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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快穿)渣男改造計畫》作者:窈窕小妖【完結+番外】

☆、紅顏不是禍水,心機男才是(十七)

  一走進那林子,範蠡便感到一股陰沉沉的濕氣撲面而來。這些枝葉錯綜交雜的喬木都有幾丈之高,枯木橫疊,硬生生遮蔽了半個天空。那掉落的枯葉厚厚地鋪在地上,踩上去咯吱作響。

  林中似有霧氣,從樹林的深處彌漫過來,飄飄渺渺,帶著一股濕冷的味道。

  範蠡皺了皺眉,他向著走在前面的那個吳國士兵喝道:「難道你們吳國將士真的已經膽小到不得不躲在這深山老林裡了麼!」

  那個吳國士兵沒有答話,甚至連回頭也不曾,只是不緊不慢地向前方更深處的樹林邁著腳步,模樣甚是怪異。

  範蠡狐疑地眯起了眼睛,心下逐漸泛上一陣不安,他猛地轉回頭,看向尾隨在自己身後的越國小兵。


  卻見那小兵也是低著頭悶聲不語,他那厚重頭盔的邊簷投下沉重的陰影,遮擋住了那個小兵的表情。

  不好,有詐!

  範蠡臉色一變,手按上腰側的寶劍一下子拔劍出鞘!

  只可惜已經晚了。

  那支吳國士兵立即飛快地包圍過來,紛紛亮出了刀劍,範蠡身邊的那個小兵更是儼然換了一副神色,也拿著一把劍正對著範蠡!

  範蠡的眼神沉了下去。

  看來他果然是中了他們的計了。他心下暗暗思索了一番,將前後種種情況一一理了一遍,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只可惜那林子外的幾萬大軍,還有自己辛辛苦苦謀劃的復仇大計!

  他的眼神變得極其狠辣,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劍揮舞過去。

  可惜他雖然有一些功夫底子,到底是一介書生,終是敵不過這些常年浴血沙場的士兵們,刀光劍影中,他終於倒在了那鋪了一地的落葉之上。

  闃然無聲。

  *

  林子外的越國大軍儼然等待得有些不耐煩了。

  龐沖不停地翹首眺望著遠處的樹林,可是來來回回幾次,依舊不見有人從那裡走出來。

  旁邊一個黑臉副將是個急脾氣,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吳國人耍得什麼鳥花招?咱們理他們作甚?我看直接打過去把他們轟回吳國老家就是!」

  另一個副將卻比他沉穩得多,他目光沉沉地望向前方的樹林,道:「既然范大夫都親自前往了,定要比咱們有遠見得多,還是耐心等一等才是。」

  「遠見?什麼狗屁遠見!我看就是他們那幫書生膽子軟得要死,怕真刀真槍地幹起來,才弄出這些花花腸子,糊弄咱們玩呢!」

  「閉嘴。」龐沖淡淡地喝了一句,他頓了頓,又道:「再等半個時辰,若再過半個時辰范大夫還不出來,咱們就打過去!」

  雖然範蠡官職比他高一級,讓他在這兒等著,他就得等,可是這軍隊的指揮權終究是在他的手上!

  那兩個副將聽到主將發話,也只好乖乖地閉口不言。

  就在此時,那林子口卻突然跑出來一個人影!

  龐沖眯了眯眼,一下就認出是那個跟隨范蠡進林子的小兵,再往左右一看,卻只見那小兵一人,而不見范大夫。

  他皺著眉喊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范大夫呢?」

  那小兵跑到近前來,才道:「回龐將軍的話,范大夫剛剛跟吳國戚將軍商談好一切事項,現在吳國將士上下皆是歡欣鼓舞,說要宴請咱們呢!范大夫已被他們拉住,就只好派我前來請將軍和將士們即刻趕去林中。」那小兵說著,眉宇間也是一片喜色。

  「好哇,原來范大夫自己跑林子裡樂呵去了,卻把咱們弟兄撂在外面!」那黑臉副將咋咋呼呼地喊道,臉上卻是再沒了剛才那番坐立不安的煩躁。

  龐沖卻是皺了皺眉:「宴請?在那林子裡?」

  「是。」那小兵答道:「吳國士兵們一聽到議和的消息,立即放下兵器,奔相走告,毫無戰意,紛紛想要豪飲縱[分開]欲一番呢。」

  「原來是這樣。」龐沖微微點了點頭,然而他的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這不對勁到底是為何。

  再回頭看自己的將士們一聽到這消息,都一臉懈怠喜悅之色,只得道:「這樣也好。傳令下去,全軍將士隨我一同前往林中!」

  在他回頭的瞬間,卻錯過了面前那小兵,眼中一閃而逝的陰冷光芒。

  *

  樹林裡的道路果然狹窄崎嶇,這泱泱大軍只得被沖散成七零八落的樣子,艱難地前行著。

  很多人一看馬腿不願意踩那濕噠噠的樹葉子和那暗藏在樹葉下麵的水窪,便只好翻身下馬,拽著韁繩,一步一步地挪移著。

  龐沖回頭看了一眼,這越軍哪裡還成個軍的樣子?便沉下來喝道:「都給我牽好馬,快速前進!」一邊又對著那領路的小兵問道:「還有多久才到?怎麼這一路來都不見一個吳國兵?」

  那小兵笑著答道:「將軍莫急,就快到了,那吳人原本怕咱們越軍打過去,所以藏得深一些。」

  龐沖不語,只又叫士兵們加快了腳步,饒是如此,這浩浩大軍已被沖散,首尾之間相距甚遠,因此音信難通,前面加快了速度,後面倒更是跟不上了。

  他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煩躁,默默跟在那小兵後面。

  「啊呀!」一道驚叫聲忽然響起!龐沖訝異地回頭。

  「啊啊啊!」

  「誰放的暗箭!」

  「不好,中埋伏了!」

  驚叫聲瞬間成起伏之態,連綿成片,只見一些毫無防備的將士們已經被暗箭射中,痛苦地掙扎在地上!

