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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武俠)俠客們的反穿日常》作者:三蔓子【完結+番外】

第196章

  秦蔻家兩層,樓下有客廳、餐廳、廚房、客房、影音室與排練室;樓上的面積要小一些,因為有一半是屋頂露台,另一半,就是秦蔻那個附帶著獨立衛浴和衣帽間的超大臥室,還有一個書房,一塊公共空間,公共空間處有大塊的玻璃推拉門,可以直通露台,秦蔻的臥室也做了玻璃推拉門,一開門,就是大露台。

  在花滿樓來之前,秦蔻其實不大會收拾她的露台。

  她的露台曾經也有植物,但是她不大會收拾,不管多麼嫩綠好看的植物回來,沒過多久,總是蔫黃,因此這裡雖然有戶外沙發、桌椅茶幾太陽傘,但總是有一股光禿禿的蕭瑟之意,叫人不大喜歡。

  她那時候自己也很少上露台去,就是每周請保潔阿姨來的時候會順便請阿姨去收拾一趟。

  花滿樓來了之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花滿樓對種植花花草草極富心得,自己又有個小樓,小樓的名字便是「百花樓」,裡頭的花草打理的極好。

  來了現代之後,他幫秦蔻設計了一個很漂亮的盆栽花園,夏日裡擺著,倒像是個綠意盎然的空中花園,從很遠的地方看,也能一眼看到成江花園小區A棟是這麼的漂亮。

  他知曉秦蔻是個怕麻煩又怕蟲子的人,因而每日定時定點、不辭辛勞的來澆花驅蟲,到了秋日裡,又把不耐寒的植物搬到了屋子裡,屋外換上了全新設計的新植物搭配。

  他要回家之前,還留下了一張長長的電子便簽,上頭羅列的便是每一種植物照顧的注意事項。這張便簽被傅紅雪所繼承,如今,這片宛如城市小綠洲一樣的露台花園,就是傅紅雪在照顧的。

  傅紅雪當然也照顧得很好。

  除此之外,漂亮的小花園令秦蔻裝修欲望大增,她買了很多小燈帶裝飾露台,又在露台上架了一個編織的秋千座椅、一個露天燒烤架子、一個木質的可愛貓房子(但大橘從來不進來),如果不是因為大型的月球燈不好往客梯裡帶的話,她大概還會在這裡擺上一個月球燈。

  這個漂亮的小露台一向都是朋友們晚上喝酒、吃烤肉的地方。

  ……當然,早上這裡是傅紅雪的練功地,中午這裡是阿楚哥曬太陽的地方。

  這樣一個好地方,無情卻一次也沒有上來過。

  因為她家裡沒有戶內電梯,無情的腿不方便。

  但秦蔻知道,他的輕功是極好的,在他們那個江湖之上,號稱的是「無腿行萬裡」,其實只要他想,一個樓梯而已,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阻礙。

  所以她邀請無情上露台去坐一會兒,吹吹夜風。

  無情同意了。

  他們一前一後的往樓梯口去了,秦蔻先上樓,無情操縱著輪椅在後面駕駛,一直等到秦蔻上了樓之後,他才忽然發力——輪椅居然能跟著他一塊動!

  秦蔻:=口=!!!

  秦蔻都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無情就已經上來了,安安靜靜地瞧著呆滯的她,說:「走吧。」

  秦蔻呆了片刻,才說:「好。」

  兩個人走上露台。

  傍晚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露台上有冷而潮濕的空氣,地面不是干的。

  好在秦蔻家的露台是做過找平的,也不至於會在雨後積水,她很討厭那種積水的感覺。

  自然的,桌椅板凳上也余下點點雨痕,不大好坐,秦蔻說:「你等等,我再去搬一把裡面的椅子來。」

  無情點了點頭。

  秦蔻轉身又回去了。

  她再回來時,還帶了一條珊瑚絨的小毯子,小毯子上印滿了HelloKitty,她瞧了一眼清瘦的無情,用這條粉紅色毯子把他裹住了。

  無情沒有拒絕,但卻提醒秦蔻:「我不冷,或許這東西應該你來蓋。」

  秦蔻說:「我穿外套啦,你放心好了,我這個人很會照顧自己的。」

  無情淡淡地說:「你也很會照顧別人。」

  秦蔻不說話了。

  無情又說:「今天在那個『咖啡廳』裡,你點菜的時候知道每一個人的喜好。」

  秦蔻撓撓頭,說:「其實沒有啦……只不過記得而已,而且你們倆、還有宋甜兒她們三個,都沒去過西餐店,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點,只知道你不愛吃辣,冷血也愛吃甜的,唔,不過他似乎對奶油蛋糕沒什麼特殊的興趣呢。」

  無情說:「他不喜歡享受。」

  秦蔻:「嗯?」

  無情說:「奶

  油……我們那個地方也有類似的東西,可以拿來撿油酥鮑螺,只是那東西是名貴點心,我們通常都沒得吃,想來……他正是認為自己不應當吃這樣的東西。」

  明白了,又是那股該死的「負罪感」在作祟。

  秦蔻撐起了頭,忽然問:「其實我都聽了好些人跟我說過油酥鮑螺了,真的很好奇是什麼味道。」

  無情說:「油炸的,一股油乎乎的味道,我不喜歡。」

  秦蔻笑了,說:「那是咯,你看上去像是那種會喝荷葉上收集來的露水的人。」

  無情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他說:「我有四個劍童,可惜他們都不是用來為我收集露水的,我還用不起那樣的人力。」

  秦蔻也笑了,說:「我說話一向很幼稚,你別當真。」

  無情靜靜地瞧著秦蔻。

  這當然是個相當美麗的女孩子,渾身洋溢著熱情大方的味道,無情一開始以為她年紀很小,至多十五六歲,後來同陸小鳳聊天才曉得,她居然今年二十七歲。

  一點兒也不像。

  出門再看,街上的女人來來往往,皆是昂首闊步、挺胸抬頭,許多人的年紀瞧上去都很年輕,後來秦蔻告訴他,那些背著雙肩包,穿著運動鞋、扎馬尾辮的女孩很多都是學生,二十四歲以下,而那些穿著西裝外套,行色匆匆的女孩子,很多都是工作黨,二十多歲以上,當然了,現在的人都顯年輕,三十多瞧起來和二十多也沒什麼區別。

  無情不免暗暗驚嘆。

  百姓的精神面貌這樣的好,自然說明過的不錯。

  無情第一次使用自來水、蓬蓮頭之後,還問過秦蔻,這是否是家家戶戶都可以享用的東西。

  秦蔻回答:在城市裡,大多數人都可用得起的,農村普遍也接了自來水管道,當然,肯定是有一部分地方還沒輻射到的,也不能說是家家戶戶都能享用吧。

  無情告訴她:這樣的東西,在他們那裡,即便能修,也只有達官顯貴才修的起,但是,達官顯貴在家中呼奴使婢,其實也不大需要此物。

  這樣的話,秦蔻都聽過好幾輪了,並不覺得優越,只是點了點頭。

  這真是個……很好的時代啊。

  無情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你不幼稚,你只是……太懂得如何照顧人了。」

  他頓了一下,說:「你早就知道北宋末年的事情,只是不大想那麼早就告訴我,是不是?」

  秦蔻不說話了。

  東拉西扯了半天,終於說到了這個事。

  她說:「因為你們是要等到原著的,既然必然要在這裡生活幾天,那麼何必要早早知道這麼糟心的事情?晚幾天知道,這幾天也能過的舒服一點。」

  她頓了頓,又說:「是我自作主張,抱歉。」

  無情忽然勾了勾嘴唇,說:「你和陸小鳳是好朋友。」

  秦蔻:「嗯?」

  怎麼忽然提到陸小鳳?

  無情道:「其實在看那些奇怪的改編電視劇的時候,我倒是也注意到了宋朝的字樣,只是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史書要去哪裡看,就是請教了陸兄。」

  秦蔻:「然後呢?」

  無情道:「陸兄給我講了平行宇宙和架空世界的概念,還拿出了古龍的小說給我瞧。」

  秦蔻了然:「他是想讓你認為你們也是處於一個現實世界之中根本不曾經歷過的朝代,所以,翻看真實的史書也毫無意義。」

  看來,陸小鳳在認識了無情與冷血之後,也去翻了翻大致的梗概,也去了解了一番關於北宋末年的那些事情,也同秦蔻一樣,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無情道:「不錯,你們商量過麼?」

  秦蔻說:「沒有。」

  無情說:「你們很有默契。」

  秦蔻忍不住笑了笑,說:「其實我覺得我們兩個在玩樂的態度方面還蠻像的,所以才能成為損友吧。」

  無情輕輕笑了笑,道:「你們都是內心很溫柔的人。」

  秦蔻說:「誇我可以,可不要去誇陸小鳳,他那人太容易驕傲的翹鼻子了。」

  無情又是輕輕笑了笑。

  這笑容當然是極輕、極淺的,也是極溫柔的,這種溫柔並不是一種神態上的溫柔,而是指他藏在這幅清冷外表之下的那顆心。

  於是,秦蔻說:「所以,原著的內容……如何?」

  她立刻又說:「北宋雖然是北宋,但是此北宋非彼北宋,像你提過的,你的世叔諸葛神侯、還

  有什麼神通侯、大太監米蒼穹,史書之中都未曾提及過,所以,你們的故事結局,與我們這個世界曾發生過的真實歷史……大概,並不大相同吧?」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上都帶上了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無情說:「沒有結局。」

  秦蔻一呆:「啊?」

  無情說:「這套書沒有什麼……完整意義上的結局。」

  楚留香鬥石觀音,最後事情也是塵埃落定的;陸小鳳去探幽靈山莊,那隱藏在幕後的大黑手老刀把子木道人也終究是死在了他自己的親生女兒的手下。

  金庸就更是如此了,起承轉合,完完整整,好與不好,總能叫人知道個人的命運、家國的命運最後走向何方。

  但《四大名捕》與《說英雄》系列卻完全不同。

  這本書創作的背景是北宋末年,但書中的宋徽宗到底會不會被擄走、不知道,汴京城會不會被攻破,靖康之變會不會發生……這些他都不知道。

  事實上,無情很難想像汴京城會被金人攻破,皇帝會被金人給擄走。

  汴京城內,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爭奪地盤,迷天盟如幽靈一般游走,三大京城幫派之中,有無數叫得出口的武林高手,宮內常伴聖上左右的,還有那武功深不可測的內宦米有橋……他可的確沒聽說過在金人之人,有武功如此深不可測的高手。

  自然,他立刻就也明白,這的確是【武俠世界】與【現實世界】之中存在的差異,這問題只看史書,是萬萬看不明白的,得從原著之中去找答案。

  結果……

  找不到。

  無論是這一套《四大名捕》,還是那一套《說英雄誰是英雄》,都沒有答案。

  書、一本一本的翻看著,四大名捕系列是一個一個的追凶故事,有些是已發生過的,有些是還未曾發生的,這些交織的小故事的確都很精彩,也偶然之間描繪了那個與歷史上相差無幾的、生民煎熬的時代。

  無情和冷血二人分工合作,熬了大半夜,馬不停蹄地翻完了三十多本書。

  看到說英雄第一二冊 的時候,瞧見金風細雨樓的樓主蘇夢枕說著「攘外必先安內」,便打算好好瞧瞧他如何安完了內去攘外,看到第五六卷的時候,心裡頭

  便開始忍不住嘀咕,按照這個進度來說,八卷真的能結束麼?看到第八卷 ,結果發現…… 第九卷和第十卷是待出狀態!根本還沒寫出來!

  無情:「……」

  無情:「……」

  無情:「……」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的看,那工工整整的印刷體小字之間,到處寫的都是「精彩的故事」,但仔細瞧了半夜,卻又只歪歪斜斜地看出五個大字來——下面沒有了!

  下、面、沒、有、了!

  無情有一種想扔書的衝動。

  這倒也不是單純的想扔書,而是一種復雜的、焦躁與急切、對作者的憤怒與質問所交織起來的復雜情緒。

  他非常精准地把這種心情講給秦蔻聽。

  秦蔻:「……」

  秦蔻:「……」

  誰能想到,這四大名捕之首、無數武俠粉絲心中的白月光無情大捕頭,居然有一天也能體會到這種「追更的作者斷更棄坑跑路」了的操蛋心情呢。

  更命中注定的是,這個把無情的心情弄的很崩的作者,就是他的親爹溫巨俠……

  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秦蔻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

  無情道:「而且這位溫巨俠……他還……」

  秦蔻:「……嗯?」

  無情面無表情地說:「……日子過的挺滋潤的。」

  說罷,把一直拿在手中的iPad一翻面,屏幕一亮起來,立刻便出現了那個秦蔻很熟悉、陸小鳳大概也很熟悉的的藍綠色同人女app界面。

  界面之上,正是這位武俠名家的賬號,只見那淡雅潔淨的主頁之上,一張碩大的自拍占據了半個界面,這位武俠名家顯然興致很高,在鏡頭前比了個V,臉上露出了相當爽朗的笑容。

  斷更的作者不但不更文反而在瘋狂自拍!

  秦蔻:「……」

  秦蔻:「……」

  無情現在的心情可見一斑。


第197章

  秦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無情安安靜靜地瞧著她,臉上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秦蔻卻詭異地瞧出了一點郁悶的神色。

  然後輕輕地嘟囔了一句:「所以真想去找他,問問他後面為什麼不寫了。」

  秦蔻:「……」

  秦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說:「那你……要去找他麼?」

  無情搖了搖頭。

  秦蔻:「嗯?」

  無情說:「你有聽過比干挖心的故事麼?」

  秦蔻當然聽過。

  比干挖了他的七竅玲瓏心,沒有心還能走一大段路,在路上碰到一個買菜的老婆婆,便問:菜無心能活,人無心能活麼?

  老婆婆笑答:人無心怎麼能活呢?

  於是比干遂死。

  秦蔻說:「你怕他說出的結局,會是你們的結局,會是你們那個大宋的結局,所以你才……」

  無情道:「不錯,所以沒有結局反而更好。」

  沒有結局,他可以去創造屬於他們的結局,哪怕這個結局是要他流干最後一滴血,死不瞑目。

  秦蔻又沉默了。

  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瞧著自己漂亮的小花園,一陣夜風吹過,帶著潮濕的涼意與雨後泥土被翻起來的清新味道,她身邊放的一株小綠蘿,葉片在夜風之中簌簌的抖動,上頭如星辰碎屑一般的雨珠也自葉片邊緣落下,她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輕輕地撥弄了一下那葉片。

  她道:「所以,一個由武俠構成的北宋,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無情漆黑如墨一樣的眉毛忽然皺了一下。

  然後道:「不是個……快意恩仇的世界。」

  因為陸小鳳的推薦,所以無情是看過古龍的小說的,那是一個相當浪漫的世界、人們的行事作風雖然也肆無忌憚,那那種肆無忌憚卻因為作者的觀念問題而有所收斂,石觀音令那些曾經愛慕過她的男人都變成了掃地的游魂,這固然很可怕,但……

  但在任勞與任怨兩個人那裡,這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

  溫巨俠如此詳細的描寫了這二人是如何活剝人皮的,而那被剝了人皮的人,又是如何作為一灘活著的血肉,蠕動、哀嚎、求死而不得的。無情知道這兩個京中酷吏,也知道他們的殘忍,但這樣直觀的描寫……實在令他很是不適。

  在溫巨俠的世界之中,壞人氣焰囂張、勾結官宦,肆無忌憚的魚肉百姓,做出了天大的惡事仍有可能至今未死,橫行無忌,好人們卻要顧東顧西,桎梏頗多,他看到鐵手在那《逆水寒》之卷之中,為了救九現神龍戚少商,而……而被折磨成那個樣子時,怒氣已然衝天而起。

  他靜靜地說著,也沒打算瞞著秦蔻,不讓她知曉,反正這東西就寫在書裡,她自己也能去看的。

  秦蔻默然半晌,說:「我明白了,他是虐主流……」

  無情沒聽明白:「什麼?」

  秦蔻說:「就是你說的這種,正義的主角需要顧東顧西,反派卻能肆無忌憚。」

  無情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此時,他便產生了一種荒謬到不真實的感覺——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這只是一個殘酷的故事,但這故事,卻是他們要活生生經歷的東西。

  他默然了很久,忽然道:「我記得冷血曾對你說,以後倘若你來汴京,他會請你去夜市上吃東西。」

  秦蔻點點頭:「他是這麼說的沒錯。」

  無情道:「你不要來。」

  秦蔻沒說話。

  無情也不理會她的反應,只是繼續語氣淡淡道:「這樣一個是非顛倒,好人多難的世界……我不希望你看到。」

  秦蔻還是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點了點頭,說:「我這個人很重視我自己的安全的,其實我到現在還沒去過任何一個古代世界呢,陸小鳳都想拐騙我多少回了,也沒成功。」

  無情的唇角勾了勾,道:「我聽到了。」

  昨日中秋,花滿樓過來的時候,陸小鳳便又起了意,要拐帶秦蔻去玩一圈兒,秦蔻當時思前想後,猶豫不決,看起來很是心動,又總歸還要再想一想,到了最後,還是沒能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無情覺得這樣很好。

  知道危險、知道害怕,總比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莫名其妙地一頭撞進去的好,他當捕頭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事情也見了不少,的確是有這種天真無邪的受害人的。

  無情道:「我覺得這裡很好。」

  秦蔻說:「我也覺得我這裡很好。」

  她足夠的幸運,投了個好胎,出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擁有一對富有的、高知的父母,遠比很多人都要幸運。

  無情……是不幸的麼?

  她忍不住這樣想到。

  生活在那樣一個混亂、危險、群魔亂舞、風雨飄搖的世界之中,大概沒有人是幸運的吧。

  但無情看上去還是很冷靜,他靜靜地坐著,目光直視前方,似乎是在欣賞這十六的月亮,又似乎是透過這月亮,去看別的什麼東西。

  他似乎永遠都不頹然,他的頹然、憤恨與情緒失控,似乎都早已在年少時的那一場滅門的慘案之中,被永永遠遠的發泄干淨了,如今坐在這裡的人,看似清冷孱弱,但他很強大。

  他的暗器和輕功很強大,他的心靈同樣很強大。

  瞧見了這樣的無情,秦蔻覺得自己之前那些擔心他會受不了的憂心,不過都是杞人憂天而已。

  無情蒼白的、透出青色脈絡的手背忽然動了一下,手指輕輕地捻著珊瑚絨的小毯子,這毯子明明不厚,卻十分柔軟暖和,不是他曾經見過的任何一種動物皮毛……

  無情說:「好人舉步維艱、惡人囂張跋扈……這現像,絕不是我今日才發現的,我以前就一直在想,為什麼這世道會是這樣的呢?」

  秦蔻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這個時候的無情,其實不大需要旁人的附和、也不需要旁人的見解,他只是自己想說說話而已。

  無情抬了抬頭,瞧著空中那一輪皎潔的明月,輕輕道:「直到我看到了史書,看到了這一套原著,我想我明白了。」

  秦蔻說:「為什麼?」

  無情略帶譏諷一樣的笑了笑,道:「因為我們的官家、我們的聖上,他當皇帝的水平,還不及他當畫師的水平的萬分之一。」

  秦蔻:「這評價很中肯。」

  無情淡淡道:「並不中肯,一個人的能力如何,其實不是這件事情之中最重要的部分,一個沒有能力的人身居高位,倘若他知道自己是什麼人,知道該把事情倚仗誰去做,那大宋絕不會這麼糟糕。」

  秦蔻說:「當皇帝的人怎麼可能謙虛的承認自己就是個蠢材呢。」

  成天被人討好、成天被人順著來的人,就算一開始心性正常,後面也絕對要被捧得飄飄然了,權力原本就是最能異化人的東西,現代某些能不配位的明星,還在粉絲們一聲聲的「哥哥最棒了」之中以為自己真的天下無敵了呢,做到皇帝那個級別,還原本就是個草包飯桶,不好大喜功、當整個大宋的豬隊友,那才奇了怪了呢。

  無情面無表情地道:「他和蔡京,根本就不是什麼天子被奸臣所蒙蔽的關系,他們二人乃是這世上最完美的搭檔,蔡京需要趙佶給的權勢,趙佶也需要蔡京這樣的奸臣源源不斷的滿足他享樂的需求,同時,沒有人會真的罵天子,錯的永遠不是天子,而是天子身邊的奸臣,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天怒人怨的份上,大不了斬了蔡京,扶植另一個懂他心意的人就是了,反正,這天下從來也不缺逢迎上意的人。」

  他都不管宋徽宗叫官家了,他直接喊名字,趙佶!

  秦蔻有些驚訝,說:「你和我見過的古人……真是不一樣。」

  像是楚留香,剛來的時候也認為簡體字是因為皇帝的避諱太多了呢。

  無情還是官府的人呢,居然有這種覺悟。

  無情道:「因為這個世界沒有皇帝,依然好好的在運轉著。」

  陸小鳳這個自來熟,和無情冷血玩的都挺好的,他這個人,總喜歡給別人來個大的,於是自然而然,就用「這個世界沒有皇帝」來嚇一嚇這二人。

  自然的,無情和冷血是被震驚了一下。

  人只能在自己的知識範疇之內去理解事物。

  宋朝的古人,在他們的觀念之中,就是從古至今一直都有皇帝的,沒有皇帝社會是不能夠有效的去運轉的……這當然不是他們不夠「進步」。

  但一旦知道,在很多很多年之後,沒有皇帝的世界比有皇帝的世界能過的更好的時候,那種對皇權的、自出生以來就有的尊敬,也就在瞬間煙消雲散了。

  說到底,他們不是對趙佶這個人沒有怨念,只不過是因為趙佶是皇帝,皇帝的身份,帶給了他一種不能令人不敬的光環。

  但他甚至也是得位不正的……九現神龍戚少商,之所以要經歷那麼一場悲慘的大逃亡,正是因為他手中掌握著趙佶得位不正的證據。

  這樣一想,趙佶也只就是個人而已,一個可惡的、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把他們的世界攪弄的一團糟糕的人。

  無情神色冰冷。

  秦蔻有些驚訝,趕緊道:「工業沒發展起來的時候,可不能強行搞共產啊。」

  無情淡淡道:「我知道,我只是失去了對趙佶這個人的耐心而已。」

  只要有他在,真正忠君愛國的人總是要受到迫害的,即便他們能搬到傅宗書、扳倒蔡京,但病灶不除,只剜膿血,有什麼用?

  他又淡淡道:「我只是下定決心,要說服世叔,既然這個皇帝不中用,那就換一個中用的上來,清君側的時候,奸臣不小心把皇帝給殺了,我等忠君之人替官家報仇的事情,不是在歷史上經常發生嗎?」


第198章

  他的語氣親清清淡淡、冷冷靜靜,與以往並沒有什麼區別。

  這語氣似乎不是在說「我要換個皇帝」,而是「我明天早上要吃餛飩」,雲淡風輕到秦蔻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唯獨他的一雙眼睛——

  那雙黑漆漆的清冷眼睛倏地亮起,好似一簇在黑夜裡燃燒的寒火,驅散了一直以來、縈繞在他眼前的那一片煙雨朦朧,這寒火璨璨地亮起、燃燒、跳動,一種冷厲的感覺,隨之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比這秋天的雨夜要更冷、更凄,也更有決心。

  秦蔻一怔。

  她下意識地問:「能成麼?」

  無情平靜地說:「不知道。」

  秦蔻沉默了一瞬,說:「也是,自古以來,哪有把握十足,誰都能干的大事。」

  但凡是干大事,必定是九死一生的。

  秦蔻心裡很明白,但總歸……她其實很排斥自己認識的人要去「九死一生」。

  無情道:「我的世叔諸葛神候……他是個忠君愛國之人,只是他不敢妄動,總怕京城一亂,外亂再起,反倒更糟。」

  秦蔻沒說話,她根本不知道諸葛神候是個什麼樣的人。

  無情又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可是你看,世事的確如此,不是說你不動,事情就永遠都不會變。」

  秦蔻嘆了口氣,說:「是啊。」

  事情就是這樣,時間是推著人往前走的,這一點秦蔻也很有體會,自己不想選,時間會推著人選、逼著人選。

  有時候,秦蔻認為,與其說「時間推著人往前走」,倒不如說「人是走在一條會自動往前的履帶上的」,要不是拼盡全力,這條履帶想把你送到哪裡去、就把你送到哪裡去。

  風雨飄搖的北宋末年,就是這樣一條注定往地獄裡運行的履帶。

  從前,無情只是沒能跳脫出來,從更高的層面去看這件事而已。

  天下四大名捕再有名,干的也都是緝凶的事,要讓他們能精准的預見未來,知道這樣的大宋遲早有一天要經歷這樣國破的屈辱,恐怕並不大容易。

  但沒關系,現在他已經看到了,他的精神堅韌、堅定,做決定也很果斷,而且他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無情說:「我可以把這兩套書……還有宋史帶回去麼?」

  秦蔻立刻說:「當然可以,你要帶回去說服你的世叔麼?」

  無情道:「他不是忠於趙佶,是忠於大宋。」

  所以他會同意的。

  而這天下,也還有不少其他值得信任的有志之士,蘇夢枕、戚少商、息紅淚、赫連春水……甚至無情覺得,當世第一大俠方歌吟也可以爭取。

  但凡要成這種程度的大事,無非只是兩種路子,第一種,便是傳統造反起義,由下至上的方式;至於第二種,便是禍起於宮闈之內了,諸葛神侯深受趙佶信任,可任行宮內,而信任,其實也就是最好的政治資本……

  無情的眸子暗下去,不知在想什麼。

  再多的,還要回去再謀劃。

  此刻,這安寧、漂亮、繁華、到處都是車水馬龍的城市,對無情來說,已再無半點吸引力。他心中下定了一個決心、決心走上一條更艱難、更荊棘的道路。

  他的道德感太強、信念感又太強,乃是那個風雨飄搖的武俠北宋世界第一個靖康之恥的人,他不知道這事情會不會真的發生,但他不願做一個縮頭的鴕鳥,他要盡可能——盡自己最大的力,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當一個人的身上有這樣的擔子時,你要讓他多休息兩天,簡直就是在虐待他,他、他們要是還能呆得住,那才有鬼了呢。

  秦蔻早有心理准備,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覺得有點惆悵。

  這種惆悵、無力,在她的生活裡,是極其少見的。

  所有穿越過來的古代俠客之中,只有無情,帶給了她這種惆悵,這種惆悵,是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帶來的。

  她於是又想到了現代的一些局部戰爭,這世界從來就是不和平的。她想到了那些戰爭,又試著代入了一下那些國家的平民,某一天走在路上好好的,忽然就聽到了頭頂嗡嗡過去的飛機的聲音……

  秦蔻忍不住寒毛直立,十分慶幸自己出生在一個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國家,並衷心希望可以一直和平下去。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問無情:「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無情靜靜地瞧著她,回答:「越快越好。」

  秦蔻看著他那一張俊秀無雙、又總是帶著煙雨朦朧般惆悵清冷的面容,忽然說:「我們是朋友。」

  無情道:「是。」

  秦蔻說:「這一次,你回去要做很危險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見面……我甚至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所以……你總該給我一個機會,為你送送行,還有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無情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盯著秦蔻。

  這個漂亮的女孩子就坐在那裡,說出了一些關於友誼的話,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也都懸浮的像在做夢。

  來到千年之後,和千年之後的人一起談天說地,享受了很多新奇的東西,窺見了自己的未來、窺見了時代的未來……

  簡直就是如同那些話本子裡寫的,凡人誤入仙境的故事一樣。

  無情忽然說:「當我離開這裡之後,我會忘了你麼?」

  秦蔻一愣:「什麼?」

  怎麼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話?

  無情解釋:「那些凡人誤入仙境的志怪故事,有許多都會在返回凡間之後,忘了仙界的一切。」

  秦蔻忍不住笑了。

  她忽然覺得無情這時候幼稚得有點可愛。

  秦蔻說:「怎麼會呢?這裡不是仙界,這裡就是凡間呀……你看,月亮還掛在天上呢。」

  她說:「你等一下。」

  然後不等無情回答,就忽然站起來跑出去了,等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手上就拿了一條編織的紅繩,紅繩中間,穿著一粒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珠子。

  秦蔻說:「伸手。」

  無情沒說話,也沒反對,真的就把他的手伸到了秦蔻的面前。

  他的手很潔淨。

  手指修長,骨節並不如一點紅那樣凸出,指甲修建的很短,圓而干淨,有一種勻稱而內斂的美感,他的皮膚很蒼白,以至於即便沒有用力,從手背上,也能瞧見淡青色的脈絡在延伸。

  這樣一只手,很難去想像是如何發出那些必死的暗器,去切斷一個人的鼻梁骨,去把一個人扎成一團刺蝟樣的血肉。

  無情是有殘酷的一面的,只不過他不需要在這個世界上展現出來。

  秦蔻輕輕地把那個編織紅繩系在了他的手上,然後說:「這樣子的話,我就能找到你了,偶爾你要是累了,可以帶你的朋友們過來休息一會兒。」

  無情靜靜地瞧著她。

  他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道:「好。」

  又似是還有些不放心,立刻補充囑咐道:「但你不要過來,我們那個世界……實在是又危險、又混亂。」

  秦蔻忍不住笑了,說:「好,我會記住不亂跑來的。」

  無情的神色舒展了一點。

  秦蔻說:「那……明天走吧?你們今天熬了半夜,看這些沒有結局的書,還是去好好地睡個覺吧,另外,明天咱們也總得一塊兒吃個飯,我為你們送行。」

  無情黑漆漆的雙眼之中便出現了一點流淌出來的暖意,輕輕道:「好。」

  秦蔻說:「那你回去休息吧。」

  無情挑眉:「你不回去?」

  秦蔻說:「我想待會吃點零食,你別管我啦。」

  無情沉默地瞧著她,沒有說話,操縱著電動輪椅轉身要走。

  輪椅行駛到露台門口,無情又轉回來了,對她說了一句:「其實大宋的中秋也很美,有朝一日,我也很希望你能不用承擔危險,就來瞧一瞧。」

  秦蔻笑了,說:「那得需要你多努力了。」

  無情嗯了一聲,轉身操縱輪椅,駛出了露台,瞧不見了。

  秦蔻在露台上坐了一會兒,靜靜地賞了一會兒月亮,想去坐那個露台上的編織秋千椅,上手一摸,得,還濕著呢,只得作罷。

  連通她臥室那頭的那個推拉門忽然被拉開,一點紅披散著頭發,赤著上身,只套著條褲子就走出來了。

  秦蔻盯著他白慘慘的身軀,古怪地問:「……你不冷麼?」

  一點紅說:「沒事,回去麼?」

  秦蔻說好。

  她又問:「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一點紅回答:「你下去的時候。」

  秦蔻不免覺得好笑,說:「所以你一直再等我回來再睡麼?」

  一點紅不說話,只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二人一塊兒回了臥室,秦蔻滿身都是那種潮濕的涼氣,把外套脫了,又換了件新睡衣,這才重新躺回自己的被窩裡,慢慢地睡著了,呼吸均勻。

  第二天,她起得居然還挺早的。

  秦蔻起得早,可算是一件大新聞,因為今天早上她要出門采購一些東西,給無情他們帶走。

  在超市裡推著購物車逛一逛,冷血的口味偏甜,回古代又沒有烤箱芝士什麼的,干脆扔了一堆鐵盒蛋糕,他意外得很愛吃奶油芝士這一類的東西,所以秦蔻扔了幾個河馬先生的提拉米蘇。

  河馬先生這提拉米蘇正不正宗呢……那必然是不正宗的,正宗提拉米蘇用的是浸過咖啡酒的手指餅干,但是現在市面上大部分都把手指餅干替換成了普通的海綿蛋糕體,刷上咖啡酒之後,就很容易濕噠噠的……

  但河馬先生出的這個也算還不錯,秦蔻覺得還不錯,芝士奶油層很厚實,口感綿密,像是含了一口撒著可可粉的雲朵在嘴裡,奶油當然是真的入口即化啦,頂上那一層細細密密的可可粉是苦的,不過那一點點的苦,正好中和芝士奶油的甜膩。

  然後再扔幾個蛋糕卷……幾個虎皮卷,唔,巧克力脆皮的大泡芙要不要來一盒?啊!法棍,這不是最佳干糧麼,帶上路又可以當干糧,實在不行,還可以當武器用啊,掰下來一小塊,當那什麼……飛蝗石,也可以的吧。

  一大清早的,秦蔻基本上把烘焙區給掃蕩了一遍,一點紅推著購物車跟在後面,不免要腹誹這河馬先生的購物車也太小了,完全不夠秦蔻發揮的。

  飲料就不必買了,沒什麼必要,從《東京夢華錄》一書之中,足可見東都汴梁當時的繁華,飲料的類目實在繁多,果汁什麼的,完全都不是事兒,秦蔻想了想,塞了幾包大麥茶。

  然後其實就是生活必須品了。

  考慮到這四大名捕風塵僕僕,時常都是在緝凶、追凶的路上,這次無情回去又是本著直接弄死北宋那接連好幾個的傻X皇帝,想來要忙於尋找有識之士、合縱連橫,暗中起事,所以必定還是要到處亂飛。

  秦蔻就是個普通人,她對政治、對武功、對合縱連橫四個字一竅不通,她只是在緣分的驅使之下,遇到了這些驚才絕艷的朋友,那麼,她也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來幫助他們。

  旅行裝的牙具、壓縮毛巾、速干的裹發巾、更容易洗干淨衣服的洗衣粉(洗衣液太重了)、急救保溫毯、簡單的十二香調味粉,讓他們在路上的時候也至少不用吃一些沒味道的東西。

  走著逛著,看見保溫瓶……忽然又想起在古代熱水也是一種不大好獲得的資源,四大名捕在神侯府內當然沒問題,不過在路上免不得要受苦。

  所以扔了兩個保溫瓶。

  又看見那種簡易的俄羅斯方塊機……emmmmm,萬一諸葛神侯不相信無情他們來到這邊的經歷呢?搞點小小的現代震撼回去,說服力更高嘛。

  扔了四五個進購物車。

  推著堆成小山購物車的一點紅:「……」

  他順手又推了一個購物車,一只手控一個,對她說:「扔這裡。」

  秦蔻:「哦!好。」

  (讓男朋友)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順便又路過了書城,秦蔻說:「……emmmmm,買點關於宋朝的歷史研究的書籍回去?」

  一點紅當然拎得動,沒什麼所謂,說:「好。」

  秦蔻想了想,還是進書城,大手一揮,買了好幾個巴掌大的電子閱讀器……還是電子書方便點吧。

  回家之後,把能搜羅來的關於宋朝的歷史研究,全部都塞了進去,然後教無情他們怎麼利用太陽能充電板,怎麼給電子閱讀器充電,順便教他們玩俄羅斯方塊游戲機。

  無情盯著這個小小的機器,評價道:「適合送禮。」

  秦蔻一呆:「啊?」

  無情略微諷刺似的笑了笑,說:「京師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這東西既然在我們那裡都沒有,天上地下,世間罕見,足夠新奇,那麼它理所當然就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就如同尋找天下奇石、海底硨磲獻給高官一樣,這樣的東西,本就是一種政治資本。」

  在京師這種濁流橫生的地方想要做大事,顯然,只獨善其身是不行的。

  無情的想法無疑是很成熟的。

  秦蔻萬萬沒想到一個俄羅斯方塊游戲機還能成為政治資本……不免一呆,然後問:「那這個電子閱讀器呢?」

  無情說:「這是屠龍寶典,真正的袖裡乾坤,裡頭的知識,只有我們極其信任

  的同伴,才可學習。」

  送敵人玩物喪志的游戲機,自己擱這瘋狂學習……很好,這很陰險。

  秦蔻忍不住笑了,說:「那我再去搜羅點東西。」

  無情瞧著她,忽然勾唇笑了笑,說了句:「多謝。」

  秦蔻擺擺手,很無所謂地搬出了她的緣分論:「沒事啦,天底下人這麼多,咱們能相遇,也是緣分咯,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啊對了,你們要是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再回來拿一拿嘛,和我客氣什麼?」

  無情輕輕笑了,道:「那我怕不是得拿真跡的『瘦金體』同你來換了。」

  秦蔻說:「哦喲,那很好啊,說不准我可以當傳家寶傳下去,古董嘛。」

  這天下午,大家一塊兒吃了鐵鍋燉。

  鐵鍋燉,就是東北鐵鍋燉,由於東北人民極其實誠的個性,一般來說,東北飯館的菜量那是真的大,每道菜都堆得和小山似得。

  而且這些東北老板還會覺得別人說不夠吃是在侮辱他們,假如你真的無意之間這麼說了……好了,你就等著撐死吧。

  陸小鳳之前一個人在街上溜達的時候,就在探花路上碰見了這麼一家東北菜館,大下午四點多,老板娘已經在門口擺好了一堆塑料凳子,陸小鳳慧眼識珠,一看就知道,這種小店必定好吃。

  然後真的是扶著牆出來……

  鐵鍋燉秦蔻是很喜歡的,她開著車,又另外打了一台車,滿滿當當地塞了兩台車,才把大家都拉到了鐵鍋燉的店外頭,秦蔻一面往進走,一面還催促林詩音和一點紅快點都把駕照拿到,這樣就不用空著地下車庫的一台車還得打車了。

  花滿樓不合時宜地探出腦袋:「蔻蔻你怎麼不催我拿駕照!」

  秦蔻:「……」

  秦蔻:「……你別鬧,點菜點菜!」

  花滿樓笑了起來。

  偶爾秦蔻會覺得花滿樓時不時會皮一下,這時候他看起來就有點像一個披著純良兔子皮的陸小鳳了。

  這個鐵鍋燉的店就在師範路旁邊的一個小吃外賣聚集地裡,旁邊有個大大的華南服飾廣場,店子很大,招牌也很大,隔壁是一家同樣規模很大的火鍋店,很多桌椅都堆在路邊,對面是幾家煙酒副食小商店,

  一只渾身的毛亂卷著,長得很像大橘的流浪貓氣定神閑地路過,往門口那麼一趟,過了一會兒,就吸引來了幾個過來吃飯的大學生,大學生們又是買火腿腸、又是買雞肉的,給它喂著吃。

  所以說學校周邊的貓,真是個個臉都是圓的……

  秦蔻看它吃得很飽,就沒有給它投喂。

  店裡的桌椅果然也和這恢弘的店面一樣的大氣,嵌在桌子上的鐵鍋比秦蔻的腦袋大多了,桌子巨大,兩邊人一坐,互相伸個手碰個杯都得站起來碰,一份涼菜,店家也會非常懂事的分兩個盤子,一邊兒一份。

  點了個老虎菜、五彩大拉皮當開胃涼菜,秦蔻又輕車熟路地點了個鐵鍋燉大鵝,裡頭加一份排骨,最配鐵鍋燉的蔬菜有二種——土豆、長豆角和榛子蘑。

  榛子蘑這東西,顧名思義,就是長在榛子樹下的蘑菇,東北人管蘑菇叫「蘑」,金針菇就是金針蘑,一看這菜單的風格,就知道是正宗東北人開的店了。

  然後再來十個玉米棒棒面的餅!

  東北阿姨穿著圍裙,帶著一盆玉米面過來了,一只手團吧團吧,另然後倏地一丟,啪嘰一下,餅就貼在鍋邊兒上,貼了一圈兒,粘的是牢牢的,就用鍋子裡咕嘟咕嘟冒起來的蒸汽去蒸熟。

  陸小鳳探出頭去,看著阿姨用木鍋蓋蓋上,過了一會兒,鍋蓋開始輕輕跳動,白色的、帶著香味的蒸汽從鍋蓋的小孔上鑽出來,捧著臉等待一會兒,才能開鍋。

  鐵鍋的溫度會令貼在鍋邊的那一面被烙出一層脆脆的殼來,玉米面的面餅吃起來有股特殊的甜,掰一掰,扔到鍋裡,吸飽了湯汁,再配著面糊糊的土豆一塊兒吃,啊!香死了!

  秦蔻:捧臉.jpg!


第199章

  桌上比人臉還大得多的鐵鍋裡咕嘟咕嘟,排骨、鵝肉與土豆同煮,這是一鍋極入味的湯汁,但味道卻並不大濃烈,沒有紅油火鍋的油膩和麻辣,而是一種很家常、很暖乎乎的味道。

  像紅油火鍋這樣的東西,秦蔻雖然喜歡,但總不能天天吃,不夠日常、總覺得胃受不了,但是東北菜就有一種……很家常的味道,像是東北菜館裡的一鍋出,那很明顯就是家常亂燉嘛!

  秦蔻家小時候也經常吃家常亂燉,因為她爸喜歡。

  秦蔻的外婆周尋芳女士,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舊派的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當然是喜好精細一點的食物,安寧老師口味隨媽,秦建國先生呢,是個苦孩子出身,口味相對就很樸素了,用他的話說,那真是吃什麼都沒吃一碗和菜飯好吃。

  和菜飯……一其實就是把剩下的亂燉扔到剩下的小米稀飯裡一塊兒煮煮,攪和攪和,這裡的「和」字,同和面的和一個念法。

  不過他自覺秦蔻和安寧老師都不喜歡,總是自己偷偷去下廚,秦蔻回家裡來住的時候,張阿姨問晚餐想吃什麼,他都不敢提出自己要吃這個。

  結果後來秦蔻說她也沒有很討厭這個東西……她只是不吃姜和蔥,要從一碗粥裡把姜粒和蔥花都挑出來未免太麻煩了,所以才不吃的。

  家常味的菜還有老虎菜菜——秦蔻總覺得這就是家裡的香菜和辣椒吃不完了,所以切巴切巴拌在一起。

  當然咯,東北菜裡也有不那麼日常的菜式,鍋包肉和雪綿豆沙,一般的家庭應該……都不會做吧?還有拔絲菜品,太麻煩了!

  和這頓飯倒是沒什麼關系。

  鍋子裡的熱氣騰騰地冒起來,大家的筷子在鍋裡來來去去地撈動著,玉米棒棒面的餅子被掰成一塊塊的,扔進鍋裡去蘸著吃。

  陸小鳳、花滿樓和一點紅都是南方人,南方人其實鮮少會吃這種湯泡餅,不過來X市久了,陸小鳳已經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北方人了,比老陝還老陝,掰玉米面餅的樣子,比他掰泡饃還輕車熟路。

  鐵鍋燉不辣,所以無情和冷血這二位吃不慣辣的,也吃的很怡然自得。

  但他們欣賞不來老虎菜。

  同樣不喜歡老虎菜的是一點紅,他也不愛吃辣……而且他其實不大喜歡吃香菜,平時家裡的菜,就算需要放香菜,那也只是一小撮而已,不想吃就挑開,但是這個老虎菜……完全就是一碟子香菜,他很嫌棄。

  大家又開了啤酒,開的是勁兒很大的老雪,大家碰了杯,秦蔻伸長身體,去和坐在對面的無情碰杯,然後咕嘟咕嘟……喝了一口。

  沒辦法,這個酒它……勁兒真的很大嘛。

  秦蔻:>﹏<

  陸小鳳倒是大呼爽快,還說楚留香一定會喜歡。

  無情和冷血都是淺嘗輒止。

  作為捕快,對酒精制品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抵觸感。或許也就只有追命,能千杯不倒,還能用口中的一口酒來救命吧。

  而且這個時代的酒真的……追三哥來了都不一定能頂得住,尤其那種叫白酒的東西,真的……燒心,太燒心了。

  所以他們都沒怎麼喝,當然也沒怎麼醉。

  醉倒的是陸小鳳。

  他似乎很是惆悵,他似乎並不喜歡他的生命之中充滿了離別。

  但離別與相聚,卻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底色。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陸小鳳就用一根筷子敲著玻璃杯的邊緣,一面敲擊,一面大聲的唱歌,他的歌聲還是一如既往的驚天地泣鬼神,哇啦哇啦,吵的人頭疼。

  不過場子裡聚餐吃飯的東北籍鄉親們,還真是怪給面子的,十分給力地叫起了好、鼓起了掌,趴在門口睡覺的那只胖胖的狸花貓被驚醒,十分茫然地站起來看了一圈兒,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一溜煙,跑去隔壁的火鍋店門口繼續睡了。

  一曲終了,無情居然也頗為捧場地笑了笑,他沒鼓掌,因為覺得這個動作有點怪怪的。

  酒足飯飽,吃的渾身都是熱乎乎、暖洋洋的勁兒,秦蔻起身要去結賬,一點紅壓住了她,自己去了。

  一頓好飯,或許的確可以衝淡離別的惆悵,大家一塊兒出門,渾身都是松快的勁兒,最後一次一起走在X市的街道上,道路兩旁的景觀樹葉子變黃,師範大學裡的丹桂樹悄悄地從柵欄裡探出繁盛的枝葉,星星點點、一簇一簇的丹紅藏在葉子裡,香氣是如此的濃郁,令秦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噴嚏。

  回到家,就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東西已經完全收拾好了,幾個大行李箱,無情又換回了他來時坐的那個輪椅,電動輪椅是碳纖維可折疊的,其實非常的輕,現下折疊好了,放在一邊兒。

  秦蔻問:「太陽能電池板帶了麼?」

  無情點點頭。

  秦蔻:「那電子腕表帶了麼?備用電池帶了麼?」

  無情又點點頭。

  秦蔻繼續:「玻璃珠子帶了吧?那個可不能丟!」

  無情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無奈的微笑,朝秦蔻伸出了手,在他清瘦的手腕之上,紅繩的顏色如此鮮艷,紅與白的對比也是如此的強烈。

  秦蔻呼出一口氣,說:「那就好。」

  她又轉念一想,忽然說:「那……三個月後我再開門,你們看看你們有時間過來麼?」

  無情靜靜地瞧著她。

  秦蔻本以為他會點頭,沒想到他居然一口回絕:「怕是不行。」

  秦蔻一呆。

  無情道:「三年,如何?三年之後,你再開門找我,這一次回去,我怕……實在沒有空。」

  秦蔻有些失望的樣子:「好吧。」

  無情面無表情,心裡卻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這一次回去,要做的事情是如此的艱難,前方道路崎嶇,稍有不慎,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他昨夜雖然說得那樣的雲淡風輕,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來,能不能完成這件大事。

  萬一,三個月之後,他已經死了呢?

  萬一,三個月之後,他正在緊要的關頭,沒法子過來,反倒是害的秦蔻東想西想,該怎麼辦呢?

  而三年……三年之後,他們之間的友誼和感情,一定會被時間所衝淡,她一定已沒有現在這麼在意他了。

  到那個時候,即便他真的死了,真的無法回應他異世界的朋友的呼喚,她也不見得會非常難過。

  那時候就沒關系了。

  他抬起頭,直視著秦蔻,說:「後會有期。」

  又對陸小鳳也說:「後會有期。」

  冷血抬手,對著眾人,抱了一拳。

  秦蔻回之以她不熟悉的抱拳禮,也對他們說:「後會有期。」

  然後,空間開始扭曲,時空漩渦慢慢地形成,無情與冷血眼睛都不眨一下,盯著這奇異的現像。

  然後,無情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操縱著輪椅,慢慢地消失在了時空漩渦之中。

  ——假期結束了。

  這個美好的假期,已經結束了。

  接下來……要開始忙碌了。

  他如此想到,把那些淡淡地惆悵與敏感的心情,拋之了腦後。

  再一眨眼,他們二人帶著大包小包,已然回到了神侯府,目之所及,是熟悉的景色和熟悉的人,金劍銀劍二人十分驚奇,對視一眼,金劍叫道:「公子呀,你這是和冷四爺去哪裡了?怎麼忽然帶了這麼多東西來?」

  銀劍道:「噫,這箱子還帶著輪子呢!好生精巧。」

  無情輕輕一笑,抬手一揮,一個扁扁的小片就到了金劍的手中,無情又換上了電動輪椅,自己駕駛著走了,只有他的聲音從晚風中飄來:「拿去玩吧。」

  其實就是俄羅斯方塊的小游戲機。

  金劍和銀劍好奇地湊到一起,瞧了瞧手中的扁片片。

  第二天早晨,金劍和銀劍的眼下都出現了淡淡的烏青,金劍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和他們家公子分辯:「這東西真是妖物!昨晚我被吸了半夜的魂魄,好不容易放下了,盯著床帳子看,感覺床帳子上也有那方塊往下落,嗚呼哀哉!」

  冷血:「……」

  幾天之前,他身上也曾出現過同樣的症狀。

  而在時空的另一端,秦蔻難免會有淡淡的惆悵。

  或許是因為,無情的身上有一種很聖潔的……殉道者一樣的氣質吧,她總是免不得會因為他殘疾的雙腿而憐惜他,但事實上,無情很強,也根本不需要她照顧和擔心。

  哎……離別!

  真是叫人難受的、該死的離別!

  她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撥弄著陸小鳳為了哄她專門買回來的藍莓蛋糕。

  戚風蛋糕體,加了新鮮藍莓醬進去的、淡紫色的動物奶油抹面,從橫截面來看,兩層輕柔的蛋糕體之中,還夾著一層新鮮的藍莓果醬,頂上是碼得整整齊齊地新鮮藍莓,看起來可口極了。

  可是秦蔻蔫蔫的,不是很想吃。

  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是趴在地上的大橘,整只大貓灘成了一灘圓圓的貓餅,腦袋旁邊放著個開好的貓罐頭,貓罐頭香得連人聞起來都有點動心,但是大橘蔫蔫的,不是很想吃。

  ……它大概是想阿楚哥了吧。

  阿飛蹲在地上,戳一戳大橘,大橘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理都不理愚蠢的人類小孩。

  一點紅和陸小鳳站在不遠處,雙手抱胸。

  陸小鳳說:「你有沒有覺得……她們兩個很像?」

  一點紅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又看了看地上這只擾人睡眠的大漢貓,居然深表同意,點了點頭。

  他言簡意賅地評價道:「物似主人形。」

  秦蔻有氣無力地瞪了她愚蠢的男朋友一眼,懶得理他,用小叉子叉一塊蛋糕吃。

  松軟、輕盈、濃郁、酸甜……啊,好吃。

  然後就保持著這種蔫蔫的狀態吃完了一整個,打了個飽嗝,捏了捏肚皮。

  大橘也十分憂傷地把頭埋進了貓罐頭裡,嘴裡發出了哼哧哼哧的聲音。

  一點紅:「……」

  陸小鳳:「……」

  這……這更像了啊。

  但阿飛肯定是不覺得像的,阿飛覺得大橘很蠢笨,屬於在山野裡活不過三天就要被其他的野獸吃掉的笨貓,但是秦蔻很好,秦蔻又聰明、又溫柔,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花滿樓一面刷牙一面哼曲,仔細一聽曲子,還是某個著名的兒童牙膏的廣告插曲的調子。

  他是沒什麼事情的,就是兩邊亂竄,在哪裡都是休息和享受生活,這一次瞧見蔻蔻明顯很是傷感的樣子,也就暫時不回去了,在這一頭待幾天,反正這麼多人走了,他還是有他的地方住的。

  秦蔻抱著個抱枕坐在沙發上,百般揉弄大橘。

  大橘:「喵!!嗚!!!」

  傅紅雪:「……」

  傅紅雪瞧見她這個樣子,也沒說話上來安慰,出門買了她喜歡吃的烤冷面和冰稀飯。

  阿飛貢獻了他的辣條。

  一點紅摟著她,安靜地聽她哼哼唧唧,又輕輕地撫摸了兩下她的頭發。

  陸小鳳繼續他的誘拐大業。

  陸小鳳:「哎呀,我們蔻蔻可惆悵死了呀……這麼惆悵,豈不是該去散散心,我們江南呀,太湖上的好東西可太多了!如果沒記錯的話,現代的太湖應該是要禁漁十年吧……」

  花滿樓探頭:「嗯嗯!」

  陸小鳳:「哎,蔻蔻,你有沒有見過活的銀魚?那麼小一條,渾身都是透明的耶!和蓴菜一塊兒弄成銀魚蓴菜羹,啊……那柔美,銀魚入口如豆腐一樣……」

  花滿樓繼續探頭:「嗯!嗯!」

  陸小鳳:「還有白魚,清蒸最好,又鮮、只有蔥姜調味,肉又細膩綿軟,放在嘴裡都能自己融化呢!」

  花滿樓的頭點得像是上了個發條:「嗯嗯嗯!」

  陸小鳳的神情愈發的迷醉:「再來哦,啊,銀魚炒蛋!啊,芙蓉銀魚!啊∼鲃肺湯∼啊!!黃燜河鱔!啊!油燜茭白∼∼∼∼」

  花滿樓:「啊∼∼茭白裡還有放河蝦的蝦籽∼∼」

  陸小鳳:「那麼,這一切,要在哪裡才吃得到呢?」

  花滿樓笑眯眯地接話:「不錯,就是我家。」

  秦蔻:「……」

  秦蔻:「……」

  秦蔻:「……」

  秦蔻板著臉:「你們兩個一天不誘拐現代美少女一天渾身難受是吧?」

  陸小鳳:「你就說你心動了沒?」

  秦蔻:「……」

  還真是……好心動……

  秦蔻:>w<

  她很郁悶地看了這兩個人一眼,說:「好嘛好嘛……讓我再思考一下,花滿樓才剛回來,先住幾天嘛!」

  她想了想,又說:「啊,對了,這次花滿樓回來,不如我請大家去溫泉山莊泡溫泉度假吧?就是天冷下來去泡溫泉才有意思嘛,順便在太白山腳下住一晚。」


第200章

  寶鴨市外,太白山下的小鎮,就是一個靠溫泉度假來吸引游客的小鎮。這種溫泉小鎮當然不可能家家戶戶都有天然溫泉,其實大部分都是修的管道,引的水到酒店裡頭。

  這樣子的地方,常作為X市市民的周末閑暇度假的好去處,附近還有雞鳴寺可以看。

  很適合和朋友們一塊來,省心、方便,而且也想帶著大橘去一次,順便安撫一下因阿楚哥的離開而失魂落魄的它。

  寵物這個東西……就很麻煩,秦蔻不想在飛機上托運大橘,寵物托運顯然很是受罪,大橘雖然不至於應激(它怎麼會應激),但秦蔻很害怕它因為受了驚,所以一口把所以人的行李都吃了……

  大橘很神奇,他不喜歡洗澡,但是看到大海的時候卻可以很激動地衝進去游泳,所以秦蔻覺得它說不定會喜歡溫泉。

  當然咯,這件事對這一群富貴閑人來說,是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的。

  就只有一點不好……一點紅和林詩音才剛剛考過科目一,科目二才剛開始練習,沒拿到駕照。

  要一點紅來說的話,開車其實沒什麼難度,無非就是手腳並用,拉一下這個、踩一下那個,打方向盤。他都不用去學,只是在副駕駛上坐了這麼久,光看秦蔻怎麼開車的,也早都學會了。

  但是他會又沒什麼用,阿飛還看了幾次就說他學會了呢,還不是被秦蔻嚴詞地喝令不許自己擅自開車。

  沒證就是不行嘛。

  前幾天他過了科目一,然後就去駕校練習科目二,和幾個不認識的人一塊兒坐在那教練車裡。

  他一向很不喜歡和自己不認識的人一塊兒待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也不耐煩聽自己瞧不上的人絮絮叨叨,第一天去練車,就很完美地操作了一回,還把那教練給驚了一跳。

  當然,只是驚了一跳,也沒覺得說是碰到了什麼天縱奇才,以前也有這樣子的人,富二代,十幾歲就偷開他爸的車,到了能考駕照的年紀,早都是個熟練的老司機了,就是過來拿個證。

  但是這一位……

  教練偷偷打量一點紅。

  身形修長、初秋的天氣,身上還貼著見輕薄的黑色緊身T恤,扭身的時候,甚至都能瞧見衣服裹著他腰側的腹斜肌,就……怪有壓迫感的。

  這也是富二代啊?

  這富二代……愛好健身啊?

  不是……就算愛好健身,能練成這種標准倒三角也得下大功夫了吧。好自律的富二代!

  這富二代該不會每天都是沙拉水煮雞胸肉吧?

  這麼一想,教練頓時覺得嘴裡沒滋沒味的,覺著這富二代的生活過的也太浪費了……哎,中午畳碗臊子面去!

  一點紅一直沒看教練,但他注意到了教練眼神的復雜變化。

  一點紅:「?」

  他懶得多探究這人什麼意思,只是很直接地表達:「可以給我安排考試了。」

  教練說……要打學時,還約不了。

  一點紅:「……」

  一點紅很想翻白眼。

  真的很浪費時間。

  然後他這幾天每天上午的時間都浪費在了駕校裡,這就是做良民的代價……

  不過也還好,反正他一向覺少,起得很早,早晨起來去駕校,中午回來順便買菜,回家做飯,有一回還在菜市場碰到了他在駕校的同學。

  那個同學居然一臉驚訝地看著他,問:「秦哥你……自己買菜啊?」

  誒,這年頭的富二代還自己買菜自己做飯麼!這!這賢惠的光環,和富二代的身份一結合,總覺得……有種怪怪的感覺。

  一點紅:「……」

  一點紅感覺很莫名其妙,是人總得吃飯吧,吃飯可不得來菜市場麼。

  他淡淡道:「嗯。」

  冷場了……

  好在那個同學長袖善舞,極其自來熟,又笑著說:「啊呀,秦哥身材這麼好,我們還都以為你每天都吃那種水煮雞胸肉呢。」

  結果一看人家手裡提的,有魚有肉有蔬菜,還有一個小蛋糕,完全不像是那副樣子。

  一點紅皺了皺眉,中肯地評價:「雞胸肉很難吃。」

  就是很柴啊,連肯打雞的吮指原味雞那麼好的料,都還是能感覺到那種干巴巴、撕成一條條的感覺,水煮雞胸肉……到底是什麼現代人才會吃這種東西?

  他懶得和這個基本等同陌生人的人站在菜市場聊天,只說了句「走了」,就從她身邊繞過去了。

  同學:呆.jpg

  沒想到秦哥說話還挺隨和的……

  主要他看起來就一副對什麼東西都漠不關心、對什麼人都冷漠至極的樣子。

  而且他居然還吃小蛋糕誒……那個是附近那家蛋糕房很有名的藍莓蛋糕切件呢!

  同學意外的get到了秦一弘大哥的一些隱秘愛好。

  一點紅中午回家,順便做飯。

  下午就是學習一下怎麼拍視頻、怎麼剪輯、怎麼開賬號之類的東西了,想當網紅光是長得好可沒用,這天底下長得帥的人可太多了,關鍵還是,賽道要選好。

  他自己在網上定做了一把劍,沒開刃的,與他之前用的劍有些像,薄且輕、能微微顫動,卻又不是那種塑料的大刀片子,那種一舞起來,嘩啦啦的響,一點紅每次瞧見,神色都有點像那個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包。

  當然了,現代的鑄劍師,鑄的都不是殺人的劍,而是表演的劍,水平自然是從前的一點紅一眼都不想看的那種平庸貨,但如今他早已放下了自己的殺人術,又何必去苛求這些呢?

  秦蔻瞧見這個,也覺得好,還給傅紅雪和阿飛也定做了,傅紅雪無可無不可,阿飛卻早已經手癢了,他是個天生的劍術名家,而且自山林之中長大的孩子,其實是有無窮的精力需要發泄的,秦蔻帶他去了籃球館、羽毛球館、攀岩、游泳……他都不感興趣。

  他就是想練劍。

  所以秦蔻就給他准備一把劍。

  這劍需要定做,現下還沒送來。

  一點紅的科目二刷學時,本身倒是也沒什麼……畢竟他其實是一個極其懂得如何去忍耐的人,但是秦蔻這邊就覺得麻煩了,尤其是這種決定大家一塊兒出門去小鎮上散心、需要兩台車的時候。

  最後也不打算再打一台了,偷渡、直接偷渡。

  就是把陸小鳳和花滿樓先扔回他們的時代去,秦蔻自己開車去了那邊之後再讓他們出來。

  陸小鳳:「其實我老早就想試試這個了∼」

  秦蔻:「可惡……結果最後干體力活的還是只有我!」

  開車啊,雖然車程也就兩個多小時吧。

  帶好泳衣,去一趟超

  市,買了速凍的各種烤串、照燒的鰻魚、還有速凍烤包子、烤小饅頭之類的東西,統統塞進後備箱的車載小冰箱裡,瘦削的小阿飛抱著胖乎乎的大橘,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就出發了。

  兩個多小時之後,到了溫泉山莊,這個溫泉山莊有著很大的露天溫泉池。遠遠望去,太白山就在後頭,西北的山是高遠遼闊的,遠近不同,被層層疊疊的雲隱出了不同的濃淡,瞧著這樣的山,就能理解什麼叫做「青山遠黛」。

  先開車去住的地方放陸小鳳和花滿樓出來,是溫泉山莊裡的一棟獨棟別墅。

  院子裡的小花園裡放著燒烤架子,配了兩塊蜂窩煤,專門拿來給客人們自助燒烤用,旁邊其實就有賣穿好的肉的商店,待會兒可以去再買一點來。

  大大小小的溫泉池就在另一邊,眾人三三兩兩、拎著自己的泳衣,帶著自己的手環去換衣服,一點紅反復檢查了秦蔻那個裝泳衣的塑料袋裡有沒有放泳帽和泳鏡。

  秦蔻:「……」

  秦蔻:「……上次在游泳館就給你留下了這麼深的心理陰影麼?」

  一點紅望天,假裝自己是在看風景。

  秦蔻撲上去,重重的在他腰側擰了一把。

  結果換上泳衣出來之後,就看到他的腰側紅了一片,看起來還頗有幾分觸目驚心。

  秦蔻換了件新泳衣——她的泳衣多的能開個泳衣展的樣子。

  這是一件連體式的粉色泳衣,兩條細細的吊帶撐著,後背是交叉的綁帶,系了個蝴蝶結,顏色是波光粼粼的淡粉色,因有光澤,能反射出一些粉紫粉紫的顏色,她把頭發高高的扎起來,扎在頭頂上,和換上了藍色泳衣的林詩音一塊兒走出更衣室。

  漂亮的女孩到哪裡都會被人多看幾眼的,在溫泉山莊也不例外。

  林詩音安然地站著,再也沒有剛來時,瞧見現代衣服的猶疑模樣了,再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目光而覺得畏畏縮縮了。

  溫泉池是從上至下,分了好幾層的,上層的水通過階梯流向下層,像是一個個柔和的小瀑布一樣,自然而然的,最上頭的那個池子是最燙的,溫度是逐層遞降的。

  陸小鳳:「接受挑戰!」

  然後就跳進了最上層的池子裡,一瞬間被燙得

  齜牙咧嘴,嘶嘶聲不斷,在池子裡安然泡著的老大爺們抬眼,瞧了一眼陸小鳳,露出一個「哎!年輕人啊!」意味的眼神,佁然不動。

  秦蔻抱著大橘,伸出她的腳丫子,試探性地碰了碰水面,然後呲溜一下收回了腳。

  再看陸小鳳,被燙得渾身發紅,感覺連呼吸都呼吸不上來,只能忽然站起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好勝心又上來了,又憋了一口氣,將軍似得坐下,然後沒過一會兒又受不了了,趕緊站起來。

  花滿樓忽然對秦蔻說:「記得那天甜兒姑娘做的白斬雞……」

  秦蔻:「嗯?」

  怎麼忽然提白斬雞。

  花滿樓笑道:「那會兒阿蔻上樓休息去了,沒瞧見那白斬雞是怎麼做的,我正巧進廚房,便聽見了,這東西是提著雞脖子,放在滾水裡三浸三提……你看陸小鳳像不像……」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笑得打跌,手裡的大橘差點掉進這個滾燙的池水裡,大橘嚇得嗷嗚一聲,連忙扒緊了她,爪爪都開花了,貓指甲在她肩膀上留下了幾道紅痕。

  陸小鳳板著臉:「我可聽到了啊,你們別以為你們說我壞話我聽不見!」

  花滿樓:︿( ̄︶ ̄)︿

  秦蔻:O(∩_∩)O

  秦蔻問花滿樓:「你要陪他泡這個麼?」

  花滿樓:「我才不。」

  秦蔻點點頭:「我也不。」

  大家扔下了陸小鳳,繼續一塊往下走。

  最下方又有許多小的池子,被木質的柵欄分成一個個小單間似的模樣,分布在這個場子的兩側,這樣的池子小的容納一兩個人,大的也最多只能容納四五個人。

  而中間則是一個環形的泳池,水是微涼的,這環形泳池環抱著一個綠島,綠島裡頭植物密布,而隱藏在這些綠植裡的,當然還是一個個的溫泉池。

  熱愛與植物共存的花滿樓就鑽進去了,林詩音也鑽進去了。

  剩下的四個人挑選了一個大一點的「單間」。

  主要是有地方放大橘。

  秦蔻把大橘放地上。

  大橘:「喵嗚!」

  然後睜著大眼睛盯著熱騰騰的水面看,試探性地伸出爪爪,探了一下,然後又呲溜一下縮回來,迅速蹲在了這個單間的角落裡,揣著兩只爪爪,連頭都不肯露。

  好吧,看來它並不大喜歡。

  秦蔻大概了解了,它好似就是很不喜歡熱水。

  算啦,溫泉池是屬於人類的。

  秦蔻跳進溫泉池,坐在石頭制的一個小台階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其他人也進來了,只有阿飛有點猶疑,皺著眉。

  秦蔻有點驚奇:「阿飛你不會鳧水嗎?」

  阿飛搖頭,說:「我住的那座山上只有小溪流。」

  小溪流,枯水季的時候連取水都覺得困難,豐水季的時候,也不過剛剛好能沒過小腿,也不是他娘不想教他鳧水,實在是沒有條件。

  而且,自他有了印像起,他母親一直都是病懨懨的,她沒辦法從那間小茅草屋裡走出來,她沒辦法和阿飛一塊兒在草地上奔馳、在森林之中潛伏獵物,所以他出去打獵,都是肩負著兩個人的任務的。

  那個時候,阿飛就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以照顧母親了。所以他的武功進步才這麼快,他的耐力、敏捷與體力,才都在短時間內上升那麼一大截。

  此時此刻,阿飛想起了往事,又忽然驚覺,他已經很久都沒想到往事了。

  那間被大雪壓塌的茅草屋,他已經不再留戀了。

  秦蔻輕輕地拉過他的手,說:「沒事,你踏進來吧,水又不高,穩住身形就好。」

  阿飛說:「我的下盤很穩。」

  秦蔻笑了,說:「我知道的呀……那你現在過來嘛。」

  阿飛還是拉住了她的手,一腳踩在水裡,感受溫熱的水與浮力。

  這個浮力在坐在水裡之後,他覺得開始變大,整個人免不得要浮起來,阿飛晃了晃,就看見秦蔻的確浮起來了,頭枕著池子邊緣修的石枕,整個人很安然,兩只手放在腹部,看上去像是一只浮在水面上睡覺的水獺。

  阿飛:呆.jpg

  秦蔻睜開一只眼。

  秦蔻:「你要不要這麼躺會兒?」

  阿飛沉默了一下。

  ……看起來,的確很舒服的樣子。

  他點了點頭。

  秦蔻身子一扭,就從水裡坐起來了,一拉阿飛,阿飛就自然而然地過去,她扶著阿飛的腦袋,說:「好……就這樣放松,不用緊張,嗆不到水的。」

  阿飛聽話地放松四肢,整個人真的就像是水獺一樣的浮在水面上,溫暖的水包裹著他,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水面在他的臉上一圈兒晃動的感覺,這一下不免又有點緊張,他動了兩下,秦蔻托著他的腦袋,往上用了一下力,這才免於讓他的耳朵進水。

  然後她自己再躺好。

  四個人排排躺……

  阿飛還不熟悉怎麼在水裡控制自己別動,莫名其妙地被水推著往旁邊飄……

  秦蔻一伸手,把他又拉回來了。

  躺……

  一陣微涼的秋風吹過,幾朵小小的丹桂從樹上落下來,落到了水面上。

  秦蔻睡著了,大橘撲樹葉玩。

  等醒來的時候,一點紅不在了,他大概是覺得這個池子溫度太低,沒什麼意思,想去別的池子裡泡一泡。

  傅紅雪也不在了。

  阿飛說:「他們兩個關系不好。」

  秦蔻:「emmmmm……」

  阿飛:「傅紅雪不想和一點紅一起泡,先開始許是因為你才勉強忍耐,所以你一睡著,他站起來就走了。」

  秦蔻:「emmmmm……啊呀,你要叫他們哥哥。」

  阿飛冷淡地說:「不叫,我沒有哥哥。」

  秦蔻笑了:「看來你和他們關系也很一般嘛。」

  阿飛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一點紅拎著個塑料袋回來,買了托盤和冰鎮的果切給她。

  在池子裡泡了兩個多小時,手腳都泡皺了。

  出來的時候,秦蔻不是很神清氣爽,因為她睡著的時候被蚊子叮了……秋天的、喪心病狂的、死之前的毒蚊子,一連在她露出水面的胳膊、腿和胸脯上叮了好多口。

  她覺得渾身刺撓……

  晚上,大家一塊兒圍著燒烤爐自己烤串吃,羊油滴到蜂窩煤上,發出滋啦一聲,香氣四溢,秦蔻是個天生享福命,不動手,只負責吃。

  吃飽喝足,各自分了房間,准備睡覺。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了電話,是從省人民醫院眼科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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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這些天來,秦蔻最期待的電話,當然就是省人民醫院眼科打來的電話了!

  她接著電話,一面「嗯、嗯,好」的冷靜回復,一面臉上的笑容卻忍不住越來越大,眼睛也越來越亮了,最後,她跟電話裡的人說:「好的好的,那我們周一就過來,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掛斷電話,她飛速地跑出房間,去敲樓下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房門,陸小鳳總覺得自己頭發裡有點滑滑的,所以又鑽進浴室衝澡去了,聽見敲門聲,嚇得一個激靈,大喊:「蔻蔻哇!你的邊界感怎麼回事啊!!!」

  喲呵,還學會用「邊界感」這個詞了。

  不過秦蔻沒空理會他,繼續砰砰砰敲門,很是興奮,花滿樓一開門,歪了歪頭。

  他是看不到秦蔻現在什麼神色,不過光靠聽覺也知道,她現在興奮得很。

  秦蔻:「眼庫排到了!」

  花滿樓怔了怔,似乎沒什麼實感。

  的確是沒什麼實感的……先前去醫院裡面檢查時,他其實心態放得很平,根本就沒能有報什麼希望,得到可以治療的肯定答案之後,他也的確很高興、心頭壓著喜悅。

  但那時候,擺在眼前亟待解決的問題,又是身份和排隊的問題,這麼長的時間磨下來之後,其實他的心境又已完全平靜了下來,如今得知眼庫排到了他,也不過微微一怔,只是覺得有點……恍如隔世,十分不真實。

  但按部就班地走了這麼久,再不真實,也十分有限。

  再聽聽秦蔻的聲音,她一定很高興。

  ……她這麼高興啊。

  這件事,完全就是秦家人一手辦成的,是秦蔻做主,讓他先去了醫院做了檢查,又是秦伯父大手一揮,把並不容易辦成的戶籍之事給辦成了,接下來的去醫院、登記眼庫,花滿樓其實不大想麻煩秦蔻,他覺得自己也能做,但是秦蔻還是跟著去了,前前後後,操辦良多。

  如今……他的眼睛能復明,她也開心的不得了。

  秦蔻還很郁悶呢:「你居然這麼淡定麼,真是喜怒不形於色啊……」

  陸小鳳頭發還濕噠噠的,套上T恤和短褲就從浴室裡衝出來:「什麼,什麼!花滿樓的眼

  睛排到了!!」

  秦蔻:「是啊!是啊!其實我在網上看了很多,這個排隊的時間的長短真的要看幸運值呢,有些人好幾年才排到,也有些人幾個月就排到了……咱們七童真是luckydog!」

  陸小鳳一呆:「幸運小狗麼……也行!很好!」

  秦蔻:「很好!」

  擊掌!

  (☆▽☆)╯╰(☆▽☆)

  他們兩個看起來比花滿樓這個當事人還開心得多,聽起來也是如此,花滿樓聽見一聲巨響亮的擊掌聲,然後就是蔻蔻「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抱怨道:「陸!小!鳳!你那麼大力干什麼啦!」

  花滿樓:「噗嗤!」

  花滿樓忽然忍不住笑了,眉眼都彎彎的,神色又舒展、又愜意、又開心。

  他原本就是一個極英俊的人。

  花滿樓的英俊,與楚留香的英俊是截然不同的,楚留香人雖溫柔,外貌卻充滿了粗獷、健美的男性魅力,穿上黑色的真絲襯衫,把頭發在腦後扎成低馬尾的時候,揚唇一笑,便有一種又危險、又具有極強煽動力的魅力。

  仔細想過,其實楚留香的魅力正是來源於他那種奇異的煽動力,煽動就意味著蠱惑,蠱惑就意味著要放棄自己的主動權,全身心的去投入他,而一個人假如會讓你產生這樣的被蠱惑的感覺,他自然而然就是極其危險的。

  但花滿樓的溫柔、英俊卻與楚留香全然不一樣,假如說楚留香是醇而辛辣的古龍水的話,花滿樓就是一株植物。

  他站在那裡,安安靜靜的,什麼都不干的時候,你就是會感覺,這裡好似站著一株植物,而且還有可能是一株向日葵,潔淨、挺拔、那種微笑永遠都讓人覺得心頭一暖。他的魅力當然也會讓人很想要親近,但這種魅力絕不會讓人感到一絲一毫的侵略性,讓人覺得百分之百的安全。

  這就是花滿樓。

  此時此刻,花滿樓松弛地笑了起來,似是忍俊不禁一樣,正在打鬧的秦蔻和陸小鳳倏地一下停下來。

  陸小鳳笑得賊兮兮:「看吧,我就說花滿樓的淡定是裝出來的。」

  秦蔻斜眼看他:「……你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陸小鳳想了想:「夢裡?」

  秦蔻一臉嫌棄地看著他,陸小鳳一只手拉著秦蔻,另一只手拉著花滿樓,道:「好啦,不說那個啦!這麼好的好消息,今晚豈不是該不醉不歸!」

  秦蔻:「沒錯!應該吃個蛋糕慶祝一下!」

  陸小鳳驚奇地說:「你還吃得下蛋糕啊?」

  剛剛那頓小燒烤吃得大家都可飽了,牛五花又薄又多汁,上燒烤篦子三秒鐘,就從紅白相間的顏色變成了誘人的褐色,味道甚至能吃出一股淡淡的奶香。

  來之前的采購是秦蔻、一點紅和陸小鳳三個人一塊兒完成的,但基本上還是以經常去買菜買肉的一點紅的意見為主,那麼很自然的,這采購意見完全像是給秦蔻個人定制的一樣。

  因為SUA款的車型後備箱很大,能放很多東西,秦蔻就順便把自己的空氣炸鍋也帶來了,所以他們順便還買了一袋子冷凍油炸薯條,一盒奧爾良風味的脆骨肉腸、兩種不同的芝士和玉米、還有五袋彩雲省產出的爆漿小豆腐。

  這些都是今晚的空氣炸鍋菜品,一鍋鍋的炸,一鍋鍋的出,基本這機器就和燒烤爐一樣,整晚放在桌上都沒停過。

  這其中最受歡迎的菜品就是爆漿小豆腐了,這種豆腐與平時X市菜市場裡常見的老豆腐、嫩豆腐都不一樣,是一個個小小的,拿出來的時候,就覺得圓圓胖胖的,像個四面封口的小口袋。

  扔到空氣炸鍋裡炸十五分鐘,表面就變成金黃色,這個金黃色的小口袋有點癟下去了,撒上辣椒面,輕輕一咬,嘶!裡面居然是流心的,外頭的豆皮還有點韌勁,裡頭的流心滿是滾燙的豆香……

  秦蔻是個很會吃的人,這東西是她之前網購買的,今天早上剛到,順便就帶過來了。

  帶了五包,掃蕩一空∼

  足見這個小豆腐的受歡迎程度了。

  就這樣一波波的吃、然後秦蔻圍著烤爐暖暖手,順便被投喂幾串羊油滋啦滋啦響的羊肉串,後面還有烤包子——啊,那裡面大塊的羊肉、洋蔥和孜然,那被烤得脆脆的面皮……

  秦蔻嗷嗚一口就能干掉半個。

  而且泡溫泉嘛,就很容易泡到特別餓,秦蔻今天是扶牆去吃東西,然後又扶著牆出來……四處溜達了好一會兒,還找了根樹枝,去幫再和另一只貓打架的大橘壯聲勢,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消了好一會兒食,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也難怪陸小鳳會這麼問了。

  秦蔻義正言辭地說:「可是甜品是點心!你看,蛋糕裡還打了那麼多空氣,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在吃空氣麼?吃空氣怎麼會吃撐呢?」

  陸小鳳:「……」

  陸小鳳:「fine。」

  結果最後這附近沒有蛋糕房開門。

  這個小鎮的住戶其實並不大多,朝路上望去,其實沒有什麼居民樓,大部分設施都是為了來度假的游客,煙火氣不足,連個老式的蛋糕房都找不著,更別提外賣了……這種地方基本沒有外賣。

  遂作罷。

  陸小鳳去買了幾瓶酒,大家又一塊兒碰了幾杯,慶祝花滿樓復明在即!

  喝完,該干嘛干嘛,泡溫泉還挺耗費體力的,本來那會子秦蔻就是准備睡覺的,結果接到電話又興奮了一氣,喝了兩杯啤酒,立刻困得都找不到北了,枕在一點紅的肩膀上。

  一點紅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動也沒動一下地給她枕著。

  秦蔻抓了抓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包,打了個哈欠:「唔……准備睡覺吧。」

  她停頓了一下,又一臉狐疑地瞧著花滿樓:「……等等,花滿樓,你干嘛這麼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花滿樓:「啊……這個……」

  陸小鳳:「對啊,你怎麼這麼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花滿樓用一只手撐著自己的頭,另外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煞有介事的樣子。

  他說:「我還以為這種喜事降臨的時候會有那種情況出現呢……」

  秦蔻:「哪種啊?」

  花滿樓手一攤,說:「就是大家聯手把我灌醉的那種情況啊。」

  秦蔻一呆:「啊?」

  陸小鳳也是一呆:「別人躲都躲不及,你還想試啊……真是,我陸小鳳這輩子就沒聽過這種要求。」

  一點紅:「……」

  花滿樓:「啊……其實只要醉一半就好了。」

  陸小鳳拍案而起:「要醉就醉,哪有一半!」

  說著,伸出自己惡魔一般的爪子,抓住花滿樓就拖走了,一邊拖還一邊說:「紅兄,來,今晚咱們兩個一定要把這個不知死活的給……嘿嘿……!」

  秦蔻:「……」

  一點紅:「……」

  一點紅扭過頭,看著秦蔻。

  秦蔻又抓了抓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包,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掐了個十字。

  她說:「去叭去叭……啊,你要是自己醉死了,就不必回來了哦。」

  一點紅笑了笑,說:「不會的。」

  花滿樓是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平日裡自己釀酒飲酒,都風雅得很,酒量絕不可能太好,但一點紅不大一樣,他小時候是專門訓練過酒量的。

  他只相信楚留香的酒量是比他好的。

  秦蔻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快去。

  對喝酒不敢興趣的傅紅雪自然不大會去參加這種私人的不醉不歸局,倒是林詩音,說是要過去和花滿樓單獨喝兩杯。

  在她剛剛得知龍嘯雲與李尋歡對她做的那些事情的時候,她傷心欲絕,生無可戀,簡直恨不得就從這二十八樓跳下去。

  那個時候,是花滿樓,用一句「我的雙眼看不見」拯救了她,他如此輕描淡寫的自揭傷疤,就是為了燃起她對生命的堅韌渴望。

  現在,她走出來了,也由衷地希望著花滿樓能夠早日復明。

  秦蔻微微一笑,說:「好,你去吧,可別喝太多。」

  林詩音也輕輕一笑,只道:「放心吧,我只是去同花滿樓碰個杯,說幾句話而已。」

  秦蔻打了個哈欠,拉著小阿飛,把阿飛送進了他單獨的房間,這才自己進屋睡去了。

  她實在很累,一進屋,立刻就睡著了,也不知道一點紅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半夜睡得二五八叉的時候,往旁邊縮了縮,感覺到一個炙熱又清潔的懷抱,就下意識地往裡縮了縮,呼呼大睡,連根手指頭都沒動。

  第二天早晨起來,陸小鳳神清氣爽,花滿樓房間躺屍。

  陸小鳳還眉飛色舞地和秦蔻形容呢:「蚊香眼,你明白吧,就是那種蚊香眼,花滿樓被我和紅兄兩個人灌成了蚊香眼!」

  秦蔻一邊撓腿上的蚊子包,一邊評價:「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偏闖哇!」

  不過她倒是有點好奇,於是就問陸小鳳:「花滿樓喝醉了是什麼模樣啊?會發酒瘋麼?會抱著你哭嗎?還是會唱歌?」

  陸小鳳:「那倒是都沒有,花滿樓喝醉了酒很乖的,就是喜歡給自己取號。」

  秦蔻一呆:「啊?」

  陸小鳳:「就掰著手指頭,在糾結自己到底是叫龜背竹居士好呢,還是叫太陽花居士好……」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狂笑,完全沒想到花滿樓喝醉了之後看起來呆得和大橘一樣。

  大橘窩在客廳裡,淡定地路過,去花園裡撲樹葉玩兒。

  中午,花滿樓才姍姍醒來,一面揉著太陽穴一面去洗澡,等到出來的時候,就很嚴肅地表示這種體驗他最好還是再也不要有了……

  陸小鳳:「我就說,怎麼會有人提出這麼奇怪的要求,那我不滿足你,我還是陸小鳳麼?」

  花滿樓一點兒也沒有那種宿醉起來的頹廢,很樂天地說:「啊呀……人生就是要有不同的體驗嘛。」

  眾人收拾收拾東西去吃飯,去了家面館,吃到了西府本地特色一口香臊子面,一個人面前擺了三碗……但是三碗吃完,也才塞了個牙縫,干脆讓店家就拿大碗來上,他正常算錢就好。

  吃過午飯,開車回家∼

  這一天只做了這一件事,秦蔻就覺得自己渾身的懶筋都犯了,下午懶洋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曬太陽,用iPad看個電視劇。

  第二天是星期一,也是花滿樓要去看醫生的日子,終於終於,要定下手術的時間了。


第202章

  眼庫排到合適的角膜之後,醫院就會直接確認做不做手術,這東西他們等了這麼久,怎麼可能臨門一腳的時候給錯過去呢?然後就是醫生劈裡啪啦,迅速安排——周一去了醫院定下來,周二就做了術前的各項檢查,再次確認眼睛可以手術,然後拿了醫生開的眼藥水,就回去等手術通知了。

  這一次的等待,就不再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的等待了。

  花滿樓回了趟自己的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的家人。

  花父和花母自然是喜極而泣。

  花夫人一面撫摸著自己這個最小的兒子,一面心緒激蕩得近乎要流淚。

  這個兒子,是自己最小的兒子。

  有句俗話說的是: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花夫人有七個兒子,最大的兒子當然已經有了孩子,這個年紀的花夫人,對這句俗語自然感觸最深。

  她的小兒子自小就是乖巧、聰明而俊秀的。

  小時候,花滿樓是姑蘇城內有名的可愛孩子,渾身雪白、臉上肉嘟嘟、眼睛又大,那時候,他們家與陸家交好,剛好陸夫人那會兒子也生了個小子,起名小鳳,那孩子可真是沒他們家七童好看,瘦瘦小小,像個瘦猴子。

  當時花夫人和陸夫人的關系很好,兩家人經常互相串門子,不過花夫人偶爾也會忍不住暗搓搓地對比一下,然後快樂地得出結論:啊∼我們家七童比較可愛∼

  後來,兩個孩子手拉著手一塊兒長大,卻也都遇見了磨難。

  陸家出了變故,家庭破碎,陸小鳳沒了家,傷心的恨不得從橋上跳下去,花滿樓連著找了大半個晚上,才找到了他,拽著他的衣服領子把他拽回了花家。

  花滿樓的眼睛在一次針對花老爺的尋仇之中負傷,從此失去了焦距,不願意出門,陸小鳳天天跑過來敲門來煩他,拉著他瘋玩瘋跑,才讓當時年僅七歲的花滿樓走出了失明的痛苦。

  花滿樓失明這件事,一直是花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心平氣和來說,這個世界上的銀子就那麼多,賺錢的機會也就那麼多,都進了花家的口袋,別人家自然吃得就少了。

  富貴招人恨,家大業大到了這個地步,沒有尋仇的人,那簡直就是做夢。

  花滿樓失明這件事,自然不能怪花老爺不仔細、失了手。

  可看著自己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兒子,自己俊秀懂事、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武功都極為擅長的聰慧兒子,變成了這幅模樣,花夫人怎能不難受呢?她對著花滿樓時,常常都在無聲的流淚。

  為什麼是七童?為什麼是七童呢?

  為什麼不能是我?為什麼不能是我代七童受這份兒苦呢?

  花滿樓失明的頭幾年,花夫人總是對自己的丈夫有一種怨懟之意,花老爺心頭也愧疚不已,只恨不得當時瞎了的是自己。

  後來花滿樓漸漸走出陰霾,又敏銳地察覺到了父母因為自己而產生的隔閡,當時也只有十一二歲的他心生愧疚、又努力地想要修復父母的關系,二老怎好意思讓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操心他們的事情?漸漸也就放下了。

  而如今……老天保佑了她的七童,讓他能有機會再次看見這個世界。

  花夫人淚流滿面,只是撫摸著兒子的側臉,一句話都說不出。

  過了半晌,才說:「這一次……這一次事情完了,真不知道怎麼樣去感謝秦姑娘才好。」

  心中卻是想著一定要備上厚厚的禮,如果小秦姑娘來江南玩,一定要她開開心心的盡心玩一場,哎……只是不知道千年之後的人,還瞧不瞧的上一千年前的好東西呢?上次送的蘇繡料子,小秦姑娘不知是喜不喜歡呢?

  花夫人又想起了自己去現代的所見所聞,無處不是驚奇,無處不是巧奪天工,只小秦姑娘住的那個家,雖然地方沒有花家這麼大,但簡直與仙人的洞府沒什麼差別,每一步都有奧妙所在——仙人洞府嘛,又不講究大。

  這樣的花夫人,當然會覺得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都是現代人瞧不上的東西,也就不免為了送禮而憂愁。

  但其實這是因為她只來過現代一次,也沒呆多久,因此對現代一知半解……其實這些古法的技藝,都已經是非遺了,最頂尖的蘇繡一匹布幾十萬的也有,抵得上小城市半套房了……

  這一頭,花夫人還在繼續激動,對小秦姑娘的感謝是一方面,還有些別的方面要感謝。

  比如說,他們能在那個時候踏入時空亂流,一定是佛祖保佑,所以要去拜拜佛……

  再比如說,陸小鳳那孩子還真是有點福氣在身上的,若不是陸小鳳那天叫他出去玩,也沒有這番奇遇了,所以小陸也是要感謝的。

  還比如說:啊!鱸魚!陸小鳳是因為下潭摸鱸魚才有了這番奇遇,難道說這鱸魚很靈?!那順便弄個金鱸魚擺件擺家裡好了……

  花滿樓哭笑不得,連忙阻止他娘再往下繼續發散。

  不過這喜氣還是要散的,因此第二天,家裡的大小丫鬟、小廝長隨,個個都有銀錁子拿∼

  就是二老都有點拿不准,他們想去陪床,但是又覺得自己完全不懂現代的這些東西,去了現代,就好似進城的鄉巴佬,只怕給他們的孩子添麻煩、惹人笑話。

  但不去吧,又不放心……在、在眼睛上動刀呢,想想就駭人。

  沒想到江南花家的夫人和老爺,居然也會有這樣的心情……

  陸小鳳早瞧出來了,拍著胸脯表示:「伯父、伯母,你們就放心吧,照顧七童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花滿樓噗嗤一聲笑了,拍了拍陸小鳳的肩膀,又溫聲寬慰父母道:「是了,爹、娘,有陸小鳳在,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

  那自然是沒有的。

  陸小鳳這個孩子,是花父花母看著長大的,跟自家孩子也沒什麼區別,他雖然瞧起來吊兒郎當,實際上做事卻很心細認真。

  花父花母這才松了口氣。

  因為手術通知隨時都有可能下來,因此花滿樓不能在古代久呆,與父母說了一會子話,花母又拿出自己早早准備好的一個妝匣的珠寶首飾,要托花滿樓先帶給秦蔻。

  花滿樓收下了,並且打好了腹稿,要讓秦蔻一定收下。

  然後他們就回去了。

  幾天之後,手術通知來了,接到手術通知之後,就需要給眼睛開始滴那種抗生素眼藥水,一日三次,滴夠十二次,就要上手術台了。

  上手術台的前一天,大家都忙得很。

  陸小鳳在陪花滿樓在醫院裡做各項檢查,然後是辦住院、預交手術費等等,不過花滿樓還是引起了醫生護士們的驚奇——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雙目失明的樣子啊?!!

  就……在醫院裡行走坐臥、都和正常人一樣,雙手插著兜在樓裡亂晃,甚至前頭有人都知道,還會主動避讓,若不是他還需要陸小鳳在旁邊去看各種檢查需要去幾樓去哪個窗口的話,完全讓人瞧不出他是眼睛出了問題。

  走到門診部的時候,有個小孩子正在樓道裡跑,差點摔倒,花滿樓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抓住了那要從樓梯上滾下去的小孩,道:「小心一點。」

  再看花滿樓,甚至還能一次走兩級樓梯,跟個小學生一樣,健步如飛的上來了,頭一偏,精准地和人打招呼:「李醫生好啊∼」

  正巧路過的花滿樓的主治醫生李醫生:「???」

  你小子是怎麼知道是我的?!!

  李醫生簡直驚悚了,扶了扶眼鏡,伸出五指,在花滿樓眼前晃了晃。

  花滿樓說:「別晃了李醫生,我真的看不見。」

  李醫生:「……」

  李醫生也知道啊!他的眼睛還是自己檢查的呢,他能不知道麼!

  但是正因為知道,才覺得驚悚啊。

  李醫生狐疑地問:「那你怎麼知道我伸手了。」

  花滿樓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動了動自己的鼻子,說:「李醫生手上有一股圓珠筆油墨和酒精洗手液的味道。」

  那是,他剛剛用的那只筆漏墨了,這不剛從洗手間洗過手回來麼……

  好叭……

  李醫生說:「你的聽力和嗅覺這麼靈敏啊……」

  花滿樓:「那是!」

  花滿樓:<( ̄︶ ̄)>

  李醫生忍不住笑了,說:「那行,今晚上早點睡啊,明天早晨六點以後不能吃東西,十點以後不能喝水,你明兒早點起來吃早餐吧。」

  花滿樓點點頭。

  李醫生笑笑,轉身匆匆走了。

  無論是什麼科室的醫生,都見過很多很艱難的患者,被病痛折磨得對生活失去希望,眼科的醫生們,必然就會面對很多視力底下的患者,視障類的疾病對日常生活的影響極大,鮮少能碰上花七童這樣活潑開朗的患者。

  瞧見了他,李醫生的心情也不禁好了幾分,她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又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診室之內,叫起了下一個號。

  花滿樓繼續和陸小鳳滿樓晃悠。

  術前檢查做完,換上了短袖的病號服,住進了住院部。

  住院部的護士進來看他的時候都被他胳膊上的腱子肉震了一下。

  是了……還記得秦蔻曾經說過,花滿樓的身材,居然比陸小鳳的還要更精壯幾分……

  當然了,主要護士被鎮住的也不是他的身材,而是他的身材+麻花辮……

  上手術台之前要把頭發扎成兩條垂在胸前的麻花辮。

  啊這!

  只有三歲的陸小鳳和秦蔻立即get到了這件事的有趣之處,爭搶著要幫花滿樓扎頭發,最後是花滿樓居中調停,一人分了一半的頭發,自己乖乖坐中間給他們編。

  阿飛:「……」

  阿飛銳評:「秦蔻,你好幼稚。」

  秦蔻笑嘻嘻地強詞奪理:「只有小孩子才喜歡說別人幼稚咯∼」

  阿飛:「……」

  阿飛:「切。」

  秦蔻和陸小鳳編完辮子一看,居然是陸小鳳那邊編的比較有巧思,是五股辮,秦蔻這邊就是普通三股麻花了……那是當然!秦蔻的手又不巧,且她自小到大也沒見過幾個女同學女同事會經常扎著麻花辮,城市裡的女孩子都不興這一套嘛。

  陸小鳳就不一樣咯,陸小鳳既然是有名的風流浪子,懂得一些綰發髻的彎彎繞繞,也很正常吧……

  秦蔻果斷認輸,陸小鳳洋洋得意地把秦蔻編的那一邊給拆了重新弄,就弄出了兩條非常精致的五股麻花辮,而且花滿樓的頭發很長,編成這樣之後,還能垂到胸口下面。

  他一動,麻花辮就一甩一甩的。

  陸小鳳:「來,拍個照∼到時候帶給花伯父花伯母看呀∼」

  花滿樓:「等等!」

  然後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翻出了他的星型墨鏡帶上……

  秦蔻:「……」

  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墨鏡啊。

  陸小鳳:「來來來!拍照拍照!」

  花滿樓:<(★_★)>

  花滿樓:(★ω★)V

  所以護士小姐姐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英俊、帶著星型墨鏡且扎著

  兩條嬌俏麻花辮的精壯男子。

  護士小姐姐:「……」

  視覺衝擊力太大,不被鎮住都不行。

  這天晚上,護士小姐姐又過來提醒了一遍關於明天禁水禁食的事情,花滿樓點頭應下。

  第二天早上,他起的很早,六點禁食,五點鐘吃了早飯,早飯是陸小鳳從醫院對面的包子店的酸菜包子。

  這是X市一種常見的餡料,酸菜酸爽脆、土豆泥軟、面、有味,調味裡還加了辣,不過辣度很低,陸小鳳第一次吃這個的時候就愛上了,花滿樓也蠻喜歡吃的。

  就是今天這個包子買的運氣不太行……

  花滿樓一口咬下去……沒咬到餡。

  仗著自己現在看不見,他欺負陸小鳳,佯裝無知地道:「你今天給我買了饅頭麼?」

  陸小鳳:「……」

  陸小鳳冷笑:「你別裝。」

  花滿樓忍不住笑起來,又咬一口熱氣騰騰的包子。

  吃了包子,又吃了幾片涼粽子。

  X市夏天也有很多涼粽子賣,就是浸在冰水中的白糯米粽,用線切成一片片的,上頭澆上蜂蜜、玫瑰醬,晶晶透透、冰冰涼涼,被冷水浸過的白米粽很緊實、吃起來很有嚼勁。

  這東西夏天的時候一點紅總是買回來吃,花滿樓偶爾去蹭兩口,入秋之後,賣家也少了,沒想到醫院附近居然還有賣。

  九點多的時候,秦蔻、一點紅、阿飛和傅紅雪都過來了,陪著花滿樓說會兒話,花滿樓情緒十分穩定,坐在床頭,還在自己的兩條麻花辮上換了兩個太陽花的發圈,秦蔻一進門,就看見兩個正在對她笑的太陽花……

  下午,花滿樓被推進了手術室。

  本來醫生來溝通是要半麻還是全麻,秦蔻果斷替他選了全麻。

  半麻手術那可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一堆人在自己眼睛上動刀動針的,然後忽然來一句「啊呀縫錯了,退針退針」很可怕,真的,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睡一覺就好了。

  角膜移植手術是很精細且費時的手術,角膜角膜,並不是一層,而是整整五層,這五層是一層一層往上貼、一層一層的縫合的,因而手術時間不短。

  秦蔻一開始還覺得很緊張,等到了中途,就有點無所事事的了,下午,大家還一塊兒就去附近吃了個海X撈,然後又覺得這麼久過去,花滿樓醒來一定很餓,所以去附近買了一點面包蛋糕之類的東西,等著先給他墊墊肚子。

  秦蔻的爸爸還抽空過來了一趟,但那時候還是手術中,他下午還有事,就又匆匆地走了。

  大半夜,手術終於結束,手術室的大門打開,花滿樓的眼睛上纏著紗布,整個人沉沉地睡著,被推回了病房。

  李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看後續的恢復情況,還得在醫院裡再觀察幾天。

  秦蔻和陸小鳳探出頭,觀察看起來還在昏迷的花滿樓。

  陸小鳳:「emmmmm……」

  秦蔻:「你emmm個什麼勁兒?」

  陸小鳳摸著下巴:「我還以為打完麻藥的人會吐舌頭呢……你看,就像寵物醫院做手術的貓一樣。」

  說著,還拿出手機,翻照片給秦蔻看。

  秦蔻一看,就是那種送到醫院要被嘎蛋的貓貓被迷暈了之後,吐著舌頭、翻著肚皮躺一排的照片……

  秦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陸小鳳發出人身攻擊:「你個智障。」

  花滿樓虛弱地說:「你個智障。」

  陸小鳳大驚:「你醒著啊?!」

  花滿樓伸出手,在他腦殼上敲了一記。


第203章

  花滿樓的手術經歷,自然然而就要比那幾個等待在外面的人要豐富一點點,但也豐富不了許多。

  這是頭一回,他被人推到一張可以推動的床上,周圍人生嘈雜,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隱隱約約的光感,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覺得十分新奇。

  推進手術室之後,他聽見了許多聲音。

  有那種給手上帶上手套的聲音,那種手套的材質花滿樓摸過,是光滑、充滿彈性而貼膚的,只是手套被撐開戴起來的聲音其實有點刺撓,不大好聽。然後還有一些冰冷的金屬制品輕輕碰撞的聲音。

  花滿樓感覺眼前的光感比以往要強烈一些,他應該是被一束十分強烈的光束所照著?

  他其實很好奇,這個手術室長什麼樣子。

  他好奇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說,蔻蔻是長什麼樣子的,蔻蔻的家是什麼樣子。

  還有就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陸小鳳肯定早不是記憶裡的那個小瘦猴子了,那麼他現在是長什麼樣呢?他以前其實很少會遺憾自己看不見,但西門吹雪剃掉陸小鳳胡子的時候,他是真的很好奇,陸小鳳當時的表情是什麼樣。

  唔……要不這次,作為慶祝他復明,再讓陸小鳳剃一次胡子算了?

  這麼想著,花滿樓交叉在腹部的手忽然快樂地拍了兩下,唇角悄悄翹起來一點。

  李醫生的聲音隔著口罩,顯得有點悶悶的:「你這娃還樂呢」

  說實話,手術雖然是治病救人的,但是個人就不可能喜歡這種像是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狀況,一般人進了手術室,在麻醉之前,那個狀態都是很緊張的,沒想到這憨娃還能笑出來。

  就……李醫生總覺得這個叫花七童的患者,身上到處都是謎團。

  算了,不管這些。

  花滿樓輕輕一笑,並沒說話,然後就有人來跟他核對姓名、禁食情況等問題了,花滿樓一一作答,然後就有人給他的口鼻上罩了一個呼吸罩,語氣輕柔地要他深呼吸。

  深呼吸幾次之後,他腦海裡最後一個想法是:這比江湖上所有的……迷香都……厲害……太……多……了……zzzzzzz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再一次醒來,是聽到好多人在呼喚他,問他的名字、問他這是在做什麼手術,花滿樓昏昏沉沉,腦子裡一片漿糊,口齒不清地說他叫龜背竹居士……

  醫生:「……」

  醫生又接著問他的名字,花滿樓清醒了一點,還知道要報他身份證上的名字,於是就說他叫花七童,是來做角膜移植手術的。

  醫生說:「行,可以了,推出去吧。」

  花滿樓的眼睛上包著紗布,就這麼被推出了手術室,說真的,用過麻藥之後的狀態,與宿醉也真差不了多少,昏昏沉沉,腦子不清醒,躺在那個床上被推著走的時候,一點力氣都沒有,他聽到了陸小鳳的聲音,但實在困得理不了人……

  然後他就聽見陸小鳳和秦蔻說小話,納悶他為什麼不像嘎了蛋的貓一樣翻著肚皮吐舌頭。

  花滿樓:「……」

  花滿樓:「……」

  花滿樓虛弱且無情地道:「你個智障……」

  陸小鳳很是驚奇:「誒,你居然醒著麼?」

  花滿樓沒說話,花滿樓頭一歪,又睡過去了,呼吸均勻。

  秦蔻和陸小鳳對視了一眼。

  陸小鳳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花滿樓的側臉,花滿樓乖乖躺著,全然沒有一點反應,像是在呼呼大睡。

  陸小鳳忍不住道:「這麻藥當真是厲害。」

  那可不!

  麻藥的發明也是改變世界、改變人類生活的一件大事呢。

  在乙醚被用於手術麻醉之前,西方的外科手術……emmmm,都是一場血肉橫飛、哀嚎痛哭的表演。

  對,沒錯,表演,那時候的外科手術還有觀眾席,還收門票。

  那時候的外科手術,為了盡量減輕病人的痛苦,那都是要速戰速決的,比如說幾十秒鋸完一條腿之類的。

  不過武俠世界應該是有迷香的吧。

  秦蔻小小聲地問陸小鳳,陸小鳳給了肯定的答案,又描述了一下那種用來吹迷香的小竹筒長什麼樣。

  秦蔻於是繼續好奇:「那你們那裡的大夫,也是利用迷香來給病人做截肢手術的麼?」

  陸小鳳卡殼了。

  想了好一會兒,他老老實實地承認,好似還真沒聽說過,迷香一般就是用來殺人放火、侮辱女子的。

  秦蔻:「……」

  秦蔻吐槽:「你們江湖上的人真是一天天正事不干。」

  陸小鳳摸摸胡子,不說話了。

  花滿樓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兩個人應聲看去,就看見花滿樓被子也不好好蓋,團成一團抱在懷裡,歪著頭睡得二五八叉的,眼睛上蒙著厚厚的紗布,瞧不見他現在什麼神色。

  過了一會兒,他換了個睡姿,整個人扭成個麻花。

  秦蔻這是頭一回瞧見花滿樓的睡姿,覺得還怪……豪放的,和他平時給人的感覺一點兒都不一樣,甚至有點像大橘,大橘偶爾也會這麼抱著它最喜歡玩的小球這樣睡。

  大半夜的,閑著也是閑著,秦蔻撐著頭,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花滿樓的睡姿。

  在大概看到了四五個扭曲到極富想像力之後的睡姿後,秦蔻忍不住拍了照,然後狐疑地問陸小鳳:「……他平時都這樣麼?」

  陸小鳳很淡定:「他平時都這樣。」

  秦蔻一呆:「啊?」

  陸小鳳摸了摸他的小胡子,更加淡然地說:「這病床太窄,還影響他發揮呢,在家裡的時候,他一晚上能轉三百六十度,大半夜的我還要起來跳過他接著睡,早上再跳回來。」

  秦蔻:「……」

  秦蔻:「……」

  秦蔻:「……真想不到花滿樓是這種人!」

  陸小鳳深表同意地點點頭,說:「是吧是吧,想不到吧。」

  又插一嘴:「所以我真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好朋友,這樣還能堅持和他睡一個屋子。」

  秦蔻噗嗤一聲就笑了。

  花滿樓的聲音忽然飄飄忽忽地傳過來:「……陸小鳳,你別以為我沒聽到。」

  陸小鳳理直氣壯:「前兩天你還說我泡在溫泉裡像白斬雞呢,說你兩句小話怎麼了!說你兩句小話怎麼了!」

  花滿樓悶悶地笑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秦蔻問:「你醒啦,感覺怎麼樣?」

  花滿樓說:「還有點困……」

  然後肚子又「咕嚕」了一聲。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好像還有點餓……」

  秦蔻攤手:「本來我們也准備了小蛋糕,可是現在還沒辦法,醫生說要過六個小時才能吃東西呢。」

  花滿樓:「唉……」

  陸小鳳說:「你明天想吃什麼呢,我早早地買了給你墊墊肚子先。」

  花滿樓輕笑道:「這時候,只要給我一碗薄粥,我也已經心滿意足了。」

  陸小鳳說:「也是,餓太久,最好先吃點清淡的。」

  秦蔻說:「眼睛呢,眼睛感覺怎麼樣?」

  花滿樓說:「不大舒服……」

  因為眼睛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所以他其實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只是在紗布裡面睜眼睛的時候,能感覺到一些不舒服,像是異物感……又像是想流淚。

  秦蔻寬慰他:「術後的恢復是要一段時間的,別急,慢慢來。」

  花滿樓溫聲道:「我知道的,你莫擔心。」

  這算得了什麼呢?

  不過就是眼睛有點酸、有點脹、有點異物感而已,論難受,自然完全比不過他眼睛受傷時,那種利器割破眼球時的痛苦了。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因為這個雙人病房之中的另一張病床是空著的。

  花滿樓在麻藥的作用下睡了這麼半天,現下醒來,又肚子空空、惡得不行,根本睡不著覺,大半夜的,病房的門關著,三個人就這麼聊起天來。

  陸小鳳是陪床的那個。

  也已經深了,本來陸小鳳是勸秦蔻早點回家休息的,但秦蔻實在覺得自己睡不著,就在病房裡呆著。

  一點紅當然是陪她一塊兒的,他話不多,就坐在角落裡,盤腿坐著,閉目養神,很安靜地當背景板。

  傅紅雪、林詩音和阿飛這一波十多歲的人,早被一點紅拉回去回去睡覺了。

  秦蔻撐著腦袋問花滿樓:「花滿樓、花滿樓,你明天拆紗布之後,最想看什麼呀?」

  花滿樓歪了歪頭,似乎在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然後很認真地說:「想看龜背竹。」

  秦蔻:「……」

  陸小鳳:「……」

  一點紅:「……」

  哈???

  三個人的表情都瞧起來很微妙。

  花滿樓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擺擺手,道:「開玩笑咯,我當然是想瞧瞧蔻蔻長什麼模樣。」

  秦蔻:捧臉.jpg

  秦蔻飄飄然:「花滿樓復明之後第一個相見的居然是我誒∼∼」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花滿樓,你……」

  花滿樓道:「陸小鳳你嘛……我想看你……」

  陸小鳳:「嗯?」

  花滿樓:「我想看你刮胡子。」

  陸小鳳一呆:「啊???」

  花滿樓理直氣壯地提要求:「西門吹雪都看過,這場面我也得看一次才是!」

  秦蔻再一旁瘋狂拱火:「沒錯!陸小鳳哇,你和七童才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竹馬呀,怎麼能厚此薄彼呢?難道說竹馬注定打不過天降麼?」

  陸小鳳被那一句「竹馬注定打不過天降」雷得頭皮發麻,虎軀一震。

  花滿樓沒說話,就是嘴角瞧起來,安安靜靜地對著陸小鳳在笑。

  陸小鳳:「……」

  陸小鳳:「好啦好啦,我剃,我剃還不行麼!先提前說好,蔻蔻,可千萬別被我迷死了。」

  秦蔻:「……」

  秦蔻戰術後仰,做出一副十分嫌棄的表情。

  陸小鳳一本正經道:「是真的,其實我刮了胡子之後,實在英俊可愛的緊呢!」

  秦蔻沒理會這十分自戀的話語,相當僵硬地轉移話題道:「紅哥,你的剃須泡還有沒有,我拿去給小陸用哦?」

  一點紅:「嗯。」

  一點紅二十九歲,是個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男人,自然會有每天刮胡子的習慣,說起來,剃須泡這個東西,還蠻受古代男式們的歡迎的。

  在正常的古代世界之中,二十多歲的男人當然已應該開始蓄胡了。不過武俠小說都是現代的名家寫出來的,古龍大師尤為明白什麼樣的男人能引起女人的興趣,因此筆下的俠客都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冷酷、孤傲、逼格十足的。

  似乎沒有人能想像一個英俊瀟灑的風流浪子蓄著一把火焰似的胡子,綽號美髯公的……

  所以古龍武俠世界之中所有的俠客們,都不約而同地有著刮胡子的好習慣。

  不過秦蔻一開始見楚留香和一點紅的時候,因為他們兩個是從沙漠裡逃難出來的,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的……形像上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洗了個澡,換了個衣服,似乎是從角落裡翻出了她前男友的剃須刀,這才收拾得干干淨淨、清清爽爽。

  順帶一說,秦蔻特別喜歡剃須泡的味道,在一點紅的下巴上聞到的時候,鼻子會動一動、嗅一嗅。

  至於陸小鳳……他那整整齊齊的兩撇小胡子,真的就像是眉毛長錯了位置一樣。

  自然的,這樣精致的小胡子,剃須泡和剃須刀是伺候不了的,他用的是刮眉筆和拔眉夾……

  這麼一想,強迫他刮掉胡子好像真的是一件很損、很冷酷無情的事情啊……

  秦蔻的心裡泛起了三秒愧疚,但最後還是被好奇心和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給壓過去了。

  半夜,秦蔻實在撐不住,困了。

  一點紅帶秦蔻回了家——他開車,謝天謝地,科目二和科目三的學時都刷夠了,緊鑼密鼓地考完了試,如今他如願以償地拿到了駕照,這種時候也不必再勞動秦蔻開車了。

  第二天一早,禁食期過去,陸小鳳問過護士,確認花滿樓可以吃東西之後,就出了醫院,在清晨還朦朧著一層薄霧的街道上掠過,去了趟早市,買了熱騰騰的百合綠豆粥、油茶泡麻花、流油的鹹鴨蛋、剛煎出來的酥脆蔥油餅、一份抹了一層厚厚醬汁的土家醬香餅,小菜是紅油蘿蔔絲鹹菜和炒雪裡蕻,看到有賣老酸奶的,還買了兩碗老酸奶。

  拎著這些東西,又繞過一路上的監控攝像頭,訊急的掠了回來。

  他進醫院大門的時候,額前的碎發上都帶上了秋日晨霧的水汽,有那麼一點潮濕,但袋子裡裝得各色早餐還是熱氣騰騰,只有蔥油餅略微軟了一些,但這種東西嘛,確實沒法子。

  花滿樓大約是餓慘了,這麼一大堆東西,居然能吃個七七八八,才滿足地又重新躺下。

  陸小鳳吐槽:「你這吃了睡睡了吃的樣子真的很像大橘。」

  花滿樓笑眯眯說:「像大橘有什麼不好,我們橘寶多可愛的。」

  陸小鳳聳肩。

  上午,秦蔻和一點紅拉著小阿飛,提著剛買的海量藍莓去看望花滿樓。

  藍莓護眼嘛!多吃一些,多吃一些!

  李醫生過來查房,花滿樓眼睛上蒙的紗布被一層一層地揭開。

  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花滿樓還在畏光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被刺激出了眼淚。

  但他不願閉上眼睛。

  他睜開眼,眼眶通紅、眼淚湧出、不停地眨著眼,但他不願意閉上眼,他睜著眼睛,這樣久久地、溫柔地打量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新世界。


第204章

  新世界的伊始,就是這一間滿是他熟悉的人的病房。

  花滿樓在現代,也已度過了好幾個月的時光,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真實的瞧見現代的房屋陳設是什麼樣。

  這是一間很簡單的屋子。牆壁是雪白的,天花板……啊,原來這東西就是天花板,把房梁隱藏在裡面,上頭嵌著一盞大的頂燈,如今是白天,故而不用開燈,被數個古代俠客所驚嘆過的玻璃窗就牽在牆壁上,明亮、干淨、忠實地展現出外頭的風景。

  從窗戶外照射進來的陽光有點刺眼,花滿樓的眼睛很是脆弱,本就畏光,一朝窗口望去,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

  一點紅就在窗口旁邊,雙手抱胸地靠著牆,他不愛說話,也不激動,只是瞧見花滿樓這個樣子,就伸手一拉,把淡藍色的窗簾拉上。

  室內就變得昏暗起來,花滿樓的眼睛也舒服了一些。

  紅兄原來是長這個樣子啊……

  黑衣、長發、白膚,神色冷漠,與花滿樓的想像相差無幾。

  不過,他的人外冷內熱,十分細心,倘若他真的是個冷漠而冷酷的人,就不會一瞧見他眼睛難受就反應過來要啦窗簾了吧!

  他還看見了秦蔻。

  秦蔻穿著一件看起來又蓬松、又溫暖的柔軟粗針織高領毛衣,下身穿著條……深藍色的褲子,這褲子的材質看起來是有些厚且硬的,顏色是花滿樓沒概念的一一種藍,裡頭似乎還有一些白色的小顆粒?

  其實這就是牛仔褲,花滿樓自己也有牛仔褲,但他只知道牛仔褲的質感,不知道牛仔褲的顏色,因此才辨認不出來。

  他還是靜靜地瞧著秦蔻。

  她無疑是一個可以用「美麗」二字去形容的女孩子,長發披散著,又蓬松、又濃密,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輕輕一眨眼,濃密的睫毛就在顫動,像是蝴蝶正在扇動翅膀,灑下磷粉。

  很……陌生。

  這一個瞬間,很莫名的,花滿樓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瞧著這個面容十分陌生的女孩子,又試探性地呼喚道:「蔻蔻?」

  這個女孩子就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容聲是他那麼熟悉的聲音,神色也是那種他想

  像之中的、又輕松愉悅、又狡黠頑皮的神色。

  她眨了眨眼,說:「怎麼啦,能看見之後反而不認得我啦?」

  花滿樓噗嗤一聲笑了,道:「好了,我確定了,你的確就是只有三歲的秦蔻女士。」

  陸小鳳道:「那我呢?」

  花滿樓當然也看到了陸小鳳。

  老實說,和小時候很不一樣,他記憶裡的這個發小,真的就是個精瘦的猴子。

  長大之後,他當然沒干過摸索陸小鳳的臉以想像他長什麼樣這件事,不過他們兩個一塊兒在江湖上玩,偶爾也會身負險境,他倒是拽過陸小鳳的胳膊,嗯……還是一如既往的比他瘦點兒。

  結果現在一看,啊……他臉上居然有肉。

  陸小鳳衝他一笑,雙頰便立刻浮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的確如他自己所言,又英俊、又可愛。

  現在,花滿樓大概理解了,為什麼秦蔻會覺得陸小鳳比他瘦是件很值得驚奇的事情了。

  花滿樓瞧著自己這自小到大的老友,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想到陸小鳳和秦蔻常有的那種幼稚之舉,便忍不住自己也要來一下。

  花滿樓忽然伸出手握拳,在陸小鳳的肩膀上捶了一下。

  陸小鳳一愣,隨即也忍不住笑了,二人相視而笑。

  這大概是這世界上最溫馨、最令人感到平靜和感動的一幕了。

  李醫生靜靜地瞧著,也忍不住笑了笑。

  花七童是個非常英俊、溫和且懂禮的患者。

  這位李醫生,與當初花滿樓第一次去門診部檢查時的那位三十來歲的小李醫生並不是同一位,這位大李醫生今年年過五十,是主任醫師,家裡有個兒子,年紀上同花滿樓應當差不多大小。

  大李醫生是一位性格很溫和的女醫生,但年紀擺在那裡,總歸是個性保守沉穩的,平時也不大喜歡男人留長頭發,總覺得流裡流氣。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花七童這個人只要往那裡一站,那個長發就是恰到好處,誰也不會認為他是個無所事事的街溜子。

  總好像覺得他就該是這個樣子,溫溫和和,像是從古代壁畫裡走出來的一樣,很和諧。

  李醫生對和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患者,總是有一種慈愛在的,此刻瞧見花滿

  樓這樣新奇的目光、看也看不夠一樣的神情時,便忍不住心頭一陣欣慰,笑了一下。

  她說:「行,過來,我檢查一下。」

  花滿樓很聽話,乖乖地湊過去。

  李醫生檢查了一下,說:「角膜長得還可以,繼續打消炎針。」

  後一句是和護士交代的。

  又囑咐了幾句之後,她就走了,眼睛又一次纏上了紗布,花滿樓今天看到了景像,心情很是不錯,還和陸小鳳約著等出院了以後要一塊兒打撲克。

  陸小鳳笑道:「我還以為你沒興趣呢。」

  花滿樓亦笑道:「從你手裡賺一筆錢的感覺,我怎麼會沒興趣?」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扎心了啊。」

  花滿樓笑個不停。

  他還興致勃勃地掰著掰著手指頭去數他想看的東西和場景,比如說想看大橘的深淵巨口啦(秦蔻:……)、想看陸小鳳他們之前吐槽過的古裝劇轉圈圈啦……之類的。

  秦蔻忍不住吐槽:「你想看的東西……還真別致。」

  花滿樓:︿( ̄︶ ̄)︿

  花滿樓說:「唔……還想坐過山車和跳樓機,想看看那種視角是怎麼樣的。」

  秦蔻攤手:「怕是不行,你這眼睛,要好好養吧,這種甩來甩去的項目可以坐麼?」

  花滿樓看起來似乎有點失望。

  他其實很少露出這種表情。

  花滿樓,雖然在武俠迷之中有個綽號叫「花神」,用以形容他穩定的精神狀態和寬廣到極致的胸懷,但是實際接觸下來,秦蔻並不覺得他是「神」。

  他能和陸小鳳成為朋友,就說明他絕對不是個沉穩守禮到極致的教科書級別的世家公子。

  事實上,花滿樓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與喜愛、他的性格活潑、有時候大腦裡的想法比陸小鳳還跳脫,玩起來也十分能放得開,比如說上次狼人殺的時候,想都不想,就黑化刀掉了最相信他的陸小鳳哈哈哈。

  不過,他的精神的確非常穩定、非常強大。

  也許是因為七歲時失去視力的經歷,讓他早早的就明白了這世間有很多事就是不得不接受的。從七歲開始,他就一直在進行一種關於人生與命運的哲學思考,這讓他有一種淡然處之的態度,即便被上官飛燕欺騙了感情,他也能迅速地調整好自己,從不自哀自怨。

  這樣強大的精神和穩定的情緒……秦蔻總覺得,他和陸小鳳之間,應該是陸小鳳更離不開他一些。

  這樣的花滿樓,瞧見什麼都是樂呵呵的,很少會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由此可見,病痛的確能讓一個人的精神變得脆弱幾分。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活力了,只笑道:「那恐怖片總可以看叭!」

  秦蔻說:「那是當然。」

  花滿樓道:「那我要看《咒怨》!上次陸小鳳可是嚇得不輕,連被子都扔了,我那時候就實在很好奇……到底是什麼畫面,才能把你嚇成這樣。」

  陸小鳳痛苦地抱住了腦袋:「我好不容易忘掉,你怎麼又提起這個……」

  當時看完咒怨以後,秦蔻有一天正好瞧見了陸小鳳手機上的搜索記錄,全是「如何快速失憶」、「如何選擇性失憶」這種東西……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結果花滿樓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小鳳回憶起了刻苦銘心的恐懼,抱著腦袋搖頭晃腦,很怨念的表示:「今晚我睡覺不蓋被子了。」

  秦蔻繼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滿樓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點紅:「……」

  一點紅保持緘默,說真的,他是不理解陸小鳳這麼一個成名的武林高手,怎麼會怕鬼,還是這種一眼假的鬼……

  陸小鳳冷笑:「花滿樓你也別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說不准你看了之後,比我還害怕呢。」

  花滿樓:「誰知道呢∼」

  花滿樓:︿( ̄︶ ̄)︿

  花滿樓繼續數他想看的東西,比如說想再去一次島城,看看上次大家一起玩樂的海,還邀請秦蔻同去,秦蔻答應了。

  再比如說,他還想去電影院,再巨幕上看一次《弟斯拉》,那會兒那個音效真是十分震撼人心,他實在想看看幾十米高的噴激光大蜥蜴,還邀請秦蔻同去。

  秦蔻表示,電影院大概是看

  不到了,電影已經下映了,巨幕看不到就有點遺憾咯……不過可以一起去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特效很好的大片。

  還比如說,花滿樓很想回家看看,看看他記憶中那個煙雨朦朧的江南,還邀請秦蔻同去,秦蔻前面已經點過好多次頭了,下意識就要點頭,忽然覺得不對,頭點到一半收了回來。

  秦蔻:「……圖窮匕見是吧,誘拐現代美少女是吧。」

  花滿樓:「嗯……」

  秦蔻:→_→

  秦蔻不說話。

  花滿樓又露出了一臉失望的表情。

  秦蔻:「……」

  秦蔻:「好啦好啦,我去,我去還不行麼……說起來還真的很好奇銀魚蓴菜羹是什麼味道呢……」

  花滿樓:(* ̄▽ ̄*)

  陸小鳳:(* ̄▽ ̄*)

  誘拐成功!

  擊掌!

  (★▽★)╯╰(☆▽☆)

  秦蔻:「……」

  秦蔻百般告誡:「不准告訴我媽媽哦……」

  陸小鳳拍著胸脯保證:「那必須的嘛!」

  秦蔻又說:「先等花滿樓恢復期過了再安排吧。」

  那是肯定的,手術這東西又不是做完就萬事大吉,還要觀察、要後續復查、要恢復,等等等等。

  所以花滿樓最近還是要住在現代啦。

  又在醫院住了兩天,吃藍莓吃到感覺舌頭都紫了。

  術後第四天,李醫生過來查房,檢查一下,說是角膜長得的確挺好的,眼睛上不必再包紗布了。

  然後去辦理出院,因為在醫院裡也沒呆幾天,東西不多,只是提著一大袋子海量藍莓。

  買了繃帶鏡帶上,這種醫用的隱形眼鏡,可以有效緩解眼睛裡的異物感,李醫生又囑咐了兩句眼睛別碰水,按時點眼藥水,吃東西清淡一點,建議休息三個月以上再工作,然後就讓他們出院了。

  雖然現在眼睛上不必包著紗布了,但是花滿樓的眼睛還是畏光,外頭天光大亮,他一定是受不了的,好在有墨鏡,於是他手一伸,又帶上了自己的星型墨鏡,直接下了地下停車場,一點紅開車,載著大家回去了。

  回家之後,就是按部就班的修養著。

  醫生給開了好幾種眼藥水,每天要定時定點的滴,一天大概要滴個十幾次左右,花滿樓的眼睛畏光,一睜眼就難受,自己臥室裡的窗簾白天也不會拉開,出來的時候,一般也是帶著墨鏡行動。

  老實說,他這個樣子帶著墨鏡給植物澆水,還真是比以前還像個盲人。

  自然的,巨幕電影、恐怖電影什麼的還是要往後放一放,現在是看不成的。

  大約在半個月的時間裡,他都是處於一種安靜修養的狀態之中的,也不出門了、整天待在家裡聽書。

  中途沒回家,但是花父花母過來了一趟,看看自己牽腸掛肚的兒子,花滿樓摘了墨鏡去看自己的爹娘,眼眶一如既往被刺激的通紅流淚,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嘆道:「父親……比我印像中的樣子,老了些。」

  花父笑中帶淚、淚中帶笑,道:「你這孩子,這都多少年過去你,你都這麼大了,爹我能不老麼?」

  花母眼淚汪汪的,在心裡告訴自己一百次,這是件好事情,怎麼可以哭呢?但是又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花滿樓畏光、養病在家,陸小鳳和秦蔻帶二老出去吃飯,考慮到花滿樓的父母年紀確實不小了,又是江南人,吃不慣味道很重的東西,秦蔻就開車帶二老去吃了一次潮汕牛肉火鍋。

  來看過花滿樓後,二老不願讓年輕人為招待自己而費心,於是就早早回去了。

  走的時候,花夫人還拉著秦蔻的手,讓她一定要來江南玩,現在金秋時節,正是最好玩的時候。

  秦蔻爽朗地答應了。

  然後花夫人趁秦蔻沒注意,呲溜一個雜寶金鐲子就扣到她手腕上了,然後又像是害怕秦蔻會還一樣,火速後退,立馬就消失在了時空通道裡。

  秦蔻:「……」

  這看起來還真的是有點吃完飯飢搶著結賬的那種撕吧的勁兒了……

  她的手上帶著沉甸甸的、亮瞎人眼的雜寶金鐲,跑去找花滿樓,花滿樓就寬慰她還是收下吧。

  秦蔻嚴肅地說:「這是最後一次啊,真不能再給了!」

  花滿樓點點頭:「嗯嗯嗯。」

  半個月後,恢復良好,眼睛也不怎麼畏光了。

  去醫院復查,李醫生都驚訝於這個恢復的速度,看了看花滿樓挺拔而精壯的武人身軀,她覺得可能就是小伙子身體素質太好,才會有這麼驚人的恢復速度。

  秦蔻認為這可能的確和武功有關系,據花滿樓自己說,這幾日他閑來無事,的確都在打坐,在體內按照一定的法子去流轉內力。

  這個時候,花滿樓已經可以摘掉墨鏡,好好的、正常地看看這個世界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當然就是拉著陸小鳳去又看了一次《咒怨》。

  精神極其強大的花滿樓在看到鬼從被窩裡面爬出來的時候都能面不改色……他只是不大喜歡這個變成了鬼之後就開始無差別殺人的故事。

  只是陸小鳳,真真切切地又被嚇了一次,又開始在網上瘋狂搜索如何才能讓自己快速失憶。


第205章

  其實秦蔻的膽子也不大……

  從楚留香還在的時候,大家一塊兒看恐怖片那次就能看出,秦蔻完全就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五的類型,那天幸好是嚇到陸小鳳了,不然,她真是完全沒有娛樂到。

  不過一般來說,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網上有什麼風很大的恐怖片的時候,秦蔻都能忍住完全不跟風。

  但陸小鳳這個人一向是……不肯服輸的。

  他是真的不信花滿樓不會被嚇到!

  上一回,花滿樓只聽著聲音,卻完全沒看到畫面,才那麼淡定,襯托的他好像丟了醜一樣。

  這一次,雖然是花滿樓發出的挑釁邀請,但陸小鳳也毫不服輸的接受了挑戰!

  結果很明顯,老壽星上吊嘛……

  秦蔻才沒去看,秦蔻一直蹲在影音室外頭,聽著陸小鳳時不時穿出來的慘叫聲,覺得很樂呵。

  不過令她很驚訝的是,傅紅雪居然也很淡定。

  傅紅雪是住在影音室裡的。

  這間影音室,說是叫影音室,其實面積一點兒也不小,從前裡頭是好幾張沙發床鋪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通鋪一樣,不過是有著靠枕、抱枕和小茶幾的豪華版大通鋪,睡起來和床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秦蔻自己的那張床還大。

  住人肯定是不委屈的,唯一只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沒有獨立的浴室,所以傅紅雪洗澡需要去一樓的公共浴室。好在其他人一般也沒有使用這個公共浴室的需要,現在裡面整整齊齊擺著的,就是傅紅雪的個人用品。

  傅紅雪是個很樸素的人。

  所有的狼系生物好像都是這樣,相當之樸素,相當之不在意個人的生活條件,陸小鳳特別愛給自己買衣服,但一點紅的衣服只要夠穿、干淨就可以,他甚至有一排一模一樣的衣服是為了換洗的。

  傅紅雪也差不多,因此好幾個月過去了,這個基本上只有他來使用的浴室依然沒有留下很多屬於他的個人痕跡,平平無奇地白色牙刷和黑色牙缸,樓下小超市裡十幾塊一大管的牙膏、兩塊白毛巾疊得很整齊,搭在毛巾架子上,洗漱鏡旁邊的小櫃子裡,放著他的洗面奶、洗發水、護發素和沐浴露。

  他一開始都沒有什麼使用洗面奶的意識,用水直接干撩,用毛巾擦洗,這個洗面奶還是秦蔻扒拉一點紅的扔給了他一支。

  一點紅是個很愛干淨的人,甚至都有那麼一點點潔癖的苗頭。夏天一天能衝兩次澡,每次出門回來又會衝一次澡,衣服也洗得非常頻繁,所以他身上總是有一股標志性的清潔味道,他從來不用香水,但身上的那種淡香已經非常好聞了,秦蔻特別喜歡。

  自然的,這樣的一點紅在現代,會很嚴謹地給自己清潔,洗面奶什麼的也屯了幾只,秦蔻從他這裡薅東西給傅紅雪時,他們二人還沒在一起呢,一點紅面上表現的無可無不可,心裡卻又給傅紅雪這小子給記了一筆。

  再說回傅紅雪。

  他一直住在影音室內,影音室裡卻也沒有留下他過多的個人痕跡,比起從前沒人住的時候,也只是多了一套枕頭被褥、多了幾個用來放衣服的塑料收納箱,以及一柄總是放在角落裡的、黑漆漆的魔刀。

  林詩音打算住進書房,搬走了一張沙發床之後,影音室就空了一塊兒地方出來,秦蔻給他添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這裡才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人生活的地方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在看《咒怨》的時候,傅紅雪就坐在那張秦蔻買給他的椅子上,脊背筆直,微微垂下頭,面色很平靜地喝著一碗綠豆百合粥。

  陸小鳳的慘叫聲突破天際的時候,他正好咽下了最後一口,淡定地起身,端著粥碗要去廚房洗碗,順便還有空問一下正在看電影的二人:「你們要什麼東西麼?」

  陸小鳳:「……%……¥*&&%¥%……!」

  花滿樓:「不必啦,我們看完這個就去睡啦。」

  陸小鳳虛弱:「我不要蓋被子……」

  完全無法理解這種一眼假的鬼有什麼好怕的少年傅紅雪神色冷淡,歪了一下頭,沒做什麼表示就出去了。

  出去了之後就看見了一臉一言難盡神色的秦蔻。

  傅紅雪:「?」

  傅紅雪垂下頭看她,問:「怎麼了?」

  秦蔻一臉復雜:「……不,沒什麼。」

  狼科生物的另一個共同點找到了——一身浩然正氣不怕鬼!

  按照這個規律來說的話,冷血和阿飛也不怕咯?

  阿飛坐在客廳裡,捧著iPad,雙手抱胸,眉頭緊皺在看一年級數學,在學十以內的加減法,他敏銳地感知到了秦蔻的目光,噌的一聲就抬起頭來盯著她。

  秦蔻若有所思地瞧著他,又擺擺手,說:「沒事……啊,你要不要吃冰激凌?」

  阿飛本來想下意識地說不,又因為真的很想吃而說不出口。

  秦蔻哼著小曲兒,去冰箱裡拿冰激凌,結果因為拿的是朗姆葡萄干的冰激凌,雖然很好吃,但阿飛他……醉冰激凌了,吃著吃著就開始揉眼睛、打哈欠,被秦蔻趕回房間睡覺去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睡得神清氣爽的,只有陸小鳳,眼下兩坨青黑。

  然後今天他還剃了胡子。

  按照事先答應花滿樓的,他要把自己的兩撇小胡子給剃掉,完完全全、一根不留的給剃干淨。

  陸小鳳很傷心、很心疼。

  一年之內,這是他第二次慘遭刮胡脅迫。

  秦蔻對此深表同情,她點點頭,說:「是咯……你看,我的頭發留這麼久,我可精心照顧了,誰要是讓我把頭發減了,我肯定也心疼呢。」

  陸小鳳長吁短嘆,大為贊同,還恨恨地說:「還是蔻蔻知道心疼人,花滿樓那壞小子,淨知道欺負我!」

  秦蔻:「……」

  從陸小鳳嘴裡說出「花滿樓、壞小子、欺負我」這三個關鍵詞,總覺得哪裡違和感很強。

  花滿樓微笑著不說話,無聲地催促著。

  秦蔻非常好心地居中調和道:「也是,要不……咱們各退一步?小陸別全部刮掉,留一部分嘛,正巧我這裡有幾張參考圖你看一下……」

  陸小鳳的心裡湧起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和花滿樓湊過去一看——哦豁,元首胡子!

  花滿樓差點笑得打跌,陸小鳳的臉拉的比影視劇裡的馬臉劍客西門吹雪還長、臉色也比影視劇裡的劍客西門吹炭要黑。

  陸小鳳冷笑:「我就知道你突然對我這麼好,肯定在後面挖坑等著呢。」

  秦蔻純良地眨眨眼,不說話了。

  陸小鳳果斷上剃須泡,把自己的下巴和人中刮得干干淨淨。

  果然,正如他所言,他刮掉那兩撇整齊到甚至有點滑稽的小胡子之後,是個很英俊的青年。

  陸小鳳的英俊與楚留香……甚至與花滿樓都是完全不同的。

  楚留香是個標准男性魅力的模板,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側臉十分優越,從各個方面,都是一股極其強烈的男性荷爾蒙在衝擊人。但陸小鳳的臉其實蠻有肉感的,嘴唇也不薄,下唇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厚,他一笑起來,那兩個酒窩感覺和盛了蜂蜜一樣,完全沒有攻擊性,反倒是極討人喜歡。

  總的來說,陸小鳳的臉是屬於很年輕的臉,可能到了四五十歲,他都一點兒不會顯老。

  所以那兩撇胡子就愈發顯得奇奇怪怪的,真的很像胡子小雞……

  這樣一刮掉,再換上粉色連帽衫、休閑褲和運動鞋,頭上扎了高馬尾、戴了白色的鴨舌帽,居然瞧起來像個剛從圖書館回來的大學生。就這麼去周圍的咖啡店喝了個咖啡、吃了個小蛋糕,就被一波女生以「真心話大冒險輸了」為由來要微信了。

  傅紅雪也被這種伎倆要過微信。

  不過傅紅雪根本就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他當時是坐在一家咖啡廳裡,等著秦蔻和林詩音逛完街,聽見女孩這話之後,根本連頭都沒抬一下,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當然咯,氣氛有點尷尬,對方也沒想到這個少年真的是個這麼不近人情的家伙,只好摸摸鼻子,說了句「打擾了」,然後轉身走了。

  但陸小鳳多體貼呀,他又溫柔、又體貼,又風趣、又活潑,不但爽快的同意了,那小嘴還和抹了蜜一樣的把姑娘誇得耳根子都泛紅了,甚至還給那桌姑娘每人點了個小蛋糕,然後瀟灑離開。

  他長得好,性格又好,姑娘怎能不喜歡?當下便打開了陸小鳳的朋友圈,想要看看這是個怎麼樣的帥哥。

  ……然後就看見了他最新一條放飛自我的朋友圈,配圖是P上了元首胡子的他。

  姑娘:「……」

  心頭那小一簇剛剛燃起來的愛火呀,被當頭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不過這些,就不在陸小鳳的考慮範圍之內啦。

  花滿樓的眼睛以極其快速的速度恢復著,術後的那些有可能出現的毛病,他是一個也沒出現,連著兩次復查,狀態都是極佳的,不過眼藥水還要接著滴。

  他就打算回家住一陣子了。

  秦蔻早答應了要一塊兒去江南瞧一瞧、看一看,幾個人一合計,商量下周一過去。

  去朋友家玩耍,總不至於要空手去,秦蔻於是興致勃勃的開始給花滿樓的家裡人准備禮物。

  現代特產……現代特產,其實先前花滿樓回去的時候,已經帶過一些提升生活質量的小物了,比如說功率不高的空調扇、比如說柔軟厚實的毛巾,再比如說襪子啊,背心啊、洗發水啊之類的,不必多加贅述。

  搞的秦蔻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帶什麼過去。

  那就送點保險的吧,給花夫人買了一整套的貴婦化妝品套裝、給花老爺帶了一根極其先進的魚竿(……)和舒適的運動鞋,考慮到江南的冬天並不愜意,有一種令人不好忍受的寒冷,而皮毛的大氅又太厚太重,秦蔻又買了幾身薄羽絨服。

  順便再買一點古代很難吃到的水果。

  比如說正當季的秘魯大藍莓、培育出來還沒多少年的陽光玫瑰青提、菠蘿、車釐子和椰青。

  其實秦蔻覺得最好吃的水果是草莓,芳香馥郁、甜美動人,和古代的中原人稱之為「野草莓」的東西,完全不是一種水果。

  但可惜秋天沒有草莓。

  就這麼准備了好幾個禮盒,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秦蔻在禮拜一的下午打開了時空之門。

  秦蔻、陸小鳳、花滿樓、一點紅、傅紅雪、阿飛,林詩音,大橘,一塊兒結伴去了一趟古代的江南。

  對於其他人(貓)來說,穿越時空,不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古代,也是一個很普通的地方,那個地方是他們的家、或者曾經的家,他們對古代的感情有的是眷戀、有的是復雜,但他們都熟悉那裡。

  只有秦蔻是興奮的,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去往古代。

  古代、古代武俠世界——一直以來,她其實離這個地方相當的近,在熟練的掌握了開門和關門的技巧之後,其實她隨時都可以去的,但她一直都沒有去。

  她對這個書中描述的,浪漫、古樸、瑰麗而殘酷的武俠世界,既有向往,又總是覺得有點恐懼,下了好久的決心,才決定去看一看。

  畢竟,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的。

  出發的時候,一點紅帶上了他的劍——不是後來買的那把表演用劍,是他那把極薄、極窄的黑皮劍鞘的劍,是一把真正的殺人劍。

  而傅紅雪和阿飛也不約而同的帶上了自己的武器,傅紅雪蒼白的手又握住了那柄漆黑的魔刀,他的手如此熟稔地握著刀,如同他之前十九年所做的千千萬萬次一樣。

  阿飛那柄完全不能叫劍的鐵片別在腰間,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盯著打開的時空漩渦去看。

  在這個瞬間,秦蔻似乎又窺到了一些不一樣的魅力,一些與現代社會的安逸、平和所完全不一樣的,屬於那個遼闊、自由的武俠世界的魅力。

  秦蔻有點興奮。

  會遇到什麼人呢……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瞧一眼那個傳說中的劍神西門吹雪呢?或者白雲城主葉孤城?

  說起來,陸小鳳第一次回去的時候,就是氣勢洶洶地去搗毀南王世子的陰謀的。

  陸小鳳人聰明、武功高、人緣好,更要命的是他還開了外掛,知道後續劇情是如何發展的,那南王世子就算再是人中龍鳳,也不大可能干的過陸小鳳,在月圓之夜前的許久,就被陸小鳳摁在角落裡揭穿了陰謀。

  然後葉孤城就來了。

  陸小鳳猜了一百八十個葉孤城謀反的理由,但其實原因是最簡單的一個。

  南王一脈對葉家有恩,葉孤城不得不幫忙。

  南王世子原本是打算讓葉孤城殺了皇帝作為報恩手段的,但這個全天下第一聰明的腦袋瓜子此刻擋了路,還擋得很有可能把南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命給送了……南王世子只好決定提前去使用這個人情。

  葉孤城極不願意。

  他曾說過,在他這樣的位置,其實很孤獨,朋友和對手都很少,他早已認可陸小鳳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但他沒有辦法。

  這時西門吹雪出現了,這個時代最為璀璨的兩個劍術天才,提前碰面了。

  決鬥提前發生了。

  被知道劇情的陸小鳳一干預,葉孤城的境地大有變化——他的心並沒有那麼亂,因為他還沒有做出那樣的欺騙之舉,他面對的也不是死局,在原本的決戰紫禁之巔之中,真正的葉孤城與西門吹雪決鬥時,葉孤城原本就

  因為謀反失敗而要死的。

  其實葉孤城的武功本來是要比西門吹雪高一截的。

  在原書之中,最後是葉孤城的劍要更快,但他一心求死,調轉了劍的方向,沒有刺向西門吹雪,而西門吹雪卻來不及控制自己刺出的那一劍,將劍身深深地楔進了葉孤城的胸膛裡。

  但陸小鳳提前就找過葉孤城,他知道葉孤城的為人,同時,他也並不認為這二人必須得死一個。

  這天下練劍的人何其的多,為什麼練到頂端,就要非殺了另一個人才能繼續走呢?劍之一道,難道竟然那麼窄麼?

  劍道劍道,乃是人心裡的道,既然是心裡的道,那麼千萬個學劍之人,就有千萬種不同的道。

  他與葉孤城對談的時候,葉孤城那雙如兩點寒芒一般的眼睛,就冷冷地盯著他。

  最後,葉孤城還是聽進去了陸小鳳說的話。

  他和西門吹雪都沒死。

  在他們兩個決鬥的時候,陸小鳳出手,殺了南王世子,這場謀反的大戲就這麼落了幕。

  陸小鳳當然很滿足,回現代之後,就把這段經歷當成是故事一樣講給秦蔻聽了。

  所以……她還是有機會遇到這二位絕世劍客的麼!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並不存在的胡子,只笑道:「西門吹雪不在江南,他回萬梅山莊去了,那人一年到頭也不怎麼出門,宅得要死……葉孤城倒是有可能,他從京城出發,一路慢慢地回南海,算算時間,現下或許正從江南路過呢。」

  秦蔻有點興奮,又故作平靜地擺擺手:「沒事啦,見不到也沒什麼的,關鍵還是要吃銀魚蓴菜羹呢!」

  時空漩渦打開,大家一個接著一個的鑽過去,出現在秦蔻眼前的,便是另外一個全新的世界了,她將在這個世界之中度過幾天的假期。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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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姑蘇,乃是紅塵之中第一二等的富貴風流之地,鐘靈毓秀、水網密布。

  此時正值金秋,江南的秋日卻與大西北的蕭瑟全然不同,綠意依然密布,白牆黛瓦之內,家家戶戶都有金桂樹的枝葉延伸到街面上、小巷裡,地上落著點點金色的小花,秦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沒什麼……就是花太香了……

  穿過時空漩渦,這一行人立刻就來到了江南花家,降落的地點正好就是花滿樓所住的小院兒。

  自然了,花夫人、花老爺是知道小秦姑娘要來的,早早的便吩咐下去備一桌好飯。秦蔻來了之後,先是例行的送禮流程,然後眾人就在花夫人的正房之內用了個飯。

  花滿樓有六個哥哥,目前為止有五個嫂嫂,家裡的小孩子也不少,秦蔻就拿出早就准備好的巧克力糖球分發了一圈,金色的外包裝blingbling的閃,最是吸引小朋友,幾個小團子眼睛都在跟著她的手轉,拿到滿手的糖果之後,奶聲奶氣地喊道「謝謝小秦姑娘∼」

  花夫人失笑,對秦蔻道:「我成天喊你小秦姑娘,弄得他們也來學。」

  然後又轉頭對小團子們說:「你們要叫秦姐姐。」

  小團子們有樣學樣,一時之間,秦蔻耳邊嘰裡咕嚕,隨時隨地有人類幼崽跑出來「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個不停,簡直就像是樹上那擠成一排的麻雀在叫。

  花滿樓的哥哥們大都不都在家。

  花大與花五都是在京城做官的,花大早年出仕,花五哥則是三年前高中探花,留用戶部;花二哥與花三哥則是負責家裡的生意,鎮日走南闖北,鮮少在家;花四哥是個游俠,早年間拜在了武林中的大門派武當派門下,學成之後,便雲游四海,好不快活。

  花六哥倒是在家,他的琴技出眾,年少便成了名,是當世有名的音樂名家,花滿樓小時候學琴,都是少年時的花六哥來教的。

  至於花滿樓……在穿越之前,他的日子也差不多過成了個游俠兒。早在好幾年前,他就搬出去住了,他住的地方乃是姑蘇城中臨街的一處小樓,名叫百花樓。

  他之所以要搬出去是因為,他認為自己自小在家,受到了太多的優待與照顧,所以他

  很想試試看,他能不能一個人獨立生活,自己照顧自己呢?

  答案當然是可以……雖然最後總是變成和陸小鳳的徹夜party,頗有種父母不在家我可以瘋玩的感覺。

  總的來說,花家的四個兒子,有從仕的、有從商的,雖然不在家,但都算走的時比較正統的路子,而花四哥和花滿樓這樣的游俠作風,放在其他規矩比較森嚴、作風比較老舊的大家庭裡,可能就是要出亂子的。

  畢竟「父母在,不遠游」。

  畢竟花滿樓這搬出來住的舉動,在外人看來,似乎都是一種分家的信號了。

  但是花夫人和花老爺卻都一點兒沒覺得有什麼,鎮日都是樂呵呵的。他們家之間,兄弟感情深厚,妯娌間也情同姐妹,居然完全沒有那種宅鬥文裡大家族裡的劍拔弩張、陰陽怪氣。

  是個充滿親情的大家族啊……

  也難怪,不是這樣的家庭,又怎麼能樣的出花滿樓這樣的人呢?

  飯桌上,秦蔻見到了唯一在家呆著的花六哥花清樓,這一家子的基因都很好,花六哥也是個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風流公子,和花滿樓的長相有點像,就是多了幾分世外高人一樣的出塵氣質。

  不過人倒是蠻熱情的。

  這一頓飯吃得自然是賓主盡歡,也幸虧花家不講那種莫名其妙的規矩,要不然像紅樓夢裡面那樣,姑娘們坐在桌上,媳婦們站在後面布菜……那估計秦蔻要開始渾身刺撓了。

  當晚,秦蔻一行人就住在花滿樓所住的東小院之中。

  秦蔻小時候,看一些古早的冷酷王爺與神醫王妃之類的虐戀小說,裡頭的冷酷王爺懲罰女主的時候,總會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她關到院子裡別讓出來」。

  這就導致秦蔻的腦子裡總是有一種錯誤的印像,覺得這種古代大宅中的「院子」很小,很壓抑。

  但其實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以花滿樓的小院「百花苑」為例,這是個一正兩廂抄手游廊的院子,正房三間、東西耳房、東西廂房。

  即便是現代,買房子首要也是要看采光好不好,古代就更講究這個了,采光最好的一面給正房,東廂房要好過西廂房,倒座就是與正房相對的那一面了,自然而然,采光最差。

  而後還有二門,二門之外,就是外書房、後樓、下人房等地方了。

  花滿樓熱愛草木,他的院子裡自然景觀也是如此,有金桂一棵,有香草數株、金桂樹干上還牽有藤蔓,像是翠帶飄搖。

  如今正是秋天,花是沒有的,各類的香草都褪去了嫩綠,變得蒼翠起來,隱藏在蒼翠葉片之下的,是鮮紅色的、小巧玲瓏的果實,正如花滿樓這個人一樣,新鮮可愛的緊。

  X市的綠化實際上做的很無味,畢竟是西北的城市,南方那些豐富的植被在冬天是活不下來的,而耐寒且適用於城市綠化的植物就那麼幾種,這樣精巧、講究、極富生活情趣的一大片奇花異草,秦蔻真是沒怎麼見過,很是新奇。

  她甚至還看到了藏在綠葉之中的,像是樹莓一樣的東西。

  花滿樓笑眯眯地說:「這是茅莓。」

  茅莓是生長在山裡的一種野果,因為外皮實在脆弱,其實是不大好從山裡帶出來的,帶一兜能爛半兜,在山上邊吃邊走才叫好呢,花滿樓也的確有巧思,居然把這種野生的灌木叢放在家裡種植。

  陸小鳳很不見外的摘了一個,扔進嘴裡,嚼吧嚼吧吃掉了。

  花滿樓也去摘——他好像覺得新鮮得很。

  這個花園,秦蔻覺得新鮮,便拉了把搖椅過來坐著欣賞,花滿樓自己也覺得新鮮,他還很新鮮相機呢,拿著相機,給自己的小花園拍照,秦蔻順便說:「照片回去發我一份啊。」

  花滿樓比了個ok的手勢。

  摘好的茅莓輕輕衝一遍水就行了,這玩意兒太脆弱了,不能細洗,秦蔻一口一個。

  茅莓的果實小小的、像珊瑚珠子一樣紅潤可愛,上面生長著很細的絨毛,味道酸甜口,但是有點澀,還能吃到一點阻塞感——與超市裡十塊錢一盒的小樹莓味道差不多,秦蔻覺得這東西應該去速凍,就像那種美洲冷凍莓果一樣,然後和冰酸奶一起拌起來吃會更好。

  桂花樹下,還有一個搭起來的秋千,陸小鳳說是花滿樓小時候經常跑來這裡蕩秋千。

  花滿樓:「明明是你蕩的比較多,還要我幫你在後面推。」

  兩個人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還有一些花滿樓小時候的生活痕跡,比如說他小時候曾經在

  正房外的石台階上跌了一跤啊、還有桂花樹上有兩道高低不一的劃痕啊……這劃痕是小時候二人比身份的時候劃出來的。

  當然啦,矮得那一道是陸小鳳,高的那一道是花滿樓。

  不過花滿樓自己是沒見過這劃痕的,因為那個時候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此時此刻,他在用一種極為新奇、極為新鮮的目光去看待這個自己生活了很多年,飽含了自己生命中很多美好記憶的地方。

  他湊近了桂花樹,看著自己小時候的身高線,還忍不住伸手上去摸了摸,對陸小鳳笑道:「那時候你還吵著說以後身高一定超過我呢。」

  陸小鳳哼笑一聲,攤了攤手,做了個誇張的嘆氣表情。

  不嘆氣也不行呀,畢竟這個目標到現在也沒能實現,而且看起來以後也沒法子再實現了。

  他們這一群人之中,楚留香是最高的,身高超過190,緊接著下來就是一點紅,絕對在185以上。陸小鳳和花滿樓差不多高,花滿樓稍微能高那麼一點點,大約183左右,連十九歲的傅紅雪個子都躥得很高,上次一量,已經超過180了。

  秦蔻最矮,秦蔻170,所有人瞧著她說話都得低頭。

  秦蔻只能從小阿飛身上找找偉岸的存在感……不過阿飛作為官方蓋棺定論的極品英俊少年,大約身高也會在幾年之內就躥起來。

  ……這就是武人的身體素質麼?

  秦蔻也不是沒有過那種幻想,就是自己也練成一個身材緊實、馬甲線非常明顯的健美少女,不過她確實懶……連最愛的游泳活動都不能堅持,和每天都早起練劍的一點紅、練刀的傅紅雪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感覺有點郁悶。

  不過更多的還是開心啦,畢竟哪個女士不喜歡一堆身材巨好的精壯帥哥每天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呢∼這是舉世皆知的真理!

  她又開始幻想自己的古代俠客健身房項目了。

  秦蔻:o( ̄▽ ̄)d

  當晚,秦蔻和一點紅睡在東耳房的一張拔步床上。

  拔步床,一種經常在古言小說裡出現的臥具,去故宮或者某些博物館的時候,也能瞧見一二,不過用眼睛看和自己親自住在裡面,還是兩碼事。

  這是一種體量巨大的床——或者說,是把床榻放進了一個巨大的架子上,床的底部有木質的平台,平台大概長出床榻的前沿二三尺,也就是六十釐米到一米的寬度,人可以坐在床榻上,腳放在底部的木質平台上,而不用接觸地面。

  木質平台的四角自然分布著立柱,木質的欄圍連接著這四根立柱,床前的空間側面還鑲嵌著兩面小窗戶,床榻與床前空間是用木質的隔扇給隔開的,這就導致床前這裡像是有個六十釐米寬的小長廊一樣,小長廊兩側、小窗戶底下,還一左一右放著兩個小幾子,幾子上立著瓷白的花瓶,花瓶中插著碧綠的香草。

  四面再掛上帳子,這東西說是一張床,但其實更像是一個屋中之屋,或者說現代的那種嵌入式床鋪,睡覺時感覺相當有安全感。

  就是床榻太硬了……

  睡慣了乳膠床墊的秦蔻不是很習慣,大半晚上沒睡好。

  第二天,秦蔻還瞧見了丫鬟們早起打桂花的場景。

  好幾個小丫頭,拿著長長的竹竿,雄赳赳氣昂昂地過來,在地上鋪上一塊大棉布,有節奏地一下下敲打著枝葉,整棵樹就簌簌地抖起來,如落雨一般,紛紛揚揚。

  這是一場金色的香雨,桂花是香氣極其濃郁的花朵,但是在清晨薄霧之下,桂花的暖香似乎也沾上了一點冷意,被中和得很是沁人心脾。

  秦蔻披上衣服到門口看一群衣著鮮亮的小姑娘們在小小聲地打出金色的落雨。

  一點紅陪著她一塊兒看。

  秦蔻打了個哈欠,問:「為什麼要一大清早來打呢?」

  一點紅說:「早晨打花,是花落下的多,要是下午去打,就是葉子落得多了。」

  秦蔻驚奇地瞅他一眼:「你居然知道麼?」

  一點紅挑了下眉說:「松江府離這裡又不遠,那邊的百姓也有秋日打桂花的習俗。」

  他自小在松江府長大,雖然瞧上去養成了一副對世事漠不關心的冷酷性格,但實際上自小見過了世間百態,懂得東西不少。

  秦蔻點點頭,和他依偎地近了一點。

  小姑娘們打了滿滿一堆桂花,心滿意足,收了竹竿,提起棉布的四角一收,打了個大大的包裹,有人瞧見東耳房門口有客人在看,還笑嘻嘻地過來打招呼,秦蔻也和她們打招呼,又過了一會兒,就有小丫頭端著幾碗桂花雞頭米糖水來招待他們。

  新鮮的手剝雞頭米味道水靈鮮甜、又彈又糯的,完全不需要過多調味,□□糖與清水同煮開之後,扔進去煮個一兩分鐘,最後撒上一點糖桂花,晾涼端上來,完事!

  花滿樓前不久中秋回來時,除了蓮子,還帶了一大盒雞頭米,秦蔻這種愛煮糖水喝的廚房小白那段時間天天鑽到廚房裡不肯出來,沒過多久就把花滿樓帶來的蓮子和雞頭米都消耗干淨了。

  早上,喝了一碗糖水,吃了幾個精致點心,秦蔻打算上街去體會一下姑蘇的風光,順帶著,中午陸小鳳要帶大家去姑蘇最好的酒樓裡吃一頓時令的好飯。


第207章

  本來計劃得好好的,結果居然找不到大橘了。

  昨天晚上,院子裡的小丫鬟們被這只憨態可掬、狀似小豬一樣的狸奴給吸引了,一個勁兒地逗弄它,給他吃剃過了魚刺的鮮嫩白魚。

  嚴格來說,貓喜歡吃魚是一種刻板印像。

  秦蔻自家養了一只偽裝萌寵的猛寵,在古代俠客們來之前,大橘都是她負責背去寵物店洗澡的,也認識了周邊小區的一群貓咪飼主,還潛伏進了一個互相交流貓飯的微信群裡。

  有些貓咪不愛吃貓罐頭——當然了,有些貓罐頭的味道也真是讓人看了就皺眉,比如說兔肉蔓越莓昆蟲罐頭。

  有些貓咪喜歡吃的東西千奇百怪,比如說秦蔻知道有喜歡吃芒果的、有喜歡吃棗糕的,甚至還有喜歡抱著啃生菜跟兔子轉世似得……秦蔻還看過那種貓咪吃貓草的視頻,大為感興趣,於是研究了一番,發現貓草其實就是小麥苗。

  然後就是一番辛苦的水培,綠油油的貓草長出來之後,大橘果然大為好奇,張開自己的三角小嘴,哢嚓一口咬了一口草,然後很開心地撲上來全吃光了。

  大橘幾乎喜歡吃一切,也就是因為它自己沒法開罐頭,所以才形成了「罐頭裡有好吃的」這樣一種印像,因此才對吃罐罐有那麼大的執念和興趣。

  也正因為它喜歡吃一切,所以昨晚小丫頭們來給它投喂鮮嫩的白魚時,它很是激動地喵嗚賣萌了一番,讓大小丫鬟們心花怒放,還大著膽子過來請求秦蔻,晚上代位照顧大橘。

  秦蔻反正也是要趕它出去睡覺的,爽快答應。

  然後大半夜的,丫鬟們就極為敬畏地把大橘單獨抱進倒座裡頭的一間客房了……

  不過木質建築的隔音真的很爛,這一晚上的,估計住在這個小院裡的所有人都能聽見它的呼嚕聲。

  還好大橘早上醒得早。

  一醒來,它就發出了快樂地哼哼聲,跳起來跑出門玩去了。

  帶院子的大屋子,還有不少博古架、綠藤、灌木之類的東西,對大橘來說簡直就是個天然的游樂場,它是一會兒抓著從樹上垂下的藤蔓蕩來蕩去、一會兒一個炮彈衝擊就衝進了灌木叢……然後被卡住了半個身子,整只貓劇烈地

  扭動起來,灌木上紅色的小茅莓就簌簌地落下來。

  這麼鬧騰,還這麼胖,本來這目標是很好找的。

  可不只怎麼的,秦蔻准備帶著它出門玩的時候,它的身影忽然就不見了。

  秦蔻:「???」

  哪去了???

  ……不會是有偷貓賊吧。

  在現代時,秦蔻其實最煩的就是那種一天天沒事兒干,也不知道對貓貓狗狗哪來那麼大惡意的人,張口閉口就是「對畜生這麼好不知道對父母好一點」的神邏輯,要麼更過分點的就是在寵物公園投毒、抓流浪貓搞虐貓,這種人還不少哩!

  秦蔻倒不是擔心大橘的安慰,她是擔心真有一天狹路相逢,大橘嗷的一口搞出人口失蹤大案來。

  那就不好收場了……

  不過古代就算有這種人,估計也不會在江南花家出現,大橘應該還是在什麼地方玩忘了吧。

  秦蔻一個人在院子裡轉了一大圈,光看見掉了一地的茅莓,看見兩個裝滿桂花的竹筐,什麼動物也沒找到。

  於是發動大家一塊兒找。

  最後還是一點紅眼睛把大橘給刨出來了。

  ……大橘跳進裝滿桂花的竹筐裡去了。

  它當時一面跳進去,一面還很興奮地在桂花裡刨坑把自己埋了,埋得結結實實之後呢……它居然就這麼安然不動,等著和秦蔻在玩捉迷藏!

  秦蔻呼喚了它好幾聲的時候,估計它心裡在暗自得意呢。

  結果因為桂花太香,它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噴嚏還是收住了勁兒打的,輕輕地「啊啾」一聲。

  一點紅敏銳地回頭,盯住了放在角落裡的竹筐。

  大橘繼續安然不動,還伸出梅花爪爪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鼻頭。

  然後就被一點紅徒手刨了出來,拎著命運的後脖頸拎起來,一人一貓大眼瞪小眼。

  大橘的鼻頭沾了兩朵小花。

  它渾身一抖,大大地「啊啾!!」了一聲。

  一點紅:「……」

  一點紅:「……」

  一點紅:「秦蔻,找到了。」

  秦蔻這時候都開始懷疑它是躲在拔步床底下了,聽到這話,

  立刻衝出來,就收貨了一只桂花味的大橘。

  大橘眨眨眼:「喵!」

  秦蔻:「……」

  秦蔻一臉嫌棄,拎過了沉甸甸的大橘,被它身上那一股過於濃郁的桂花味也給刺激地「啊啾!」了一聲。

  一人一貓開始同步打噴嚏……

  最後,秦蔻火速開門,帶上洗貓熟手傅紅雪鑽回了家,把大橘逼到角落裡,結結實實、雞飛狗跳地洗了個澡,用最香的沐浴露給他摸了三遍,吹風機吹最大風把它吹干。

  就這,那股桂花味還是沒淡下來多少,傅紅雪身上還起碼多出七八條血痕來。

  ……真是一種侵略性相當大的味道啊,真是一只相當不省心的萌寵啊。

  洗完了大橘,她給大橘帶上了穿著玻璃珠子的項圈。

  這個玻璃珠子,當然就是秦蔻那傳奇的曾外祖母所留下的玻璃珠了,楚留香、陸小鳳、花滿樓,還有無情的身上,都有這個玻璃珠子,這樣,她就可以做到隨時與這些時空定時定位的交流了。

  帶在大橘的脖子上,主要就是起一個定位的作用了。

  抱著洗好的大貓,順便跟媽媽打了個電話交流交流感情,並表示自己好好地在家待著呢,掛斷電話,又一次鑽過時空漩渦,回到花滿樓家裡,一塊兒去吃午飯。

  自2020年起,太湖進入了為期十年的禁漁期,自此之後,真正來自太湖上的河鮮就絕跡了,秦蔻小時候去過一次蘇州,對一種小小的,渾身透明的小魚非常有印像,那種小魚的名字叫做「銀魚」,乃是大名鼎鼎的「太湖三白」之一。

  但去年再去姑蘇時,就忽然發現……這在飯店裡點到的銀魚,怎麼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呢?

  就……怎麼這麼大?魚骨頭那麼硬,肉質也沒記憶中那麼細嫩滑口了。

  ……這和禁漁期也不能說是沒關系,對於一個熱愛美食的業余探店選手來說,真是嗚呼哀哉!

  不過,誰讓秦蔻有外掛呢。

  2020年不讓吃太湖裡的魚,那我就回一千年前吃,誒嘿!

  金秋十分,正是一年之中河鮮最豐腴、最肥美的時節。

  陸小鳳帶著大家來的這一家三層的酒樓,名叫「臨江仙」,正是依著姑蘇密

  布的水網臨江而建,三樓建造的像是一處專門用來眺景的閣子,四面開有大窗,冬天,大窗會用白棉紙細細的糊上,牢牢地扣合在窗欞上,夏天,四面大窗便都打開,視野開闊,風景極佳,遠遠的,能望見遠處虎丘山上矗立千年的寶塔。

  順帶一說,這古代的飯店裡,還真有紙質的菜單——這大概是因為識字率不高吧,況且這還是武俠世界,大字不識一個的武林高手,如果瞧見了寫滿了字的菜單,誤認為這是在侮辱他……衝冠一怒咋辦?

  頭臉齊整的店小二穿著干淨的黑布衣裳,面上掛著喜慶討喜的笑容,氣口極佳地報菜名,跟貫口似得……只可惜說的是姑蘇本地話,秦蔻一個字也聽不懂。

  陸小鳳抬頭,問秦蔻:「有想吃的麼?」

  秦蔻:「……」

  秦蔻:「你點、你點。」

  陸小鳳爽快地道:「OK!」

  秦蔻:「……」

  總覺得在這種古香古色的場景之下,出現英文好奇怪。

  陸小鳳劈裡啪啦、相當熟稔地點著菜,用的也是本地的姑蘇口音。

  這是秦蔻第一次聽到陸小鳳說姑蘇口音,雖然他還是爽利、瀟灑、玩世不恭……不過這口音的確是百轉千回,尾音軟糯,叫秦蔻聽得很是驚奇……尤其是從他嘴裡說出來,實在是叫人多看一眼。

  順帶一說,一點紅拒絕秦蔻的事情很少,說姑蘇話就是其中一件。秦蔻認為,他或許覺得自己要是說一口吳儂軟語,實在很毀滅冷酷殺手的形像吧。

  其實她想多了,一點紅就是不好意思。

  他這輩子所有「難為情」、「羞澀」一類的情緒,恐怕都貢獻給秦蔻了。

  趁著點菜,秦蔻也觀察了一下這酒樓之中的人,三樓因為只是繞著這個眺景閣子轉了一圈,中間其實是中空的,因而可以直接看到一樓的大堂。

  一樓的大堂裡頭,擺的就是數十張木制的方桌子,四面放著條凳,桌上擺著筷子筒,肩膀上搭著白汗巾、腿上打著白色綁腿的黑衣店小二們來來去去,特別麻利的抹著桌子,迎來送往,嘴裡說的倒不是秦蔻印像裡那種「您裡邊兒請!」「來咯!」之類的話,而是「嘰裡呱啦」和「嘰裡呱啦」……

  ……沒錯,她還是聽不懂。

  甚至於這都不是姑蘇話了,而是姑蘇口音極重的官話。

  至於店中的人呢,倒還真的是蠻有武俠風味的,東邊一桌,有勁裝疾服的鏢師們,粗著嗓子,操著一口西北口音極重的話,吃著黃澄澄的蟹粉面,大聲的說笑著,說著一些「刀口舔血」的經歷。

  怎麼說呢……秦蔻一下子就幻視了那種在飯桌上大談政治的中年男性。

  她正好就坐在靠欄杆的一側,頭一探,就看見了那幾個五大三粗的鏢師。

  不過比起大談國際政治的中年男性……這幾個鏢師還是更有趣一些的。

  他們講起昔年大破什麼太行五虎、秦嶺八傑時,那語氣是抑揚頓挫,該強調的地方強調,該放輕的地方放輕,說到打鬥的部分,那像聲詞用的,畫面感極強……秦蔻感覺整個大廳裡吃飯的人都在聽他們講故事,連幾個店小二都被吸引了。

  秦蔻很中肯地評價道:「他們以後當不成鏢師的話,當個說評書的,粉絲肯定也很多。」

  就比如說單田芳老爺子,秦蔻有一段時間就是聽著那個乞力馬扎羅聽書app裡的《五鼠鬧東京》來助眠的……就是這老爺子說話怎麼總覺得喉嚨裡卡了口痰呢?

  這幾位鏢師大哥就很好的規避了這個秦蔻不喜歡的問題。

  她真心實意的如此評價道。

  在現代,這種評價其實是很友善的。比如說路上碰見一個長得好看的,就誇贊說可以去當明星,看到個業余愛好為攝影師的人,就誇獎說你這個攝影水平都能去當攝影師啦。

  但很顯然……古代人並不這麼認為。

  而且她還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她總是習慣性的以現代房屋的隔音程度來說話,殊不知這種木頭屋子……真的很不隔音。

  況且習武之人的五感總是比普通人要敏銳很多。

  所以,這句話就這麼准確無誤、字正腔圓地鑽進了幾個鏢師的耳朵。

  幾個鏢師登時就很不高興,凶狠不善的眼神直衝衝地射向三樓的那一桌人。

  正好這時,店小二端著菜上來了,秦蔻無知無覺地收回了視線,避開了這幾個人凶惡的目光,饒有興趣地看著擺上桌的菜。

  蟹粉面當然是少不了的,這個

  季節的蟹肚兒滾遠,蟹膏蟹黃飽滿得要溢出來一樣,即便蟹粉面吃過一百回了,現在也必須吃第一百零一回 ,蟹肉和蟹黃同混,加黃酒姜絲去腥,面是蘇式的細面,根根細面上沾著的都是極致的鮮。

  蟹粉豆腐當然也是少不了的,熱騰騰的上來,用勺子一舀,寡淡軟嫩的豆腐也有了銷魂的鮮。

  再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太湖三白了。

  ——白魚、銀魚、還有秀麗白蝦。

  白魚拿來清蒸,說清蒸就是清蒸,連一般在酒樓裡會見到的醬色調味汁子都沒有,只用蔥姜調味,一層油光浮在白魚表面,於是它的細麟便在盤中閃著銀色的光,魚肉潔白、細嫩,含在嘴裡慢慢融化,魚味十足,但吃不見一絲腥氣。

  說起來昨天,花家的丫鬟們就是用這個白魚來喂大橘的麼?

  大橘一貓獨占一坐,對桌上的人類食物倒也不感興趣,它慢條斯理地舔舔爪子,往下一趴,伸爪去抓秦蔻的披帛。

  秦蔻:「……」

  蠢貓,山豬吃不了細糠,浪費。

  另一頭,那幾個鏢師已然目光不善,瞧見了這個出言不遜的女孩子,正要教訓教訓她,卻忽然被一束陰森森、冷冰冰的目光給盯住了。

  長年累月刀口舔血所練出來的危險雷達在一瞬間被激活,幾個鏢師登時覺得頭皮發麻,寒毛直豎,連脖頸都僵硬地動不了。

  甚至都沒敢看這束目光的主人,他們便立刻閉上了嘴,眼觀鼻、鼻觀心,火速帶上家伙事兒圓潤地跑路了。

  直到跑得距離臨江仙過了三條街,這幾人才停了下來,捶胸頓足地表示早知道剛剛就不說那麼多廢話了,連蟹粉面都沒吃完就被人趕出來了,浪費啊!!!

  ——蟹這種東西自古以來就不是便宜的吃食呢,鏢師在江湖之上也不屬於很風光的人,賺的錢也是辛苦錢和賣命錢,好不容易走了趟鏢,意氣風發,來吃一口奢侈的,還沒吃完……

  只是喜歡吹牛的鏢頭垂頭喪氣,道:「得得得,附近還有一家好飯鋪,咱們兄弟同去,同去,再要二兩黃酒,去去煞氣,剛剛那人……殺氣好重。」

  哥幾個心有余悸,再次感到江湖上真是臥虎藏龍,然後就一塊去吃第二頓了。

  而此時此刻,秦蔻一面捧臉,一面吃著極其細嫩清淡的白魚魚肉,說:「誒,紅哥你看什麼呢?快來吃魚。」

  然後夾了一塊魚肉放他碗裡。

  一點紅收回目光,拿起了筷子,淡淡地說:「沒什麼。」


第208章

  這小小的、因為口角而起的衝突,消彌於無形之間,全然沒有被秦蔻注意到。

  一點紅非常淡定地收回了自己冷颼颼的目光,與她說了兩句小話,也全然沒有要提醒一下的意思。

  江湖上的人,當然動輒就是把「江湖規矩」掛在嘴邊的,一點紅走南闖北十多年,什麼人都見過、什麼話都聽過,對這「江湖規矩」卻不屑一顧。

  什麼叫江湖規矩?

  秦蔻的發言,的確惹到了那幾個鏢師,因為說評書顯然在他們眼裡是供人取樂的玩意兒,但叫一點紅說,大家都是乙方誰比誰高貴呢=。=

  況且,難道真的彬彬有禮,說話像抹了蜜一樣的人,就能在江湖上受到禮待了麼?那怎麼可能,每年死在刀口之下的人,那可是有極多都是連武功都不會、一瞧見江湖人就唯唯諾諾、恨不得跪下來喊一聲親爺爺的普通人。

  說到底,江湖上的規矩其實就一條,也是最簡單地一條——那就是看誰的武功好。

  誰的刀快、誰的劍利,誰殺人的技術更高超,誰的話就是規矩。

  一點紅自己就是個飛揚跋扈的主兒,雇主花錢要他殺人,得恭恭敬敬地請他,他不樂意出手時,誰都沒法子要他出手,誰若是出言侮辱於他,那不好意思,管你是誰,拿命來吧。

  這就是他的規矩,也就是秦蔻的規矩,該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收斂?收斂個屁!

  桌上的其他人當然也是這麼想的。

  傅紅雪在現代看著再純良、再自閉乖巧,像是個沉默寡言的男大學生,他也是那個能在狂怒之下一刀削斷人耳、把人壓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問「你服不服?」的殘酷刀客;

  阿飛喜歡吃薯條炸雞,在家還會乖乖拖地掃地、搶掃地機器人的活干,但千萬莫要忘了,在原書之中,他十八九歲第一次出場時干了什麼。

  ——他要一個人,用五十兩銀子,買那人自己的命。

  那人是個氣焰囂張的惡人,乃是在黃河一帶作惡多端的「碧血雙蛇」中的白蛇。阿飛初出茅廬,凡是都透露出一股一板一眼的、屬於執拗少年的認真來,但他的認真卻也透露出一種驚人的、冰塊一般的殘忍,因為他問的是:「你的腦袋值幾兩銀子?」

  白蛇哈哈大笑,狂妄地說:「我這腦袋價值千金。」

  阿飛卻是緩緩地搖頭,就像是在給他獵的白狐狸皮估價一樣,很認真、很中肯地說:「你只值五十兩。」

  之後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說,他不多廢話,一劍戳透了白蛇的咽喉,盯著白蛇的兄弟黑蛇,然後說:「他承認輸了,五十兩銀子呢?」

  這就是阿飛,阿飛當然也是善良正直的人,但他和現代人依然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在江湖裡,殺人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或者說……想要保持不殺人,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迄今為止,也只有楚留香一個人做到了,花滿樓殺人極少,不過有一次為了救人,他還是在情急之下殺了匪徒。

  但他看上去也依然很健康、心態十分穩定,並不會因此陷入愧疚與內耗之中。

  至於陸小鳳……他上一個殺的人是南王世子,再上一個是他曾經的朋友,六扇門退休老總金九齡。

  他看上去也依然很樂天,一天沒事就打游戲,像個現代宅男。

  秦蔻不懂這些,或者說,她在書中看到過,但感受不大具體,還是按照自己在現代的習慣吃吃喝喝、說話聊天,但所有人都認為,她的確有這個資本這麼做,否則要他們干什麼呢?

  觀光嘛,度假嘛,當然是怎麼放松怎麼來,至於這些不大愉快的事情,交給古代俠客們來擋住吧!

  秦蔻的注意力此刻還完全集中在飯桌上呢。

  太湖水淺、水質清,小型魚類眾多,銀魚乃是一種身長僅兩三釐米的透明魚類,與蓴菜一同做成銀魚蓴菜羹後,才被烹出了細嫩的白色,身形拱起,不仔細看,還當是小小的蝦仁呢!

  因為小,所以肉質極其細軟滑嫩,渾身上下,只有一根魚脊骨撐著身子,然而這截骨頭也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咬斷的,只有那麼一絲絲聊勝於無的阻力,甚至還為這軟滑的魚肉增添了一點新鮮口感,與滑溜溜的蓴菜同煮,便是一碗柔美的、愜意的羹湯了。

  沒錯……就是這個,她小時候吃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個!

  銀魚與雞蛋同炒,上一道銀魚炒蛋,算是一種極其家常的吃法,秦蔻吃過很多炒雞蛋,比如說最簡單最搭配的西紅柿炒雞蛋、韭菜炒雞蛋,也有在彩雲省吃到的茉莉花炒蛋,秦蔻覺得比起彩雲省人,她的口味可能還是同江南人更合得來一點吧……

  再來,便是仙靈靈的素菜,秋天姑蘇的時令蔬菜,就是大名鼎鼎地水八仙,油燜茭白、荷塘小炒、桂花糖藕、茨菇香干,另有海量的桂花味甜品填充飯桌,桂花酒釀小圓子、桂花雞頭米、桂花赤豆糊、桂花綠豆湯……陸小鳳好像是怕秦蔻吃了這頓再沒下頓似得,洋洋灑灑點了一大桌子,七七八八地擺著。

  還有兩碟桂花糕。

  這兩碟桂花糕還不大一樣,一碟四四方方,白白嫩嫩,顯然是蒸出來的;另一碟切成薄片,被煎得兩面微黃,吃起來蠻有嚼勁的,花滿樓解釋說,這一種桂花糕是用糯米混著粳米蒸的,質地偏硬,一般都是拿來煎的。

  秦蔻:外地人長見識.jpg

  不過這滿滿一桌子桂花……

  ……真是甜品地獄。

  一點紅顯然很樂於待在這個地獄裡。

  他愛吃甜的,口味上又是傳統中式甜點的口味,西式的蛋糕、蛋撻什麼的偶爾嘗嘗鮮,到了糕餅、赤豆糊這一類的東西時,就能一個人干掉一大堆。

  秦蔻總是懷疑他這麼吃甜的會胖……經常沒事就很警惕地環環他的腰身,捏捏腰側……畢竟秦王好細腰嘛,這一把勁腰要是消失了她會很難過的。

  崇尚極簡生活,且對美食沒有太大興趣的傅紅雪對什麼菜都是淡淡的。

  此刻回到了古代,雖然並不是他所在的時代,但江湖是共通的,他自然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這氣息是由酒、刀光上的金屬味和血氣所組成的。他並不害怕這些東西,只是……

  只是身邊多了一個對江湖毫無概念的秦蔻,他不得不暗自警惕。

  因此,傅紅雪的習慣又回到了從前,左手穩如磐石地握著刀,刀藏在桌下,放在腿上,他只用右手慢慢的,一口菜、一口飯的吃東西。

  阿飛呢……阿飛吃東西非常快。

  這個事秦蔻都觀察過好多次了,阿飛吃飯的那種快還不是狼吞虎咽的那種,既快,還能做到充分咀嚼,絕不囫圇咽下。

  不過今天,秦蔻還觀察出了一些別的東西。

  比如說……阿飛不喜歡吃魚,因為魚要吐

  刺,影響他的吃飯效率。那條清蒸白魚上來之後,秦蔻還給他夾了一塊,阿飛皺了一下眉,認認真真地挑起了白魚中細嫩的小刺。

  他還發表了一番關於人類的咽喉為什麼那麼脆弱的抱怨。

  秦蔻就多問了幾句,才知道他小時候見過被魚刺卡到喉嚨最後死掉的人。

  山林之中,肯定是有獵人出沒的,阿飛見過,也有面熟的獵人,那人曾覺得他一個小孩子在山林中衣衫襤褸著狩獵,實在可憐,因此分他肉吃,阿飛瞧都沒瞧他一眼,只硬邦邦地說了一句「我不受人恩惠」,就走掉了。

  這人經常在山林中出沒,後來卻再不來了,阿飛心中覺得不妙,下山去找,才聽人說起,這人因為吃魚被大刺卡住了嗓子,什麼吃饅頭、喝醋,各種法子都用盡了也取不出來,最後咽喉腫得一口都吃不下去,慢慢病死了。

  阿飛頓了頓,轉身上山。

  他想了想自己,又想了想母親,覺得如果是他們吃魚刺卡住咽喉的話,可能連吃饅頭、喝醋這種法子都用不上……所以他後來一般能吃上的時候,都不會選擇下河去抓魚。

  這還真是……

  秦蔻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

  不過銀魚他就很喜歡了,這種比蝦還要小,嫩滑如裡脊一樣的小魚對人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威脅,也得以讓阿飛好好地體會一番美食。

  吃到最後,還有黃燜河鰻。

  這道菜很費功夫,鰻魚肉豐腴飽滿、鼓鼓脹脹,魚皮滑嫩,蘇式的濃油赤醬裹在上頭,比之秦蔻吃慣了的照燒鰻魚味道好得多,主要還是因為這是新鮮河鰻現殺的,酥軟入味,就算是最後上來,秦蔻早吃飽了,也忍不住多夾了幾塊。

  還有一道盛在白瓷小盅裡的甜點,乃是用杏子細細切碎做果醬,上頭澆著蓮子雞頭米糖水,頂上鋪著杏脯肉、撒著糖桂花,極富巧思,也難怪臨江仙是姑蘇城中的名樓了。

  這麼一套河鮮、素菜、糕餅、甜點的組合拳下來,秦蔻早葛優癱在椅子上,喝口清嗓子的茶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朋友們聊聊天,休息休息,再說下午的行程。

  陸小鳳這個本地人就順勢說起了姑蘇的面。

  都說西北是有面食崇拜的地方……老S省的食物碳水含量完全超標,

  隔著一道壺口瀑布的另一個S省,那更是面食的宇宙中心,把面玩出了花樣。但其實姑蘇的面也不差的,就上午這麼一走,路過了不下十幾家面館,在現代,秦蔻還聽說過當地每年還會評選什麼「姑蘇十碗面」。

  不過現在……

  秦蔻趕忙制止:「別說了!下午餓了再說!」

  吃飽了飯去超市都懨懨地什麼零食都不想買,怎麼可能會興致勃勃地接著談論吃的問題啊。

  此時此刻,一樓大堂之中的方桌子旁、木條凳上,也已坐滿了人。

  姑蘇水網密布,江南運河繞城而過,使得這座靈秀水鄉成為了南面的航運中心、交通樞紐,因此此地南來北往的商人極多,在這個武林的時代、武俠的時代,商業與武林人士是緊密連接在一起的,故而待在這座城池之中,實際上可以聽到最新的江湖消息。

  而「臨江仙」又是一間極出名的酒樓,彙聚在這裡的消息,實在是多得要命。

  秦蔻撐著頭,饒有興趣地聽著。

  六扇門退下來的捕頭金老總金九齡就是繡花大盜這件事已經過時了,有一個人正談起這事兒,結果桌上的人一個個表示——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你的消息也太落後了!