  龐沖心下一驚,忙扭回頭急吼吼地對那小兵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卻見那小兵神色大變,臉上的笑意全無,眼神裡透露出一種龐沖格外熟悉的目光。

  那是戰場上仇敵相見的、你死我活的目光。

  他倒吸一口氣,抽出腰間的劍,直直地向那小兵刺過去,哪知那小兵竟是早有防備,跳到老遠處,冷著一張臉向他喊道:「龐將軍,你怎麼還有心思管我?看看你的身後吧!」

  龐沖心下一沉,再一回頭,見自己身後的那支浩浩蕩蕩的越軍已是狼狽不堪!密密麻麻的箭雨穿過那枝枝叉叉間,精准無比地射下來,大部分都已被射中而摔下馬來,而其餘的那些士兵,眼見這種情景,也被嚇得魂飛魄散,落荒而逃!

  然而那崎嶇狹窄的林間小徑又起容得下這擠攘的逃兵?這些恍如驚弓之鳥般的士兵們在慌亂之中,不斷有人跌在地上,而尾隨其後的人,卻是踩著自己同伴的身體,不顧一切地向林子外面沖出去,仿佛只要衝了出去,就有了生機。

  龐沖已是心下大駭,他奮力地調轉馬頭,沖向隊伍的中間,一遍又一遍地吼著自己的軍令。

  可惜已經沒人聽得進去了。

  彼時一陣喊殺聲忽然從四面響起,接著便有黑壓壓的人群從那飄渺的霧氣中沖出來。

  吳國大軍殺過來了!

  那一個一個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的士兵們,與越國士兵的潰不成軍相反,他們快速而又激憤地衝殺過來,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劍戟劈向對方。

  然而有幾個越國士兵僥倖逃出了林子,就在他們心裡為自己的重見天日而激動不已的時候,卻又絕望地發現,那不知何時,圍在了林子外面的密密麻麻的吳國士兵。

  這是一個早就設計好了的圈套,一環套一環,他們根本無從遁形。

  一個越國士兵悲哀地看了同伴一眼,手上一松,長劍掉在地上,發出「哐當」的一聲脆響。

  他的同伴見此,也終於放棄了最後的抵抗,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般,雙腿無力地跪倒在地。


☆、紅顏不是禍水,心機男才是(十八)

  范蠡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落得這樣一個境地。

  手腳被人緊緊地綁在囚車上,粗糙骯髒的麻繩在自己手臂上勒出的道道青紫的痕跡,就像是一個恥辱的印記,不時地提醒著他,你,範蠡,已經從那高高的雲端之上跌下來,慘痛地摔到了泥土上,灰頭土臉!

  他看著這姑蘇城內的人們望著自己的眼神。

  好奇,鄙夷,咂舌,還有驕傲的得意——是那種「你們居然不自量力地想要找我們復仇,看吧,這下子一敗塗地了!」的得意。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仰望著被囚車的鐵框分割成一格一格的灰白天空。

  仰頭的動作牽動脖子上的厚重的鐵鍊和枷鎖,使他心底的百般滋味愈加的複雜沉重。

  他一掌劈上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塊橫木。

  「喂,老實點!」旁邊騎著馬監管他的一個軍官不耐煩地用劍鞘敲擊著囚車,喝道,然後回過頭對身後的長長隊伍吆喝道:「後面的,跟上!」

  他身後跟著的那一溜長長的看不到尾的隊伍,不是別的,正是從槜李戰場上押回來的越國降兵。

  那樣一支浩浩蕩蕩的五萬大軍,其實真正戰亡的並不多,真正打敗他們的,是發現自己被陷阱愚弄的措手不及和置於絕境後的崩潰心理。

  那一仗打到最後,幾乎所有的越國士兵都恐懼得連武器都拿不起來了。曾經如泰山般高不可侵的軍令已成一句空話,所有的士兵都跪倒在地,舉起了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繳械投降。

  而這一仗對於吳人來說,則是空前的鼓舞。他們已經好久沒經歷過如此爽快的勝利了!

  這幾年來,吳越邊境一直紛擾不斷,越國人更是對邊境上的吳國城池虎視眈眈,兩國之間相互來往的貿易和商業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而自從他們的大王,接納了越王勾踐送來的幾個美人之後,宮中傳出的流言更是不斷,說什麼大王沉溺美色,昏聵無能,說什麼幾年之內,越過必定破吳……他們普通的將士哪裡分辨得出這其中的真假,只當是天要亡我吳國,哀歎連連罷了。

  沒想到,這次由戚將軍帶領的一仗竟然勝了!而且勝得如此一鼓作氣,勝得如此痛快淋漓!