  那麼,現下最新的消息是什麼呢?

  那自然就是那九月十五,紫禁之巔的事情了。

  劍神西門吹雪與劍仙葉孤城的巔峰對決!

  ……被取消了。

  這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鏡。

  其實秦蔻清楚其中的內幕,就是陸小鳳暴起,直接殺了南王世子,把這場聲勢浩大的造反摁死在了搖籃裡,同時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對決就在那個院子裡進行,觀眾只有陸小鳳一人,勝負也已然分了出來。

  西門吹雪在與葉孤城的決鬥之中,似乎悟出了什麼,當時他久久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手中的劍,而後返回萬梅山莊,閉關去了。

  葉孤城似乎也悟到了什麼,但他並不急著回白雲城去,飛仙島在極南之地,他鮮少離開,這一次來了京城,就打算慢慢游覽著回去,順便還把西門吹雪之前的出門遛彎活動給撿走了——那就是一路追殺作惡之人。

  啊這……

  這也挺好的。

  最起碼對陸小鳳來說,自己的兩個朋友不再想著你死我活,各自都又想明白了劍道之路上的一些關竅,也從一些有的沒的政治鬥爭中脫離出來,實在是好極了。

  只可惜,這江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和陸小鳳一樣這麼好心、這麼善意。

  早在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定下決鬥之約的那一天起,關於他們二人的勝負,便成了江湖上最如日中天的大賭局,有些人干脆為之賭上了自己一輩子的財富,這狂熱的程度,簡直好似是一群豺狼在盯著兩個人決鬥要流出的血。

  現在,決鬥悄無聲息地取消了,賭局不了了之,賭得極大的人不必參與這樣一場豪賭,冷靜下來之後也松了口氣,但莊家卻連一釐都賺不到,其惱火程度可想而知。

  於是消息彙聚在了臨江仙裡,那就是魚龍混雜、假九真一,有說葉孤城怕了的,有說西門吹雪避而不戰的,有說西門吹雪的老婆難產的、還有說葉孤城中了唐門奇毒,只能等死,不能決戰的。

  最後一個說法被當即推翻,有人立刻指出,前不久還看見葉孤城在路上順帶著當良好市民,路見不平,一劍殺了太行八虎的呢。

  聽牆角的秦蔻:「……」

  秦蔻扭頭問一點紅:「這什麼太行八虎,不是之前那幾個走了的鏢師殺的麼?」

  一點紅說:「他們殺的叫太行五虎。」

  秦蔻:「……」

  秦蔻:「……太行山上怎麼這麼多虎,這外號起的不覺得太雷同了麼?」

  陸小鳳聳了聳肩,吐槽道:「一般都是路匪,沒念過書,不識幾個字,就喜歡起這種虎啊豹啊的外號,太行山上起碼前前後後有一百八十只老虎當過路匪,東北虎自然保護區裡都不一定有這麼多。」

  他還順便銳評了一下:「而且一般他們都很菜。」

  秦蔻:「……」

  秦蔻:「fine。」

  也算是一種獨特的江湖景觀吧。

  吃飽喝足,連茶葉都喝了兩盅,秦蔻陷入了一種飯後困的狀態之中,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大家就打算先去百花樓休憩,等下午休息好了,再出門去玩耍。

  但誰也沒想到,就是走在路上,他們居然還能聽到有人蹲在路邊商量著准備暗算陸小鳳。

  一只無辜的陸小鳳正巧路過。

  不過因為他把自己的胡子刮得是干干淨淨的,這幾個人居然沒認出來,繼續在正主面前大聲密謀。

  陸小鳳:「……」

  人在路上走,陰謀從天上來啊。

  陸小鳳板著臉,干脆在旁邊的茶攤上買了一碗茶並一碟花生瓜子,一面磕一面聽他們打什麼壞主意。


第209章

  人在路上走,陰謀天上來……這其實是陸小鳳身上的常態,他早都習慣了。

  好好地在客棧裡躺著,喝著酒,偏偏就有個叫丹鳳公主的人上門來要他幫忙;好好地在苦瓜大師家裡吃素齋,偏偏就有個金九齡賊喊抓賊,非要引誘他去調查什麼繡花大盜。

  不過這種當面大聲密謀的場景,也的確是第一次就是了。

  陸小鳳覺得荒謬得要命,下意識地伸手要摸一摸自己的胡子,然後才想起來……啊,胡子已經沒有了……

  他的「四條眉毛」太出名了,剃了眉毛之後跟開了易容buff一樣……

  不過……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一面微笑著搖折扇,一面慢條斯理地喝茶的花滿樓。

  ……這些人不認得陸小鳳,連花滿樓也不認得麼?

  哦,好吧,花滿樓的顯著特征是面如冠玉、風度翩翩且瞳孔失焦,現如今,花滿樓的眼睛瞪的和銅玲一樣有神……顯然也失去了最顯著的特征。

  換句話說……他們兩個都開了易容buff……

  至於其他人,他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物,自然是誰也認不得的,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坐下,若無其事地喝茶嗑瓜子,一起聽這幾個人大聲的密謀。

  這幾個人,乃是活躍於長江一帶的水匪,諢名江淮三霸,乃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手底下有些硬功夫,但這功夫,在一流的高手面前,卻也不頂什麼事兒。

  即便如此,這江淮三霸,這些年來也搶了不少人,手底下沾了不少血,積攢下來的家底兒也不少。

  當水匪對武功的要求,沒有當路匪那麼大。

  早年間,這三兄弟便扮做船夫,一船一船的拉客,他們三個眼睛倒是很尖,很會看人下菜碟,若是碰上一看就不好惹的硬茬子,那就安安穩穩的去當擺渡,把一船人都送過江去,但若是碰到了一船老實人,那……嘿嘿!

  旅客嘛,水性好的沒幾個,船只要往江面上那麼一停,那就是個孤島,人在上頭,就只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當然只能任人宰割咯。

  這三兄弟通常情況下目的只是為了搶劫,殺人的話,多是為了殺個刺頭、殺一儆百,好叫剩下

  的肥羊乖乖掏錢。

  況且這三兄弟還精通易容,每次出手,用的面皮都不一樣,誰也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

  不過……他們也干過一波大的,就在不久之前。

  那一次是例行搶劫,也例行有不服氣的小年輕站起來當刺頭,江老三也一點兒沒手軟,刀一抬,就削掉了那小年輕的手臂。

  那年輕人身著錦衣,頭戴紫金冠,瞧起來就是個富家紈绔,可以一宰,卻沒想到,那年輕人痛呼著倒下的時候,他身邊的一個長隨竟然脫口呵斥道:「大膽,你們知道他是誰麼!」

  這……

  能在水匪的地界上還這麼囂張,全然不知道自己早成了待宰肥羊,這無疑是一個很愚蠢的長隨。

  但這愚蠢,卻讓江淮三霸們都警醒起來。

  ——能在這種時候還如此飛揚跋扈,難道,他的後台真的大得不像樣子?

  這樣一想,江老三眼珠子一轉,故意用一種極其輕佻不屑、激怒人一樣的語氣說道:「狗娘養的!上了老子的船,你就是天王老子家的,也不好使!」

  說著,還重重地踢了那長隨一腳。

  這自然就是要激得那幾個人自報家門,看看這到底是誰家的小孩子,他們到底能不能惹得起。

  可偏偏,那長隨竟是再半個字也不說,冷笑連連,爽快地將身上的錢袋子交了出來,並慢條斯理地說:「只要放我們走,再贈你們五百兩金子!」

  其實這小少爺只是一個豪商家庭出生的紈绔,還是個不大受爹重視,被養廢了的紈绔,有點背景但不多,那長隨沒攔住刺頭小少爺作死,立刻心生一計,虛張聲勢,以求保命,看似愚蠢,實則是不得以而為之。

  那長隨當時心中想的是——這水匪三兄弟,總不至於把一船人給殺光,他故作鎮定虛張聲勢,只要唬住了他們上了岸,那就成了。

  但沒想到的是——他還是低估了江湖的殘忍,也低估了江氏三兄弟的殘忍。

  他們不常屠殺,只是為了少惹麻煩,並不是因為不敢。

  但是,一旦有什麼事情真切的威脅到了他們兄弟三人的性命,水匪便會露出極為殘忍的一面。

  江老二惡狠狠地盯著故作鎮定的長隨,忽然陰森森一笑,不再多問,抓緊時間呵斥辱罵其余的旅客快點交出錢袋,粗暴地把有錢女客頭上的珠寶首飾拽下來,船上恐懼的嗚咽聲連成了一片。

  然後,掠奪夠了的江淮三霸就大開了一回殺戒,把船上的男女老幼,全都殺光丟下了長江去喂魚了。

  ——反正做水匪的,殺一船人其實算不了什麼。

  在江湖上,只要不是惹了眾怒,一般也不會有什麼「武林盟主」來沒事找事,江淮三霸想了半天這小紈绔的身份,連什麼武當峨眉華山都想進去了,猜來猜去猜不著,這梁子有結的巨大,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這本是一步謹慎的棋,卻沒相當,那紈绔的長隨卻真的是個精通水性的人,見勢不對,自己的命要緊,跳下水就跑了,江老三當機立斷,也跳下了水,玩了命似的追,都沒追上。

  原本是為了殺人滅口的,卻沒想到一船人都殺了,結果正頭戲給跑了!

  自此之後,這三兄弟有事沒事搶搶劫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他們先是改頭換面,把原先的船鑿沉了,買了艘新船,其次,他們雖然每次都易容,但兄弟三個一塊兒撐船,還是顯眼得很,於是江老大獨自外出追查那紈绔的身份,江老二和江老三繼續撐船,江老大那開黑店的老婆,人稱女屠戶的柳大娘,照應著這兩個小子。

  那長隨逃走後,自然沒敢再回主家,怕被打死,況且他本來也對那紈绔少爺無甚感情。只是此人生性正直,每每想到那一船的男女老少的死,都輾轉反側,徹夜不眠。

  長隨發誓一定要讓這害人無數的江上悍匪付出應得的代價!

  只是他就是個普通的長隨,會武功,但也只是粗通拳腳,連江家三兄弟那種江湖上的三流貨色,一刀砍下,對他來說都已是滅頂之災,那些更加大名鼎鼎的人物,對他來說簡直就好似是非人的仙人,又怎能肖想?

  但……又有誰會幫助他呢?

  又有誰會為那一船死去的男女老幼伸張正義呢?

  這時候,他就想到了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也是愛管閑事的陸小鳳。

  愛管閑事,這外號聽起來並不威風、也不氣派,反倒帶著點戲謔、帶著點無奈,就好像大家都是一個鄉裡的人,瞧見了他,立刻就同身邊的伙伴說——你看

  吶,那個就是陸小鳳,愛管閑事的陸小鳳!

  他聽說了很多關於陸小鳳的事情——

  他愛喝酒,卻又千杯不倒;他有兩條修剪的很整齊、甚至像是眉毛長錯了位置一樣的胡子;他有一件鮮紅的披風,來去如風、風風火火;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浪子,也是最熱忱、最善良的浪子——

  了解得越多,他就對這個人越憧憬,他只恨不得立刻就找上陸小鳳,訴說自己的冤屈。

  陸小鳳居無定所,很難尋找,但他的好友花滿樓卻一直就住在姑蘇。

  花滿樓也是個善良而偉大的人,他的百花樓永遠對任何人而敞開,永遠都會收留走投無路的人,而只要找到了花滿樓,就一定能等得到陸小鳳,有花滿樓的地方,好像才是陸小鳳的家。

  於是,長隨立刻決定動身前往姑蘇,尋求花滿樓的幫助。

  這是一個相當明智的決定,但很可惜,江老大不是傻子,他一個人出來追殺長隨,自然分析過長隨的行動模式。

  首先,主死奴存,他必然不敢回主家,主家不打死這條不護主的狗才怪。

  其次,他躲不了,一個三腳貓功夫、不能回家鄉、沒有盤纏走遠,操著一口口音濃重的官話的人,絕不是一個隱藏高手,在這一段水匪密布、黑店縱橫的地方,他太顯眼了,一露面,他必然會得到消息。

  最後,百花樓就在姑蘇——這是一個足夠近,也足夠有力的庇護所,愛管閑事的陸小鳳……不行,一定不能讓這小子真的找到陸小鳳!

  所以說長隨還是不夠了解江湖啊,江湖上的勢力分布,本身都能推導出很多信息了。

  長隨一路謹慎,前往姑蘇,卻在某一日裡一不小心撞進了一間黑店,也是這長隨倒霉,黑店的主人,正好就是江老大的夫人,女屠戶柳大娘。

  之所以叫女屠戶呢,自然是因為這店裡的肉包子都是用一種……額,兩只腳行走的生物剁成的,這也算是黑店傳統了吧。

  長隨撞進柳大娘的店裡,簡直是倒霉透頂,柳大娘對這個送上門的冤家也一點沒客氣,又恨他令他們多生出這麼多事兒,當下就用鐵鉤子刺穿了琵琶骨,如豬肉一般的掛在了地下室,一面派人去給江老大送信,一面磨刀霍霍,就要活宰了他!

  但,這段時間江南地區不還游蕩著一個莫名其妙撿起了西門吹雪愛好的葉孤城麼……

  好巧不巧,這一天葉孤城剛好就進了這家黑店,也一眼就瞧出了這地方不對勁。

  葉孤城不愛多廢話,甚至都沒聽柳大娘的周旋之詞。他垂下頭,一寸一寸、慢慢地拔出了劍,在長劍的寒光之下,他的雙目愈發地漆黑而漠然,身上的白衣卻潔白地如仙人一般。

  他慢慢地拔劍,這並不是在心理上折磨柳大娘,而只是他的習慣而已。

  女屠戶柳大娘,在葉孤城眼裡,就是個死人。

  自然的,這店裡所有的人都沒能逃得脫,只有長隨幸運得活下來了。

  接到消息自不遠處趕來的江老大到達的時候,瞧見的就是自己的老婆的屍體,再看見她脖子上的劍傷,然後想到進來白雲城主路過江南一路往南走的事情……他的頭皮忍不住發麻。

  白雲城主見到了那個長隨,知道了他們殺的那一船人……劍仙葉孤城,會來殺他們麼?

  正如同他們殺死那一船無辜的男女老少比碾死螞蟻還容易一樣,對劍仙葉孤城,也就是江湖中最頂尖的那一撥人來說,殺死他們三兄弟,也不會比碾死一只螞蟻困難多少。

  江老大駭得近乎暈倒,一面暗恨那長隨的運氣實在太好,一面又在瘋狂地思索著如何才能逃生。

  福至心靈之間,他居然也想到了找陸小鳳幫忙。

  眾所周知……陸小鳳和葉孤城是朋友,別人的話葉孤城不喜歡聽,但陸小鳳一句話,肯定比十句還要頂事。

  但問題是陸小鳳是個正直的人,似乎沒理由會阻止這種替天行道的行為。

  好在……陸小鳳是個很風流的人,他有很多紅顏知己!這些紅顏知己之中,當然有不能惹得,比如說位列江湖四大母老虎的江輕霞、薛冰……不過這其中也的確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子,比如說……名妓歐陽情!

  歐陽情自遇到陸小鳳之後,就再不肯露面了,聽說最近正住在一座姑蘇的宅院裡。陸小鳳這人最是憐香惜玉,只要制住了他的心頭寶貝,難道還不仇使喚不動他?他是靈犀一指也好、靈犀一百指也好,都沒有法子!陸小鳳又是個極重諾言的人,只要他答應的事情,就算是捏著鼻子,他也會做的!大不了,他們三人跪在陸小鳳面前發誓,從此之後再也不做水匪,願意散盡家財,只求留條命在。

  於是,這江氏三兄弟就結伴進了姑蘇城,也許是因為葉孤城的壓迫感實在太強,強到這三兄弟已完全慌了神,他們也不至於就在大街上窸窸窣窣地談論起來,把這件事說了個七七八八,正好就被失去本體的陸小鳳給聽見了。

  陸小鳳:「……」

  歐陽情……他們知道歐陽情是誰麼?

  紅鞋子組織的四姐!他們三個有種找上門去,歐陽情就能直接手起刀落給他們剁咯!

  陸小鳳和歐陽情自然是真的有一段兒的,這江湖上大部分和陸小鳳有關的緋聞都是真的……不過也正如同他以前的無數段戀情一樣,這段感情在幾個月內就宣告結束了。

  現在呢,他們之間的關系,大概就是誰也不見誰,一見面,感覺會很尷尬,就像當初見江輕霞時一樣尷尬……

  所以自然而然的,當聽見這三個傻貨要綁架歐陽情來拿捏他的時候,陸小鳳尷尬得腳趾都要扣地面了,要是他們真的撞去了歐陽情那裡,那他大概會尬死。

  秦蔻……秦蔻沒什麼反應,因為她聽不懂江南的方言,她還以為大家就是在這裡喝口茶歇一歇呢!

  一點紅一面聽,一面還不忘同秦蔻說些小話,說一說江南的風光與風俗,正如同任何一對熱戀之中的情侶一樣。

  秦蔻對江湖頗有興趣,也很想在這個環境之中瞧見他們大展身手,尤其是提到了輕功,還同一點紅笑道:「用輕功踩在這樣的黛瓦之上,想必感覺一定和在城市裡很不一樣吧,我看你們那時候都快憋瘋了,跑到直江池上去飛來飛去。」

  她說的是他們一塊謔謔低德地圖那段時間……

  一點紅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抬頭一看對面,有個賣水紅菱的攤子,便順口問:「吃不吃菱角?」

  水紅菱很是脆嫩,不必烹飪,直接吃很好吃。

  秦蔻說:「吃啊……但我不會剝那個。」

  她體貼的男友早料到了,沒什麼表情,淡淡地道:「我剝。」

  秦蔻:(* ̄︶ ̄)

  而那三個又殘忍、又愚蠢的倒霉蛋,在隔壁的面攤上吃了一碗鹵鴨面,就匆匆地起身,消失在了街角。

  陸小鳳和花滿樓這個級別的高手,就坐在他們身邊,光明正大的聽了一氣,但他們卻連發現都沒能發現得了。

  陸小鳳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水,又瞧見了另一張桌子上剝好的、白嫩嫩的紅菱角,伸手就去拿,扔進嘴裡大嚼特嚼,收獲了他的好朋友紅兄的一記白眼。

  陸小鳳揚唇一笑,對秦蔻道:「既然來江湖,還得看點刺激的,你想不想看一場好戲?」


第210章

  這件事簡直就是有點匪夷所思的。

  但在江湖上,尤其是在陸小鳳這裡,卻又好像十分正常。

  陸小鳳脾氣好、本事大、又愛多管閑事,那麼,自然而然,會有許多有的沒的人,會想來麻煩麻煩他。

  他也不是沒救過這樣的江洋大盜,居中調停,讓那人最終逃出生天、金盆洗手。

  不過那個人與江氏三兄弟不同,他是被當地的府官逼死了全家,逼得落草為寇的,落草為寇之後,他也只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追殺那狗官的全家罷了。

  江湖上人人手上沾血,但沾血與沾血也不一樣。

  血親復仇、與濫殺無辜,是有著根本的區別的。

  但陸小鳳一般都不愛往外邊亂說旁人的事情,所以有些事兒傳著傳著就變味了,也就難怪這江氏三兄弟一瞧見葉孤城出了手,立刻被嚇破了膽子,居然來找他居中調停。

  不過,脾氣再好,也不代表他喜歡被算計。

  尤其是被這樣無惡不作的人給算計一把,一想到他們的打算,陸小鳳簡直都要冷笑三聲了。

  也不知道算他們運氣好不好,居然迎面就撞上了陸小鳳,他們居然還沒認出來!

  不過,真摸到歐陽情那裡,歐陽情會不會學她的姐妹們削削鼻子、剁剁耳朵什麼的,就未可知咯。

  ……從這個角度來說,迎面撞上陸小鳳居然還是件好事,畢竟陸小鳳現在一想到歐陽情就有點尬住了,絕不可能讓這三個傻子因為他去找歐陽情的不痛快。

  江氏三兄弟就是三條小魚,並不至於讓人如臨大敵。

  陸小鳳瞧見秦蔻今日饒有興趣,連酒樓裡那些人嘰嘰喳喳地說閑話都聽得津津有味,便有心讓她也瞧上一場這樣的江湖械鬥,也算是不虛此行吧。

  秦蔻:「嗯?什麼什麼?」

  陸小鳳:「就是這樣啊……」

  嘰裡咕嚕哇啦哇啦的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秦蔻果然皺起了眉,厭惡地說:「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窮凶極惡的人?」

  一點紅淡淡地道:「這種人在江湖上才是多數。」

  陸小鳳道:「所以我要去收拾他們,你去不去?」

  秦蔻:「啊!去啊!替天行道!」

  一點紅有點不贊同地皺起了眉,瞧了秦蔻一眼。

  他是不樂意讓秦蔻瞧見這些的。

  他與陸小鳳、花滿樓一樣來自古代,甚至來自於地域很相近的松江府,但他從來沒提過、也從來沒想過帶秦蔻回他的家鄉看一眼。

  因為那裡還有薛笑人,他那神秘又殘忍的師父。

  一點紅不是個認死理的人,認為一段緣分的了結必須是堂堂正正的打一場,你死我活,他對薛笑人沒有感情、對自己那些師兄弟也沒什麼感情,他只是單純覺得他欠著師父的恩情。

  若沒有師父,他早就餓死街頭;若沒有師父,他練不成這樣辛辣的劍法,也無法躋身於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之內,擺脫任人宰割的命運。

  所以他為他賣命十幾年。

  等到他覺得自己的恩情還干淨了的時候,便頭也不回地走得瞧不見了,才不會像某些蠢人一樣,還自投羅網地回去打聲招呼「我走了啊,不回來了啊」……那不是自己找死麼!

  他是一個不需要「說法」的人,也是一個不需要「離開的儀式感」的人,論果決干脆,恐怕這世上沒幾個人能超過一點紅。

  但同時,他也絕不會帶秦蔻回到他的世界去,去看一眼他長大的地方,因為那裡有危險,他會杜絕她身邊的所有危險。

  這裡的江南……並非他所在的時代,而是百年之後,曾經給了他極大威壓與恐怖的薛笑人,此刻早已死得不能再死,只要他想,甚至能去把他的墳給掘了。

  但他依然沒有松懈,他一直都很警惕。

  因為……江湖的危險是無處不在的,而秦蔻在這個世界之中未免太脆弱了一點。

  他無法接受失去秦蔻的危險,即便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一回到熟悉的江湖,他總是忍不住想起死屍,死在自己劍下的、或者死在別人兵器下的……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著,一句話不說。

  秦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一看他這樣,秦蔻就恍然間回到了他剛剛來的時候的樣子……這一言不發、渾身肌肉縮緊、蓄勢待發的模樣,簡直就像是……他第一次坐電梯時的那樣。

  不過這也令秦蔻有些唏噓和欣慰,從前,他是因為現代的那些善意而應激,如今,他是因為回想起了武俠世界的危險、不想她涉險而應激。

  秦蔻輕車熟路地握住他的手,一點紅那只大而修長的手反射性地緊緊抓住了她,秦蔻笑了笑,伸手輕輕在他側腰上擰了一記,一點兒也不疼,只是讓一種奇異的酥與癢順著腰側在神經裡蔓延至消失。

  一點紅垂下頭看她,嘆氣道:「你想看這個……也無可厚非,只是……」

  秦蔻:「不准只是!」

  一點紅不說話了,只是仍看著她。

  秦蔻嘆了口氣,放開他的手(期間還受到了一點阻力),把一邊蠢呼呼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在追著自己尾巴玩的大橘抱起來晃了晃。

  大橘:「嗷!」

  秦蔻:「你看,不值得擔心吧?有大橘在呢,還有這麼多人在呢,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亂衝出去給自己添麻煩。」

  一直安靜吃核桃的阿飛:「???」

  貓能有什麼用啊?

  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最後確認道:「你就在我身後,別亂跑。」

  秦蔻點點頭。

  陸小鳳笑道:「快點啦,不然那三個蠢東西都要撞進歐陽情那裡去了。」

  一點紅冷冷道:「哼。」

  林詩音自小到大都不喜歡這種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法子,她一向很排斥江湖,對這樣的事情自然沒什麼興趣,於是就先行回百花樓休息了,她武功平平,秦蔻怕她遇到什麼事情,於是便請傅紅雪陪同一塊兒回去,順便把阿飛也送回去睡午覺去了。

  他們兩個也算是有默契了,畢竟林詩音每次去找藍蠍子,都是傅紅雪順帶著去當保鏢的。

  傅紅雪不但是個出眾的刀客,也懂得十七八種分辯毒物的法子,花白鳳變態歸變態,也的確教了他真才實學。

  這麼一安排,陸小鳳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然後旱地拔蔥,只一個呼吸之間,整個人便已飛身而起,好似這世間的萬有引力絲毫不在他身上起作用一樣,輕飄飄的、舉重若輕地躍上了屋頂,那屋瓦甚至都沒發出一絲聲音。

  他展動身形,只一眨眼,便已飄然而去,

  這動作雖然很優美、很像是一片雲彩,但速度卻實在快得很。

  大橘緊緊地扒住了一點紅的前胸,秦蔻趴在一點紅的背上,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大橘:「喵!」

  秦蔻:「唔。」

  一點紅:「……」

  渾身長滿掛件的一點紅面無表情。

  花滿樓:「……」

  花滿樓趕緊上前解圍,隨手買了一個小背簍,把大橘扔到小背簍裡,給自己背在背上了。

  大橘從背簍裡探出頭,用兩只爪子扒住了背簍的邊緣。

  然後,它就飛了起來,變成了一只用外部掛件飛翔的飛貓。

  與此同時,一點紅也如一縷輕煙一般掠了出去,緊緊跟在陸小鳳身後。

  中原一點紅不以輕功見長,自然比不上陸小鳳,但一個出色的殺手,各方面均衡發展,實屬六邊形戰士,背上背著個一百來斤的大活人,還能如輕煙遠上,就拉了陸小鳳四五個身位的距離。

  秦蔻已經和他一起玩過很多回輕功的游戲了。

  但之前都是在夜晚空無一人的街道之上,這一次卻不一樣,這一次是穿行於屋瓦之間,屋瓦如烏雲一般,一片片地自她的腳底快速後掠,那種瓦片被腳輕輕借力而發出的聲音如此清晰,風打在她的臉上,於是她立刻就感受到了一種又速度而引發的快樂。

  除此之外,視野開闊,沒有高樓擋住,姑蘇的百姓似乎早習慣了武林高手在天上嗖嗖嗖的飛來飛去的情景,年紀大些的人,根本連頭都不帶抬一下的,只有小孩子們好奇地向上張望,興奮地大喊:「有俠客再飛!」

  大橘也激動地大喊:「喵∼∼∼∼∼!!嗚∼∼∼∼∼∼!!」

  它的毛毛都抖成了波浪線,圓圓的大眼睛都眯起來,犬齒都呲出來了。

  秦蔻在片片屋瓦之間穿行,忽然發現自己原來就在城市的最高點在俯瞰,白牆黛瓦、青石板路在不斷地延伸,姑蘇城內,依舊有縱橫交錯的水網,此之謂——水路雙棋盤。

  早在戰國時期,姑蘇這種水網密布的城市布局就已初見雛形,人們相信這是戰國四君子之一的黃歇君的智慧,早些時候,他們順便去了趟城隍廟,秦蔻才知曉,姑蘇人一向視黃歇君為守護姑蘇的神祇,一直供奉在城隍廟中。

  一點紅輕輕一掠,整個人便如旱地拔蔥一般憑空躍起了四五丈,交一點地,又是一個借力,再次向上,便立在了一座三層高的酒樓頂部。

  陸小鳳正站在屋瓦上,也不知道從哪裡抖出了件紅披風,往身上一系,然後扭頭對秦蔻笑道:「看我像不像克拉克·肯特。」

  秦蔻:「……」

  秦蔻心裡那剛剛燃起的一曲「笑傲江湖」,被刺啦一聲澆滅了,涼得透透的。

  秦蔻特別嫌棄:「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陸小鳳:「切,你嫌棄我……啊,找到了,那呢。」

  他的目力極佳,過目不忘,那江氏三兄弟雖然精通易容,但人的身體習慣、行走姿勢是不會變的,陸小鳳若是連他們都認不出來,這才奇了怪了呢。

  只見那江氏三兄弟鬼鬼祟祟進了間院子,這院子就是姑蘇城中最普通的那一種院子,四四方方,院中鋪著半舊的青石板,一棵古樹,樹下幾把半舊不新的躺椅,三人進了門,各自進了屋,拎了兵器,聚在一塊窸窸窣窣,不知道在討論什麼。

  陸小鳳翻了個白眼,整個人已輕飄飄地落在了院中。

  院中,江氏三兄弟正在討論,卻只見一抹紅色自眼前飄過。

  有人來了!

  這人落地時,竟然連一絲聲音都未曾發出!

  這幾日如驚弓之鳥一樣的江氏三兄弟登時跳起,手持鋼刀,厲喝道:「來者何人!」

  抬頭一看,便瞧見個身上穿著白衣、背上披著紅披風的年輕男人。

  這男人隨隨便便地站著,似乎站沒站相,重心也只壓在左邊,肩膀也不一邊兒高,松弛地雙手抱胸,似乎沒看到三兄弟手中的刀光一樣,唇邊噙著慵懶的笑容。

  更關鍵的是,這人他們剛剛見過!他們在面攤吃面的時候,這人就在隔壁嗑瓜子,哢嚓哢嚓的,好不令人煩躁。也就是三兄弟這段時日裡夾起尾巴做人了,否則非得好好呵斥一番這小子不可。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但……自己送上門的,真的是肥羊麼?此人輕功極高,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跟在他們身後,竟就這麼大剌剌地闖進了他們的落腳點……這、這……

  性格最圓滑的江老大賠笑道:「不知英雄高姓大名啊?」

  陸小鳳似笑非笑,只嘆道:「三位剛剛不正在計劃如何找在下幫忙麼?」

  此言一出,江氏三兄弟登時如遭雷擊,瞧著這似笑非笑的青年,再瞧瞧他那光滑得好似從來沒長過胡子的人中……

  江老三驚呼:「你……你是陸小鳳!這……這不可能!」

  花滿樓輕輕一聲嘆息。

  這一生嘆息也是憑空發出的,這三人脖子一轉,才看見了剛好堵在門口的這位白衣公子,此人手持玉骨扇、頭戴白玉冠,長身玉立、溫文爾雅、陽煦山立,乃是再標准不過的姑蘇式公子……就是背上背了個竹背簍,看上去不倫不類,奇怪得要命。

  江老三又是一聲驚呼,聲音已抖如篩糠:「你……難道你就是花滿樓?」

  江老大一聲爆喝,喝止了江老三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為,又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後生,敢在這裡糊弄你爺爺!」

  他獰笑道:「誰不曉得,花家七公子雖心有靈秀,可惜瞎如蝙蝠,陸小鳳年紀雖輕,卻喜歡把眉毛貼在胡子上,你們二人一個眼睛瞪的比銅玲都大,一個嘴唇比黃口小兒還干淨,在這裡裝什麼大尾巴狼……好哇,好哇,既然你們要多管閑事,那就拿命來吧!」

  說罷,立刻便擺出了架勢,那金環大砍刀便橫掃一刀,江老大身形高大,肌肉虯結猙獰,手臂掄圓了往下一揮,似是有撼天搖地之雄勁,能劈裂巨石,自然也能劈裂人體——

  一點紅輕輕落到院中,順便還拉了把椅子過來讓秦蔻坐下,神色淡定得很。

  他根本懶得上去幫忙,雙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漠不關心的樣子,還有空點評一下:「空有蠻勁,蠢笨如豬。」

  膽子最大,功夫最硬的江老大,選了陸小鳳下手,那心腸最狠的江老二生平最恨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一瞧見這個「冒充花滿樓」的年輕人,也厲聲喝著,要削下他一條胳膊。

  而那膽子最小,成日苟在兩個哥哥身後過活的江老三呢……他竟是個欺軟怕硬的性格,一轉身,瞧見院中忽然多了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坐著,全無功夫痕跡,身邊有個黑衣人保護,便只心道:這黑衣人帶著這麼大一個包袱,豈非正是我的機會?我去攻那姑娘,這黑衣人必會露出破綻。

  於是,他佯裝去攻花滿樓,攻出一半,刀鋒卻忽然轉了方向,哇啦怪叫著朝秦蔻攻去!

  一點紅的目光剎那間似是結了一層陰森森的寒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是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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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秦蔻在極短的世間之內,就看到了好幾場她此生以來最為精彩、最為震撼的武鬥現場。

  這種現場……與從電視劇上看到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從前的電視劇也有武打戲非常精彩的,但隔著屏幕,那種真實的威壓與呼嘯聲,是絕不可能完整的傳達的。

  江老大是個肌肉虯結的大漢,手握一柄金環大砍刀,一聲厲喝,好似雄獅怒吼一般。慣在水上行船的人,自然不可能衣袂飄飄、高冠博帶,此人衣襟大敞,露出黝黑油亮的胸膛,那一刀砍下時,渾身都使出了雄勁,額角青筋暴起,似是使出了千鈞之力,渾身的內勁,只注入這一擊——

  那柄砍刀刀背上的金環,也因為此人的內力而簌簌的抖著,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令人牙酸不止。

  但陸小鳳居然瞧也沒瞧那面色猙獰的江老大,也似乎根本看不上這一柄舞得虎虎生風的金環大砍刀。

  在他看來,江老大的破綻實在太多了。

  一般來說,出招很少有使出全力的,因為全力出招意味著很難變招,更意味著慣性,江老大全力一刀砍下,這一刀若是砍中了他,那麼慣性就會帶著此人恐怖的體重,變成一份恐怖的力量,將他活活地劈成兩半……但倘若沒砍中,慣性就會使得這個大漢踉蹌向前,在一兩秒的時間之內,使得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錯誤已足夠讓江老大死上十次了。

  從秦蔻的視角去看,便只看見陸小鳳在這種威壓之下,依然保持著他懶洋洋的姿勢,他的唇角甚至還噙著一絲微笑,電光火石之間,刀光已現!

  隨即,刀光停在了原地。

  他只是隨隨便便的伸出了手指,也只是隨隨便便就那麼一夾,刀光便停在了原地,那股子不可阻擋的態勢戛然而止,那柄刀背極厚的砍刀,居然就這麼被陸小鳳牢牢地夾在了二指之間。

  這難道還是人類的手指?

  這難道是人類能做得到的事情?

  這指尖之上,究竟凝聚了多大的力量,又是多麼的精准,才能在一瞬間,將刀刃上的內勁全部消彌,舉重若輕。

  江老大有一瞬間的呆滯,似乎試著想要把刀抽回去。

  然後,他的面皮就忽然急速地漲紅,臉上的橫肉不斷地抖動,那一雙狡詐、殘忍的三角小眼睛裡寫滿了驚懼,就好像在說:怎麼會?怎麼可能?

  以及……這人真的是陸小鳳!!

  靈犀一指!

  這就是靈犀一指!

  陸小鳳嘆了口氣,伸手在鋼刀的刀面上彈了一計,整把刀都發出一種奇異的震動聲,江老大只覺得虎口一麻,刀已脫手落地,發出「當哐」一聲。

  而另一面,花滿樓的打鬥風格,與陸小鳳這種截胡型完全不一樣。

  他的手裡只捏著一把折扇,玉骨折扇,折扇上用蠅頭小楷寫著一闋詞。

  此刻,折扇在他手中翻飛。

  折扇對鬼頭刀,自然不可能是硬碰硬,天底下沒有這種傻貨的,只有現在那些奇怪的電視劇,演員連個扇子都玩兒不好,愣用特效上,秦蔻看那個愣頭勁兒,有時候懷疑那演員手裡拿到不是折扇,是光劍。

  折扇輕靈,講究借力打力,花滿樓陽煦山立,衣袂飄飄,身形展動之時,只覺得那衣袖輕拂、頗有些縹緲之氣,折扇嘩啦一聲翻開,似是一股無邊之水,輕輕那麼一裹,四兩撥千斤,鬼頭刀上的內勁與刀氣,登時消彌於無形之中。

  江老二自然驚詫不已。

  花滿樓立在原地,唇角帶笑,只如蘭芝玉樹一般,頭頂的玉冠被正午的陽光那麼一照射,似乎閃出了一點金光。

  大橘探出頭,很不合時宜地往花滿樓的肩膀上爬。

  花滿樓微微一停,身形就受到了大橘的影響,並未及時對江老二出招。江老二心頭一喜,覺得自己抓住了機會,惡毒的刀光又一次揮出,只衝著這翩翩公子的愛貓而去。

  大橘:「?」

  大橘:(=OWO=)

  大橘:(=O皿O=)

  大橘尖叫起來,毫不留情,嗷嗚一口。

  江老二,卒。

  大橘跌回小背簍裡休息去了。

  花滿樓:「……」

  花滿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道:「沒事欺負小貓咪做什麼。」

  不得不說,江老大雖然陰險殘忍,但也的確是個有種的人,江老二和江老三呢,簡直就好似把「欺負弱者」這

  四個字寫在臉上了一樣。

  江老二認為這種忽然撲上來替天行道的貴公子,個個都是菩薩心腸……而對惡人們來說,菩薩心腸好哇,菩薩心腸弱點多哇!於是他十分無恥地衝著大橘下手,要逼出花滿樓的破綻,結果慘遭制裁。

  與此同時,同樣慘遭制裁的還有江老三,他選的軟柿子是秦蔻。

  這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了。

  一點紅本就因為不想讓秦蔻近距離接觸江湖械鬥而隱隱煩躁,而這江老三呢,著實是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他似乎只看到了不會武功的秦蔻,認為自己有機可乘,卻完全沒想過,這個黑衣人——這個腰間別著一柄黑皮劍鞘的長劍的黑衣人,究竟為什麼會與她寸步不離。

  剎那之間,江老三就對上了一雙極其可怕的眼睛。

  正午的陽光之下,老樹的罅隙內,有點點光斑灑下,姑蘇的秋天並不寒冷,天氣讓人覺得很是愜意。

  然而江老三一對上這雙眼睛,整個人卻好似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一樣,遍體生寒。

  這人的皮膚極白,簡直就好似死人一樣,而他那雙銳利而漆黑的眼睛,此刻也好似在瞧著死人一樣,尖銳、精亮、惡毒、冷酷,好似毒蛇即將露出毒牙,更好似一頭煩躁的、早在等待發泄出口的黑豹!

  江老三忽然覺得不妙。

  然而厲吒聲已出,劍光也已現出,此刻收劍,已然成了不可能。

  而一點紅的劍光也已如匹練一般襲來。

  這是一道黑色的匹練,漆黑無光,甚至沒有劍鋒……等等,沒有劍鋒?

  江老三這才發現,原來這個一身黑色勁裝的劍手,居然根本沒有拔劍,他這是直接在用黑皮劍鞘來刺出這一劍的。

  菩……菩薩啊!

  江老三心頭狂喜,只覺得自己實在是以貌取人了,誰說眼神凶惡的不是菩薩了?這人下手也太有分有寸了,簡直就是個活菩薩啊!!

  面對活菩薩,那要怎麼辦呢?

  自然是趁著他有底線,自己開始瘋狂無下限啊!

  江老三面上露出獰笑,絲毫不以為怵,他的劍光如一泓秋水,一道閃電,也已直衝那活菩薩的胸膛而去!

  他只想著要這柄長劍如破開一塊潔白的脂膏一

  樣,破開他的胸膛,令肌肉被劍鋒毫無阻力的切斷,這樣的話,這個英俊、冷酷的黑衣劍手,想必會露出一種極能取悅人的痛苦神色吧!

  他臉上的肌肉會不受控制的發抖,他的額角也一定會不受控制沁出豆大的冷汗,被切斷的肌肉會翻開,會抽搐,但既然選擇了做活菩薩,那就等著死吧,等著被血槽放干血而死!

  然後,江老三就看見這這個黑衣活菩薩露出了一個比他還猙獰的笑容。

  他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時,他那又快、又毒的一劍已被輕飄飄的躲開,與此同時,這黑衣劍手已「唰唰唰」出了三劍,黑皮劍鞘不是金屬,不會反光,但江老三卻恍惚之間看到了飛舞的劍光。

  這人出劍的速度,比他還要快上許多!

  他出劍的姿勢,也是那麼的奇特,江老三這輩子從來就沒見過這樣出劍的人。他自手肘以下的部位,竟似是完全沒有動,只似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劍刺出來的,他似乎是個很喜歡省力的人,也是一個對力道的控制非常爐火純青的大師。

  他似乎是連一點力氣都不肯多出的。

  但不知怎麼地,江老三就覺得,他的劍法、他的武功、還有他對招式的理解,都比他們力拔千鈞的大哥要好得多……

  事實也的確如此,江老三意識道事情不對勁的時候,是他結結實實受了那三「劍」的時候。

  那不是劍招,那是判官筆的招數。

  一點紅曾與姬冰雁在沙漠之中決鬥,從清晨打到了正午,整整兩個時辰,姬冰雁的趁手兵器,正是一對精鋼判官筆。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判官筆認穴打穴的功夫的。

  劍不是劍,只是劍鞘,江老三不至於被切開肌肉,但那一剎那,他只覺得一股毒辣、猙獰的內勁,已順著劍鞘的頂端被刺進他的身體。

  那是三個穴道,但又不至於是三個致命的穴道,一種如同萬蟻啃噬般的酸痛自穴道迅速擴算開來,令江老三痛呼出聲,額角已滲出了黃豆大小的冷汗!

  此時此刻,江老三才驚恐的意識到,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活菩薩,他不拔劍,並非是因為講原則、惜人命,是因為他要好好地將他折磨一番!!

  他竟淪為了此人發泄怒火與玩弄的對像!

  江老三嚎哭一聲,轉身欲逃,卻完全忘記了,武林中人最忌諱的一點,就是用自己的背對著敵人,幾乎沒有人會用自己的背對著敵人。

  一點紅冷笑一聲。

  他不拔劍,並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秦蔻在看著。

  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有專門用來刑訊的分筋錯骨手,也有用劍放血的法子。

  昔年的江湖第一大幫派金錢幫之中,那劍手荊無命,便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辣劍法名震江湖,他以一柄無鞘薄劍為兵器,這種劍根本就不能用來磕碰。

  荊無命以這柄薄劍,去迎戰十五斤重的嵩陽重鐵劍時,曾創下了在郭嵩陽身上開了十七八道血口子的驚人記錄,荊無命殘忍、嗜殺,如鬣狗一般,而郭嵩陽高大、穩健,如雄獅人立。但最後,郭嵩陽被荊無命放干了血。

  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決鬥,那也是一場有如活生生去凌遲一人的酷刑。

  一點紅也會這樣的法子,他也會使用薄劍,在對手身上不斷制造不致命的傷口,看著對手的血一點點流干,力竭而死。

  不過一般來說,他都不會用這法子,只有在煩躁的殺欲已將他整個人都支配,亟待發泄的時候,他才會用這種法子去對待被他盯上的倒霉蛋。

  此刻,他就很想把這不長眼的江老三給放了血。

  可惜不行,他不認為秦蔻可以接受這麼殘忍、這麼血腥的畫面,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順帶著來練練上回在姬冰雁那兒學到的判官筆手法。

  只是這人也太不抗揍了,這才幾下,就嚇得轉身要跑。

  這也太沒出息了。

  這麼沒出息,這麼窩囊的東西,居然也去江上當水匪,也能一船一船的殺人,氣焰囂張、無人去管。

  這就是江湖,靠武力來說話的江湖。

  一點紅冷笑著,飛起一腳,重重的踢在了此人的腿骨上,只聽哢嚓一聲,腿骨折斷,江老三哀嚎著撲倒在地,嚇得要往前爬,然後又只感覺有人一腳踩住了自己的脊柱,慢慢地施力。

  脊柱會被踩斷的!

  脊柱被踩斷的人會怎麼樣?半身不遂,渾身如面條一樣軟,從此之後躺在床上只能等著身上的肉潰爛麼?!

  江老三魂飛魄散,連聲求饒: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他的上方傳來了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踩在自己脊柱上的那只腳漫不經心地碾了碾,似是是在慢慢地品味這種把不長眼的敵人如螻蟻一般踩在腳下的感覺。

  一點紅居高臨下地開口:「跑啊,你怎麼不跑了?」

  秦蔻:「……」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像反派角色。

  短短片刻之間,這張牙舞爪、作惡多端的江氏三兄弟,就已完全被制服了,除卻江老二因太過倒霉惹到了大橘而與這個世界永別了之外,剩余二人,一個被陸小鳳點了穴道扔在樹下,一個被一點紅踩住脊柱,抖如篩糠。

  秦蔻一直就坐在角落裡看著。

  太……太精彩了!

  的確太精彩了,但如果這是一部電影的話,卻一定是一部有所敗筆的電影,因為這三段極其精彩的打鬥瞬間,竟然是擠在同一時間,擠在同一個小院兒之中進行的,這如何能讓看客看得過來?

  秦蔻才剛見陸小鳳使出靈犀一指,又立刻被花滿樓的飄逸之姿所吸引,還未曾回過神來,那江老三已怒叱一聲,劍鋒帶著風聲,直撲她而來。

  老實說,那一瞬間,秦蔻連恐懼都未曾感覺到。

  這或許是因為,一個從未見過危險的人在驟然面對危險時,人會忽然懵掉;亦或許是因為,她是如此的信任著她的愛人絕不會令她受傷。

  而再然後,一點紅的劍便已擊出。

  一點紅曾與楚留香打過一場,那一場的確是酣暢淋漓的對招。

  之後,楚留香選擇了回到古代,繼續這種危險與瀟灑並存的寫意生活;而一點紅如此果決,似是根本沒有動搖過一樣,選擇了留在現代,留在他愛的女人身邊,洗手作羹湯,過另一種如古井般毫無波瀾的生活。

  秦蔻一直覺得他很好,也覺得他在現代過的很開心、很幸福。

  但這個時候,她似乎覺得……他好像還是積攢了一些不太好的情緒,趁著這個時間,統統發泄在了這個江老三身上。

  是因為在家裡沒法好好練劍麼?

  他畢竟是一個劍手,一個對劍毫無感情和天賦的人,絕不能練就這樣好的劍法,不讓他練劍,只讓他鎮日都待在家中與她廝守,似乎……

  秦蔻瞧著一點紅的眼神,就有點像是瞧著一只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了。

  啊……這算什麼,性轉的紅絲雀和coco霸總的故事麼?

  秦蔻:「……」

  一點紅發泄了一番怒氣,神清氣爽地扭頭去找秦蔻時,就瞧見了她有點奇怪、有點欲言又止的眼神。


第212章

  一點紅輕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他瞥了一眼還趴在地上抽搐發抖,斷了一條腿骨的江老三,又瞧了瞧老樹下的秦蔻。

  她沒有坐在那把躺椅上,而是站了起來,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自己手中的腰上系帶,她的神色有些復雜、有點閃躲,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有一些一點紅鬧不明白的情緒。

  他蒼白的手指忽然蜷縮了一下,緊緊抿著薄唇,一句話也不說。

  秦蔻走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一點紅十分自然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其實不小,能玩吉他的人,手當然是越大越好。

  但一點紅畢竟是個身高超過她十五公分的人,身材修長,手腳也大,這樣一個反握,就完全把她的手收進了滾燙的掌心之中,他握劍的右手雖然滾燙,但沒有汗,非常穩定。

  江老大已然駭得快要死掉,他倒在地上,嘴唇翕動。那黢黑油亮的臉上居然能被人看出一點「面色慘白」的勁兒來,實在令人嘖嘖稱奇,他只不斷地慘呼著:「一弟……一弟……!妖怪!妖怪啊!!」

  江老一被憤怒的大橘一口吞掉的時候,江老大正好目睹了這令人肝膽俱裂的一幕,此刻已被嚇破了膽子。

  江老三則沒看見,當時他正被一點紅踩著脊柱,臉貼著地,不住求饒,生怕自己惹得這位活閻王不高興,落得個下半輩子半身不遂的下場,哪裡敢在這種威壓之下抬起頭來呢?

  此刻一看,一哥居然消失了!

  連一滴血都沒有流下、連他手上的鬼頭刀都已不見,整個小院裡,竟無一絲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只好像……這個人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江老三也不知道從哪裡迸發出的勇氣,竟面目猙獰、極其悲憤地喊道:「你們把我一哥怎麼了!你們把我一哥怎麼了!」

  再看江老大,他臉上的橫肉都在簌簌地抖動,那雙陰險殘忍的三角眼中居然流出了滾燙的眼淚。

  真沒想到,這三兄弟之間的感情居然還很好。

  只不過,他們似乎從來不曾想過,那些被他們殺死的人,那一船枉死的冤魂,每一個人都有親朋好友,每一個人的死都會對很多生者造成傷害。

  這樣的人,他們從來不會考慮這種道理。

  ——道理懂歸懂,但利益總歸是最重要的,殺人放火搶劫多麼的爽快、來錢多麼得快,習武十多年,不就為了這一刻作威作福、當水上的霸王麼?什麼多行不義自斃,都不過是那幫讀書人騙人玩的東西!

  很可惜,作惡多端的人的確不一定會眾叛親離下場凄慘。

  但這天下也不全然是黑白顛倒的,因為總有善良的人、總有正義的人,願意去做這樣替天行道的事情。

  也沒有人會同情江氏兄弟。

  江老三在地上掙扎著,一面要爬去與他的兄弟待在一起,一面悲憤地叫罵著他們這一群「殺人的魔鬼」,

  一點紅冷笑了一聲,一點兒沒手軟,一劍戳過去,戳上了他的啞穴,順便再下個極重的黑手,用劍鞘重重一敲江老三的右手,右手的手骨就如同爆豆一般,一路碎到了腕骨。

  他啞穴被點,甚至連發泄似的喊叫都喊不出來,身子劇烈地抽搐著,額頭上的冷汗大顆大顆地冒出來、流下去,眼角也不斷地湧出恐懼的眼淚……

  江老大瞧見自己最小的弟弟被這麼折磨,嘶聲喊道:「陸小鳳!你一向自詡俠義,難道就是這麼縱容你的人動用酷刑的麼!」

  陸小鳳才懶得理他。

  說實話,他一向覺得這種人相當的奇特,自己無恥也就算了,偏偏還要去指責別人不講道義。

  他們當然最喜歡講原則的人,講原則,就意味著行動上束手束腳,道德上極容易受到綁架,而他們卑鄙無恥、毫無下限,在對上講道義的人時,那優勢實在是大。

  閑事管得多了,像江氏三兄弟這樣的人,自然也見得多了。

  陸小鳳只問:「怎麼處理?」

  現下是把人抓住了,不過後續總得有個處理的法子吧。

  假如是西門吹雪……那根本就沒有什麼後續,他們三個此刻早都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了。

  陸小鳳殺人很少。

  他不是不能殺人,但他從不趕盡殺絕,更不會像殺雞一樣,去殺兩個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被擒之人。

  所以說江老大的確會看人,也的確明白,落在道德水准高的人手上,的確還能換回自己的一

  條命,他就仗著陸小鳳不願在此刻同他計較,便如同豁出去了一樣,大聲的叫罵起來,一面說著什麼「你們使詐,有種再來!」一面又是罵花滿樓道貌岸然,看似溫柔和善,實則蛇蠍心腸,與貓妖怪混在一起吃人練功法……

  大橘跌在背簍裡,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江老大一下就沒聲了。

  畢竟,小貓咪可沒有道貌岸然那一說,一生氣,該干嘛就直接干嘛了。

  陸小鳳嘆道:「送官吧。」

  江老大的三角小眼之中閃過了一絲精光。

  水匪……尤其是他們這種武功不是很高的水匪,當然不可能不孝敬官員,況且江老大的老婆還開著黑店,店杵在那裡,跑是不好跑的,與周圍的「鄰居」自然都要打點好。

  送官……送官他們還有希望!

  江老大陰森森地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江老大若不殺你陸小鳳,誓不為人!

  一點紅的目光陰森森地落在了江老大頭上。

  江老大頭皮一麻,垂下眼睛,眼神不敢亂動了。

  一點紅冷冷道:「送官可以,武功要廢。」

  陸小鳳攤手:「廢啊,不然他們越獄怎麼辦,好不容易抓住了,難不成又要叫他們跑?」

  一點紅道:「我來。」

  陸小鳳沒什麼意見:「紅兄請。」

  一點紅沒動,只淡淡地說:「先送官吧。」

  他不想在秦蔻面前再多干什麼了,但他也不可能放過江氏一兄弟。

  在他看來,這種一看就陰險猥瑣的小人,既然惹了,那就必須得斬草除根,殺個干淨,否則他們回過勁兒來,必定要來使絆子。

  有多少英雄人物,正式死於這種恩將仇報的陰險小人之下的呢?

  一點紅不講原則,他自己也是個什麼都敢干的惡人,他那「劍下一點紅」的名頭,可絕不是什麼颯爽的好名頭。

  江老大認為陸小鳳很講武德,他可以高枕無憂,那就實在錯得太離譜了。

  當日下午,姑蘇城的捕快出動,將江老大、江老三一人捉拿歸案。

  至於江老一,由於陸小鳳與花滿樓在姑蘇具有極高的聲望,捕快與捕頭都很信服他們。

  陸小鳳背著手,板著臉,只道:「江老一你們就不用管了,我可以保證,他再也無法出現在江湖上了。」

  捕頭立刻不再多問,押著江老大和江老三就走了。

  下午,秦蔻抱著大橘,在百花樓睡了個午覺。

  她本來吃過午飯時就困倦得要命,要不是碰上了江氏三兄弟的事情興奮了一把,早就睡死了。

  而這一場刺激異常的武林械鬥看完之後,她的精神頭也算是徹底用完了,哈欠是一個接著一個地打,一點紅從善如流地背著她,展動身形,把她送回了百花樓。

  秦蔻是真的累了,抱著大橘睡覺,都沒被大橘那震天響的呼嚕給吵醒。

  ……而且大橘還一邊打呼嚕一邊打飽嗝。

  阿飛還很疑惑,問陸小鳳:「它中午吃什麼了麼?怎麼這麼飽。」

  陸小鳳:「……」

  陸小鳳無法解釋。

  一點紅交代了一句,說他要出去一趟,陸小鳳挑了挑眉,隨口應了一句。

  一點紅轉身就出了百花樓。

  要說,在現代待久了還真有一點習慣不好改了,比如說他出門的時候,下意識就想雙手插兜,然後插了個空……

  順便放東西也方便,碎銀子裝在荷包裡,須得塞到懷裡才行,渾身上下連一個能裝東西的都找不出來。

  還是工裝褲好啊……

  一點紅動作很快,掠過幾座小樓,輕輕松松潛入了姑蘇衙門,輕車熟路,找到了大牢。

  無論是什麼地方的牢房,總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難聞氣味的。

  這氣味,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潮濕、是地上發了霉的稻草、還有長年累月無法洗澡的犯人身上的污垢所結合形成的,實在令人作嘔。

  一點紅皺了皺眉,又恢復了那種面無表情的樣子,一閃身,就從兩個獄卒背後閃進了大牢,動作輕靈無比、悄無聲息,那兩個獄卒還清明得很呢,卻連一絲聲響都沒聽見。

  江老大和江老三當然已被關起來了。

  江老三斷了一條腿、一只手骨又是粉碎性骨折,姑蘇衙門的老爺雖收了孝敬,對他們這等人卻也不會有什麼禮待,照樣往大牢裡一扔,熬鷹吧!

  熬得你們兩個小子,把這些年江上賺來

  的銀子全孝敬上來,再看能不能放你們一條生路了!

  因此江老三的哀呼聲不斷,江老大的咒罵聲也不斷,一點紅沒廢什麼功夫,順著聲音,就找到了這一人。

  然後,這一人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

  一點紅一句廢話也沒有說。

  江氏兄弟只看見了他們在這世上看到的最後一道劍光,又快、又急,劍光自這黑衣人的手中刺出來,就好似是爆裂的火星,又如同冷色的匹練,剎那之間,便刺入了一人的咽喉。

  只刺入了三分,便已足夠。

  黑衣殺手神色冷冷,收回了劍,多連一眼都沒有看這一人,如輕煙一般掠了出去。

  只剩下這絕望的一兄弟,他們的眼睛均是瞪得如青蛙一樣大,額頭又滲出了豆大的汗水,不斷地順著額角往下流,江老大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忽然狂吼了一聲,撲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而後,數秒之後,同樣在窒息中掙扎的江老三喉嚨裡冒出了血泡,沒斷的那一只腳在地上用力踹了兩下,也不動了。

  殺了人、滅了口,解決了潛在隱患的一點紅此刻心情卻沒見得有多好。

  因為那衙門大牢實在是……好難聞。

  他在裡頭干脆利落地解決了事情,迅速的撤離,整個過程恐怕都沒超過兩分鐘,但仍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是一股不大好聞的味道。

  江浙一帶水網密布、交通便利,乃是行商的必經之路,姑蘇乃是商業大城,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來來往往。由此,街面上的澡堂子倒是也不少,一點紅隨便找了一家,拐了進去,花了幾錢銀子,買了兩大桶熱水,結結實實地澆在身上。

  澡豆子放在竹編織的小籃子裡,細細一聞,能分辯出裡面加了白芷、地骨皮、酸石榴皮等藥材。

  他細細的用澡豆子洗了頭,又捏了幾顆,把自己身上也洗干淨,又只覺得頭發衝過水之後實在有點干澀,卻沒有法子。

  此處當然也沒有吹風機,一點紅拿過大的麻布巾,把長長的頭發緊緊絞住,布巾吸水,能令長發不再沉重。

  但這樣的布巾,吸水性當然不可能比得上現代的速干毛巾,於是只能換,換干燥的麻布巾再絞個兩三回,頭發裡的水被絞干淨,不會再有水滴不住往下流。

  然後,其實該去院子裡晾頭發的。

  但一點紅不大想在外頭呆太久,於是又換上了剛剛花了一錢銀子在成衣店買的一整套新衣,腰帶一勒,長劍一別,垂下頭去,用一根平平無奇的發帶把濕潤的頭發高高束起,抬腳踏出了澡堂。

  一陣金秋的風吹來,送來幾星金黃色的小花,與一陣醺人的桂花甜香,他的身上穿著漿洗得很干淨的新衣,潔淨的皮膚上散發出一點只有自己能聞到的、隱秘的藥材清香,這令他覺得很滿意。

  但唯一不滿意的是……

  一點紅又想到了中午他教訓完江老三之後一扭頭,看見秦蔻的神色……那是一種欲說還休的神色。

  ……她是害怕了麼?

  一點紅的肌肉忽然止不住的縮緊,他仰起頭來,閉了一下眼睛,喉頭滾動著,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街面上,青石板路在向前與向後的延伸著,昨夜下了一場如牛毛般細的小雨,經過半日的太陽,此刻的青石板路上,已全然沒有了濕潤。

  清風拂面,帶來一聲長長的、蒼老的吆喝,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阿婆,肩上扛著扁擔,兩個竹筐一晃一晃,在賣熏魚與腌漬金花菜。

  一點紅上前,用一塊碎銀子,帶走了一點用來配粥的腌漬金花菜與一片荷葉包著的熏魚,姑蘇的熏魚不屬於正菜,若要說定位,可能與川省的冷吃兔一樣,是冷盤。

  這種熏魚酥松鹹香,鹹中帶甜,拿來下酒下粥做零嘴,都是不錯的選擇。

  一點紅拎著用麻繩捆好的兩個荷葉包,又走幾步,便又聽見了買赤豆糖粥的聲音。一碗香濃的白粥,煮的開花軟爛的赤豆糊澆上去……只可惜古代的確不如現代方便良多,這粥只能在鋪子上喝,因為這賣糖粥的夫婦一人,一共也就只有瓷碗七八個。

  沒有一次性塑料碗,真是不大方便。

  一路走去,又碰上了買酒釀餅和梅花糕的。

  這東西在現代也很常見,乃是自古就有的傳統小吃,只不過現代人似乎不大滿足於只吃小吃,還非得編點美食小故事來。於是一點紅十次出門去小館子吃飯,有八次都能看到牆上那洋洋灑灑的小故事,其中有七次主角必是乾隆在下江南,吃到個白菜湯都能驚呼比宮裡的好吃。

  酒釀餅的故事就比較有心意了,來源於元末張士誠救娘……此故事真假不知,反正一點紅自小到大都吃這種酒糟餅,但沒聽說過什麼張士誠救娘的故事,對這種美食小故事也不感興趣,好吃就行。

  這家的酒釀餅裡有赤豆沙餡……總之姑蘇人吃甜點,大約是少不了桂花與紅豆這兩味了。

  然後又買了一包蟹黃殼小餅,一點紅身子一拐,拐進百花樓去了。


第213章

  百花樓是一座臨街的三層小樓。

  一般來說,這樣臨街的小樓,多是做商鋪用,前頭用以待客,後院便是一家人的住處。百花樓的格局也是一樣,只是百花樓的牌匾之下不做生意,單純只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喜歡熱鬧罷了。

  家裡,自然也是熱鬧的。

  花老爺與花夫人,都是心地良善之人,養出七個成器的兒子。放在旁人家裡,可能是「甜蜜的煩惱」,因為一山不容二虎,七個兒子個個成器,早為龐大的家產鬥成烏眼雞了。

  但花家二老居然還真有這個本事,不但養成了七個好孩子,這七個好孩子之間的兄弟情誼還是那麼的真摯,連帶著家中氛圍極好,家裡的丫鬟們個個都過得無憂無慮,春日去挖春筍、夏日裡剝蓮子、秋日裡打桂花、冬日裡自釀一些冬釀酒,還在院中玩起了沽酒女的游戲,好不快活。

  不過家中再熱鬧,與外頭卻還是不同。

  百花樓的選址決定了它絕不可能是個幽靜的小院兒,每日晨起,天才蒙蒙亮起時,街面上便已熱鬧起來。

  最先起的,便是做苦力的「短衣幫」了,這些人一早起來,要吃個大飽,如此才有力氣做活,撐到中午,於是他們去的都是街角旮旯裡的小飯鋪,一碗疊得滿滿的糯米,上頭澆上一勺油亮的肉汁,這肉也不會是貴價的肉,多半是價賤的豬肉,如此,便是一頓難得的美味了。

  短衣幫之後,街面上的早點鋪子二二兩兩的就開了,鮮肉湯團、大肉粽、縐紗餛飩、生煎、湯包、鹹豆漿……

  豆漿,自然是一種極為傳統的飲品,中原人自古就種植豆類,五谷之中的「菽」指的就是豆,或許自石磨發明以來,這種乳白的、有著濃郁豆香的飲料就被端上了人們的飯桌吧!

  不過……花滿樓第一次喝到秦蔻家的豆漿時,還是被驚訝到了。

  因為她往豆漿機裡加可可粉,不過那喝起來倒是也別有一番濃郁的滋味。後來花滿樓在現代呆的久了,喝了不少飲料,發覺蔻蔻正是無師自通地掌握了一種無乳糖版本的可可蒸汽奶。

  姑蘇人的早餐餐桌上自然也有豆漿,不過這豆漿與X市加了砂糖、蘸油條吃的那種豆漿不大一樣,姑蘇人愛

  喝鹹豆漿。

  在豆漿中加榨菜、醬油、蝦皮、豬油渣,再泡上被炸得脆而胖大的油條,才是花滿樓的習慣口味。

  一般來說,花滿樓都是個早睡早起的人,除非陸小鳳又跑過來煩他了。

  早晨到了這個時候,他便會坐在二樓的陽台上,澆澆花,聽聽樓下那些嘈雜的聲音,聞著隨風而來的各色早點,自己也出門吃上一碗泡著油條的鹹豆漿,感受著姑蘇城內鮮活的煙火氣。

  而後的時間,要麼是彈琴、研究音律,要麼是研究棋譜,要麼是順帶著路見不平一下,要麼是和陸小鳳一塊兒出門去玩。

  這就是花滿樓去現代之前的日常生活。

  這一次回來,看似什麼都還一樣,但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人間煙火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人間煙火,但它忽然有了一個具體的模樣,街角賣腌漬金花菜的老阿婆,她臉上的皺紋忽然也有了道道深刻的含義,而不只有那一聲聲拉長的、蒼老的叫賣。

  花滿樓輕搖折扇,坐在二樓的陽台上,沏了一壺雨前龍井。

  說來,花家雖然號稱「天下地產之最」,實際上也涉及很多生意,花家也賣茶,在現代時,花滿樓喝道了這個時代並沒有的一種茶,那便是用閩地茉莉所窨制過的龍井。

  他覺得這茶葉很不錯,於是打算看看這生意能不能在這個時代也坐起來。

  而與此同時,秦蔻也醒了……被大橘的呼嚕聲給驚醒的。

  她迷迷糊糊一睜眼,就看到她懷裡睡得二五八叉的大橘,尾巴搭在她腰上,呼嚕聲聽起來像秦蔻早就過世的爺爺,甚至還睡出了鼻涕泡泡。

  剛還做了一個紅絲雀與coco霸總美夢的秦蔻一下子從那種旎綺的氣氛中被嚇清醒了,迅速推開了大橘。

  大橘:「喵……呼……喵?」

  大橘迷迷糊糊地睜開一線眼,粗神經的它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最喜歡的coco面露嫌棄之色。它翻了個身,露出滾圓的肚皮,兩只前爪曲起來,尾巴尖尖愜意地晃動了兩下,二角嘴微微張著,若有若無地露出兩側的小尖牙,呼嚕打得更響了。

  秦蔻:「……」

  她不太高興地戳了戳大橘圓滾滾的肚皮。

  大橘滾了半圈,睜

  開眼,鼻涕泡泡「砰」的一聲破掉了,它醒來張望了兩下,親親熱熱地往秦蔻身上蹭。

  秦蔻:「……」

  秦蔻皺著眉把它趕下了床。

  大橘委屈地嗷嗚一聲叫了出來,傷心地跑走了。

  它因為體重的原因,跑起來像是一只肥美的小炮彈,甚至能把木門撞開,秦蔻睡覺時沒插門栓,她懷疑如果插了門栓,說不定大橘能把門撞出一個貓型的大洞來。

  秦蔻發了會兒呆。

  她在拔步床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下床來時,發髻都亂了。

  衣服還要重新穿,一層層的,真是麻煩人。

  要說她穿的還怪不倫不類的,因為覺得繡花鞋穿著實在不大舒服,她最後還是換上了自己的白色板鞋,旅游嘛,走的又是青石板路,穿著底子不舒服的鞋還怪累的,不如不穿。

  秦蔻笨手笨腳地把自己的發髻整理一下,隨手在頭上插了一朵花滿樓置辦的珠花,一推開門,往後院去了。

  後院裡,陸小鳳正愜意地躺在搖椅之上,大橘攤開肚皮,躺在地上曬太陽,阿飛蹲在它身邊,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肚子。

  大橘又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阿飛狐疑地瞧了它一眼,又扭頭去瞧秦蔻,淡淡地說:「你醒了。」

  秦蔻道:「嗯呢。」

  又問陸小鳳:「紅哥呢?怎麼我走了一路都不見他。」

  陸小鳳嘴裡叼了根草,此刻雙手枕在腦後,慢慢地嚼著,懶洋洋說:「他出門了。」

  出門做什麼去了,陸小鳳心知肚明。

  一點紅的作風是斬草要除根,他對江氏二兄弟做下的惡事可以說是毫不關心,那份極強的殺意來自於——他認為他們看到秦蔻了,倘若這一口氣讓他們緩過來,那麼很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其他人尚且有處理麻煩的能力,但秦蔻……一點紅絕不允許有任何威脅秦蔻的東西存在。

  所以他不是去廢人武功去了,他是去殺人的。

  陸小鳳很明白,也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同時,陸小鳳也很明白,一點紅為什麼不當場殺人。

  為了不讓秦蔻曉得。

  這個男人的心思啊……還真是…

  …

  他看著冷酷到了極致,好似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能使得他在意、動容,但實際上,他卻是一個很容易想東想西的人。

  陸小鳳也忍不住在心裡嘆息:愛情真是能改變一個人良多!

  所以,他自然不會對秦蔻說真話。

  秦蔻有點疑惑:「他趁我睡著出門去了?」

  陸小鳳胡謅道:「是嘛,畢竟他也是江南人,自己出生的時代又不好回去,許是起了鄉愁吧。」

  秦蔻:「唔……」

  秦蔻若有所思地坐在陸小鳳身邊,托著腮。

  鄉愁……麼?

  紅哥會有鄉愁麼?

  怎麼可能不會呢?無論外表看上去多麼冷酷無情,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過去、有童年、有喜歡吃的東西。

  過去二十多年之中,他幼年時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少年時心無旁貸、一心練劍,壯年時叱吒江湖,四處漂泊。

  秦蔻知道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會愛上自己。

  因為他過的太苦了。

  自由不過是一無所依的代名詞,他落魄的流浪,看似瀟灑,實則空虛,因此在見到她之後,就像是瞧見了以前從沒見過的寶貝一樣,繞著她瘋狂打轉,認為只要得到了她,就得到了從前夢寐以求的那種安定、安穩、幸福的生活。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想的其實沒什麼錯,他也的確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但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他畢竟是個自由慣了的人,這習慣真的能因為愛情而徹底改變麼?他的灑脫是只有在江湖上才能形成的灑脫,也只有在江湖上,他劍手的天性才能得到充分的釋放。

  現下,他們才在一起二個多月,正是情意綿綿、愛火最盛的時候,做出什麼都不為過,為了自己愛的女人……放棄掉自己的一切也不為過,尤其一點紅還是個苦慣了的人。

  在別的方面,一點紅性格沉穩可靠,很是富有經驗,即便是在現代,經過二個多月的學習之後,他也能生活得如同一個真正的現代人一樣了。

  但在談戀愛方面,他實在不如秦蔻良多,秦蔻的經驗比他豐富、思想也比他成熟得多。

  她很明白,這種無底線的遷就,放棄自己的一切……並不是

  一種好做法。但她最近太幸福了,幸福到根本沒有空去想這件事,此時聽陸小鳳這麼一說,心頭就忽然沉下去了。

  秦蔻板著臉,陷入了沉思之中。

  陸小鳳:「……」

  陸小鳳:「?」

  等等,他不是在試圖掩飾一點紅的殺人滅口行徑麼?怎麼掩飾著掩飾著秦蔻還消沉下去了?

  你在消沉什麼啊!

  陸小鳳戳戳秦蔻的胳膊。

  秦蔻不理他。

  陸小鳳又戳戳秦蔻的臉,把她臉上戳出一個人造酒窩。

  秦蔻還是不理會他。

  陸小鳳惡從心中起,伸手捏住了她臉上的肉……別說,還軟乎乎的。

  秦蔻瞪他一眼。

  一點紅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他拎著幾包零食,腰間別著他的長劍,頭發還很濕潤,濕潤的頭發自然而然,將他肩頭還有後背的薄衣打濕,有些濕冷地貼在他身上,不大舒服。

  他一回來,就看見陸小鳳把秦蔻的臉捏圓搓扁,那兩根鐵鉗一樣的靈犀一指還把她的臉捏出紅痕來了。

  一點紅:「……」

  陸小鳳爽朗地道:「喲!紅兄你回來啦!」

  秦蔻的手「啪」的一下拍掉了陸小鳳的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臉。

  大橘學著她的模樣,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大臉盤子。

  一點紅眯了眯眼。

  秦蔻站起身來,強打起精神,過來拉住了他的手,又瞧了瞧,詫異地說:「你去澡堂子了?」

  一點紅靜靜地垂眸瞧著她,伸出手,用手指腹輕輕地蹭了一下她臉上被捏紅的地方,低低道:「嗯。」

  他破天荒地主動解釋了一句:「天熱,路過就進去了。」

  秦蔻拉了拉他的馬尾,有點濕潤,但也不至於很濕。

  一點紅自澡堂出來的時候,已經用麻布巾絞了數次頭發,絞干了水,按理說在這種陽光明媚的午後,很容易就晾干了,只不過他迅速就把頭發給扎好,順著路買了一串零食。

  秦蔻說:「那把頭發拆下來晾晾吧。」

  一點紅點了點頭,把零食放在一面的小石桌上,一面垂下了頭,秦蔻踮起腳尖,幫他把頭發

  拆下來。

  陸小鳳從旁邊探出頭來:「紅兄這是買什麼好東西回來了?」

  一點紅掃他一眼,淡淡地說:「在路上有碰見買金花菜和熏魚的,買了點回來。」

  陸小鳳撫掌笑道:「很好很好,蔻蔻呀,我們姑蘇的熏魚酥香鹹鮮,好吃得很,你來試試。」

  他頓了頓,又立刻道:「誒!我曉得旁邊就有個老阿婆,賣糖粥的,你們等著啊,我去買幾碗來吃!」

  說罷,人就不見了。

  秦蔻忍不住笑了,一點紅拉了把椅子過來給她坐,秦蔻打開熏魚包,用手捻了一塊吃,果然十分酥香,那種煙熏的味道不是很重,但讓她很喜歡,就是有點鹹……

  一點紅輕輕笑了一下,道:「這東西拿來配粥不錯,單吃確實鹹,你試試這個。」

  他從另一個荷葉包中拿了一個蟹殼黃給她。

  蟹殼黃和蟹沒關系,這是一種發酵面的點心,看上去是個圓圓的小餅,因為其色黃似蟹殼而得名,上頭灑滿芝麻。

  甫一拿出來,便散發出一股面粉混著油酥被烘烤過之後的香氣,咬上一口,果真是又酥又香,這個小餅裡頭有包著的是芝麻糖餡,剛剛出鍋,咬下去還能流出糖漿來,甜甜燙燙,糖漿裡還有未融化的糖粒,吃起來沙沙的。

  好吃誒!就是有點甜……

  秦蔻看看手裡的餅,再看看桌上的熏魚,又吃了一小塊熏魚,開始了甜鹹永動機式吃法。

  一點紅坐在她身邊,唇角輕輕地勾了一下。


第214章

  陸小鳳帶了幾碗熱氣騰騰的桂花赤豆糊回來。

  古代沒有一次性塑料碗、更沒有塑料袋,不可能像現代一樣方便的拎來拎去。

  至於食盒一類的東西,這是大店才會置辦的東西,小店是不會有的。

  因此,陸小鳳是空著手去,兩只手上長滿了東西回來的……他一只手上起碼端了兩碗糖粥,像是在玩什麼超高難度的指尖陀螺一樣,小指上還勾著兩個荷葉包,包的是另一種小餅兒,名叫「襪底酥」。

  這也是一種用油酥和面混在一起所制成的點心,薄薄的,沒有餡,吃的是面粉經過烘烤之後的原味和那種酥酥薄薄脆脆的口感,在茶館之中是很是常見的點心,芝麻烤過之後的香氣極其霸道,只要街角有人賣,這一整條街都是香的。

  陸小鳳玩著超高難度的指尖陀螺,風風火火的回來,啪啪啪啪放下四個碗,又輕車熟路地往後院的廚房摸去,摸出四個光潔的白瓷勺來,秦蔻招呼一邊玩貓的阿飛一塊兒過來吃。

  阿飛去灶房裡舀了一瓢水,洗了個手,抱著劍出來,坐在石桌旁。

  阿飛因為常年生活在荒野之中,經常過著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還曾創下了連著三天不吃喝的記錄。

  他在現代生活了一段時間,平時看上去,不過是個長得十分好看的長發小朋友,頂多也就是神色看起來有點不近人情,唯有在吃飯的時候,才露出一點又認真、又敬畏的神色,乖乖把自己面前所有的東西都吃掉,是個能讓所有大人都喜歡的不挑食小孩。

  還有點像小野獸進食,吃得很香,無論是什麼東西都能吃得很香。

  秦蔻瞧著他吃這一晚熱騰騰的桂花赤豆糊,他似乎拿這種滾燙的食物格外的沒有辦法,只能很耐心地攪一攪,舀起幾個軟乎乎糯嘰嘰的小圓子,連帶著濃濃的赤豆糊一塊吹一吹,用嘴唇碰一下,試探一下,這才嗷嗚一口吃下去,眯起了眼睛。

  這樣愜意的姿態,還能吃東西吃得很快……看上去真的很神奇。

  秦蔻一面攪動著自己碗裡的東西,一面觀察阿飛吃東西,忍不住心想:不知道搞一個涼拌折耳根給他,他能不能吃的這麼香甜呢?

  啊……真是好邪惡的想法!

  秦蔻:>w<

  阿飛警惕地抬頭,瞧了她一眼,秦蔻眼神閃躲,去用筷子夾腌漬過的金花菜吃。

  一點紅就躺在旁邊的躺椅上晾他的頭發;林詩音與花滿樓在小樓二層的陽台上,一塊兒喝一壺雨前龍井;傅紅雪抱著他的刀,坐在小院兒的屋瓦之上,秦蔻叫他下來吃東西,他也只是搖了搖頭,繼續瞧著遠方。

  陸小鳳依然那麼快活,一面吃粥,一面笑道:「對了,街角有家賣雞爪的……這東西是邊角料,登不得大雅之堂,不過短衣幫常去的店子,好味也不少,那東西用一大鍋燉了,真是又香又糯……啊,不行了,我去叫兩個閑漢來,幫咱們去跑個腿。」

  閑漢,也就是幫閑,就是那種沒有正經事兒要干,天天蹲在酒樓門口,有客人來比店小二還殷勤周到,對吃喝玩樂無一不精通的年輕男子。

  這樣的閑漢,也多集中在姑蘇的幾個名樓,名樓店大、人多,店小二難免忙不過來,不夠周到。況且這樣的名樓時常有外地人慕名前來,外地人不懂本地飲食的精妙,有這幫精通吃喝的閑漢在,也算是能給酒樓帶來些不可替代的好處。

  除此之外,在街面上的小娃娃也有愛幫人跑腿買東西的,掙個幾個銅板,這樣的小娃娃自然不可能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他們的父母多是在街面上開鋪子的。

  百花樓的主人花滿樓乃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眼睛又盲,自一個人搬出來住之後,便有許多幫閑、小孩時常在這附近晃悠,想著這花七公子眼睛瞧不見,做事不方便,總有要他們跑腿幫忙的時候。

  花滿樓貴公子當的久了,也的確沒有做什麼都親力親為的習慣,時常會花錢請這些人來跑個腿。不過他不樂意多理會那些年輕幫閑——這種人可不是單靠得人賞錢為生的,他們大都是想靠著這樣的機會結交富家子弟,攀著關系陪著富家子弟去玩樂。

  說白了,這是一群專業的陪玩。

  花滿樓又不是紈绔,又不需要陪玩。

  不認得花滿樓的人,經常在傳得愈發離譜的傳聞之中,認為他是個從不拒絕任何人的活菩薩,渾身都散發著「快來宰我」的大冤種聖父氣息,但花滿樓若真的是這樣一個人,也就不可能安安穩穩長這麼大,安安穩穩地游歷江湖、享受生活了。

  因而,在百花樓住的這幾年,他倒是和這些街面上的小孩子們關系不錯,只可惜去年姑蘇出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慘案,那凶手殺了好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流浪小孩,此後,街面上的孩子都少了。

  所以陸小鳳只能去叫附近的閑漢。

  過了一會兒,那閑漢端著滿滿一大碗鹵雞爪回來了。

  秦蔻這才有空瞧一瞧這種「幫閑文化」中的幫閑。

  這人的模樣倒是也很周正,沒有秦蔻刻板印像中那種賊眉鼠眼的樣子——這也很正常,古代其實是個非常看臉的社會,要當官還得看儀表,長得鬼迷日眼的人,再有才能,也恐怕很少能有機會施展,至於史書之中偶爾會克制的誇贊一句的「美容止」,那都是漂亮得驚天動地的人物。

  這人的衣著也很得體,幫閑不干苦力,不穿短打,反倒是一身長衫,文質彬彬,唯一讓人很疑惑的是,他一進門,居然連一個好臉都沒有。

  陸小鳳用那種逗小狗的語氣,發出了「嘬嘬」的兩聲,還伸出手來招一招,說:「老兄,這邊這邊。」

  那幫閑板著臉,哐當一下,重重地把裝滿雞爪的陶盆放下,對陸小鳳冷冷道:「你吃這麼一盆子雞腳,也不怕撐死!」

  一點紅躺在躺椅上晾著頭發,本來像貓一樣眯著眼睛,此刻卻忽然睜開了一只,冷冷地瞧著那幫閑。

  在發現那幫閑是在罵陸小鳳時,他的眼睛又眯上了,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陸小鳳被一個幫閑凶了這麼一記,居然也不生氣,悠然一笑,只道:「我撐不撐死,你老兄不必掛念,哎!拐三條街去,自甜水巷往裡,右邊第三家李記面館,來三……啊不,五碗面,來三碗禿黃油的,另外兩碗要鹵鴨面……哎,蔻蔻,你來的實在不是時候,如果夏天來的話,就能吃我們姑蘇最有名的三蝦面啦。」

  三蝦面的確有名,姑蘇人吃得精細,吃蝦也精細到令人發指。

  每年五月,河蝦抱籽,這個時節就是吃三蝦面的好時令了,所謂三蝦,指的是蝦籽、蝦腦與蝦仁,在現代,一碗三蝦面的價格在七八十到三百元之間,貴的不是抱籽的河蝦,而是這超精細的人工。

  蘇式細面,澆頭現炒,蝦籽與豬油同炒,鮮香逼人,

  慢慢拌在雪白的龍須細面之上,蝦腦緊實,蝦仁嫩滑,相當有吃頭,乃是蘇面一絕。

  那一頭,陸小鳳或許是花了錢了,還在對這個樣貌周正的幫閑劈裡啪啦地加任務,說是要東邊老街口上的酒鋪裡,再弄二斤溫好的黃酒……秦蔻看著他這樣子,總覺得像那種極致壓榨員工的掛路燈資本家……

  秦蔻:「……」

  這是在干嘛.jpg

  那個幫閑本來就扳著一張臉,此刻聽著陸小鳳的要求越來越多、越來越過分,他的臉就拉的越來越長、越來越長。

  幫閑陰惻惻地說:「黃酒沒有,人中黃管夠,你要不要?」

  陸小鳳悠然道:「你小子不是愛裝幫閑麼,我這不是要你體驗個夠麼。」

  幫閑氣呼呼:「我看你就是上次打俄羅斯方塊輸給我不高興,在這裡報仇!」

  秦蔻:「……」

  秦蔻不可置信地扭過頭瞧著陸小鳳:「你居然打俄羅斯方塊輸了?!」

  這家伙手速快的可以去玩俄羅斯方塊世界錦標賽了好不好!

  陸小鳳恨恨地說:「我又沒這小子這麼無聊!我還有黑魂和塞X達要玩呢!誰知道這小子為了贏我,愣是在家裡窩了七天七夜,練了七天七夜,就為了要我喊他一聲大叔!」

  幫閑也氣得跳起來:「好你個陸小雞,去了神仙地方,有那麼多好玩的東西,就扔給我一個俄羅斯方塊,你打發叫花子呢!」

  陸小鳳板著臉:「叫花子比死小偷可愛多了。」

  秦蔻:「……」

  你敢當著阿楚哥的面這麼說麼?

  這幫閑與陸小鳳顯然又是那種為人所熟知的損友關系,他們兩個絕對是熟到不能再熟,秦蔻乃是個看過原著的外掛人士,自然一下子就猜出了這人的身份,撐著頭笑道:「你是司空摘星麼?」

  那是自然咯,喜歡易著容來作弄陸小鳳的人還能有誰呢?

  他驚奇地瞧了秦蔻一眼,福至心靈,忽然道:「啊!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位千年之後來的朋友,是不是!」

  這是個極其自來熟的人,即便這桌子上只有陸小鳳一個人是熟人,他也一點兒不見外,拉了把椅子就坐下來,伸手就去拿鹵雞爪吃,還用筷子給

  秦蔻也夾了一個,眨眨眼,笑道:「好朋友,你別看他一臉虛相,別的不行,吃喝玩樂上卻是很行,他說好吃的,一定不差,你來嘗嘗。」

  陸小鳳:「……」

  陸小鳳氣得差點跳起來:「誰一臉虛相,你這猴精說誰呢?」

  司空摘星悠然道:「石砸狗叫,誰激動我說誰。」

  陸小鳳:「……」

  陸小鳳冷笑:「早知道我就不教你現代詞彙了,呵呵。」

  司空摘星:攤手.jpg

  司空摘星說話頗喜歡帶擠兌陸小鳳的私貨,不過他有一句話倒是說的很公允,陸小鳳是個非常會吃的人,一般來說,他能記得住的店、能記得住的吃食,鮮少有不好的。

  雞腳這種啃起來不大美觀的邊角料,就如同烤雞架在沈陽的流行一樣,一定有著一些平民美食的智慧,這一家店子的鹵雞爪,又香又糯,豐腴如膏脂一般,尤其是雞爪中間的那個肉窩窩,又有皮、又有軟爛的肉、還有富有嚼勁的筋,實在叫人啃了就放不下。

  司空摘星一面啃,一面還幽幽道:「我看你這麼喜歡吃雞腳,所謂以形補形,你這靈犀一指可別是吃雞腳吃出來的絕技吧。」

  陸小鳳淡淡道:「你可以試試一天吃三頓,看看能不能練成。」

  司空摘星冷笑:「我看你是那店子的托。」

  陸小鳳不理他,只道:「我說你帶著個人皮面具吃東西,你不難受麼?」

  說著,順手要去扯這幫閑的面具,幫閑嘴裡叼著個雞腳,手上還拿著一個,呲溜一聲就上了屋頂,占了傅紅雪的地盤。

  自這人出現之後,傅紅雪冷冰冰的、居高臨下的目光就總是在他身上掃過,似乎在評估這人有沒有危險。

  此刻他上了屋頂,傅紅雪一動不動,只是目光如冷電一般盯住了他,司空摘星歪了歪頭,又灰溜溜地從屋頂上下來了。

  陸小鳳哈哈大笑,對傅紅雪道:「小傅,謝啦!」

  司空摘星板著臉:「你沒事怎麼那麼喜歡交西門吹雪一樣的好朋友!」

  陸小鳳:「西門吹雪有什麼不好,人家劍又練得好、家裡的糕餅店還好吃、對朋友也客氣周到,有什麼不好?」

  司空摘星道:

  「那我怎麼知道,我一看見這些冷冰冰的劍客刀客,渾身就好像都開始發毛了,天老爺!秦姑娘,你家居然一口氣養了三個,你的寒毛還好麼?」

  他說的三個指的就是一點紅、傅紅雪和阿飛吧,大中小三個號碼。

  一點紅原本對這種完全沒有營養的廢話應該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但他居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秦蔻正在瞧著他。

  她一瞧見一點紅那雙黑漆漆的、瞧不清情緒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總是想到他放棄的東西,竟然一時之間眼神閃躲了一下。一點紅瞧見了她不同尋常的反應,手指輕輕地蜷縮了一下,然後就被秦蔻的那只干淨的手給拉住了。

  一點紅反握住了她的手,她就在他的手心裡輕輕地搔了一下。

  她頗有些甜蜜地回答司空摘星:「有麼?我覺得很好呀。」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比猴子都精,心明眼亮得要命,哪裡會看不出這兩個人一對視上就暗湧的情潮。

  他只是有些納悶,不大明白女孩子為什麼會喜歡上這種悶不做聲的死人臉……就好像他也不明白峨眉派的孫秀青怎麼就能看上西門吹雪那個活僵屍一樣。

  不過他好歹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不可能當面直接這麼說,也只好長嘆一聲,坐在樹上幽幽道:「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女孩子都在想什麼……」

  ……喜好怎麼那麼古怪呢。

  秦蔻忍不住笑了。

  她又有點好奇司空摘星的面具是個什麼樣子,司空摘星看在俄羅斯方塊游戲機的面子上,很是大方,吃完了雞爪,去洗了個手,就把面具扯了下來,給秦蔻玩。

  秦蔻研究了半天,覺得這東西有點像是橡膠產物……但又不大像,司空摘星還很耐心地和她解釋了好一會兒,哇啦哇啦地說話,最後秦蔻得出結論——和內力一樣,人皮面具也是一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

  果然,武俠世界其實就是中國版的古代魔法故事……

  司空摘星也對現代很感興趣,問東問西的。

  秦蔻說:「你這麼感興趣,不如隨我回去瞧瞧啊。」

  司空摘星苦著臉,搖了搖頭。

  秦蔻很詫異:「你居然不願意去?我又沒說要你永遠留在現代?」

  司空摘星長嘆一口氣,只道:「陸小鳳都同我說啦,你們現代有一種叫攝像頭的東西,密不透風的,天老爺,我可是個賊,最怕的就是見官,你們那裡的官差管的那麼多、那麼嚴格,我去了可真的是要憋死了!假如我忍不住偷了東西被抓住,可不是要一輩子留在現代了。」

  秦蔻:「……」

  秦蔻:「不去算了。」

  司空摘星:「不過能不能給我帶一個游戲機,要比陸小鳳手裡那個更好的!」

  陸小鳳一巴掌就拍在司空摘星肩膀上了,嫌棄道:「去去去,別總麻煩我們蔻蔻!」

  司空摘星回了他一個鬼臉,呲溜一聲就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喊:「陸小雞,鐵公雞,游戲機都不借給我耍!遲早我要給你偷咯!」

  陸小鳳:「……」

  陸小鳳翻了個白眼,對秦蔻說:「別理他,這人是真的無聊。」

  秦蔻說:「我看你沒比他好到哪裡去。」

  陸小鳳:「切!」


第215章

  當日傍晚,眾人在姑蘇的街道上慢悠悠地散步,就如同不久之前他們在島城時那樣。

  不過,這裡與島城當然是完全不一樣的風光。

  來到這裡,秦蔻就大概能夠理解,為什麼現代那些冠之以「XX古城」的地方,一般都會修不大好走的青石板小路了。

  姑蘇的路也是高矮不平的青石板路,一些身著短衫的婦人偶爾吱呀一聲推開自家的屋門,從裡頭拿了木盆出來,在門口流過的小河溝裡洗衣,浸濕了衣裳,敲碎了皂角,便用木棒一下一下的敲打著衣裳,敲出泡沫來。

  路上行人如織,有挑著扁擔賣完了貨的小攤販、有趁著夕陽匆匆歸家的孩童、最值得注意的,恐怕還是三三兩兩的江湖人,有勁裝疾服的俠士,也有錦繡羅衣的豪客,剛剛自秦蔻身邊路過的,還有三四個梳著高髻,身著薄紗宮裝的女客。

  這樣的女客自然也是江湖人士,古代畢竟是階級社會,是有服制的,尋常百姓誰沒事會穿著這種明顯僭越的衣裳大搖大擺的走在路上呢?也只有天生放蕩不羈、不畏威權的江湖人了吧!