  這些押著越國降兵一路趕回都城的吳國將士們,臉上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顯而易見的喜色,□□內的普通百姓都被他們的情緒所感染,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站在路兩旁觀望。

  然而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的謀劃,一切的謀篇佈局,都不僅僅是他們所信賴著的戚將軍操縱的,他的背後,另有其人。

  *

  此時的瞿落正坐在寢宮裡修建她那瑩白的指甲。

  話說古人修建指甲真是個技術活,沒有小巧便利的指甲刀,便只好拿剪刀一點一點地切過去。她見過身邊的宮女修剪指甲,卻也乾淨利索,可到了自己這兒,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把整根指頭剪掉……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現代社會的生活,想起自己曾經的大學寢室,想起自己書桌前那擺放整齊的女生的必備品們,想起那恍然很近又很遙遠的生活方式。

  偶爾還會想起曾經害自己心力交瘁、失去所有的渣男前任。

  沒錯,再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她已是沒有了任何的怨恨或者歇斯底里的怒火,透過記憶的重重簾幕去看那個人的臉時,也只是覺得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而已,目光與目光的交錯,不過是極淡的漠然。

  硬要說還有什麼能夠牽動她情緒的地方的話,則僅僅是她曾經錯把真心賦予一個渣男的事實而已。那就像是一個人對自己幼年時所做過的一件糗事,懷有的淡淡的羞恥感,會感慨地歎道「啊呀,那個時候的自己怎麼如此幼稚得可笑啊」,然後一笑了之,甚至引以為戒都覺得太過刻板了。

  僅此而已。

  然而這個時候,卻總會想起另一個人。

  那個在這種種光怪陸離的世界中,一直陪伴著她、幫助著他,卻又從無所求的另一個人。

  那於險境之中默默握著自己的泛著溫潤涼意的手掌,那總是靜靜望著自己的流淌著溫柔的眼眸……都於這寂寂的深宮之中,日復一日地清晰起來。

  那個人,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如果,終有一日,她的這趟離奇的旅途終於結束,那麼他又該何去何從?那個時候,面對必然會來到的分離之時,自己是不是將像現在這樣,在日益顯得蒼白無聊的日子裡,任憑霸道流淌過的光陰,洗刷掉那個人印刻在自己心上的一切記憶?

  然後看天外雲卷,看庭前花開,終是讓這段極不平常的人生之旅和在這旅途中結識的珍貴的人,都如輕煙般了無痕跡。

  瞿落幽幽地吐了一口氣,似要把心底那酸澀的苦楚都呼出來。

  她放下剪刀,視線悠悠地看著窗外悠遠的蒼穹。

  「王后。」一個粉裝宮女走上前來輕聲喚道。她看到她們的王后已經對著指甲修剪得很久了,所以一直沒敢來打擾,直到王后放下剪刀,才上前來。

  瞿落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宮女是在叫自己,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夫差自五天前聽聞越軍大敗的消息後,便在朝堂上當眾提議要立她為王后,當即便引起了朝臣們集體的反對,那些年過半百兩鬢斑白的老臣們,一個一個都像是熱血青年一般,梗著脖子對吳王說「現在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大王切不可再被美色迷惑了」云云,可夫差卻是沒有半點動搖,只說了一句話就讓他們鴉雀無聲了。

  他說:「寡人要立越國的女子為後,使越國所有的女子對吳國心嚮往之;寡人要厚待越國的降兵,使越國所有的士兵對吳國心嚮往之。眾位愛卿,不可再阻撓。」

  所有的人,頓時都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的這位大王,看似不理朝政,實際上心思竟如此澄明。

  為政本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之中。

  越國以為憑藉姿色動人的美人,拿下了吳王的心,殊不知,卻被吳王以心攻心,終於一敗塗地。

  他們更不知道,這攻心之計也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而瞿落她自己,實際上也只是迷失在這攻心計中的一片形單影隻的孤葉罷了。

  自以為借由吳王夫差的權勢,終於把範蠡弄到如今的下場,又焉知不是為夫差所利用,成就他的不敗之地?

  罷了罷了,本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更何況是在這雲詭波譎的春秋時代?

  不利用人,必為人所利用。誰又能說是絕對的正義呢?

  她所能做的,也只有明哲保身而已。而當自己所珍視的人為人所害,她定然會如同飛蛾撲火,罔顧一切地將這一切都討還回來。

  「王后?」粉裝宮女見瞿落沒有應答,又喚了一聲:「大王讓您去書房。」

  瞿落這才回過神來:「書房?」

  她心裡突地一跳。難道是那個人已經到了?

  「是。」宮女答道:「大王說,要讓您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瞿落霍地從椅子上站起,手不由自主地握住那粉裝宮女的手臂。

  宮女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忙又低下頭去,並不敢言語。

  瞿落忙不動聲色地把手鬆開,淡淡道:「帶我去吧。」

  那宮女答了聲「是」,便躬身扶上了瞿落的手,出了寢宮,向夫差的書房走去。

  她定了定心神,跟著宮女的步伐,極力地穩住自己的腳步,饒是如此,也控制不住自己那越來越匆忙疾速的步伐。

  書房的門就近在眼前了!那雕刻著精細花紋的棗紅色木門,此時就如一道礙眼的屏障一般,瞿落恨不得能透過那道門,一眼望到裡面的情景。

  然而她終於克制住了,停下了腳步,淡然地對身旁的宮女道:「去開門吧。」然而緊緊攥著絹花手帕卻仍然顫抖的手,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那宮女走上前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吱扭」一聲輕響,瞿落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大王,王后求見。」

  「快請王后進來吧。」裡面傳出一道低沉的嗓音。

  那是夫差的聲音,並不是那個人的。

  她的心情被這道聲音冷靜了一些,後知後覺地立在那裡上下理了理衣裙,這才垂著頭走了進去。

  她甚至不敢抬頭,害怕自己看不到那個身影而失望。便只能垂著頭欠了欠身,對夫差低低地喚道:「妾身見過大王。」

  卻久久不見夫差應答。

  有一雙手扶住了她有些顫抖的肩膀,溫柔地把她攙扶了起來。

  那雙手是如此的令她熟悉,熟悉到讓她忍不住落下來淚來!她不敢相信地抬起了頭,一眼撞進了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眸裡。

  「阿落。」

  她看到那個人的薄唇輕動,沒有發出聲音,卻足以令她振聾發聵。

  滾燙的淚水一下子流淌下來。


☆、紅顏不是禍水,心機男才是(十九)

  她看到那個人的薄唇輕動,沒有發出聲音,卻足以令她振聾發聵。

  滾燙的淚水一下子流淌下來。

  「咳咳。」一聲頗有些提醒意味的咳嗽聲響起,使得脈脈對視的兩人這才想起,這間屋裡的另外一個,不容許對其有任何忽視的人。

  瞿落忙把頭一垂,稍稍側過身用絹帕拭了拭眼角。這才轉過身,對著夫差深深地行了一禮:「大王對我兄妹的搭救之恩,夷光沒齒難忘。」

  「草民對於大王對舍妹的照顧之恩,同樣感懷在心。」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緊隨著瞿落的聲音響起,那個長身玉立的人上前一步,對著夫差又行了一禮:「草民願意任大王差遣。」

  夫差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兩人,一個宛如依依楊柳,溫婉動人實則卻堅韌無比,一個宛如幽幽翠竹,風骨傲然不卑不亢。

  然而這兩人的眼中,充斥的,卻全都是對於另外一人的滿滿的在意。

  他靜默了良久,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道:「寡人只是履行了和夷光的約定而已。」他站起身,緩緩地踱步至二人的中間,望了一眼瞿落那雙被淚水浸潤的剔透晶瑩的眼眸,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若有所失,最終,搖了搖頭,輕歎一聲,背著手走出了書房。

  *

  冬日的夜晚,月涼如水,唯有這館娃宮的寢殿內,生著滋滋作響的壁中爐火,鋪著厚厚的軟軟的毛毯,倒顯得暖意融融。

  此時偌大的館娃宮內,宮女侍衛全部被命令在外殿守候,裡屋中只有瞿落和阿渣兩人。

  瞿落髮現自己的聲音都抑制不住地顫抖,她的手遲疑著、動作徐緩地撫上對方那再熟悉不過的眉眼,深吸一口氣,輕輕地道:「我走了之後,範蠡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對方的臉色似乎比自己離開之前更加蒼白了,眉眼間不知怎地,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憔悴與憂鬱……想必,阿渣他在範蠡那裡,一定過得很不好。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就難以抑制地難過起來。

  明明這一切都該是自己承擔的,卻把阿渣牽扯進來……

  對方則是用一種過於溫柔地、仿佛看著失而復得的珍寶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任由那冰涼的指尖從自己的面頰上輕撫,半晌之後,才一把捉住那只手,攥進自己溫熱的手掌中,道:「阿落,你知道的,我的本質本就與你們不同,範蠡他並不能把我怎麼樣的。」

  聽了這話的瞿落並沒有放下心來,反而把眉頭皺得更緊:「可話雖如此,他要是沒有按照約定給你解藥,我……」

  話未說完,卻見那眉目如畫的男子搖了搖頭,輕笑一聲,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說著,像是為了證明什麼,男子展開了一抹大大的笑容,那樣燦爛耀眼的笑容,就仿佛陽光,一下子沖淡了瞿落心頭的濃濃擔憂。

  她已經太久沒看到這樣一種笑顏了。

  瞿落不禁鼻頭一酸,淚水又不由得滴落下來。

  阿渣不禁無奈地一笑:「好了,怎麼又哭了?幾年不見,阿落越長越像小孩子了。」他伸出他那修長寬厚的手,輕輕地撫上撲在自己懷裡,像個小女孩一般哭泣著的人兒,拖長了聲音:「乖,不哭了。我在這兒,不會再有事了。」