  等到天色再暗一些時,姑蘇城便倏地沉寂了下去,黛色的瓦片如片片烏雲一般,低矮地罩在這秀美的富貴鄉之上,今夜的月亮很大、也很圓,使得人們能夠瞧清前後的路。富貴人家點上了羊角燈,所謂羊角燈,就是用將羊角煮成膠質,再灌到模具之中去,冷卻之後,便形成了半透明的燈罩,比起紙燈罩來說,更免於起火的危險,也更透明、更顯光亮。

  這天晚上,秦蔻見到了歐陽情。

  歐陽情原本是京城的名妓,陸小鳳在追查金鵬王朝一案的時候,就與她狹路相逢,只不過那個時候陸小鳳並不喜歡她,還曾奚落了她一番,兩個人不歡而散。

  後來,陸小鳳才突然發現,歐陽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人,她竟是紅鞋子組織的四當家,與公孫大娘、薛冰、江輕霞等人互稱姐妹。薛冰與江輕霞位列江湖四大母老虎,與這樣的女孩子互稱姐妹,可想而知,歐陽情或許也是一只又漂亮、又刁蠻的老虎。

  他們兩個人為什麼走到一起去,陸小鳳已經有點想不起來了,他們兩個又是為什麼分開……這倒是沒什麼不好想的,陸小鳳天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天生就在一個地方呆不住,不是個安穩的人,而他一旦離開某個地方,就也差不多會將某個地方的人忘個干淨。

  ……說忘個干淨或許也不大准確。

  准確來說,秦蔻認為,陸小鳳似乎沒有能夠維持親密關系的能力。

  他是個極其富有魅力的可愛男人,本事又大、人又溫和、性情可愛,有時候會顯得有點天真、有點頑皮。這反倒是很對女孩子們的胃口,這天底下自詡「大男人」的男人太多啦,但他們大都只是一些自尊心極強,又無趣、又自大的人罷了,實在叫人提不起什麼興趣。

  只可惜,這個人似乎有一些性格的缺陷。

  秦蔻偶爾會覺得,他並不是喜歡流浪,他只是需要去流浪,他似乎很渴望一個家,又似乎……很害怕有一個家,從那些只言片語之中,秦蔻可以聽出,陸小鳳少年的時光或許是有一些陰霾的,而這陰霾必然來自於他的家庭。

  家庭,一種以血緣和責任為紐帶的緊密組織,帶來愛,也會帶來痛苦。

  花滿樓擁有一個極其美滿的大家庭,因此他的情緒與性格都相當的穩定,秦蔻的家庭關系也極其圓滿健康,因此她能從家庭的關系之中得到無限的支持,形成了現在這樣樂天又健康的性格,從不畏懼與人建立親密的關系,也從不會被失敗的親密關系所打敗。

  但陸小鳳……他的家庭一定不是這樣的。

  他或許出生在一個有愛也有痛苦的家庭之中,自小就有些排斥這種的家庭關系,在他十多歲的時候,他的家庭徹底破碎了之後……他卻又痛苦得恨不得跳河死去。

  現在他看起來很樂天,很健康,但種種跡像表明並非如此。他渴望聯結,又不喜歡太緊密的聯結,友情或許是他唯一能接受的親密關系,所以他對任何人都像是對朋友一樣……朋友嘛,那就是在一起時開開心心的玩,遇見苦難時兩肋插刀的幫忙,要離別時,那就只是抱拳,一句後會有期,便可以瀟灑走人。

  但問題是,愛情對人的要求不是這樣的,陸小鳳是個好朋友,卻不可能是個好愛人。

  浪子的本質啊……

  秦蔻攤手。

  不過反正……他是個足夠好的朋友,這對秦蔻來說就足夠了。

  他們是在面館裡瞧見歐陽情的。

  歐陽情是個非常清雅秀麗的美人,一席白衣,如輕煙籠罩,傍晚醺人的風一吹,她便一伸手,攏了攏她的蟬鬢,露出了皓腕之上的一抹富貴金紅。

  她秀麗的面龐有些蒼白、又有些冷漠,走進這家店時,她黑沁沁的眼睛瞧著陸小鳳,眼裡有些驚奇,似乎不大習慣這個失去胡子的陸小鳳,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忽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反倒使她輕煙一般的人物形像落了地,變得鮮活了一些。

  陸小鳳似乎不大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摸了摸自己並不存在的小胡子;歐陽情卻也不大想理會陸小鳳,她兀自走過去,七七八八地點了吃食,自顧自地吃,看都不看陸小鳳一眼。

  倒是陸小鳳實打實的又尬住了,如坐針氈地吃完了一頓飯,是笑得也不爽朗了,碗裡的吃食也不香了,一頓飯摸了大橘估計得有個一百八十下,給大橘都摸掉毛了,貓毛滿天飛。

  大橘:「?」

  大橘有氣無力地癱在陸小鳳腿上,嗷嗚嗷嗚的叫。

  秦蔻很是嫌棄地看了陸小鳳一眼,忍不住說:「你別倒著摸行不行,順毛順毛,哪有你這樣逆著毛摸的!」

  陸小鳳:「啊……抱歉抱歉。」

  秦蔻不由分說,一把奪回了她的大橘,抱在懷裡細細摸,大橘很快被擼舒服了,發出兩聲愜意的呼嚕聲,趴在秦蔻身上當厚重掛件。

  秦蔻揉了揉它的肚子。

  花滿樓瞧了陸小鳳一眼,無奈地搖搖頭,道:「你呀……」

  他沒再多說什麼,秦蔻也沒在多說什麼,這或許才是陸小鳳能接受的「家庭」和感情。

  秦蔻一直覺得蠻驚奇的,她能溝通古代與現代兩個世界,能把他們送回古代之後,陸小鳳居然沒有怎麼離開。

  反倒是花滿樓,很是想念古代,想念家裡,時空隧道一開,立刻回家住了好一陣子,只是逢年過節約定回來玩一下,只是最近因為眼睛的事情才多住了一陣子。

  這才像是一種正常的對待朋友的態度嘛。

  陸小鳳簡直有種……把現代的那個屋子當家的態度。

  秦蔻抿了抿唇,瞧了瞧低下頭唏哩呼嚕吃面的陸小鳳,無聲的嘆息了一下。

  略微有那麼一點不太健康啊。

  不過她和紅哥的感情其實也沒那麼健康就是了。

  花滿樓接過大橘,開始在它身上施展自己的盲人按摩大法,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盲人了。

  大橘:「呼嚕呼嚕。」

  花滿樓:( ̄▽ ̄)」

  秦蔻:「……」

  個人有個人的毛病,只有花滿樓是個情緒健康的六邊形戰士,永遠散發聖光……

  吃過晚飯,大家一塊兒回百花樓,不過秦蔻不打算再住在古代了,拔步床哪裡都好,還讓人很有安全感,但就是沒有柔軟的床墊,實在太硬了……

  所以秦蔻決定回家住,第二天早晨再過來。

  陸小鳳就不回了,他好久沒住百花樓,還有點想念這裡,想念自己之前一直住的那一間屋子。

  秦蔻是躺在床上渾身被硌得慌的時候做出這個決定的,林詩音、傅紅雪和阿飛都也已經各自歇下了,秦蔻不想把他們叫起來,就只和陸小鳳、花滿樓打了聲招呼。

  大橘因為花師傅按摩技術好,扒著花滿樓不肯下來,不肯回家去睡。

  秦蔻才不理會它,秦蔻還樂得輕松呢。

  她只伸手敲了大橘的腦袋瓜子一下,小小聲罵了一句「小傻蛋。」

  大橘的爪爪扒住花滿樓的衣服,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她:「嗷?」

  秦蔻:「好啦,我走啦,明天回來。」

  打開時空漩渦,她和一點紅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大橘一瞧見這個,還以為秦蔻不要它了,嗷嗚尖叫了一聲,一下子跳下來,嗖的一下追進去,也不見了。

  花滿樓失笑。

  另一邊,秦蔻很詫異地被大橘撲了個滿懷,大橘情緒很激動地尖叫了一聲,毛毛都炸開了。

  秦蔻:「……」

  秦蔻:「說你是小蠢蛋,果然就是。」

  她連衣服也沒換,就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大橘撫摸起來,大橘趴在她懷裡,兩只前爪抱住她的手不肯放開,看起來真是相當的蠢萌可愛,秦蔻忍不住揉了揉它,大橘夾著嗓子叫了一聲,又把她嚇得不輕,真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大漢音胖貓咪給丟出去。

  揉了好久,還開了兩個罐罐給它吃,大橘才放下心來,跳在地上玩自己的尾巴。

  秦蔻:「……」

  秦蔻嫌棄地看著這只起碼傳了四代、心智一點兒沒進步的宇宙貓貓。

  好吧,安撫完這一只,該安撫下一只了。

  秦蔻起身,去換衣服,一點紅早回房間換下了他身上裹著的古代勁裝,此刻又去衝了個澡,秦蔻進屋的時候,正巧就看見他才套了條寬松的褲子,精赤著上身,剛把T恤套在頭上,聽見開門聲,他下意識地扭了一下身子,於是秦蔻就看到了他腰側清晰的腹斜肌。

  他套上T恤,輕輕呼了一口氣。

  現在,他換了一條純棉的黑色束腳運動褲,腳上踏著拖鞋,身上穿著寬松的黑色T恤,漆黑柔順的長頭發及腰披散。

  這一身衣服都是秦蔻給他置辦的,這種寬松的束腳運動褲也很合適他穿,再冷一點,上頭配個連帽衫,頭上壓上鴨舌帽,甚至會有點像那種休閑的明星街拍呢。

  而且,他顯然已經有點不習慣穿古裝了,一回來,迅速就換上了她買的衣服。

  這令秦蔻的心裡忍不住泛出了一點自得,好像是自己在和那個假想的古代敵人爭搶著一點紅的所有權,現在她占據了極大的優勢一樣。

  秦蔻開始解起了自己層層疊疊的衣服,一面解,一面抱怨道:「我明天過去不要再穿這樣的衣服了,真的就……只適合拍照,麻煩死了。」

  一點紅的眼睛裡浮出一點笑意來,問:「你今天拍了麼?」

  秦蔻:「啊……忘掉了!」

  她捂臉:「今天光顧著吃這個小吃那個小吃了,完全忘記要拍照了!」

  好不容易去一趟真實的古代姑蘇,行人都是景色的一部分,富貴紅塵、秀麗婉約,超適合拍寫真的……就是怪異的行為舉止可能會讓古人側目圍觀。

  而且歐陽情真的好漂亮一個大美人,想拍幾張,還想讓她來當coco漢服工作室的模特,更像讓她幫忙參謀漂亮的服裝搭配……如果漢服工作室能開起來的話。

  結果今天一路逛吃,看見漂亮的古裝美人也光顧著看和跟陸小鳳一塊兒尷尬了,根本忘記拿相機,更別說給自己拍一套漂亮寫真了。

  秦蔻托著腮,說:「算啦……到明天再看吧,我去洗澡。」

  一點紅:「嗯。」

  秦蔻躲到浴室脫內衣,把自己上上下下洗了一遍,換了新買的白桃味沐浴露和洗發水,舒舒服服地衝干淨泡沫,裹著浴巾,才發現自己沒帶換洗衣服進來。

  她不大在意,取下吹風機吹頭發,那股甜美的、還帶著桃皮微澀的香味濕漉漉地鑽進她的鼻子,讓她覺得很愉快。

  吹完頭發,她就這麼裹著浴巾開門出去,一點紅正半靠在床上看書——對,他還挺喜歡看書的,看世界各類武術研究、還有摩托車、體育、美食、烘焙的書。

  自從吃了秦蔻做的芝士焗玉米之後,他似乎對自己做甜品也起了一點興趣。

  他聽見浴室門開,便抬起眸來瞧她。

  秦蔻只裹著一條浴巾,跳上了床,躲進被窩裡,然後在被窩裡窸窸窣窣地把浴巾給扔出來,愜意地呼了一口氣。

  水洗棉,好柔軟,非常適合這樣子睡覺。

  她一點兒都不羞臊,就在被窩裡這樣子扒在了他身上,她那頭柔軟豐茂的長發泄出來,和一點紅漆黑如緞子一樣的長發交融在一起。

  一點紅放下書,從善如流地抱住了她,低下頭去,輕輕地擷住她的下唇。

  與以往相比,他要溫柔得多,也要……小心翼翼得多。

  秦蔻的手順著他的脊背攀住,忽然說:「紅哥。」

  一點紅沙啞道:「嗯?」

  秦蔻摸摸他的背,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說:「你今天不高興,是不是?」

  一點紅沉默了。

  他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秦蔻也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他的胸膛和她貼的很緊,所以秦蔻能感覺到他的胸膛在不穩定的起伏著,他的心緒在此刻也似乎很不穩定。

  秦蔻有點不安地攀緊了他。

  過了好一會兒,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似乎有點遲疑地說:「蔻蔻,你……」

  秦蔻:「嗯?」

  他把頭埋下來,似乎有點不太敢看她,語氣聽著也有點悶悶的:「你……別害怕我,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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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一點紅身姿修長,比秦蔻高不少,秦蔻在女孩裡也算是格外高挑的類型了,但和他窩在一起時,卻總能被完全收進懷裡,小鳥依人一般。

  此刻,一點紅的頭埋在她的脖頸側,黑發如瀑布一般流下來,柔軟地窩在她的身上,由於身高的原因,他的脊背只能弓起來,脊柱自皮肉之間凸起,像是一節一節的骨鞭一樣,貫穿他的整個身體。

  他的語氣又悶、又沉、又遲疑,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話一樣。

  他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說出這件在他心裡盤旋的事情,這一個下午,他似乎想了很多,想他的過去、想他一直以來那種狠辣與凌厲的作風、想江湖上的人看他時那種畏懼的眼神。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這是很難一言以蔽之的事情,甚至於他自己都回答不出來。他只知道從前自己落魄極了,像是一條永遠居無定所的野狗,對著人呲出鋒利的牙刀,他完全沒有任何在乎的東西,包括自己的性命,所以做事橫行無忌、殘忍冷酷到令人心驚。

  他才不在乎別人會不會怕他。

  那時候的他,大概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在乎吧。

  在乎……但沒辦法。

  想要一個人的命很容易,想讓一個人不怕他卻很難,他自小就很明白如何讓其他人的畏懼,他也一直生活在高壓的恐懼之下的。但此時此刻,他卻發現,破壞很簡單、建造卻很難;讓人心生恐懼很簡單,讓人心生親近卻很難。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用最蠢笨的法子,用完全無用的法子,好似是仗著她還在喜歡他一樣,撒嬌一樣的說出了這句話。

  說完之後,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就好似這句話耗費了他的大半體力一樣。

  秦蔻的呼吸停了一瞬,似乎很詫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古怪地道:「你今天不高興是因為這個麼?」

  一點紅沒有說話。

  他默不作聲地側過頭,蹭了蹭她的耳垂,不知道為什麼,秦蔻從這個動作裡看到了一些很原始的動物性。

  紅哥就是一個靠野性和凶性生存的人,他離群索居,在認得她之前,並沒有與旁人建立過如此緊密的親密關

  系,陸小鳳是不能處在這種關系裡,一點紅卻是不會。

  他什麼都不會,只憑借一腔熱忱去愛她,毫無技巧,毫無保留,在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困難時,也只好這般無力、挫敗的懇求她,別怕他,不要害怕他。

  這……

  有多少年沒見過這麼純情的男人了!

  秦蔻忍不住回想自己的初戀——十五歲時談的第一個男朋友,現在去想,對方的身形早模糊得不像樣子了,也沒什麼好值得懷念的,那個時候的青澀……其實就是蠢,到處都透露著蠢兮兮的感覺,要說真誠……真誠麼?她不記得了,主要是太幼稚了。

  一點紅很……很成熟,他畢竟是個二十九歲的成年男子,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情緒一般來說很穩定,看到什麼都很淡定,又很懂得做家務、照顧人,在體貼程度上來說,誰也比不過他。

  但他同時還很……青澀,一直以來,他的感情都是被秦蔻牽著走的,還沒在一起的時候,秦蔻話裡話外的引誘他,在一起之後,她又設了個套,把他圈在裡面吃干淨。每一步都是秦蔻主動,拉著他的手,然後他沉默又安靜地跟著她走。

  這種成熟與青澀,冷漠與熱情,在他的身上融合得如此自然,總令秦蔻很是著迷。

  說到底,這種極其獨特的氣質,是因為他獨特的成長生活環境。假如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代人,長成這個樣子,絕對不會愁找不著女朋友,說不定二十九歲的時候,早就是個成熟的、經歷過很多女人的男人了,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秦蔻感受著耳旁細密的觸感,感到他的呼吸聲有那麼一點微微發抖,似乎是因為……她沉默的時間太長了。

  這讓她想到了小時候家裡短暫養過的一只小狗,她一表現得生氣了,它就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是耳朵也耷拉下來了、尾巴也搖不動了,一下一下抬眼看她,喉嚨裡嗚嗚咽咽的,也不知道要表達個什麼意思。

  那只小狗最後因為大橘實在不喜歡,整天衝上去衝人家貓貓拳,外婆怕哪一天小狗就被迫到宇宙空間裡奇幻漂流去了,所以把它送給朋友去養了。

  秦蔻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緊緊地攀住了他的脊背,他的脊背縮得緊緊的,背肌顯露無疑,好似在等待什麼即將落下來的鞭子似得。

  秦蔻抱著他,說:「今天……我看見你在那個小院中的樣子時……」

  一點紅的手指忍不住蜷縮了起來,呼吸聲變得不太穩定。

  秦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接著說:「我覺得你很酣暢淋漓。」

  那種舒展的身軀,靈敏矯捷、極富張力的動作,仿佛紓解了渾身上下所有的戾氣。

  秦蔻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沒有害怕你,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太拘著你了。」

  一點紅「噌」的一聲就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她,神情還有點微愣,他很少露出這種有點呆的表情,好像是完全沒反應過來事情竟是峰回路轉。

  秦蔻從這個自下而上的角度瞧著他,不免就覺得這樣的紅哥可愛得很,於是掙扎著抬了一下頭,在他側臉上啾了一下。

  一點紅追問道:「你當真不……不怕我?」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我看現在是你比較怕我,怎麼這麼小心翼翼呢?」

  她踢了一點紅一腳:「重死了,走開走開。」

  一點紅從善如流,抱著她順勢往旁邊滾了半圈,兩個人的姿勢就變成了秦蔻縮在他懷裡。

  他穩穩當當地躺在床上,秦蔻伸出腳,踢了踢被子,一點紅就伸手捻起被子,往兩個人身上裹了裹。

  秦蔻說:「所以我那時候就在想啊……我是不是太拘束你了,紅哥,在現代呆著是不是處處都是桎梏?」

  一點紅立刻說:「沒有。」

  秦蔻斜眼瞧著他,說:「真的沒有麼?」

  一點紅……一點紅不說話了。

  秦蔻不輕不重地擰了他的腰側一下,嗔道:「都學會在我面前說謊了,是不是?」

  他長嘆一聲,乖乖受了這一記擰,解釋道:「我只是不願讓你……擔心。」

  秦蔻不贊同地擰住了眉,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記,他的胳膊上迅速地浮起了一個紅色的小月牙。

  秦蔻說:「說什麼蠢話,你不願意讓我擔心,難道我就不擔心了麼?」

  一點紅啞聲道:「……抱歉。」

  秦蔻嗔怪道:「又抱歉,你總是這樣。」

  一點紅張了張嘴,習慣性地抱歉二字似乎有要說出口,

  又被他強行吞咽回去。他乖乖地躺在原處,秦蔻一會兒擰他一下、一會兒咬他一口,上下其手,看起來簡直是把他當一個滾燙的湯團來看待的,四處晃悠,琢磨著怎麼吃才不燙嘴。

  半晌,秦蔻忽然道:「幼稚鬼。」

  一點紅挑了下眉:「你覺得我很幼稚?」

  秦蔻悠然地躺下,懶洋洋地說:「我不是覺得,我這是確信,你就是個幼稚鬼。」

  一點紅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不認同。

  秦蔻說:「傻子,你明明就覺得這樣子不夠舒暢、桎梏太多,為什麼從來不說,你這樣下去能開心麼?」

  一點紅沉默了片刻。

  他長長地吐息著,似乎是在組織自己的語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閉上了眼睛,沙啞地道:「我已經……得到很多了。」

  是的,他認為他已經得到很多很多了。

  從前從沒想過的愛,他得到了;從前從沒想過的家,他也有了。曾經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渴望什麼,因為他對美好二字根本就沒有概念,直到他在這裡安了家,他才知曉……原來自己渴望的,正是這樣一種生活。

  當然,他不可能全然的滿足。

  他是生活在江湖上的人,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就是自由自在的,來到現代,有了安定的生活,有了心愛的女人,必然要放棄以前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時的習慣,必然也會覺得有些桎梏。

  其實這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人類的本性決定了人本身就是想要兩全其美的,只是客觀條件做不到既要又要的時候,就得自己做出取舍了。

  一點紅是個非常果斷、果決的人,他早已毫無保留的做出了選擇,也明白他未來會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他甚至會為自己的不滿足而感到愧疚。

  一點紅啊一點紅,你原本什麼都沒有,如今有了她,你竟還不滿足,你有什麼資格去不滿足?

  他這樣想著,就把自己的需求壓制下去,繼續若無其事地生活著。他掩飾得很好,直到這一次,陰差陽錯之下被秦蔻敏銳的意識到了。

  他盯著天花板,只道:「我不該要那麼多,我已經有你了,我滿足了。」

  秦蔻靜靜地瞧著這個男人。

  半晌,她說:「你現在這麼想,以後可不一定會這麼想。」

  一點紅皺眉道:「你不信我?」

  秦蔻說:「咱們倆在一塊兒,我不能叫你開心,反倒是讓你委曲求全……我是什麼?我又不是薛笑人。」

  一點紅道:「你怎麼忽然提起他……你和他……當然是完全不同的。」

  秦蔻嘻嘻笑了:「我知道啊,不過我可不願意讓你受一點委屈,你看,鳥在家裡憋得久了都會掉羽毛,我們紅哥這麼委屈巴巴,以後萬一脫發怎麼辦,可不能脫成地中海!」

  一點紅:「……」

  一點紅被秦蔻鬼才般的說話藝術給震撼了一下。

  他干巴巴地解釋道:「……我也沒有委曲求全。」

  秦蔻:「嗯?我們紅絲雀沒有委屈巴巴麼?」

  一點紅狐疑:「……紅絲雀?」

  秦蔻打了個哈哈混過去:「啊沒事啦,你接著說,所以你有什麼打算?」

  一點紅伸手,敲了敲他放在床頭的雜志。

  秦蔻趴在他身上撐起身子去看——摩托車的雜志。

  秦蔻挑眉:「你想去玩摩托?」

  一點紅說:「……怕你擔心,還沒決定。」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我才不擔心呢。」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這群古代俠客們簡直個個都是奇葩,寧願肉包鐵,不願鐵包肉。他們第一次坐上她的車子的時候,就對安全帶發表了一些不大符合常識的看法,認為安全帶在關鍵時刻很危險,由此,副駕駛的位置還成了他們最不喜歡坐的位置。

  他們個個都是騎馬的好手,摩托車,可不就是現代的鋼鐵巨馬麼?

  而且紅哥騎重型機車……

  秦蔻在腦內想像了一下他帶頭盔、穿黑色皮衣,長腿跨在摩托上的模樣。

  秦蔻:>w<∼∼∼

  一點紅眼睛亮了一下,那既視感,令秦蔻感覺自己看見了一頭大毛茸茸,忍不住又啃了他好幾口。

  秦蔻抬起頭,又不確定的問:「這樣夠麼?」

  她一下子又覺得紅哥像是那種精力超級足的大型犬,只弄輛摩托車當玩具真的夠消磨麼?

  一點紅含糊地道:「還行。」

  秦蔻肯定地說:「還行的意思就是聊勝於無。」

  一點紅又閉上了嘴。

  說實話,他不是舌燦蓮花型男朋友,根本連個謊都說不好,一被秦蔻揭穿,立刻就不聲不響,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秦蔻很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說:「紅哥啊,不如……」

  一點紅:「嗯?」

  秦蔻提出她的想法:「不如,我們在古代也買一套房子吧,我們每周都能去度假,這樣你練劍也方便點。」

  他還是要練武的,像是傅紅雪和阿飛,也是要練武的。

  她家雖然大,卻也沒有足夠容納他們練武的地方,畢竟那劍一舞起來,劍氣充溢,指不定就把牆面給弄出一道來,人還不能靠近,露台吧……這露台說大也不大,每天還被阿飛和傅紅雪搶著用,真是看著就覺得有點寒磣。

  還是有個大院子好啊,不說像是江南花家的府邸那麼大,只要有花滿樓住的小院兒那麼大就行了,順也可以不住城裡,在山上別苑隱居,這樣的話,天大地大,想練劍就練劍,想跑馬就跑馬,豈不快哉?

  自然咯,他們會把時代就選在陸小鳳的時代,誰會沒事找晦氣,回到薛笑人還活著的時代去薛笑人眼皮子底下買房啊,反正,一點紅的朋友也只有楚留香一個,他們想見面也容易得很。

  一點紅怔了怔,才意識到她做了個什麼樣的決定。

  他張了張嘴,說:「好。」

  秦蔻說:「說實話,我也很喜歡那樣的院子呢……可是在現代,那都不是有沒有錢能買得到的問題啦。」

  想要一座隱在山間的別苑,天大地大只此一間,在現代……恐怕不大好找,山裡可不是能隨便開發、隨便修別墅的,就算修,開發商也是修一整個別墅群,不大符合秦蔻的需求,且那種房子買來真的也不保險……

  還不如去古代買呢,甚至去度假還比在現代開車要方便。

  一點紅想了想,道:「好,我身上家底也不少,我來買,你不要動用你自己的錢。」

  秦蔻:「好咯,你的錢還有大批珠寶呢,我的錢可都是人民幣,過去可不是廢紙一張。」

  秦蔻就開始掰著手指頭來數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也想在院子裡栽一棵古樹!我還想要一張吊床呢……這樣中午我就可以抱著大橘在吊床上睡午覺了,但是不能要桂花樹,桂花開花的時候太香了……真是受不了。」

  一點紅眼角含笑,道:「好,我去請教花滿樓。」

  秦蔻說:「我還想做高一點的回形游廊,下雨的時候就坐在游廊裡面,咱們放過小茶幾,煮茶喝咯。」

  一點紅又道:「好。」

  「啊……還要有月洞紗窗,我小時候看電視劇最喜歡月洞窗啦,外頭要是四季分明,從裡面看景色一定好的很……」


第217章

  這場小小的、隱藏在平和日常生活之下的小矛盾就這樣被無聲的化解掉了。

  不過,秦蔻還頗有些感嘆。

  果然,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一點兒也不健康。

  一點紅是個極其果決的人,但與果決所相對應的詞彙,大概就是偏執了。

  他很偏執,偏執的認定了她之後就不肯放手,這種奇異的執拗被隱藏在他的成熟、體貼與平靜之下,直到今日才暴露出來。

  而她居然很享受這樣不健康的感情。

  秦蔻談了這麼多年的戀愛,感受過很多種不一樣的愛情,也在網上看過了很多關於「健康關系」的心靈雞湯。但她其實不大相信那些東西,她見過真正健康的愛情麼?似乎也沒有。

  健康的感情是什麼樣的呢?理性的愛麼?但愛情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把自己的喜怒哀樂交到另一個人的手中,因為對方的快樂而快樂,因為對方的悲傷而揪心。

  ——把自己的心捧出去,做無意義的給予,這本身就不是理性的行為啊。

  或許愛情根本就沒有健康這一說,或許人們根本就是渴望著不健康的、充滿偏執與忠誠的糾纏。

  秦蔻感覺到自己的內心被填滿了,又覺得有些愧疚,她在享受一點紅長久以來受到磨難後所養成的性格……

  秦蔻:「嚶……」

  一點紅:「?」

  一點紅:「怎麼了?」

  秦蔻沒說話,充滿愧疚感與滿足感的啾了他一下,扒著他不肯放開。

  一點紅晃了一下頭,有點不太明白女朋友忽如其來的投懷送抱是為了什麼,不過這種事情嘛……男人哪有不喜歡的,他垂下頭,緊緊地抱住了她。

  這天晚上,窗外又下了雨。

  一開始,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的,雨珠連成了線,在窗外形成一片銀色的雨幕,雨線砸在地上,濺出了蝴蝶一般的水花。

  深秋,芭蕉早已移到了屋內,想要聽一聽雨打芭蕉落葉聲,在地處西北的X市,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這一晚,秦蔻聽著天然的白噪音,睡得很香。

  不過話說回來,她的睡眠倒是一向不錯。

  一點紅的睡眠也一向不錯,而且他的睡眠絕技還不少,他天生精力充沛,並不需要太長時間的睡眠,因而早上通常醒得很早;他在任何環境、任何地點都能毫無障礙的一秒入睡……這倒是讓秦蔻很是嫉妒。

  因為她……還蠻認床的。

  昨天在江南花家,她其實蠻喜歡那張極其漂亮的螺鈿拔步床的,可惜,大腦喜歡,身體不太喜歡,折騰了大半夜都睡不著覺。

  今天提到要去古代買房,她就順便提出自己的要求:「那我也要拔步床!不過我們在現代買個乳膠床墊送過去吧,還有枕頭,這樣子古今合璧才好嘛。」

  一點紅道:「好,床可以找木匠去打,姑蘇是個富貴地方,愛享受,想來找個好木匠也不難。不過床墊的尺寸恐怕都不大合適。」

  拔步床那屬於屋中之屋,床鋪大得兩個人都可以在裡面玩捉迷藏了,和現代一般床的尺寸根本不一樣。

  秦蔻撐著下巴輕飄飄道:「定做咯……到時候床打好了,量量尺寸,我去定。」

  一點紅道:「嗯。」

  秦蔻又說:「誒?說起來以前紅哥住的環境是什麼樣,其實我也想在家裡再裝一個房間出來呢,弄得古香古色的,也免得你呀,什麼時候就忽然犯鄉愁啦。」

  一點紅居然跟她開了個玩笑:「那簡單得很,你只要找一把稻草垛給我就行了。」

  秦蔻一點沒被震住,反而舔了舔嘴唇,臉還更紅了,說:「稻草垛……不好吧,這個是不是太狂野了點。」

  一點紅:「……」

  一點紅:「……你這個人。」

  秦蔻張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天,秦蔻一如既往地賴床。

  一點紅倒是醒得一如既往很早,秦蔻半夢半醒之間往旁邊一撲,撲了個空,迷迷糊糊睜開眼,才發現已經十點多了。

  起床,洗漱,換衣服。

  她今天不打算穿古裝了,換了條對古人來說也不算很刺激的長款連衣裙,外頭套了件厚針織外套,腳上踏了雙白色休閑板鞋,把頭發梳成一個丸子頭,順手把阿楚哥送給她的珠花插頭上,算是尊重一下古代人民。

  反正昨天看上去,街上穿什麼奇奇怪怪的都有,今天也不打算去拍照了,懶……

  收拾好了下樓,一點紅正好從廚房出來。

  他昨天晚上用空氣炸鍋烤了個巴斯克蛋糕,巴斯克熱著的時候不好吃,於是在冰箱裡冷藏了一晚上,此刻正好切成小塊,放在白磁盤裡端出來,除此之外,還有前兩天走之前沒吃完的吐司面包……

  隔夜吐司,那就得用到特殊的剩飯處理法咯。

  把吐司用牙簽扎小洞,浸泡在蛋奶液中,一點紅近來新學了幾個花樣,此刻便用上了。他把蛋奶液中的牛奶換成了桂花米酒,白砂糖換成了黑糖,就這麼把面包浸透,再給面包片上撒一層細細的紅糖,就這麼用黃油去煎,能煎出一層焦糖脆殼來。

  最後再從冰箱裡找了個奶油冰激凌,舀出一個冰激凌球,和滾燙燙的吐司一塊兒蘸著吃,就是一頓熱量超高的早餐了。

  秦蔻看看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蛋糕、焦糖吐司和冰激凌,再看看對面一點兒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正准備開餐的一點紅,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點紅:「?」

  一點紅用叉子叉了一塊兒酒釀焦糖煎吐司吃掉,很是無辜、很是茫然地看著秦蔻,不明白她在消沉什麼。

  秦蔻:「……」

  秦蔻:「……」

  秦蔻默默起身,去冰箱裡翻了一袋冷萃咖啡液出來,給自己衝了一杯熱量為零的冰美式,企圖讓自己嘴裡的酸苦味來衝淡一下罪惡感。

  不過……

  好吃誒!

  現在收回一下紅哥在做菜的天分上不如宋甜兒這句話!甜兒姑娘再好,也沒法子天天在她跟前研究新菜式呀,從實用主義的角度來說,還是紅哥最好∼

  秦蔻:捧臉.jpg

  秦蔻:「可惜其他人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東西。」

  一點紅面無表情:「這東西簡單得很,他們可以自己做去。」

  說著,還給大橘扔了一塊。

  大橘嗷的一口就吞進去了。

  和吃其他任何東西一樣,它欣賞不大來,但也給足了面子,特別愜意地往地上一躺,搖起了尾巴。

  吃完了早飯,一點紅回屋換了個衣服,他還是換

  了古裝,因為古代的那種勁裝疾服是專門為了打鬥而設計的,手腳處都收的很利落,不會影響動作,現代裝……他的秋裝好多都是連帽衫,那帽子真的很煩人。

  秦蔻抱著貓,兩個人一塊兒穿回了古代。

  正巧,今日百花樓的諸位起得也不怎麼早,也正坐一塊兒吃早飯呢。

  桌上七七八八地擺了一桌子,玫瑰豆沙餡兒的酒釀餅、幾碗赤豆糖粥、加了榨菜的鹹豆漿,還有鮮肉的湯團。

  秦蔻一過來,陸小鳳就招呼她:「來,蔻蔻,嘗嘗這個。」

  說著,給她夾了一片煎糕來吃,還道:「這是我們姑蘇的名點,豬油糖年糕,放過夜之後裹上雞蛋液微微一煎,外頭又脆、裡面又軟,好吃得很。」

  秦蔻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沒忍住嘗了一下。

  中西處理剩下的主食的智慧其實出奇的一致啊……而且都同樣的好吃。

  秦蔻:>w<

  秦蔻克制地吃了一塊,就放下了筷子。

  陸小鳳給自己卷了一個「荷葉包死人」(蛋餅包油條),一面吃,一面含糊地道:「你飽啦?家裡紅兄又給你做什麼好吃的了?」

  秦蔻:( ̄▽ ̄)」

  秦蔻:「是很好吃的東西,你去求求紅哥,讓他把食譜給你∼」

  一點紅挑了下眉,眼裡浮出一抹笑意。

  陸小鳳狐疑地瞧瞧這個,再瞧瞧那個,忽然也笑了起來。

  秦蔻:「嗯?陸小鳳,你在笑什麼呢?」

  陸小鳳含混地說:「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看來這兩個人之間那種隔閡已經沒問題了!

  陸小鳳自己的感情問題相當不順,但他很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能順順利利的。

  今早瞧見他們兩個重歸於好,他的心情相當不錯,多吃了一碗湯團,然後因為太撐,剛吃完早飯就去後院的搖椅上摸著肚皮躺平了。

  秦蔻吐槽:「你不胖真的是沒天理。」

  陸小鳳瞪她一眼:「什麼沒天理,我昨天不是用了靈犀一指嗎!」

  秦蔻一呆:「啊?」

  秦蔻狐疑:「……靈犀一指可以消耗熱量麼?」

  看起來……就是兩根手指那麼一夾啊。

  陸小鳳一臉嫌棄地看著秦蔻:「去去去,不懂武功的人不要說話。」

  秦蔻:╭(╯^╰)╮

  秦蔻拉了把椅子,也坐在了樹下,這時候,花滿樓開始了自己的日常保養植物的工作,傅紅雪找了個角落在練刀,阿飛雙手抱劍在一旁觀察,雙眼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否這劍道與刀道之間有什麼秦蔻瞧不出來的共通之處。

  林詩音今日穿了一席白衣,蟬鬢處裝飾以新鮮的白芙蓉,花瓣之上,似乎還有露珠在微微顫動。她幫著花滿樓一塊兒澆了一會兒花,又去泡了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來,端到小院之中分與眾人。

  秦蔻就是在這個時候宣布自己的古代買房計劃的。

  花滿樓坐在桌旁,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幫她出主意:「那不若就買在姑蘇,你與紅兄只是想來此處度假,不在這頭的時間多,買了院子,有我和陸小鳳在,也可照應一二。」

  也是。

  想買一個很好的別苑,有月洞紗窗、有亭台水榭、有回形游廊、又小橋流水、有枝枝蔓蔓,這些東西是需要維護的,最簡單不過來說,園中的花草若不打理,沒過多久,就是雜草亂長,一片蕭瑟了,再有,月洞紗窗上的紗,也要隔一個月換一次,否則紗舊了,顏色就美了,來住的時候怎麼會有好心情呢?

  這當然可以通過雇佣工來解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主人家長時間不在,雇工人難道不會起私心麼?人又不是被定好了程序的npc,出什麼問題都是有可能的,秦蔻打消林詩音親自去古代開店時,用的便是這個理由。

  所以,買在姑蘇,有朋友們照看著,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秦蔻說:「我和紅哥商量過了,主要我們還是想買到山水之間去,不大想住在城裡。」

  陸小鳳道:「虎丘山啊,對了,最近虎丘山的掃葉別墅,是不是在找下家?」

  ——此別墅非彼別墅,現代的別墅便是指秦蔻外婆家那樣的獨棟建築,但在古代,別墅指的是建在郊區、山水之間的別苑、也叫別業,占地面積可比現代的別墅大得多了。

  掃葉別業,取清清淡淡的掃葉二字,暗含清靜無為之意,足見前主人的淡泊。此處又在千年名勝虎丘山之中,虎丘山青蔥雄偉,遠遠望去,正成猛虎蹲踞之勢,山頂之上,虎丘塔與姑蘇城遙遙相對。

  虎丘山上,還有傳說之中的試劍石與劍池。

  傳說吳王闔閭請來干將莫邪二夫婦為其鑄劍,期滿之日,闔閭以此石試劍,將此巨石一劈為二,故此得名。闔閭身死之後,為他殉葬的寶劍三千,均藏於此劍池之中。

  百年之前,虎丘山上的一大江湖勢力,乃是當世第一大劍客李觀魚所創的擁翠山莊,只可惜李觀魚一世英雄,卻有個不成器且缺德的兒子,和不怎麼長命的兒媳婦,這二人就是李玉函和柳無眉夫婦,他們正是活躍在楚留香所在的時代。

  楚留香回程時,正是為了救他三個困在擁翠山莊之中的妹子。

  他得了劇透,自然不可能中這夫婦二人的毒計,徑直救下了口不能動、眼不能斜的李觀魚李老前輩,李觀魚聽說他的不孝子干出這種事,當下便氣得要打死兒子,趕走兒媳。

  當然,最後還是沒打死的。

  不過聽楚留香說,雖然他反復向柳無眉解釋了她身上毒發的症狀其實是罌粟上癮,但她死活不肯相信,最後還是活活把自己嚇死了,李玉函傷心欲絕,這二人的下場,居然與原著相差無幾。

  之後的事情,楚留香自然不曉得了。

  但身在百年之後,秦蔻現在已經曉得了。

  柳無眉死後沒過多久,李玉函也因相思病而死,李觀魚李老前輩一輩子就只有那一個獨生子,兒子死後,李觀魚消沉避世,從此擁翠山莊便沉寂下去。偌大的莊園幾經轉手,主人換了三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園子風水不對,這三戶人家竟是都沒能繁榮昌盛,漸漸沒落了。

  如今,擁翠山莊只有幾個老僕人在照看著,昔日的名園,風采早已不在。

  不過,這和秦蔻又有什麼關系呢,她只是很興奮自己居然可以擁有一片虎丘山上的房產!

  虎丘山!五A級景區啊!

  天啊!想一想她如果把爸爸媽媽外婆接過來住幾天,她爸爸一定會笑的見牙不見眼,可能連腮幫子都疼吧。

  外婆是肯定要穿著旗袍來好好拍幾張美照的,她肯定還會遺憾沒辦法帶姐妹們過來。

  媽媽呢……額,安寧老師肯定第一個想法是罵她一頓,居然自己

  跑來古代玩,真是不聽媽媽的話!

  陸小鳳壞笑道:「不過那掃葉別墅實在大的很……蔻蔻哇,我怕你和紅哥兩個人住,你大晚上要害怕的。」

  秦蔻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都置辦別苑了,哪有就住兩個人的道理呀,詩音,你住不住?」

  林詩音笑著幫她倒了一杯茶,嗔道:「我自然是要住的,蔻蔻的度假別墅,難道我不值得有一個屋子?」

  秦蔻說:「是嘛!」

  花滿樓亦笑:「我就是不想去,恐怕蔻蔻你那滿院子的花花草草,也由不得我不去。」

  陸小鳳突發奇想,忽然一拍手,道:「那我們為什麼不合買那座別苑呢?反正蔻蔻一個人也住不下,而且那地方也絕算不得便宜,何不大家一塊掏錢,一塊兒住來的好?」

  秦蔻瞧著陸小鳳。

  陸小鳳亦瞧著她,唇角含笑。

  秦蔻笑了,說:「那當然好啦,我們家的錢,是紅哥掏,你們個人出多少錢,我可不管。」

  陸小鳳擺擺手,滿不在乎:「這等小事!有何難處?」

  秦蔻說:「各家出多少錢是小事,不過我看倒是有件大事還要商量。」

  陸小鳳:「什麼大事?」

  秦蔻笑了,說:「人家前主人閑雲野鶴、清淡無為的,所以才叫『掃葉』,咱們幾個能把屋頂都給吵翻天了,再叫這個名字就很不合適啦,要改一個應景的才好。」

  陸小鳳笑道:「那好辦,就叫富貴山莊咯。」

  花滿樓噗嗤一聲笑了,搖搖頭,嘆道:「你這是起得什麼名字啊……」

  陸小鳳搖頭晃腦,悠然道:「你不懂。」

  花滿樓不懂,那是因為花滿樓沒有看完古龍全集過。

  秦蔻卻懂,因為她看過那本名叫《歡樂英雄》的書。

  富貴山莊,是一片樂土,在這片樂土之中,住著王動、郭大路、燕七和林太平。他們曾是素不相識的人,他們卻成為了最好的朋友;他們是一輩子的朋友,又是一輩子的、自己選擇的,最好的家人。

  陸小鳳啊……這個又真誠、又頑皮的人,他此刻是在隱晦地向大家表白呢。

  ——他們也是一輩子的朋友,他們也是最好的家人。

  秦蔻定定地瞧著陸小鳳,忽然無奈地笑了。

  陸小鳳瞧見了她的笑,便也對她眨了眨眼,又跳起來道:「不行,我們得把阿楚哥找來,叫他也掏一份兒錢!」


第218章

  想找阿楚哥來一塊兒掏一份錢的主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但不是現在,現在人家阿楚哥正忙著冒險呢。

  這件事在下個月楚留香回來聚會的時候得到了他的同意,不過秦蔻的腦袋瓜想的事情一向比較清奇,她福至心靈,忽然就想玩那種時間線電影裡的玩法,非不收現銀,要阿楚哥把錢埋在他那個時代的掃葉別墅地下去,然後自己再去陸小鳳的時代去挖出來。

  可憐這個寵妹妹的盜帥,原本是踏月而來、留香而去,結果愣是變成扛著鋤頭而來,在別人家的院子裡貓貓祟祟的挖坑……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這一天,大家一塊兒去看了掃葉別墅。

  這果然是一處很清幽的輞川別業,藏在虎丘山深秋的郁郁蒼蒼之中,只有幾角飛檐自密林中斜飛出去,清涼瓦舍、水磨磚牆、清瓦花堵徐徐展露,一陣林中的清風吹過,掃葉樓前的那棵高大的桂花樹便發出了簌簌的響聲,幾星桂雨紛揚落地。

  至於秦蔻想要的月洞紗窗、回形游廊,自然是一應俱全,掃葉樓的月洞窗蒙著一層半舊不舊的銀紅窗紗,像是一個玫瑰色的夢一樣,籠住了外頭的綠意。

  桂花樹……算啦,桂花樹也很美妙。

  秦蔻喜歡死了,一個勁兒的搖著一點紅的胳膊說:「就買這個就買這個就買這個。」

  一點紅忍不住笑。

  陸小鳳和這座別業的上一任主人也有一定的交情,這裡他一定來過好幾次,輕車熟路地帶著大家轉悠。

  這是一處有三進院落的宅子,三進院落,對於大家族來說肯定還是小,不過對於秦蔻來說,這地方已經大得很驚人了……莫說是三個人練武,就算是十個人都能練得開。

  院子大了,人的心緒也忍不住開闊,坐在掃葉樓的屋頂上,一眼就能望見外頭的青蔥深林、流水潺潺。掃葉別墅的選址很妙,四周正好被一條溪流環抱,入門處就有矮矮的小橋,小橋旁有一座四角飛檐的亭子,上提名「抱溪亭」。

  這樣的景色,與站在X市的二十七層所遠眺的,差別實在很大,心緒也有很大的不同。

  秦蔻看著自己的大院子,忍不住說:「這麼大的院子,拿來養一條小狗肯定很不錯。」

  陸小鳳瞧了她一眼,差點沒忍住脫口而出:你現在養得還不夠多麼?

  不過他還是有理智的,只敢在群狼環繞之下在心裡腹腹誹、吐吐槽。

  花滿樓奇道:「原來蔻蔻是想養狗的?」

  秦蔻有點憤憤地說:「我也想貓狗雙全啊!」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那並不存在的小胡子,莫名其妙道:「……怎麼忽然感覺到一股那麼大的怨氣呢?」

  秦蔻攤手:「我家小時候養過小狗,還是一只特別可愛的邊牧呢,結果呢,差點變成大橘的盤中餐。」

  不錯,大橘……其實像大部分貓科動物一樣,與犬系不大對付。

  就說冷血吧,冷血是很明顯的例子,大橘對待冷血,那可真是翻臉不認人,有罐罐在前面誘惑的時候,就很例行的往地上一趟,隨隨便便地叫兩聲,意思是——「行了,摸吧,一個罐罐五分鐘啊。」

  超過五分鐘冷血還沒表示,大橘就要發飆了,當然不超過五分鐘,要是它不高興,那也要發飆。

  冷血總共也沒在秦蔻家呆幾天,結果回去的時候,兩只胳膊上全是貓爪子抓出來的血痕,慘得都沒法說。

  不過這屬於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大橘之於冷血,就好像飛盤之於大狗,有一種命中注定般的吸引力,就算被大橘抽了一萬個貓貓巴掌,他還是……蠻開心的。

  秦蔻當時:「……」

  她當時還拎起大橘嘰裡呱啦地教育了一通,大橘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張開它的三角嘴,看起來很呆,最後也沒聽進去,該怎麼打冷血還怎麼打冷血。

  其他的犬系……倒是好一點,主要是因為其他的犬系也沒那麼喜歡它。

  像是一點紅,他一般沒事才懶得去擼大橘,他要擼就去擼大橘的主人……唯一和大橘親密接觸的時候,都是拎著它的後脖頸把它丟出房間的時候。

  大橘:敢怒不敢言.jpg

  沒辦法,誰叫這個男人成功搞到了兩個有力的後台呢。

  一點紅,既是楚留香的至交好友,又是秦蔻蔻的摯愛男友,而這兩個人嘛……又是大橘最喜歡的人TAT

  傅紅雪大橘也不喜歡,主要是因為傅紅雪總是負責在家裡

  給它洗澡,這家伙明明是只跛腳犬系,結果動作敏捷得不成樣子,任大橘怎麼在浴室裡上躥下跳,他都能一把抓住,摁在澡盆裡就開始衝水……

  至於阿飛,阿飛覺得大橘是蠢貓。

  ——人好,貓蠢。

  阿飛是這麼想的。

  大概是因為覺得貓蠢,阿飛平時對大橘還蠻照顧的,比如說昨天,他就懷疑大橘肯定是因為太蠢了亂吃東西才把自己搞得一直打飽嗝的,結果大人們還個個都眼神閃躲,不肯告訴他它到底吃了什麼髒東西。

  真巧,大橘的想法也差不多。

  ——貓好,小孩沒用。

  大橘是這麼想的。

  所以他對阿飛還挺寬容的,沒因為阿飛像冷血一樣經常過來擼毛還不給吃罐罐的行為做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但也懶得起來迎接他,就那麼趴在地上,矜持地揣起兩只爪爪,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晃一晃,很是傲嬌。

  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阿楚哥……大橘一看到阿楚哥,那簡直是激動開心到渾身發抖,眼淚汪汪地努力夾出夾子音。

  它也蠻喜歡花滿樓的,經常扒在花滿樓身上不下來,可能是因為喜歡花師傅盲人按摩的手法。

  不過它對人形犬系的不喜還處於一種很隱晦、很克制的態度之中,他對真正的狗……那可真是毫不手軟,秦蔻小時候外婆家接來那只可愛小邊牧,大橘的日常生活就變成了吃飯睡覺毆打邊牧。

  小秦蔻:「……」

  你又不是真貓為什麼要處處都學貓的習性啊啊啊啊!!!

  幻想著貓狗雙全的小秦蔻氣鼓鼓地看著小邊牧被送走,好幾天都不想理大橘,大橘小心翼翼地湊上來討好她,還抓了蟲子給她當禮物,小秦蔻嚇得驚聲尖叫,大哭一場。

  後來她就斷絕了養狗狗的想法了。

  而且她其實不喜歡小型犬,她喜歡大一點的狗勾,起碼體型也得像邊牧、柯基那麼大,再大一點的金毛、耶耶和德牧她也喜歡∼∼

  但中大型犬需要的運動量也大啊,要好好的溜,不然整天憋在家裡,對狗來說也不是見好事,但秦蔻人又懶,她每次半夜下班回家看見在街上被溜著跑的大型犬主人都很慶幸自己沒養……

  不過!現在似乎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有這麼大一個大橘院子,狗勾可以自由自在的跑來跑去,玩來玩去,還不用擔心和大橘經常見面鬧得不愉快……大不了,她來古代玩的時候把大橘扔外婆家嘛哈哈哈哈。

  秦蔻:計劃通!

  秦蔻:捧臉.jpg

  陸小鳳摸著下巴嘀咕:「我怎麼覺得你這行為……就很像在養外室呢……」

  大橘本來在院子裡撲蝴蝶玩,忽然很警惕地停下,目光朝這邊掃過來,舔舔爪子。

  秦蔻瞪陸小鳳一眼:「瞎說什麼呢!」

  她繼續美滋滋:「那我還想再買一只漂亮的布偶貓呢……大橘真的,可愛雖然很可愛,但橘貓看久了就會想要新的大漂亮嘛……」

  大橘炸毛:「嗷嗚!!!」

  秦蔻訕訕收聲,伸手擼了兩把大橘。

  主人不愧是主人,大橘面對冷血的時候那麼凶,人家百般討好也愛搭不理的,換了秦蔻,都說出想再養一只大漂亮貓咪的傷感情話了,它被擼了兩把,照樣親親熱熱地要抱抱。

  秦蔻心猿意馬地抱抱自己的原配。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不過富貴山莊這名字實在太富貴了,最後還是作罷,先繼續用「掃葉別墅」四個字吧。

  中午,他們一塊兒吃了一頓羊肉。

  姑蘇菜很講究時令,四季的菜色全然不同。金秋時分,蟹的黃金季節還沒過去,精細的蟹粉面還有的吃,羊肉是冬天的菜色,不過凡事都無絕對,陸小鳳就知道一家做羊肉做的很好吃的酒樓,昨天新得了羊羔肉,今日正好去大快朵頤一番。

  秦蔻是西北人,西北人也愛吃羊,像是X市,最有名就是羊肉泡饃,再來就是得益於某電視劇而出名的水盆羊肉。

  水盆羊肉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是羊肉湯……不過和姑蘇這邊的白燒羊肉很不一樣。白燒羊肉燒出來是一鍋奶白色的湯,羊肉酥而不爛,白湯鮮美的很;水盆羊肉則講究湯清肉爛,再配兩個烤得外殼酥脆的白吉饃,把羊肉夾在裡頭吃,湯裡蒯一勺子油潑辣子澆上去,那味道,美得很。

  姑蘇的羊也不差,冷盤的白切羊肉是秦蔻以前沒怎麼吃過的,再有就是羊糕,其實做法很類似於肉皮凍,只不過是把豬肉換成羊肉,拆碎的羊腿很實在地堆在盤子裡,澆上凝結著膠原蛋白的羊湯,讓每一個縫隙都被羊湯填滿,自然冷卻之後就可以切成小塊的擺盤上桌了,吃起來一抿就化,鹹鮮十足。

  這個菜式做起來復雜麻煩,關鍵是耗時,必須前一晚就動工,因而每日限量供應,要提前定好才有的吃,陸小鳳顯然是昨天就安排好了今天,早早定下了一大盤羊糕,好叫眾人吃個痛快。

  坐在虎丘山下,又飲了二兩溫好的黃酒,舒服得感覺天靈蓋都酥酥麻麻的。

  結果居然在這一間清幽的酒樓之中,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也不是意想不到,其實這個人秦蔻早就想慕名見一見了,只不過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他。

  他就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葉孤城自於西門吹雪決戰之後,似乎不大急著回白雲城,一路從京城慢慢地往南面走,近日正好就到了姑蘇,虎丘山乃是千年名勝,又有習劍之人都聽說過的劍池,來拜訪一回,也很正常。

  秦蔻只是沒想到葉孤城這個人居然沒什麼排場。

  現在想起來那本原著的《決戰前後》,她印像最深刻的片段,除了兩大劍客決戰紫禁之巔外,就是葉孤城那美女開道、鮮花滿地,白衣飄飄的奢侈出場方式了。

  ……真的很騷。

  雖然在理性上知道他那時候是為了南王世子造反的陰謀估計那麼做的,但在感情上還是很難不做出這種評價……

  所以,當她看到葉孤城一個人進來的時候,她還有點驚訝。

  他穿著一身干淨的白色長衫,衣袂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白雲在飄動,只不過這顯然是一片很富貴的白雲,銀光一閃而過時,秦蔻才看到他的衣服其實很有講究,兩道銀線做的緄邊,衣服上也繡著白雲紋樣,只不過因為用的是銀線,所以不大好發現罷了。

  但這個人可完全不像是輕飄飄的雲,他那只用來握劍的手、與他沒什麼表情的面龐,都像是被大理石鍛造出來的一樣,干淨、冰冷、堅硬、潔白。

  他雖然外號叫劍仙,但穿衣卻不是那種縹緲的風格,反而合身的很,他的腰帶很寬,勒出一把得體的勁腰,腰帶正中,嵌著一枚紋樣古樸的羊脂玉。

  正因為衣著非常合身,所以能瞧得出他的筋、骨、肌肉,都具備一個武人所應該具備的一切。

  簡而言之……秦蔻感覺他給人的感覺更像是那種古希腊式的潔白大理石雕塑,非常完美、非常克制、也有種超脫人世的冷漠。

  然後,秦蔻就看見陸小鳳放下筷子,非常自來熟地招呼這尊移動大理石雕塑:「誒!葉孤城,這邊這邊!一塊兒吃點啊!」

  葉孤城瞧見了陸小鳳,那雙寒星一般的眼睛裡,居然也泄出了一點愉快的笑意來。他瞧見這一大桌子人,居然完全沒有表現出一個世外高人對熱鬧場面所應該有的排斥,反而抬腳就過來了。

  秦蔻:「……」

  秦蔻:=口=!!!

  陸小鳳,江湖妲己,果然名不虛傳啊……怎麼什麼人都能勾到手!!


第219章

  葉孤城其實不是一個拒人於千裡之外的人。

  他和陸小鳳相識的時間並不算太長,說來,也不過是幾個月的時間,那時候南王府上遭了繡花大盜的搶劫,直接搶到了王府的寶庫之中,還刺瞎了王府總管江重威的雙眼,不可謂不囂張。

  不過那個時候,老王爺倒是也沒有非常大的心思放在緝盜上,因為他們在籌劃著造反。

  自然而然的,作為造反計劃之中的武力值擔當,葉孤城也離開了南海,前往廣府,住進了南王府之中。

  那時候南王府的新任總管金九齡已走馬上任了。

  葉孤城先是認得了金九齡,又通過金九齡認得了一塊兒來查案的江南花家七公子花滿樓,金九齡極其熱情地同他講起了奇人陸小鳳的兩根手指,花滿樓也點頭附和著,而葉孤城也十分順理成章地,對這兩根手指產生了一點好奇。

  他一好奇起來,就忍不住想要試一試,他只想要試一試,看看這兩根傳說之中的手指,是不是真的連什麼都能夾住……其中到底包不包括他葉孤城的劍呢?

  這種……我好奇所以我要玩你一下的心態,意外得很像貓。

  而他的性格裡又的確有說一不二的冷酷,他既然這麼想了,他就去這麼做了,他並沒有真的想要殺死陸小鳳,但倘若陸小鳳實在接不住,那……反正死人是沒有名字的。

  這冒犯的想法!

  陸小鳳就在這種「我好奇所以要玩你一下」的惡趣味中與葉孤城狹路相逢了,當然,他福大命大本事大,沒死。

  ……一個本事不大的人,是沒有辦法交到這麼多又危險、又富有魅力的朋友的。

  不過那天晚上陸小鳳得知是花滿樓坑了他一把,還是明裡暗裡地表示了一番自己被傷透的心。

  葉孤城:「……」

  葉孤城是毫不愧疚的,能秉承著「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就不是陸小鳳」這種想法的人,干什麼都挺理直氣壯的。

  不過呢,他還是陪陸小鳳喝了一會兒水酒——他喝水,陸小鳳喝酒。

  喝了一肚子水,他飄然而去,結束了這一次(他認為)很愉快的會面。

  第二次會面,就是在京城了。

  決戰之前。

  陸小鳳氣勢洶洶地跳出來,就跟開了天眼一樣地把南王世子隱秘的計劃給揭穿了,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長了幾雙眼睛,居然連他們在宮裡的內應都曉得——那時候他們甚至還沒開始和內應接頭呢!

  ……這家伙多少有點多智近妖了。

  不過,他很感謝陸小鳳。

  陸小鳳橫插一杠子,不僅令他擺脫了這無法拒絕的挾恩,也令他與神交已久的西門吹雪安安靜靜地完成了一場劍道上的對決。

  葉孤城他自成名以來,其實與不少劍道高手決戰過,殺的人更不少,他的行事雖然算不上低調,但也絕不會大張旗鼓。

  這一場原本應該很嚴肅的決鬥,那時候竟變成了京城裡最炙手可熱的賭局,無論去到哪個賭場,無論瞧見哪個賭鬼,他們都在興衝衝地討論著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名字……從那樣的人口中聽到自己、以及自己尊敬的對手的名字,無疑是很令人厭惡的。

  但葉孤城並沒有什麼法子。

  甚至於決鬥都只是一個吸引人注意力的幌子,他的任務是殺死帝王,看著南王世子李代桃僵,第二日一早上朝的時候,坐在皇位之上揮斥方遒的,就已經換了一個人了。

  在原定計劃之中,西門吹雪是要被溜著玩的,如果計劃順利,決鬥會延期,等南王世子順利登上皇位之後,他們大可以再換個時間去決鬥,那時候,世子的這位葉師父的死活,也就沒什麼所謂了。

  計劃的好壞葉孤城懶得評價,他只是很難接受令一場嚴肅的決鬥變成一場陰謀的幌子。

  所以他才感謝陸小鳳,感謝陸小鳳可以讓他安安靜靜、認認真真地與西門吹雪切磋。

  西門吹雪比他年輕幾歲,二人都是不出世的天才,難分高下,年歲的不同帶來了經驗與心境的不同,況且西門吹雪心中還有掛念的妻子,輸給他,不奇怪。

  幾年之後再比,結果可就說不定了。

  決鬥之後,西門吹雪若有所悟,飄然而去。

  葉孤城心境平和,一路向南游歷。

  順帶著瞧一瞧那些氣歪了嘴巴的莊家,他感覺心情很是不錯,路過姑蘇時,還順帶著殺穿了一個黑店,原本打算把這件事徹底解決,卻沒想到昨晚就接到暗樁的消息——江氏兄弟惹到了陸小鳳,被丟進了大牢,又被一個神秘劍手挑了脖子,已歸西了。

  那就是再用不著他出手了。

  葉孤城是個對很多事都漠不關心的人,比如說他根本就不關心那個殺了江氏兄弟的神秘劍手是誰。

  不過,路過姑蘇,總免不得要同陸小鳳見一面的。

  陸小鳳昨夜就請人送行給他,要他今天到虎丘山下的飯莊一聚,還說要「介紹他幾個有趣的好朋友」來認識一下。

  葉孤城:「……」

  I人葉孤城很顯然對認識新朋友這件事不大感興趣。

  當然,這並不是說,葉孤城不需要朋友。

  事實上,他是個很寂寞的人,偶爾也同陸小鳳表達過,他的人生之中朋友很少這件事。

  一個人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那當然是因為他在內心裡還是渴望友情的。

  陸小鳳毫無疑問也是一個渴望友情的人……不過他們倆的「渴望」某種程度上來說完全是南轅北轍。

  友情,對陸小鳳來說,是日常生活之中的必須品,就像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一般,一個人若是三天不吃鹽,那他鐵定是要沒力氣的,陸小鳳要是三天不見朋友,他整個人也會蔫巴巴的,看起來像是一只被掛在風干爐裡的小公雞。

  但友情對葉孤城來說,更像是一種……他很喜歡的調劑品。

  一年十二個月,葉孤城可能十個月都沉浸在劍道與白雲城城務之中,而且他估計還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挺不錯,沒什麼不好的,剩下兩個月,可能是因為天氣轉冷、可能是因為團圓的節日一個接著一個的過,他的心態才會產生一點變化,感覺到一點寂寞。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會想到友情,想到朋友,想到人世間那些不得不存在的聯結。

  然後過了這段時間,啪得一下,他又開始變成了一個莫得感情的機器人……對交朋友這件事再也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

  陸小鳳正巧就是在他需要調劑品的兩個月之中認識他的,所以他們很快就成了朋友,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緣分的體現。

  而秦蔻與葉孤城顯然也是具有一定的緣分的,這體現在葉孤城連日來的心情居然都不錯,以至於陸小鳳雖然提出了一個離譜的攢局邀請,他居然也沒拒絕,還准時赴約。

  陸小鳳:<( ̄︶ ̄)>

  秦蔻:盯……

  她翻來覆去地看,想看看陸小鳳這人的魔力究竟在哪裡,怎麼會像個男狐狸精一樣……誰都能勾搭上。

  而且她總在思考如果陸小鳳和楚留香一塊兒出現在石觀音眼前,石觀音到底會選哪一個作為她征服的對像呢?

  秦蔻:盯ing……

  而葉孤城一過來,居然也冷冷地盯著陸小鳳看。

  陸小鳳:「……」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並不存在的小胡子,苦笑道:「你為什麼用那種見了鬼一樣的眼神瞧著我?」

  葉孤城拿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下,他喝得不是茶,是白開水。

  他淡淡地說:「因為我的確感覺我瞧見了鬼。」

  陸小鳳挑眉:「什麼樣的鬼?」

  葉孤城道:「剃掉了兩條眉毛的鬼。」

  陸小鳳:「……」

  陸小鳳撓撓頭:「……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麼?」

  葉孤城的目光從陸小鳳身上移開,花滿樓只微笑道:「一別數月,葉城主別來無恙?」

  葉孤城瞧著花滿樓的眼睛。

  數月之前,葉孤城見到這位江南花家驚才絕艷的七公子時,也曾遺憾對方的眼睛瞎如蝙蝠……然而現在……

  他挑了下眉,道:「看來這數月間,你有奇遇。」

  花滿樓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清茶,道:「何止是奇遇。」

  陸小鳳還沒回過神來,兀自懷疑之中:「……你剛剛真的是在和我開玩笑麼?」

  葉孤城:「……」

  葉孤城開始有點後悔剛剛說了那句多余的話了。

  他沉默地、冷冷地看著陸小鳳,終於把他看的有點訕訕的,陸小鳳本想再摸一摸胡子,又轉而學起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楚留香摸鼻子時的姿態,的確有一種很奇異的魅力,就好像一個成熟的、冷酷而粗獷的壯年男子,忽然露出了他孩子氣的一面一樣。陸小鳳有點僵硬的學習楚留香,秦蔻覺得阿楚哥如果看見了,可能會強迫自己把這個小習慣給改掉。

  不過陸小鳳總是一個很難感到尷尬的人,片刻之間,他便已經恢復了那種勁勁的活力,先是作為一個極其潤滑的潤滑劑,把朋友們引薦給葉孤城,葉孤城表情很淡,但是對他們這些人也不乏有興趣。

  比如說一點紅——葉孤城剛瞧了他一眼,就知道這人一定是個一流的劍手,而「一點紅」這名字……

  與百年之前,盜帥楚留香的至交好友,那個突然消失在江湖上隱居的中原第一殺手同名。

  他只能理解為這個劍手有崇古之風,喜歡模仿古人。

  再有就是這個叫秦蔻的女孩子。

  葉孤城只是平時表現的對俗物比較漠不關心,但他本身是南海飛仙島的島主,一個島、一個城的事務都是從他手裡過的,且他身份高貴,什麼樣的奢侈之物都見過,因此一眼就能瞧出這個女孩子身上所穿戴之物的奇異。

  他沒做什麼異樣的表示,對對方點了點頭。

  陸小鳳笑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揭穿了南王世子的陰謀,你認為我實在是多智近妖?」

  葉孤城眯了眯眼。

  南王世子的陰謀,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不為人所知的陰謀而已,陸小鳳挑選了一個隱秘、安靜且無人打擾的夜裡去揭穿此事,為的是什麼,葉孤城很清楚。

  然而現在,他卻大剌剌地在這一桌子朋友的面前說出了這件事。

  而這一桌子的人,聽見這消息之後,也沒有一個人表露出驚訝的神色,這或許意味著他們早就知道……他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葉孤城道:「不錯,因為你當時指出我下一步的行動是要殺公孫大娘。」

  事實上,殺公孫大娘是臨時決定的,自他決定要殺這個人到陸小鳳跳出來指出,中間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這家伙簡直就像是會讀心一樣讀到了他的想法……說是多智近妖,實不為過。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這件事是如何暴露出去的。

  陸小鳳壞笑道:「你很好奇?」

  這時,店小二過來,撤下舊菜,上了新菜,葉孤城慢條斯理地執起筷子,吃了一塊顫巍巍、透亮亮的羊糕,道:「你今天約我出來,是為了告訴我為什麼?」

  陸小鳳哼笑了兩聲,故作玄虛道:「這件事還要從兩個月前,我與花滿樓出門摸魚一事上說起……」

  葉孤城顯然是個很不錯的聽眾,他沒有做聲,靜靜地聽著陸小鳳將一個離奇的故事慢慢展開……

  擁有著溝通時空之力的女孩子,意外踏入時空漩渦的俠客,在千年之後,他、他們與傳說中的江湖人物共聚一堂,盜帥楚留香、中原一點紅、姬冰雁、胡鐵花、飛劍客……一段不得不在一起生活的經歷,以及……

  以及,一個筆名為古龍的偉大先知與他寫出的,數十本精彩而浪漫的話本。

  在那個光怪陸離、豪奢得近乎虛幻的千年之後,他和他們,都是一套小說裡的人物。

  而陸小鳳是如何得知南王世子的陰謀的呢——很簡單,因為那套小說用整整一本的篇幅講了他的故事,那個故事裡,他最後死於與西門吹雪的決鬥,原因是他在求死。

  葉孤城的神色非常平靜。

  聽到穿越時空,他也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扣了兩下桌面;聽到偉大先知熊耀華,他也只不過是挑了挑眉;聽到自己原本的結局是在紫禁之巔上被西門吹雪的劍穿胸而過,他也不過是抿了抿唇。

  陸小鳳嘰裡呱啦,一口氣說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水,才道:「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會多智近妖了吧?」

  葉孤城沉默不言,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陸小鳳反倒是一呆,道:「你竟然不懷疑是我在誆你?」

  葉孤城淡淡道:「你是我的朋友,我當然信你。」

  陸小鳳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談到了死亡,令桌上的氣氛稍微有點凝重,陸小鳳不大喜歡這種有點凝重的氛圍,眯了眯眼,忽然笑道:「你來猜猜看,這本先知寫的話本子,叫什麼名字?」

  葉孤城也眯了眯眼。

  他看起來居然還真的有在饒有興趣地想這件事。

  話本麼……

  葉孤城沒怎麼看過話本子,只能憑借自己樸素的思維去猜,略一沉吟,道:「江湖群俠傳?」

  真是個老土且正派的名字!

  秦蔻憋笑。

  花滿樓微笑。

  陸小鳳哈哈大笑,道:「錯啦,不是這個,是……《陸小鳳傳奇》!」

  他雙手叉腰,極其膨脹地宣布道:「我,主角!」

  陸小鳳:<( ̄︶ ̄)>!


第220章

  可惡啊!這小人得志的樣子!

  秦蔻:「……」

  秦蔻還想說如果有一本俠客反穿日常她肯定是主角呢!哼。

  葉孤城:「……」

  葉孤城瞧不出什麼情緒地盯著陸小鳳看。

  他這個人是這樣的,或許是因為練劍太久,以至於連眼神都是寒冷不失凌厲的,尋常人若是被他這麼盯著瞧,估計會覺得脖子涼颼颼的,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看看腦袋到底還在不在脖子上。

  不過陸小鳳又不是尋常人,硬是盯著這種目光還能含笑瞧著葉孤城。

  半晌,葉孤城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陸小鳳道:「你明白什麼了?」

  葉孤城語氣很平淡地道:「有一些人,或許他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或許他的財富和他的權勢都不是天下第一,但他的人足夠得可愛、朋友足夠得多、身邊的故事也足夠精彩,這樣的人,無論放在哪裡,都可以是主角。」

  「人足夠得可愛」這樣的話自葉孤城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不過他的語氣足夠的平淡、神色足夠的漠然,也顯得這句話竟只像是一種公允而抽離個人喜好的評價。

  陸小鳳似乎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他愣了一瞬,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誰知道呢,或許這只是因為古龍同我一樣愛喝酒、一樣愛交朋友呢。」

  葉孤城的眼睛裡,也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愉悅的笑意。

  舊菜撤下,新菜上來,白切羊肉冷而緊實,羊糕帶著顫巍巍的鹹鮮,又上了個羊肉菘菜的鍋子,羊肉、羊血、羊肚、外加被咕嘟咕嘟冒泡的湯汁煮的軟爛爛的菘菜梆子,鍋子這種食物就少了一點姑蘇的婉約講究了,反倒是很像粗獷的西北會吃的食物,比如在延市下屬的某個縣城裡出名的「羊雜碎」。

  這吃食的名字甚至聽起來有點像是在罵人……

  再有就是熱菜了,什麼紅燒羊肉、大蒜燒羊肚,一盤接著一盤的上,讓秦蔻感覺比較驚奇的是——葉孤城的口味清淡,但也沒有非常清淡,比如說,他不肯食用味道非常刺激的佐料,但是像是紅燒羊肉、煎糟青魚這樣的東西,他也並沒有很排斥。

  秦蔻忍不住說:「我以為像你這樣白衣飄飄的劍士,或許都是吃水煮豆腐、白煮蛋過活的呢。」

  葉孤城看了秦蔻一眼。

  現下,他已經知曉,她就是那個可以溝通兩個不同時空的奇異女子了。

  花滿樓的眼睛,是用千年之後的醫術所治好的。

  陸小鳳說話漫談天地的,自然也不會錯過花滿樓的復明過程,在他的口中,未來的世界是個對戶籍管理非常嚴格的世界、但各地的人口可以隨意流動(這在葉孤城的常識裡應該是矛盾的兩件事),想要治療眼睛,必須得到他人死前捐獻出來的眼睛……

  所以,治好眼睛這件事,並算不得一件容易的事情。

  葉孤城認為秦蔻有俠氣。

  俠氣,當然不單單是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俠氣的人也不一定非得是武功高強之人。

  ——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異世界旅人,東奔西跑,克服了很多麻煩,令他重見光明,這份堅定的心性與瀟灑的性情,正是俠氣的體現。

  葉孤城對於他所欣賞的人,就會比平時多一份耐心……但他其實也不大明白為什麼她會問出……這麼沒常識的問題。

  葉孤城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人不吃鹽會沒力氣。」

  秦蔻:「……」

  秦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啊,你們武林高手還怪講科學的。

  陸小鳳道:「你該不會是因為看到西門吹雪殺人前吃白煮蛋,所以認為他一直都吃白煮蛋吧?」

  秦蔻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臉色微妙。

  陸小鳳哈哈大笑:「別介,他要是天天只靠吃白煮蛋為生,那他估計就不是西門吹雪,而應該改名叫西門痛風了。」

  秦蔻:「……」

  秦蔻:「……你說話真有趣。」

  陸小鳳道:「他那是認為殺惡人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故而動身之前,要沐浴齋戒,平時他又不這樣,你知道的,他們家還開糕餅店的。」

  葉孤城眯了眯眼:「……糕餅店?」

  陸小鳳:「是咯……他們家的生意做的還不小,明明萬梅山莊在北方,店子居然還開到姑蘇來了。」

  葉孤城淡淡道:「那是暗樁。」

  陸小鳳聳聳肩,道:「那是自然,不然他是怎麼知道江湖上最近的大惡人在什麼地方。」

  是了,江湖之中的大小勢力,都有自己的情報網,否則有效消息是絕無可能傳的這麼快的。

  開鋪子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鋪子藏於市井之中,酒樓客棧又是消息彙聚的地方,人們來來往往,隨手就能把要緊的消息傳出去。

  被西門吹雪盯上的人,通常都會有一種十分見鬼的體驗,那就是無論跑到哪裡去,哪怕是裝成短衣幫去碼頭上扛大包,這西門吹雪都能像鬼一樣的找上來……

  他們當然不知道,合芳齋開在大小市井之中,且每一家合芳齋的老板,都極愛與老街坊們攀談,東家招贅西家嫁女,當地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這些和氣生財的老板。

  這個大而隱秘的情報網絡,乃是西門吹雪的父親,也就是已經亡故的西門老莊主留下的,西門吹雪一心向劍,但身為名門子弟,處理這些事情對他來說輕車熟路。

  賣糕餅倒是其次了,萬梅山莊的主要收入來源,還是地的產出。

  不過……他家糕餅的味道還真是好,這些情報頭子一個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自己兼職的這份兒工還真是挺有熱忱,賣的棗花酥乃是京城一絕,還曾出現過因為生意太好必須增加人員,不然連情報都沒法收集的無釐頭事件。

  這些事,與身為莊主友人的陸小鳳關系不大,他只關心合芳齋的點心好不好吃。

  至於西門吹雪日常的口味嘛……他的口味說來和葉孤城還挺像的,都是滴酒不沾,也不喝茶水,吃飯偏清淡口,但這個清淡,和姑蘇的清淡、或者說粵省的清淡差不多,只是不愛放特別多味道刺激的香辛料。

  葉孤城生在南海,經常去廣府,廣府的燒腊、白斬雞之類的東西經常吃,而西門吹雪也不討厭蟹粉豆腐、清蒸白魚、白切羊肉這樣的食物……反倒是不怎麼愛吃加了安息茴香的肉餅,這樣說來,西門吹雪身在西北,其實是個姑蘇胃口?

  陸小鳳:陷入沉思.jpg

  總而言之,這頓飯吃得還是滿盡興的,葉孤城人冷、話不多,但脾氣並不怪異,且心情愉悅,偶爾也搭腔一兩句。

  或許是因為古龍大師格外中意去描寫冷面的劍客,以至於這桌子上杵著三四塊不大愛說話的冰山,好在大家都已習慣了……秦蔻和陸小鳳是一個類型的人,都愛哇啦哇啦說個不停,兩個人愣是說出了一種十個人一樣的熱鬧,花滿樓在一旁笑眯眯地補充,偶爾也會蹦出幾句驚人的搞事之語……這氛圍裡,葉孤城的那一兩句搭腔,就顯得格外像個捧哏。

  秦蔻仗著多喝了一兩黃酒,腦袋酥酥麻麻的,還提出了想和葉孤城合影的要求。

  葉孤城:「……」

  合影是什麼?

  他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杵在一邊當大理石雕塑,秦蔻面色紅撲撲的,似乎人還是蠻激動的,湊過去比了個V。

  哢嚓一聲,照片定格,負責拍照的花滿樓拿去給葉孤城瞧瞧看,倒是把見多識廣的白雲城主也驚訝到了,拿著相機瞧了片刻,才把這東西還給花滿樓。

  花滿樓提議:「相機都拿出來了,不如我們一塊兒拍一張?」

  秦蔻:「可是沒帶三腳架呀……」

  花滿樓忽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來個三腳架,笑眯眯道:「帶了!」

  秦蔻:=口=!!!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帶上的啊!!!

  花滿樓的嘴巴比蜜甜:「因為怕你想拍寫真啊,順便就帶上了。」

  秦蔻:(* ̄▽ ̄*)

  三腳架架好,設定好自動計時拍照,眾人隨意地坐在桌旁,目光望向相機,陸小鳳擠在最前面,毫無疑問的,他一個人又能占據四分之一個鏡頭,比起V字,哢嚓一聲,照片定格。

  秦蔻湊過來查看照片。

  自然而然的,這種拍聚會的照片,肯定沒那麼講究構圖,看上去也沒多好看,不過,這不是為了留念嘛。

  秦蔻查看完照片之後,還遞給葉孤城看,說:「等我們把照片洗出來,給城主也送一份過去吧。」

  葉孤城垂眸瞧著那張照片,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這種時候自來熟的秦蔻都會認為對方是在說好!哈哈哈哈哈哈!

  吃過午飯,葉孤城無意多留,飄然而去。

  眾人回到百花樓,秦蔻昏昏欲睡,又睡了個午覺,陸小鳳和花滿樓處理事情的速度快得很,上午

  剛去看了別苑,看得很是滿意,終於就能把事情辦結。

  這也是因為,掃葉別墅的前主人與陸小鳳之間很是熟絡,進來此人家中出了家變,急需用錢,陸小鳳這時候帶錢上門,正為他解了燃煤之急。

  秦蔻睡醒,還癱在床上保持一種大腦痴呆態的時候,這三進的、處於5A景區虎丘山之中的院落就已經……歸陸小鳳了。

  ——在這個時代,秦蔻和一點紅都屬於黑戶。

  雖然說武俠世界裡黑戶很常見,黑戶置辦房產除了沒文書之外也沒別的問題(畢竟這裡歸根到底是靠武力值的地方),但是呢,既然還想要正正經經的房契地契,也能走這程序,為何不走呢?

  秦蔻對於房子歸於誰的名下這種問題是一點兒不在意的,她只是很驚奇……陸小鳳和花滿樓居然一個中午就能拿出那麼多銀票來……

  那房子,可不便宜呢。

  代入現代來想一想,資產多的人不少,但不是每一個富豪都能在半天之內全款買下一棟地段非常好的別墅的,因為可支配的流動資金沒那麼多,手頭上的資產多是固定資產。

  像秦蔻昨晚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還僅僅只停留在「先看看」的想法上。

  結果沒想到啊……

  秦蔻捏著手裡的房契,看著一派悠然的陸小鳳,體會了一把像是買包一樣買隨意買豪宅的快樂……

  她看看房契,再看看陸小鳳,最後再看看她的紅哥。

  一點紅神色如常,好像也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

  說起來,按照一點紅的身家,想賣一座宅院對他來說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無論在哪個世界,無論是哪個行業,能做到「中原第一」的人,只要他想,是絕不可能缺錢的。

  有時候秦蔻也會想……這家伙這麼富有,怎麼會自己把日子過的那麼清苦,那麼沒有世俗的欲望呢?

  他的錢似乎都花在她身上了……

  一點紅從古代取錢回來的時候,還給她置辦了一套非常奢華的頭面,一打開那盒子,黃金與紅寶石交相輝映,險些閃瞎人眼,再一掂量,好家伙……重煞人也!

  秦蔻充滿敬意的收起來了。

  但是他自己就……穿衣只求方便,住的地方,按他自己來說,睡一張柔軟如羽毛般的床與睡稻草垛對他來說根本就沒分別……

  當然,秦蔻那張又大又柔軟的床鋪例外,一點紅很喜歡睡在那裡,前提是有她躺著,如果是大橘躺在床上,他立馬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了。

  所以,聽說一點紅打算買摩托車,秦蔻還挺高興的,這意味著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結終於不僅僅是秦蔻一人了,透過她,他終於也開始享受生活、享受生命了。

  既然房契、地契已然到手,院落也已是他們的了,那還等什麼呢,直接過去吧。

  掃葉別墅並非廢園,園中的一草一木,屋中的一桌一椅,均經過前主人的精心打理,並無絲毫破敗,花滿樓從花家找了十幾個伶俐的丫鬟小廝,從此之後,就專門負責打理這處新莊園了。

  當日下午,眾人在掃葉別墅一聚。

  竹簾卷起,外頭便是溝通一正兩廂屋子的回廊,回廊之上,掛了秦蔻從現代帶來的玻璃風鈴。

  古典建築之中,正堂通常情況下是采光最好的屋子,多用來待客,待客的屋子布置嘛,那就是案、桌、椅,掃葉別墅也不例外。

  不過這屋子現在買來,只是為了讓老朋友歡聚的,待客不待客的都是其次,規不規矩地更是扯淡,秦蔻從現代扒拉來了懶人沙發,就這麼懶洋洋地坐在卷起的竹簾之下,身邊放著小茶幾,茶幾上擺著一碟炒豆、一碗剛剛煮好的桂花酒釀。

  大橘趴在她懷裡,它下午在院子裡瘋玩一氣,現下累得不想動彈。

  一點紅在桂樹下舞劍。

  薄劍,比一般的劍要窄上三分、薄上三分,劍光如匹練、劍氣如長虹。他是個精於控制的大師,這樣的劍,尋常人拿在手中時,劍身都會微微顫動,但他卻不同,他出劍有如毒龍出洞,停止時又好似克服了一切慣性,倏地戛然而止,劍身佁然不動,手腕穩若磐石。

  而那種凌厲、狂暴與殘酷,卻也絲毫不因為他的招式克制而有所減損。

  一套連招終了,他倏地收劍,此時此刻,樹上的桂花才似是被劍氣所驚擾一般,香風金雨,紛紛揚揚。這個裹著黑色勁裝的劍客靜靜地站著,似乎在享受未盡的劍意。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倏地抬起,落在了坐在回廊裡的秦蔻身上。

  秦蔻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他利落地收劍,朝這邊走來,順手拿過她放在一旁的厚針織衫,輕輕地蓋在了她的身上。

  大橘蠕動著從針織衫裡探出了頭,輕聲細語地喵了一聲。

  一點紅心情很好,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它的腦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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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接下來的幾日,秦蔻過的十分悠閑。

  這恐怕是她度過的最慢悠悠的假期了。

  秦蔻的家庭條件好,從小到大,出門度假過無數趟,她小時候就和外婆一塊兒坐飛機去滬市,看望外婆的老姐妹;大學四年,每逢假期,也時不時就安排一趟歐洲游什麼的,大學的時候她和她的樂隊意氣風發,還曾經包過大巴,做過一次全國的巡演。

  不過這一次,的確是她生活節奏最慢的一次。

  歸根到底,是因為這裡沒有信號。

  沒有信號,就意味著與世隔絕,意味著除了享受面前所有的一切之外,別的東西統統沒有。坐在桂花樹下的躺椅上時,秦蔻有時候會下意識地想掏出手機來玩,停頓一下,方才作罷。

  在這樣慢悠悠地節奏之中,她還嘗試了許多事。

  比如說——練功。

  近來現代的年輕人團體之中,不都流行起了打八段錦健身的風潮嗎?

  在家裡的時候,秦蔻真是懶得動一下,她是個很有閑錢跟風的人,這幾年,舞力全開流行的時候她買了舞力全開,健身環大冒險流行起來的時候她買了健身環……結果就是通通吃灰中。

  順帶一提,這個健身環大冒險的最長運動時間還是陸小鳳打出來的。

  他那時候雖然已經習慣了掌機游戲,不過還是對健身環所表現出來的黑科技感到驚奇,所以研究了一個下午。

  但是也就是只研究了一下午而已,就這,比秦蔻一年打出來的時長都多。

  自然而然的,秦蔻是全家最弱雞的一個——指身體素質。

  沒得手機玩,她突發奇想要練功……一點紅彼時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劍,剛自井中提起一桶井水從自己頭頂潑下去,就聽到了這個要求。

  一點紅:「……」

  如果一點紅是個卡通人物的話,此時此刻,他的額前一定有三根黑線。

  不過他可不是那種習慣性會貶低、挖苦自己伴侶的男人。

  那樣的男人通常既沒什麼本事、又自視甚高,自戀與自卑一體兩面,從別的事上得不到成就感,唯有通過貶低、挖苦愛著自己的人才能得到一點可憐的優越感。

  一點紅挑了挑眉,問:「你想學什麼?」

  秦蔻說:「輕功。」

  一點紅:「……」

  他有點為難似地皺了一下眉,說:「要先從馬步開始練起。」

  這是基本功,一個人若是下盤都不穩當,絕無可能練出成果。

  秦蔻:「emmmm……」

  說起來,在秦蔻上小學的時候,蹲馬步還屬於著名的體罰項目來著,一般都被用來懲罰那種皮猴兒一樣的小男孩,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這樣這樣。

  假如還會的話,阿飛去上學如果被這麼體罰了……那豈不是……能氣歪老師的鼻子?

  秦蔻忽然感覺那個場面一定很好玩。

  不過要她自己來……

  秦蔻很果斷:「那還是算了吧,有你帶我飛就行了。」

  一點紅的眼角流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他知道秦蔻沒有手機正抓心得難受呢,於是提議道:「我帶你上桂花樹上坐一會兒?」

  秦蔻的鼻頭抽動了一下,眉毛也皺了皺,說:「……我不要,樹上可能會有蟲子。」

  她最討厭蟲子。

  一點紅想了想,又提議道:「那去不去跑馬?」

  秦蔻眼前一亮:「這個好誒!」

  一點紅面上浮起一絲淡笑,道:「好,等我換個衣裳。」

  他身上還濕淋淋的呢。

  在這樣的金秋時節,就算是姑蘇,天氣也有點涼下來了,武人真不愧是武人,他們兩個住在這個小院子裡,他就直接赤著上身,一桶冰涼冷水就澆在自己身上了,看著都讓人心驚。

  不過秦蔻沒管,她不操那麼多閑心,一點紅是個有分寸的成熟男人,他做的事情他自己知道好不好。

  這就是和一個成熟的人談戀愛的好處了,換個不成熟的人吧,那真是……談戀愛跟養兒子一樣,有時候社交網絡上會流行那種女OL配男大學生的「姐狗戀」,秦蔻完全不屑一顧,她壓根就不喜歡年紀比她小的男人。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還是幸好她遇到的是一十九歲的一點紅吧。

  一點紅抬腳進了內室,擦干身上的水,換了套勁裝出來,要跑馬,秦蔻也去換了條更方便點的牛仔褲,不用套外頭的裙子。

  這就是住在山間的好處了,人少,不像是姑蘇城,如果就這麼穿的話,肯定要引來原住民不太友好的目光了。

  翻過後山,正好有一片可以跑馬的馬場,一點紅雖然沒有馬,但是花滿樓卻把他的馬騎過來了。

  這是一匹菊花青。

  菊花青,也既是青驄馬,自古便是名馬。花滿樓喜愛與陸小鳳一塊兒游戲江湖,總不至於真的是用自己的兩條腿去走,俠客們出行代步,自然也不可能總做馬車——那多沒意思呀!