  他的下巴輕輕地靠在瞿落的頭頂,悠悠地道。

  良久,才聽到懷裡的人兒聲音悶悶地說:「那你給我講講這幾年,你都是怎麼過的?不許隱瞞。」

  「好。」他拖長了尾音,笑著答道。

  然後將這幾年裡,他翻過的一遍又一遍的竹簡,與範蠡的唇槍舌戰,還有那漫漫時光中逐漸變得淡然的心境輕輕地講述給了瞿落聽。

  然而卻把那破敗小屋裡的簡陋生活,把範蠡所給予的越來越少的解藥,把毒發時頭痛欲裂的痛苦,把時光中遠為孤寂的日子,都省略在了他唇邊那抹淡然的微笑中去了。

  有遙遠的打更聲隱隱約約地傳來,伴隨著男子溫潤的低語,猶如最為優美的歌謠,漸漸地把人送進溫暖的夢鄉。

  不知何時,那埋在男子懷中的人兒已經闔上了雙眸,小巧的鼻翼輕微地扇動著,傳出平穩的呼吸聲。

  男子好笑地搖了搖頭,動作輕柔地將瞿落放到了身後的軟床上,輕輕地拉過錦被,蓋在了瞿落的身上。

  彼時有銀白的月光照進來,於床前流淌了一地,恰恰把那清俊的男子和躺在床上輕闔著雙目的女子籠罩了滿身。

  男子微眯了雙眸,轉身看了眼掛在窗舷上的皎月,又轉回目光,凝望著床上的籠罩在淡淡月華中的人兒。

  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已久的,飽含著悲涼、欣喜與複雜的目光。


  阿落,我曾經千百次遙望著你的背影,有幸得你一次回眸,沒想到,這一次,你竟離我如此的近,然而可笑的是,當我終於記起這個令我驚喜的足以忘乎所以的事實時,這趟旅途,卻快要走到了終點。

  他想到這裡,內心的情緒不禁劇烈地翻滾起來。

  他閉了閉眼眸,深吸了一口氣。

  複又睜開眼,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然入睡的瞿落。

  *

  黑暗陰冷的地牢內,阿渣忍不住皺起了他那修長俊秀的眉。

  不由得想起似乎在很久之前,自己也陪著阿落到過這種地方呢。那是看望被壓入牢中的景懷仁,還是焦仲卿呢?

  他的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他的阿落,不知不覺地,已經獨自一人,走過了那麼多的坎坷。

  而自己,終究是並未為她做過多少事情。那麼這一次,就由他,來替她完成這最後的一步吧。

  這樣,若有一天,兩人終究仍要面臨分離的局面,他也能夠別無遺憾地,對她送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了。

  阿渣的臉上展現出一種釋然的微笑。

  那是經歷了許許多多的痛苦與掙扎,經歷了許許多多的遺憾與懊惱、哀怨與嗟歎,最後都付之一炬,蛻變而來的釋懷與滿足。

  人生大抵如此吧,有時候,那個最後的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經有那麼一段可貴的時光,他與她,在時光裡攜手相依。

  而他,不管將來是身歸浩浩無垠的邈遠空間,還是別的什麼渺無盡頭的星辰大海,都會記得,這樣一段「曾經擁有過彼此」的時光。

  甚至那快要被歲月的棱角磨平了的遙遠記憶中,那曾經千百次凝望著的背影,那曾經親歷過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酸楚,那曾經目睹過的看著女子心酸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哀傷,都將成為他賴以生存的珍寶,支撐著他度過未來那可以預見的孤寂光陰。

  「啪嗒」一聲,露水滴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阿渣收回心緒,把目光轉向自己身側的牢房,那裡面,正坐著一個人,一個可以去把這種種發生的一切,告訴越王勾踐的人。

  *

  勾踐已經不知這是他如此昏昏沉沉的第幾日了。

  從他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不停地飲酒,不停地叫舞女來跳舞,叫歌女來唱歌!可是依然抹不掉心頭的那巨大的憤怒和懊惱。

  越國幾年來辛辛苦苦訓練的幾萬大軍,居然一敗塗地,降兵三萬,悉數被壓回了吳國都城!

  可笑自己居然還是從一個逃兵的口中聽到了這消息。

  還有一封用自己最為熟悉的字跡書寫的信箋。

  那熟悉的絹花手帕,熟悉的溫婉字跡,他本來還為是夷光給他的信而稍顯欣慰,誰知道那上面的每一句,都有如刀劍一般,直插入他的心臟!

  那上面竟然說,滅越軍的計策竟然是夷光自己獻給吳王的!

  他難以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那條絹帕,難以置信地用最烈的酒澆灌著自己。

  卻又不得不信。

  只可恨夷光為什麼要將這件事告知於他!

  他寧願永遠地被蒙在鼓裡……

  然而心底裡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對他說。

  難道這不應該是早就看出來的嗎?

  難道你還希冀著拋棄了夷光的自己,能夠留得住夷光的真心嗎?

  難道這不是你自己的報應麼?如果不是當初你把夷光狠心地丟去了吳國,她怎麼會對你心生恨意,以至於想出這番手段來報復你?

  別癡心妄想了,勾踐!

  夷光也只不過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罷了,她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做國家大義,什麼叫做為愛犧牲,只會因為自己所受的那一點點委屈就報復你!

  根本不值得你為她憤怒!

  他一遍一遍地用這樣的說辭說服著自己。

  然而在這日復一日的自我麻醉之中,在不堪忍受再次兵敗的事實之下,心底裡的另一道聲音卻日漸清晰。

  其實,你自己也並沒有多麼地鍾情於她。

  這個你早就知道了。

  從默許範蠡用卑鄙的手段把夷光強制帶回宮時就知道了,從答應範蠡把夷光送到吳國時就知道了,從一次又一次地接到夷光的信卻仍然不願與吳國撕破臉將她要回時,就知道了……

  你鍾情的,你愛的,與其說是夷光,不如說是你自己罷了。

  你是個只愛自己的王位、愛自己的權勢、甚至愛自己背負的仇恨的自私的人罷了。

  你早就知道,如果不把夷光送到吳國,你的王宮可能會再次被吳軍的大火燒毀,你的王位可能又會被吳王丟在塵埃裡,這樣你就又得去做那卑賤的馬奴了。

  與其讓自己淪落到這般境地,不如讓夷光那個弱女子去跳進火坑吧!

  誰讓她生得那般美麗。

  就讓她去承受那種恥辱,讓她去遭受那種煎熬吧!

  這樣你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不是麼。

  現在只不過是這個弱女子,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向你反咬一口罷了,你有什麼好傷心的?反正你們也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這下子你們終於撕破臉了,互不干擾了,不是正好麼,重振旗鼓,再打回去就是。

  根本不值得傷心。

  這兩道聲音來來回回地在他耳邊交戰,終於讓他精疲力竭,醉死在那濃烈的酒中。

  然而內心那難以言說的窒息感,卻深深地留了下來,任憑酒醉,也難以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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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不是禍水,心機男才是(二十)

  當范蠡得知自己竟然被吳王夫差釋放之時,震驚得不能自已。

  這個費盡心思抓了自己的人為何會這麼簡單地放過自己?

  又或者說,那個先是讓吳軍詐降,引誘自己進入密林,再假傳自己的口信兒,誘使幾萬越國大軍同入密林放下警惕,再一舉殲滅的施夷光,怎麼會這麼好心地放過自己?

  沒錯,他已經知道了,這全部的計策,這所有的人心算計,都是施夷光那個女子所為!

  那天晚上,當那個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自己的時候,他真恨不得上前掐死這個女子!

  可笑的是,她現在居然又要放了自己!

  難道她以為他會對她感恩戴德麼。

  範蠡不禁冷笑一聲。

  身後押送他的典獄,不耐煩地推搡了他一把,他狼狽地摔了個趔趄。

  然而範蠡卻沒有絲毫的怒意,只有從心底湧上來的深深的不屑。

  他要回去,要回到越國去,回到勾踐的身旁,然後一定要說服勾踐,再次籌集大軍,攻打吳國!

  到時,必定要把施夷光從那高高的館娃宮中拽出來,用鋒利的寶劍劃破她的脖頸!

  他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那張一直以來都是平靜無波的面頰上仿佛暴風雨前的海面,掩藏著一場異常驚魂的腥風血雨。

  然而範蠡沒想到的是,當他回到越國的時候,一切都早已不是他離開之前的樣子了。

  *

  一股濃重的酒氣從勾踐的周身散發出來,那個往昔高高在上的威嚴的帝王,此時竟如街邊的醉漢一般,毫無形象地不省人事。

  范蠡無法說清楚自己內心的感受,他後退了一步,看著這空無一人的宮殿中,這爛醉如泥的君王。

  勾踐的日日酗酒、不理朝政已是滿朝皆知。稍有點正義感的官員都不能容忍他們的大王墮、落至此,然而上書無用,只得辭官歸隱,留一身傲然風骨。而更多的官員,卻是趁著勾踐的頹喪,結黨營私、大肆斂財,已把整個國家弄得烏煙瘴氣。

  就連皇宮裡的侍衛和宮人都聞風而逃,偌大的宮殿,現在也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個宮女了。

  勾踐似乎感受到了有人的靠近,他朦朦朧朧地睜開那雙發紅的眼睛,看向來人。

  半晌,用一種嘶啞陰沉的聲音道:「居然是你。」他的嘴角似是挑起了一抹冷笑,然後端起地上的酒盅又舉至唇邊,一仰而盡:「你還回來作什麼?」

  範蠡靜靜地盯著勾踐,緩緩地吐出兩個字:「復仇。」

  「哈哈哈。」勾踐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他手中的酒杯從手上滑落,摔到很遠。

  「復仇?」他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一般,挑著眉重複著:「那你讓我,到底複誰的仇呢?」

  範蠡一怔,看著面前的勾踐神情瘋狂的樣子,半晌不言語。

  勾踐正拿著他腰側的佩劍指著他,劍尖泛著寒光。

  「大王這是作什麼?」範蠡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道。

  勾踐冷笑一聲:「你既是這麼為越國著想,那麼現在越國的國君讓你去死,你不妨一死。」

  勾踐的劍尖緊挨上範蠡的脖頸,範蠡沒有動,他的臉色甚至和平時一樣,然而那緊皺著的眉頭還是將他的心情出賣了一些。

  「哐當」一聲,劍掉落在地上,勾踐似乎終於覺得這種對峙毫無意趣,把劍一丟,又拾起酒盅,倒起酒來。

  「大王!」範蠡像是終於隱忍不了那壓抑已久的情緒,嘶喊道。

  然而勾踐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又抱著他的酒罈,於醉生夢死間,一遍又一遍地體驗著內心的煎熬與苦楚。

  範蠡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這樣的勾踐許久,終於,他內心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於是,他只能茫然不知所措地走出越王宮,走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

  這麼多年來,他的辛苦經營到底換來了什麼?