  秦蔻遠遠地就瞧見了花滿樓策馬過來。菊花青的皮毛是深青色的,遠遠望去,就能看出它四蹄強健、體格均勻,雙耳高高豎起,直到近處,秦蔻才瞧清楚,這優雅馬兒的肩部、肋部遍布著灰白色的菊花斑點,相當優雅又神氣。

  就是……扎了一頭蠍子辮。

  秦蔻:「……」

  一頭小辮兒的菊花青穩穩停在了她的跟前,秦蔻用死魚眼非常譴責式地盯著花滿樓。

  花滿樓今日一身騎裝,輕快地下馬,瞧見秦蔻的死魚眼,忍不住無奈地一笑,道:「陸小鳳他……」

  秦蔻眯起眼:「陸小鳳他……?」

  花滿樓一攤手:「他似乎是那幾天我住院時扎小辮扎上癮了,回來非說自己手癢,我又不肯給他禍害,他就出門去了,沒想到今天一早……就這樣了。」

  受害馬打了個響鼻,垂下頭來瞧著大橘。

  大橘也抬頭瞧著這個比電視劇裡的西門吹雪臉還要長的四蹄生物,十分好奇地人立起來,伸出爪爪,似乎想要碰一碰菊花青垂下來的小辮子。

  菊花青赫然又打了個響鼻,側頭一躲,躲過了大橘的梅花爪,大橘歪頭,重新四爪著地,喵喵叫了起來,菊花青低下頭,居然從裝著自己飼料的桶中擷出了它的干料,放到了大橘面前,然後拱了拱大橘的身子。

  它居然在投喂貓咪!

  大橘嗷嗚叫了一聲,哼哧哼哧、十分爽快地把馬飼料給吃光了。

  花滿樓:「……」

  一點紅:漠不關心.jpg

  花滿樓憂心忡忡:「……大橘吃這個,會不會有問題?」

  秦蔻:「?」

  秦蔻一臉莫名:「它吃人都不會有問題,吃馬飼料怎麼會有問題?」

  花滿樓:「……」

  花滿樓:「……說的也是。」

  三個人繼續圍觀。

  大橘一面吃,菊花青一面給它加。

  這匹漂亮的馬兒顯然有一個溫和又慷慨的性格,它的睫毛很長,一扇一扇的,眼睛又大又亮,就是或許是因為視覺盲區的原因,大橘太矮了,它想仔細觀察這只毛茸茸的小生物時,就很容易斜眼睛,結果導致白眼一個接著一個的翻,牙還呲出來了,比人的牙都白、都整齊。

  大橘吃完,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又人立起來,想上來摸一把馬兒,馬兒垂著頭沒拒絕,還蹭了蹭大橘柔軟的肚皮。

  大橘表示很滿足。

  花滿樓笑道:「蔻蔻若是想試試跑馬,就騎它吧,它的脾氣好得很。」

  秦蔻說好。

  當然,騎是不可能一個人騎的。

  一點紅雙手扶住她的腰身,輕輕一托,就把秦蔻托起來放到了馬上。

  隨即,他自己也利落地上馬,落於她的身後,雙手持韁,這樣的姿勢,就好像是秦蔻正縮在他懷裡一樣。

  其實一點紅一般騎馬,都不會這樣子兩手持韁的,他對馬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平日不過是做緊急時刻的代步之用,他來去如風,時常連馬鞭都不用,只用劍鞘打馬而去。

  這無疑是一種非常粗暴的做法,對待友人的愛馬、馬背上還馱著自己的愛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這樣做的。

  秦蔻把自己的背緊緊地靠在了一點紅的胸膛之上,也學著一點紅的樣子,用兩只手握住了韁繩,不過她不用力。一點紅輕輕一夾馬腹,馬兒便信步走了起來。

  秦蔻對馬術沒感過興趣,唯一一次騎馬的經歷,也就是小學時候出門旅游坐在馬上拍照了,因為緊張,照片上的小秦蔻比V字的時候臉都是皺的,那笑得簡直比哭還難看,這張照片被陸小鳳翻出來的時候,還被大贊了好幾聲可愛呢。

  秦蔻:→_→

  不過這一次,她就不用怕啦。

  馬兒的腳步又輕又快,面前是拂面的清風,略有些涼意,身後是男人的肉軀,滾燙炙熱,她全然地信任著這個心性與武藝俱佳的男人,

  愜意地靠著他,享受著馬兒均勻的步伐所帶來的那種左右的晃動,她伸出手來,撫摸馬兒那深青色的、在陽光下流動著光彩的皮毛,馬兒眨眨眼睛,馬尾巴一晃一晃的。

  過了一會兒,秦蔻覺得速度有點慢。

  這可是頂級坐騎呢,就讓人家這麼走兩圈麼?這豈不是相當於開著超跑但是限速三十碼?太浪費了!

  她對著一點紅撒嬌:「紅哥∼快一點嘛。」

  一點紅說:「身上會顛得不舒服的。」

  秦蔻:「就一會兒嘛!」

  一點紅嘆了口氣,道:「那你不要坐實了,踩住腳蹬,身子前傾,雙腿用力,虛虛坐著。」

  秦蔻:「好∼」

  話音剛落,一點紅一夾馬腹,菊花青嘶鳴一聲,忽然跑動了起來。

  這與被人背著,又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感覺,馬有四蹄,跑動起來的時候,是用一種格外規律的韻律去晃動的,但騎馬毫無疑問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與開車也沒有什麼可比性,因為真的……顛得很厲害啊!

  騎手騎馬時並不是放松的,而是會和馬兒晃動的頻率保持一致,如此,消掉大部分的顛簸之後,人在馬上才不會被晃得頭昏腦漲。

  秦蔻自然不懂,一點紅無法,只得從後頭壓上來,一只手松開韁繩,自她腰間牢牢一摟,帶著她一塊兒,按照那個節奏晃,如此,堪堪跑了十分鐘,秦蔻已經覺得渾身的肌肉沒一塊不緊繃得難受。

  一點慢慢拉著韁繩,令這匹神氣的菊花青慢慢停下,陸小鳳正在另一旁,興致高昂地教阿飛騎馬,阿飛的手腳和悟性就比秦蔻強得多了,此刻已能一個人騎著馬慢慢地溜兩圈了。

  至於傅紅雪,他的騎術本來就很精湛……但他對騎馬沒多大愛好,只是把它當做一種交通工具,在現代,他對自行車也是這個態度。

  不過他這個人天生很優秀,之前有一回還騎著共享單車超過了一群騎專業自行車的,惹得那群小子大為不服,玩了命的追,傅紅雪當時根本沒反應過來那是在追他,只是一路正常發揮而已……

  秦蔻……的運動神經很一般,所以她現在手腳發軟。

  她再次確定,騎馬……是一項不大適合她的運動,她還是回去游泳去吧……

  不過菊花青卻很可愛。

  馬兒很溫順,秦蔻用手撫摸它的頭的時候,它還會主動過來蹭一蹭她。

  一種很漂亮、也很令人著迷的生物呢。

  秦蔻和一點紅坐在馬上,花滿樓給他們拍了張照片。

  這一次,她笑起來的樣子就比小時候那次要快樂多啦。

  快樂的代價就是當天晚上,她渾身都酸痛得要命。

  硬質的床鋪是完全睡不了,只能哭唧唧地跑回家去睡自己的乳膠床墊,癱在床上唉聲嘆氣,一點紅伸出魔爪,好好給她按了一回摩,按得她是哭天搶地、哀叫連連,慘得像是大橘被抓起來洗澡。

  一點紅都……不忍心下手了。

  不過最後還是一面輕聲細語地安慰她一面按完了全套,按完之後,秦蔻身子一滾,背對著他,不肯理他了。

  一點紅相當無奈,輕輕扳著她的肩膀把她扳過來,摟在懷裡問:「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秦蔻抽了抽鼻子:「……想吃蒜香法棍,還想吃土豆泥和肉丸子,像宜家肉丸子的那種。」

  一點紅哭笑不得,低低道:「好。」

  不過這一天大橘居然沒跟著一塊兒回來,它還扒著花滿樓的衣服不肯放開。

  第一天,秦蔻在家躺了半天,一會兒指揮紅哥給她倒飲料,一會兒指揮他過來當自己的人肉靠枕,休息到下午,才穿回古代去溜一圈,整兩盒西門吹雪他們家出品的糕餅吃。

  然後花滿樓就給她看了個有意思的東西。

  是一段錄像,今天清晨的錄像。

  還是在跑馬的那個地方,還是那匹優雅強健的菊花青,菊花青飛馳,它背上沒人……不過為什麼有個毛茸茸的鼓包?

  直到鼓包開始發出興奮的喵喵聲,秦蔻才發現……額,那是大橘。

  大橘扒在菊花青背上,菊花青帶著它飛馳起來起來,它渾身的毛毛都抖成了波浪線,聲音一聲大過一聲,興奮得要命……

  而且還很穩……

  跳下來的時候也很生龍活虎……

  秦蔻:「……」

  秦蔻:「……」

  可惡,大橘的運動神經都比我好TAT!


第222章

  在古代的姑蘇連著呆了一周,呆得那是神清氣爽。

  秦蔻還試了試打桂花。

  打桂花,就是她之前在花滿樓家裡的院子裡見過的那樣,是拿著長長的竹竿子去打桂花樹的枝葉,將花朵兒打下來收集,後續或是曬干做干桂花,或是蜜漬做糖桂花。

  這桂花打起來也頗有講究,比如說要找大清晨去打,若是下午打,落得葉子多,花反而少了;再比如說,竹竿子要從枝葉的側面去打,這樣才能又省力、打得又多,胡亂揮一氣,反而不好。

  不過再省力也省力不到哪裡去。

  竹竿子很長,重量上雖然還好,但是很長的東西要想控制就得額外花力氣,秦蔻仰著頭,笨手笨腳地揮舞了好幾下,就覺得這竹竿子揮舞起來阻塞得很,完全沒有那種得心應手的感覺。

  最後還是在一旁練劍的小阿飛看不下去了,過來幫一幫她。

  秦蔻:(* ̄︶ ̄)

  秦蔻當然無所謂啊,她只是過來體驗一下,現在體驗過了,發現自己的確不行,就交給別人來弄咯。

  最後收集了滿滿一筐子,她嚴防死守大橘再跌進去。

  小丫頭們笑嘻嘻地把這一筐子桂花給背走了,說要做成糖桂花給她吃。

  大橘很心急地催促她一塊兒去跑馬場。

  大橘喜歡菊花青,菊花青也蠻喜歡大橘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試圖擼小貓,秦蔻覺得很新鮮——原來馬兒也會覺得貓咪可愛啊!

  短短幾天之內,這兩種動物(大橘也算動物的一種)就建立起了小伙伴一樣的友誼,大橘扒在菊花青頭頂催促它跑的時候,菊花青也不生氣,最多打一個響鼻,四蹄就信步走了起來。

  現在想來,那天大橘扒在花滿樓身上當掛件,非常反常地不肯同她一塊兒回家,恐怕是因為它當天就惦記上馬兒了呢。

  秦蔻從現代帶蘋果來給大橘的新朋友吃。

  古代沒有這種紅彤彤的大個蘋果,不知道馬喜不喜歡吃蘋果呢?

  花滿樓看她興致盎然,還教授她一些喂馬兒吃零食的小貼士,比如說喂蘋果的時候,用掌心托送,不要用手指托送,這樣就不容易被咬到了。

  秦蔻變戲法一樣地從伸手掏出一雙手套來,說是專門從她學過馬術的朋友那裡薅來的,專程用來給馬兒喂東西。

  菊花青很喜歡吃蘋果。

  不過他不愛吃皮。

  於是秦蔻就看著它用一口大白牙哢嚓一口咬了半個,嘴巴動來動去、先朝左邊歪、再朝右邊歪,感覺用牙在做一些很精細的活兒,然後就是「tui」的一下,蘋果皮被它吐出來了。

  然後大嚼特嚼。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菊花青的鄰居一直不停地往這邊瞟。

  馬雖然是一種優雅又強健的生物,不過因為面部構造的原因,其實很容易出表情包。

  比如這個鄰居,羨慕地一直往這邊瞟,但是又不怎麼轉頭,以至於看起來像是在努力地翻大白眼,菊花青大嚼蘋果,順便回了一個大白眼,那邊的馬兒兩只前蹄在地上跺來跺去,瘋狂暗示秦蔻。

  秦蔻就給它也喂了一個。

  這個倒是不吐皮,吃得相當開心。

  後來秦蔻就發現……它何止是不吐皮……

  那天她帶了一袋子橘子過來給菊花青加餐,把皮剝了扔一邊了,鄰居快樂的噴了個鼻息,一口把橘子皮吃了,嘴巴動得很歡快。

  菊花青冷艷高貴地翻了個大白眼給它。

  秦蔻:「……」

  看把孩子苦的……

  於是從水果市場批發了好多水果送來給花滿樓,順便帶著自家的大中小三狼X支部一塊兒當苦力來搬運。

  在所有的水果中,菊花青最喜歡吃香蕉,一見了香蕉,兩只耳朵就豎得高高的,不斷過來蹭蹭她的手。

  但它居然不喜歡吃哈密瓜。

  秦蔻把切好的哈密瓜放在它鼻子下面的時候,它的鼻子動了動、牙呲了呲,然後不著痕跡地側開了頭。

  秦蔻:「?」

  秦蔻:「你嘗一嘗嘛,很甜的。」

  菊花青把頭偏向另一邊,繼續拒絕。

  秦蔻不死心試圖繼續喂……

  菊花青的頭在空中開始畫圈躲避秦蔻……

  秦蔻很是遺憾,只能把哈密瓜喂給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心急地朝這邊瞅的鄰居了。

  大橘繼續和它的新朋友一塊兒廝混,甚至住到馬廄裡去了,秦蔻把它從草堆裡拎出來的時候,這家伙滿身都是草屑,髒得令人眼前一黑。

  秦蔻:「……」

  大橘:「嗷!」

  秦蔻冷酷地說:「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然後把它扔在馬廄裡不管它了。

  現在先玩吧,現在洗了澡反正也是個繼續髒的結局,還不如一次性髒到底,之後再洗。

  最後還吃了一頓很講究的蟹宴,光是冷盤,就又醉蟹、冰糖蟹、糟蟹、蟹醬……正菜有蟹粉裙邊、翡翠蟹糊、雪花蟹鬥等等,雪花蟹鬥是以蟹殼為盞,裡頭鋪的是潔白微顫、如雪花一樣的蛋白,蛋白底下鋪的是清炒蟹粉。

  雖然名字裡都帶有「雪花」二字,但是雪花蟹鬥與雪花雞淖的做法的確不大一樣。

  吃蟹,自然配的又是在小泥爐上溫著的黃酒了。

  姑蘇人九月吃母蟹、十月吃公蟹,過了金秋十月,蟹的季節也就過去了,這一味時令菜從餐桌上端下去,母油船鴨、糟青魚等冬季時令菜也就該一一上桌啦。

  不過,這一切還要等下一次來度假時再說。

  在古代的姑蘇游玩了一周多,吃了好吃的、買了大豪宅、見到了江湖奇俠,還跑了馬、打了桂花、游了虎丘。

  滿足!

  打算回家好好工作啦。

  十月開始到年底,各家的樂隊巡演開始頻繁起來,這些合同都是早早就定好的,現下不用談,不過還就是那些日常的工作要做好,順帶著到了深秋,酒品飲料也該更新。

  再有就是,中秋那會子辦的國風小展會很是成功,在網上也打響了一定的知名度……雖然這知名度一定程度上都是由阿楚哥這個焦糖色大酷哥沽酒郎帶來的……

  以及無情和一點紅。

  無情是因為人實在過於俊美,氣質又過於安靜冷清。

  一點紅呢,主要還是因為那天他出了一把大風頭,他的樣貌自然沒有無情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美男子這麼優越,不過他身上那種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野性、殘酷與冷漠的氣質,倒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所以最近慕名到她店裡來的客人裡,有那麼一大半是為了找酷哥員工的。

  酷哥員工三去其二,還剩一個在給女朋友當苦力,吭哧吭哧搬酒中,搬完了酒,女朋友正忙著呢,沒空理會他,他只好自己一個人去旁邊的咖啡廳裡吃蛋糕,結果又被拍了。

  長發酷哥穿著柔軟的半高領薄毛衣,袖口挽起,箍在小臂中央,能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線條流暢,筋骨之中蘊含爆發力。眼神一撇,銳利得像是刀片一樣,叫人心裡一涼,不敢多看。

  但是這樣一個酷哥,居然喜歡吃小蛋糕!而且吃得很認真,看起來相當享受。

  ……這不是反差萌是什麼?

  於是立刻被po上了網,有人還把他之前在livehouse戲弄懂哥的視頻剪輯在一起,熱度破了十萬。

  一點紅就是在這個時候申請了賬號,發了一段視頻。

  視頻是在古代的姑蘇拍的,從秦蔻坐在廊下,去拍桂花樹下的他舞劍。

  薄劍出鞘,有金屬嗡鳴之聲。劍光訊急,如匹練飛襲、毒龍出洞,凌厲、克制、殘酷、暴力……在這種極端的暴力美學之上,是金秋十月,收劍之時,他的肩膀、頭發和衣服上,都沾了幾點溫柔的黃色小花。

  視頻發出,熱度一晚破了十萬,粉絲增長的速度也快得像是坐了火箭一樣,一直不停得漲,一點紅沒怎麼玩過社交網絡,對這種賬號的粉絲增長速度並沒有什麼概念。況且他曾經當過「中原第一」,這樣的人外表不顯,實則傲氣十足。

  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考慮過自己做不成的可能性,粉絲增長的快,那是很正常的。

  秦蔻倒是抱著手機縮在床邊一直不停地刷新,興奮得眼睛都亮起來了,一點紅湊過來抱住她,頗具暗示性地用手指腹去磨挲她的耳垂,結果秦蔻噌得一聲從床上跳下去,去開電腦,扭頭和一點紅說:「我們下一個視頻發這個嗎?」

  一點紅:「……」

  他一看,是很早之前在露台上他和楚留香打的那一場,拳拳到肉、冷厲訊急。

  那會兒他還只是……有那麼一點覬覦她。

  這個視頻是陸小鳳拍的,以他那稀巴爛的拍照水平,拍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不過演員的極致表現的確讓這個運鏡不怎麼好的視頻拍出了極致的張力——剪掉其他的角色扮演游戲情節,光這一段打戲,秦蔻都一個人回味了好久呢。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又請教她:「視頻要多久發一次?」

  秦蔻想了想,說:「現在東西太少,不如一周一發,等把號養起來之後速度可以慢一點。」

  做網絡自媒體也不容易的。

  網友嘛,總是喜新厭舊的,某個東西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非常新鮮,但是多看幾次,就容易厭倦了。但他們的厭倦……又不是完全厭倦,要是你真的換了一個全新的風格,反而可能被排斥的更厲害。

  簡而言之,就是要創新,但不能太新,要在粉絲們的舒適區之內找新刺激……

  一點紅現在覺得一切都得來的很容易,但是之後會怎麼樣還很說不准。

  但這畢竟是一點紅的工作,他早已不是那個剛剛來現代、第一回 坐電梯都會忍不住渾身緊繃的古代俠客了,他做事總是考慮得很清楚,說要做起來,也絕對不會三分鐘熱度,半瓶子晃蕩,秦蔻並不擔心他。

  而且,打了個開門紅,總比連這個門都入不了的要好得多吧?

  總而言之,一切都在穩步上軌。

  另一個值得說道說道的事情,就是阿飛終於有學上啦!

  當初上戶口的時候,秦蔻還有秦建國先生,就都認為這件事得一次性辦妥,千萬別後面又來麻煩,因此幾個人落戶都落了城鎮的集體戶口,等之後買了房再換。而阿飛的戶口就落在了秦家。

  阿飛今年不過八歲,八歲的小孩子……不上學干什麼呢?肯定是不行的。

  戶口落在秦家之後,秦建國先生也開始上心這件事,安寧安老師是在高校系統之中呆的,她們學校正好就是有附小的,秦蔻小學就是上的這個附小,她家在附小旁邊也買了房子。

  就是落戶的時間已經錯過小學報名的時間了,又花了一點時間,才讓阿飛成功插班——二年級。

  所以小阿飛,大名沈飛的未來頂級美男子,就要被秦蔻打包去上學了。

  去上學之前,秦蔻還帶著阿飛去學校看了一圈。

  多少年沒進過小學,而且附小後來改建過一回,新增了一座樓,舊樓也重新粉刷裝修過,操場也像模像樣地弄了塊假的草皮,升國旗的台面倒是一如既往地立在原地,令秦蔻忍不住回想起了每周一升國旗時要早一點去學校的噩夢。

  看她這個作息就知道了……她從小就覺多,而且小學的時候,家就是住在學校附近的,每天早晨她都是聽到學校裡的鈴響了,才急急忙忙地起床刷牙洗臉,每天都卡著點進教室,那時候班上還流傳著一個傳說……那就是早上起來如果在路上碰到了秦蔻,那就說明距離遲到只有幾分鐘了!!

  這簡直比見鬼還可怕。

  但她就是很神奇,基本每天都能踩點進去,唯一翻車的時候是周一,她經常急急忙忙地進教室之後發現空無一人,趕緊背上書包往操場跑……

  手裡還順便拎著路上買來的早飯,偷摸著吃兩口。

  此時此刻,正值上午,從各個不同的窗口裡,傳出了不同的老師和學生們的聲音,阿飛沒什麼表情的掃視了一圈,高高扎起的長發被風吹起。

  他沒表示什麼。

  阿飛其實是個挺有主見的小孩子,他畢竟是個自母親死後、一個人在山上獨自生活一年之久的人,性格之中有堅韌、執著的一面,秦蔻要送他上學來之前,是和他商量好的。

  阿飛識字,他認得的這些字是他母親教給他的,那時候她已經很疲憊了,手蒼老得像是一截樹的枯枝。

  她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阿飛,沒能讓他受到更好的教育。

  劍術也是,她自己雖然以前也是個成名的高手,但已完全沒法子再教阿飛什麼了。

  所以,阿飛明白,「教育」是一件好事。

  也是母親死前的一個心願。

  所以他願意接受。

  但未來是否就要在現代定居生活呢?他其實還並沒有決定,而且……他在古代還有事要做,他要尋找他的父親。

  現在先這樣安排吧,如果安排不合適,那就到時候再說。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入學需要把長發剪掉,那天在學校的時候,老師也提過這一點。

  秦蔻原本還很為難,以為阿飛會不願意,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但沒想到完全沒有……因為阿飛其實根本就是個小野人,白飛飛叫他認字的時候,根本就沒教過他這些東西,他根本沒概念。

  秦蔻和他解釋之後,他也只是垂下了頭,半晌,他冷冷地道:「假使這樣的話,一點紅也不該刮胡子。」

  秦蔻:「……」

  秦蔻:「那我們去理發吧。」

  阿飛的頭發漆黑油亮,去理發店時,理發店還提出要收他的頭發,秦蔻沒理會,直接拒絕了,理發師用小皮筋把頭發扎好,然後齊齊剪下,秦蔻把他的長發放進小包裡,交給他自己處理。

  阿飛珍之重之地收下了。

  第二周,准時去上學。

  阿飛看起來適應很良好。

  不過,他剛去上學沒幾天,因為人實在太過顯眼,居然遇到了校園霸凌事件。


第223章

  校園生活對於阿飛來說,的確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

  第一個體驗就人——人太多了,烏泱泱的全是人。

  阿飛第一次去附小的時候,正好是上課的時間,學生們都乖乖坐在教室裡,阿飛跟在秦蔻後面,雙手插褲兜,面無表情地自一個開著門的教室前走過,瞧見裡面滿屋子的人。

  ——有點像私塾學堂。

  阿飛是見過學堂的,自母親身體狀況惡化之後,家裡換鹽、買布之類的事情就都交到阿飛手中了,自小路下山之後走五六裡地,就能路過一個村子,這個村子裡就有學堂,阿飛瞧見過一次。

  不過……這裡比學堂的人要多多了,僅僅這一個教室裡的孩子,就比那個整個私塾裡的人都多。

  然後去上學的那天,正正好是上午十點——是跳廣播體操的時間。

  然後,阿飛就看見起碼有四五十個這樣的教室裡都湧出了小孩,他們烏泱泱的湧到了操場上,然後開始……做起了一些奇異的、絲毫不具備功能性的軟趴趴的動作。

  阿飛:「……」

  阿飛冷冷地挪開了自己的視線。

  當晚,秦蔻問他第一天上學感覺怎麼樣的時候,阿飛才提到了這個事情。

  秦蔻說:「這是廣播體操,是讓學生們保持一定的運動量的。」

  阿飛面無表情地盯著她,重復道:「一定的運動量?」

  秦蔻窩在沙發裡抱著抱枕:「在你看來他們都是三腳貓咯。」

  飛劍客是誰?

  即便是在小李飛刀的時代,在有著百曉生兵器譜的時代,阿飛甫一橫空出世,就可傲視天下英雄。

  秦蔻雖然因為林詩音的緣故,不大喜歡李尋歡的為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作為一部武俠小說的主角,李尋歡是個一出場就擁有壓倒性戰鬥力與超人的眼光的人,他在與阿飛只有幾面之緣的情況下,就對他做出了極其精准的評價——

  再有三年,他只要在補足自己的經驗三年,天下將無人可以掠他的鋒芒!

  要知道,阿飛可是完全沒有師承,他的劍法全是自己琢磨出來的啊!

  簡而言之,阿飛不僅是板上

  釘釘的絕頂英俊美少年,更是板上釘釘的武學天才。

  這樣一個天才人物在低武現代,那可不是看誰都是三腳貓嘛。

  但阿飛居然眯了眯眼,然後緩緩搖了搖頭,道:「他們不是三腳貓。」

  秦蔻:「嗯?」

  阿飛冷冷道:「他們像氣球人,商場門口的氣球人。」

  秦蔻:「……」

  他想說的應該是那種充氣的、四肢很長的玩意,經常用來立在剛開業或者做活動的商場門口開始狂亂舞蹈,非常魔性也非常顯眼。

  秦蔻:「……fine。」

  開始有畫面感了。

  而對於「學校裡的人很多」這件事更有體會的時候,則是在……中午放學,食堂開飯的時候。

  阿飛也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場面,因為他壓根就沒見過那麼一群喪屍出籠,烏泱泱一群想往食堂衝,然後老師們拼命維持秩序,在食堂外排成長龍。

  秦蔻說:「哈哈哈哈……是不是像流民圍城。」

  阿飛很嚴謹地說:「我沒見過流民。」

  也是,他一直住在罕無人跡的荒原之中。

  但他還是說:「但我覺得沒飯吃的流民沒法跑那麼生龍活虎。」

  被餓的皮包骨頭的野獸都會連捕獵的力氣都失去,四處乞食的流民,想來走起路來也是如行屍走肉一樣的裹挾而行吧,實際上並不會這個樣子,一面嘴中發出怪叫,一面群魔亂舞,衝向食堂干飯。

  阿飛:「……」

  干飯一向很積極的阿飛也覺得很誇張。

  秦蔻抱著抱枕笑個不停。

  不過學校裡的餐倒是挺不錯的。

  第一天中午的午餐是蒸小酥肉、圓蔥炒木耳、椒鹽炸平菇和腊味蛋炒飯,一碗淡的和水一樣的紫菜蛋花湯,水果是每人一個蘋果,不太甜,但是蠻脆的。

  吃飯的方式是拿著餐盤排隊,食堂阿姨們一勺一勺打,不可以自選。

  早晨和中午的課間還發酸奶和水煮蛋,一些小孩輕車熟路地從書桌下面的抽屜裡拿出兒童醬油或者方便面調料包,另一些沒有這些調味品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有滋有味的吃起來,要麼就是小小聲地說:「你的調料包借我撒一點兒吧……」

  阿飛沒有調料包,也不起找別人借調料包,但他也吃得蠻有滋有味的。

  事實上,他無論吃什麼東西,都是一副看起來很香的樣子,叫別人瞧見了胃口都要大開。

  早飯也可以去學校吃,這個家長也可以選擇不買,所以早上食堂人不多,花樣可以選擇。

  第二天,阿飛早餐吃了那種油炸的小麻團,甜甜糯糯的,外面沾了一層白芝麻,然後還有剛炸出來的油條可以泡豆漿,主食可以選蛋炒飯或者炒粉,旁邊還有窗口可以拿肉燒麥或者小籠包。

  阿飛對食物充滿敬畏,他拿了什麼就一定會吃完,一丁點都不會剩,中午吃菜剩下的菜湯,他都會用饅頭蘸著吃干淨。

  但是呢,他其實並不大在意自己吃了什麼。

  他對吃的東西好像也沒什麼特殊的愛好,無論吃什麼,只要可以吃飽、能補充到營養,那就都沒問題。

  他之所以記自己吃了什麼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秦蔻晚上回家會問。

  秦蔻似乎覺得,吃東西是與幸福感息息相關的一件事,所以總是會問他這樣那樣的問題,阿飛早就發現這件事了,所以他是刻意把這些事都記下來的,就等著她晚上問起來的時候和她分享。

  至於除此之外的校園生活嘛……那無非就是上課、學習、混進一群氣球人裡做廣播體操(阿飛很抗拒)之類的事情了。

  阿飛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的聰明幾乎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秦蔻教他拼音的時候就發現了。

  網上其實有很多那種父母輔導小孩輔導崩潰了的搞笑視頻,秦蔻也看過幾個,真的是……

  為什麼就是說不通呢?難道小孩子的大腦真的就是一種很混沌的東西麼?問一加一等於幾時可以說二,問一加二等於幾時他就敢說四!

  如果說輔導小孩是一種游戲的話,笨小孩大概就是那種讓人想毆打游戲策劃的經營類游戲,完全體會不到游戲樂趣、肝得令人暴躁且不得解脫。

  但是阿飛不一樣,阿飛屬於放置類游戲。

  就像是旅行青蛙一樣,你給青蛙買好了食物,它就會帶照片回來給你。

  阿飛是:你只要准備好學習視頻給他看,他的學習進度自然

  而然會開始增長……

  不僅語文是這樣,數學也是。

  而且阿飛的天賦之中還有一項,就是超乎尋常的注意力。

  他一旦開始干一件事,就能絕對專注,無論周圍有什麼樣的聲音,都可以充耳不聞,不受影響。

  這種絕對的專注力,大約就是在山野中狩獵時所訓練出來的,而放在學校裡,這種專注就表現在他可以在上課的四十分鐘之內絕對專注,完全不走神,且寫作業真的很飛快。

  這放置類游戲的體驗簡直極佳!

  秦蔻就得以不去體驗那種輔導作業時的崩潰情緒了。

  但其實她本來也沒打算去輔導,她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假如阿飛真的是個笨小孩,她就把陸小鳳、花滿樓和阿楚哥輪流叫過來體驗崩潰的感覺哈哈哈哈哈。

  至於為什麼不是一點紅和傅紅雪……因為秦蔻害怕他們真的打起來。

  按照未來的劍術成就來看,飛劍客的劍法應該要強於中原第一殺手,不過現在,中原第一殺手顯然可以輕松暴揍幼年狀態的飛劍客。

  還……還是算了。

  好在這種情況沒有發生,無論是好脾氣的楚陸花三人組,還是關系不好的狼系X支部,都不需要受到折磨。

  當然,學校是像牙塔,但不是烏托邦,偶爾也會發生令人不愉快的事情,霸凌事件,就發生在阿飛來到學校之後的第二周。

  這件事還要從阿飛剛剛插班進來的時候說起。

  八歲的阿飛,雖然還十分年幼,但他已經展現出了足夠大的潛力,早在第一次被秦蔻帶著出去買衣服的時候,就被服裝店的店員懷疑是不是童裝模特。

  秦蔻否認之後,店員還很真心實意地說:「你們家弟弟做模特肯定沒問題的。」

  來上學前,秦蔻帶著長發版阿飛來學校裡轉了一圈,然後正式送他來上學的第一天,門衛大爺一眼就認出他來了——「哦,上回那個長頭發的,特別漂亮的小男孩啊。」

  如果臉長得不夠吸引人,那麼注意力就一定只在長頭發上,剪了頭發,當然就會泯然眾人,但是阿飛不一樣,阿飛出眾的足以讓所有人第一眼就記住他。

  青松一樣的小少年,脊背挺得很直,他走起路來絕不像同齡人一樣的冒冒失失,他走路很慢,但絕不停頓,也絕不回頭,旁人看他與不看,他的神色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冷漠、堅韌、倔強,但又有點嬰兒肥。

  臨近十月,阿飛也不冷,第一天在學校的時候,他就脫掉了外面的校服外套,只穿著裡面的黑色T恤。

  附小的校服就是那種寬寬大大的運動服,手腕和腳腕是收起來的,這種衣服穿在身上,就會讓小孩子——尤其是長得不太高的小孩子看起來像一個口袋。

  阿飛身高在這個年歲的孩子裡絕不算矮,四肢頎長,渾身覆蓋著一層薄而精悍的肌肉,T恤下擺扎緊,褲子不長也不短,雖然有點太寬,但好在有束腳的設計。

  這一身就讓這個如標槍一樣挺拔的小少年看上去像是那種時髦的少年漫畫裡的男二號。

  就是那種有著超高人氣的男二號,秦蔻在有限的程度內把他打扮起來時,就覺得他看上去很像是HXH裡的殺手少年奇犽,如果把頭發染成銀色,那估計就這麼直接去漫展宣布他是在cos奇犽,也完全沒問題。

  總而言之,阿飛一去了班級裡,就成了最顯眼的那個崽。

  而且分同桌的時候,他正好分到了全班最可愛、最文靜的小女孩身邊。

  小女孩挺好的,沒什麼問題,現在的課桌也都是單人單桌了,同桌不過就是兩張桌子並起來而已,不像是以前那樣的一張雙人長桌子,還有三八線糾紛。

  但是這個小女孩很顯然有顏控屬性,旁邊這個小酷哥長得好看,所以她分他吃零食,吃蔓越莓小餅干。

  阿飛……完全不開竅,冷冷拒絕。

  而且因為他實在拒絕地太生硬了,還把人家小女孩給整的有點尷尬,委屈巴巴地掉了幾顆金豆子。

  晚上回來例行和秦蔻分享學校趣事的阿飛就說了:「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要哭。」

  這神經粗大的!

  ……但是這其實也不能怪阿飛,因為在此之前,他接觸到的同齡人,也就只有在沈氏祠堂裡流浪的那些小孩了,那些孩子……唔,他們被人搶了吃的,大概也是不會哭的。

  至於阿飛自己……他記得很清楚,自己上一次哭是因為母親死了,他沒有工具去刨坑,用手刨得太痛了。

  那大概不是因為手痛所以哭,而是因為他一偏頭,看見了母親形如枯槁的臉和緊緊閉上、再也不會張開的雙眼。

  他比同齡人經歷的苦痛要多太多了。

  在現代,他的同齡人們,甚至都不知道「苦痛」兩個字都意味著什麼。

  所以他很早熟,他早早地就長大了,班級裡的所有人對他來說都幼稚天真得過頭了,他對這些人漠不關心,並不感興趣,也並不想和他們交朋友。

  秦蔻:「唔。」

  秦蔻也沒有要勸說他找朋友的意思。

  早熟就是早熟,聰明就是聰明,不喜歡融入就是不喜歡融入,那又怎麼樣呢?又不是每個小孩都外向開朗,所謂的孩子王,那不也是一個班才能有一個麼?

  秦蔻說:「隨你,你不想理會她就不要理。」

  阿飛:「嗯。」

  後來同桌小女孩又試圖送他小零食吃,阿飛頭都不抬起來一下就拒絕了,不過小女孩忘記帶橡皮的時候,阿飛倒是很慷慨地把自己的橡皮借給她了。

  她偷偷觀察,發現沈飛不是針對她,他就是誰的小零食都不要,不管是辣條、鍋巴還是棒棒糖,他統統不感興趣。

  但是呢,他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又總是一副干飯干得很香的樣子。

  ……好奇怪。

  小女孩:觀察.jpg

  阿飛:漠不關心.jpg

  本來,這也相安無事。

  但是這一切,卻又引起了另外一群小男生的不滿,這群小男生的頭領,就是二年級三班的孩子王,一個皮猴子一樣的小男孩,名叫陳宇澤。

  學校不是烏托邦,小孩也不可能是樣板一樣的「天真無邪」,其實仔細觀察這些小社會,就會發現,霸凌事件從來都是存在的,只是有程度嚴重與否的區別。

  比如說,故意撕壞別人的作業、往別人的文具盒裡放毛毛蟲、故意去踩髒別人的新鞋子,這就是一種霸凌。

  再嚴重一點,全班人都不理會一個人,全班人都會因為一個人的舉動而爆發出哄堂的大笑,這就是一種集體霸凌。

  再嚴重一點來說,那就是辱罵,要求別人給錢(這種行為在秦蔻小時候被稱作「下錢」),然後升級為肢體上的推搡、毆打……再發展下去,就會變得非常觸目驚心。

  而這些被盯上欺辱的倒霉蛋們,他們被選中的理由千奇百怪。

  或許,他是一個時常拖著鼻涕的邋遢小孩;或許,她是一個有點土裡土氣的小女孩;或者,因為他父母離異,是個「沒爸爸的小孩」;或者,是因為她沉默寡言,像個包子一樣的內向。

  總之,他們不一樣,他們被揪出來和這個團體裡的人不一樣。

  而阿飛(明面上的)身世也頗為離奇;他長發的造型曾經也被班上的小男孩們看見過;他冷漠得要命,獨來獨往,就算是別人叫喊他,他都不理會。

  ……簡直好像是在一個人霸凌一個班。

  好臭屁的人!

  孩子王陳宇澤看他很不爽,決定要給他一點教訓嘗嘗!!


第224章

  每個班裡了,都會有一個孩子王。

  這個孩子王不一定是家裡最富有的,也一般不是班上學習最好的,但是他能跑能跳,性情開朗,天生就有一種自帶的魅力,能讓周圍的人形成以他為圓心的圓。

  通常來說,這類孩子即使調皮,老師也不一定會討厭。

  但是呢……一旦孩子王開始針對某個人的時候,事情也就開始變得有點麻煩了。

  陳宇澤第一次對沈飛有印像,就是秦蔻帶著阿飛來看學校那天,阿飛穿著件半高領的毛衣,下身套了條黑色束腳運動褲,長發高高扎起,自教室門口路過,一眼都沒朝裡面看。

  陳宇澤當時正好就在教室裡喝水,就看見這個「女孩子」過去了。

  對……陳宇澤當時以為阿飛是女孩子。

  其實小孩子認識世界,很多時候都是從刻板印像開始的,比如臉上有皺紋的要叫爺爺奶奶,短頭發的是男人,長頭發的是女人……這樣的刻板印像。

  就是這女孩看上去稍微有那麼點怪怪的。

  陳宇澤說不上來是哪裡怪,不過他之後溜到辦公室裡去問老師了,知道這是下周要來的插班生。

  回到教室,陳宇澤就故作熟稔地說:「誒,你們看見剛剛那個女生了麼,老班跟我說……」

  周圍就有好幾個小孩轉過來聽他說話,陳宇澤也不免生出了一種「我消息很靈通,我和老師關系很好」的優越感,眾小孩又嘻嘻哈哈地打鬧一番,放學的時候,他的朋友大喊:「陳宇澤,晚上打王者!」

  陳宇澤哈哈一笑:「打啊,再拉個誰一塊開黑……」

  朋友說:「付經緯?」

  陳宇澤的鼻子都皺起來了,誇張地說:「不帶他不帶他,上次帶他開黑,第二天他媽來找我,讓我以後不要打擾他們小寶打擾他學習,搞笑死了!」

  「小寶∼∼」陳宇澤捏著嗓音說。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但是很快,陳宇澤就體會到了被打臉的感覺。

  沈飛,是個男的。

  他剪了短頭發。

  這個短發和其他男孩子刺蝟一樣的短發區別很大,沈飛的頭發又軟又蓬,不完全剃掉,而是看起來像是電視裡那些大人們留的一樣……還有那種空氣感十足的劉海,他垂下頭的話,就看不清眼神。

  雖然在小男孩們的認知中,劉海也是女孩會留的頭發,但沈飛——毫無疑問就是個男的!

  陳宇澤覺得尷尬,很尷尬,尷尬到甚至覺得自己的臉都火辣辣的。

  之前他為了顯示自己的消息靈通,故意在大家面前宣布,下周有插班生要來,是個頭發很長的女孩子呢……

  結果……

  結果……

  陳宇澤和阿飛(單方面)的梁子,就是這時候結下的。

  為了先發制人,找回面子,陳宇澤故意在那天下課之後就大聲地嘲笑了阿飛,說他是男孩子還留長頭發,羞死人。

  阿飛:「……」

  好蠢。

  阿飛從之前就一直覺得這地方的小孩一個個都很蠢……怎麼說呢,應該說一個個的都有點像他以前見過的那種富家小孩,長了一副不愁吃穿的樣子。

  但也確實,這地方的小孩,本來就很少有愁吃穿的。

  吃得好不好,穿得是否高檔,那是另外一個問題。但最起碼,沒人會有餓死的風險,那種蝕骨的飢餓應該沒有人再體會過了。

  是好事兒。

  就是……真的好幼稚。

  阿飛看也沒看陳宇澤,也沒對他的嘲笑做出任何反應,漠然地從他身邊經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陳宇澤一拳揮到棉花裡,尷尬程度直線上升。

  幸好這時候上課鈴響了,拯救了陳宇澤。

  再之後,陳宇澤就各種看阿飛不順眼,但女孩們很顯然對這個樣貌非常優越的小酷哥感興趣,班上最漂亮的小女孩還正好成了阿飛的同桌!可惡啊!可惡!

  得益於互聯網和智能手機的普及,現下的小孩其實比以前更早熟一點,時常熟稔地去玩什麼「完了,芭比Q了」之類的爛梗,三四年級的小女孩就有可能會在手機上去看一些你愛我我愛你你嬌寵我虐戀的言情小說了。

  陳宇澤毫無疑問就是比較早熟的小男孩,他隱隱地對阿飛的小漂亮同桌有好感,但是又不太清楚應該怎麼做,天天沒事就過去搶人家的橡皮,導致小漂亮對他觀感很差勁,

  反而對阿飛這種冷冷的不理人的類型有好感。

  這就導致陳宇澤看阿飛更不爽了。

  但阿飛總覺得自己和他們不是同齡人……他覺得有點煩,每天這麼多人,一下課整個屋子裡都要被吵翻天了,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嘰裡咕嚕嘰裡咕嚕,小孩子怎麼會比夏天樹上的蟬還要吵?!

  他簡單粗暴地把同班同學全部劃歸到了夏蟬的行列裡,自然不屑於和昆蟲(?)計較。

  陳宇澤數次嘲笑阿飛像女孩,均被冷漠的阿飛完全無視掉了,小孩子會嗅氛圍,但是嗅得比較淺層,像是這樣的情況,就理所當然地會認為阿飛敢怒不敢言,不敢反抗。

  再加上阿飛確實不理人,誰都不理會,原本班上還有一些因為阿飛長得好看所以心生親近的小孩,在他冷冰冰硬邦邦的拒絕之下,這些小孩碰了一鼻子灰,有些也開始不喜歡他了。

  而且氛圍這個東西,的確很是微妙。

  當班上絕大多數人都在孤立同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有人其實並不想這麼做,他也不敢冒著得罪大部分的風險來接觸這個被孤立的人。

  當然,到這個程度為止,到底是阿飛在孤立一整個班的人,還是一整個班的人在孤立阿飛,這都不好說。

  但是行動很快就升級了,陳宇澤往阿飛的文具盒裡扔了一只蟲子,想試試看這個「女孩」怕不怕蟲子。

  阿飛倒是沒嚇到,小漂亮同桌嚇到了,她倏地發出了一聲尖叫,眼淚就湧出來了。

  阿飛面無表情地伸手捏住了那只蟲子,甚至都沒弄死它,扔到窗外,把它放走了。

  轉身回來,他用紙巾擦了擦手,目光倏地盯著了他的同桌,冷冷問:「你很害怕?」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同桌搭話。

  同桌小姑娘的鼻子抽一抽,說:「蟲子好可怕,它長得好惡心啊,你不怕麼?」

  阿飛淡淡地說:「沒什麼好怕的,不過……」

  他又倏地轉過頭,冷冷地盯著了陳宇澤。

  這目光簡直如冷電一般,又好似出鞘的利劍一般,閃著雪亮的劍鋒。陳宇澤被這目光盯住的一瞬間,簡直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似被什麼東西打透了一樣,渾身上下都冷到了骨髓裡,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甚至都感覺有點喘不過來氣。

  但是,大家都看著呢!

  面子不要的麼?

  陳宇澤挺起胸膛,大聲地說:「看什麼看?娘娘腔!」

  阿飛冷冷道:「別再有下一次。」

  陳宇澤下意識地耍賴皮:「是我扔的麼?你看見了麼?你有證據麼?」

  陳宇澤的好朋友也來幫他壯聲勢:「沈飛,娘娘腔,你有本事哭鼻子啊,告老師啊。」

  陳宇澤:「……」

  告什麼老師,你這是在拱火麼!

  但是阿飛懶得理他們。

  他的文具盒是秦蔻買的,書包還有各類小東西,都是她拉著他一件件一樣樣的買的,雖然阿飛覺得用什麼都是一樣的,但她還是堅持要他挑選自己最喜歡的。

  而且秦蔻也害怕蟲子。

  所以他很不高興,不高興到需要出言警告。

  倒是他的小漂亮同桌,忽然憤怒地對陳宇澤叫道:「是你放的?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討厭死了!」

  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人,都停下了動作,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

  陳宇澤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徹底下不來台了。

  偏偏他那不識眼色,只會拱火的小伙伴這時候又跳出來了:「劉梓玥喜歡娘娘腔!劉梓玥喜歡娘娘腔!」

  劉梓玥就是阿飛的小漂亮同桌。

  她的臉色也紅一陣、白一陣的,明顯受不了這委屈,她是個特別文靜的小姑娘,咬著下唇掉眼淚。

  阿飛收回目光,正巧到了課間操時間,他懶得多說,也並不覺得自己應該去安慰兩句被氣哭的同桌,只是雙手插兜,扭頭就要走。

  出了這樣的事情,當事人們還都在原地尬著呢,阿飛卻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一樣,要飄然而去,陳宇澤氣得不行,脫口而出:「沈飛,你是爺們咱們中午放學小樹林見,你敢不敢!」

  阿飛:「……」

  阿飛還從沒有什麼不敢過的事情。

  不過這樣也好,他也煩了這群人整天沒事要來找他一下茬。

  小少年倏地轉頭,冷冷道:「這是你說的。」

  陳宇澤:「咋,就是我說的!」

  阿飛淡淡道:「可以。」

  阿飛的小漂亮同桌說:「沈飛,你別學他們打架……」

  阿飛沒理會她,扭頭就走了。

  陳宇澤的朋友:「哇!好囂張,咱們要給他一個教訓嘗嘗!」

  朋友二:「就是!就是!」

  陳宇澤:「……」

  年僅八歲的陳宇澤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被架著下不來台。

  而且他是孩子王……

  自然而然的,孩子王打架,會有很多人去圍觀,不僅有本班的,還有「外班」的。

  在這個年紀,認得「外班」的小朋友,也是一種「人脈廣」的表現。

  於是大中午的,在大多數小朋友都回教室裡趴在桌子上睡午覺,大部分老師也都在辦公室裡休息的時候,學校後面的一片小樹林裡熱鬧非凡。

  陳宇澤帶領著四五個小男孩過來,阿飛這邊就他一個人,外班的一些小男孩也來了,還有幾個高年級的男生,一口一個「小孩」,看見阿飛的小漂亮同桌也擔心地過來看的時候,還非常流裡流氣地吹了個口哨。

  小漂亮同桌感覺渾身不適。

  她有點覺得沈飛和陳宇澤打架這事兒也有她的一定責任,但她又很猶豫,畢竟告老師這件事屬於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做了以後在班上都可能抬不起頭來了……

  但她又擔心沈飛,所以找了經常和自己一塊兒上廁所的小姐妹一塊兒來看看。

  阿飛神色漠然,瞧了一眼陳宇澤和他的四五個跟班,說:「你們一塊兒來吧。」

  陳宇澤:「……」

  陳宇澤脹紅了臉,大聲說:「你他媽的找打是不是!」

  誰說要打群架啊?而且小漂亮也在呢,陳宇澤也不是沒動過圍毆的心思,但是有女孩看著,總覺得四五個人上去打一個人很不好看,有點丟人。

  結果阿飛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他雙手插兜,語氣依然很冷:「還不動手?」

  況且他決心畢其功於一役,一次性解決問題,今天就算只有陳宇澤一個人動手,他也決定要把這幫小屁孩一個個打怕了再說。

  周圍的人開始起哄。

  氛圍都烘托到這個程度了……除了動手,還有別的選擇麼?

  陳宇澤揮起了拳頭。

  然後就被阿飛揍了。

  阿飛甚至只伸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好端端地放在褲兜裡呢。

  但是……他那只手為什麼就和鐵鉗一樣呢?而且為什麼就是打不中他呢?他明明看起來……都沒動啊?

  沒看過武俠小說的陳宇澤不會明白,哇啦哇啦跟著一塊衝上來准備打群架的其他小孩也不會明白,反正他們唯一明白的就是,啊……痛哇!!!

  順帶著連剛剛起哄、吹口哨的圍觀群眾也沒幸免於難,一個個被揍過去,剛剛對著阿飛喊「小孩」,對著小漂亮同桌吹口哨的那幾個高年級學生被揍得尤其慘。

  陳宇澤:「……」

  跟班:「……」

  小漂亮:「……」

  因為這裡過於吵鬧而聞訊趕來的校工:「……」

  一堆皮猴子一樣的小男孩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有的捂著肚子,有的捂著臉,那個長得非常好看的轉校插班生一個人站著,活動了一下五指,發出幾聲細微的「嗒哢」聲。

  這是什麼東西?你們一群人已經被我一個包圍了??

  校工:「?」

  校工:「???」

  太魔幻了。

  小男孩打架這事兒太正常不過了,但是這種架他真是這輩子沒見過。

  校工一面懷疑人生,一面挨個給班主任們打電話,本來在辦公室裡睡午覺的班主任們一聽學生打架了,頓時垂死病中驚坐起。

  嗤!又打架!

  二年級四班——也就是阿飛和陳宇澤所在的班級的班主任感覺自己頭都大了!天爺,打群架,陳宇澤那小兔崽子干什麼啊,帶著人去打沈飛!

  再一想沈飛那張好看到未來可能會去做模特的臉可能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班主任就感覺頭更痛了。

  她氣若游絲地從辦公室裡飄出去,然後……

  然後就看到了淡定且依然非常漂亮可愛的阿飛和一堆被打成了豬頭的大小男生。

  班主任:「……」

  班主任:「?」

  她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了一句話——

  我、要、打、十、個!!


第225章

  不管是不是葉問,總之都得叫家長。

  於是coco秦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在被家長一事中,扮演的不是那個蔫頭巴腦的闖禍小孩。

  秦蔻小時候還蠻愛闖禍的來著……

  其實闖禍也不是闖禍,秦蔻小時候長得可愛,打扮得也好,就會有那種沒長眼的小男孩時不時過來搶她橡皮啊、拽她辮子啊之類的,小秦蔻的選擇是……抓住暴打一通。

  小學嘛,其實女孩子發育的和男孩子根本差不了多少,打起架來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劣勢。

  自然而然被叫家長,自然而言……沒被秦建國先生罵。

  他還覺得女兒打得好哩!

  秦建國先生的育兒理念就是:誰欺負你你就揍誰,沒是,有爸爸在後面給你收拾爛攤子呢!

  小秦蔻:叉腰!

  總之就是一戰成名。

  後來稍微大了一點兒,上初中的時候,正好是千禧年的第一個十年,夏天,班上女孩流行穿那種露半個背的,在脖子上系綁帶的背心和喇叭褲。

  女孩子們流行墊發根,男生裡流行的風尚是那種「非主流」式的爆炸頭。

  不過女生的短頭發墊發根還能在教導主任面前混過去,但是男生想留爆炸頭是不可能的了,一律短短刺蝟頭。

  這群刺蝟頭們也很煩人,喜歡去解這種小背心上的交叉綁帶,人很虎的小秦蔻又是連著追了幾條過道把人捶了一頓,繼續被叫家長……

  後來就沒這種事了,秦蔻出落得漂亮、高挑,當時學校每個月都在禮堂辦小晚會,秦蔻因為有才藝,還經常登台演出,她開朗熱情,成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後來很少打架,也很少被叫家長。

  她總覺得自己還小。

  身邊的人——無論是爸爸媽媽外婆,還是紅哥阿楚哥陸小鳳,也都令人覺得無憂無慮,讓秦蔻覺得自己年紀還小,偶爾,她聽說了同齡人的經歷……比如說王思雨時,才會有點恍惚。

  現在她被叫了家長,也有點恍惚。

  秦蔻:撓頭.jpg

  還……還有點小興奮怎麼回事!

  一點紅開車,帶上秦蔻,

  兩個人一塊兒去一趟學校。

  去了學校之後,事情跟她想的也差不多,阿飛是不會主動挑事的,他是被動打架,又被這群皮猴子給惹煩了,想著一次性解決算了,於是一個人揍了一群,挨個揍,誰也沒落下。

  這事兒吧……說大不大。

  陳宇澤的媽媽是個爽利的女人,她一看就是被請家長的專業戶了,接到老師電話,頭皮一麻,下意識問:「老師,陳宇澤又干什麼了?不嚴重吧?」

  班主任:「……」

  班主任:「啊……不是,陳宇澤被揍了。」

  陳媽媽:「……」

  陳媽媽還納悶呢,是哪裡來的托塔天王,把他們家這個皮猴子給拾掇了?

  來學校一看,頓時無語。

  你們……你們十幾個打一個,被人家揍成這樣?

  陳宇澤更羞憤。

  打架!打架是男子漢的勛章,打輸打贏都沒關系!

  但是他可沒讓自己帶的那群小跟班上啊!結果對面的沈飛跟吃錯藥一樣瘋狂放嘲諷,不僅如此……圍毆還打輸了。

  ……太丟人了。

  陳宇澤媽媽都覺得丟人。

  像陳宇澤媽媽這種,知道自己小孩子什麼德行的家長其實很好說話。她很知道這事兒怪不了沈飛,問清楚事情之後,熟練地和老師賠不是,熟練地和對方當事人家長溝通。

  陳宇澤:「……」

  陳宇澤垂頭喪氣,兀自沉浸在自己被沈飛一只手摁在地上暴揍的羞憤之中。

  陳媽媽一巴掌糊他後腦勺,打了一下不解氣,又來了一下,一面打一面說:「不好意思啊沈飛爸爸,這事怪我們家小孩,沒事,打架的事情打就打了,他被教訓教訓也挺好的,跟他爸一樣,欠揍。」

  陳媽媽說的沈飛爸爸,是指一點紅。

  其實他們兩個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但是這一大一小站在一起,那種孤傲冷酷的狼類特征,簡直一模一樣。

  一點紅:「……」

  一點紅懶得解釋什麼,況且他真的是第一次處理這種問題……於是木著一張臉,言簡意賅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個「沒事」,反而讓陳宇澤媽媽噎了一下。

  阿飛倏地抬頭,冷冷地盯著一點紅。

  秦蔻的手放在了他的頭頂揉了一下……阿飛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很輕的冷笑聲,沒當場反駁。

  其他幾個和陳宇澤玩得好的小男孩,家長也知道他們孩子什麼德行,至於高年級男生,那就更沒理了,你說你沒事湊什麼熱鬧?湊什麼熱鬧?閑得慌!

  一般這種狗見了都嫌的小孩的家長,對自家孩子什麼樣都很有數,況且阿飛真的長得很可愛很好看……

  就……人見到漂亮的和小天使一樣、看起來又沉默、又乖巧的小孩,都會寬容一點的。

  所以大部分孩子的家長都說沒事,小孩打架,不是大問題。

  但是,這件事說小也不小。

  問題出在一個人身上——付經緯。

  付經緯,也是二年級四班的學生,陳宇澤曾經提到過他。

  之前他們一塊兒開黑打過王者,然後第二天早晨,付經緯媽媽一大清早,就來到班級門口,用手指點著陳宇澤的頭,說你再打擾我們家小寶學習就跟你沒完。

  雲雲。

  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打個王者,你媽不讓你打,你不打不就完了麼?第二天讓你媽來學校堵我什麼意思啊?

  當天,陳宇澤就在教室裡開始「小寶」、「小寶」的陰陽怪氣,引得班上的人一陣大笑,付經緯的頭低到了胸口,悶聲悶氣不說話。

  這件事之後,陳宇澤根本不帶付經緯玩了。

  因為付經緯媽媽堵在門口的事情,付經緯在班上的男生群體之中很受到鄙夷,一直想融入但不成功,還曾經在班上哭過一回,班主任為此很是頭疼。

  不頭疼不行呀……因為付經緯媽媽就是那種……很一言難盡的人。

  就這麼說吧,班主任肯定是有班級微信群的,裡面都是家長,有時候也私聊,但私聊一般也就是某某家長說某某小孩生病了,今天請假,之類的事情。

  但付經緯媽媽不一樣,付經緯媽媽一天能發十條微信給班主任,而且開口就是「小寶」。

  不是……小寶是誰啊?能不能說大名啊?難道當小學班主任還要把班上每個學生的小名都記清楚麼?

  而且她的要求簡直就讓人心梗……甚至還包括讓老師看著他們家小寶一天上幾回廁所。

  班主任:……救命啊!

  所以班主任看見陳宇澤心態很穩定,看到付經緯也跑去欺負沈飛被反過來制裁,簡直眼前一黑。

  果然最後,付經緯媽媽成了最難纏的一個。

  她進來就大呼小叫,瞧見他們家的小寶臉上青了一塊就氣得不行,不依不饒,完全都不問事情的起因是怎麼樣的,就開始嚷嚷了。

  這完全就是個無法溝通的人。

  班主任也是剛工作沒幾年的小年輕,年紀估計比秦蔻都小呢,臉色發青地說著什麼「付經緯媽媽你冷靜一點」之類的話,突出的酒是一個蒼白無力。

  付經緯媽媽能聽進去才怪呢!她一看見阿飛,伸手就要去戳阿飛的額頭,一面還說「你家長呢?你家長在哪裡?有沒有一點家教!」雲雲……阿飛厭惡地皺著眉,側頭避開了她。

  但……他似乎給秦蔻添麻煩了。

  這個心不在焉避開地舉動,更加地激怒了付經緯媽媽,她的聲音陡然尖銳了起來,就要找沈飛的家長,看這是不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才教成這樣。

  班主任的臉色變了。

  因為阿飛在這個世界的身世,的確是「被收養的孤兒」,秦蔻在名義上是他的姐姐。

  阿飛的臉色也立刻變了,他倏地抬起頭來,死死地瞪著面前的中年女人,薄唇緊抿、身體緊繃、脖頸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迸起,眼瞼也痛苦地抽動了起來。

  秦蔻的臉沉了下去,忽然提高音量,說:「你冷靜一點。」

  她抬起下巴,略微示意了一下一點紅。

  一點紅心領神會,也不知什麼時候擰了瓶礦泉水,看似隨意地喝了一口,靜悄悄地在手指上沾了一點水。

  屈指一彈,付經緯媽媽的聲音戛然而止,張著嘴瞪著人,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了。

  秦蔻帶上假笑:「冷靜下來就好,那咱們讓付經緯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躲在他媽媽後面的付經緯:「……」

  付經緯唯唯諾諾,吞吞吐吐,溫吞得要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這種很明顯被養廢了的小孩,手挺賤,人是一點擔當都沒有,只會躲在媽媽身後。

  秦蔻仗著他媽媽被一點紅禁言了,一點兒不心慈手軟,連環追問,步步緊逼,差點把他給問哭了。

  最後,付經緯吞吞吐吐地說他是跟著陳宇澤一塊兒去打沈飛的。

  其實陳宇澤根本不可能叫上付經緯,但是誰叫付經緯向混進人家的小團體呢?

  然後他媽媽一來,這個很明顯已經快被養廢了的小男孩就開始甩鍋了。

  秦蔻意味深長道:「哦,是跟著陳宇澤一塊兒來欺負沈飛的啊……」

  本來想開溜的陳宇澤媽媽頭皮一麻!

  秦蔻在心裡冷笑:想走,想得美!

  陳宇澤這種小孩實在很常見,小孩也有小孩自己的社會,但凡是個人類的集合群體,難免會有強勢方和弱勢方,會有試探、欺凌、衝突。要說這衝突有多嚴重麼……阿飛只拿他們當一群聒噪的猴子,根本懶得在意。

  但是呢,你陳宇澤還是欺負了人的吧?罵人的是你,打架的也是你,打架還帶人來圍毆的還是你吧?

  那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你陳宇澤媽媽態度再好,今天你也免不了要脫層皮!

  秦蔻示意一點紅解開禁言狀態。

  付經緯媽媽的喉嚨裡卡出幾點聲音,她有點驚恐地四處張望,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秦蔻沒給她什麼反應時間,意味深長地說:「哦,所以付經緯看沈飛人安靜好欺負,就五六個人一塊兒過來圍毆他……」

  付經緯炸了:「你這是什麼態度?就算是小朋友之間的衝突,他下手也太重了!」

  秦蔻叉著腰加入戰場:「謔!你們五六個人合伙過來欺負沈飛,天老爺!你講不講理,你兒子老實,老實到圍毆同學是不是!可老實死了!」

  吵架這種事,說白了就是想辦法占據道德制高點。

  比如說王思雨去鬧她大姨,就是死死咬住「介紹了一個渣男」這一點不放,把自己牢牢定位在受害者的身份上,直把她大姨鬧了個沒臉,一架成名,再無人敢惹。

  當然了,把自己牢牢定位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並不是說要讓人學包子,說兩句就先把自己氣哭,眼睛一紅流眼淚,這在真正沒素質的人面前根本沒有用。

  簡而言之,有效吵架的精髓,就在於:在戰略上把自己送到道德

  制高點,牢牢占據受害者的定位,在戰術上卻要高聲的理論,變著花樣、翻來覆去地抓著這個關鍵點不放。

  而且五六個打一個,還沒打過,你說這丟人不?你們家小孩沒吃飯啊?弱雞!

  秦蔻自小就能說會道,溫柔起來說的話比蜜都甜,吵起架來也是雙手一叉,比聲高誰不會啊。

  順帶著再數次提到陳宇澤這三個字。

  付經緯媽媽不占理,說話罵人又沒有秦蔻這麼流暢,節節敗退,轉身一扭頭,果然如秦蔻所願,開始糾纏著陳宇澤媽媽,大呼就是陳宇澤這個沒教養的壞孩子帶壞了他們家小寶!

  陳宇澤媽媽眼前一黑,頭都大了。

  秦蔻吵架大獲全勝,順利完成一次驅虎吞狼,神清氣爽地和老師打招呼:「那我們先走了啊,沈飛下午請假,不來了。」

  班主任:「……」

  班主任目瞪口呆。

  班主任還得繼續在辦公室受苦,苦著臉點了點頭,說:「沈飛姐姐,那咱們再聯絡。」

  秦蔻:「嗯,有事再聯絡。」

  然後帶著阿飛一塊兒去學校外面的綿綿冰店裡吃草莓綿綿冰。

  粉紅色的綿綿冰像小山一樣堆起來,上面澆上草莓果醬和涼絲絲的青稞,口感就好像是草莓味道的雪,軟綿綿、涼絲絲,一進嘴就化,也可以舀一大勺爽快地咬下去,那時候就會有一種雪被擠壓的奇異感覺。

  青稞的口感也很好,有嚼勁,被糖漬過,一粒一粒,外面滑溜溜的,吃起來口感有點像薏仁。

  阿飛繃著臉,吃掉最頂端上的大顆草莓。

  嘶……草莓好酸。

  秦蔻心情一點兒沒受影響,說:「唔,這家店的涼面也很好吃,阿飛,你吃不吃?」

  阿飛垂著頭,啞聲道:「抱歉。」

  秦蔻:「嗯?你道什麼歉?」

  阿飛道:「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秦蔻瞧著這個小少年。

  小少年垂頭喪氣的,眼睛垂下去,似乎都不太敢看她,很明顯陷入了愧疚之中。

  他其實根本不知道打個架會有這樣的後果……

  秦蔻說:「這算麻煩麼?說起來,咱們兩個每天晚上都聊你在學校的見聞,你從來沒說過,有人在欺負你。」

  阿飛說:「那不算什麼。」

  秦蔻嘆了口氣:「既然你根本不認為那是不愉快的事情,那為什麼要瞞著不告訴我呢?」

  阿飛抿著唇,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秦蔻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半晌,阿飛說:「我以為我可以……解決。」

  秦蔻說:「你解決了啊,他們這群小孩就是欠收拾,暴打一頓什麼事兒都沒了。」

  阿飛沉默片刻,道:「但我給你惹麻煩了。」

  他不想給秦蔻惹麻煩,他與她……不過是兩個沒有關系的人,他已經受了她很多很多的情。

  秦蔻嘆氣:「所以,如果你早知道事情會這樣子發展的話,你就打算忍著麼?」

  阿飛定定地盯著她,用一種平靜到冷酷地語氣說:「比起冰雹、大雪、野獸、飢餓、寒冷來說,這實在不算什麼,忍耐對我來說……本來就已成習慣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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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小少年的眼神黑漆漆的。

  這是一雙……很引人注目的眼睛,阿飛的睫毛很長、眼睛很大。

  因為在秦蔻家這幾個月吃得很好,營養跟上了,他的面頰沒有原本那樣瘦得凹下去,反倒是長出了一點肉,有那麼一點嬰兒肥。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不像小孩兩二歲時那樣,嬰兒肥真的能誇張到蠟筆小新那個程度,但是一側過臉,面頰有點肉嘟嘟的,他人生得又很白淨,漂亮可愛得簡直無法形容。

  但他的眼睛卻是冷酷的。

  冷酷、堅韌、倔強,似乎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但他最漠不關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只要看到這雙眼睛,任誰都知道他說的話全是真的。

  換一個小孩,坐在這裡說什麼「冰雹、大雪、野獸、飢餓、寒冷」,或許只會讓人覺得好笑,覺得這小孩故作大人模樣的說一些深沉的話十分可愛,但是阿飛……

  即便是一個不認識他的人,也不會覺得他是在故作成熟的。

  他說的全是真的。

  他出生於這個世界上才短短八年,但已經歷過太多太多的災禍與苦痛……忍耐本就是他人生的底色。

  遇到大雪,快要凍死,也只能努力地去找柴禾,努力地把所有能裹上的東西都給自己裹在身上;母親死了,痛苦得恨不得把心都給挖出來撕掉,但也只能用手給母親刨出一個可以容納的地下之所。

  阿飛也曾問過自己,憑什麼?

  憑什麼他要忍耐這些東西,憑什麼……憑什麼要吃不飽、穿不暖?憑什麼他沒有父親,要看著受盡折磨的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

  但是老天不會回答他,呼嘯的大雪不會回答他,山間的清風與樹葉也不會回答他。

  天地都無法回應他憤怒的質問。

  這憤怒最後也只能在無限的壓抑中被壓縮到極限,變成一顆悲憤的種子,被他囫圇地一口吞下,像是在吞一枚又酸又苦的果子。

  於是阿飛早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憑什麼。

  沒辦法呀!不忍耐又能怎麼樣呢?不忍耐就只有去死了啊。

  阿飛有時候不想活,但

  真要到了快死的時候,他又怎麼也不肯去死。

  他看著結著果實的樹葉,看著山間奔跑的野獸,只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老天為了養活你,讓樹上結出這麼多可口的果子,老天為了不讓你凍死,讓野獸生出皮毛……老天給了你這麼多,你是怎麼回報老天的,你怎麼可以去死?

  就是靠著這樣的念頭,他才撐過了母親死後的頭二個月。

  阿飛在原著之中,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他一旦說話,總讓人覺的,他說的話又質樸、又真誠、又富有自然的道理……

  這自然的道理,就是在這種極端的痛苦之中悟出來的。

  也正因為他實在很懂得忍耐,所以……

  所以他才會覺得愧疚。

  ——明明,他什麼都可以忍耐的。

  但來到這裡,來到這裡僅僅才幾個月,他就變得驕縱起來了,從前他想都不會多想一下的事情,如今卻讓他覺得很聒噪、很吵鬧、很煩,他明明就可以忍的,但在答應陳宇澤的干架挑釁時,他卻一點兒都沒想著要忍耐。

  要……為了秦蔻去忍耐。

  她那麼好的,她為自己做了那麼多的。

  阿飛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整個人都似乎無法忍受一樣繃住了,放在桌上的拳頭緊緊地攥住,難過與愧疚將他整個人都揪住了,但他又從來都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和秦蔻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

  他們二人在血緣上是沒有任何關系的,如果不是阿楚哥和秦蔻的善心,他們是完全無法在一塊兒產生聯結的。

  所以,他的心裡,總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全感。

  一個人不可能真的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的。

  他對秦蔻,對那棟兩層的大屋子,對阿楚哥、大橘,甚至他並不是很喜歡的一點紅和傅紅雪,似乎都產生了一種感情,這感情對秦蔻尤為的深,令他的胸中有時會產生一種激蕩的、炙熱的情緒。

  他很驚訝,因為他以為這樣的情緒,這樣的感情永遠都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他好矛盾。

  他一方面總是想到母親死前再二的教誨,讓他不要欠人人情,好似這是一種全天下最難還清的債,而另一方面,他真的很不確定,他們這種……這種不由血緣而起的聯結,究竟能維持多久。

  是不是就是因為不安全感,所以、所以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欠得再多一點,把這種全天下最難還清的債再多欠一點,這樣他們的聯系就更緊密、更不可分離了。

  但,就在剛剛,阿飛突然驚覺,其實不是這樣的。

  欠了債,人家不一定會想收回去的。

  留著他,還要被更多的麻煩所包圍,與他日後能還的相比,這些麻煩是這樣的具體、瑣碎、惹人心煩。

  假如她不想再給予了呢?

  假如她覺得……真的很煩呢?

  一種即將被拋棄的恐慌忽然之間就占據了阿飛的內心,他雖然無數次告訴自己,人要知足……其實現在他拿到的,已經很多很多了,但……真到了這種時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確已經被秦蔻慣得很驕縱了,像是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紈绔子弟一樣的驕縱。

  他根本不可能知足,所以他害怕被拋棄。

  母親也拋棄了他,因為她太累了。

  他隱隱約約知道,母親……早就想好在那個時候死去了,她是一心求死的人。

  別拋棄他,別再拋棄他。

  阿飛沉默著,無聲地瞧著秦蔻,嘴唇緊緊地抿著,似乎連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一向如此,很沉默,很自主。

  沉默倔強的孩子,總是讓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的。

  但是秦蔻……秦蔻或許是因為與狼系生物相處得久了,擼狼狗擼出經驗了,瞧見阿飛這個樣子,她的腦海中一下子就出現了前不久,紅哥伏在她身上,又悶、又有點不知所措地說「你別害怕我,行麼?」的樣子了。

  簡直……一模一樣。

  秦蔻看著阿飛,又斜眼瞧了一直平靜地當背景板,慢悠悠吃綿綿冰中,只看了一眼阿飛,似乎對他的心態了然於胸,但他對此的反應是……面無表情,懶得多理會。

  秦蔻:「……」

  好叭,狼類X支部的塑料關系只能支撐起一點紅做飯的時候丟西紅柿給阿飛吃這種程度……

  一點紅抬眼,還很平靜地瞧著她。

  秦蔻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兀自陷入難過之中的阿飛,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阿飛的睫毛也因為她的嘆氣而猛地一顫。

  秦蔻說:「阿飛啊……」

  阿飛垂下眼眸,眼眶甚至有那麼一點發紅,語氣還故作冷靜鎮定:「嗯。」

  秦蔻張張嘴,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半晌之後,那些深藏於胸中的,似乎可以說的千萬種復雜的憐愛情緒,也只化作了一句:「我不會不要你的,阿飛。」

  阿飛倏地抬眸,眼睛倏地亮起,好像尾巴突然搖起來、耳朵突然豎得高高的一樣。

  他似乎立刻就要追問一句「真的麼?」,但是又不知道因為什麼情緒在作祟,他又立刻把這句追問給咽到肚子裡去了,只是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又忍不住問:「……你不怪我麼?我本來沒必要惹這麻煩的。」

  秦蔻說:「其實你已經是個夠懂事的孩子了。」

  阿飛一怔。

  秦蔻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你看?我是什麼人呢?詩音在古代過不下去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把她接到現代來?紅雪在古代沒有家,我是不是也可以讓他在現代有個歸處?阿飛,你也一樣的。」

  她又笑了笑,說:「而且,我是大人啊,你是小孩子,很多小孩子處理不了的問題,大人看來卻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在現代,處理問題的手段比你多,哪裡用得著你去委屈求全,幫我著想呢?」

  她一揚眉,說出了那句自己小時候爸爸經常跟她說的霸氣台詞:「誰欺負你你只管揍,揍完有我呢!」

  啊!果然好爽!

  秦蔻:>w<∼∼∼

  阿飛定定地瞧著她,久久不言,嘴唇抿得死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的眼眶居然慢慢、慢慢地變得通紅,秦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阿飛這才驟然回神,猛地側過頭去,不願意再看她了。

  真奇怪,遇到野獸、遇到雪災,被紈绔子弟吊起來打……他都沒委屈,怎麼這個時候,突然覺得這麼委屈呢?

  阿飛抿著唇,覺得心髒處有一種酸酸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在蔓延,人生之中,他很少體會到這樣的感情,也從不曾覺得這樣脆弱的情緒是他應該擁有的。

  半晌,這早熟的、堅韌的小少年才悶悶地說:「我不是小孩子。」

  秦蔻破功,哈哈大笑。

  就是這種突如其來的孩子氣,才會讓人倏地想起他還是個小孩子呢。

  阿飛:「……」

  阿飛聽見她笑,就又有點不服氣了,但不知為什麼,在聽見秦蔻這樣又快活、又愉悅的笑聲的時候,他的心裡也一下子就放松了,面上的神色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秦蔻毫不留情地笑話了阿飛半天,才一面撫著胸口,一面停下來,道:「好啦……快吃,綿綿冰很容易化掉的。」

  阿飛:「唔。」

  阿飛低下頭去,舀了一大勺粉紅色的落雪,一口吃掉。

  嘶……牙齒好冰。

  他又忽然抬起頭來,說:「我對你的時代……現代不夠了解。」

  秦蔻挑了挑眉,無情地指出:「其實你對古代、對江湖也不夠了解。」

  不然也不會傻乎乎地打完了人在原地等著人家搬救兵,最後差點在大冬天變成了一條倒吊著的冰棍。

  阿飛:「……」

  阿飛:「唔。」

  秦蔻:「但我明白你什麼意思,對,在學校裡做了出格的事情,會被叫家長。」

  阿飛皺眉。

  他說:「我本來想著一人做事一人當。」

  秦蔻笑了,說:「其實就是古代,你這個年紀出去闖蕩江湖,即便展現出了超人的武功,也一樣會有人問,你父母是誰,是誰教你這麼說的?」

  阿飛的眉頭簡直都要擰成個疙瘩了。

  半晌,他才有點不高興地說:「當小孩子真不好。」

  秦蔻笑眯眯:「是咯,但我們阿飛和別的小孩子可不一樣。」

  這一句輕飄飄的安慰,似乎並沒有安慰到阿飛什麼,他咬著勺子,兀自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才郁悶道:「所以,我一做了什麼事,就會有人來找你麼?」

  秦蔻說:「你不想這樣?」

  阿飛:「……嗯。」

  而且後續是像今天這樣,是一些磨嘴皮子的功夫的話,他實在是……不喜歡。

  秦蔻意味深長地道:「這也很簡單,只不過你太直來直往啦。」

  阿飛皺眉:「直來直往?」

  正巧,這時候付經緯媽媽居然帶著付經緯出來了,秦蔻他們就在學校對面的一間綿綿冰店裡坐著,隔著透明而敞亮的大落地窗,立刻就瞧見了這對母子。

  付經緯唯唯諾諾地跟在他媽媽後面,垂著頭一言不發,付經緯媽媽卻一直絮絮叨叨,他們兩個人剛走到這條街面上,秦蔻就聽到她聲音很高的咒罵聲了。

  「不要臉的小碎慫,帶壞我們家小寶!誰是故意要打他的啊?沈飛他是誰啊,誰沒事故意要去打他,碎慫動手也太重了,不講道理……你爹又不知道死哪裡去了,你出了事,他連問都不問一聲……一開口就是讓我別鬧,我鬧,我鬧什麼!還不都是為了你!」

  前言不搭後語的,但知道前因後果的秦蔻明白她在說什麼。

  前半句是在甩鍋陳宇澤,咒罵陳宇澤帶壞了他們家的寶貝疙瘩,中間那一段是罵阿飛的,後面又轉而怨氣衝衝地轉向了那不知道在哪裡的付經緯爸爸。

  也許是那個年輕的班主任終於開竅,一個電話打給了付經緯的爸爸,估計今天這事兒還沒這麼早結束。

  付經緯垂著頭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此刻是什麼心情。

  秦蔻說:「喏,你討厭她,是不是?」

  阿飛冷冷道:「她的兒子可以去欺凌別人,即便欺凌了,那也是老實孩子、乖巧孩子,全怪外人帶壞,而別人若是一還手,那立刻就是罪該萬死,好像全天下的人,也權該被他踩在腳底下。」

  秦蔻戳了戳一點紅。

  一點紅瞥了她一眼,又掃了仍然一面走、一面絮絮叨叨地發泄怨氣的付經緯媽媽一眼。沒說什麼,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去櫃台處點單,只道:「在要一份藍莓的。」

  櫃台前的小姐姐說:「好的好的,不過客人下次在桌上掃碼點單就行了哦∼」

  一點紅淡淡地說:「知道了。」

  這時,路過綿綿冰店門口的付經緯媽媽忽然一個趔趄,膝蓋一軟,居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摔了個大馬趴,周圍的路人都吃驚地瞧著她,她狼狽極了,膝蓋和手肘都疼得很,連手背上也蹭破了皮。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繩子專挑細處斷啊,付經緯媽媽本來就一肚子怨氣,如今又在大街上丟了醜,偏生付經緯被養得呆呆木木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媽媽摔倒了,也不知道上手拉一把,關心一下,就這麼站著,一動不動。

  因為她不是在店門口的雨棚裡面摔倒的,而是隔了一段距離,就在人行道上,綿綿冰店當然不會自找麻煩地去處理,而基於她剛剛的罵街發揮,路人躲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招惹這樣一個瘟神,萬一她把脾氣發在自己身上怎麼辦呢?

  付經緯媽媽坐在地上,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兒子,又氣又急,面皮都漲紅了,感覺自己沒臉極了,終於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指著自己的兒子痛罵白眼狼。

  這時,一點紅已經拿著機打小票淡然地回到了位置上。

  阿飛自然看清了一點紅的手法。

  秦蔻說:「這就叫下黑手,你下了手,都讓別人不知道去找誰的麻煩。」

  阿飛皺了下眉。

  他不大喜歡這樣的行為,但是似乎……也沒辦法。

  如果事情是他一人做事一人當,那他是絕不會選擇這樣下黑手的法子的,如果有人要殺他,他就一劍給對方的喉嚨上開個血洞,如果有人要搶他的皮子,那他也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手還想不想要了。

  但學校裡的事情,真是……

  算了。

  阿飛說:「我明白該怎麼做了,但我不認得穴道。」

  秦蔻戳了戳一點紅,暗示意味頗為強烈。

  一點紅果斷把鍋甩出去:「傅紅雪是這方面的高手。」

  是了,他甚至還學過魔功,知道該怎麼轉移自己的穴位。

  一個人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事情,足見他對人體穴位的了解,已經超過了江湖上絕大多數的高手,一點紅雖然不大喜歡傅紅雪,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人認穴打穴的功夫,絕對要在專門使判官筆的姬冰雁之上。

  秦蔻:「……」

  秦蔻:「好叭,我去拜托小傅。」

  阿飛小小聲:「……哼。」

  秦蔻:「……」

  救命啊,你們這塑料關系!

  她該感謝這二人還保持著很塑料的關系,沒打起架來打一嘴毛麼?

  秦蔻心情微妙,拍了拍小狼崽的腦袋。

  外頭依然聒噪,阿飛皺著眉,朝外掃了一眼,就看到呆呆木木、不知所措的付經緯,忍不住道:「廢物。」

  秦蔻輕飄飄道:「可不是嘛。」

  小孩子來到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去向周圍伸出認知的觸角的一天,在這個過程之中,肯定會做錯事、也肯定會有衝突,這都非常正常。

  每一次做錯事,只要被教育了,他就能知道,這是錯的,以後不能做。

  但付經緯的家顯然不是這樣的,付經緯剛被阿飛暴揍一頓,他本來可以學會以後不要亂心賤手賤的。結果呢,他媽媽哐哐一頓操作,他的認知就又退化回那種以自我為中心了。

  ——這小孩廢掉了。

  阿飛收回了目光,漠不關心,新的藍莓味綿綿冰做好端上來,藍莓果醬的味道又酸、又甜,一點紅去點單原本只是為了好下手的,現在也不想吃,直接推給了阿飛。

  阿飛又拿起了勺子,舀了最頂端的藍莓,送進了自己嘴裡。

  不酸,很甜,冰冰的。

  他眯起了眼睛,放松地享受這一點甜味。

  門外,付經緯媽媽走掉了,陳宇澤媽媽面如菜色,帶著安靜如鵪鶉一樣的陳宇澤回家。

  陳宇澤一扭頭,就隔著玻璃瞧見了堆得和小山一樣的藍莓綿綿冰,和正在吃綿綿冰的沈飛了。

  沈飛很敏銳,倏地側過頭,冷冷地對上了陳宇澤的熊貓眼。

  陳宇澤脖子縮了縮。

  陳宇澤媽媽一巴掌就糊他後腦勺上了,虎吼:「組織打群架啊?帶頭欺負別人啊?你個小兔崽子你能耐了啊?!你再試著欺負一下別人你試試看啊!二天不打上房揭瓦,皮癢了是不是?」

  然後又是一個巴掌糊後腦勺。

  陳宇澤:「媽媽我錯了,沈飛我錯了……」

  他錯不錯的,沈飛都並不關心,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冷漠地移開了視線,根本懶得多看一眼陳宇澤。

  陳媽媽:「走!回家!」

  陳宇澤:TAT

  陳宇澤:「沈飛都可以吃綿綿冰,媽媽,我……」

  陳媽媽:「我看你長得像綿綿冰!」

  陳宇澤:TAT!


第227章

  打架事件,對於秦蔻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而對於一點紅這個cos了一把沈浪的人來說,他的想法是:……就這?

  就這就這就這?

  按照他的想法來看,決鬥就是決鬥,既然都提出決鬥了,那被人怎麼對待都是自找的,死在別人的劍下都沒話說,結果這些小孩一個個的……決鬥是他們提的,只是受了點皮肉之苦,就非要鬧到秦蔻面前。

  哼,富貴嬌兒,沒擔當。

  阿飛呢……阿飛被秦蔻這樣那樣的開導一通,順毛呼嚕呼嚕地擼了一氣,總算一洗沮喪,重新振作了起來。

  秦蔻:︿( ̄︶ ̄)︿

  真是的,怎麼X支部裡到處都是缺乏安全感的狼團子,擼完那個擼這個,可忙死她了!

  當晚,陳宇澤吃了好一頓掃帚炒肉,他自己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不能一被家長揍就掉眼淚,結果陳媽一看你小子還強,一下子免了他下個月的零花錢。

  陳宇澤當場破防,哭得好大聲。

  陳媽:呵呵。

  陳爸:呵呵。

  沈飛……沈飛在虎丘山後的跑馬場裡騎了一會兒馬。

  有山間的清風,有落日的余暉,有四蹄強健,富有活力的生靈,如此,還有什麼煩惱呢?

  跑完了馬,帶著大橘去和菊花青交流友誼,順便帶了一兜子削好皮的蘋果給菊花青吃。

  菊花青很滿意,哢嚓哢嚓,一口半個,露出閃亮整齊的白牙,耳朵豎得高高的。

  晚間,在馥桂山莊(原掃葉別墅)裡吃了晚飯,一小碗蟹粉面、一小碟冷盤熏魚、一碗仙靈靈的桂花糖水雞頭米、一碟腌漬金花菜,還有一碟切得薄薄的、裹著蛋液煎過的豬油糖年糕。

  打的是同一場架,待遇卻完全不同呀∼

  第二天,陳宇澤帶著兩個碩大的腫眼泡來了,這還是他早晨起來拼命用雞蛋滾過之後的結果……

  哭成這樣,他覺得好丟臉,想掙扎一下說要不今天不去學校了吧,再看他爸他媽的臉色,就知道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TAT

  與此相對的,沈飛依然很淡然。

  雙手插在褲兜裡,沒什麼表情,依然一副酷酷的模樣,身姿挺拔,他不喜歡穿寬大的校服外套,所以進門之後,就脫下了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T恤來。

  陳宇澤昨天挨揍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家伙身上怎麼一團一團都是硬邦邦的肉,胳膊也不粗,跟他差不多,但是一只手壓著他打的時候……怎麼就掙脫不了呢?怎麼會這樣呢?

  想不通哇!想不通哇!怎麼都想不通哇!

  陳宇澤(自以為)眼神很復雜地盯著阿飛走進來,班上倏地一下安靜下來了,小朋友們都伸長了腦袋看著這兩個人,陳宇澤就有點下不來台,總覺得沈飛可能一過來就要放兩句嘲諷。

  結果人家沈飛根本就沒理他。

  他就是那麼神色如常,一只手拎著書包、一只手拎著他脫下來的校服外套,面無表情,看都沒看陳宇澤一眼,就從他身邊過去了。

  陳宇澤:「……」

  又尬住了。

  但是陳宇澤小朋友通過昨天那頓竹筍炒肉,已經非常深刻的理解到,面子有時候什麼也不是。

  非要找面子的行為或許……可能……也許……只會讓他丟掉一個月的零用錢TAT

  而且陳宇澤是真的很好奇啊……大家都是細胳膊細腿的,怎麼就沈飛一個能打十個?!

  陳宇澤:陷入沉思.jpg

  之後的日子,阿飛一戰成名,再沒有人往他的文具盒裡丟蟲子了,也沒人再敢當面罵他了,班上的氛圍……也有了一些改變。

  小孩子嘛,總會有一種非常神奇的集體榮譽感,阿飛一戰成名,幾個高年級的學生都被他打得嗷嗷直叫喚。結果事情就越傳越離譜了,比如說什麼沈飛的爸爸是武林高手、是特技演員,沈飛以前在少林寺練過武、沈飛是深山老林裡出來的狼孩……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這樣,有人在碰到二年級四班的學生時,就會好奇的問一句:「你是二年級四班的啊,沈飛是你們班的麼?」

  這時候,二年級四班的小朋友就會很驕傲地挺起胸脯,說:「對啊,沈飛是我們班的。」

  ……全然不記得自己之前還不太喜歡沈飛呢。

  結果現在,沈飛成了二年級四班的名片了,人人都可以談上兩句沈飛,比如說:「沈飛爸爸真的是武林高手麼?」

  見過一點紅的小孩就有話要說了:「對啊!真的和電視劇裡一樣,還留長頭發呢,人好高好高的。」

  補充一句:「比體育老師還高!」

  還得故作熟稔地說:「我上回問沈飛借東西,他還說balabala……」

  與此同時,還有高年級的大膽女生跑到二年級來,要看看沈飛。

  有些跋扈的女孩,還會跑腿一樣的叫二年級四班的小朋友:「誒,你叫沈飛出來一下。」

  被叫住的小朋友撓撓頭。

  誰都知道,沈飛脾氣可怪了,他能被叫出來才怪。

  但是二年級的小朋友,又不是很敢直接說我不去,就只好唔唔嗯嗯地含糊兩句,一進教室,縮著不動了,也沒去叫沈飛,那兩個高年級女孩在門口等了五六分鐘,再不回教室要上課了,悻悻地走了。

  還有直接叫住阿飛的。

  再重申一次,阿飛真的非常漂亮可愛。或許是因為他自小運動量就很大,所以身高其實在這個年紀的小孩裡並不算矮,每天都穿得像個殺手少年一樣,雙手插兜在路上走,實在是特別顯眼。

  原本他來上學兩周,都已經有很多二四年級的小朋友去打聽這個格外好看的小少年是誰了,現在,謔,倒是不用打聽了。

  所以就會有奇怪的高年級男生來說:「你就是沈飛,你小子很厲害嘛。」

  還有會高年級女孩喊他:「誒,沈飛,你打不打王者!加好友麼?」

  阿飛:「……」

  怎麼感覺打了一架,非但沒解決問題,反而周圍變得更吵了?