  他處心積慮將夷光送至吳國,到頭來卻使得他們君臣生隙。他還記得,自從夷光去了吳國,勾踐和他在朝堂上是怎樣一次又一次地,爭吵得兩敗俱傷。

  他處心積慮安插人手到吳國,到頭來卻反被這些所謂的「耳目」「間諜」所欺,甚至夷光她自己,已經從最大的棋子變為了最大的威脅。

  他處心積慮讓夷光得寵于吳王,卻使得勾踐對他更加怨恨,他對自己的信任也已是蕩然無存。

  在最後的最後,他籌謀多年的攻打吳國的計策終於要實現,卻仍是一敗塗地,攻心反被攻心誤。

  而這些,全是拜施夷光那個女人所賜!

  範蠡抬起頭,看向陰鬱灰白的天空。

  難道說,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夷光帶回越王宮裡來麼?

  可是那樣,又如何能完成他的複國大計?

  他找不到這答案,於是只能閉了閉眼,長歎一聲,抬起腳步融入這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

  瞿落得到的最後有關於範蠡的消息,便是他於市野之中隱姓埋名,從此不知音信了。

  她不由得想起歷史上範蠡的結局。化名陶朱,經商而成為一方巨賈。

  只是這個世界的發展軌道早已因為她的到來,而大大改變了。她最終也不能確信,範蠡到底走向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不知,他是否會恨著把他玩弄得很慘的施夷光?

  還是會於這跌宕起伏的人生中,獲得了其他的感悟?

  這以後的事情,她就無法得知了。

  在這一場對壘結束後,她只覺得精疲力竭。恍然回首這漫長的一世,突然覺得有些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對,誰又是真正的錯?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然而可恨之人不亦是必有可憐之處麼?

  如果說她之前經歷的許許多多的世界,女主的悲劇都是由一個無可置喙的「惡」造成的,那麼這一世,若沒有瞿落參與進來的這一世,西施的悲劇又是誰造成的?

  難道可以僅僅歸咎于範蠡的不擇手段,歸咎于勾踐的野心和自私嗎?

  她也得不到答案。

  只感覺,周身像是置身於一個渾渾沌沌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就像是推手一般,把西施,把像西施一樣的千千萬萬的女子,都推至於那暗不見底的深淵中。

  而那個推手,也許是名為「封建、男權」的枷鎖,也許是名為命運的牢籠,也許是這紛亂的、望不到盡頭的戰爭時代造成的。

  瞿落看著這館娃宮中走動的上上下下的宮女,她們也不比西施更加的幸運,從小便被父母賣掉,好一點的,被賣到這宮裡來,不濟的,則是給人家當小妾,當婢女,當洗衣奴,然後便在服從與受、虐中度過一生。

  而她們的人生中,更沒有這樣或那樣的「渣男」,她們的人生卻是實實在在的悲劇。

  瞿落模模糊糊地記得,在現代社會的她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真正的悲劇,不是由極惡之人推動而至的,而是由命運的詭吊,由身在其位而導致的諸多的無可奈何、身不由己造成的。

  然後這種悲劇的結果,便更加令人難以承受從而黯然神傷。

  她不由得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和疲憊。

  從景懷仁、張珙起,她遇見了許許多多的渣男,並一個一個地說服他們珍惜眼前人,然而到了如今,她才忽然發現,曾經因改變一個人的心志而禁不住的沾沾自喜,竟是那麼的無力和渺小。

  展現在她面前的,已經儼然不是個體的善與惡那麼簡單的問題了。

  而更根本的問題,她無力去想,更無力解決。

  就像是西施好不容易從越王宮逃離,卻緊跟著跌入到了吳王宮的深淵。所謂的「虐渣」,所謂的「擺脫」,不過是憑藉一個男人的力量,從另一個男人那裡逃脫而已。

  如同一個永遠也逃脫不了的圓環。

  她看了一眼館娃宮內日益嚴密的管控,搖了搖頭。

  自從越軍兵敗,夫差對她的看管就越來越嚴了。比之當日範蠡對她的監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自嘲地笑了笑。君王的疑心,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在什麼時候,都只會有增無減。

  突然有一陣暈眩感鋪天蓋地的襲來,瞿落一個沒站穩,倒在了地上。

  眼前恍惚間出現一片茫茫的白色,有五彩斑斕的光線自周身掠過。

  她能感到自己像是從什麼地方往下墜落一般。

  難道,這是又要去往下一個世界了麼?

  然而她的內心卻不再像以往那般,充滿著好奇和信心了,只有一種疲倦感,或輕或重地包裹上來。

  有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平靜無波仿佛機械發出的聲音:「宿主瞿落請注意,宿主瞿落請注意!」

  「檢測到第13876位宿主瞿落已經圓滿完成五個任務,加之宿主瞿落現在已對主神系統分派的任務心生厭煩,現放逐宿主瞿落回到現實世界!」

  瞿落的心內一緊,一瞬間竟是大喜大悲。

  然而片刻之後,這被幾世的歷練磨礪出來的心境又冷靜下來,她淡淡問道:「我能問問,如果這次我沒有被放逐回現實世界,還要做多久的任務嗎?」

  那道聲音依舊是平靜無波:「如果留在這層空間繼續任務,堅持完成10個任務後,則會超越三維生物的存在,成為高位面的生命體,從此不受時間和空間的束縛。」

  原來如此……可是那樣一來,人得以體驗珍貴生命的樂趣又有何在呢。

  瞿落淡淡地搖頭:「還請你放我回現實世界中去吧。」

  那道聲音沒再回答,然而她卻感到四周光線的轉動更加疾速了,看來她很快就要回到現實世界了!