  阿飛面無表情,誰也不理,既不和男生一塊兒打王者,也不和女生一塊兒打王者。

  陳宇澤銳評:「他那人就那樣,臭屁得很。」

  陳宇澤因為下個月零花錢被沒收了,所以現在沒空去羞恥自己被沈飛打得哭天搶地這件丟臉事。

  阿飛的桌子上開始收到別人的棒棒糖和小零食。

  沈飛叫不出來,上回那個高年級的女生就順手抓一只路過的二年級四班的小朋友,把那種一圈一圈,很大的彩色棒棒糖送到沈飛的桌子上去。

  然後她就走了。

  結果沒想到,當天下午,沈飛來她的班級了,他拿著那個棒棒糖,放在她桌子上,語氣真是冷冰冰、硬邦邦,只說了句:「我不受別人恩惠,我不要你的東西。」

  然後轉身就走了。

  高年級女生:「???」

  沈飛他是不是有點……

  ……酷?

  而且好像get到了跟沈飛搭話的技巧?

  之後阿飛的桌子上就堆了很多別人送的糖果和辣條……不知道為什麼陳宇澤笑得很開心。

  阿飛:「……」

  阿飛很煩惱。

  當天下午,無憂無慮的coco秦小姐剛從店裡出來,去商場裡逛了逛,正好看到時間到了下學時間,就跑過來接阿飛下學了。

  她和阿飛兩個人走在學校附近的街道上。

  這是一條飯館兒很多、一二元小商店也很多的街道。

  一般學校附近的街道都是這樣,最靠近學校門口的,必然是小賣部。小賣部一般占地面積都不大,但是裡面的商品可謂是琳琅滿目了,從辣條到冰棍到飲料,還有各種各樣的筆和漂亮的筆記本。

  秦蔻記得她小時候,就很喜歡逛小賣部,去買筆。

  尤其是自動鉛筆,那時候她的自動鉛筆帽上有只小兔子,可愛極了,價格也比樸素的自動鉛筆要貴。

  還有文具盒,她的文具盒是芭比公主的文具盒,磁吸式,兩面都可以開,上面還帶著小鏡子,連橡皮盒都是單獨的,高級得要命,十分惹人羨慕。

  然後再大一點,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文具袋才是大孩子應該用的東西,在文具盒上貼貼紙好幼稚。

  結果現在,她在自己的電子筆筆盒外頭貼了好多貼紙,干得事情和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一模一樣哈哈哈哈哈哈。

  秦蔻也是附小出來的學生,這條街在她小時候就有,只不過如今大變樣,小吃店自然是換了一批又一批,還多了好幾家店面很大、有著落地玻璃窗的連鎖店,什麼魏氏涼皮啊、姐姐家麻辣燙啊、泰西家紫菜包飯啊……

  下學之後,就有很多不回家吃飯的小孩子背著書包擠在這些店裡,坐在正對著落地窗的長排桌子上,吃著碗裡的食物,偶爾還能與門外的路人對視。

  阿飛看見了一碗剩了大約一多半的飯放在桌子上,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不喜歡這樣的浪費行為的。

  秦蔻拎著她買的衣服,對著那家姐姐麻辣燙,想了好一會兒,說:「這裡以前好像是一家賣豆漿油條的小鋪子呢。」

  她兀自陷入了回憶之中,還對著阿飛比劃:「那時候可沒有一次性紙杯子呢,要帶走的豆漿都是裝在那種長條型的塑料袋裡,上面綁的很死,然後就這樣一只手拎著,然後把習慣插進袋子裡喝。」

  她有點快活地笑了,說:「那真的很不方便的,因為豆漿裡的糖都沉到最底部了,上頭都不甜,就要用吸管攪一攪底部,讓糖快一點融化,但是這樣呢,又很容易把袋子戳破,啊呀……那可真是好狼狽。」

  以前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裝在塑料袋裡的,又滾燙、又鼓鼓囊囊的豆漿了,因為真的總是害怕它會漏出來。

  二十年過去,塑料袋裡的豆漿早就不見了。

  上次去島城的時候,去島城啤酒廠裡買了最新鮮的原漿啤酒,居然是用塑料袋裝,秦蔻買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一邊拎著豆漿袋子,一邊用吸管吸著喝的時候。

  阿飛靜靜地聽著,並沒有插話。

  這是屬於秦蔻的回憶,秦蔻小的時候……自己應該還沒出生吧?

  不對,這麼算也不對勁,因為他生活的那個年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

  所以……他應該比秦蔻大?比秦蔻的祖宗還大?

  ……這麼說好像也有問題。

  阿飛:「……」

  阿飛:蚊香眼.gif

  阿飛徹底被繞暈了,決定不去思考這種不重要的問題。

  秦蔻說:「唔!有鍋盔買誒,回憶家鍋盔……阿飛你吃不吃?」

  阿飛靜靜地瞧著她,搖了搖頭,說:「我不餓。」

  秦蔻:「……」

  秦蔻:(個_個)

  阿飛:「?」

  阿飛不明所以:「怎麼了?」

  秦蔻嘆了一口氣,說:「一般我問你吃不吃的時候呢,其實是我自己想吃……」

  阿飛:「……」

  阿飛鎮定地點頭,說:「好,我餓了。」

  秦蔻:「那我去買兩個!」

  阿飛說:「我有零用錢,我去買。」

  秦蔻擺擺手:「你的零用錢拿著自己花吧∼」

  說著就鑽到那家小店裡了。

  鍋盔,外地人的理解就是「S省八大怪」裡的一怪了,說是鍋盔大得像鍋蓋,在坊上賣的鍋盔的確如此,特別大一個,得有個成年人的四指那麼厚實,和疆省的馕區別非常大,吃起來……吃起來沒什麼味道。

  就是一個密度很大的餅,別說當干糧了,甚至在上面穿個繩,都能提起來當盾牌用。

  但是這家鍋盔不是的,其實這家就是炸油餅。

  一口鍋架起來,油在裡頭冒著細細密密的小泡,把餅扔進去炸到外層酥黃,用大筷子夾出來,然後旁邊的另個人手也不怕燙,油紙一包,一刀從中間切開,在裡面加炸好的開花火腿腸、蘑菇和煎過的擀面皮。

  對,擀面皮這種東西是可以煎的,白擀面皮是寶鴨市的名吃,黑擀面皮是聖地延市的名吃,黑擀面皮厚實,耐造,被煎過之後,有點韌韌焦焦膠膠的,在刷上特制的醬汁,口感真是很奇特,好吃得很。

  但是秦蔻還是不明白這玩意為什麼不叫炸油餅,要叫鍋盔。

  不管啦!

  買了兩個,夾得鼓鼓囊囊,吃起來難以下嘴。

  秦蔻站在路邊,試了兩回,總覺得不大雅觀,嘴巴一定要張得非常大,面頰上一定會沾到醬汁。

  ……還是回去吃吧,她今天穿的是一整套的粗花呢小香風套裝誒,頭發超級法式的,優雅成這樣,不想毀滅形像!

  只好把袋子系緊,悻悻提在手上。

  阿飛說:「我來。」

  秦蔻:「嗯?」

  阿飛:「你袋子好多,我來提。」

  秦蔻:「唔。」

  秦蔻一點兒沒客氣,給阿飛分了兩個購物袋,阿飛抬眸,瞧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把她手上所有的購物袋都拎走了。

  秦蔻是不可能搶得過阿飛的。

  她唔了一聲,沒說話,又問:「吃雪糕麼?」

  阿飛搖搖頭。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自然的,這樣很多小學生的街道上,就會長出很多的二輪車路邊攤。

  路邊攤自然賣的東西就五花八門了,比較常見的就是烤冷面和煎餅果子,還有賣水果的、賣涼皮的、賣涼皮卷的、賣炒酸奶的,前一段時間還有年輕人賣暴打檸檬茶的,不過現在天氣涼啦,已經沒什麼人會買加了很多冰塊的檸檬茶了。

  小孩子對這種攤位簡直沒有什麼抵抗力。

  當然,不包括阿飛。

  兩個人慢慢地走著,路過左右兩邊的小攤販,阿飛例行回憶起今天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講給秦蔻聽。

  秦蔻一面和他說話,一面又覺得這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時候一樣,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爸爸媽媽接她放學的時候,她開始說自己今天遇到的趣事啦。

  秦蔻忍不住笑了起來。

  突然,有小攤販喊:「城管來了!」

  然後整條街的小商販都動起來了,跨上車子開始狂騎,絕塵而去。

  然後一個熟悉的小孩子忽然也狂奔著過來了……是陳宇澤。

  陳宇澤一邊狂追前面的烤冷面小車,一邊悲憤地大喊:「我錢都付了!我錢都付了!你怎麼做一半就跑啊!!」

  秦蔻:「……」

  阿飛:「……」


第228章

  總覺得陳宇澤這小子最近有點倒霉……

  秦蔻心情略微有點復雜,又有點想笑。

  阿飛漠不關心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拎著秦蔻的二四個購物袋,兩個人一塊兒慢慢地走著。

  阿飛講到了學校裡的銀杏樹。

  很漂亮,樹葉的形狀很漂亮,滿目的金黃也很漂亮。晚風一吹,那一片片的銀杏樹海,好似一片簌簌響動的秋金色雲海,阿飛看見有人去撿了銀杏葉子回來,夾在厚厚的字典之中。

  如果是在學校裡認得阿飛的小朋友,肯定會很驚訝,沈飛居然還會有說這麼多話的時候。

  秦蔻說那是在制作干葉的書簽,她小的時候也會做。

  她小的時候,班上還有段時間流行干花書簽呢,為了做干花書簽,秦蔻還特地去花店裡買了一大捧各色花朵回來,最後全枯萎了。

  阿飛還忍不住提起了令他有點煩惱的事。

  他皺著眉說:「我不願受人恩惠,所以才找過去還東西,可他們卻……這樣對我。」

  秦蔻:「……」

  秦蔻:「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小語氣!

  怎麼個對你啊?說的好委屈,好像人家是在欺負他一樣。

  不過對阿飛來說可能確實算是在欺負?畢竟這小孩,拿別人一樣東西跟要了他的命一樣,秦蔻剛認識他的時候,也是花了不少心思順毛擼呢。

  秦蔻懶洋洋說:「他們這時覺得你會還回去,就有了和你接觸的機會。」

  阿飛:「……」

  阿飛很無語:「怪不得零食上還貼小紙條,寫著班級和名字。」

  秦蔻:「……」

  秦蔻忍笑:「這不是人家替你省事,不想讓你浪費打聽的時間麼?」

  阿飛冷冷道:「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要和我接觸。」

  看起來也不像是想找他打架的意思啊。

  秦蔻憋著笑瞧瞧身邊的小少年——頭發漆黑柔順,蓬松自然,手長腳長,肌肉纖薄,脊背像是青松一樣的挺拔。

  即便拋開臉來說,他也是鶴立雞群的。

  就像是那種自小學習舞蹈的孩子,在孩子堆裡特別顯眼一樣,這些經過訓練的人的體態,十分挺拔優美,走起路來,也和旁人不一樣。

  阿飛沒系統的練過武,他的劍法和步法都是野路子,沒辦法用別人的模子去套,但似乎練武的人都會有一套格外相似的省力之法,他和「沈飛爸爸」一點紅的走路方式竟然還有點像。

  他們走起路來時候,身上的肌肉是完全放松的。

  但這種放松,又絕對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樣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一樣的放松。

  他們的肌肉雖然完全松弛,但脊背仍是筆直,他們走起路來既不快、也不慢,這是因為他們一向認為,寶貴的力氣是不能花在走路上的,他們走起路來時,都有一種奇異的節奏,與呼吸完全同步,所以他們日常走路時,其實也相當於休息,這節奏只要不被破壞,就能夠一直的走下去,永不疲倦。

  傅紅雪不大一樣,傅紅雪得花費更多的力氣去走路,因為他畢竟有一條腿是廢掉的。

  這樣的阿飛,即便蒙住了臉,即便生得樣貌平平無奇,但他甫一出現,就一定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說抽像一點,就是氣質。

  小孩子當然已經開始明白什麼是美、什麼是醜了。二年級的陳宇澤還是個傻瓜,他只是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喜歡和沈飛的小漂亮同桌一塊兒玩,所以嫉妒沈飛。

  二四年紀的女生,或許就開始在手機上看言情小說了。

  秦蔻小的時候,也有一段時間沉迷於那種包裝很精美、還會帶數個小禮物的言情小說,什麼魅力文化啊這啊那啊的。

  那個時候,一本這樣的小說價格也在二二十元左右,並非普通小朋友可以買得起的,所以無論是小學還是初中,在某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總是會藏著一些租書店,借一本書,一天兩毛錢的租金。

  言情小說秦蔻買得起,但她也喜歡逛租書店,因為裡面有很多書店裡買不到的書,比如台版的漫畫啊、灣灣的言情小說合集啊之類的,那時候的灣灣言情小說……真的比內陸要直白刺激很多……

  第一次看那啥戲就在灣灣言情裡。

  小秦蔻:從指縫裡偷看.jpg

  所以啊,其實小孩子一直都是很早熟的、很開竅的,像秦蔻小時候,五六年級的時候,班上就有不少人開始談戀愛了呢。

  現下學校裡有這麼一個漂亮且有個性的小男孩,女孩們來爭相搭訕,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嘛。

  況且阿飛現在在學校裡很火。

  所以,爭相與沈飛搭訕這件事,其實也並不涉及什麼爭風吃醋,更多的像是一種流行活動。

  就好像是某一本小說火起來之後,大家的話題都是「你買了麼?」、「你看了麼?」是一樣的,不買不看的人都插不進話題,趕不上時髦。

  阿飛——一款新鮮出爐的時尚單品。

  如果是別的小男生有這待遇,估計都得意的開始翹尾巴了吧,比如那個咋咋呼呼的陳宇澤。

  不過阿飛顯然……一點兒沒開竅,還覺得很煩,甚至覺得這些人是在欺負他。

  秦蔻憋笑。

  打架的時候沒覺得煩惱、文具盒裡被丟蟲子的時候沒覺得煩惱,這時候反倒是氣鼓鼓的。

  又轉念一想,這種硬得跟石頭一樣的少年,難道只有那種特別會、特別懂的女孩才能俘獲?

  Emmmmmm……不要,不要林仙兒!拒絕!拒絕!

  秦蔻委婉暗示一下:「說不定,她們都是喜歡你,想和你做朋友呢?」

  阿飛皺眉:「我不需要人喜歡,我也不想和他們交朋友。」

  秦蔻:「唔……」

  阿飛掃了她一眼,居然一本正經地道:「我只有你一個朋友就夠了。」

  秦蔻:「……」

  這是什麼幼稚鬼發言!秦蔻自小學畢業之後就再沒聽到過這種話了好不好!

  但也不對,阿飛……小學還沒畢業呢。

  秦蔻忍笑,又上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阿飛的頭發其實很柔軟,秦蔻雖然沒摸過小狼崽,但是她覺得,狼類的皮毛應該會比較硬實扎手。

  阿飛的頭發柔軟得像小貓。

  阿飛垂著頭,乖乖地被她揉一揉,等她把手收回去的時候,他才淡淡地解釋道:「別人不知道我的過去,我也不願意講給他們聽,倘若連真話都說不得,這朋友還有什麼好做的?」

  也是。

  秦蔻說:「不想交就不交咯,既然如此,你可以當

  著大家的面,把那些東西全扔垃圾桶,這樣那些送你零食的人覺得沒臉面,就不會再來了。」

  阿飛皺眉。

  阿飛說:「那是食物。」

  食物是不可以亂丟的。

  秦蔻一時語塞。

  這就是她的富裕病又犯了。

  阿飛不同,阿飛總是時不時的就表現出過去所受過的那種飢寒交迫。

  秦蔻說:「那怎麼辦……你不願接受,不如轉送其他同學?」

  阿飛抿著唇不說話。

  也不合適,他是不想受人的恩惠,把東西全轉送了,那不就還是等於收下了麼?收下才有資格轉送啊。

  秦蔻撓撓頭,說:「那不如就給老師送去吧,就說是不知道是誰落在你桌子上的咯,不過這樣的話,大家就不會覺得你很酷了。」

  阿飛面無表情地說:「酷是什麼?」

  秦蔻:「算了,沒什麼。」

  阿飛淡淡地嗯了一聲。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那些算盤珠子都能崩人臉上的送零食的小姑娘們就發現……她們的算盤直接被人砸了。

  班主任收到了沈飛同學冷著臉送來的一箱子各色零食。

  班主任:「……」

  阿飛:「有人不小心落在我桌上的。」

  班主任:「……不小心,落了一箱子?品類這麼全?」

  阿飛面無表情:「嗯。」

  班主任:「……不小心,上面還寫了名字和聯系方式?」

  阿飛面不改色:「嗯。」

  班主任:「……」

  你小子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哇!!

  班主任一臉一言難盡的神色盯著沈飛,沈飛回之以冷淡而平靜的眼神。

  他的眼神……其實總是讓人有點下意識的想躲開的,班主任和他對視了兩分鐘,終於受不了了,敗下陣來。

  班主任:「行吧,就放我這裡吧,你回吧。」

  阿飛:「嗯。」

  然後手插著兜轉身就走了。

  班主任:「嘖嘖嘖……」

  這小子,cool∼

  這一箱子零食……怎麼辦呢?

  首先,肯定是不能分給班上的小朋友們吃的,因為班上有付經緯,付經緯背後有付經緯媽媽。

  要說付經緯被班上的人逐漸孤立這件事,該怪誰還真是很不好說。

  之前付經緯的同桌給了付經緯一個小餅干,當晚,付經緯媽媽就在家長微信群裡大發雷霆,艾特了同桌的家長,激動得要命。就說他們孩子給小寶吃垃圾食品,平時他們家小寶是一口都不會沾這種東西的,裡面的添加劑不知道有多少雲雲……

  這……

  至於麼?

  班主任小劉老師不明白,付經緯同桌的家長也不明白,正常人都不會明白的。

  班主任小劉是個九五後,參加工作已經四年了,帶過兩個班的班主任,和剛工作時比起來,她的心態也逐漸地趨向於了一個「老油條」,她不再認為所有人都是可以溝通交流的,也不再會做一些聽起來不錯,但可能會惹麻煩的事情。

  就像付經緯同學的家長,就告訴他家孩子,以後不要和這個小孩來往。

  所以發零食給孩子們吃這種事是萬萬不行的,要是家長裡還有幾個隱藏得很深的付經緯媽媽,那小劉老師是真的想去跳樓了。

  哎……想想她小時候,老師夏天還主動掏錢,買了一大兜冰棍,一人給發一根呢。

  那種大家一起坐在夏天的教室裡,嘴裡舔著一樣的甜味,說說笑笑的場景,或許如今已經無法再復刻出來了吧!

  小劉老師有點惆悵,另外一個老師快步走進了辦公室,瞧見她桌子上放的一大箱子零食,笑著說:「哎喲!收獲這麼大?你去你班上沒收零食了?」

  小劉老師說:「那哪兒能呢!就那個小孩,特漂亮那個,沈飛,你知道麼?」

  對方哈哈笑:「誰不知道你們班有個葉問啊∼」

  小劉老師憋笑:「人家可受歡迎著呢,可惜小男孩又不貪嘴,又沒開竅,這可不就便宜咱們了麼?來來來,想吃什麼自己挑啊。」

  雖然沒辦法分給班上的學生吃,但是分給辦公室裡的同事們,增進一下同事之間的友誼,那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就是箱子裡東西太多了……這箱子蹲個小孩都沒問題,也不知道沈飛到底是怎麼樣一只手搬動的,他剛從門裡擠進來的時候,小劉老師都震驚了。

  那頭的另一個老師呢,年紀也差不多大,她們兩個人是同一年參加工作的,關系比較親密,人家也不客氣,拎了兩包辣條走了。

  小劉老師:「哎哎!你多拿點啊,這麼多呢!」

  對方說:「不啦不啦,剛食堂回來吃了飯,飽著呢。」

  小劉老師又挨個發了一圈零食。

  發完了還剩一大堆,干脆就放在辦公室飲水機旁邊了,誰餓了自己過來翻點吃吧。

  第二天,沈飛又拎了一塑料袋零食過來了,反正又是「別人落下的」。

  小劉老師心情復雜地收下了。

  兩次之後,送零食的外班女孩們也就知道,靠著這條路子和沈飛說話,行不通了。

  大多數的人,不過就是趁著這個潮流的風向湊湊熱鬧而已。現實不是偶像劇,沒有那種帥哥一出場,路兩邊兩排女的探頭對著帥哥發花痴的場面。

  秦蔻自己作為一個美人,從小到大認識的帥哥也多,真心覺得電視劇……好誇張。

  美人是會受到很多特別關注的,帥哥去打籃球的時候,也是真的會有女孩子結伴去看的,有人會鼓起勇氣要聯系方式,有人會偷偷的注意,和自己的小伙伴說:「那個誰誰誰真的好帥哦。」

  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所以大家知道沈飛油鹽不進之後,也就歇了心思,該干嘛干嘛去了,沈飛這兩個字,頂多也就是被大家在茶余飯後談論的校園風雲人物而已。

  有那麼幾個跋扈的高年級女生,覺得自己被拒絕了很丟面子,卻也不敢在沈飛面前放狠話,說什麼叫我哥來打你……主要是怕自己的哥被胖揍一頓。

  生活歸於平靜,阿飛很滿意。

  但是陳宇澤卻不滿意了!

  他甚至還很著急,主動和阿飛搭話,問他為什麼誰的零食也不收。

  阿飛:「?」

  阿飛斜眼瞥了陳宇澤一眼,冷冷地說:「這並不關你的事。」

  這還是沈飛自約架的那兩句話之後第一次和陳宇澤說話……啊,不如說沈飛是個惜字如金的人,通常情況下,一整天都聽不見他說幾個字。

  陳宇澤:還感覺有點高興是怎麼回事……

  陳宇澤含糊地說:「怎麼不關我的事,這和我關系大了。」

  阿飛轉過來,與他正臉對正臉,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

  陳宇澤被盯得頭皮發麻,沒再敢多糾纏,一溜煙跑走了。

  與此同時,小劉老師辦公室。

  同事詫異地說:「誒?陳宇澤?劉老師,陳宇澤是你們班那個小皮猴不是?他不是和沈飛打了一架麼,他也送零食給沈飛吃啊?」

  小劉老師:「?」

  小劉老師走過去,接過箱子裡的那張紙條,紙條上是用鉛筆寫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好吃辣條便宜賣!童sou無qi!二年級四班陳宇澤,有現貨,一包一塊五包二塊!

  小劉老師:「……」

  小劉老師:「……」

  小劉老師:「……」

  於是乎,剛安生了沒幾天的陳媽媽就又被老師打電話了,原因是因為他們家陳宇澤在學校倒賣辣條,主要賣給要給沈飛塞零食又忘記買的高年級女生。

  陳媽媽:「……」

  這就叫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麼?!


第229章

  陳宇澤還挺振振有詞的:「你都把我下個月零花錢免了還不許我自己掙麼!爸爸不是常說,不掙白不掙,反正沈飛把我打得嗷嗷叫,用他掙點零花錢怎麼了!」

  陳媽:「……」

  陳爸:「……」

  ……這小屁孩,小詞還一套一套的。

  陳爸陳媽對視一眼,心情復雜。

  其實陳爸陳媽是做生意的。

  陳爸是X市本地人,陳媽是S省北邊農村出來的姑娘,一開始在X市給人洗盤子,後來在商場裡賣貨,死命要留在城裡。

  後來和陳爸結婚之後,兩個人合伙做生意,開內衣店,就靠著這開在居民區外面老舊的小店,十多年過去,生活也像模像樣了,房子車子都買了。

  所以……看到兒子二年級就有這個頭腦,兩個人真是又氣又好笑,心裡還總是泛著那麼點高興,真是,罵都不知道怎麼罵!

  最後也只好不鹹不淡的說兩句。

  陳宇澤:撓頭.jpg

  本來以為又免不了一頓胖揍,結果居然沒有。

  lucky∼∼

  而且靠賣辣條賺了五十塊,哈哈哈哈哈哈,沈飛,好兄弟,謝啦!爺知足啦!

  陳宇澤翹著尾巴,快樂開溜∼

  另一面的阿飛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拿來賺了一筆,五包辣條三塊,這才幾天的時間,陳宇澤就賺了五十,足見阿飛收的零食之多,在學校裡的受歡迎程度之大了……

  不過,酷小孩他不在乎∼

  此時此刻,晚上七點半。

  距離從姑蘇城度假回來,也已經過了三周的時間,一點紅的X音賬號是在度假回來之後開的,第一周,就上傳了一個桂樹下舞劍的視頻,粉絲一周之內突破了五萬。

  第二周放了和楚留香在露台上打鬥的視頻。

  這一周,正好有東風可以乘,平台居然出了個熱門話題叫「踢瓶蓋挑戰」,一點紅一面搞不明白這東西到底有什麼好流行的,一面毫不留情地蹭了一回熱度。

  粉絲增長速度嗖嗖的,現下已經十多萬粉了,每個視頻底下都有催更的,還有讓他開直播的。

  秦蔻癱在沙發上看一點紅的視頻。

  身上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黑色的半高領貼身毛衣,多連半點皮膚都不漏出來,又冷、又禁欲,面無表情地把手機往桌上架,把水瓶子放在手機前面,然後一個旋風飛腿!

  wow∼∼∼∼

  這力道、這張力,這男性荷爾蒙,簡直可以衝出屏幕!

  秦蔻:>w<∼∼∼

  秦蔻反復回味了好幾回,順便點進他的主頁,看了一下那個粉絲的增長速度,心滿意足地關掉,愉快地哼著曲兒進了廚房,一點紅正在切香菇。

  修長、潔淨、有力、骨裡凸出。

  手起刀落,刀光如殘影,輕松自如。

  鍋裡咕嘟咕嘟煮著黃燜雞,切成滾刀塊的土豆在還未收汁的鍋中翻滾,蓋上蓋子,慢慢地燜軟、變得面面的、沙沙的,很入味。

  香菇丟進去,豆腐皮最後放,米飯煮在電飯煲裡,電飯煲最頂端的小孔有白色的蒸汽擠出來,帶著米的香味。

  一點紅閑下來,心道:再弄一個涼菜好了。

  他斜眼一看,對秦蔻說:「待會兒就好,你出去玩吧。」

  秦蔻:「嘿嘿。」

  一點紅:「嗯?」

  你在嘿嘿個什麼勁兒?

  秦蔻捧臉,一句話沒說,飄走了。

  一點紅:「?」

  秦蔻:嗷嗚∼∼∼

  啊!被這麼多人喊老公prprpr的男人,是我的!他還洗手作羹湯耶∼

  哎,膨脹!哎,虛榮!

  膨脹完之後,她又很是愧疚地反思了一下:秦蔻哇秦蔻,你怎麼能沉浸在如此低級的趣味之中呢?虛榮帶來的快樂,都不是真正的快樂呀!

  這時候她寬肩窄腰的紅哥掛著她的紅白格紋圍裙出來了,手上端著一個大砂鍋的黃燜雞,對她說:「吃飯。」

  秦蔻立刻又快樂起來了。

  哎∼co適之啊co適之!明天,明天一定要做一個有高級趣味的人!

  林詩音和傅紅雪又去古代了,這一次去的不是李尋歡的時代,而是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時代。

  林詩音決定在這一邊,同江南花家也做一做生意。

  李尋歡的時代與陸小鳳的時代,中間相差一百多年。

  林詩音賺錢沒那麼大的欲望,只是為了自己夠花、有個事情做就行,於是她與藍蠍子的合作規模其實並不大,賣的最多的是各色的運動文胸與舒適的純棉內衣,光是江湖女俠這個藍海,就足夠吃了。

  除此之外,她還賣過指甲油。

  古代也有美甲,古代的美甲是用碾碎的花汁來染色的。

  自然的,古代的美甲也處於一種有想法,但礙於技術很多東西實現不了的階段。

  於是各色指甲油迅速就在有錢有勢家庭中的女眷和江湖女俠之間開始作為奢侈品而流行起來。

  都不用林詩音順帶搭著賣美甲的工具,不多時,和梳頭娘子類似的「蔻丹娘子」就已經被演化出來了,只是這美甲因為沒有紫外線照射燈,時間格外的漫長,須得兩三天才方能完工。

  藍蠍子作為第一且唯一的經銷商,自然也找了個城中出名的蔻丹娘子,做了個藍綠色的美甲。

  藍寶石色打底,上頭盤著只銀蠍子,蠍子眼睛直接用的是非常小粒的翡翠珠子,一眼瞧去,這美人膚白勝雪、十指纖纖、輝藍與碧光交相輝映,奢侈美麗、又充滿了嬌艷的危險。

  林詩音回來之後和秦蔻說:「好看,是真的好看,怕是比現代的美甲師技術還好呢。」

  秦蔻也很好奇,古代的蔻丹娘子到底技術能有多好呢?而且該不該把藍蠍子納入朋友圈,讓她也試著來現代玩玩呢?

  藍蠍子是個很亦正亦邪的女人。

  在小李飛刀的原著之中,她出場的次數並不算太多,卻足以給人留下最深刻的印像。

  她可以在路上隨便跟一個男人搞在一起,也可以在需要展示武力時,毫不留情地殺死這個與她溫存過的男人,她的那條藍瑩瑩的兵器上,淬滿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被蜇上一下,基本等於生命宣告結束。

  她怨憎分明,出場時,是為了與自己相處多年的姘頭青魔手伊哭報仇,而後又因為李尋歡放了她一條生路而意圖報恩,殺死了大歡喜女菩薩的大弟子,最後,她也因此死在了大歡喜女菩薩的手中。

  如今,沒有李尋歡、龍嘯雲和林詩音的三角戀,也就不可能再有誣陷李尋歡為梅花盜的事情。

  阿飛在現代被養出了嬰兒肥,秦蔻正暗搓搓地想教他千萬不要被林仙兒騙,那麼自然,未來的阿飛就不可能為了林仙兒去殺死青魔手伊哭,這青藍二人組看樣子還能逍遙快活很久……

  藍蠍子為人亦正亦邪,她姘頭伊哭都估計是那種可止小兒夜啼的恐怖片畫風了……啊不,止大人夜啼都沒問題。

  算、算了吧。

  最後還是沒把她劃進可以兩邊來往的朋友圈子裡。

  扯遠了。

  總之,林詩音在小李飛刀的年代穩定的賺著錢,而在百年之後的陸小鳳年代,主要還是因為她在馥桂山莊之中住的時日比較多,自然帶了很多日用品,又時常與花夫人、花家的幾個嫂嫂來往,一來二去,就給她們也帶了些現代的貼身內衣。

  花三哥的夫人也是江湖名門出身,頗有見識,便說百年之前,的確有一種被稱作「女兒甲」的奇異寶貝,乃是用一種十分罕見的料子制成,似是從天山西域而來。

  這種珍貴的衣物雖沒有金絲甲那般刀槍不入的奇特效果,但卻貼身得不可思議、又極富彈性,男人用不上,對女子們的行動倒是大有益處,風靡一時,只是數量太少,流傳到百年之後的,就更沒有了。

  花三嫂還頗為驚奇:「沒想到林姑娘居然手中留有這樣寶貝麼?」

  林詩音:「……」

  林詩音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後來,花三嫂才知道了自己七弟的奇遇,也知道了這種百年前的珍貴衣物……其實就是林姑娘賣出去的。

  花三嫂:「……」

  花三嫂也有一種很微妙、很神奇的感覺。

  花三嫂試探著問:「那……林姑娘這生意,在這裡還做不做?」

  林詩音:「啊……」

  花三嫂:「我家裡也有一二姐妹在江湖闖蕩……」

  林詩音:「啊……」

  最後這生意還是,不做白不做了,秦蔻多賺一份錢,自然也無可無不可。

  她感覺自己可以靠這個異能吃一輩子哈哈哈哈。

  因而近來林詩音和傅紅雪在那頭的時間多了一些,今日正好不在家,陸小鳳這周最近也在古代,跟秦蔻約好了下個月來玩。

  陸小鳳:「走啦,蔻蔻別想我,你小鳳哥下個月就來看你∼是不是比阿楚哥要愛你多了?」

  秦蔻:「去去去,滾滾滾!回來發配睡沙發!」

  陸小鳳:「切∼」

  陸小鳳:(‾▽ ̄∼)

  然後就手裡端著一碗厚切炒酸奶,吊兒郎當地消失在時空漩渦之後了。

  花滿樓也先回家住一陣子,到了復查的日子再來。

  所以,現在家裡就只有秦蔻、一點紅和阿飛三個人。

  ……看上去就的確像是關系不大健康的一家三口。

  畢竟,紅爹不愛崽,紅爹郎心似鐵∼

  秦蔻:「……」

  秦蔻被自己莫名其妙蹦出來的內心os給囧到了。

  但其實這兩個人的關系……倒是也沒有說互相看不順眼到離譜,這或許是因為還有一個中間年齡層的傅紅雪,他們倆屬於隔輩(?),一點紅只是懶得照顧阿飛罷了。

  比如說現在,他會很自然地給秦蔻去舀米飯,幫她舀一勺帶著湯汁的黃燜雞蓋在米飯上,但是絕不會對阿飛也這麼照顧。

  倒不是因為故意針對,是因為他就沒有這概念……他總覺得阿飛也是江湖人,於是就拿他自己的經歷去套——他八歲的時候有人照顧麼?沒有,OK,你自己搞定吧。

  不過好在阿飛是個被人照顧一下能渾身難受半天的體質,要是一點紅真的違心地去關照他,他估計會立刻毒發身亡吧。

  ……這也算是有緣分的一種表現吧。

  秦蔻也沒有非要撮合人相親相愛的意思,她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反正阿飛有她愛,紅哥也有她愛>w<∼∼

  秦蔻吃了一口黃燜雞。

  土豆已經完全燉面了,用筷子一壓就成了土豆泥,湯汁稍微有那麼一點稠,澆在米飯上,從上到下,把米飯都浸得油油亮亮的,把筷子放下,直接用勺子舀著吃,配菜比雞好吃,雞皮比雞肉好吃,超級下飯。

  黃燜雞是用網上買的調料包做的,味道和稱霸外賣平台的黃燜雞米飯差不多,不過配菜更豐富,雞肉用的也更好。

  一點紅嘶了一下,耳根子紅了。

  唔,因為這個料包買的還挺辣的。

  秦蔻笑他:「貓舌頭∼」

  吃東西又怕燙、又怕辣的。

  一面笑他,一面起身去拿東西給他喝,正好又補充了一批口糧酒,開一瓶冷藏過的白葡萄酒吧。

  阿飛就算了,阿飛只能喝可樂。

  淡金色的酒液倒進杯子裡,甘甜的氣泡從液體的深處輕快浮起,又在微微蕩漾的表面破碎,釋放出了白花與蘋果的芬芳,秦蔻伸出酒杯,阿飛和一點紅的杯子就心領神會地湊過來,輕輕地碰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玻璃碰撞聲。

  喝一口,愜意地舒一大口氣。

  葡萄酒要配餐,這並不是偽知識,正確的食物搭配正確的酒,的確能令人身心愉悅。

  秦蔻開的這一支,是一支半甜的雷司令,酸甜脆爽,空口喝的話,那種清爽的酸味會更明顯,但是一面吃味道很重的菜,一面再喝這一支酒,甜味就一絲一絲的沁出來,入喉柔得不行,甚至還能喝到一點奇異的奶香味。

  秦蔻:「啊∼∼」

  飯後,拉著大小狼一塊兒出門遛彎,路過若干小吃店,心如止水,看也不看一眼。

  樓下有小孩在玩滑板,阿飛雙手插兜,目光掃了過去,盯著那個滑板看了幾秒,什麼也沒說,收回目光,然後就看到秦蔻若有所思地瞧著他。

  阿飛立刻說:「我不想要。」

  秦蔻:「嗯。」

  阿飛強調:「我真的不想要,你不要破費。」

  秦蔻:「嗯嗯嗯!」

  阿飛閉上了嘴,不肯多說話了。

  晚上回家,秦蔻縮在床上,又看了一眼一點紅的賬號主頁。

  很好,粉絲漲幅很不錯。

  再翻一翻評論,秦蔻躺在床上又開始膨脹了。

  一點紅從浴室洗完澡出來,就看到的是一個在床上滾來滾去的蔻蔻。

  他不由分說把她截住,蠻不講理地一把掀翻,超級狂野∼

  過了一個多小時,外面又下雨了,秋天的雨真是下起來沒完沒了的,不過秦蔻很喜歡這樣的白噪音。

  外面是冷而潮濕的秋天,她卻躺在溫暖干燥的被窩裡,被子柔軟、她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服死了。

  秦蔻說:「我沒想到,你還蠻會看風向的嘛。」

  一點紅:「嗯?你指什麼?」

  秦蔻說:「指你會看X音的熱搜榜,還知道自己該怎麼選題啊。」

  一點紅失笑:「你以為我不會懂?」

  秦蔻說:「沒有咯,咱們可是當過中原第一的人,傲視群雄∼」

  一點紅忽然道:「我是認真的。」

  秦蔻:「嗯?」

  一點紅輕輕勾唇,笑了一下,卻道:「沒事,你累不累,要不要喝點酒?我去拿。」

  秦蔻不依不饒:「認真什麼嘛?說話說一半你要急死我麼?」

  一點紅失笑。

  他道:「我是認真在做這件事的。」

  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喜歡互聯網,喜歡被人追捧、關注,其實他並不大喜歡互聯網上那些過於直白的話,他總覺得那些愛與恨都給的太輕易,卻又說的那麼真。

  這或許就是古人與現代人的一些差別了,他可以很好的融入,但他不是出生和生活在這裡的,他還是不大習慣……這樣的表達。

  但也並不討厭,最起碼,不會像從事殺人這份職業時那樣厭惡自己了。

  他只是把這件事當做一件「工作」來看待,他對自己工作的要求,也就是認真二字。

  而這句話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他是認真與她一塊兒生活的,他是認真地想要在現代落腳,與這個熟悉卻依然陌生的時代產生更多聯結,他想要讓她能夠安心的、快樂地和他永遠在一起。

  二人對視了片刻,秦蔻忽然笑了出來,甜蜜地說:「睡吧,困死了……」


第230章

  一夜好眠,夜夜好眠。

  第二天早晨,一點紅買好了胡辣湯。

  胡辣湯這東西不是S省所特有的,一說到這東西,更出名的應該是與S省相接的某農業大省,稱之為逍遙鎮胡辣湯,和X市坊上賣的那種,區別其實蠻大的。

  總的來說,X市胡辣湯,勾芡更稠,裡面會加土豆、牛肉、包菜之類的東西,而逍遙鎮胡辣湯呢,感覺裡頭更多會放切成絲的豆腐皮。味道上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逍遙鎮更辣,不是那種油潑辣子的辣味。

  秦蔻自己私心覺得人家的好喝,自家的不好喝……

  就……她雖然是個土豆十級愛好者,但還是覺得這種本來就面呼呼的稠湯裡放土豆很一般,不大搭配。

  一點紅知道她的口味,知道該買什麼。

  再配上剛從油鍋裡炸出來的油條,底部金黃的水煎包,水煎包兩種餡,加了洋蔥的牛肉餡和韭菜雞蛋粉條餡。

  胡辣湯配素的好吃。

  咬開一個小口,把濃稠的湯蘸到餡上,往裡面灌一點再吃。

  另有鹹鴨蛋兩個,從中間一劈為二,蛋白顯然不是鹹鴨蛋的精華,口感是滑而微澀的,鹹得很,沒什麼好吃頭,蛋黃就不一樣啦,沙沙的、橘紅色,往外冒油。

  小時候,秦蔻就記得她爸爸是愛吃鹹鴨蛋蛋黃配饅頭的。

  他們家的張阿姨蒸的一手好饅頭。

  可別小看這個,北方也不是人均面點大師的,饅頭這種大道至簡的東西其實做起來尤為不容易。秦蔻外婆也會,時常蒸了一鍋熱氣騰騰、白白胖胖的大饅頭,當即用籠布一蓋,就出去送一圈去了,鄰居們都說好,是非常適合拿來增進鄰裡關系的好東西。

  剛出鍋的大饅頭是圓圓胖胖的,又暄軟、又白淨,像是小胖孩子的肚子,用手指戳一戳,戳出一個小坑來,還能慢慢地彈起來,最外層的面衣嗷嗚咬一口吃,那種又蓬又輕的口感,那種被唾液所分解出來的、由原始麥香所帶來的淡淡甜香,是秦蔻記憶中最幸福的味道。

  外面賣的機器制作的饅頭根本不是這味道,一點不暄軟,而且也已經出鍋多時要回鍋了,根本體會不到那種蒸過一開,滿屋子都是軟軟乎乎的香氣的感覺。

  這是只有自制、只有守在廚房裡才能體會到的幸福滋味。

  大白饅頭直接吃就很香,或者王致合家出的玫瑰腐乳,一絲不苟的塗在饅頭的橫截面上,也是非常好吃的。

  那時候,她爸爸就總是喜歡吃鹹鴨蛋,用刀從中間一劈兩半,用筷子去夾一點沙沙的、冒油的蛋黃,抹在饅頭上吃。

  那時候秦蔻其實是不怎麼喜歡的,長大後也不知道為什麼,慢慢也愛上了鹹鴨蛋的味道,時不時就得吃兩個,蛋黃都吃了,蛋白……唔,蛋白就那麼放著,放著放著就壞了,那就只能遺憾地扔掉了。

  阿飛來之後,蛋白再沒扔過。

  阿飛不喜歡飯菜被剩下來的樣子,就連菜湯,他都能用饅頭蘸著,吃得干干淨淨,秦蔻偶爾會覺得這樣子像誰,觀察了半天,哦!想起來了,像她的爺爺奶奶。

  秦蔻的爺爺奶奶去世得早,在她初中時就去世了,記憶中,二老也是這樣,吃不完飯菜,覺得很浪費,不肯丟掉,第二頓還要熱一熱接著吃,非得把盤子吃到精光不可。

  這是過過苦日子的,飢一頓飽一頓的人就會這樣子。

  不過阿飛還是要好點,畢竟阿飛干飯還是挺猛的,根本不可能留下剩飯。

  一般早晨這個時候,秦蔻都是睡得二五八叉的,根本不可能能醒得來,一點紅也就懶得費心去買早飯,自己起來隨便弄點,阿飛的話,通常就是去學校裡吃了。

  今天,她破天荒起得很早,因為有件小事要做。

  於是一點紅下樓去買早飯。

  露台之上,阿飛在深重的秋露之中練劍,昨夜下過雨,露台上的地磚潮濕,清晨的風也帶著濃濃的冷意,小少年上身只著緊身背心,劍光一現,他纖薄的背肌收緊,出劍極快,秦蔻這個普通人,是根本瞧不見他的劍的,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的確很像一只小獸,不過怎麼感覺……有點束手束腳的?

  和紅哥那天在山莊裡舞的那一場相比。

  秦蔻穿著珊瑚絨的睡衣,在深秋時分繼續堅持端著她的冷萃冰咖啡,站在自己臥室的推拉門裡面,朝玻璃外頭瞧著。

  再一看她家露台的格局……額,明白了。

  露台上不僅有室外沙發,有茶幾,還有遮陽傘、編織躺椅、燒烤架子和秋千椅……

  東西挺多的,阿飛為了不一劍削斷她的秋千椅,所以才這麼收著吧。

  秦蔻:「唔……」

  阿飛練了一個小時,時間差不多,推開門走進來。

  深秋時節,他就套了一件黑色背心,皮膚表面被凍出了一層魚肉似的白,但面色紅潤、氣息勻長、手腳靈活、渾身都是熱的。

  慣例收劍,下樓鑽進房間去洗澡,套上T恤吹干頭發,肩膀上搭著條毛巾走出來。

  一開臥室門,門口放了個大包裹。

  秦蔻悄悄咪咪地溜上樓。

  阿飛遲疑地盯著那個包裹,直到秦蔻從樓梯口探出來催他拆。

  ……滑板,很漂亮的新滑板。

  阿飛:O—O

  阿飛別扭地說:「你不用破費,這東西……」

  秦蔻的頭縮回去,輕車熟路地一套連招:「買都買啦,來都來啦,怎麼辦呢,又退不掉,我也不會滑,好浪費呢∼」

  秦蔻好早以前,就聽她爸爸這麼對付她的爺爺奶奶了。

  現在要拿來對付一個八歲小孩,真是!

  阿飛抿著唇,半天,才拿起了滑板,秦蔻哼著曲兒下樓吃早飯,阿飛忍不住說:「下次不要這樣了。」

  秦蔻:「嗯。」

  阿飛:「我真的不需要……」

  秦蔻:「嗯嗯嗯!」

  阿飛:「……」

  阿飛又閉上了嘴。

  他發現自己對很多事都沒有法子,比如說對秦蔻,就完全沒有法子。

  但是這種沒有法子,與他以前遇到的那些無奈的、痛苦的、沒有辦法的事情比起來,又那麼甜蜜,那麼幸福,讓他在心裡泛著一點一點的高興,臉上卻別扭地不肯笑一笑。

  基礎的用滑板代步很簡單,根本不用學,上手就來。

  阿飛於是帶著滑板去上學。

  考試出了成績,沈飛同學遺傳了他父親和母親的聰明和智慧,這樣子簡單的知識,輕輕松松拿了第一名。

  風雲人物指數繼續up。

  好看、冷酷、能打、成績還令人發指的好……這,這簡直!

  怎麼說呢,身上兼具了「別人家的小孩」與「校園扛把子」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很難評價。

  陳宇澤:>皿<!!!!

  陳宇澤仰天長嘯。

  這倒並不是因為他又看阿飛不順眼了,反正他也一直沒看阿飛順眼過。

  況且他這個小孩還挺沒皮沒臉的,打架打輸了,被揍得鼻青臉腫了、被喊家長了、在班上丟人了……隔一個禮拜就不emo了,又是個呲著牙笑的小屁孩了。

  他仰天長嘯是因為他進的辣條最近賣的不太好了。

  小孩子其實很會察言觀色,而且一些試探的本能,原本就是寫在人類的骨子裡的。

  舉個例子來說,班上來了新老師,假如這個老師是個性格很溫和、不發脾氣的人,這些小朋友就會心照不宣地開始得寸進尺,上課的時候不聽講啊、鬧哄哄的啊……停在哪一步,要看這個老師所不能忍受的底線在哪一步。

  所以說,看人下菜碟、看態度行事,實在是不用教都刻在本能裡的東西。只不過小時候面對的關系比較簡單,小孩能玩得轉,長大之後……有些人的心性和智商還沒長大,那可不看起來就很蠢麼。

  陳宇澤呢,他爹媽對他賣辣條這個事兒表現出的態度很讓人玩味,他也很敏銳地接收到了這個信號,就當無事發生一樣接著賣,結果賣了幾天之後,發現生意還真不是那麼好做的……

  學校門口也賣辣條,怎麼你陳宇澤的辣條就要更貴呢?你的辣條更好吃麼?似乎也沒有啊。

  哦,你說你這個是在學校裡直接可以買到,白天又出不去校園,沒法子去外頭買零食。

  這也的確是個需求點,陳宇澤現在的辣條也的確是靠這個需求點來賣的,只是很可惜,他這點子商業頭腦吧……還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

  高年級的學生也有人在偷偷賣咯,人家還順帶著賣干脆面呢,零花錢多的高年級學生們,也不必非要跑來你二年級買吧?

  之前他生意那麼好是因為沈飛……現在人家沈飛擺明了誰也不理會,他就一下子慘淡起來了,比他預計地還要慘淡很多。

  辣條,只能自己含淚吃了。

  連著吃了好幾天的辣條,上火了orz……

  陳宇澤現在吞口水都覺得喉嚨好痛……

  不賣了不賣了,哎!錢難掙,屎難吃!

  ——這老氣橫秋的話是和他爸學的。

  賭氣把辣條全扔家裡,結果今天就有人來找他買了……更扎心了有木有!

  算了算了,人生無常、人生無常。

  生意失敗的陳宇澤瞧見沈飛雙手插兜,一只手臂裡夾著個滑板就路過了。

  滑……滑板誒……

  只在電視上見過的很酷的東西……

  當天下午,就看到沈飛熟練地操縱著滑板當成代步工具,雙手插兜,在人群中靈活得像是游魚一樣滑走了。

  啊……這小子還真有點酷啊……

  啊啊啊啊啊!!好帥!!我也想要!!!

  陳宇澤:(☆—☆)

  回家他就不怕死地提出了這個請求,結果再次喜提「我看你長得像個滑板」一句。

  陳宇澤:「……」

  為什麼沈飛的家長那麼好啊TAT

  沈飛:冷漠臉.jpg

  沈飛現下在糾結一個問題。

  眾所周知,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武之一途,更如逆水行舟。

  當然了,退不退的程度也是有區別的。一點紅習武二十多年,技術早已爐火純青,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浸透了氣力與控制力,他一周不握劍,再握劍時,那種肌肉的記憶也能瞬間被激發出來,熟稔到如同沒離開過江湖一樣。

  但阿飛年紀還小,阿飛的肌肉記憶還沒有那麼深刻,他是極愛劍的人,但他的劍法,與一點紅的劍法,卻一點兒都不一樣。

  一點紅雖然殺過很多人,但他年少時練劍,是按部就班的訓練出來的,基本功極為扎實。

  阿飛不同,阿飛的功夫就是在荒原上自己摸索出來的,他的忍耐力是觀察白鶴與蟒蛇纏鬥時學到的,他蓄勢待發、出手如閃電的手法,是同捕獵的蟄伏黑豹學習的。

  家裡這個場子,實在太小了。

  學校裡的體育課,更是可笑到讓他覺得待在那裡都是在浪費時間。

  秦蔻那天觀察到的,覺得他有點束手束腳的,就是這問題的表像之一。

  秦蔻提議:「

  你可以早起去公園看看,那地方是大的。」

  阿飛皺眉:「公園?跳廣場舞的地方?」

  秦蔻說:「也不是,早上沒有跳廣場舞的。」

  廣場舞阿姨都是下午才出動呢。

  她說:「都是鍛煉身體的。」

  一點紅在旁邊呵呵冷笑兩聲,陰森森的,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阿飛才懶得理這個陰森森的大人。

  第二天一早,他抱著劍就去了,劍是秦蔻特別為他定制的不開刃款。

  然後一去了,就看到秦蔻說的「鍛煉身體的人」了。

  有在空地上打露天羽毛球,有些圍城一圈踢毽子,有些在比劃著太極的姿勢,有些……啊,那是在耍刀麼?

  那大刀片子,風一吹,嘩啦嘩啦響,舞起來那叫一個……塑料啊。

  而且這些鍛煉的人,年紀看起來都在六十歲以上了。

  老頭老太太,覺少啊,這麼鍛煉完之後,順便就能垮上籃子擠公交。全市所有的大中小超市哪天哪個蔬菜打折賣,他們全都門兒清,到點跟特種兵似得。

  阿飛抱著劍,板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覺得自己和這裡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不過阿飛就是阿飛,他的畫風其實一向和別人都不大一樣的,三秒之後,就很淡定地抱著劍找了個僻靜角落。

  然後就被圍觀了。

  老年人嘛,本來就多愛孩子,這麼一個漂亮極了的小男孩板著一張小臉,身邊沒有大人跟著,一個人手上提了把看起來還很沉的劍在公園裡走著……這本來就很引人注目。

  然後這孩子一舞起來,謔!

  那個在公園裡教太極拳的大爺眼睛都瞪大了,隔壁拎著塑料大砍刀的大爺們也忍不住往這邊看,沒多久,阿飛周圍就喂了一圈人,那有拿著手機拍的,時不時爆發出一聲「好!真好!這娃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哇!」

  阿飛:「……」

  ……怎麼這麼渾身刺撓呢,甚至還更束手束腳了。

  關鍵是刀劍不長眼。

  這可不是開刃沒開刃的問題,阿飛用一截子竹竿,稍微削一削都能直接戳死人,現下這劍,只是沒開刃而已……但劍鋒仍是劍鋒,劍尖仍是劍尖。

  這些老人裡還有挺沒有眼力見的,愣是往前擠,阿飛收劍及時,凌厲的劍氣才沒傷到人。

  他只好倏地站定,倏地把劍收到身後,皺著眉冷冷地一暼那老頭,然後……

  老頭帶頭開始鼓掌了。

  老頭老太太們好不吝嗇掌聲,期間還夾雜著「好娃,好好練,以後為國爭光啊!」、「就是說麼,咱們傳統滴武術,這不比什麼跆拳道、泰拳要好看多哩?」之類的誇獎。

  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的老頭啪啪鼓掌,還問:「娃娃,你家裡人嘞?這麼小的娃咋能一個人出來,再厲害也不行啊。」

  阿飛呆了呆,不知道為什麼,在一片掌聲中耳根子有點紅,火氣也沒了,抱著劍莫名其妙地走出了老頭老太太的包圍圈,然後看見了……一臉目瞪口呆的陳宇澤。

  陳宇澤:=口=!!!

  阿飛:面無表情.jpg

  陳宇澤真心實意地說:「飛哥,你之前沒打死我,真是你對我好,你是我親哥!」

  阿飛:「……」

  阿飛惜字如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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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從那天起,阿飛就發現,迷弟是真的很煩人……

  他進教室,陳宇澤星星眼;他去食堂,陳宇澤星星眼;他脫外套,陳宇澤星星眼。

  不星星眼不行啊!因為沈飛真的超級酷的!

  哪個小男孩沒玩過塑料劍?哪個小男孩沒有謔謔哈哈過?現在的塑料玩具裡甚至都有蝴蝶刀了,陳宇澤還在家裡亂舞過呢……

  陳媽媽看見就想罵人,陳爸爸還樂呵呵說,他上學的時候正流行武俠小說呢,有好些同學還會玩雙節棍。

  陳媽斜眼:「你也玩雙節棍?」

  陳爸哈哈一笑,說:「我那會兒是運動健將,玩撐杆跳的。」

  陳媽:「嗤!」

  陳宇澤:「我也想學武術!」

  陳媽:「我看你長得像……」

  陳宇澤:「……武術?」

  陳媽虎目一瞪,小孩脖子一縮,果斷認慫中。

  不過他還是好向往好向往……主要是很想摸摸看沈飛那把劍,好酷!!

  所以最近這陳宇澤對阿飛那是異常殷勤,連帶著和偶爾會來接阿飛放學的秦蔻也混熟了臉。

  有些小孩生性靦腆,見了大人就和老鼠見了貓一樣,恨不得縮成個鵪鶉。有些小孩見了大人卻像老鼠見了香油(……),笑嘻嘻就湊過來了,陳宇澤這種神獸級別的自來熟當然就是後者啦。

  而且他居然都不害怕一點紅。

  沒錯,這天這下,一點紅居然來接阿飛下學了。

  三點多的時候,一點紅開車幫秦蔻店裡送物料,順帶著在她店裡拍了個踢劍的視頻。

  Livehouse嘛,賺的是音樂現場演出的錢,平時宣傳的需要還不少,店裡自然有專門的攝影師,就是那個叫宋紅梅的姑娘,攝影技術蠻不錯的,秦蔻想著反正都要請攝影師來拍,不如找個相熟的,看看她願不願意兼這份工咯。

  當然,兼職工資日結,一點紅來出。

  宋紅梅哪有不樂意的,正好今天來試拍,就在cocolivehouse的院子裡拍了。

  拍完,秦蔻准備去接阿飛放學,一點紅和她同行,順路一塊兒。

  一點紅身姿如松,精壯修長,長發高高扎起,與秦蔻站在一塊兒,兩個人被陽光一照,簡直都要白到發光,如此氣質的俊男美女,在人流中出眾得很。

  阿飛滑著滑板,背著書包,雙手插兜,從學校裡往出走的人流之中左鑽右鑽、小巧騰挪,一路滑到了秦蔻面前。

  秦蔻剛要開口說話,忽然身邊鑽出來個小刺蝟頭,呲牙一笑:「嗨!飛哥!秦姐!叔叔!」

  秦蔻:「……?」

  陳宇澤:自來熟.jpg

  那天在小劉老師的辦公室,陳宇澤是見過秦蔻的,也見過一點紅,而且還知道他們的名字。

  秦蔻有點好笑地瞧著這小孩:「啊呀,是你呀。」

  陳宇澤撓頭:「是啊,秦姐記得我不,上次被飛哥打了一頓。」

  秦蔻:「……」

  秦蔻忍笑:「那當然記得,怎麼樣,你身上好了沒有?」

  陳宇澤挺起他小雞仔一樣的胸膛,大力拍了兩下:「飛哥手下留情,我早好了!」

  阿飛:「……」

  阿飛似乎有點嫌棄,站得離他稍微遠了一點。

  秦蔻覺得這小孩很有意思,故意問他:「你管沈飛叫哥,管我叫姐,管姐姐的老公叫叔叔啊?」

  一點紅的目光倏地一下子凝到了她臉上。

  陳宇澤:撓頭.jpg

  其實這個年紀的小孩,一般也不大懂怎麼叫人,看見成年人,脫口而出就是叔叔阿姨。

  只不過陳宇澤早熟,機靈,他經常去他媽媽照看的那家店待著,偶爾他媽媽出去上個廁所、買個東西,他就肩負起了看店的責任,來了客人,就負責向客人解釋大人出去上廁所了,馬上回來,請客人先自己看看。

  內衣店嘛,女客人多,陳宇澤叫誰都是姐姐。

  男的就……按照正常習慣叫叔叔了。

  ——主要是他管沈飛叫哥,再管沈飛他爸叫哥好奇怪。

  Emmmm……嗯?!等等,剛才漂亮姐姐說沈飛他爸是她老公?!啊這……那應該叫……什麼來著?

  陳宇澤徹底錯亂了,陷入了糾結之中。

  秦蔻看著這小孩一下子呆住好像在思考的樣子,樂得不行,從兜裡掏出個糖給他,陳宇澤唰得一下接過來,大聲道:「謝謝秦姐!」

  算了,不管了,就叫姐姐!

  秦蔻說:「你爸媽不來接你麼?」

  陳宇澤說:「看店呢,沒時間,我自己能走,我走了,回見!」

  揮了一下手。

  秦蔻又樂了,她一直覺得小孩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故意模仿大人的言行舉止,特別可樂。

  秦蔻說:「你回吧,不送!」

  她也揮了一下手。

  陳宇澤瀟灑地轉身就走,剛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一個剛剛沒注意到的盲點!

  他扭頭又回來了。

  秦蔻還樂呢,問:「怎麼了?」

  陳宇澤問:「秦姐啊,你和叔叔都姓秦,怎麼沈飛姓沈呢?」

  啊……這個嘛……這其中當然有著很復雜的原因。

  阿飛與秦蔻偶爾交心,提到母親,卻很少提父親。

  他心裡對父親是一種又向往、又有點憎怨的狀態。向往是因為白飛飛並不恨沈浪,她活著的時候,偶爾對阿飛提到沈浪時,語氣之中並無怨懟,反倒是一種悵然、一種欣賞,還有阿飛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而憎怨則是因為,一直到母親死去時,他的父親,那個傳說中的名俠沈浪都沒有出現過。

  他明明應該是……很無所不能的,但為什麼不要母親、不要我呢?

  ——阿飛會這樣子想。

  他不明白,秦蔻卻明白,每一個看過《武林外史》的人都明白。

  沈浪根本不知道自己有阿飛這個兒子。

  白飛飛無疑是個瘋狂而執拗的女人,她把沈浪軟禁起來,用藥物去控制他,只為了要一個孩子。

  她說:「這世界上最正直、最智慧、最俠義的男人,和這世界上最狠毒、最邪惡的聰慧女人,生下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呢?」ヾ

  這孩子終究是出生了,他出落的很好,他繼承了父母的聰慧,也繼承了習武的天賦,他擁有正直、天真而執拗的性格,他在荒原上長大,無人教授,卻仍能成為最偉大、最傳奇的劍客。

  但他的出生,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受到期待的,反正沈浪肯定是不怎麼期待。

  在生命的暮年,白飛飛或許終於明白她執拗而瘋狂的性格,才是令她後半生悲慘的真正源頭。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像是一截枯枝,再也沒有力氣活下去了。

  阿飛不知道他出生的這段故事,秦蔻也希望他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

  在去辦身份證之前,阿飛從來沒提到過自己的姓氏,他似乎就覺得自己天生姓「阿」。

  在辦理證件的時候,秦蔻問他,要不要和她姓,叫秦飛。

  阿飛倏地抬頭,說:「沈飛。」

  母親為他取名的時候,他就叫沈飛的。

  秦蔻說:「好。」

  於是他落在證件上的名字就是沈飛了。

  他原本還是很抗拒別人叫他沈飛的,結果在學校裡天天被人叫天天被人叫……居然脫敏了。

  這就是阿飛名字的故事,其中內情錯綜復雜。

  其實但凡是個大人,一看這種特殊的情況,那肯定是能避開就避開,絕不可能多問,但八歲的陳宇澤……他再怎麼猴精,那也是八九歲,他哪裡懂這種人情世故?

  阿飛的脊背僵硬了一下。

  秦蔻伸手揉了揉阿飛的頭作為安撫,順口對陳宇澤胡謅:「姓氏不一定要和父母一樣啊,原則上來說,只要有正當理由,姓什麼都可以的。」

  陳宇澤:O—O

  陳宇澤似信非信:「……真的麼?」

  秦蔻含糊地說:「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這話也不能說是錯,因為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意味著現實基本不可能是這樣唄哈哈哈哈。

  陳宇澤面上一喜:「真的啊!那我想改名,我要跟我爸媽說,我要改名南宮宇澤!」

  說完,快樂地跑走了。

  秦蔻:「……」

  阿飛:「……」

  秦蔻銳評:「我覺得他今天回去免不得又要被揍一頓。」

  阿飛:「嗯。」

  秦蔻完全沒有忽悠小孩的罪惡感,高高興興地說:「那咱們回家吧!」

  說罷,一面牽著阿飛的手,一面牽著一點紅的手,朝反方向走了。

  不過紅哥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秦蔻:歪頭.jpg

  一點紅:恍惚.jpg

  這股恍惚勁兒一直到回家吃完飯都沒消停下來。

  一點紅其實是個很警惕的人。

  即便他在做飯,或者是在看手機、看書,沒抬起頭來,只要走近他身邊,任何人都會有一種很明顯的感覺……那就是他注意到你了,你的一舉一動,已然被他全部洞悉了。

  而且他晚上真的特別容易醒,一有個風吹草動立刻清醒。秦蔻翻個身,他都能立刻知道,秦蔻要是起床想要喝個水去,還沒翻身坐起來,就會聽到他低低地說:「我去幫你拿。」

  這警惕勁兒……所以才說像犬類生物嘛。

  所以他一旦恍惚起來,就格外明顯。

  大晚上的,一點紅坐在床頭,長腿伸展,隨意地交叉著,腿上放著一本書,手上拿著手機,卻什麼都沒在看,盯著浴室的門,若有所思、又好像心思已經飛走了。

  秦蔻在裡面吹頭發。

  吹完頭發,一絲不苟地上護膚品,把自己塗抹得香噴噴,穿上黑色的吊帶小睡裙,踏拉著拖鞋,推開浴室的門,就看到了她紅哥眉頭微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直等到她走過來,他的神情也沒有變。

  秦蔻俯下身子,觀察一只心思飛掉的紅哥,一點紅抬眸瞧著她,看起來好像在瞧她,但是心裡又好像再想別的事情,總之,令秦蔻覺得有點新奇。

  她伸出魔爪,捏了捏一點紅的臉。

  一點紅的臉上沒什麼肉,沒有阿飛和陸小鳳的臉蛋好捏。

  她又捏了捏一點紅的耳垂,嗯……耳垂還是有那麼一點厚度的,有福之人、有福之人哇!遇到她可不有福嘛∼

  她又……好吧,她干不了什麼了,因為一點紅伸出手把她的手腕給抓住了。

  秦蔻笑眯眯:「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難道我們這麼快就要開始同床異夢啦?」

  一點紅:「……同床異夢?」

  秦蔻:「嗯哼∼」

  一點紅若有所思地瞧著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今天,為什麼會那麼說?」

  秦蔻:「嗯?怎麼說?」

  一點紅定定地瞧著她,抿著唇不說話。

  半晌,他才聽不出語氣來地說:

  「……你不記得了?」

  秦蔻:「什麼呀!你別打啞謎好不好!」

  一點紅的眉毛擰住了。

  他冷著臉瞧了秦蔻好一會兒,秦蔻縮了縮,伸手把他腿上放的那本《烤蛋糕的藝術》給拿開,自己占據了那個位置,不聲不響地坐著。

  半晌,一點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沉聲道:「沒事。」

  ……語氣莫名還有點奇怪的委屈感是怎麼回事。

  秦蔻:警惕.jpg

  是不是該順毛了?

  但是……從何順起呢?

  秦蔻伸出她的兩只手,捧住一點紅的臉,朝左晃一晃、朝右晃一晃,一點紅佁然不動,肌肉放松,非常乖巧,像個玩具一樣被她晃來晃去。

  秦蔻又試圖用兩只手擠壓一下他的雙頰,看能不能擠出一個金魚嘴來……陸小鳳臉上有肉,這樣雙掌一拍,嘴就不由自主嘟成金魚嘴了。

  一點紅:「……」

  一點紅的撲克臉根本不動。

  秦蔻悻悻地收回爪子,說:「紅哥鬧小脾氣了。」

  一點紅:「……沒有。」

  秦蔻斜眼:「真沒有?」

  一點紅:「……」

  一點紅不說話了。

  秦蔻嗷得一聲抱住他晃:「說嘛說嘛說嘛∼」

  一點紅遲疑道:「你……」

  秦蔻:「……我?」

  一點紅:「你今天下午,在那孩子面前說我是……嗯。」

  秦蔻:「……嗯?」

  嗯什麼嗯?

  她的腦內開始回想,今天下午那孩子,唔……那孩子指的是那個叫陳宇澤的孩子,她在陳宇澤面前說紅哥什麼了……?

  陳宇澤叫他叔叔,她想逗逗那小孩,所以……

  秦蔻恍然大悟:「老公?」

  一點紅:「嗯。」

  秦蔻:「所以,你一下午在走神,就是因為在想我叫你老公?」

  一點紅側開頭,不肯說話了。

  秦蔻拉住他的長發晃一晃。

  一點紅說:「……你居然不記得。」

  怨念。

  他下午一聽那話,眼神立刻就黏死在她

  身上了,結果她光顧著逗那小孩,完全都不注意他。

  怨念。

  而且回來之後,她就一直該干嘛干嘛,也完全沒有要解釋一下的意思……

  一點紅總覺得秦蔻的心思有時候十分難以琢磨,她有時候說話是富含深意的,一句話後面跟著十八個暗示和二十八個連招,就在那裡等著他呢,有時候說話又很單純,嘴上沒把門,什麼都胡說。

  他當然想娶秦蔻……成為她真正的丈夫,但也知道,他們在一起的時日還短,他還在「被考察」當中,考察多久,怎麼個考察法,那都得看秦蔻是怎麼想的。

  所以,今天她特別自然的說出那話的時候,他的心裡又很甜蜜、又鬧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還是在撩他。

  結果就思考了大半天……

  結果還真的是嘴上沒把門就胡謅啊,而且自己還完全忘掉了,只有他像個傻子一樣想半天。

  一點紅:「……」

  一點紅抿唇,不大高興的樣子。

  秦蔻哈哈大笑起來,帶著他一塊滾到了被窩裡,老公老公喊個不停,給一點紅刺激得不輕。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是風平浪靜的。

  陸小鳳又在江湖上破了個大案子,而這一回的幕後黑手當然毫無疑問地還是他的朋友——哦,對了,這案子不是《陸小鳳傳奇》裡的案子。

  陸小鳳有點傷心,過來喝了好一頓酒,酒後還拽著秦蔻問:「我是受了什麼『朋友都是爛人』的詛咒嗎?」

  秦蔻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腦瓜崩:「你清醒一點,什麼朋友都是爛人,你罵我麼?」

  花滿樓也感覺自己被掃射到了,也跟風上來,嚴肅地給了陸小鳳一個腦瓜崩。

  陸小鳳眼神迷蒙,打了個酒嗝。

  ……看來是真醉了,算了,那就原諒他的酒後無邏輯失言吧!

  秦蔻還耐心地安慰陸小鳳:「不是啊,不是因為你朋友裡爛人多,而是因為你愛交朋友啊,別人一輩子交五十個朋友,你能交五百個,那可不是發現爛人的概率就提高了嘛,你說是不是?」

  陸小鳳醉醺醺地小雞啄米:「嗯嗯嗯嗯嗯!」

  秦蔻嫌棄:「你啊!學學概率論吧!」

  陸小鳳繼續小雞啄米:「嗯嗯嗯!」

  然後他就在現代癱著療傷了,花滿樓最近也沒事,就也陪著他一塊兒。

  誰知道,沒隔了幾天,他們居然認識了新朋友。這兩位新朋友,是來自全新的異世界,也是兩個現代人十分耳熟能詳的名字。

  這兩個人的名字是展昭和白玉堂。


第232章

  新朋友來之前,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的、踏踏實實地過著。

  一點紅接到了廣告,終於賺得不是視頻打賞和創作激勵那三瓜兩棗了,他的粉絲在一個月之內突破了三十萬,廣告的報價自然也按那個來。

  結果第一個廣告……居然是烤箱?

  一點紅:「???」

  是因為他沒事終於試了一下直播,全程不說話在廚房裡做了個飯麼?

  那回其實只是試試。

  他把手機架在廚房,甚至都沒對准自己的臉。剛打開直播的時候他湊近屏幕去調試一下,然後猝不及防就看見了條彈幕:【紅紅二十萬粉了不女裝麼?】

  【女裝!女裝!】

  【臣附議!】

  一點紅:「……?」

  不,拒絕。

  什麼愛好!

  他沒說話,格外迅速地遠離了開始狂飄彈幕的手機屏幕,然後直播裡就只能看見廚房的台面、台面上的案板與蔬菜,還有一只熟稔地、穩定地握著菜刀的手。

  【主播這是打算直播做飯?】

  【紅紅,紅紅,你怎麼不說話?】

  【說起來還一直沒聽過紅紅說話呢,不知道是什麼聲音。】

  【低音炮吧嘿嘿嘿】

  【拉倒吧,真是低音炮一個月了都不開腔,說不准是公鴨嗓。】

  【臥槽,有道理!】

  【隊長,別開腔,是我!】

  【嘶……居家型猛男,這是什麼神級反差萌,我的口水……】

  【演的吧……】

  【怎麼哪裡都有演的怪,做飯怎麼演?他這切菜熟練成這樣怎麼演,服了!】

  【臥槽,這個大烤箱好貴的,紅紅也做烘焙麼?】

  【幾個菜啊……一個人能吃完麼?】

  【主播家裡有別人吧,剛剛好像聽到廚房外面有動靜。】

  【待會兒做好飯是打算吃播一下麼?好耶!我也准備吃飯辣∼】

  主播不打算做吃播,主播做好飯之後,像征性地在鏡頭前晃了晃自己做的青椒肉絲、西紅柿炒蛋、清炒西藍花和拍黃瓜,然後就關掉了直播。

  這個直播被人錄屏又發,順便還和他平時殺氣騰騰、刀光劍影的視頻剪成了對比視頻,帶話題#居家型猛男##上得江湖,下得廚房#

  這年頭,誰不喜歡居家型男啊?

  就像男人們心中都有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女神賢妻夢一樣,姑娘們也希望能有一個上有六塊腹肌、下能六菜一湯的完美男友啊∼

  所以……一點紅的無心之舉,又莫名其妙的給自己漲了一波粉。

  以及一個賣烤箱的甲方。

  這個賣烤箱的甲方就是秦蔻家裡的那一台烤箱的品牌方,秦蔻平時用的不多,都是一點紅在用,烤魚啊、烤肉丸子啊、還有最近秦蔻迷上了魚子醬烤土豆,就是把土豆洗淨直接放進烤箱裡烤得軟軟綿綿的,再上面再抹上一層那種網上買到的加了魚子醬的千島醬……或許該叫明太魚?

  總之,就是一種熱量爆炸、幸福感也爆炸的東西。

  在一點紅來了之後,這台基本閑置了好幾年的大烤箱,終於有了用處。

  但是是好幾年前的款了。

  品牌方大手一揮,送了一個最新的版本,還加了風爐功能,廣告報價也不錯,在同粉絲級別的up裡算是廣告報價比較高。

  於是一點紅就用烤箱烤了個蛋糕——畢竟他的確買過烘焙書,什麼《烤蛋糕的藝術》之類的。

  當然,要好好利用反差這一點。

  這位前第一殺手冷酷無情地思索著收割流量大法,和他的攝影師宋紅梅討論了幾天,拍了個「殺手不太冷」類型的視頻放上去當廣告,反響很好。

  總而言之,真的當過天下第一的人,武功、心智、聰明、堅韌,樣樣都不差,不必擔心他的工作。

  陸小鳳繼續躺屍中……

  其實過了那一陣兒的難受勁兒,他也就看開了。說真的,他交朋友的確是五湖四海、魚龍混雜,他既能與江南花家、萬梅山莊、白雲城這樣的豪門有著深切的聯系,也可以在廣府之中,七拐八拐,找到當地的地頭蛇,吃一碗鮮美無比的蛇羹。

  這樣的人,朋友裡出幾個野心家的概率也的確會比較大。

  但那能有什麼辦法呢?

  陸小鳳只能苦笑著自嘲:「看來我要一輩子被朋友坑啦。」

  一輩子被朋友坑,他自己卻能一直保持赤子之心,從未算計過任何人。

  倒霉的陸小鳳、可愛的陸小鳳、令人敬佩的陸小鳳。

  他的胡子已經長出來了,又修剪的極為整齊、極為講究。到了深秋,沒法子穿痛衫T恤,他的穿衣品味居然直線上升——米白休閑褲、粉紅襯衫和淺色皮夾克,配上半丸子頭,居然還頗有一種流浪藝術家、游吟詩人的感覺。

  順帶一提,陸小鳳去剪頭發了,原本是及腰長發,現下只到上背部,所以扎半丸子頭才不顯突兀。

  就差耳釘了。

  秦蔻興致勃勃地買了耳夾給他。

  順帶一提,一點紅打過耳洞的耳朵到現在還會時不時的發炎,耳垂經常紅紅的……他這個人或許並不是很合適做殺手,因為他的身體體質根本就不是那種特別糙的。

  這幾天,陸小鳳的日常活動就是去附小門口接阿飛回家。

  這麼一個浪蕩藝術家,英俊、修長、講究,在附小門口就像個顯眼包。

  阿飛對陸小鳳沒什麼排斥,在姑蘇,陸小鳳還教他騎馬來著,他們之間,也是一種朋友間的關系。看見陸小鳳等在門口,阿飛淡淡一點頭,說:「嗯。」

  花滿樓雙眼復明,除卻要定期去醫院復查之外,近來的日子都是在大學裡蹭課度過的。

  植物學的課。

  植物園是不大好逛了,X市地處西北、四季分明,本身植被就沒有南方那麼豐富,一到深秋、落葉落完,枝椏光禿禿的,像是一只只朝天空伸出的枯手,植物園也有很多植物都已落完了,不大好逛。

  所以他開始去大學裡蹭課了,順便還去人家的圖書館裡坐著,偶爾和陸小鳳一塊兒來接阿飛下學。

  阿飛沒多大反應,牛皮糖陳宇澤的反應比較大。

  陳宇澤覺得沈飛家裡人一個個都好酷。

  就是……很說不出來的那種酷!

  而且這個陸叔叔還喜歡和他們一塊兒逛學校門口的小賣部!

  陳宇澤超級熱情,衝上去當導購,務必要把每一種辣條的好吃點都給陸叔叔講清楚!

  陸小鳳:「哈哈,哈哈哈。」

  花滿樓失笑。

  也挺好的。

  十一月初,天冷,落葉掉光,秦蔻換上了襯衫、背心、卷邊休閑褲、工裝短靴和毛呢大衣。

  風不大的日子可以帶貝雷帽,不過這種帽子只是用來裝飾的,配她新做的羊毛卷倒是很合適。

  林詩音審美傳統,認為柔順的黑色直發最好,不大喜歡美發店的各類項目,現在,她有空時,還會接著綰古代發髻。她人生得本就有一種含蓄的古典美,古代發髻+現代時裝的組合,走在路上還被街拍過好幾回,也被搭訕問過是不是網紅。

  ……這年頭,似乎是個好看的人就會被問這個問題。

  但林詩音其實不大考慮往這方面發展了,總的來說,她是個生性愛靜的人,平時閑來無事,去找她的熱縮簪娘小伙伴學手工玩兒,看看書、下下棋,去馥桂山莊小住幾日,這才是她向往之中的生活。

  展昭和白玉堂來的那一日,其實也怪秦蔻手癢。

  手癢嘛,而且還很好奇自己隨便閉著眼睛開能開到什麼地方去,大晚上的躺在沙發上,手在那裡一晃一晃的,然後……

  ——然後就掉落出來一紅一白兩個人。

  紅衣的那個面容俊朗、劍眉星目、一襲圓領絳紅衣衫,頭帶官帽,瞧著像是個古代當官兒的,但腰側別著把寶劍、身形如修竹一般,修長勁瘦、動作英姿勃發,敏捷之中又帶著分寸,盡顯武人風範。

  相比較之下,另一個白衣人的氣質就要更華美一些,這人白緞玉冠、劍眉入鬢、此人面容白皙,樣貌極好,像是個精雕細琢的玉人一般,只是一雙璨璨桃花眼微微一抬,又讓人覺得滿目都是靈動風流……比玉雕刻出來的雕塑要妖孽太多。

  這人下手就更狠一點了……

  之所以秦蔻能看出誰下手有分寸、誰下手更狠,是因為他們兩個從天花板掉下來的時候在打架,打得難舍難分的……

  秦蔻:O—O

  紅衣人:O—O

  白衣人:O—O

  這……這時空漩渦怎麼開到天花板上去了……

  當然,一般的現代房屋的層高也就三米左右。

  武人要是從三米高度掉下來能摔倒,那武功得是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他們兩個人穩穩落地,只是

  在落地之前,還不忘再過兩招,落地之後,他們的動作倏地停下,和秦蔻大眼瞪小眼。

  那一紅一白兩個帥得慘絕人寰的帥哥倒是頗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紅衣那個遲疑著開口道:「姑娘……此處是……」

  秦蔻清了清嗓子。

  陸小鳳衝出來哇啦哇啦開始解釋……

  秦蔻:「……」

  秦蔻又閉上了嘴,只招呼他們在沙發上坐一坐,然後問:「橙汁還是可樂?」

  紅衣人溫和一笑,只道:「姑娘客氣,不必了。」

  白衣人一揚眉:「可樂?」

  秦蔻:「那就可樂!」

  扭頭走了。

  去廚房裡扒拉冰箱,從一堆各色飲料中找到易拉罐裝的可樂,拿出去的時候,陸小鳳就已經解釋完並且互通過姓名了。

  紅衣人是展昭,在江湖上被尊稱為南俠,與北俠歐陽春齊名,前些年投入公門,因在耀武樓演武,被官家御口親封為「御貓」,意為「除盡天下鼠輩」。如今任職開封府四品帶刀護衛,乃是包拯包青天的得力下屬。

  而白衣人則姓白名玉堂,金華人士,乃是陷空島五鼠之一。這陷空島五鼠,乃是江湖上知名的俠義之士,江湖外號之中都帶一個鼠字,故稱五鼠。這白玉堂少年華美、生得極好,因此得了個「錦毛鼠」的外號。

  因衝霄樓演武賜名御貓一事,展昭與陷空島五鼠結下了梁子,錦毛鼠白玉堂更是夜鬥御貓,聲稱要「氣死貓」。

  當然啦……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件事早已平息下去,御貓繼續當他的御貓,錦毛鼠繼續當他的義士,二人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總是有著特別的緣分,才讓他們總是有機會見面……

  一貓一鼠,關系怎麼說呢……很微妙,白玉堂好幾年前放話出去要氣死貓,一直到現在也沒真氣死,但他顯然又真的很喜歡逗貓氣貓,看見展昭不高興他就高興,看見展昭高興……他就得找點麻煩給他了。

  今天呢,情況其實倒是也很簡單。

  就是白玉堂和展昭一塊兒上白玉堂奶娘那裡吃飯去了,白玉堂的奶娘江湖人稱「江婆婆」,年輕時也曾叱吒江湖,乃是一方的風雲人物,年老之後,避世而居,安度晚年。

  但這晚年好像真的不怎麼好安度……尤其是自家的便宜小子帶了個朋友回來還一直試圖暗搓搓地挑釁掐架這件事。

  江婆婆忍無可忍,祭出絕招——友情快樂索!

  說錯了,是捆龍索,把兩個人的手捆在一根繩上了,沒江婆婆的手法,這繩只能越纏越緊,根本解不開。

  白玉堂:=口=!!!

  展昭:「……」

  這是要干嘛!!

  江婆婆冷笑兩聲,把這一貓一鼠給踢出門去了。

  白玉堂:「……」

  展昭:「……」

  白玉堂冷笑:「你別跟著我!」

  展昭:「……」

  額角爆出了井號鍵。

  展昭還有公務在身呢!早知道就不和白玉堂當飯搭子了!

  總之,最後因為走哪條路的問題白玉堂一直不配合而打起來了。

  打著打著,腳下突然一空,就……emmm,掉到這裡來了。

  秦蔻:「……」

  秦蔻:「……」

  秦蔻盯著兩個並排坐著的人……手腕上纏著的一條金色的繩子,這繩子是條很多股的編織繩,被燈光一照射,折射出一種奇異的、星星點點的金光,倒是還分外好看。

  不過……

  秦蔻狐疑:「捆龍索??我怎麼感覺這玩意兒應該是封神演義或者哪吒傳奇裡才會有的東西?」

  陸小鳳淡定地說:「這有什麼,他們那邊骨灰燒的烏盆還會說話伸冤呢。」

  秦蔻:「!」

  白玉堂揚眉一笑,一雙桃花眼甚是流光溢彩:「幡旗還會把人吸成人干呢。」

  秦蔻:「!!!」

  你們是從鬼片片場裡走出來的麼!!!!

  秦蔻立刻對這兩個帥哥退避三舍,怕沾上什麼靈異的氣息。


第233章

  對展昭而言,這自然也是一場非常不同尋常的經歷。

  展昭,字熊飛,乃是常州武進人士,早年間多在江南活動,故而才得了個「南俠」的美名。

  不過自受封四品帶刀護衛,供職開封府之後,他聽到南俠二字的場景也就從「久仰南俠大名」變成了「呔!展昭,江湖人尊稱你一聲南俠,我看你卻是朝廷鷹犬」。

  ……當然了,幾年之前,這話多是白玉堂在說。

  後來他們不打不相識,又算是一笑抿恩仇。

  白玉堂行事雖說是放蕩不羈、心狠手辣、頗具邪性,但他本性極好,狠辣手段只對惡人惡事,也是個俠義之士。

  ——很傳統的俠義之士,就是那種看見當官的會先喊「狗官」的俠客。

  所以白玉堂當年跑來開封府,有聽見「御貓」之名被惹毛了的成分在,也有覺得展昭是個沽名釣譽的小人的原因在。

  展昭為人如清風朗月,修竹寒梅,一派正義之心,誰都能瞧出。

  所以他們二人最後才能一笑抿恩仇,心高氣傲的錦毛鼠,也不再對「御貓」二字慪氣。

  當然,朝廷鷹犬時不時還是要罵一罵的。

  只說不許用刀砍死貓,卻沒說不許用垃圾話氣死貓啊。

  對此展昭表示:「……」

  展昭這人脾氣其實是極好的,溫文爾雅、清風霽月,頗具儒俠風采,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一見到白玉堂,額頭上就會不斷冒出井號鍵,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包大人還笑呵呵地覺得挺好的。

  展昭嘆氣。

  不過白玉堂雖然罵他罵得很歡,卻不大允許旁人這麼罵他,一旦聽見,展昭不會有什麼反應,他卻提刀而起,非要「教訓教訓」那些出言不遜的東西。

  展昭無奈失笑。

  總而言之,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大概就是朋友,而且是損友類型的。

  只有面對朋友,展昭成熟的行事、日漸周到的作風,才會突然一下子卸下來,偶爾,展昭對白玉堂的那種反唇相譏,若是被外人聽見了,免不得要驚訝一番——溫潤如玉的展護衛,居然、居然這麼會陰陽怪氣?!

  那還不是因為白玉堂那家伙真的很欠!

  所以這一次被捆龍索捆到一塊兒,被迫綁定,還一塊兒來到了這千年之後,這件事還真的很……奇妙、只能用奇妙兩個字來形容。

  這的確是一間非常奇妙的屋子。

  不是瓦屋,也瞧不見木梁,地面上鋪著光潔大塊磚石,似是瓷質,四面也是雪白的牆壁,活脫脫像是個雪洞般的屋子。

  與一般人想像的不一樣,其實在宋朝,瓷器的確算不得非常名貴的東西。百姓家尋常多用瓷器,而王公貴族多以金銀器、漆器為尊,因此展昭掉下來的一瞬間,瞧見這光潔的大塊瓷磚時,倒是並沒有生出一種「如此豪奢」的感覺,反倒是落地時下意識地使了個巧勁兒,免得把這地磚踩破。

  陶瓷易碎。

  再一瞧,這雪洞般的屋子裡住的恐怕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雪妖,大塊的、透明的琉璃茶幾之上,擺著幾碟吃食,一碟黃澄澄的小蜜橘,一碟叫不出名字的干果,還有一碟正散發著甜香的糖炒栗子,桌上堆著小山一樣的栗子殼。

  幾子之後,是半邊坐具,這坐具鼓鼓囊囊、形狀飽滿,看起來軟乎乎的,一看就很舒服。

  而頭頂則是一盞明燈,散發出宛如千萬盞燭火聚集在一起才能迸射出的光亮。

  就是這份壓根不可能在人間得到的光亮,才讓展昭驟然生出了「這並非是在人間」的感覺。

  不過那個歪在軟乎乎坐具上的姑娘……emmmmm,這是妖怪麼,身上穿的衣裳毛茸茸的,感覺像貓妖。

  身邊還有一只異常嬌憨的橘色狸奴左護法。

  ——若是換了旁人,此刻心中或許早已經驚濤駭浪了,但展昭是誰?他可是見過烏盆開口伸冤、血雲幡扒在人身上吸血的人。

  所以展昭稍一驚訝,就立刻接受了此處不是人間、或許是什麼妖居的設定。

  結果這裡也不是妖居,是……千年之後?

  他端坐在這個名為「沙發」的軟乎乎坐具之上,手裡端著一杯沁涼沁涼、冒著氣泡的棕黑色中藥(?),鼻尖縈繞的是一股糖炒栗子所散發出的秋日甜香,聽一個長著四條眉毛的可愛青年來講一個關於一個可以穿越時空的少女和一個千年之後世界的故事。

  說真的,說這裡是千年之後,倒是比這裡是山野精怪的居所還要讓人驚奇。

  ……千年之後的百姓,生活得這麼好了啊。

  但他還是心態很平穩的接受了這件事,一點兒也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白玉堂也一樣……白玉堂似乎小時候就真的撞見過靈異事件,所以面對什麼都很平常心。

  ……但是那位被展昭誤認為是「大貓妖怪」的異能少女秦蔻反應卻比他們大多了。

  陸小鳳挑眉,有點不可思議地問她:「你自己都這樣了,你居然怕他們?」

  秦蔻非常不著痕跡地黏緊了她家的紅哥,對陸小鳳說:「什麼叫我都這樣了……我都怎樣了啊?」

  陸小鳳:「你都能各個時空嗖嗖亂竄,大橘都能一口一個小朋友了,你怎麼好意思怕別人?」

  阿飛:「?」

  什麼?等等,什麼叫大橘一口一個小朋友?小朋友是什麼新型貓罐頭的品牌名麼?

  大橘:「嗷∼」

  大橘聽到陸小鳳喊自己的名字,探出脖子看了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於是懶洋洋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懶洋洋地重新趴回懶人沙發上了。

  貓比人懂懶人沙發的好,自從買了這個懶人沙發之後,它一天能有十六個小時在這裡趴著。

  秦蔻說:「這不一樣——我這個是科學,見鬼什麼的屬於靈異,這能一樣麼?」

  陸小鳳雙手抱胸,挑著眉道:「我倒是覺得你這個比較奇怪,有鬼……emmm,還挺正常的吧。」

  秦蔻:「???」

  花滿樓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白玉堂一臉玩味地伸手,似乎想要摸一摸他自己的下巴,不過他的慣用手右手和展昭的左手困在一塊兒,下意識抬手的時候,就帶著展昭的手一塊兒抬起來了。

  展昭與他對視一眼,白玉堂冷笑了一聲,放下了手。

  而秦蔻這邊呢,她居然發現連一點紅都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似乎當真覺得這世上有鬼才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秦蔻:「……」

  好吧,其實這也很好理解。

  中國的古人要說根深蒂固的信仰,恐怕既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福來佛祖,而是祖先,中國人是有祖先崇拜的。

  祖先可以保佑家族,祠堂乃是一個宗族之中最莊嚴、也是最神聖的地方之一,年年歲歲祭祀祖先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而斷子絕孫在那個環境之中,也是對人最惡毒的詛咒。

  祖先崇拜成立的前提就是祖先真的是有靈,如果否認鬼神的存在,那麼祭祀祖先的行為就是毫無疑義的。

  對此,古人的態度是「子不語怪力亂神」。

  也就是敬而遠之的態度。

  相信它的存在,但不把鬼神掛在嘴邊,不要去理會他。

  一點紅沒有宗族,他連自己本來姓什麼都不知道,對這個底層的邏輯當然不甚清楚,但是他在古代生活了那麼久,這些東西,即便不明白底層邏輯,也被潛移默化的影響著。

  現代就完全不同咯,現代人打心底裡相信科學。

  以前有「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樣的話流行,小孩兒的理想脫口而出會是「以後想當科學家」,這都是科學崇拜的體現。

  當然了,崇拜科學,不一定代表明白科學的底層邏輯,但這也不影響大家覺得所有的異常現像,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

  秦蔻一直以來都是用平行時空的科學概念來解釋她的能力的,從來也沒考慮過她其實是王母娘娘的親閨女或者是無限宇宙之王之類的酷炫東西……

  這也算是古今人不同的解釋世界的視角帶來的差異吧。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

  仗著自己連通的是武俠世界的平行時空就隨便亂開門的秦蔻決定,以後還是少連通不熟悉的地方……天哪,武俠故事為什麼會真的有鬼存在!!!

  秦蔻:>皿<!!!

  算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展昭端坐在沙發之上。

  秦蔻家的沙發是很柔軟舒服的,任誰坐上去,都會很想舒舒服服地癱一會兒。

  比如說陸小鳳,他隨時隨地都是一副標准的葛優癱,以前,一點紅倒是一板一眼地坐的很端正,不過後來他就放松下來了,坐沙發的時候也習慣性地會靠在靠背上,看書或者看電視。

  白玉堂很顯然也是個坐姿很隨意的人……

  但是他沒辦法,因為展昭坐得很端正,他要是一癱下去,手就會被拉起來,顯得有點滑稽。

  白玉堂很嫌棄他:「貓兒,你該不會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的時候也這麼坐吧?」

  展昭瞧他一眼,道:「五弟隨意便是。」

  白玉堂懶得理他,身子朝後一靠,順帶著腹誹一下:感覺展昭這廝,晚上躺在榻上睡覺,估計都是雙手交疊在胸前,規規矩矩地平躺著的……

  展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展昭在和秦蔻還有陸小鳳一塊兒研究捆龍索。

  不過秦蔻對那個捆龍索倒是相當感興趣。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繩子的確看起來像是什麼高精端的新材料,金色編織繩,但繩體看起來卻並不粗糙,反倒是有點玉質的冰冷。

  陸小鳳也湊過來,摸著胡子說:「感覺和金絲甲的材質有點像?」

  金絲甲,就是在小李飛刀的時代,引起無數人爭奪的一件寶甲,據說是用西域產出的某種天絲制成、柔軟、輕盈卻刀槍不入。

  但是誰也沒聽說過金絲甲穿身上就脫不下來了啊。

  到底是什麼原理,才能讓一條繩子纏在人身上下不來?

  秦蔻試探性地伸出了手,然後試探性地抬頭看展昭。

  展昭自然一下子就感知到了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垂頭瞧著她。

  展昭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而且是那種周正的英俊。

  劍眉斜飛入鬢,眼睛有神如天上漆星、又好像是那種水頭很足的墨玉一樣,鼻梁高挺卻秀氣、下頜骨線條利落干淨,卻又不會顯得過於冷硬,輕輕一笑,就好似春風拂面。

  ……是特別會被老爺爺老奶奶喜歡的長相。

  秦蔻真心實意地說:「如果你是個現代人的話,說不定會被選去當央視新聞的主播……」

  展昭:「?」

  展昭一揚眉,十分謙虛地道:「央視新聞是何物?展某見識短淺,還請姑娘賜教。」

  秦蔻:「唔……沒什麼,這個捆龍索,我能摸摸嗎?」

  展昭是左手被捆的。

  聞言,他伸出右手,輕輕一撩左手官服的寬大衣袖,將手腕露出,溫聲道:「自然,請便。」

  古人的衣服都是一層一層的,外衣裡面有中衣、中衣一面有裡衣,總之不可能一撩開衣袖就露肉,展昭的官服是件絳紅色的圓領長袍,腰間豎著腰帶,勒出一把勁腰。

  中衣就是交領了,一絲不苟地緊緊裹著,自絳紅官服的領口處露出一點白色交領,中衣的袖口就收的很緊了,像是打綁腳一樣的做了收束,外頭又裹了個頭層牛皮加機括所特質的袖箭機關,三只寒森森的袖箭被收在機括之中,閃出了金屬冰冷的光澤。

  秦蔻一愣。

  其實展昭與花滿樓的氣質倒是有點類似,都是溫潤如玉掛的,不過展昭不是富貴錦繡堆裡長大的,沒有花滿樓身上那一股松弛愉快的公子哥氣質,他顯得更颯爽、更英武一些。

  花滿樓的兵器也用的很柔和,要麼是玉骨扇、要麼是他的流雲飛袖。

  但展昭的兵器卻是劍和袖箭,盡顯銳利,他供職於開封府,說是帶刀侍衛,也會進宮去輪值,但更多的時候,展昭不是在緝凶、就是在緝凶的路上。

  秦蔻忽然就想到了無情。

  哎……不知道無情現在在做什麼?他想要換個皇帝的計劃到底有沒有在順利地進行呢?

  她還記得自己和無情的三年之約。

  其實她既然可以用時空漩渦溝通不同的世界,那就意味著在她是可以選擇時間維度的,直接一下子開一個三年後的通道就好了。

  但是她不太敢,她就怕自己一開了,對面沒人出來。

  所以,她寧願等,也寧願去讓時間衝淡她與那個身陷在輪椅之中,心居於明月之上的清冷青年的友誼。

  她的神色不由地飄了一下。

  展昭道:「秦姑娘?」

  秦蔻回過神來:「啊……」

  展昭劍眉微蹙,輕聲道:「抱歉,這袖箭……是否叫你不適?」

  秦蔻擺擺手:「沒事啦……」

  她伸手去觸摸捆龍索。

  冰冰涼的。

  雖然是編織繩,但是摸上去居然是光滑的,有一種又堅硬、又柔軟的感覺,秦蔻試著用手去拽了一下,繩子居然像是活的一樣,在展昭手上纏得更緊了些,展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了一下。

  秦蔻趕緊把手收回來。

  展昭寬慰她:「沒事,我與玉堂早這麼干過了,現下是纏得緊了些,過一會兒就好了。」

  他還開了個玩笑:「畢竟江婆婆只是想叫我二人關系好些,又不是想叫我二人把手給剁了。」

  白玉堂哼笑了一聲,懶洋洋道:「別費勁了,我奶娘的東西我能不知道,這捆龍索除非她老人家來解,旁人是萬萬不可能的……你們這電視機倒是極巧妙的東西。」

  他剛剛一直沒說話,看來的確對解開捆龍索沒什麼指望,一直坐在沙發上研究電視。

  僅過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已經在花滿樓的指點之下,學會了用遙控器換台。

  他揚唇一笑,只道:「貓兒,你瞧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包青天1993麼?又是喜聞樂見的劇透環節麼?那……那也行吧,反正每個人來了,都是免不得這一遭的。

  秦蔻下意識地抬頭一瞧電視機,然後看到了……《貓和老鼠》。


第234章

  秦蔻:「……」

  貓……貓和老鼠。

  秦蔻總感覺,「貓」「鼠」這兩個字就像是什麼可以觸發白玉堂興奮閾值的開關一樣,他一看見這個,立刻眼睛就挪不動道兒了,反倒是《七俠五義》四個字,還須得反應一下。

  ——白玉堂兄弟五人,在江湖上稱「五鼠」,又因為行的是俠義之事,所以又稱「五義」,不過這五義倒是很少有人去叫。

  七俠則是江湖上的七位俠客的統稱,不過細說起來,這是寫書的人的叫法,但在書中人看來,江湖上的南俠北俠、東俠西俠、大俠小俠,那可實在是多了去了,在其中只取七人濃縮成那個時代,又該取誰好呢?

  還不如貓和老鼠顯眼呢!

  展昭與秦蔻、陸小鳳一塊兒研究捆龍索,順帶著秦蔻還說什麼「用電鋸也割不斷麼」的時候,白玉堂就一直在研究電視機。

  這方方大大,只有二指寬的黑盒子,裡頭居然有人!而且還會動!

  一向見多識廣的白五爺也忍不住在心裡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道:這難道不是法術?這必然是法術吧!

  原來千年之後,人人都修習法術,那麼這位秦姑娘能搞出跨越時空的奇事,倒是也有跡可循了……只是不知道此世之人能不能飛天遁地?又是不是人人都能降妖伏魔呢?說起來,剛剛那陸小鳳似乎說,這只胖大狸奴可以吃人?

  白玉堂:「……」

  白玉堂和大橘大眼瞪小眼。

  大橘歪頭。

  大橘不喜歡犬系生物,那對鼠系……?

  大橘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撲上來玩白玉堂束在金冠裡的頭發,翻起肚皮,四爪齊用,扒著白玉堂的發絲上嘴啃。

  白玉堂:「……」

  少年華美、金相玉質的錦毛鼠,在宇宙奇幻大貓貓面前,似乎也是一只小白鼠玩具。

  他斜著自己那一對極其妖孽的桃花眼,頗為嫌棄地乜著大橘,大橘粗著嗓子嗷嗷喵喵叫了兩聲,像是個大漢,明明不萌,還非得學狸奴叫喚來強裝可愛。

  白玉堂被這兩聲喊得頭皮發麻、異常刺撓,伸手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頭發給救出來,

  順帶著把窩在身邊的大貓給撥弄開。

  大橘:O—O

  他不喜歡大橘……

  大橘不甘心地又蹭上去,白玉堂失去了耐心,也不管它到底是不是可以一口吞人的妖獸,伸出自己的魔爪就抓住了大橘柔軟的後脖頸皮,把它扔遠了點。

  大橘:O—O!!!

  他居然真的不喜歡大橘!!

  胖大嬌憨的橘貓不忿地叫喊了兩聲,非常不高興地去找花滿樓,瓷瓷實實地往花滿樓的腿上一趴,喵喵叫著催促他趕緊來個全套的盲人按摩安慰安慰它。

  花滿樓失笑。

  花滿樓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大橘的腦殼,嗔怪道:「你真是霸道死了,難道每個人都得伺候你不成?」

  大橘不忿且激烈地叫起來,白玉堂斜著眼睛瞧它,也沒有要過來哄它的意思。

  當然啦,其實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愛大橘,比如說一點紅,他對大橘的手段可以堪稱是粗暴了……

  但是大橘也不喜歡他嘛……那就扯平了。

  但這一回,它明明很喜歡白玉堂,還主動湊過去求蹭蹭,結果對方郎心似鐵,不為所動,令大橘很不開心。

  相比較之下,冷血的待遇真的是最差的……

  花滿樓一面笑話宇宙貓貓被養得越來越驕縱了,一面也不吝嗇自己的勞力,兩下就把大橘擼得呼嚕呼嚕、舒服得眯起眼睛。

  順便再教教白玉堂如何去玩轉電視機。

  電視的原理,花滿樓沒研究過,也說不大明白,那就簡單粗暴地當做是法術就行了,只是這法術的名字,叫做科學。

  裡面的山川湖海、男男女女,也好解釋得很,這又是另外一種可以將人像記錄下來的科學法術了。

  白玉堂:點頭點頭.JPG

  所以看見動畫片之後,他倒是十分無師自通,只對花滿樓道:「這就是令皮影戲更生動的科學?」

  花滿樓笑道:「這倒不是,科學還是刻錄的科學,但需得用畫紙一張張描畫出來錄上去,而後再快速放映,這皮影兒才能如此這般的生動起來。」

  就和那種快速翻動的小人書是一個原理。

  所以2D動畫的成本比3D要大很多。

  小人書這東西,是陸小鳳這個ACG達人收的二手收藏品,流行於二十年前秦蔻的小時候,如今有短視頻、有手機、有王者,動畫片更是隨時可看,小人書這種翻過一次就夠了的東西,哪裡還有市場呢?

  白玉堂聽聞此言,倒是有點詫異地挑了挑眉,道:「我以為這東西就是法術一點,就可自動,竟須得這樣麻煩?」

  花滿樓微笑道:「科學正是如此,能做到種種不可思議之事,好似神仙點化,然而細究起來,卻皆是人力在後,並無甚捷徑可言。」

  白玉堂又瞧了一眼頭頂的明燈,瞧了一眼透亮潔淨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是亮起了點點燈火的鋼鐵巨塔,似是上元燈節在東都汴梁之中隨處可見的火樹銀花。

  這也並不是神仙心隨意動,縹緲瀟灑就可隨手點化出的東西。

  如此一想,他又不覺得千年之後人人都會法術、人人都能修成神仙了。

  白玉堂把注意力拉回電視機,拉回貓和老鼠。

  展昭看了看電視機,又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左手一拋,遙控器在空中轉了三個圈,又被他隨手握住,在指尖像個指尖陀螺一樣連著轉了好幾圈,他揚唇一笑,好似璨璨桃花盛開。

  這璨璨桃花說:「不換台,就這個。」

  展昭:「……」

  展昭還能說什麼呢,展昭無話可說。

  他也不能不看,因為友情快樂索……啊不,捆龍索。

  展昭抬頭瞧著電視。

  其實要說皮影戲是早期的動畫形式,也很合適,皮影藝人們制作出四肢可活動的皮影人,在白色幕布後操縱影人動作,為表達出合適的情緒,往往一面用當地所流行的曲調唱腔去配音,一面操縱影人做出誇張的動作。

  而貓和老鼠作為一部基本上連台詞都很少有的動畫,更是把配樂、誇張的表情與戲劇化的動作運用到了極致。

  無需任何多余說明,也可以無視地域、年代、日常器具的差異,只需一瞧那畫面,瞧瞧那貓與老鼠鬥智鬥勇的情節,任何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古人都可以毫無理解障礙的去欣賞。

  這就是好的藝術。

  就是……這藍貓看起來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比如說狂追老鼠結果還被老鼠狠狠地踢了屁股。

  再比如說鑽進各種奇形怪狀的管道裡然後變成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模樣。

  這動畫片不該叫貓和老鼠,而應該叫智慧而尊貴的老鼠大爺和他愚蠢的大貓咪玩具。

  白玉堂:樂.jpg

  白玉堂:樂不可支.jpg

  白玉堂:哈哈大笑.jpg

  白玉堂意有所指,一語雙關:「這蠢貓兒!」

  展昭:「……」

  展昭:「……」

  展昭無奈地抿了抿唇。

  白玉堂整個人八風不動,安然且愉悅地坐在沙發上,似乎是今晚就打算坐在這裡不挪開了,非得看電視裡的愚蠢藍色展昭出上一百個洋相才算完。

  而且展昭日常不穿官服的時候,的確是經常穿著件簡譜的藍布衫,白玉堂一直覺得那衣服似乎都快要洗發白了……開封府俸祿這麼低麼?蠢貓連件衣裳都買不起?

  其實還真沒有……開封府四品帶刀侍衛的俸祿其實不低。

  作為京城,汴梁城寸土寸金,普通官員的俸祿想要京城落地生根是不大可能,租房的房價也不甚便宜,但是展昭住的是開封府的官舍,平日裡吃喝都在府衙之內。

  他生活簡譜,頭上也不帶冠,日常都只用個布條一綁起來就了事,至於什麼折扇、跑馬、賭戲、瓦舍,都是一概不去的,連酒都不怎麼喝,酒樓都不怎麼去。

  哦對了,大宋規定官員不得入酒肆。

  也沒見別人這麼懂規矩,偏生展昭這四品武官兒,在官場被文官排擠得沒邊兒的人,倒是一絲不苟,說不進酒肆、就不進酒肆,哪裡還有一絲豪俠的味道?

  按理說他的俸祿存下來的應該也不少……不過這倒是想岔了,展昭是個月光族。

  ……他的錢都拿來安頓各種案件的受害苦主了。

  每次都是身上有多少就給多少,偶爾白玉堂同他一塊兒時,看見他這作風,免不得要大翻白眼,奚落兩句:「就你那點銀子夠做什麼?」

  然後自己給錠大的。

  白玉堂也喜歡散財,不過他有的是財,散不散的對自己的日常生活根本沒什麼影響,哪像展昭,衣裳都洗得發白了,還渾然不知,根本不記得要換。

  這麼一想,倒是覺得他真的有點蠢了。

  蠢貓蠢貓,氣死蠢貓∼

  白玉堂樂呵呵地看《貓和老鼠》,展昭因為和他的手捆在一起,也只能乖乖坐在沙發上,不能扭頭就走。

  而且這白玉堂是真的幼稚……

  展昭瞧了一眼自己這位沒承認過的損友樂呵呵的側臉,忍不住無奈地勾了勾唇,輕笑了一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電視上。

  ——既然來了,那也的確該領略領略千年後的風采,況且這影戲還當真很有趣。

  秦蔻坐在沙發上,坐在陸小鳳和一點紅中間的位置,一面喝橙汁,一面吃一點紅剝的暖乎乎糖炒栗子,一面也在看貓和老鼠。

  這動畫片就很神奇啊,無論從哪一集開始看都能毫無障礙的看下去,無論是從什麼情節開始看,都能讓人在三分鐘之內被吸引住。

  誰小時候能不愛看貓和老鼠呢?

  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和外婆一塊兒看,咯咯笑個不停,她爸爸回來,西裝外套往衣架子上一搭,瞧了一眼,然後……不動了。

  接下來就變成了三個人一塊兒看,她又聰明又精英的大學教授媽媽回家來,看到的就是三只對著老鼠打貓嘿嘿傻笑的哈士奇。

  安寧老師:「……」

  安寧老師沒忍住笑了,把衣服換了,給女兒倒一杯橙汁,自己也坐在沙發上,四個人一塊兒享受靜謐歡樂的動畫片時間∼

  現在的場景也差不多啦。

  而且白玉堂不知道在腦內腦補什麼,在代入誰和誰,總之笑得異常開心,見牙不見眼的,就差當場和褐色聰明小老鼠傑瑞義結金蘭,從此陷空島五鼠變六鼠,管叫御貓跑不了∼

  展昭與他並排坐著,一面搖頭無奈地笑,一面端起放在面前的橙汁兒喝一口。

  陸小鳳之前沒看過這個,此刻也津津有味的看著。

  這倒不奇怪,陸小鳳看什麼東西都很津津有味,在路上瞧見一只蛾子都能看半天。

  讓秦蔻覺得神奇的是,一點紅和阿飛居然也被吸引了。

  阿飛抱著一桶秦蔻塞在他懷裡的薯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機,顯然完全被這詼諧誇張的動畫片

  給吸引了,兩只眼睛裡都倒映的是電視的光。

  秦蔻見慣了他十分早熟且冷淡的老成模樣,這樣偶爾表露出來的小孩心性……上一回還是在秦蔻第一次帶他去吃炸薯條的時候。

  秦蔻覺得這樣的阿飛可愛極了,所以才時不時地去買炸薯條去投喂他,結果後來阿飛的反應就平平了。

  切,真是喜新厭舊的小孩子!

  而一點紅一開始就隨便看了兩眼,主要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給秦蔻剝糖炒栗子上。

  但是那個背景音樂當真很……怎麼說呢,就很吸引人的注意力,一點紅從殺手轉行自媒體,本來就在研究如何吸引人的注意力……所以他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轉移到電視上了。

  看見愚蠢的藍色大貓變成了個茶杯頭的形狀,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秦蔻:「……」

  秦蔻:「噗嗤。」

  一點紅回過神來,問:「我接著剝?」

  秦蔻像只三花貓一樣親密地蹭蹭他,說:「不用啦,我都吃好多了,一塊兒看電視嘛。」

  一點紅微微一笑,本來想上手摸摸她的臉,但一抬手,手上一股糖炒栗子的甜香,那還是算了。

  他的手又放了回去,找了張濕巾,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擦干淨。

  秦蔻把目光轉回電視,順便從茶幾下面的小抽屜裡拿出薯片、肉干、巧克力和果凍來,分給新朋友一塊兒吃,展昭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並沒有拒絕,只是溫聲道:「多謝。」

  展昭其實是一個處世非常周到的人,也非常明白如何去讀氛圍,他不是那種刻板的「不拿百姓一針一線」的人。

  甚至面對比他等級要低的官員,他還知道怎麼用自己的官威去壓人。

  曾經,展昭為了震懾一個草菅人命、還敢出言糊弄他的狗官,竟是反手一掌,重重摑在那人面上,令那人顏面盡失、肝膽俱裂,最終因為慌張而自露馬腳,被展昭逮個正著,押到開封府喂鍘刀去了。

  所以在這麼和樂的氛圍之中,他又怎麼會拒絕主人家的好意呢?

  他與白玉堂分食薯片,這種脆脆的、帶著油香且有鹽的原味的零食大大地征服了白玉堂,他哢嚓哢嚓嚼個不停,順帶著配上味道

  頗有些奇妙的冰可樂,認為這是最妙的搭配。

  秦蔻總覺得自己好像回到小時候了。

  她大大地喝了一口果汁,愜意地縮在沙發上,順帶著用手機搜一搜展昭和白玉堂。

  ——畢竟,這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風靡的東西,且七俠五義與古龍金庸還不同,原著三俠五義的作者是清朝人,那會兒子的白話小說對現代人來說,閱讀起來趣味性不強,即便是熱愛武俠小說的秦爸爸,家裡也沒有這套書。

  在評書盛行的地方,與包公、三俠五義有關的故事,是用評書講出來的《五鼠鬧東京》,故事最後以白玉堂喜提編制內工作為結束。

  但是X市不流行評書,X市老一輩人聽秦腔。

  秦蔻呢,秦蔻小時候估計是看過幾集《包青天》的,對那個經典的包公形像印像深刻,除此之外,還總記得他們升堂時候的畫面。

  黑黢黢的包公、白花花的公孫先生、綠油油的張龍趙虎王朝馬漢,還有紅拋拋的御貓展昭……往明鏡高懸的牌匾底下一站,好似一排五顏六色的熒光棒,又不自覺地聯想到美發店前面的那個旋轉彩燈……配色看的人眼睛痛!

  除此之外,就只記得展昭超帥了。

  再偷偷看一眼坐在沙發上、如青松修竹一般的紅衣青年,秦蔻在心裡暗暗點頭:嗯,不錯,小時候的印像沒有錯,展昭的確超帥!!


第235章

  展昭不僅帥,脾氣還很好,人也很有耐心,還會回答秦蔻莫名其妙的問題。

  比如秦蔻問:「包大人的額頭上真的有小月牙麼?」

  展昭俊秀的面龐上就露出了一抹困惑之色。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說:「有,是胎記。」

  秦蔻撓撓頭:「所以,包大人真的像傳說中一樣黑黢黢的麼?抱歉,包公美名流傳千年,我真的很好奇包大人長什麼樣子呢。」

  展昭失笑。

  展昭道:「唔……秦姑娘若要問這問題的話,那的確是……」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自己該怎麼來形容自己的上司,半晌,他斟酌著語言,委婉地道:「半夜倘若包大人身著黑衣,那的確是叫人難以發現,只叫人覺得有個小月牙在憑空漂浮,或者是一排白牙忽然出現消失……」

  而且包大人或許是因為斷案壓力比較大,這二年來身形的確胖大了不少,文官掐架的時候沒少因為黑且胖被別人唾沫橫飛的罵,回來之後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秦蔻:「……」

  白玉堂:「噗嗤。」

  秦蔻:「……我覺得你可以不用這麼委婉。」

  這聽起來比直白的說包公是個黑炭還要殺傷力大得多。

  展昭輕輕一笑,沒再多言。

  秦蔻又問:「所以,包大人夜審鬼案的時候,額頭上那個小月牙真的會發光麼?」

  她總記得自己看過這種特效,而是幾十年前的特效嘛,看上去就像是包公頭頂上有個車前燈。

  展昭:「……」

  展昭失笑:「這倒沒有。」

  秦蔻:「唔……」

  諸如此類的無聊問答,展昭一點兒沒覺得冒犯,一一作答,白玉堂舒舒服服地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露出靴子底上鑲的玉石來,一派珠光寶氣的作風,順帶著咬了一口小奶糕。

  秦蔻家的雙開門大冰箱,一打開,裡面全都是各色飲料啤酒雙皮奶綠豆沙,冷凍層呢,一大堆一大堆批發來的冰激凌占了足足兩層,剩下兩層,才拿來塞各種冷凍速食。自一點紅這個居家型男常駐之後,冰箱裡的

  肉蛋奶之後的東西才逐漸多了起來。

  這冰箱看上去像是家裡有個非常受到溺愛的小朋友似的。

  小朋友阿飛表示並不接這個鍋。

  奶糕是最近買的,原因是秦蔻突發奇想,想要回憶童年,於是買了一堆大白糖、糯米糍、小奶糕和鹽棒冰塞滿,正好今天拿出來款待新朋友。

  白玉堂顯然是一只牙口非常好、根本不怕凍的白老鼠。

  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下,外層被凍出透亮冰晶的方形小奶糕便被咬下來一塊。這被咬下來的截面是一絲一絲的,東西含在嘴裡,用牙齒去咬,能咬到非常緊密的奶味。

  北宋商業極其發達,東都汴梁夜夜笙歌,夏天想要吃一口冰飲子,選擇實在是很多:紫蘇水、荔枝膏、冰雪冷元子、甘草冰雪涼水、水晶皂兒ヾ……與奶油相關的東西倒是少了許多,多是昂貴的細點,倒是沒有這樣緊密、濃郁的凍品,叫白玉堂也吃了個新鮮。

  他順手又拿了個糯米糍吃。

  這裡頭倒是有他熟悉的東西——糯米。

  糯米似乎自古以來就被人們做成甜品,芝麻白糖的湯圓要用糯米來包,白白胖胖,軟糯粘牙,裡頭的黑芝麻餡加了豬油,更顯得香氣濃郁;汴梁的夜市上賣的冰雪冷元子也是,此物是將綠豆蒸熟,脫皮碾成泥與糯米粉一塊兒和起來,團成小圓子再煮,煮熟後浸入冷水之中沁得冰涼,吃時便是澆上蜜水、各色鮮果,要是去大酒樓裡,也能吃上一碗加了酪漿和櫻桃的冷元子。

  這糯米糍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被錘扁了的大湯團,不過裡頭的餡料不是豬油芝麻,也不是白糖五仁,而是充滿奶香、又柔又滑的奶油——就是或許此物的確在冰窖之中被凍了太久,奶油裡有被凍住的冰晶,吃起來還能聽見嘴裡偶爾響過的咯吱聲。

  其實現代人都明白這其實是因為奶油的質量不好,裡面肯定加水了,所以析出了冰晶,不過在古人看來,這倒是顯示出了此地冰窖極有規模,才能常年保存這樣的冷凍奶制品。

  再轉念一想,連皮影都能動起來,連人都能出現在那二指寬的「電視機」裡面,有個極其神奇的冰窖又怎麼了?正常得很。

  白玉堂懶洋洋地接受著投喂,忽然眼睛一眯,壞笑道:「你只問包大人如何如何,為何

  不問問我盧大哥如何?」

  那還不是因為你的盧大哥的確沒什麼存在感麼!

  秦蔻正要說話,忽然覺得不對勁,脖子一轉,瞧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金相玉質、白緞金冠、劍眉入鬢、瀟灑不凡,活脫脫就是個瀟灑俊秀的富家公子哥兒,只是他手上捻了個……五毛錢的中街冰點糯米糍,嘴角還沾了一點白色的糯米粉,讓他看起來有點詼諧。

  秦蔻眯了眯眼睛,狐疑地說:「你在套我的話麼?」

  她以前是對這樣的套話一丁點的概念都沒有的,因此在還未曾想清楚如何同楚留香坦白的時候,就被當面問出了「秦小姐是不是認識我們」這樣的話……

  幾次下來,她的雷達已經十分敏銳了。

  突然提什麼盧大哥。

  包拯,包文正,這是歷史上的大清官,名垂青史的人物,秦蔻對他感到好奇真是再正常不過,多問展昭兩句,也十分正常,但是,盧大哥是誰呢?

  盧大哥,是白玉堂的結拜大哥,陷空島五鼠之首——鑽天鼠盧方。

  這名字放在他們那個時代的江湖,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然而再有名那也只是一介平民,基本在史書上撈不到什麼記載,除非做出了不小的成就,那或許能在《食貨志》上瞧見。

  白玉堂冷不丁地來這麼一句,或許是在試探他們五鼠到底有沒有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又或許是因為她對展昭與白玉堂的態度太過熟稔,就好像是那種「啊!原來你們是長這個樣子的啊,久仰久仰」的態度,這才讓他產生了一定的疑慮,非來上來試探試探?

  ……估計是後者。

  白玉堂勾唇一笑,並未否認,而是直接地道:「我看秦姑娘瞧著我們二人的神情不似瞧見陌生人。」

  展昭沒說話,但面上卻也沒露出驚奇的神色,顯然與白玉堂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他剛剛瞧見秦蔻的興致太高,不願直接問出口罷了。

  秦蔻:果然如此.jpg

  這就沒什麼辦法了,這些在江湖上、朝堂上混的俠客們,一個個都跟人精似得……說句實話,像展昭擱現在,高低得是個國家級的刑偵專家,還得是經常上電視的那種專家,說不定還會去各種學校裡開講座……

  要讓她在這種人面前反偵查是不是太難為她了?

  況且她本來也沒打算瞞著。

  秦蔻一指陸小鳳:「你來解釋!」

  陸小鳳:「……怎麼又是我?」

  秦蔻笑眯眯:「因為你能說會道、長袖善舞啊。」

  陸小鳳不屑地說:「……切,盡給我帶高帽子。」

  話雖如此,他還是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於是展昭與白玉堂就又得到了一個驚人的答案。

  ——他們,居然是一本武俠小說裡的人物。

  當然了,嚴格來說,其實《七俠五義》並不能稱得上是一本武俠小說。

  武俠小說的發展,最早要從《唐傳奇》說起,其中虯髯客、李靖、紅拂女並稱「風塵三俠」,放蕩不羈的江湖異人虯髯客如神人降世一般,或許可稱得上是最早的俠客形像了。

  而後至清代,方有《七俠五義》,有了南俠展昭與錦毛鼠白玉堂的形像,時間再往後走,有平江不肖生《江湖奇俠傳》,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如驚天霹靂出世,影響深遠,而後才是風靡一個時代的金古梁溫。

  七俠五義時期,只能說是具有了一點武俠小說的雛形。

  這就導致這本古典小說其實與大多數現代人腦海裡的「俠以武犯禁」有著一定的區別。

  展昭在耀武樓前為皇帝演武,難免瞧起來叫人不大爽快,白玉堂初期不忿,在東都汴梁鬧下大案,但最後喜提編制,也供職於開封府,連帶著他的四個哥哥們也各有官職……

  展昭的確是沒那麼酷的。

  比起瀟灑寫意的令狐衝,比起將皇帝的屋頂當做決鬥樂場的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比起小偷中的佳公子、強盜中的大元帥,他的確沒那麼酷。

  但他的風骨、如朗月清風般正直的心、溫潤周到的為人處事、還有那一抹無論在何時、在何地都能叫人心悸的絳紅身影,在上個世紀,也曾落在無數人的心尖,成為儒俠典範,一代男神。

  不錯,這熱潮正是由1993版的《包青天》所引起的。

  陸小鳳沒看過《七俠五義》,但他涉獵極其廣泛,的確在電視上看過幾個不同版本的開封府故事,此刻解釋起來,倒是也沒什麼讓人聽不懂的。

  ……這比穿越時空什麼的要惹人震驚得多。

  展昭一言不發,接過iPad,細細去看陸小鳳提到的那小說的目錄。

  也剛巧,這《七俠五義》是章回體小說,每一章的標題都是概括此章內容的兩句對仗小詩,想要知道書中寫了什麼,不必像無情和冷血一樣,苦哈哈地埋頭苦讀大半夜還只讀出一個「下面沒有了」的結果,展昭只需掃一遍目錄,此書的內容,自然就可知道個大概了。

  他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不過越看,他倒是越疑惑。

  包大人、公孫先生、四大校尉,陷空島五鼠,這都是熟人。

  五鼠鬧東京,這也是有過的事情,不過再往之後來看,事情的發展與書中就開始不同了。

  三鼠並未上金殿試藝,錦毛鼠也未曾受封四品帶刀護衛,與他成為同僚。

  事實上,白玉堂因在汴梁作亂一事,被他的兄長們一齊送上京來賠罪,包大人既往不咎,在官家面前力保錦毛鼠。

  當今的官家脾氣好得不得了,在書房議事時,包大人太激動唾沫橫飛,噴了官家一臉,他也能面不改色地一抹臉,接著聽包大人輸出。

  這樣一個官家,自然不會動輒喊打喊殺,見愛卿包拯力保,也就松松放過了。

  官家的確欣賞白玉堂的武功與氣度,想要給他封個官,不過白玉堂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地婉拒了。

  婉拒就婉拒了唄,朝廷倒是也不大缺人。

  於是白玉堂繼續做他的錦毛鼠,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展昭繼續留任開封府,在朝堂上助包大人一臂之力。

  與書中所寫截然不同。

  另外說到開封府,開封府近年來辦了好幾個大的案子,先是鍘了拋妻棄子、欺君罔上的駙馬陳世美,又是破了真假狀元的大案,之後又破血雲幡一案,將這件可怕的寶貝徹底封存。

  但是,血雲幡一案,在這書中卻全然沒有蹤影。

  展昭平時不大愛看話本子,不過偶爾也在茶樓聽說書先生說過書,大致知曉這類話本是什麼樣的東西,自然是以驚險刺激、引人入勝的情節為佳。就說那血雲幡一案,一經傳出,事情之離奇可怖,立刻便引得全汴梁的說書人都開始說這一段兒故事。

  展昭與那血雲幡一案的主犯連彩雲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隱秘感情,連彩雲於公堂之上死在他的懷中,令他那段日子心情郁郁、不能釋懷,偏生一出去巡街,滿大街都在討論血雲幡,實在令他難受,還是白玉堂半夜翻進開封府,把他從官舍之中拖出來喝了一夜的酒,他醉後吐露了個干淨,這才舒服一些。

  但說書人口中那段真真假假的故事,也的確自此風靡汴京。

  這樣一段故事,本該是最引人入勝的情節,怎會不記錄在書中?倘若他們真的是書中之人,怎麼會有這樣一段空白?

  展昭壓下心頭的疑惑,接著往後看,眼神快速地掃過一行一行的小詩。

  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他的脊背似乎也在一瞬間僵硬。

  白玉堂在用吸管喝酸奶。

  他其實不願與展昭表現得太過親密,不大願意與他同看一書,想著等展昭看過,自己再看也是一樣的,因而此刻還正瞧著二郎腿靠著沙發呢。

  感覺展昭不對勁,白玉堂眼睛一斜,挑眉道:「貓兒?」

  展昭不動,也不回應他,潤如墨玉一般的雙眸緊緊地盯著那一行令他心神震動的小字。

  白玉堂狐疑道:「你瞧見什麼了?怎麼這個反應,總不能是五爺我死了吧。」

  說著,伸手要去拿那iPad,展昭面無表情,拿著iPad手一揚,躲開了白玉堂的手,沒讓他拿到。

  ……他還真說對了,展昭瞧見白玉堂死了。

  ——那一章的回目,叫做「三探衝霄玉堂遭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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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衝霄樓是什麼?

  白玉堂身形輕靈如風,精通機關,進皇宮都如同說著玩一樣,這衝霄樓究竟是什麼地方,竟能讓玉堂三探衝霄而最終……遭害?

  展昭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白玉堂挑眉。

  他吸了吸嘴裡的吸管,酸奶盒子發出一聲空響,這是裡面的東西被喝完時才能發出的聲音,白玉堂隨手把空盒子扔進了垃圾桶裡,隨即,他的左手忽然動了。

  白玉堂的慣用手是右手,但他的右手此刻與展昭的左手捆在一塊兒,不大好動彈,於是他便使左手。

  即使是平時不慣用的手,他出手也是極快的,只見他不由分說,伸手便搶,展昭反應極快,捏著iPad與他過了幾招。

  不過白玉堂可太懂他了。

  雖然他和展昭掐架都掐出習慣來了,若換了平時,必然要好好地與他對上幾招,不過這裡這麼多人,他倒是也沒有要當眾賣藝的意思。

  只見白玉堂面色不變,搶東西的攻勢卻忽然凌厲了幾分,大有一種——你不給我,我就直接撕票的感覺。

  被撕的票是秦蔻的iPad……

  展昭無聲嘆息,倏地停止動作,手心向前一送,主動認輸,把iPad送入了白玉堂的掌心。

  白玉堂揚唇一笑,毫不客氣地受了這份禮。

  然後他就看見自己死了……

  白玉堂:「……」

  白玉堂:「……」

  白玉堂驚了:「……我這嘴開光了?」

  展昭:「……」

  展昭望天,無奈道:「玉堂,認真些。」

  白玉堂這個當事人的反應比展昭要淡定多了。

  這似乎是俠客們的通病。

  他們通常來說,對自己的生命看得並不是那麼的重要,像是隨時准備為他們心中理想的事情而獻身一般,但對朋友的性命卻看得非常重要,倘若要他們為朋友去死,他們也只會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照做。

  倘若今天這書中記載的未來,是展昭死於非命,那麼展昭一定也是面不改色的,白玉堂卻一定見之色變、拍案而起。

  所以,白玉堂這個淡定的反應,還真是相當的正常。

  白玉堂斜著眼乜了展昭一眼,就看見自己這位未曾承認過的好朋友抿著薄唇,劍眉微蹙。

  白玉堂道:「我說貓兒,你該不會考慮著哪天真的遇到了衝霄樓,你要替我進去探一探吧?」

  展昭:「……」

  還真是!

  這,這簡直就是俠客們刻在骨髓裡的做法!好像大家都不大喜歡商量著來,亦或者是因為,商量來商量去的,總得有人去赴險,爭來搶去,還沒由來叫人心煩,實不爽快!

  與其如此,不如自己代友前往。

  所以展昭看到那行字的第一個想法,當真是若遇到了衝霄樓,他是寧死也會攔著玉堂,自己進去一探究竟的。

  所以白玉堂來搶iPad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躲、要瞞,不要叫玉堂知曉此事。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下意識想法罷了,無關理性,均是感性在作祟。

  展昭的臉上浮起了一絲被看透的窘迫之色來,隨即握拳抵在唇邊,有點掩飾性地輕咳了兩聲,才道:「……我當然不會這麼做。」

  他正色道:「此書的內容……與你我所經歷之事有相同之處,也有迥然不同之處,既然如此,書中所言,有可能不會發生,卻也並不能當做玩笑置之不理。」

  白玉堂道:「這是自然,你當五爺我是誰?兩眼一蒙睡大覺的蠢漢?」

  展昭放松了些,面上浮起了一點笑意,又道:「況且你我既然提前得知了這衝霄樓之事,自然要好生研究,哪有不提前准備的道理。」

  白玉堂道:「我方才翻看了一下,實在不明白……這衝霄樓既然是機關重地,怎麼我會只帶一袋子飛蝗石就進去,我看此書可以看,但不可盡信。」

  展昭無情吐槽:「你那藝高人膽大的性子,還真保不准。」

  白玉堂冷笑:「哼。」

  展昭抬頭,去瞧坐在沙發另一側的秦蔻,道:「不知秦姑娘是否可以將此……此寶鏡暫時借與我二人一觀?」

  秦蔻說:「沒問題啊,你們當然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也可以在這裡想待多久呆多久。」

  展昭意圖伸手作揖,一牽動手,

  立刻又想起了有只白老鼠的爪子和自己連在一塊兒呢,因此只得作罷,只是溫聲道:「如此,展某謝過姑娘。」

  秦蔻剛才聽了一氣,大約也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便說:「所以,你們打算研究如何破了衝霄樓?」

  白玉堂道:「樓內的機關自然要研究的。」

  白玉堂精通機關,一聽見自己未來會死在重重機關之中,不免有些不服氣,只心道是:倒叫五爺好好看看,究竟是何等厲害的機關,可千萬別是個假把式!

  展昭道:「這衝霄樓既然機關良多,構造精巧,恐怕早就動工。我雖沒看文章,不知曉這衝霄樓究竟是何方神聖所建,不過探衝霄樓終究只是手段,重要的還是為何要探,倘若提前就能得知陰謀,提前就能截斷陰謀,這衝霄樓不探也罷。」

  展昭又不是楚留香。

  如果是楚留香的話,他是必定要進去探的,因為他那個人好奇心太強,江湖上一旦出了什麼新奇的兵器,不管有多麼危險,他總是想要見識一二。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貓,結果在秦蔻這裡,御貓倒是矜持有度,不多看不重要的蟑螂一眼,但盜帥卻像只時刻瞪著圓溜溜大眼睛的大貓一樣,東奔西跑,隨時准備伸出他的爪子去扒拉扒拉自己不認識的東西。

  要說阿楚哥像大貓……

  鋼、鋼鐵雄貓。

  秦蔻:「……」

  秦蔻被自己的內心os給雷到了。

  展昭又道:「只不過,展某還有一事不明。」

  秦蔻:「嗯?什麼?」

  展昭便說了他們的經歷與書中大不相同的事情。

  其他的事寫不寫的,倒是也沒什麼,但白玉堂的人生軌跡實在偏離得太多,書中他是四平帶刀的白護衛,與他一紅一白兩道熒光畫棒戳在公堂上,現實卻是白玉堂仍瀟灑人間,並無半點想要踏入公門的想法。

  秦蔻沉思了片刻,忽然問:「你剛剛提到了殺人的幡旗?」

  展昭道:「不錯,那是件頗為邪性的寶貝,名叫血雲幡,號稱是殺一人、救一人。倘若有人在它周圍流血,它便會無風自動,好似一張裹屍布一般,將人緊緊裹住,吸成干屍。」

  秦蔻:「……」

  聽起來很像是什麼逼人強行獻血的午夜靈異獻血車一樣。

  但是她總覺得在哪裡聽過「血雲幡」這個名字。

  陸小鳳一面摸著自己的胡子,一面道:「血雲幡……血雲幡……啊!我想起來了!」

  這不就是93版本的包青天裡的一個單元麼!

  還有捆龍索,他好像也似曾相識,在網上略一搜索,就搜出來了。

  是另一個版本的《七俠五義》電視劇。

  兩個版本的展昭,均是絳紅官服、黑色官帽,劍眉入鬢,清風朗月。

  只不過其中一個瞧著正值壯年,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另一個五官極為精致俊秀,演員年紀看上去有點小,不免顯得有點面薄腰纖,雖然行為舉止溫柔穩重,與前一位演員相比,卻難免叫人覺得滿是青蔥歲月。

  而真正的展昭本人呢,自然也是一代儒俠,既如春風般和煦,又盡顯武人英姿。

  陸小鳳:「……」

  陸小鳳滿面嚴肅地盯著自己的手機。

  他這樣的表情其實是很少見的。

  展昭在開封府任職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他認人是極為准確的,一瞧見陸小鳳,便知道這是位可愛的人,與玉堂的性格在爛漫的方面有些相似,但又比玉堂要松弛許多,不論見了什麼事,也能用輕松的心態去面對。

  所以……這樣的人,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那顯然是出了一些大問題的。

  展昭苦中作樂地想:不會是我也死了吧?

  秦蔻倒是比展昭還緊張,問:「……怎麼了?怎麼了?你看見什麼了?」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忽然長嘆一口氣,道:「沒看到什麼,我只是在想……」

  秦蔻:「嗯?」

  展昭:「嗯?」

  白玉堂一只手撐著自己的腮幫子,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滑動著iPad的界面,懶洋洋跟風:「嗯?」

  陸小鳳嚴肅地說:「為什麼展昭的選角個個都是帥哥。」

  而他就千奇百怪的!!!要麼是看起來四五十歲的中年陸小鳳,要麼是滿頭髒辮的街頭aka陸小鳳,要麼是超搞怪版讓人做噩夢版陸小鳳……要不是有那個特別可愛英俊的版本,他估計是對這

  些改編版都要產生嚴重的心理陰影了。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在心裡把無辜地西門吹雪拉出來,仔細回想那幾個不應該叫西門吹雪,而應該叫西門吹炭、或者西門馬面的演員拉出來,以此獲得一點「還有人比我更慘」的低級快樂。

  也可以回想一下性轉版本的無情大師姐,再想想正牌的無情大師兄在看到性轉版的自己在和小師弟談戀愛時的那個復雜至極的眼神。

  頓時就覺得其實自己不算太慘,畢竟也沒有人把他性轉成一個紅披風的小姑娘,對著司空摘星嬌嘟嘟地喊「司空大哥∼∼」。

  也沒有人給他塞一個明明六十非說二十的西門無恨乖女兒……

  結果沒想到展昭的演員一個賽一個的俊秀風流、英武過人TAT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o(TωT)o

  陸小鳳:>皿<!!!

  秦蔻:「……」

  展昭:「……」

  白玉堂的目光一轉,從他手中的iPad轉到了陸小鳳的臉上,似乎覺得他這人極為有趣一樣。

  秦蔻一臉嫌棄地看著他。

  展昭遲疑道:「演員指的是……」

  陸小鳳道:「喏,就是這個咯。」

  電視劇嘛,很好理解的,展昭也不是沒瞧過唱堂會戲的,每個戲班子,不都有一個扮關公的,也都有一個扮曹操的角兒?異曲同工之妙罷了。

  只不過千年之後的娛樂,從茶樓戲樓轉到了電視機上。

  展昭倒是不甚在意千年之後扮演自己的人到底俊秀不俊秀,只瞧著那兩部劇集的單元與簡介,看了片刻,道:「這裡頭……似乎都有在我們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也都有杜撰的情節。」

  那或許就是……展昭與白玉堂生活的那個北宋,其實並不是單純書中世界的平時時空,而是一個更加復雜的,糅合了多種民間傳說、電視劇集的平行時空。

  所以,展昭與白玉堂若是想更多的被劇透一下,光看原著,可能遠遠不夠,還須得把這些大小劇集一籮筐地給看完,別人看劇集,那是當做魔改來看的,主要求的就是一個辣腦袋,但他們卻不大一樣,他們必須認真地對待所有的傳說故事、電視劇集,並且認真分辯,什麼是有可能發生的,什麼是不大可能發生的。

  再一看93版的包青天,236集!

  ……得虧來的不是什麼XX布袋戲裡的布袋戲人偶,不然一看,好家伙,一千多集,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下嘴,那還不得當場就眼前一黑呀!

  說起來,布袋戲也算是武俠世界觀麼?假如真的開到布袋戲,出來的到底是人還是會動會說話的人偶?

  秦蔻:「……」

  莫名有點恐怖谷。

  算了,以後不手賤就完事了,武俠開盲盒游戲這幾個月內她玩得太多了,暫時也再打算去認識新的朋友了。

  膽子不是很大的秦蔻小姐以非常細微的幅度又朝一點紅靠了靠,依偎了一依偎。

  對展昭、白玉堂二人的死活漠不關心的一點紅一直都很盡職盡責地當她身邊的一根柱子,感知到她細微的動作之後,一點紅側頭瞧了一眼,也以非常細微的幅度朝她靠了靠。

  而另一面的展昭,自然也已決定要把這些浩瀚如煙海一般的各色資料全都看完。

  不過很顯然,他們只能呆在這裡看。

  畢竟,總不好把人家的電視機搬走吧。

  秦蔻也很大度,她總覺得,不認識歸不認識,但是既然認識了,那就總歸是一種難得的緣分,緣分擺在這裡,能幫則幫。

  所以展昭與白玉堂二人順理成章的就留在了這裡,展昭是個為人十分克己復禮的人,似乎覺得住在一個陌生女孩子的家中不大好,但事發突然,又實在沒有辦法,他心中歉疚,連著說了好幾聲抱歉了、叨擾了之類的話。

  白玉堂倒是比展昭自來熟多了,並不覺得有什麼,況且一個人剛被劇透未來會死,即便表現的不甚明顯,心緒也難免會有一定的影響。

  秦蔻無甚所謂,她家現在其實更像是一個俠客旅館,來來回回,總有人來住。

  她輕車熟路地安排住宿——花滿樓與陸小鳳一向是住在一間屋子的,這不用動;自阿楚哥走了之後,阿飛就一直住在另外一件客房裡,影音室現下被改造得像是另一間功能齊全的臥室,歸屬於傅紅雪,不過傅紅雪現在不在。

  所以秦蔻就把阿飛趕到傅紅雪的地盤去休息了,因為展昭和白玉堂被物理綁定了,客房裡

  的床更大,睡兩個人是絕對沒任何問題的。

  阿飛人很乖,並不會像尋常小朋友那樣耍小脾氣,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不過他抱著自己的被子進影音室的時候,還是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似乎是不想進入他人領地。

  秦蔻狐疑眯眼,阿飛飛快地扭頭瞧了她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推門進去了。

  大晚上的,又因為要理清這些事花了不少時間,現下已然已經凌晨。

  秦蔻打了個哈欠,教了教這二人如何使用淋浴頭和自來水,心中不免很是自得地想:熱水和蓮蓬頭,那簡直就是古人虜獲機,百試百靈,當時一點紅多麼冷酷一人,洗了個熱水澡,立刻舒服得看起來像只翻出肚皮的大貓。

  ……這顯然是記憶的美化作用在作祟。

  但她今天想岔了,展昭和白玉堂一個也沒享受上這偉大的現代科技,因為他們關系再好,也不可能一塊兒進浴室,因為這個友情快樂索,他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思來想去,不管是一塊兒進浴室還是一個人蹲在門口等,那都奇怪得很,遂放棄。

  生活水准本來相當高的白五爺開始感覺不滿。

  第二天早上,因為在洗漱台無法同時站兩個人一塊兒洗臉,而又來了一場鼠貓大戰。

  ……主要是因為白玉堂昨晚上看了貓和老鼠,對掐架這件事更熱衷了點。

  早起准備練劍的阿飛不但不阻止,反而在旁邊瞧得十分入迷,就好像幾年之前,他在荒原之中,瞧見白鶴大戰蟒蛇一般,這場貓鼠過招,也令他若有所思,好像又悟到了什麼自然界動物大戰中的深刻道理。

  大橘嘴裡叼著陸小鳳之前給它買的老鼠玩具一臉無辜地路過。

  白玉堂停了一瞬,盯著大橘嘴裡那只毛絨絨白老鼠,無視了展昭的停戰請求,掐架掐得更凶了。


第237章

  這無疑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早晨。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秋雨,秦蔻入睡時,聽見敲打在玻璃推門上的雨聲。先開始是零星幾點滴答,逐漸變成淅淅瀝瀝的細雨,而後,雨連成了細密的雨線,連成了一片白噪音的雨幕,除卻看不見新月之外,一切都很好。

  秦蔻一向喜歡聽著雨聲入睡,這總是令她感到天地也似乎被雨幕所阻隔,只剩下了這個房間、這個被窩和她……他們。

  她睡得很好,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金色的陽光透過墨綠窗簾的罅隙,在她軟乎乎的被子上落下一道光欄。秦蔻懶洋洋地把自己的腿伸了出去,令那一道光欄落在她的小腿上,似乎感覺到了一丁點來自太陽的溫度,但又似乎沒有。

  一點紅早起了,他是天生不需要那麼多睡眠的人,無論折騰到多晚,第二天早上,依然能精神抖擻、早早地就起來。

  在傅紅雪和花滿樓都不在的日子裡,他會接過照顧她的花花草草這一任務,他跟傅紅雪連眼神交流都欠奉,但居然也能因為這個話題說上一兩句話。

  秦蔻第一次看到他們兩個人心平氣和地交流的時候,甚至覺得她在做夢,還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嘶」了一聲,才搖頭晃腦地走掉了。

  今天這事兒不歸一點紅管,今天花滿樓在呢。

  花滿樓對待植物就好似修煉成精的龜背竹妖怪在面對他愚蠢的徒子徒孫一樣……

  秦蔻睜眼的時候,她的冷萃冰咖啡就已經放在床頭了,顯然是一點紅閑著沒事兒做,順便幫她把咖啡端上來了。

  不過現在其實也不是早上了,打開手機看一眼時間,早上十點二十五分。

  秦蔻端莊地平躺著,忽然扭曲著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慢騰騰地爬起來,隨便從長滿了衣服的椅子上翻了一件長袖T恤裙給自己套上,一面撓頭一面進了浴室。

  十分鐘後,滿血復活,出來喝咖啡。

  今年大家似乎對□□的需求終於進化到了一種喪心病狂的程度,開始把兩大□□來源——茶與咖啡結合在一塊兒來喝,秦蔻這樣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弄潮兒,自然也要嘗一嘗。

  說實話,想法是好想法,但實踐起來都不咋地。

  譬如某連鎖咖啡店出的茉莉茶咖,喝上去一股濃重的茉莉味道,在嘴裡久久不散——咋說呢,就是真的喝泡得濃濃的七窨茉莉銀針,都不可能能喝到這麼重的茉莉花香。

  所以,科技的味道。

  再比如說,X市著名的本地奶茶連鎖品牌也開始涉及茶咖,味道上來說還行,不過對於秦蔻這種血液裡都流淌著咖啡的重度上癮者來說……那玩意兒頂多只能算是咖啡味的飲料,在她心裡的地位和冰箱裡的苦咖啡雪糕差不了多少。

  不過最近她倒是買到了一個不錯的茉莉茶咖的咖啡液,淺烘焙耶加雪菲加茉莉綠茶,做冷萃相當不錯,果香明亮、柑橘風味,咽下之後,回味有絲絲仙靈的茉莉花香,充沛自然。

  玻璃咖啡杯外壁凝出一層淡淡的冷霧,秦蔻一只手端著杯子,一只手「嘩啦」一聲拉開了窗簾,門外露台上的地磚已經七七八八地干了,足見這場深秋的雨,並未足足下滿一夜,晨起的陽光一照射,潮濕便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余下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秦蔻把頭發在腦後綰成一個高高的團子,喝完咖啡,端著咖啡杯出臥室。

  今天正好是禮拜天,阿飛不用上學,秦蔻一下樓,就瞧見阿飛正坐在餐桌上做作業,一點紅剛剛買菜回來,一只手插著兜,一只手拎著塑料袋往廚房裡進去,聽見腳步聲,他探出個腦袋來看了她一眼,道:「你醒了。」

  秦蔻:「唔嗯。」

  正面無表情寫作業的阿飛抬頭瞧了她一眼,非常淡然地點了點頭,又把頭底下了。

  都說養孩子像開盲盒,那養到阿飛這樣的孩子,無疑就是開到了限量版盲盒,完全不用別人多操心。

  白飛飛與沈浪都是絕頂聰明的人,阿飛很好地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擁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在別的小屁孩為了背課文而要死要活的時候,他就完全處於一種莫得感情的情緒之中。

  而且他的確超有效率、且一心一意。

  客廳裡,大橘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非常熱衷於玩陸小鳳給它買的老鼠玩具,那個老鼠玩具被它叼在嘴裡,長長細細的尾巴拖在地上,隨著大橘的動作甩來甩去,然後大橘把它扔在一邊,開始練習飛撲。

  飛撲、摁倒,再飛撲,再摁倒。

  秦蔻雙手抱胸,觀察了它一會兒。

  ……這是在練習什麼寵物貓一般都不大會的捕鼠技能麼?

  而且這個玩具自陸小鳳買回來之後,就一直被大橘無視,它看起來也不是很喜歡這種卡通老鼠,原因是秦蔻小時候買過一個發條老鼠,上了發條之後會在地上飛快地滑動,大橘那天從院子裡玩回來,剛一進門,差點被嚇得四腳朝天。

  後來它就對鼠玩具不大感興趣了,倒不是因為怕,是因為每次一看到鼠玩具,就會想起四腳朝天的自己。

  所以秦蔻的鼠標從來都沒遭殃過。

  ……今天它怎麼了,怎麼忽然這麼熱衷在電視機前面玩老鼠,而且還挺刻意的,動作不大自然。

  秦蔻:狐疑.jpg

  秦蔻:觀察.jpg

  展昭和白玉堂正坐在沙發上看包青天。

  白玉堂單手抱胸(另一只手沒法動,展昭不配合他),板著一張俊秀的臉盯著電視看,大橘在他面前跳來跳去、喵來嗚去、飛撲、用四只爪爪上下其手,用牙齒咬住毛絨鼠玩具的尾巴晃腦袋……

  白玉堂:額角爆出青筋.gif

  展昭:「……」

  秦蔻:「……」

  ……不是,它是故意針對白玉堂麼,為什麼啊?

  秦蔻開始回想昨天晚上大橘在干什麼。

  睡覺、四腳朝天、吃罐罐、被突然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展昭白玉堂嚇到爪爪打滑、故作鎮定、揣著前爪趴在懶人沙發上、看白玉堂有趣所以衝過去玩,被白玉堂無情扔開……扔開……扔開……

  秦蔻:「……」

  秦蔻:「……」

  秦蔻盯著大橘。

  大橘喵嗚一聲,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她,耳朵尖動了動,扭頭繼續飛撲毛絨鼠玩具。

  秦蔻衝過去把它拎起來。

  大橘抗議:「嗷嗚!」

  秦蔻嘿嘿冷笑:「你還怪記仇的啊。」

  大橘像征性地在蔻蔻的懷裡扭動起來。

  秦蔻一面把大橘抱離客廳,一面嚴肅地教育它說:「你跟白五爺計較什麼呢?你多大歲數了,他才幾歲呢?」

  大橘:「嗷!!!」

  白玉堂:「……?」

  什麼意思?

  什麼叫你幾歲,他才幾歲??等等,這的確是只貓,而不是只王八吧?

  白玉堂與展昭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算了……不要在意這些小事。

  秦蔻把大橘扔到她臥室床上讓它睡覺去了。

  自一點紅來之後,大橘已經鮮少能爬上秦蔻的床了,好不容易有一回,半夜還被丟出去了,此刻甫一被秦蔻扔上她的床,立刻忘卻了要挑釁白玉堂,呼嚕呼嚕地打起滾來,縮進她的被窩裡揣起前爪。

  秦蔻笑罵:「記仇!」

  然後關上門下樓去了。

  今天她打算親自動手下廚。

  當然啦,也算不得完全親自動手,她不大會切肉,所以一點紅鑽進廚房,提前替她把買好的五花肉切成一塊塊的,他閑著也是閑著,順帶著把餅也給切了。

  菜刀飛快地起落著,兩面被烙得微黃的烙餅被切成粗細均勻的絲。

  餅是從農貿市場裡買來的,農貿市場不但賣菜賣水果、各色調料、還有袋裝的魚香肉絲、酸菜魚的料理包、老式白脫奶油蛋糕、柔軟蓬松的老面包、各色粗細不等的手工面條、一塊錢一個的白饅頭,等等等等。

  近來農貿市場裡還來了一對操著S省北部口音的中年夫婦,攤位上賣的是一種黃色的炸物,樣子看起來像是甜甜圈,又像是一串一串的銅錢被穿在竹竿子上,江湖諢名換做「油饃饃」。

  一點紅買過兩個,吃起來的確油很大,這東西是用軟黃米面發酵做成的,沒有加糖,吃起來有一種發酵出的特殊甜味,甜味與油香交織,味道是不錯,就是油真的很大,吃一個能清心寡欲大半天。

  今天這幾個餅也是在這個攤位上買的,一點紅買東西的時候,老板娘還提醒他回去要放在鍋裡炕一下再吃。

  不過他們是拿來做燜餅的。

  北方人吃面食是這樣的,餅是餅,但餅也完全可以作為其他菜式的原料來用,譬如說羊肉泡饃、再譬如說炒餅、炒饃、魚頭泡餅、豆角燜餅等等。

  秦蔻今天就是要做五花肉豆角燜餅。

  今天人多,不大想讓紅哥炒那麼多菜。

  餅切成餅絲備用,稍微腌過的五花肉和白豆角同炒,炒得差不多了,一層菜、一層餅絲的鋪在電飯煲裡,加點水,然後開電飯煲等著就行了。

  味道上沒的說,就是家常味,這一種烙餅因為用的是沒發過的面,不會很暄軟、也並沒有疏松多孔,因此不會吸收很多湯汁,也不會在出過的時候變成軟趴趴的一團糊糊。

  再弄點魚子醬土豆好了。

  這東西也簡單得很,面土豆洗淨仍烤箱,出來的時候配買好的芥末魚子醬就好了。

  然後弄個白灼生菜,這就得紅哥來了,她不擅長這種需要看時間的菜式,總覺得自己會不小心把生菜給弄老了。

  交由一點紅代勞,她自己去弄自己的拿手涼菜火山蓋雪。

  期間,阿飛進廚房一次,嘴裡叼著一塊撒了白糖的冰冰涼西紅柿走了。

  陸小鳳進門一次找活干,被秦蔻扔出去看烤箱了。

  花滿樓今天早上打理完他的徒子徒孫們就出去了,發微信來今天中午不回來吃了。

  順帶一說,花滿樓眼睛復明之後,對表情包的熱衷比陸小鳳還大,經常性地發一些極其魔性的表情包,配上「龜背竹公子」這種詭異的微信昵稱,讓人根本無法想像手機那一頭站的是一個如此溫柔俊秀的翩翩公子。

  倒不如說……這個翩翩公子的真實性格真是讓人難以想像的歡脫。

  展昭拖著白玉堂進廚房兩次——大概是發現看起來很富有的秦蔻小姐還須得自己進灶房為他們做飯,所以有點不大過意得去想進來幫忙吧。

  秦蔻盯著他們的友情快樂索看了三分鐘,展昭就自動地、圓潤地走出去了,出去之前,兩個人也被塞了兩塊撒了白糖的西紅柿。

  味道很好,是千年前的北宋所從來沒有過的多汁水果(蔬菜?)。

  吃了一頓家常的飯,展昭主動提出要洗碗,白玉堂被他強行拽著站在那裡,也嗯嗯了兩聲。

  秦蔻十分感動,並帶他們觀賞了一下洗碗機的工作過程。

  大橘端坐在掃地機器人上面,一面視察它的領地,一面督促它的坐騎好好工作,白玉堂的目光隨著它轉過來,轉過去,神情看上去有點古怪。

  現代真的是……很神奇。

  這看起來的確和法術沒什麼區別了。

  下午,根本在主人家找不到什麼活干的貓鼠二人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著冰涼涼的小青檸汁,繼續看電視劇。

  看著看著,展昭臉色逐漸古怪起來。

  這電視劇裡的展昭,的確也是個英姿颯爽的男人,這電視劇裡的劇情,也的確與展昭所經歷過的大差不差。但是怎麼總覺得……有些情節看起來點怪怪的?

  比如說,他被人刺中吐血了。

  比如說,他中毒吐血了。

  比如說,他被迷暈五花大綁起來了。

  比如說,他被人惡狠狠折磨且吐血了。

  ……他怎麼又雙叒吐血了?

  展昭:「……」

  展昭想不通,展昭怎麼都想不通。

  他只好一扭頭,頗為困惑、又頗為郁悶地問秦蔻:「秦姑娘,難道展某在這個時代的人心中……竟是如此弱不禁風?」

  他雖然經常和危險打交道,受個傷什麼的也是家常便飯,但是這麼頻繁吐血可還真沒有啊!!

  在現代人心裡,他究竟為什麼是這種形像啊?

  不懂,真的不懂。

  白玉堂:「嗤!」

  白玉堂無情嘲笑。

  秦蔻:「……」

  秦蔻撓頭。

  這……這該怎麼解釋呢。

  就……倒不是形像不形像的問題,而是興奮不興奮的問題,據說當年《包青天》的收視率,那是展昭一吐血,立刻高一高,展昭再暈倒,觀眾眼放光,展昭三中毒……那觀眾就是吃這一套嘛!!!

  美強慘,一款百試不爽的收視密碼罷了……

  結果正主看到之後大為不解。

  秦蔻只好試圖解釋:「啊,這個,其實不是因為大家覺得你不厲害,其實正是因為大家覺得你實在是無所不能所以才……」

  展昭依然很迷惑:「……才讓我不停地受傷流血暈倒?」

  白玉堂:「嗤!」

  秦蔻在手上比劃比劃:「就是很無所不能的人,大家就會想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嘛,而且強大卻脆弱隱忍的人,豈不是既能滿足人的慕強心裡,又容易讓人心生憐愛、想要呵護的麼?」

  啊∼∼極品∼∼

  人人都愛美強慘哇!

  秦蔻:>w<∼∼∼

  差點都把自己說興奮了!

  展昭沒聽過這麼直白的分析人隱秘喜好的話,一時之間耳根子有點發紅,以拳抵唇,頗有些掩飾性地輕輕咳嗽了兩下,不肯再糾結這個問題。

  倒是一點紅,頗為若有所思地瞧了秦蔻一眼。


第238章

  展昭對美強慘的體悟仍有點不明所以。

  誠然,這個電視之中的紅衣男子的確是俊秀英武的,吐起血來神色也沒有猙獰得很難看,非要說的話,在那個有點糊的畫質之下還真能讓人品出幾分美感來……

  這時候展昭還不知道好的演員隨時都知道怎麼把自己最優越的一面展現給鏡頭,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表情管理。

  但是呢,一旦知道電視劇裡這個人演的是他自己,他就覺得心裡怪怪的,對秦蔻剛才意味深長的「你一吐血,收視率都高了」這句話顯得心有戚戚然。

  倒是白玉堂頗有興趣地摸著自己的下巴品鑒,感覺眼珠子恨不得貼到電視上去。

  展昭無語,左手動了動。

  金色的捆龍索晃了晃,白玉堂的語氣中帶著促狹的笑意:「貓兒,收視密碼啊。」

  展昭:「……」

  展昭詛咒:「玉堂休要幸災樂禍,小心待會兒你自己也……」

  白玉堂表示很無所謂。

  吐血就吐血咯,收視密碼就收視密碼咯,誰跟展昭似得,看見個什麼都要耳根子紅一下、害羞一下,嘖嘖嘖。

  比起這個,他倒是更好奇,究竟是什麼人,才能將他白五爺的瀟灑風流演出三分來?哎!真是想不到哇!

  錦毛鼠少年華美、器宇不凡,這乃是江湖定論,倒是展昭,其實一向也不以英俊外形出名,想來,這電視劇集,要找個比展昭的演員更俊秀的人來演吧!

  就是這一連幾十集過去,怎麼還不見他白五爺登場呢?

  當然了,這故事是以開封府為主視角來徐徐展開的,那自然,他們陷空島上發生的事情著墨不多,但這是不是也……著實……太慢了……一點呢?

  白玉堂:不滿.jpg

  當電視劇又過去三集的時候,他忍不了了,抄起遙控器擺弄起來。

  白玉堂聰明絕頂,電視機遙控器又不是什麼高深且難以琢磨的東西,上頭的快進標非常明顯,昨天晚上他就知道這個標是拿來做什麼的了。

  白玉堂其實並不是一個非常急性子的人。

  事實上,他是個成熟的江湖俠士,不會像初出茅廬的毛

  頭小子一樣,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砸。他做事足夠縝密耐心,只是一旦出手,一般不留余地,比展昭狠辣許多。

  江湖人既不大喜歡展昭這樣投身公門的人,瞧見他這等心狠手辣的武生員亦會生出畏懼,故而他的名聲雖響亮好聽,但叫人一聽見,總是免不得要害怕。

  而且他是生活在古代的人啊。

  他雖然有價值千金的名駒,但自松江府到汴梁城,還是動輒半月的行程;他雖然能請得起鏢局,但鏢局送一趟東西也不得以月為單位?

  哪裡和現代人似得,快遞超過四五天不來,就開始覺得很慢;坐一趟動車要四五個小時,也覺得十分辛苦;甚至看一部兩個小時的電影,也覺得實在太慢,不如去看解說。

  這就是耐心被現代的科技給養刁了。

  所以秦蔻瞧見他們居然不二倍速,而是一集一集仔細觀賞的時候,還挺驚訝白玉堂也有這個耐心的。

  古代人和現代人對於「耐心」二字不一樣的看法吧。

  不過呢……人再有耐心,那也是有限度的。

  看見死對頭在電視機上以絕對的C位上躥下跳、活躍了整整幾十集,自己卻連個影兒都不見……白玉堂這種心高氣傲且在展昭身邊立刻年輕二十歲的人,心裡的火要是能壓得住,那才奇了怪了。

  所以白玉堂不由分說,抄起電視遙控器就快進,展昭在一旁試圖阻止他,後來還是閉嘴沒阻止。

  就這麼又快進了幾十集……

  還是沒有白玉堂的身影……

  白玉堂:「……」

  白玉堂:「……」

  白玉堂板著臉不說話。

  展昭:「……」

  展昭貼心地提議:「不如,我們先看旁的電視劇?」

  反正與他們二人相關的傳說、電視真的是浩瀚如煙海。

  白玉堂板著臉,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嗯」字。

  展昭無聲地嘆了口氣,拿過遙控器,切換到了下一部電視劇上。

  這部電視劇裡的展昭,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劍眉星目、神清骨秀,行動起來不徐不疾、自如颯爽,甫一開場,絳紅衣袂就自屏幕上滑過,隨即一個劍花,這長身玉立、身姿如

  修竹般的美男子就出場了。

  白玉堂:「……」

  垮起個鼠鼠批臉.jpg

  好在這部電視劇的編劇似乎沒有那樣厚此薄彼,把高光全落在展昭身上,不過多時,一席白衣、倜儻俊秀的白玉堂閃亮登場。

  白五爺單手抱胸、眯著眼睛,仔細審視。

  這個電視上的白玉堂……

  樣貌……是俊秀的,桃花眼……也是有的,氣度……也的確不錯,就是看起來為什麼……有點黑呢?那雪白的衣裳穿在身上,怎麼就襯得膚色古銅,宛如在太陽地底下曬了三個月、翻來覆去、覆去翻來的焦糖色黑人呢?

  白玉堂:皺眉.jpg

  陸小鳳正巧路過,就看見了這個白玉堂。

  陸小鳳:「……」

  陸小鳳不鹹不淡地說:「白衣服顯黑啊……顯黑啊……」

  這就讓人不由想到西門吹雪了。

  西門吹雪的確愛穿勝雪一樣的白衣,但他常年宅在自己的萬梅山莊之內,根本不出門,皮膚自然也和個宅男一樣,像是瑩潤潔白的大理石、又像是蒼白的雪一樣,只有比白衣更白,總不至於被衣裳襯得那麼黑。

  這位白玉堂白五爺,神清骨秀、唇紅齒白,雖然說聽起來他也挺喜歡四處亂跑的,但還是一派錦繡公子哥兒的做派,穿上他這身緄蔥綠雙道邊兒的白衣,只更襯得他更如玉人一般通透。

  顯然……這種肌肉玉雪的人不好找,演員更不好找,這才造成了西門吹雪與白玉堂這過於相似的悲劇。

  不過演白玉堂的這位演員,樣貌倒是也很英俊……最起碼不是馬臉。

  坐在沙發上的白玉堂如鯁在喉,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英俊程度只有「展昭」80%的「白玉堂」。

  接著看吧,還能怎麼樣?總不能把人從電視裡拖出來打一頓吧?

  看著看著,白玉堂又忍不了了。

  白玉堂吐槽:「這小子是失憶了麼?怎麼回回上來都這樣!」

  他指的是這個電視劇的劇情……

  眾所周知,93年版的包青天是單元劇,五六集為一個單元,故事線完整,可獨立觀看,沒看過前後都不打緊。

  而此時他們看的這一部94年拍攝的電視劇,也采用了單元劇的形式。

  這本來倒是沒什麼,錯就錯在白玉堂這個總和展昭唱反調的角色在每一個單元裡都有出場,這就導致這劇集裡總一個讓人看著非常奇怪的現像……

  每個單元一開場,白玉堂粉墨登場,頻頻口出戲謔之言,譏諷展昭為朝廷鷹犬,實不配與他們五義相提並論,展昭每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又無法解釋,只得將這些非議與苦楚悉數咽下、默默承受。

  然後,劇情便陡然激烈了起來,這展昭與白玉堂二人,必定會在命運的指引之下,在同一件事之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數次相遇,數次摩擦,隨著劇情推進,這江湖俠士白五爺也逐漸瞧出了展昭的赤子之心,對他的看法,也自不屑變成了欣賞……

  這流程本來也很對勁……

  這心路歷程的轉變,與白玉堂本人也極其相似,他看第一個單元的時候,還認為這電視劇之中對於這種英雄人物之間惺惺相惜的感情刻畫的相當之深刻……

  然後這過程就又來了一遍,電視劇裡的白五爺,像是突然被外星人抓走洗腦,選擇性的把展昭這個人全忘了一樣,在下一個單元開始的時候,進度陡然清空,繼續開始不屑地放嘲諷:「你展昭這朝廷鷹犬……」

  白玉堂:「?」

  白玉堂:「……」

  連續來上四五回,怎麼看怎麼像大傻子。

  展昭:「……」

  展昭失笑,只道:「看來觀眾的口味倒是一直很固定,很愛看展某人吃癟。」

  畢竟天天被白玉堂放嘲諷誤會也算是吃癟的一種吧……

  秦蔻正好路過,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說:「虐主流、虐主流。」

  白玉堂:沉默.jpg

  白玉堂:>皿<!!!

  白玉堂:「展昭,看招!」

  展昭無奈:「五弟,停手。」

  白玉堂冷笑:「你喊誰五弟呢?」

  展昭:「……」

  展昭嘆了口氣。

  兩個人又開始貓鼠大戰了。

  阿飛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臥室裡出來了,立在一旁,悉心揣摩,不知道又在揣摩什麼野性的道理。

  一點紅也出來了,一面單手抱胸,一面用另一只手輕輕磨挲自己的下巴。

  秦蔻:「……」

  秦蔻知道這大概是武人在觀戰……

  白玉堂和展昭,也是成名的英雄,看來他們只是隨手打鬧似的過招,其中也有許多幽微精妙之處,能引得人的興趣前來觀戰。

  但是……

  這樣子怎麼看都有點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秦蔻撓撓頭,倒了杯水,問阿飛:「你下午打算做什麼呢?」

  阿飛說:「附近有個滑滑板的場地,我去探探。」

  秦蔻:「小心點哦,不要受傷。」

  阿飛輕輕勾了勾唇,沒反駁,乖乖地說了聲「好」,完全沒有平時在學校裡的那種冷傲的模樣。

  滑板比馬駒要好控制得多,滑滑板與騎馬比起來,對阿飛來說也更簡單,他要是在這件事上也能受傷,那真是白在荒野之中生活這些年了。

  但是呢,有人關心他,有秦蔻關心他,他還是感到了愉悅。

  秦蔻歪了歪頭,又問:「紅哥下午做什麼?來幫我去店裡搬東西啊。」

  一點紅嗯了一聲。

  秦蔻說:「好∼」

  兩個人一塊兒上樓換衣服。

  十一月初,再過幾天就是立冬了,X市雖然說是四季分明,但其實冬天也不大冷,沒有S省北部那種一到冬天零下十幾度的壯觀場面,因而時下雖然溫度降低,卻也勉強能說一句深秋時節,秋高氣爽。

  秋冬季的秦蔻打扮起來都很端莊……

  這是因為前幾年的時間,她突然愛上了收集古著,收了不少十年前的大牌秋冬款,各色優雅連衣裙、大衣外套和女式西裝。

  這幾年,她逐漸失去了這個興趣,但是衣櫃裡這些曾經精心淘過的衣服還是很好看的嘛∼

  今天因為要去搬東西,穿了條直筒翻褲邊的西裝褲,搭了短靴,上頭疊穿了襯衫、粗編織毛衣背心和薄毛呢的大衣。

  在鏡子前轉一圈,很滿意。又忽然福至心靈,想:誒,等等,這不就是今年正流行的什麼美拉德色系麼?

  ……時尚就是新瓶裝舊酒呢。

  一只手挎上包包,另一只手挎上紅哥,准備出門∼

  一點紅雙手插兜,瞧了她一眼,說:「包我來拿,給我吧。」

  是個很大的托特包。

  秦蔻說:「這裡面根本沒裝什麼東西,我拿來凹造型的嘛,才不給你拿。」

  一點紅挑眉,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走到一樓,秦蔻又囑咐展昭:「你們在家看電視吧,冰箱裡有酸奶和可樂,想喝就喝,茶幾下面的抽屜裡有薯片呢,拿來下電視也挺好的,餓了讓陸小鳳教你們怎麼點外賣,冰箱裡也有速凍餃子,叫他出來給你們煮吧。」

  這語氣,像是照顧小孩子一樣。

  他只好說:「秦小姐不必擔心我們二人的。」

  秦蔻:「唔。」

  然後又說:「……不要亂碰電插頭。」

  展昭哭笑不得:「知道、知道,遇見不會的東西,先問陸兄,你們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

  秦蔻:「唔。」

  秦蔻:「那我們走了哈∼」

  白玉堂揮揮手:「回見!」

  秦蔻也揮揮手。

  兩個人出門,一點紅開車,秦蔻坐副駕駛,她把一只手搭在車窗內側的沿兒上,撐著自己的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車載廣播裡的音樂哼起來。

  一點紅忽然道:「你有那種愛好?」

  秦蔻一呆:「啊?哪種?」

  一點紅面無表情、語氣淡淡地說:「中午你對展昭說的。」

  秦蔻:「……」

  美、美強慘那一段嗎?

  啊這……這該怎麼說呢?

  倒也不能說沒有……

  畢竟,這種無情者動情、桀驁者卑微、剛強者示弱、浪蕩者純情的反差情節,原本就能引發人類的刺激心理與隱秘的窺私心理——他在別人面前XXX,但在我面前卻XXX,這刺激點簡直永不過時好麼——不然怎麼那麼多人喜歡反差萌呢?

  秦蔻這種趣味很低級的人自然也逃不過……

  像是前一陣子,秦蔻就很著迷於看一點紅的賬號主頁,主頁裡那幾個視頻翻來覆去都快被她盤包漿了,一點紅還很納悶——真人就在眼前,何必看那些至多幾分鐘的表演呢?

  那當然因為要看反差咯!

  看他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利落無情的劍法,然後再拿開手機,看看系著圍裙在廚房做飯的紅哥、看看和她一塊兒窩在沙發裡幫她剝栗子殼的紅哥……那爽感,啊∼∼令人迷醉∼∼∼

  美強慘也是一方面嘛,而且很難說她一開始喜歡上一點紅沒受到這方面的影響。

  英俊、沉默、堅忍的青年男人,身上的道道傷疤都是他苦痛過去所留下的陰魂,他什麼也不說,但他有點自卑,還認為她會害怕這些,急切地想要把身上的疤痕給藏起來,殊不知這卻讓秦蔻更加產生了憐愛的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但其實很多愛情的起點並不是愛,而是一些其他的東西。

  憐愛也好、欲念也罷,這只是一個注意到對方的引子。

  ……但是這引子說出來,就感覺有點奇怪了,有種自己的癖好被當眾揭穿的窘迫感。

  於是秦蔻立刻就開始眼神亂飛,心虛異常,以拳抵唇,一面咳咳咳個不停,一面顧左右而言他:「……是什麼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呀,啊,這個那個、這個那個……」

  一點紅佁然不動,目光直視前方擋風玻璃,隨時注意路況。

  他的語氣隨意地就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怎麼樣一樣:「你不知道?那當我胡說好了,我以為你會喜歡那個……艾斯愛慕。」

  秦蔻:「!!!」

  秦蔻:O口O!!!

  秦蔻立刻激動地臉色通紅,義正言辭道:「怎麼會呢?我……我是那樣的人麼?你想的也太多了……不過、或許,嗯,如果你想試試的話,我也不是……嗯……不可以的嘛……」

  說到最後,她的音調低得像是蚊蚋一般,心虛地移開了目光,用手搓了搓臉,裝模作樣地玩起了手機。

  一點紅噗嗤一聲笑了。


第239章

  好巧不巧,今天居然早早的堵車了。

  轎車緩緩地減速,緩緩地停在車流之中,路面之上,就響起了一些不合時宜且根本沒有用的喇叭聲,估計是出自一些有著路怒症的狂躁司機。

  一點紅不是這樣的人,他脾氣沉穩得很。

  他一只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也搭在車窗的內沿兒上,扶著方向盤的那只手的手指輕輕地、一下下地敲擊著方向盤,似是悠然自得、心虛平靜。

  他身邊副駕駛上坐著的秦蔻卻臉色爆紅,像極了一個正在噴氣的蒸汽火車頭,她先是心虛羞澀地搓了搓自己的臉,又佯裝若無其事地低頭玩手機,過了好一會兒,還覺得車內的溫度似乎都提升了,悄咪咪地把車窗降下來,吸一口可能充滿著汽車尾氣的清涼空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嘟囔道:「你真是……越來越時髦了,連這個都知道。」

  一點紅含糊地說:「這個說來話長。」

  這還得追溯到很久之前。

  那時他剛剛來現代沒多久,秦蔻帶著他們去澡堂子玩,他搓澡的時候,出於一種野獸般的直覺,認為搓澡大爺的話中似有機鋒,不適合告訴秦蔻,於是一直到現在秦蔻也不曉得,其實這個世界上的奇怪游戲他很早就知道了……

  就是沒想到她身上還真的有隱藏的這種屬性。

  當然,對於一點紅這樣的人來說,意外窺見了自己女朋友與溫柔美麗的外表全然不同的隱秘癖好,他只會覺得「哦∼原來如此」,她還有這樣一面啊,真可愛。

  對護妻狂魔來說,老婆沒什麼是不好的。

  既然她喜歡,他就會考慮去滿足,況且,他血氣充足、內勁充沛、身體精壯,比她不知道健康強壯了多少輩,其實根本也不怕痛的,滿足她這樣的小癖好算得了什麼?甚至來說……他其實還蠻認同愉快與苦痛本就是一體兩面這個觀點的,就像人在極端的冰冷之中會感覺到灼熱一樣。

  所以他覺得拓寬一下游戲的邊界也不是不可以……

  情人之間,本就是如此的。

  這世上是不是有柏拉圖式的愛情?那或許是有的,但絕不是秦蔻、也絕不是一點紅。一點紅充滿野性,秦蔻更是誠實,他們互相之間都愛對方,也愛對方的身體,或許這只是一種不大高級的趣味,但……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愛情在衛道士的眼裡,也曾是很低級很低級的趣味。

  甘願為女人洗手作羹湯,在很多「大男子漢」眼裡,也是一種自甘下賤的行為。

  車流緩緩地動了,秦蔻一只手撐著頭,忽然說:「我覺得這個主題拿來拍視頻也不錯啊?」

  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的發言好像有點歧義,她立刻又說:「啊,我是指,美強慘這一點,或者可以畫個戰損妝拍一個?」

  一點紅說:「……不大想。」

  秦蔻:「嗯?」

  拿來討好女朋友是一回事,拿來發在網上是另一回事,他暫時還沒想明白他這種排斥的心理是怎麼回事,不過他不肯委屈自己。

  他賺錢,他認真地在現代賺錢,並不是因為他缺錢。

  他在古代出賣自己、出賣自己的劍所換來的金錢,那些銀票所換來的璀璨珠寶,此刻正躺在秦蔻臥室裡嵌入式的大保險箱之中,他畢竟曾經是中原第一快劍、中原第一殺手,當過「天下第一」的人,身上的錢財足以是普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

  他在現代找個職業,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地工作,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在這裡生根。

  但他也不願意委屈自己,他喜歡用一些法子去勾引秦蔻,激發出她內心的隱秘小愛好,並不代表他同樣願意這麼去激發別人……

  這些念頭,他不說,秦蔻自然也不知道,她只是很隨意地唔了一聲,說:「不大想就算了唄。」

  一點紅:「嗯。」

  下午,去店裡搬東西,順帶著在店門口的小黑板上換上本月來巡演的樂隊名單和日期,一點紅試著寫了寫粉筆字——居然寫的還很好看。

  仔細想想,也不奇怪,一點紅不是大字不識的人,他沒刻意練過書法,但起碼也是讀過書、寫過字的,那時候寫字都是毛筆,毛筆這玩意兒放在現在都是興趣班的才藝內容了,屬於提高班。

  他的字走筆龍蛇的,不控制起來,簡直就囂張得好像能透破宣紙,撲出來咬人似得,要試著寫宣傳板,就只好收起他的隨性,慢慢地、一筆一劃的寫,寫完一個黑板,一看時間,居然寫了大半個小時。

  這時,已經下午六點多了。

  今晚也有演出,這一類音樂演出的時間十分固定,通常都是晚上八點開始,但是稍有名氣一點的樂隊,觀眾為了占一個前排觀演的好位置,六點多已經排隊排了很多人了。

  一點紅寫完看板,鑽進洗手間去洗了個手,雙手插兜出來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他身後小聲地說:「誒?那個人是網上最近很火的那個古武博主麼?他真人好高啊,而且身材真的好好,他今天也來看演出麼?」

  另外一個女孩也小聲道:「什麼啊,你不知道麼,他最開始火就是因為那個見義勇為的視頻嘛,地點就在這裡啊,而且很多人都說白天來這兒就有可能偶遇他呢。」

  「啊?他是這家店的員工?」

  「你猜大膽點行不行。」

  「……老板?」

  「是老板的老公啦!這家店的老板是個長得賊好看的小姐姐,以前是樂隊主唱呢,你看,就這個,這張樂隊宣傳照是不是拍得賊美?」

  「哇,真的誒,俊男靚女,般配哦∼」

  一點紅慢慢地走著,這些話雖然刻意地壓低了聲音,但仍然逃不過他的耳朵,他臉上的神色沒什麼變化,不過聽到「老公」和「般配」的時候,眼角還是流過一絲愉悅的笑意。

  這時,第三個人的聲音傳來。

  「誒,我在附小門口見過他,他和他老婆還有個兒子誒,七八歲,長得特別可愛的一個酷小孩,才那麼點兒大,滑板滑得可好了。」

  一點紅:「……」

  他眼角流露出的愉悅笑意瞬間消失了,嘴角向下瞥。

  秦蔻背著包從後台走出來,瞧見他,說:「走啊,回吧。」

  一點紅:「……嗯。」

  秦蔻:「?」

  秦蔻狐疑:「你怎麼了,怎麼感覺有點郁悶?」

  一點紅:「……沒事,回吧,去吃東西麼?」

  秦蔻:「去啊……唔,去吃什麼好呢?」

  一點紅提議:「天氣冷了,該吃點暖和的東西。」

  秦蔻:「你說得對呢……所以不如去吃……」

  一點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替她說出後頭的話:「火鍋。」

  秦蔻笑了。

  她一面笑,一面挽住了男友的手,說:「火鍋算啦,今天去吃別的吧,豆皮涮牛肚吃不吃?」

  豆皮涮牛肚是X市的名吃,想吃,隨時都可以吃的到,不過這個名吃的起源估計不會超過十年,無法與傳統名吃水盆羊肉、羊肉泡饃相提並論。

  而且開涮牛肚店的老板們好像人也挺實誠的,不肯編一個乾隆下江南之後吃到涮牛肚,立刻驚為天人的美食小故事。

  不過這不妨礙它好吃。

  濃稠的芝麻醬,上頭澆上特制的油辣椒,是X市人民最喜歡的組合搭配,別稱「蘸拖鞋也好吃」醬。把已經煮熟的牛肚、豆皮、切的很薄的土豆片穿在細細的木簽子上,再把又香又辣的芝麻醬汁豪氣地澆上去,就是一份香得讓人連舌頭都想吞下去的好東西了。

  也有另外一種,濃稠醬汁放在鍋裡,用簽子穿過去的菜放在鍋裡去涮,像吃火鍋一樣的吃,這吃法也最正宗,不過一個起源不超過十年的東西似乎也沒有什麼正不正宗一說。

  秦蔻請客,請大家去她家附近不遠的一家老S省菜館吃飯,包了個大包廂,叫了好些菜。豆皮涮牛肚是一道,除此之外,葫蘆雞是不能少的一道。

  葫蘆雞也是X市的名吃,但是這雞的做法與葫蘆沒有任何關系,這雞其實是先煮後蒸最後再炸出來的,甚至旁邊也不配個清炒西葫蘆,取這個名字是因為盛雞的容器是葫蘆形狀的,旁邊配了兩個小碟,一個碟子裡裝的是干海椒面,一個裝的是不辣的粉末蘸料。

  這道菜的歷史大概就比較久了,秦蔻小時候去X市飯莊吃飯,就吃過這道菜,外皮酥香,筷子一動,骨肉分離,內裡的雞肉鮮嫩多汁,沾上辣椒面,別提多香了。

  而且X市飯莊的「八碗」禮盒,真是她從小到大的記憶。

  不過近些年,雖然飯館兒越開越多,什麼X市大牌檔啊這啊那啊的店都把它作為招牌菜推出,但秦蔻去嘗了好多家,都是又干又柴,好好一只雞,連雞翅膀都能做成雞胸肉的口感,真是罪該萬死!

  所以她朋友來本地旅游,問她本地有什麼好吃的的時候,她是萬萬不肯推薦葫蘆雞的,因為涼皮肉夾饃這些東西能隨便找家店就好吃,葫蘆雞好吃的店卻太少了。

  她家倒是個很不錯的風水寶地,附近的好館子還不少哩!

  展昭和白玉堂手上被捆龍索束縛著,換不得衣服,昨晚都是和衣而睡的,兩個人至多只能脫了鞋襪,展昭最多也只能再把帽子給摘了……

  出門也只好穿著古裝。

  他們也瞧清楚了現代人的裝束,總的來說,現代人受禮法的束縛似乎相當之少,露胳膊露腿,穿著露腳指頭的拖鞋都十分稀松平常。

  而且拖鞋當真是一種穿起來令人舒服到極點的東西,比什麼千層底的鞋底要柔軟得多。

  昨夜,白玉堂甫一換上秦蔻剛剛叫跑腿去買來的四十三碼運動拖鞋的時候,就陷入了沉思。

  展昭問他在沉思什麼的時候,他就說,不知道用頭頂上的金冠來多換幾雙拖鞋回去行不行。

  嚇得秦蔻立刻說這玩意如果換算過來,在他們那邊,可能只是五六十、頂多一百多個銅板就能換來。

  白玉堂還很遺憾,說他身上不帶銅板,銀票也沒用,只有金冠。

  秦蔻表示大家相逢即是緣,我直接送你吧。

  這種用金冠換拖鞋的行為……已經超過秦蔻這個空間倒兒爺(娘?)的道德底線了。

  白玉堂和展昭不一樣,他不別扭,聞言也不推辭,松松一拱手,揚唇笑道:「多謝啦,蔻蔻。」

  蔻蔻二字一出,不僅引來了展昭的側目,連那個一只話很少的的黑衣男人也冷冷瞥了他一眼。

  白玉堂挑眉笑道:「我看別人都這麼叫你,秦姑娘來秦姑娘去的,這麼客套,實在沒意思。」

  他居然還是個很自來熟的人,而是是個很理直氣壯的自來熟。

  秦蔻也很自來熟,於是她就應了一聲。

  白玉堂還不懷好意地揶揄展昭,問他難道還要繼續死板地叫什麼「秦姑娘」麼?

  展昭:「……」

  展昭鎮定地道:「當然不。」

  白玉堂:「哦……」

  展昭對著秦蔻也拱了拱手,道:「秦小姐。」

  白玉堂:「……」

  秦蔻:「……」

  兩個人面面相覷,白玉堂忽然感覺被戳到了什麼笑點一樣哈哈大笑

  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白玉堂停下來,看著展昭,左看右看,嘆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這人,到底是板正呢,還是松弛呢?」

  當時,秦蔻的心裡忽然就詭異地浮現出了「嚴肅、活潑、團結、緊張」八個大字……

  總之,白玉堂雖然白得了幾雙舒服的拖鞋,出門的時候卻不能穿,因為現在是十一月,就算是大俠,腳恐怕也不想白白受凍。

  當然了,其實腳受凍不受凍倒是小事,白玉堂主要是覺得不搭,實在不搭,他頭戴金冠、身著玉袍,腳上若是踏上一雙拖鞋出門,不倫不類得令他無法忍受,只好又穿上自己的白色緞面官靴。

  他對自己的形像真的非常注意……

  也好在現在是十一月,不用每天換衣裳也行,不然白玉堂估計又要和展昭大掐兩場。

  不過這才是錦繡堆裡長大的公子哥的常態嘛,像花滿樓那種可以頂著兩條麻花辮,臉上掛個星型墨鏡拍照的人那才奇怪呢。

  總之,兩個人出門的時候,還是穿著全套的古裝,本來以為這般打扮一定會引得路人驚奇,不過他們著實想多了,在X市,路上穿古裝逛街的人簡直比賣涼皮的還多……

  當然啦,回頭率還是很高的,畢竟穿古裝的人多,但是長得這麼俊就很少了,而且他們的打扮辨識度還挺高的,一紅一白,紅衣的那個帶著官帽,白衣的那個衣袂飄飄,還被好些人拍了照發了X音。

  有眼尖的人就認出來這兩個古裝帥哥身邊的那個黑衣長發男是新晉的網紅古武博主一點紅,於是就猜測這是不是他的一整個團隊啊,或者是他也想來做網紅的朋友,一點紅要扶持扶持?

  不知道。

  一點紅也不知道他的粉絲在想什麼,他一般沒有抱著手機刷評論的習慣。

  花滿樓接到微信,背著書包從X大圖書館出來,打車去飯店。

  眾人說說笑笑,進了包廂,秦蔻也不客氣,劈裡啪啦地自己點菜,先把S省的名吃都點了。

  豆皮涮牛肚、葫蘆雞是提前就想好要點的,除此之外,又點了延市的小吃擀面皮夾雞蛋、子長煎餅、麻辣肝碗托、白糖蘸炸油棗糕、酥酥脆脆的炸饃片、涼拌牛筋面、蘿蔔素丸子、炸丸子、烤羊肋排來一個、再弄個全國人民都愛的下飯菜魚香肉絲、白灼西藍花,最後在弄個非常家常味道的雞蛋拌湯(其實就是西紅柿雞蛋疙瘩湯)。

  點完之後,她忽然發現……啊,碳水大省,真的感覺碳水很超標,蔬菜嚴重不足……


第240章

  碳水能給人帶來什麼呢?

  那當然是帶來快樂啦。

  這些七七八八擺在桌上的食物,不單單只有X市本地的名吃。S省很大,南部與川省接壤,人的口音聽起來不像西北人,倒是有點像川省人。北與蒙省接壤、那邊有大片的高原,羊肉不錯,大棗不錯。

  一般來說,能出產大棗的地方都很窮,因為土地實在干旱,很多作物養活不了,S北人吃小米、吃糜子面、吃各種土豆相關的食物,土豆攪團、洋芋饃饃、洋芋擦擦,一聽就很敦實管飽……感覺吃完直接可以去干農活了。

  不過這裡沒有什麼需要去干農活的人。

  羊肋排帶骨,被順著骨頭砍成一條條的,在燒烤架上被烤得滋滋冒出羊油,肥瘦得當,撒上粗鹽粒、孜然與辣椒面,顆粒狀的調料被羊油浸濕,被羊肉上的燒烤熱度激發出香氣,然後熱熱的送上來,就這麼趕緊吃,這玩意兒一涼了,那可就不好吃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是南方人,南方吃羊肉也是講究的,沒這麼粗獷。

  秦蔻:「……」

  秦蔻古怪地問:「為什麼大俠都是南方人?」

  至少她這裡的大俠南方人比較多。

  花滿樓和陸小鳳這一對兒自小一塊長大的好朋友,都是正正經經的姑蘇人,一點紅自小在距離姑蘇不遠的松江府長大,傅紅雪……傅紅雪久居深山,地理其實並不大好,但是按照他偶爾的描述來看,當年花白鳳帶著他,應該是藏身湘西一帶的大山之中——特產是金銀花的地方。

  再加上展昭和白玉堂……展昭是常州人士,白玉堂是金華人士,都是江南一帶。

  楚留香就更不用說了,那種焦糖膚色北方的日照是曬不出來的,當然啦,廣府那種地方,在人家正統江南人士看起來是不能算「南方」的,那地方得叫「蠻夷之地」。

  所以說,南方人含量真是超標。

  不過如果有個關陝大俠……

  ……會不會一開口就是「爛慫大雁塔」?

  秦蔻:「……」

  她心裡那點小火苗又「刺啦」一聲被冷水給澆滅了。

  江南人好啊,江南口音那麼柔和那麼軟,從大俠嘴裡說出來會讓人覺得很有反差萌,但關陝大俠一開口,只有反差沒有萌。

  她大概明白為什麼作家們喜歡讓俊秀風流的少俠們出現在江南了。

  陸小鳳正在啃羊肋排,作風很豪爽。

  他在X市待久了,口味上居然也十分習慣了,吃著灑滿濃重香料的羊肋排,沒有任何不適,只道:「我呀,我四海為家,來了蔻蔻家就是蔻蔻家的人∼外婆要多一個孫子不要?」

  一點紅莫名其妙地瞧了陸小鳳一眼。

  他不是那種草木皆兵、喜歡嫉妒的男人,只不過覺得陸小鳳有時候那怪裡吧唧的口氣真的……很怪。

  秦蔻也在啃羊肋排,一面啃一面說:「你多幫我外婆去花園裡除除草,我看行。」

  陸小鳳笑了笑,說:「我看外婆的花園改個樣子倒是很好,跟你這裡一樣,做成盆栽,免得要收拾地。」

  秦蔻擺擺手,說:「她舍不得她那些菜嘞。」

  韭菜就是外婆地裡種的,還有芹菜,這種自家種出來的菜格外的有菜的味道,芹菜拿來炒個腊肉,比外頭買的芹菜要香多了。

  陸小鳳嘖了一聲,道:「我明天就去,花滿樓,你去不去?」

  花滿樓嘴裡咯吱咯吱咬著丸子,沒空理會陸小鳳,用左手比了個ok的手勢。

  白玉堂吃東西倒是很矜貴,一只手伸筷子,一只手輕輕地壓著自己的衣袖,姿態瞧著相當之悠然自得,還會給人(像征性的)布菜,當然了,他布菜的對像不可能是展昭,是另一面的小少年阿飛。

  阿飛:「……」

  阿飛不願受人恩惠的毛病令他立刻又渾身刺撓了起來。

  不過,經過這麼久的社會化訓練,現在的阿飛看起來比書裡剛出場的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要更懂得如何處理這些事一點。

  他只說了句「多謝」,然後僵硬且迅速地也幫白玉堂夾了一筷子菜,權當還清,再不管他。

  白玉堂斜眼瞅了一眼阿飛。

  他發現這裡有趣的人還真是蠻多的。

  他也不理會阿飛了,繼續吃自己的。

  他現下左手拿筷子,可不就是因為他右手和展昭綁一塊兒了麼,慣用手上帶了這麼大一個人形掛件,他看見展昭就來氣。

  但其實他們手上那條繩子的質感還蠻奇怪的,一天過去,中間留出來的繩長居然長了不少,纏在兩個人胳膊上的部分在回縮,真的就好像是活物一樣。

  這長度,看來明天他們就可以在現代洗上熱水澡了,一個在門裡洗澡,一個在門外蹲著,當然,前提是把他們身上的衣服都給絞了。

  秦蔻:「……」

  把衣服剪了之後,換什麼衣服上去呢,這倒是個重點,那條相連的胳膊怎麼看都沒辦法啊,那就只能穿背心?把一邊的肩膀掛帶剪開,綴上扣子?

  她忽然就想起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剛來的時候去洗澡,穿著背心從浴室出來時候的樣子了。

  花滿樓比陸小鳳身材更精壯,讓她實在大吃一驚。

  所以……這回可以看到貓鼠二人的身材數據了麼?

  秦蔻:(個_個)

  一點紅:「?」

  一點紅給她夾了個炸丸子。

  炸丸子他們點了兩種,一種是蘿蔔的素丸子,一種是用豬肉做餡的肉丸子,素丸子在S省北部的延市其實不大會單獨作為一道菜來吃,更多的是穿成串兒,吃串串的時候去煮。

  這個串串不是川省那種看起來和紅油火鍋差不多的東西,而是一種用各色香料粉末混合出來的復合調料,單看的話,看起來像是一袋子加了辣椒的十三香,拿來當蘸料使,但其實是直接倒在鍋裡去煮,一滴油也不放,煮開,涮菜。

  延市很小,哪裡開了家新店,總有人去排隊嘗鮮。

  秦蔻有個師兄,常年去延市做業務,經常看見占據了大半個廢棄停車場的串串店,桌椅板凳都很矮小,三五成群的人坐在小板凳上,圍著個炭火爐,上頭架著小鍋子,鍋子裡咕嘟咕嘟地煮著串串湯,大家左手拿著裝著芝麻醬的一次性紙杯,右手拿著簽子,進鍋裡去涮兩下,拿出來蘸蘸芝麻醬,然後就開吃,連筷子都不用。

  蘿蔔素丸子特別適合煮在這種鍋裡吃。

  豬肉炸丸子呢,那就更適合空口吃了,拿來煮湯未免浪費。

  這種炸丸子與X市的汆丸子區別非常大,因為豬肉糜裡不僅加了雞蛋清增加滑嫩的口感,還加了大概與肉糜等重的的饅頭末,給丸子增加了一些支撐似的口感,吃起來脆脆的,像是在吃什麼小零食一樣,如果看電視的時候能抱著一碗這樣的炸丸子來吃的話,一定和吃薯片的快樂是差不多的。

  秦蔻咯吱咯吱地咬丸子,有點心虛地別開目光,不大敢和一點紅對視,似乎是覺得自己在男朋友身邊還去思考別的男人的身材數據這件事還是有點難以啟齒的。

  於是她轉而問:「能吃的慣麼?」

  問的不是一點紅,問的是展昭和白玉堂。

  這二位都是南方人的嘛。

  一言以蔽之,展昭的口味是很清淡的,他喜愛味道淡淡的食物,譬如竹筒飯、蓮花茶、荷葉蒸雞這樣的東西,不過大致上來說,他不挑食,且是非常之不挑食,無論是塞給他一碗禿黃油蓋飯,還是一張街邊小店買的胡餅,他都不覺得有什麼區別,可以直接吃下。

  況且,他早已經離開了江南。

  汴梁城是整個中原最大的城市,人口多達上百萬,商業極其發達,在汴梁,自家開火做飯的少,在外吃飯的多,因此飯店酒樓如雨後春筍,多得數不勝數,隨便找一家小店,花個十幾文錢,就能吃飽飯,就連包大人每日上朝的時候,通往皇宮的御街之上,都有賣胡餅的小販。

  自然的,這樣的大都市包羅萬像,什麼都有,又因為運河的緣故,每日都有源源不斷的各地特產運往京城,在七十二正店、三千腳店之中被店小二們端上了桌。

  所以,展昭的口味現下已經在汴梁城被弄得很雜了。

  秦蔻還說:「我們北方菜就這樣子,油鹽調料放的多,不大吃東西的原味。」

  展昭面露詫異之色。

  白玉堂笑道:「長安城我也去過,老實說,關中這一帶的土地確實貧瘠,連麥子都不怎麼重,多種粟米,這地方太干旱,養羊也多,吃喝上倒是沒什麼,不想千年之後,口味居然這麼名貴。」

  說名貴是因為調料撒得多啦……

  西北自古就是貧瘠之地,自唐之後,長安再也沒能成為過首都,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條就是:關中平原上的土地無法種出養活這麼多人的糧食。唐朝曾數次出現皇帝帶著文武百官「逐食」的記載,足見這座古都的窘迫。

  關中至少還是一片平原,再往北走,黃土高原之上,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貧瘠了。

  白玉堂生於江南富貴之家,又慣常走南闖北,也涉足過西北苦寒之地,結果這一次的神奇經歷,令他忽然「嗒叭」一聲掉進了千年之後的西北,然後這地方居然還變成一個富貴窩了!

  西北姑娘的面皮奶白、十指蔥蔥,嘴上還破有一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裡沒什麼好東西,就這些,你們湊活著吃。」

  結果低頭一看,香料復雜的讓人心情也很復雜。

  這感覺,就有點像對方一臉歉意地說「東西不好」,然後一看,發現她端上來一碗南海珍珠在炫富一樣……

  時空的錯位還真是讓人感覺很神奇。

  不過,他這吃客倒是什麼東西都能品,就是吃了一大堆重油重鹽的碳水,開始出現了後遺症……

  好困……

  白玉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也開始滲出了一點困倦的淚花。

  展昭失笑。

  秦蔻也困了,干飯一向很猛烈的阿飛也困了。

  阿飛困了,都要忍住不打哈欠,努力地睜大眼睛,走路的姿勢還是和以往一樣,全然沒有一丁點區別,只是接過了服務員遞過來的薄荷糖吃掉了。

  秦蔻困了,卻順勢就往一點紅背上一趴,把男朋友當牛馬來用,理直氣壯地指揮他背著她走。

  一點紅自然欣然從命。

  其實這裡距離家真不遠,走兩步路的功夫而已,秦蔻也不肯自己走,她在這個有點寒冷的深秋之夜裡吃飽了飯,那種撒嬌的心情立刻就跳脫了出來,連一步都不肯自己走了。

  大家一行人一塊兒出了飯店的門,展昭與白玉堂依然是並排行走,一點紅背著秦蔻墜在最後面,如果是眼力見好的人,那自然要在這時候,把這兩個人當做是空氣,最好在漫談天地的時候,完全無視他們,讓他們直接自身自滅去吧。

  但是陸小鳳顯然不是這種眼力見好的人。

  他一面摸著胡子,一面觀察面色紅潤且懶洋洋的秦蔻,說:「你怎麼一吃飽飯就這樣子,像大橘。」

  秦蔻打了個哈欠,忍不住笑了,說:「紅哥對大橘才不會這麼好。」

  他只會面無表情地把身上的貓掛件給扔掉,理都不理。

  一點紅:「哼。」

  陸小鳳哈哈大笑,說:「對了,過兩天的漫展,你們去不去玩?」

  秦蔻說:「啊呀,你不知道麼?」

  陸小鳳:「知道什麼?」

  秦蔻:「紅哥被主辦方邀請了誒,那我們肯定要去玩啊,那邊似乎還有武俠街道。」

  陸小鳳:「武俠街道,好哇好哇好哇,我也去。」

  秦蔻好心地提醒他:「武俠街道上都是賣周邊和同人本的耶……」

  聽到「同人」兩個字,陸小鳳突然臉色一僵。

  他說:「……是我想的那種同人本麼?」

  秦蔻:「差不多。」

  陸小鳳:「……」

  陸小鳳擺了擺手,嘆氣道:「算了,阿楚哥說的對,有的時候人的確不應該有那麼多好奇心。」

  一提起阿楚哥,秦蔻也不由地有點想他了,說:「不知道他在干嘛呢……那個沒良心的家伙,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看看咱們。」

  一點紅失笑。

  陸小鳳也失笑,揶揄道:「大小姐,他每個月都過來見你,你還不滿意?他的好朋友左二爺,或許一年才同他相聚一次呢。」

  秦蔻從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拒絕認錯:「不管不管,他沒良心!再這麼沒良心下去,大橘都要把他忘光了。」

  此刻在家裡的大橘繞著它的白老鼠玩具轉了兩圈,把玩具抱在懷裡癱倒了。

  而遠在時空的另一邊,海上升起了如彎鉤一樣的明月,楚留香沒躺在甲板上曬月亮,他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的屋子裡,待在自己的床鋪上,一面感受著自己無比熟悉的規律晃動,一面閉上眼睛。

  他喝了二兩黃酒,帶著一點醉人的微醺,一只腳曲起,一只手枕在腦後,舒舒服服地睡著了,渾然不知時空對面的人正在大罵他沒良心,連個噴嚏都沒打。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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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展昭和白玉堂最終還是沒換上秦蔻准備的緊身背心裝。

  白玉堂這個極為重視自己外在形像的錦毛鼠那是完全不樂意,展昭呢?展昭其實是秦蔻目前見過最端方正派的君子。

  他一瞧見那緊緊的、如同女子小衣一般的黑色背心之後,耳根子紅得像是被一斤辣椒給腌過,整個人的動靜大得像是一條在砧板上撲騰的魚,一面拖著白玉堂連連後退,一面口中還為難地道:「秦小姐,這……這……展某……」

  秦蔻:「……」

  秦蔻忍不住說:「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感覺我好像在強迫你跳魔力麥克秀。」

  展昭:「……對、對不住。」

  好奇小白鼠白玉堂:「魔力什麼秀?那是什麼東西?」

  秦蔻傲然道:「你們接受不了的東西!」

  展昭:「?」

  白玉堂:「?」

  秦蔻抬起下巴,一點兒不肯解釋,身子一扭,傲慢地走了。

  白玉堂和展昭對視一眼。

  當晚,白玉堂利用自己拿到的新玩具iPad,把輸入法切換成手寫,輸入了這個他從來沒聽到過的、只屬於現代的名詞。

  他走筆龍蛇的寫字,結果發現這輸入法蠢得很,居然認不出他的書法,只好冷哼一聲,重新寫正楷。

  他一面寫正楷,一面喝水,搜索結果一出來,噗得一聲他就噴了,緊接著就是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聲。

  展昭和他躺在一間房裡,當然也看見了iPad的屏幕。

  對於端方君子來說,這驚嚇簡直令他的寒毛都根根豎起……

  這其實倒不是古人不古人的問題,楚留香也是古人,但他看見這東西,大概不會嚇得連頭發都豎起來,頂多尷尬地把他的鼻子摸禿嚕皮。

  這大概就是人浪不浪的區別吧。

  這麼一看,風流俊秀、華美不凡的白玉堂白五爺也瞬間變成一只純情的小白鼠了。

  要是一點紅看到……

  唔,他估計不會被嚇到,但是眉頭皺得或許都能夾死蒼蠅了。

  總而言之,因為展昭與白玉堂都不肯換上特制背心,所以到了第四天,白玉

  堂再也忍受不了不換衣服的感覺了,要拉著展昭去找他的奶娘,這一次一定要把這破玩意給解開。

  秦蔻自然是隨他們。

  他們走時,帶了一套原著的七俠五義,又把許多不同版本的與開封府相關的電視劇的分集劇情打印出來帶走了,不過這四天的時間,他們已經把最主要的兩部劇集基本二倍速刷完了。

  秦蔻照例,送給他們作為自己信物的玻璃珠子,並說,或許什麼時候還能再來串串門子,展昭微微一笑,收下了那物,朝秦蔻鄭重其事地拱手作揖,溫聲道:「秦小姐,後會有期。」

  秦蔻也學著他的模樣作揖,說了句「後會有期」。

  時空漩渦打開,這二位最初的俠客,也肩並著肩離開了。

  秦蔻總覺得他們挺慘的。

  別人來,都或多或少地享受了很多值得一試的現代產物,譬如說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啦、換一套純棉的家居服啦之類的,結果這兩人完全沒體會到,連睡覺都是穿著全套的古裝睡覺的。

  別人來是度假,連無情與冷血來,都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個假期,結果這兩人走的時候真是憔悴……

  當然啦,這也不能怪秦蔻,這只能怪捆龍索那種神奇到奇幻的東西。

  秦蔻:攤手.jpg

  展昭和白玉堂走了,這一次,或許白玉堂終將可以免去在衝霄樓之中萬箭穿心的下場。

  秦蔻的日子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

  轉眼就到了冬至,餃子館裡擠得水泄不通。

  秦蔻才不挑今天去餃子館裡和別人擠來擠去呢。

  ——所以今天家裡包餃子。

  餡兒是兩種,有肉餡有素餡,素餡是秦蔻外婆最拿手的那種韭菜雞蛋土豆。

  外婆一年三百六十天裡,大概有一百八十天都在外頭玩,本來她是想端著碗和一大家子人一塊兒去外婆家吃軟飯的,結果外婆說,她的老姐妹團邀請她一塊兒出國玩呢,拜拜拜拜∼

  秦蔻敲碗等投喂的計劃就此宣告破產。

  中午回家和爸爸媽媽一塊兒吃了飯,下午和紅哥一塊兒弄餃子餡兒,外婆走之前,秦蔻問好了比例。

  土豆上鍋蒸熟,蒸熟的土豆有一股十分平淡的味道,這是一種非

  常包容的主食,加什麼東西的味兒都好,秦蔻突發奇想,打發陸小鳳去露台上,把自天冷下來之後許久不用的燒烤爐子拉出來,再把放在角落裡的炭翻出來,用炭火去烤小土豆。

  土豆烤熟了,由內而外散發出香味來,秦蔻拿著一個土豆,燙得是左手扔右手、右手再扔回左手,來來回回好幾趟,小心翼翼的掰開,蘸了蘸不鏽鋼盤子裡的孜然海椒面。

  熱乎乎地吃下去,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陸小鳳那名動江湖的兩根修長手指,此刻穩穩地捏著掰開的土豆,蘸了蘸辣椒面,也送進嘴裡。

  秦蔻斜著眼睛看他。

  陸小鳳慢條斯理地嚼著嘴裡的土豆,也斜她一眼,說:「你怎麼了,突然看我干什麼,難道突然發現我英俊可愛得無以復加?」

  秦蔻:「……」

  秦蔻對著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陸小鳳嘿然道:「切,你居然對我翻白眼。」

  秦蔻一面吃、一面含糊不清地說:「怎麼啦?我翻不得?」

  陸小鳳傲然道:「哼!對我翻白眼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幾?」

  秦蔻:「……」

  秦蔻吐槽:「不是,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驕傲的語氣說這麼泄氣的話。」

  陸小鳳攤手,悠然道:「沒法子,這或許正是我這人的可愛之處吧。」

  秦蔻冷笑道:「哼,愚蠢!你這人的可愛之處何止這點!」

  陸小鳳:「……」

  陸小鳳和秦蔻面面相覷,忽然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揣著爪爪,端坐在編織藤秋千椅上的大橘聽見動靜,伸長脖子,看上去像是一只被好奇心害死的大鵝,秋千因為它的體重和動作發出嘎吱嘎吱的晃動聲。

  這時,花滿樓也溜上樓來,從露台門那裡探出一顆腦袋來,笑眯眯問:「你們在偷吃什麼好東西呢?」

  秦蔻說「快來快來,嘗嘗這個。」

  花滿樓快樂地飄過來,在寒冷的冬至,三個人一塊兒圍著炭火的路子吃滾燙燙的烤土豆,誰都知道,吃燙的東西對食道不好,不過這時候也就無所謂啦。

  秦蔻突發奇想,問:「為什麼你的成名絕技叫靈犀一指?」

  陸小鳳:「嗯?怎麼了麼?」

  秦蔻正色道:「你看,明明是兩根手指啊,其實應該叫靈犀二指?」

  陸小鳳:「……」

  陸小鳳板著臉:「我還可以用整只手抓呢,按你這麼說,我這得叫靈犀鷹爪?」

  花滿樓笑眯眯補充:「非也非也,靈犀雞爪。」

  陸小鳳:「……」

  陸小鳳:「……」

  陸小鳳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這個人。」

  秦蔻:「噗哈哈哈哈哈哈。」

  花滿樓:「噗哈哈哈哈哈。」

  花滿樓:「對了,蔻蔻,紅兄叫你別光穿毛衣在露台上呆著。」

  秦蔻:「啊。」

  秦蔻:「我去送小土豆給他吃。」

  花滿樓:「我接著幫你烤小土豆∼∼∼順便要收一半做勞務報酬哦。」

  秦蔻:「阿楚哥就快來了吧。」

  陸小鳳道:「唔,約定的是六點?」

  秦蔻:「嗯哼∼」

  秦蔻小心翼翼地用夾子夾了兩個滾燙的小土豆,帶著一小碟蘸料,就衝向了樓下。

  樓下,餡料已經制作好了。

  早就蒸好的土豆壓成土豆泥,炒好的雞蛋也是碎碎的,和韭菜拌在一塊兒,加入調味料,秦蔻鑽進廚房的時候,一點紅正垂著眼眸,用勺子把餡料拌勻稱,聽見聲響,他舀了一勺餡料,就這麼送入了秦蔻的嘴巴,問:「怎麼樣?」

  秦蔻咽下去,說:「很好。」

  然後說:「張嘴。」

  一點紅垂下頭,乖乖吃掉她掰下來的那一小塊熱乎乎的土豆,她的手指尖被炭火烤的土豆給燙紅了,一點紅輕輕含住她,蜻蜓點水,才神色自然地放開她,說:「陸小鳳號稱靈犀一指,你去幫我叫他下來包餃子。」

  秦蔻:「噗嗤。」

  一點紅:「?」

  一點紅挑眉,問:「你笑什麼?」

  秦蔻:「沒什麼咯∼」

  她笑陸小鳳今天因為他的兩根手指,不但要被花滿樓奚落成「靈犀雞爪」,還要被一點紅無情地抓過來當壯丁。

  她又說:「紅哥我也來幫你∼∼」

  一點紅瞧她一眼,沒說話。

  於是今天就又是一個大家一塊兒擠在廚房裡、熱熱鬧鬧的日子了。

  一點紅調完了餡兒,揉完了面,被陸小鳳和花滿樓聯手趕出廚房去了,說是今兒他還是歇著吧。

  陸小鳳之前包過餃子,他的手也的確靈巧得不像話,花滿樓呢……在家的時候他倒是沒怎麼進過灶房,不過自來了秦蔻這裡之後,倒是覺得和朋友們一塊兒做做飯、吃吃東西,也是相當好的消遣。

  阿飛在廚房裡晃蕩了一圈兒,企圖找事做,沒找到,繃著一張小臉兒出去了,秦蔻塞給他五十塊錢,讓他出門買點東西回來。

  秦蔻最後還是沒包到餃子,那就算啦,她准備和紅哥一起,就在餐桌上弄個蛋糕吃。

  蛋糕這種東西其實自准備到吃上,還是得花挺久的,畢竟一進烤箱,動輒都是四五十分鐘起步。

  不過今天他們兩個在一塊兒弄提拉米蘇,最簡單不過的東西。

  拿個大碗,手指餅干刷上咖啡酒,一層手指餅干、一層馬斯卡彭,就這麼一層層堆起來,碗面抹平,秦蔻細細地把可可粉撒在表面,大橘跳上椅子,探出半個腦袋來,好奇地看它最喜歡的蔻蔻在干什麼。

  蔻蔻把碗放進冰箱。

  凍涼了,就可以吃了。

  林詩音和傅紅雪從姑蘇回來了。

  這位曾經痛苦不堪、找尋不到出路的女孩子,如今已煥發了新的生機,女孩子們並不是只因為愛情才痛苦,痛苦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路走。

  如今,她找到了新的路,她已一天天地自痛苦之中走出來了。

  傅紅雪依然蒼白、冷漠,他跛著腳、一步步地走,連走路都在耗費著他的力氣,姑蘇的冬天不大冷,但也絕對不是很熱,因為他的身上依然充滿了如他的膚色一樣蒼白的冷意,他的名字之中有一個雪字,而他的人也真的好像是雪做的。

  回到這裡的時候,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秦蔻快活而愉悅的聲音:「冷不冷呀?快回屋去,洗個澡,換件衣裳,餃子快下鍋了,一會兒你們出來就能吃。」

  傅紅雪抬眸,凝視著她,眼底那種亙古不變的冰雪似乎忽然就在此刻笑容了,他面色不變,語氣很稀松平常。

  「帶了點東西回來。」

  秦蔻:「哦!我看看。」

  她接過那個三層的食盒。

  第一層是糕點,碼得整整齊齊的豬油玫瑰糕、赤豆豬油糕和柔軟的小饅頭,饅頭裡面是有餡兒的,毫無疑問,肯定是赤豆沙餡的,林詩音說裡面加了陳皮,味道很是不錯,所以帶回來給大家嘗嘗。

  第二層是湯團,圓圓白白的,很大一個,還沒下鍋,像胖小孩兒的肚腩,秦蔻總忍不住想要伸手戳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傅紅雪說這裡頭有黑芝麻餡兒和鮮肉餡兒的。

  秦蔻覺得今天桌上的東西都不少了,這個不如留著明天早上去吃吧,於是就把大湯團們塞進了冰箱裡冷凍起來。

  第三層塞的是蘇式的拆燒和各色的鹵味,油光發亮,正適合擺到桌子上,當下酒菜吃。

  而且他們也真的帶了酒回來。

  酒,是飲料一樣的蘇式冬釀,兩個月前,本年度的新糯米收獲,浸泡、蒸煮,加酒曲,靜靜等待,兩個月後,加黃梔子染色,加干桂花增香。

  這一種酒,秦蔻其實早聽過大名。

  在她剛剛遇見楚留香與一點紅的時候,她帶著他們一塊兒出門吃火鍋,邀請他們平常現代人不可或缺的氣泡飲料,那時候,楚留香就說,姑蘇的冬釀也有氣泡。

  現在,她喝到了來自古代的氣泡飲料。

  甜甜的,氣泡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酵母應該還很活躍,比起酒來說,更是是一汪液體的活潑桂花糖,甜蜜順滑,適合大家一塊兒來分享,連阿飛都分到了一杯。

  阿楚哥也回來了,他像是一只焦糖色的姜餅人,一回來就露出一口閃亮的大白牙。

  秦蔻撲上去,親親熱熱地和他擁抱在一起,大橘卻矜持地不過來,舔著爪子,晃著尾巴,給愚蠢的焦糖姜餅人一個冷艷高貴的背影。

  楚留香滿面笑容地拿出准備好的香酥小魚干。

  大橘的鼻子抽動了一下。

  楚留香又拿出蘇蓉蓉親手為它縫制的可愛小羊玩偶。

  大橘的爪爪挪動了一下。

  楚留香溫柔地叫它:「大橘,想我沒有?」

  大橘再也忍受不住,喵嗚撒嬌,轉身飛撲,直接撲到楚留香臉上,cos毛茸茸胖乎乎版本的抱臉蟲,楚留香的臉埋在它的肚皮裡,笑個不停,聲音在別人聽上去悶悶的。

  晚上,大家一塊兒吃餃子。

  楚留香說起了他最近的經歷,他又見了好幾種很少見的武功路子,又結交了幾個性格迥異的朋友,還對著一點紅說:「那小子的脾氣比你還古怪。」

  一點紅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阿飛快要期末考試了,秦蔻問他寒假要不要回古代去江湖上待一陣子,阿飛眼睛一亮,立刻就答應了。

  孩子在現代真是憋壞了。

  於是,阿楚哥好不容易回來和朋友們吃個飯,結果最後又被強塞了一項寒假帶娃的工作,忍不住苦笑起來,摸一摸鼻子、再摸一摸鼻子。

  花滿樓吃完這一桌餃子,就得回家去,和家裡人一塊兒喝一鍋熱乎乎的羊湯了,在姑蘇,一向都有冬至大過年的說法。

  陸小鳳卻不回去,他在姑蘇沒有家,也不願意在這個團圓的時候去花家,他今晚要通宵打游戲!

  陸小鳳:握拳.jpg

  晚上的時候,秦蔻穿著薄羽絨服,大家一塊兒上了露台,圍著爐子溫黃酒,配上傅紅雪從姑蘇買來的拆燒,圍爐夜話。

  陸小鳳頗有些悵然,他瞧著親親密密,像兩只小動物一樣依偎在一起的秦蔻和一點紅,忽然嘆了口氣,道:「我感到一陣孤獨。」

  秦蔻說:「你這個人,好像總是感到孤獨。」

  陸小鳳一只手撐著頭,灑脫一笑,突然跳起來大聲道:「孤獨不孤獨,也沒有什麼,我這樣的人,或許天生就是定不下來的!」

  楚留香無奈地瞧著他,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天夜裡,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十點鐘的時候,天上突然飄起了零星而沉默的雪花。

  秦蔻臉紅紅的,枕在一點紅的肩膀上,伸出手去接雪花。

  她喝得渾身都暖洋洋的,手指尖也是熱的,無聲的雪花落在她的手指上,留下一絲絲柔軟的涼意,然後立刻消融了。

  這一年的時光,也無聲無息地消融在了過去。

  大家都很懷念它。


第242章 番外一【二更】

  求婚那件小事

  ***

  晨起,秦蔻的身體弓得像一只在沸水裡起起伏伏的蝦仁,她把自己縮起來,懷裡抱了一只柔軟的小羊抱枕,迷迷糊糊,摸索著伸手去摸手機。

  一看時間,早晨十點。

  一摸肚皮,咕嚕咕嚕。

  秦蔻:(-.-)

  秦蔻:(~O~)

  打哈欠.jpg

  打完哈欠伸懶腰。

  懶腰伸出去,就有一種似有若無的酸痛,像是被一只手揉著一樣慢慢地揉進她的肌肉裡面,腰有點兒L酸,腿有點兒L軟,她的鼻子輕輕嗅了嗅,只能聞到晨起的床鋪上那種安然的、屬於家裡的味道。

  她揉了揉自己的頭,又大大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閃出淚花,然後又被自己的手指抹掉。

  打開微信,找到那個昵稱萬年不變的家伙。

  美少女壯士coco:今天吃什麼好吃的呢~

  回復立刻就來。

  一點紅:米線。

  一點紅:你醒了?現在煮麼?

  美少女壯士coco:稍等會兒L吧,我要洗澡。

  一點紅:嗯。

  一點紅:起得來麼?我上來幫你?

  美少女壯士coco:…………

  美少女壯士coco:你這個人,報復心好強烈。

  一點紅:。

  美少女壯士coco:鬼臉.jpg

  距離那一場在夏日午夜發生的時空亂流,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年,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阿飛同學頭腦極其聰明,並沒有一直泡在學校裡,現在的線上課程發達,甚至於學校教育本身就教的少,需要其他補習班來輔助教育。阿飛同班級裡那些小屁孩沒什麼好聊的,學習上又專注力十足,無需非要待在學校的那種環境裡。

  所以,在二年級的寒假、從楚留香那裡回來之後,他就和秦蔻說了自己的想法。

  阿飛是個天才,天才是不能以常人的行事來論斷的。

  秦蔻沒什麼意見,在學校裡常年請假,問就是在武校閉關訓練,期末最後一個月回來上一個月的學直

  接期末考試,成績依然可以拿第一,在學校裡還挺傳說的。

  那個曾經企圖欺負阿飛,然後又被阿飛的王霸之氣(……)給征服的小朋友陳宇澤,最後也沒能同阿飛成為好朋友。不過自那一次之後,他倒是也對武術有了興趣,周末早上起得早早的,去公園裡同大爺們一塊兒L打八段錦。

  而阿飛此刻呢,他正與陸小鳳一起,在江湖上行走,看長河落日、看梨花溶月,在刀光與劍影之中,將劍法磨礪得更加銳利迅捷,將心境捶打得更加堅定。

  他自己是想回去他自己所出生的年代去獨自闖蕩的,但秦蔻不放心他,於是阿飛讓步,秦蔻也讓步,說等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可以回去那邊了。

  陸小鳳仍是一個游戲人間的浪子,他破的案件越來越大,名聲也越來越顯,但他還沒有見到沙曼,沙曼在一座島上,他還未曾漂流到那裡去。

  花滿樓復明之後,江湖上有大大小小的人都在打探,可惜花家人的嘴巴閉得死緊,穿來穿去,倒是有人傳說,花家七公子有奇遇,去過仙境,法術一點,雙眼通明。

  江湖之上,刀劍無言,缺胳膊斷腿的、瞎眼聾耳朵的人何其之多,這傳言自然給百花樓帶來了不少不速之客,花滿樓為了躲避麻煩,倒是中途和陸小鳳一塊兒L在現代呆了三個月才回去。

  這三個月他居然還參加了一回自考,考了非全日制本科……

  花滿樓無辜表示:閑著也是閑著,看看書什麼的順便就去了唄。

  而且還真的考上了X大……

  秦蔻:「…………」

  秦蔻:=口=!!!

  天才真是一種很抽像的東西,秦蔻有時候覺得很嫉妒。

  而兩年前二十九歲的一點紅呢,自然也正式踏入了三十大關——這個年紀,在人均壽命不怎麼長的古代,都可以自稱一句老夫了。

  當然了,對於武人們來說,這仍然屬於體力上的巔峰與經驗完全補足的年紀,如果一點紅仍在江湖,第一殺手的位置或許仍是他的,如今他不在江湖,江湖上便流傳起了他的故事。

  有人說,他這人作惡多端,多行不義必自斃,如今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有人說,他金盆洗手,並不願再做殺人的職業,瀟瀟灑

  灑,退出江湖了。

  金盆洗手說並非空穴來風,因為這位神秘殺手在出道十年間所賺取的金錢,的確不翼而飛了。

  江湖上有很多的傳奇人物、神秘人物,每天都有人出現、也每天都有人在消失,中原一點紅這個名字,也只是這些神秘、浪漫而詭譎的傳說之中的一個而已。

  而秦蔻捧著自家成熟男友的臉,左看看、又看看,又說:「你都三十了,感覺很危險啊,行不行啊……」

  一點紅:「…………」

  一點紅冷著一張臉,額角爆出青筋,顯然很不高興,用行動回復質疑。導致秦蔻早上餓得肚子都咕咕響還懶得爬起來,身上的酸痛都被人揉進骨頭縫裡了。

  啊!真是頹廢而低級的日子啊!

  秦蔻;O(∩_∩)O

  秦蔻慢悠悠爬起來洗澡,洗完澡,故意換上吊帶和短褲,踏拉著拖鞋就下樓了。

  一點紅坐在沙發上看書,聽見聲響,抬頭瞧她,就瞧見她棗紅色的針織吊帶背心、奶白豐饒的身軀和上面分布的……

  一點紅:「……咳咳。」

  秦蔻瞪了他一眼。

  一點紅說:「我去煮米線,餐桌上有蜜漬樹番茄,你想吃就去吃。」

  秦蔻盤腿坐在沙發上,不理會他。

  一點紅的唇角勾起了笑意。

  兩年過去,他的變化其實並不大。

  頭發剪短了點,但並沒有剪成現代男人常有的發型,只是從及腰長發剪短到了上背部,這樣扎半丸子頭也好看,身材沒什麼變化,並沒有被現代飲食給腐蝕了,大概是因為隔一段時間,他們就會去馥桂山莊小住一陣子吧。

  寬肩窄腰、四肢頎長,他仍然喜歡穿黑色的貼身衣物,結果這樣的衣服還被網上的人說是在搞那種軟性的擦|邊,在媚粉。

  只是因為行動方便的一點紅:「…………」

  秦蔻卻說,這樣子的確很有誘惑力,最開始她被他迷住,也不乏有他穿衣風格的幫助呢。

  而且衣服很薄很貼身的話,把手掌放進去,衣服都能撐起一個非常明顯的手掌,就很喜歡啊。

  秦蔻:o(*////▽////*)q

  他沒多大變化,秦蔻也沒多大

  變化。

  人的變化其實不完全是因為年齡的增長的,年齡是一方面,經歷是更重要的一方面,秦蔻順風順水半輩子,吃得最嚴重的苦就是樂隊解散和開店前期。

  成熟,但成熟的不太多,沒經過不好的事兒L,整天還是一副開開心心的模樣,連她店裡新招聘的,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也說,真羨慕秦姐,每天過的都很快樂,很幸福的樣子。

  幸福難得,幸福的人也難得,所以才惹人羨慕。

  一輩子都處於幸福包圍之中的秦蔻此刻盯著一點紅記上圍裙,忽然說:「啊……紅哥。」

  一點紅挑眉:「肯理我了?」

  秦蔻:「…………」

  一點紅趕緊:「怎麼了?」

  秦蔻撐著頭,若有所思道:「想看……」

  一點紅:「想看什麼。」

  秦蔻對手指:「想看你系圍裙。」

  一點紅:「?」

  一點紅詫異:「這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

  秦蔻繼續對手指:「嗯……就是只系圍裙。」

  他身材這麼好的!那怎麼能怪她總是產生很低級的想法嘛!

  一點紅:「…………」

  一點紅僵住了。

  兩年過去,他如海綿一般,吸收著來自現代的海量知識,現在他基本對很多東西都可以面不改色了,但是偶爾聽見秦蔻的某些突發奇想,還是會陷入到「…………」的狀態裡。

  秦蔻偷瞄。

  秦蔻:~(﹁.﹁)~

  一點紅遲疑道:「……真的要那樣麼?」

  秦蔻低下頭,對手指,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一點紅:「……晚上吧。」

  秦蔻立刻笑開了:「好~~」

  得虧是因為家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二年來,一點紅在網上的粉絲突破了百萬,自然,賺廣告費也賺得盆滿缽滿,還受邀參加過武術比賽,一戰成名,又被邀請為X市的警務技能培訓教官,混得風生水起,當然,也全款買了房。

  買房不是因為秦蔻要趕他出去,是因為他總覺得自己不置產,似乎很難開口再和秦蔻提想娶她。

  買了房,委托了秦建

  國先生裝修公司的裝修團隊來裝修,即使這樣,裝修期間要忙活的事情也不少,如今,房子正在散味之中,他住秦蔻的這棟房子住習慣了,也不想挪窩。

  怎麼挪,兩個人都是想要窩在一起的啊。

  林詩音也置了產,最後,她和秦蔻一塊兒L構思的那個古今漢服工作室還是開起來了,置產主要是因為在家裡真的要放很多東西。

  傅紅雪現在住在馥桂山莊,他那種怪病,乃是因為他修行魔功而起,現代是治不了的,倒是在姑蘇,被一位雲游四海的名醫給一眼看破,如今正在養病,秦蔻每個月去度假的時候去看他。

  故而,現在家裡只有秦蔻和一點紅兩個人,小情侶嘛,就開始搞一些別人沒眼看的東西了。

  中午吃米線,番茄米線。

  番茄,是秦蔻一向喜歡的彩雲省樹番茄,網購來的,這玩意兒L味道濃郁,酸度很高,雖然看起來和平時食用的小番茄差不多,但不能空口吃。

  對半切開,碼在玻璃密封罐裡面,加白糖和蜂蜜蜜漬,一天以後,就是爽口酸甜的小甜品了。

  然後就是拿來拌米線的爽口樹番茄喃咪,就是把樹番茄去皮、加烤過的蒜、小米辣、香菜,放在缽裡搗碎加海椒面,酸辣口,煮了米線之後過涼水,加上兩勺,正適合夏天吃。

  秦蔻一向都很嗜酸,平時在家吃面,最愛的就是酸湯面,吃別的面時,倒醋都很豪放,旁邊的人都能聞到從她碗裡來的那種濃郁酸香,一入夏,外頭的陽光烈得讓人昏昏沉沉,不到晚上都不想出門,這種天氣,吃點涼爽開胃的東西最好了。

  順便再煮點蝦仁丟進去,補充營養。

  當然,這樣還是顯得有點太素了,所以再弄個酸辣冷牛肉,把汁子調好之後牛肉切薄片,也丟進冰箱等著就行,順便還又冷泡了個同樣汁子的檸檬酸辣雞爪,晚上當下酒菜吃。

  兩個人就坐在桌子旁吃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秦蔻問一點紅近期的工作安排,他只說還有一個廣告要拍,夏天太熱,他不接漫展的活動了,而且前一陣子忙著做培訓,這陣子想多在家裡和她一塊兒L呆著。

  秦蔻就笑開了,嘴上卻說:「哎呀,我那麼需要陪麼?」

  一點紅淡淡說:「不是你需要陪,是

  我需要你陪。」

  秦蔻:o(*////▽////*)q

  這家伙的嘴巴,真是越來越甜蜜了,還是蔻蔻我教的好哇!

  吃完一頓清清爽爽的午飯,秦蔻枕在一點紅腿上玩手機,一點紅在翻雜志,心裡卻心猿意馬的。

  產也置了,工作也走上正軌了,人呢……也落地生根了。

  那麼……是不是已經到時候了呢?

  想娶她。

  兩年前,他才剛剛和秦蔻在一塊兒L沒多久,那時候他就像是一個剛剛得到寶貝的人一樣,手裡捧著寶貝,恨不得一天繞著她轉一百八十圈,又欣喜,又隱隱約約有點害怕,害怕這個真的長著腿的活寶貝會自己跑了。

  有時候還會想她要是真變心了怎麼辦。

  想著想著,把自己想得十分郁悶。

  所以他曾提過結婚的話題,結果被秦蔻罵流氓了。

  ……那時候他們估計在一起不到兩個月,出於一種古代式的「我是認真的」想法,他才這樣提起的。

  沒想到古代與現代的思維真是完全不一樣,現在想想……確實,真的該被罵。

  那……現在呢?

  他干脆就把雜志放下,一心一意地盯著她看。

  秦蔻在看愚蠢貓貓視頻合集,笑個不停,笑了好一會兒L,才發現他黑漆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

  秦蔻把手機放下,朝他眨了眨眼,說:「怎麼啦?」

  一點紅慢慢地說:「我想聽你……那麼叫我。」

  秦蔻:「怎麼叫?」

  她想了想:「紅哥哥,紅先生,紅大爺……?」

  一點紅:「…………」

  一點紅:「不是……哎,算了。」

  秦蔻不懷好意地笑了:「老公?」!


第243章 番外一【一更】

  ***

  一點紅最喜歡聽她叫老公了。

  又親密、又好像在撒嬌一樣。

  他剛來的時候,秦蔻瞧起來風風火火的,她又熱情、又活潑,說干什麼就干什麼,把他們的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今天去外面買衣服、明天在家裡學拼音。

  現在呢,她有點像一灘融化了的水果糖,這懶洋洋的樣子,又像是甩著尾巴、四腳朝天的大橘——當然,她比大橘可愛多了。

  這個樣子的她嬌嘟嘟地喊他老公……那真是令人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

  此刻正是正午時分,一點紅沒有絲毫要收斂自己的意思,他一面把秦蔻抱起來,一面埋進了這一灘融化的糖果裡面。

  秦蔻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還推著他嗔怪道:「哎呀……你!癢啦!」

  沒過多久,她的笑聲漸漸低了下去,又小小聲地喊他老公。

  一點多的時候,一點紅橫抱著秦蔻從浴室出來,把她裹進了被子裡。

  夏天是這樣的,空調溫度開得很低,然後身上嚴嚴實實地裹著被子。

  秦蔻從被子裡探出頭,露出一雙又大又美的眼睛,盯著他若有所思。

  秦蔻:(個_個)

  一點紅精赤半身,長發松松綰成半丸子頭,隨意地靠著背後的床頭軟墊,手裡拿著個黑色的扁方盒子,輕車熟路地單手打開,夾出一根,瞧見她的目光,口齒不清地說:「來一根?」

  秦蔻張大嘴:「啊————」

  一點紅把一根pocky喂給她。

  兩個人在一塊兒哢嚓哢嚓,大嚼巧克力棒,一口氣吃光了一盒,一點紅說:「要不要按摩?」

  秦蔻沒好氣,凶他:「不要啦,按來按去你這人又不知道要起什麼壞心思!」

  一點紅:「…………」

  一點紅側過頭,掩飾性地咳嗽了兩聲。

  秦蔻嘟囔:「你今天……有話要說?」

  一點紅閉著嘴一言不發,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鋸了嘴的葫蘆。

  秦蔻斜眼:「嗯?」

  秦蔻狐疑:「……你不對勁。」

  一點紅:「…………」

  一點紅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只嘆道:「昔日我獨自一人闖蕩江湖時,無人能從我臉上看出我在想什麼,如今我心中所想居然都寫在了臉上麼?」

  這話似是十分悵然,又似乎是在佩服她這驚人的洞察力。

  秦蔻根本不買賬,呵呵冷笑:「你別裝,你臉上明明就寫著『我不對勁,快來問我快來問我』。」

  一點紅繼續:「…………」

  他說:「……好吧,我要向你索要一紙婚約。」

  秦蔻歪頭:「一紙婚約?」

  一點紅沒有看她。

  他慢慢地說:「你知道,我是一個古人。」

  秦蔻的眼底出現了一點笑意,故意問:「所以……?」

  他道:「古人做什麼事情,都要講究一個清楚明白,求個心安,我不求你現在就嫁給我,但我要求你給我一張婚契。」

  秦蔻噗嗤一聲就笑了,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騙我,難道你以前接下殺人的活兒的時候,也會寫一張契書,甲方交多少錢乙方砍多少刀都寫的清楚明白麼?」

  一點紅:「…………」

  一點紅的目光倏地一下就凝注在了她的臉上。

  她非常熟悉這目光,也非常熟悉他的臉。

  他棱角分明,下頜骨的線條十分冷硬,給人以無情且殘酷的感覺,他的眼睛很銳利,也很明亮,眼神深邃,有時候被他這雙眼睛殘酷的鎖定時,就會讓人倏地生出一種自己正在被一只野狼盯凝。

  此刻,這個人似乎再次露出了他無情的一面,好像無論她說什麼,他都絕不會改變主意一樣,簡直好像心腸都是用鐵做成的。

  秦蔻的呼吸放輕了。

  這個鐵石心腸,精壯結實的酷烈男人,此刻用他那種標志性的、宛如毒蛇吐信一般低沉嘶啞的聲音,說出了秦蔻這輩子都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

  他平靜的、堅定的、完全聽不出任何玩笑意味地說:「我不管,如果你不給我,我就賴在你這裡不走了。」

  秦蔻:「……」

  秦蔻:「…………」

  秦蔻:=口=!!!

  秦蔻震驚地盯著他,一點紅卻顯得相當冷傲,說完這句話後,他

  就閉上了嘴,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足足過了有五分鐘,秦蔻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盯著一點紅,說:「……你這是在撒嬌麼?」

  一點紅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不肯回答她的問題,嘴巴閉得死緊。

  秦蔻:「唔嗯……」

  秦蔻:「哇嗚我家紅哥怎麼這麼可愛!!!」

  然後飛撲過來掛在他懷裡了。

  一點紅自然從善如流,穩穩當當地抱著了她,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他的皮膚是慘白色的,但呼吸總是充滿了炙熱的血氣,充沛的勁力令他即使在冬天,也並不怕冷,秦蔻特別喜歡就這樣和他貼貼在一起。

  ……就是夏天如果空調不足的話就有點嫌棄他過高的體溫了。

  一點紅抱著她,依然十分鎮定地說:「所以,你意下如何?」

  秦蔻:「噗嗤。」

  秦蔻哈哈大笑起來。

  半晌,她才笑停當了,說:「那我寫,騙你是小狗,成不成?」

  一點紅:「…………」

  一點紅不情不願:「你真的要這麼狠心?」

  秦蔻又開始狂笑不止。

  一直笑到腮幫子都發酸了,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用手搓了搓臉,說:「你想求婚,怎麼還要這麼拐彎抹角的。」

  一點紅身子一僵。

  由於他們二人此刻是貼貼狀態,所以秦蔻自然而然就感覺到了他肌肉突然的縮緊,她好心好意地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背部作為安撫。

  一點紅慢慢放松下來。

  他啞聲道:「我怕你又要罵我流氓。」

  秦蔻:「…………」

  秦蔻疑惑地問:「流氓?我為什麼要這麼罵?我之前這麼說過麼?」

  一點紅沉默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聽不出語氣地道:「……你忘記了。」

  總、總覺得有那麼點幽怨呢……

  秦蔻弱弱地說:「我還這麼罵過你呀……對不起哦紅哥。」

  一點紅瞧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又流露出了那種無法控制的愛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說:「別道歉,那時候是我孟浪。」

  秦蔻:「現在呢?」

  一點紅啞聲道:「……現在,我仍然怕你覺得我孟浪,所以才想要先索取一張婚契。」

  但其實在這個時代,婚契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它就想那種「好老公證書」、「好媽媽獎狀」一樣,只是一種用來開玩笑的東西。

  即便如此,他也想要,他想要她承諾會嫁給他,他們會永遠在一起。

  秦蔻卻說:「我不寫。」

  一點紅登時愣住,渾身上下像是被一盆冷水給澆透了一樣,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一動不動,甚至有點愣愣地看著她,像是一只……受傷的流浪犬。

  秦蔻的心驀地痛了一下。

  她趕緊抱住他說:「那我們就結婚唄,何必要一張玩笑一樣的婚約紙呢,又沒有用。」

  一點紅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被解凍了一樣,眨了眨眼,語氣很輕很輕、像是怕驚動什麼人一樣地問:「……真的?」

  秦蔻失笑。

  她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又心疼他、愛憐他。

  或許是因為前半生他實在受了太多的苦,驀然幸福起來的時候,他總是會想「真的是我麼?真的輪到我幸福一點了嗎?」,兩年下來,他好像已經習慣幸福的生活著了,卻總會在最不設防的時候不經意地泄露出這種心理。

  秦蔻憐惜地抱住他,安撫著摸摸他的後背,溫柔地說:「當然是真的呀,我們已經在一起兩年了,各方面都這樣的契合,當然很適合結婚啦,你說是不是?」

  一點紅緊緊地擁抱住了她。

  秦蔻縮在他的懷裡,聽他的心髒咚咚咚地激烈跳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慢慢地放松了。

  秦蔻含笑看著他。

  秦蔻說:「真好,紅哥都會在我面前撒嬌了。」

  一點紅:「…………」

  一點紅側過頭不看她:「你別說了,你這樣一說,總覺得我剛剛那樣蠢不可及。」

  秦蔻失笑。

  ***

  結婚的事情,自然而然就這樣定下來了。

  對別人來說,結婚的復雜之處還在於,雙方的父母要坐在一塊兒你來我往、唇槍

  舌戰,彩禮多少、嫁妝多少,買不買房,怎麼個買法,裝修誰出……等等等等。

  但是呢,對於這一對准新人來說,這問題卻根本不存在。

  因為一點紅父母雙亡沒有親戚。

  ……聽起來像是一個地獄笑話。

  而且,秦蔻與他都有自己的房產,車子倒是不用買,秦蔻自己兩台車,沒需要,買什麼呢,一起開唄。

  不過一點紅通常獨自一個人出門的時候都不會開車,他有兩台重型機車,出門都開這個。

  至於三金什麼的……額,一點紅豈會和別人掰扯這個?

  他想再打一套赤金雜寶的頭面給她,說都沒同秦蔻說,是和楚留香一塊兒商量的,陸小鳳也很知道哪裡的首飾打得好,兩個人一拍即合,花樣子是找蘇蓉蓉給設計的。

  秦蔻本來都覺得沒必要呢,因為兩年以前他就送過一套赤金頭面。

  結果人家二話不說,還直接是在家裡人一塊兒聚餐的時候拿出來的,紅寶金環被席間的明燈一照射,珠光寶氣、光輝奪目。

  這是特地要在她父母面前顯示自己對她的珍愛和財力呢……

  安寧老師很無奈地笑了。

  她看人准,知道這男人是真的愛她們家的蔻蔻的。

  安寧老師對武俠小說不感冒,她媽媽和她老公這麼著迷,也從不見她翻一下,結果因為女兒找了個古代俠客,安寧老師愣是把整套的《楚留香》放在辦公室裡翻,翻到書頁都卷了,就是為了研究這個一點紅究竟是個什麼性情的人。

  一開始不放心,後來才慢慢地放心了,如今看見人家誠意十足,心裡又是覺得這男人傻,又是為她的寶貝女兒高興。

  商議階段十分順利的過去,一點紅是一件都不願意少,於是又馬不停蹄地拉著秦蔻去買鑽戒,不過秦蔻其實不怎麼喜歡鑽戒,最後買了黑珍珠的,順便配了一套珍珠的耳環和項鏈。

  婚禮的日子的話……這個倒是不大著急,證一扯,婚禮慢慢再定日子,秦蔻和一點紅雖然都是時間很自由的人,但是秦蔻還有好些在上班的朋友呢,那還是得挑個公共假期。

  接下來就是去試婚紗咯~要准備定做婚紗的話,起碼得提前三個月去定。

  秦蔻是很漂亮

  的。

  她的身材勻稱而苗條,兩條腿修長又圓潤,腰細,但沒有什麼腹肌馬甲線,富有肉感,讓人一瞧就覺得摸上去一定很很舒服,手臂也珠圓玉潤的,皮膚奶白奶白,無論穿什麼都好看。

  而且她也很喜歡漂亮的衣服。

  就是漂亮的婚紗裙這樣的東西,美麗歸美麗,肯定是不考慮穿著的舒適度的,總歸是走起路來不方便,不過誰也不是天天穿嘛。

  秦蔻衝進一堆漂亮裙子裡的樣子看上去像是一只掉進香油堆裡的小老鼠……

  一點紅在試衣間門口等她出來,店裡的顧問是個穿著黑色職業裝的漂亮小姐姐,語氣溫柔,態度專業,一件一件幫秦蔻挑選,秦蔻很有興趣地一件一件試,試出來,在一點紅面前轉圈。

  「怎麼樣?怎麼樣?這件和上一件哪一個更好看點呢?」

  這時,一點紅就做出了和絕大多數的男人一樣的回答:「我覺得……你穿什麼都很好看。」

  秦蔻不滿意地瞅他一眼。

  顧問小姐姐捂著嘴輕輕笑。

  顧問小姐姐在這家婚紗店上班有五年了,見過形形色色的准新人,不過呢,男士這方面,的確沒有女士積極,其中還有一過來就玩手機的、看了幾套就不耐煩的、敷衍著說隨便挑一個的、還有干脆過來就睡覺的。

  總而言之,很多准新娘都會帶閨蜜過來,她們的原話都是「帶老公出來鬧心,他又不懂」。

  哎!結婚這件事呀!

  這二位的確是俊男美女,男的這個小姐姐還認識,是在網上蠻火的一個博主,真人簡直比視頻裡身材還要更好、更帥一些。

  他雖然嘴上說的,也和某些敷衍的准新郎差不多,都是「你穿什麼都好看」,但顧問小姐姐看的出,這一位呀,是真的嘴笨,他的心意可實在著呢。

  他就一直等在更衣室前,准新娘出來的每一次,他的眼睛都是亮的,充滿了止也止不住的柔情蜜意,黏在她身上就不下來,准新娘就對著他轉圈展示,鼻子都止不住要翹起來了。

  真可愛的新人~

  所以顧問小姐姐相信他是真的嘴巴笨,也是真的覺得每一套look都那麼可愛美麗,根本挑不出最好的一件來。

  但是秦蔻還是很

  不滿意。

  試了五六套,她有點累了,和顧問小姐約定明天再來,然後又轉頭呲她的男友:「你都挑不出!」

  一點紅嘆了口氣,道:「抱歉……明天,我會想法子解決的。」

  秦蔻說:「哼!」

  兩個人甜甜蜜蜜地走遠了。

  第二天來的時候,二人世界變成了三人行,一對極其般配的璧人之中,站了個……高大焦糖姜餅人。

  啊不是,站了個渾身皮膚古銅色閃閃發亮、極其高大俊朗、極富男性魅力的男人。

  男人長發松松綰在腦後,身上穿這件黑色的真絲襯衫,扣子從第四顆開始扣,露出仿佛潑了蜂蜜一樣的皮膚與結實的身材。這人一笑起來,溫柔俊朗地令閱人無數的顧問小姐姐都晃了神。

  他說起話來呢,更是比蜜還要甜,變著法兒地誇著這位換衣服的准新娘,詞藻華麗得不行,把准新娘逗得咯咯直笑,雙頰飛起紅霞,眼睛比星星還亮。

  而准新郎呢,負責在一旁當氣氛組捧哏,不停地點著頭,表示他說得對!

  顧問小姐姐:「…………」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准新娘昨天走的時候說的那句「明天我會想法子解決的。」

  所以……准新郎你是找了個牛郎專門過來誇誇外包麼??!

  ……好怪,好怪啊。!


第244章 番外一【二更】

  ***

  秦蔻和一點紅要結婚了!

  這個消息飛速席卷,對此,大家的表示是——

  ……早晚的事,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花滿樓安然地坐在百花樓之中,閉著眼睛,聽著外面臨的那條街上傳來的悠長叫賣聲,面前放著一壺茉莉雀舌,茶水還是微燙的,倒一杯出來,茉莉花那種仙靈的冰糖甜隨著溫熱的蒸汽升騰而起。

  他閉著眼睛,唇角卻勾出了一絲微笑,好似很愉悅的樣子。

  半晌,他起身,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要找個好繡娘,再繡一身好嫁衣。」

  陸小鳳正在邊陲小鎮。

  這是個黃沙漫天的小鎮,小鎮的地面,似乎永遠都沒有干淨的時候,小鎮裡的客棧,也是破破爛爛,桌子和板凳全都搖搖晃晃,上頭倒是並沒有油膩膩的,可能是因為這地方本來也沒有多少油水可以榨吧。

  他和阿飛正坐在一張陳舊的木桌子旁。

  阿飛今年十歲。

  十歲的小男孩,與八歲的小男孩,在一個不帶孩子的人看來大概沒多大區別,陸小鳳作為一個眼瞎界的佼佼者、又經常在現代晃來晃去,當然更看不出阿飛的變化,還覺得他和八歲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但其實,阿飛的身高猛地竄起來一截,大概是由於這一年的營養都用來供給身高了,導致他看上去面薄腰纖,肌肉薄薄一層覆蓋在身上,他穿著粗布的勁裝,忍不住看了一眼陸小鳳。

  陸小鳳——成年男人,他的性格雖然不大成熟,但身體毫無疑是在體力與體格的巔峰狀態,阿飛看著他,就又陷入了那種「什麼時候能和他這麼高,就差不多了」的想法之中。

  不過,十歲的阿飛,已經隱隱能看出日後會有的魅力了。

  他身高竄起來了,臉上的嬰兒肥也消下去了,一張並未擺脫稚氣的臉,但已經能看出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雙眸,他們坐在這家小店裡的時候,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阿飛並不在意,因為陸小鳳問他:「你暑假作業寫完沒?回去蔻蔻可是要檢查的。」

  ……在一間一看就是黑店的地方,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話,真的很毀滅江湖氣氛。

  阿飛:「…………」

  闖蕩江湖也免不了要寫暑假作業是麼?

  阿飛冷冷地說:「差不多了。」

  陸小鳳摸了摸胡子,問:「差在哪裡了?」

  阿飛說:「手抄報,沒意義的東西。」

  陸小鳳:「啊……要畫畫是吧,無妨無妨,這個交給花滿樓去畫的。」

  花滿樓的畫技……自然是這兩年才練出來的,不然一個瞎子很擅長畫畫這件事真的很突破人類的認知。

  花滿樓還沒那麼逆天。

  這二年,他不學水墨山水、也不學工筆,反倒是迷上了博物畫,他的眼睛看得見了,所以他就在十分興致勃勃、也十分懂得珍惜地在使用著他的雙眼,認真地觀察他見到的各類植物,然後兼具科學與美感,將他們記錄下來。

  最近他在畫一本有關江湖奇異植物的圖冊。

  陸小鳳這個粗人……他腦內的第一個想法是:啊,這的確適合給阿飛當手抄報作業!

  阿飛:「…………」

  阿飛沒理會陸小鳳。

  阿飛說:「花童是什麼?」

  陸小鳳:「嗯?」

  阿飛說:「秦蔻要結婚了,她想讓我做花童。」

  陸小鳳呆了呆。

  他道:「你怎麼甚至不願意提一句紅兄?」

  阿飛冷冷地說:「我在乎秦蔻結婚,又不在乎他結不結婚……所以花童是什麼?」

  陸小鳳失笑,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揉到那個短短的高馬尾,然後笑道:「是只有你這樣玉雪可愛的小孩子才能勝任的工作。」

  而此刻的傅紅雪呢,他還臥在床上,馥桂山莊的床上。

  院中有一顆金桂樹,到了秋天,滿院子都是甜香,但現在是夏天,桂樹郁郁蔥蔥,陽光自樹葉的罅隙之中穿過,落在地上,變成大大小小的光斑,大橘窩在樹底下呼呼大睡,時不時發出那種彪形大漢一樣的打呼聲。

  大橘是來看它的好朋友菊花青的。

  傅紅雪在養病。

  他的病乃是由魔功而起,他練了十多年的魔功,病根種得很深,心緒一激動,他就會立刻陷入一種狼狽的痙攣與抽搐之中、像狗一樣在地上的泥坑裡打滾。

  偏生,他又不是一個很冷靜的人。

  傅紅雪的名字之中帶雪,生得也好似是萬年積雪,他的皮膚很蒼白、眼睛像是兩顆深夜之中的孤星一般,冰冷而寂寞,但這外表之下,他很容易激動,他的過往令他身上充滿了仇恨、悲愴與絕望。

  那個時候……那個什麼都不知道,正聽從花白鳳的指揮、前往邊城的他,就好像是一個孤注一擲的絕望的人,他好似是在走鋼索,毫無退路,也很有可能隨時跌進萬丈懸崖。

  這樣一個渾身上下只有一根繩索承托的人,怎麼可能真正的冷靜,所以他才總是發病。

  來到現代之後,他發病的次數少了許多,他那根賴以生存的繩索,被暴力的拽斷,然後那個人給予了他一個真正的家,一份真正的生活。

  如今,他已經許久未曾發病了,但他知道,病根依然躲在他體內,故而他來到馥桂山莊,慢慢地養病。

  而且,他的確更喜歡古代的生活,他始終不習慣現代那種過於快速的生活節奏、過於急躁的人和過載的信息量。

  這一段時間,他安靜地養病,秦蔻每個月都來看他,每次在這裡大概都會呆個一兩周左右,偶爾會告訴他,外婆想他了。

  這時,傅紅雪就會垂著頭,然後低低地說:「等我病養好了,就回去看她。」

  大概是因為吃的藥藥性很烈,其實這段日子他身上蠻不好受的,看起來很病態,他不想讓外婆擔心。

  這時候,秦蔻就會很愛憐地摸摸他的長發,把從現代帶來的各種好吃的喂給他吃,一點紅這時候通常都處於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狀態,懶得進來和他大眼瞪小眼。

  所以,結婚的消息,是秦蔻親自告訴他的。

  傅紅雪神色淡淡的,說:「嗯,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有這麼一天的。」

  他又問:「結婚……需要做什麼呢?」

  秦蔻噗嗤一聲笑了,說:「你不知道麼?」

  傅紅雪說:「在電視上見到過,但不大清楚。」

  秦蔻甜蜜地說:「我也是第一次呢,我也不太清楚,啊呀,這個沒事啦,慢慢地弄嘛,其實領證很快的,主要是要有個儀式呢。」

  傅紅雪安靜地瞧著她。

  秦蔻又保證

  :「放心,不會太快的,我肯定要等你身體養好了之後再辦。」

  他很安靜地笑了笑,啞聲說:「好。」

  那天晚上,秦蔻大家一塊兒在山莊裡吃了頓飯,秦蔻在馥桂山莊之中住的那一間屋子,經過了充分的改造,拔步床上鋪著厚厚的床墊,屋子裡還砌上了木制的地板,她舒舒服服地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吃了一碗加了新鮮紅杏的蓮子雞頭米,這才回去了。

  她走了之後,傅紅雪坐在院子裡磨刀,這是近來他放松身心、修身養性的新樂趣。

  林詩音知道之後,自然也毫不意外,她輕輕地笑了,對秦蔻說:「我還在想,你們兩個到底什麼時候才結婚。」

  秦蔻擺擺手,說:「他想結,那就結咯。」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種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就……人要是幸福的冒泡泡,那粉紅色泡泡真是到處亂發射。

  林詩音失笑,問:「那要嫁衣麼?姑蘇的繡娘好,我去找兩個來,正巧咱們工作室合作的那幾個繡娘近來都閑著呢。」

  秦蔻說:「花滿樓去找了耶。」

  林詩音道:「多做一套也不虧嘛!正好,你來當模特,咱們再拍一套宣傳照。」

  秦蔻笑:「你現在真是見縫插針的搞生意。」

  林詩音笑道:「倒也不是,順便想到罷了。」

  這二位閨蜜兼生意伙伴又說了幾句,掛了視頻電話,林詩音自她的床鋪上起來,打了個哈欠,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畢,躺進被窩裡的時候,她才有點恍惚地想:「結婚啊。」

  結婚,這個對古代女孩子來說,一生之中最大的事情,一生之中能決定後半輩子好過與否的事情。

  而她曾經的結婚對像……

  她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想到表哥了,那些午夜夢回時的糾結、仇恨與痛苦,似乎都隨著時間而遠去了。

  她輕輕一笑,不再糾結。

  而楚留香得知這個消息……是因為一點紅來找他求助。

  楚留香:「…………」

  楚留香:「………………」

  楚留香摸摸鼻子,說:「你不知道怎麼誇她?」

  這位兩年之前,在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陰森殺手,此刻卻像是一個令人發笑的傻男人一樣,總覺得自己這裡做的不對、那裡做的不好,跑過來找他的兄弟虛心求教。

  一點紅只道:「我這個人……不大會說話。」

  但是人總有需要被花式誇誇的一天嘛。

  楚留香覺得他這時候看起來像是一只垂頭喪氣的獵犬。

  楚留香無奈地笑了,拍拍他好友的肩膀,道:「明天我同你一塊兒去?正好在現代住兩天。」

  一點紅沉聲道:「好。」

  二人就在他的小船上,看著黑黢黢的大海,與海面之上,宛若一團銀的滿月,二人碰了幾杯酒,一點紅居然說:「你不打算成家?」

  楚留香噗嗤一聲就笑了。

  他哈哈大笑,道:「一點紅啊一點紅,我實在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從你的嘴裡聽到這麼普通的話。」

  一點紅淡淡一笑,道:「你想不到?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楚留香笑眯眯道:「非也非也,一個人幸福的時候,總想著要讓周圍的人一塊兒幸福,這很正常。」

  前·第一殺手爽快地承認道:「不錯……你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我的確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成功與幸福。」

  楚留香道:「這是好事……至於我自己嘛……」

  他灑脫一笑,道:「我總是放不下要去冒險,我也總記得張潔潔。」

  張潔潔,是《桃花傳奇》之中,楚留香的摯愛,書中的楚留香無法自拔的愛上了張潔潔,二人廝守之後,他卻逐漸憔悴下去,失去了可以自由翱翔的江湖,他似乎……他似乎沒有辦法只從愛情之中獲得養分。

  而愛情又是一種如此令人忍不住擔驚受怕的東西,他這樣熱愛冒險,與危險為伍,似乎……並不太適合讓一個愛人永遠為他擔驚受怕。

  現在他已認為,自己並沒有必要與人結成愛侶了。

  楚留香就是這樣一個人,你初看他時,會覺得他充滿強壯粗獷的男性魅力,似乎是個冷酷而鐵石心腸的人,但他一笑起來、一動起來、一說起話,你立刻就會發現,這人的溫柔如春風拂面、這人的心腸也柔軟到了極點。

  這或許就是他無意識

  布下的陷阱。

  倘若你愛上了他,要去追逐他、擁有他的時候,卻會赫然地發現,原來這個人的心永遠都是飄忽不定的,原來這個人的溫柔是如此廣博,不吝嗇給任何人,他雖然溫柔,但他的人卻如同暗夜裡的月華,永遠令人捉摸不透、永遠令人抓不住。

  哎!楚留香!這又迷人、又可恨的楚留香!

  這一天的晚上,他輕輕地笑了,十分松弛地向後一倒,枕著自己的一只手,懶洋洋地躺在甲板上,語氣輕松地說:「我啊,我還早呢!」

  這一句還早,不知有沒有包括一絲絲的惆悵呢?

  誰也不知道答案,就連他自己或許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他就又是一位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大哥了,自己的妹妹要和自己的兄弟結婚,他哪能不管呢?

  於是他毫無心理障礙地橫插一杠子,加入到了這對新人之中,盯著顧問小姐姐詭異的眼神,大聲地贊嘆著蔻蔻的美麗,把大拇指都豎得有點累了。

  有了他,秦蔻總算是挑出了自己最喜歡的婚紗,一點紅爽快的掏錢、付賬,訂做一件完全屬於秦蔻的婚紗,秦蔻喜歡飄飄欲仙的感覺,因而婚紗上還又增添了一點細節,具體的等之後出設計稿。

  顧問小姐姐的嘴角翹到天上去。

  最喜歡這種客人了!

  人長得好看、說話又甜,試衣服的過程中也不會吵架,試完了付賬又很爽快,這兩天的上班體驗都非常不錯呢~~

  她滿面笑容地把三個人送走了。

  不過就是這三個人出去的時候,中間站著准新娘,然後一邊一個大帥哥的背影,看著的確讓人生出了一種「他不是來破壞這個家的,他是來加入這個家的」的詭異感覺。

  ……果然還是好怪。

  而秦蔻這邊呢,三個人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並排坐著吃草莓甜筒,三雙大長腿都懶洋洋地伸出去,換來了過路人不少目光。

  秦蔻吃著吃著,突然打了個哈欠。

  楚留香笑她:「我們蔻蔻和大橘一樣。」

  整天懶洋洋,睡不夠的樣子。

  秦蔻說:「哎呀,換衣服也很費體力的嘛。」

  楚留香笑眯眯:「那你覺得變著法的誇你費不費

  體力?」

  秦蔻不懷好意道:「怎麼,阿楚哥體力不好了麼?哎……人到中年,也沒辦法呀。」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嘆了口氣,道:「好吧,我看你是越來越對我不客氣了,天可憐見,我昨晚接到這任務時,還輾轉了半夜,想著怎麼能把你哄的開心呢。」

  裝可憐呢。

  不過他這樣的人,一裝起可憐來,那效果自然不一般,秦蔻瞧了瞧他,對上他那一雙又深邃、又溫柔的眼睛,也忍不住心虛地低下頭。

  楚留香笑了。

  他問:「回家麼?既然累了就回家好好歇會兒吧,要不要讓紅兄背你回去?」

  秦蔻平時累了也就很理直氣壯地把男友當牛馬使用的。

  結果今天,一反常態,她打了個哈欠,卻自己站起來,擺了擺手說:「不用啦,路上這麼多人看著呢。」

  一點紅挑眉。

  楚留香詫異道:「你居然在意路上會有人看著?」

  秦蔻用成熟的語氣說:「我都要結婚了,是個成熟的成年人了,總撒嬌怎麼行呢?走吧,走吧。」

  楚留香:「…………」

  楚留香忽然道:「那今晚阿楚哥帶你感受天下第一輕功,你去不去?」

  秦蔻眼前一亮,看著他點點頭。

  楚留香悠然笑道:「那你現在撒個嬌來看看?」

  秦蔻:「…………」

  秦蔻捏著嗓子:「阿楚哥最好了~~~」!


第245章 番外一【一更】

  ***

  初夏決定要結婚,七夕當天領了證,婚禮定在了十月二號。

  十月二號,正值雙節放假,親朋好友們也都有空來參加。

  當然啦,俠客朋友們倒是什麼時候都有空的,主要是為了秦蔻這一邊,還有秦爸爸、安寧老師和外婆的親朋好友。

  這麼一算下來人是真的不少,相比較之下,一點紅這個孤家寡人,就顯得相當可憐了,秦蔻大手一揮,把朋友們都送給他了。

  啊不是,是把俠客朋友們都算做是一點紅的親友團了。

  滿打滿算,也坐不滿一桌,不過一點紅也不在乎。

  秦蔻其實對婚禮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執念,因為婚禮就是一種……總而言之,見很多人,七大姑、八大姨,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做感慨狀地說一聲「蔻蔻這麼大了啊」,然後就是叫人,這個是二大爺、那個是三舅子……哎!真是!麻煩!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的想要只是七八個人,把爸爸媽媽外婆還有朋友們叫上,找一個漂亮的外景花園,辦一場簡簡單單的婚禮。

  但是呢……為了哄爸爸媽媽和外婆開心,這也是不行的。

  外婆知道她和一點紅修成正果之後,高興得要命,立刻都顧不上他們,就和老姐妹們打電話去了,電話裡那種顯擺的意思,真是遮也遮不住。

  她沒辦法告訴老姐妹自己的孫女婿是超厲害的古代俠客,那就顯擺自己的孫女婿是超厲害的武術冠軍,現在是很有知名度的明星哦~~

  其實網紅和明星差了十萬八千裡呢。

  不過說起來最近還真的有人找到一點紅,想找他出演一部電視劇的配角,是個……冷面殺手男三號的角色,就是那種最後為了女主凄慘的死在了圍攻之下的男配角。

  這選角副導演的眼光不得不說非常好,一眼就看出這其實只需要一點紅本色出演,這殺手角色絕對入木三分,而且這種冷峻、默默守護、又死的賊慘的角色,吸粉能力強得很。

  結果一點紅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因為他要去結婚。

  他不僅要結婚,還要事無巨細地忙結婚之前的所有事。

  副導演大概沒想過這個坐擁百萬粉絲的博主是

  真的這麼沒事業心……

  而外婆的老姐妹們呢,一個個也都是時髦有閑的老太太,很了解網上的事情,外婆慢吞吞地把一點紅拉過去和她的姐妹視頻,笑眯眯說:「看,我孫女婿!」

  一點紅:「…………」

  一點紅渾身僵硬地叫人。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都沒有年長長輩的緣故,這兩年來,一點紅對同齡人、對秦爸爸、安老師這一輩的人,都能做到應對自如,唯獨對付不了老年人,被外婆拉過去視頻的那一瞬間,秦蔻總覺得他在想「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干什麼?」

  結果更尬的還在後面,老姐妹驚呼一聲,說:「啊!是你呀,我孫女兒可喜歡你了!露露,露露快來看~你蔻蔻姐姐的老公,你猜是誰?」

  然後手機裡就爆發出那種屬於不超過二十歲的年輕女孩的興奮尖叫。

  一點紅繼續:「…………」

  但外婆的顯擺欲望顯然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秦爸爸當然也有顯擺的欲望啦!況且他的女兒結婚,那必須把能請的人都請來呀,要氣派!場面要大!

  秦蔻還能怎麼辦呢?自家的爸爸媽媽和外婆,只是想要一個非常盛大的結婚儀式而已,與此相比,她只是見幾個不大認得的親戚,跟著嗯嗯啊的附和兩句,叫一聲三伯爺二嬸子,又能有什麼損失呢?

  至於那些婚禮陋習,當然是一概沒有的。

  秦蔻的爸爸秦建國先生是村子裡出生的人,後來在外辦裝修公司,辦得風生水起,村子裡許多年輕人來X市打工,那都是來裝修團隊做工人,說是親戚,其實是老板。

  老板的女兒結婚,誰來上杆子找不痛快呢?

  至於什麼鬧新娘、鬧伴娘之類的風俗,X市基本沒有,他們也根本不可能搞這樣的事,因為鬧新娘是男方的朋友去起哄的……一點紅的親友團還是秦蔻大手一揮送的呢,這,起什麼哄,真是無聊。

  當然啦,一大清早的迎親過程還是要去的,楚留香、陸小鳳和花滿樓和他一塊兒去,把秦蔻從成江花園小區A棟二十七層迎接到……B棟十五層。

  不錯,一點紅當初置產,直接買在同一個小區了……如果不是A棟沒有空置房屋在出售的話,他估計會毫不猶豫地買

  在秦蔻樓下。

  好吧,還省了車隊。

  昨夜,秦蔻和一點紅沒有在一起。

  秦蔻仰躺在自己的被窩裡,而一點紅則是待在他B棟的屋子裡。

  他買的也是大平層,但只有一層。

  他曾經問秦蔻想要什麼樣的裝修風格,秦蔻擺擺手,說這是一間完全屬於你自己的屋子,當然可以打扮成你喜歡的任何樣子啦。

  所以這是一套非常極簡的屋子。

  屋子裡沒有太多裝飾,只有最必要的東西,當然了,沙發、臥室和廚房,是最舒服和齊全的。

  一點紅覺得他和秦蔻最幸福的地方,就是在這三個地方。

  在廚房裡,他們一塊兒做飯,他喂給秦蔻餃子餡,問她鹹甜是否適中;在沙發上,他們兩個像是兩只小動物一樣,依偎在一起,一點紅對著電腦看剪輯好的視頻,秦蔻和她店裡的員工打電話,商量著下一次店裡活動的主題。

  而在被窩裡,他們擁有彼此、享受彼此,說著溫柔的愛語,緊緊的擁抱。

  他一個人躺在床鋪之中,忽然有點止不住的思念她,想要打開手機,打個電話給她,問問她現在在做什麼,卻又覺得自己這樣會不會顯得太愚蠢了一點呢?

  這時,他捏在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秦蔻的微信消息。

  美少女壯士coco:紅哥~

  一點紅秒回:嗯?

  美少女壯士coco:想你了(ゴ ̄3 ̄)ゴ

  一點紅盯著手機屏幕看,唇角忽然止不住地浮現出了笑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復:我也是。

  一點紅:打個電話麼?

  美少女壯士coco:不打,睡啦睡啦,明天要起好早呢。

  一點紅:…………

  一點紅長嘆一口氣,感覺自己可能這輩子都拿自己的女朋友……啊不對,現在該是妻子了。

  他或許這輩子都拿自己的妻子沒有法子吧。

  第二天早上,秦蔻早上五點半就被拉起來,哈欠連天地化妝換衣服,收拾停當之後,一點紅來敲門,阿飛開了門,板著一張冰雪可愛的撲克臉從門縫裡去看門外那個要娶走秦蔻的男人,不肯開門。

  門外的長發男人也板著一張撲克臉瞧著他。

  阿飛:(個_個)

  一點紅:「…………」

  一點紅按照習俗,從兜裡掏出個大紅包遞給他。

  阿飛也按照習俗,板著一張臉接過了紅包,把門讓開。

  傅紅雪在臥室裡陪著秦蔻,今天林詩音和王思雨是伴娘,早晨也五點半就痛苦的起床開始化妝了。

  接下來就是那一套了,找婚鞋,一塊兒吃了紅棗粥,在客廳裡念禮單,秦蔻爸爸當眾掏出大紅包遞給女兒女婿、因為不用車隊迎接,所以大家直接下樓走到對面那棟樓,樓上的某些窗戶裡,有人在探頭探腦的看。

  進了一點紅的家,兩個人坐在床上拍了照,接著馬不停蹄地去酒店,辦儀式、吃酒席。

  吃這樣的酒席,在S省,俗稱叫「吃八碗」,八碗就是蒸碗的意思,酥肉、酥雞、燒肉、八寶飯什麼的,過年的時候桌上也會放,一般的酒席裡肯定是少不了啦。再來八個冷盤、八個熱炒、餃子、荷葉饃夾肉這樣的主食,大酒店就是這樣,菜色中規中矩,不能說非常有特色,但好吃還是好吃的。

  就這樣,馬不停蹄、像是特種兵一樣地從早上五點半一只走流程走到傍晚,衣服換了好幾套,路是走了不老少,笑到臉都僵硬了。

  幸好,現下也沒什麼晚上還要鬧洞房的習俗的,大家都覺得把自己家弄亂還得收拾,麻煩死了,所以把新人送回家,這一天的流程就算弄完了。

  秦蔻坐在床榻上。

  秦蔻:「…………」

  秦蔻:(-.-)

  秦蔻:(~O~)

  秦蔻:(-.-)

  累死了……

  她衣服都沒換下來,直挺挺地往後一趟,癱在床上,像是一灘融化了的、鏟不起來的糖液,一句話都不想說,盯著天花板發呆。

  一點紅把他的西服扔在椅子上,一面解開襯衫扣子,一面走過來。

  他是真的很不喜歡西裝,這衣服……要說好看正式在哪裡吧,他也的確看不出來,穿上之後,還十分限制活動,偏生籌備結婚這段日子,穿了不少次的西裝。

  他一回過神來,就看見像只木乃伊一樣直挺挺地躺

  著的秦蔻,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一點紅:「…………」

  一點紅一條腿壓在床邊,湊過來溫聲道:「蔻蔻?」

  秦蔻連眼睛都直了,好像連理人的力氣都沒了,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

  一點紅嘆了口氣,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柔聲道:「你累了。」

  秦蔻又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

  她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的體力在普通人裡當然不錯,但普通人這樣馬不停蹄地從早忙到晚,也的確很容易累得倒頭就睡。

  一點紅不一樣,一點紅的身體只能用精悍兩個字來形容。

  因而,精悍有力的一點紅並不需要秦蔻說什麼,就知道他此刻該怎麼樣的體貼她,他摸了摸她的臉,柔聲說:「我換了衣裳,就幫你來收拾。」

  秦蔻:(-.-)

  一點紅把自己衣裳脫了,隨意地套上了條短褲,然後一條腿壓在榻上,一把把秦蔻撈進自己懷裡,秦蔻軟的和面條一樣,一點反抗都沒有。

  當然了,其實這樣的人反而是比較難以控制的,因為她自己完全不使力啊,全得靠一點紅的兩只手,他還得空出一只手來幫她換衣服,今天這衣服還怪復雜的。

  不過好在這事兒難不倒她的全能老公~

  五分鐘後,她變成了一只光溜溜的、死不瞑目的木乃伊,頭發也被拆下來了,被一點紅橫抱進了浴室。

  幸好、幸好,他在浴室裡安了個大浴缸,剛剛放好了熱乎乎的洗澡水,一點紅抱著秦蔻進去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渾身僵硬的肌肉也在這一刻得到解放了。

  啊~有種泡溫泉的感覺~~

  秦蔻虛弱地說:「卸……卸妝膏……」

  一點紅一伸手,把她要的東西給拿過來。

  秦蔻搓搓臉,再搓搓臉,確定把臉上所有的東西都洗干淨之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子一癱,歪進了一點紅的胸膛。

  秦蔻長長嘆道:「結婚好累哦……」

  一點紅伸手抱住了她,低低道:「是,你受苦了,幸好只有一次。」

  秦蔻:「這輩子只有一次……真好,這樣的事情多來兩次,我都

  要死了。」

  一點紅篤定地說:「沒有第二次的。」

  秦蔻:「唔…………」

  她有氣無力,話都不想說,窩在自家丈夫的懷裡,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說:「你居然在家放了個浴缸……這真不像你的作風。」

  一點紅這種人,其實是不怎麼享受的。

  一開始來現代的時候,他就非常警惕懶人沙發,總覺得那玩意兒會消磨他的意志力……當然了,如今他的意志力可能真的被消磨了許多,不過很多現代人會有的享受,他依然沒有。

  比如說,他從來不躺在床上玩手機;比如說,他從來不睡懶覺。

  這種人居然會在家裡放個超級大的按摩浴缸……

  一點紅:「…………」

  一點紅咳咳了兩聲,語氣愈發低沉:「因為你家沒有,我感覺……我們會用到。」

  秦蔻:「啊……」

  如果是平時,她一定已經心領神會,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故意對他說:是怎麼用到呢?

  但今天……她什麼都沒說,她窩在他的懷裡,安靜的、舒服的睡著了。

  一點紅有點無奈地笑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伸手撫摸著她的背部,吻了吻她的額頭,將她橫抱起來,帶出浴室,擦得干干淨淨地塞進了被窩,然後自己也躺了進去,將她收入懷中。

  睡吧。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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