  然而在她再次陷入暈眩的前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個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被她故意回避的問題,忙問道:「再回答我一個問題!阿渣呢,他將何去何從?!」

  可惜卻是沒有任何回應了。


☆、回到現代算總帳(一)

  「轟隆——」有一種異常熟悉而又陌生的嘈雜聲音在耳邊響起。

  眼皮上方仿佛有什麼明晃晃的光源照著,身上有什麼東西捂得她發熱。

  瞿落難受地皺了皺眉,猛地睜開了雙眼。

  卻一下子愣住了。

  這裡是……

  雪白的油漆過的天花板,頭頂上發著白光的電燈棒,身上蓋的是印著「S大」簡體字樣的棉被,身下趟的是硬邦邦的宿舍木板床。

  瞿落霍地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然而「哐當」一聲,頭上傳來那讓她異常熟悉的撞擊到床欄的痛感。

  痛的她忍不住落下來淚來,然而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她飛快地從爬梯上爬了下來,貪婪地看著恍若隔世的自己的寢室。

  現在已近中午,寢室裡沒有人,是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像個第一次來到這裡的陌生人一樣,細細地打量著這裡。

  門口擺放著還滴著水的拖把,一定是勤勞愛乾淨的阿雙早上做了值日。

  爬梯下面胡亂擺放著幾雙高跟鞋,啊,那肯定是愛美的薛薛忘了收拾了。

  而自己的書桌上面,攤開著一本書,一枚精緻小巧的書簽靜靜地夾在書頁裡,瞿落有些顫抖地捧起了那本書。

  她記得那是她跑了好多書店才買來的一本散文集,現在,這攤開的書頁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油墨香。

  她將臉埋進書裡,深吸了一口氣。

  桌子上突然傳來「嗡」的一聲悶響,是她的手機。

  她放下書,頗有些感慨地拿起那個手掌大小的、她已經許久沒有碰觸過的現代玩意兒來。

  指尖有些生澀地滑開介面。

  是一條短信。

  看到上面的發信人時,瞿落愣了一下。竟然是安琳琳——這個熟悉而又有些陌生了的名字。

  一時間腦海裡有千萬思緒閃過,她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前世還有這麼一號人物——渣男的必備搭檔,賤女是也。

  再看看時間,頓時想起來了,這個時候,正是安琳琳回國不久,和宋延舊情複燃的時候。

  看來這個安琳琳是要來向自己挑釁的。

  只可惜現在的她,早已沒了當時那般浮躁氣盛的心思。

  雖說也不至於像什麼大徹大悟一般看破紅塵,但再不濟她也在那許許多多的情與愛中走過一遍,有許多東西,都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就好比安琳琳那不斷的挑釁,那裝腔作勢的「愛的宣言」,那惺惺作態的楚楚可憐。

  也都只不過是為了博取一顆狹小的心而已——一顆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不能讓她信任的,需要她時時做出鬥爭狀態才得以抓取的心而已。

  瞿落深深地同情她。

  她不禁想起被景懷仁厭棄了的陳清婉,想起被張珙拋棄了的崔鶯鶯,想起被范蠡和勾踐棄之如敝履的西施……

  都不過是被某些油腔滑調的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已。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涼薄的微笑。

  如果今天的自己,再像前世那樣,為著這樣一個短信而怒火中燒,那豈不是又和那些只能自怨自艾顧影自憐的可憐女一樣了麼。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短信的內容,無非是以「有事請求」的藉口,把她約出去而已。

  她搖了搖頭,隨便找了個藉口,便拒絕了。

  然而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的諸多情景。

  那個動不動就被挑撥得大發脾氣的瞿落,那個為了安琳琳一次一次和宋延大吵的瞿落,那個吵完之後又一次一次降低自己的底線、厚著臉皮請求和好的瞿落。

  「噗嗤」一聲,她不由得笑了出來。怎麼那麼可笑啊,當時的自己。

  「嗡——」手機又震動了。

  這個安琳琳的耐心可真好。她有些不耐地滑開手機,卻發現發信人上是另一個人的名字——宋延。

  「阿落,琳琳剛從國外回來,對國內的生活還很不適應,請你去幫她一下,好麼?我現在在學生會,有點事情走不開。愛你,宋延。」

  瞿落不禁深吸一口氣。

  她這才驀地發現,不管經歷多少次,對於這種口是心非、陽奉陰違的腔調,她還是不能不感到厭惡。

  目光冷冷地落在「愛你」這兩個字上,她只感到有一種令她作嘔的諷刺。

  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滑動,只兩個字便回復了過去。

  ——「不好」

  甚至連一個標點都再懶得打。

  她把手機擱在桌子上,轉身對著門邊的穿衣鏡整理了一番。

  如今她有幸回到現世,再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那等無聊的事情上了。

  她要去找一個人。

  *

  她已經嘗試著像曾經做過的那樣,在心裡呼喚那個名字,然而卻是一點回應也沒有。

  想必,結束了任務旅途、回到現世之後,阿渣也不會再和那時一樣,和自己保持著心理聯繫吧。

  回來之前,心中的那道聲音也沒有告訴自己,阿渣到底會去什麼地方。

  那麼線索就只剩下了一條——阿渣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甚至說,他不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瞿落的眉頭不由得皺緊,指尖從書架上的一排書上掠過,這些書光從名字上都讓她望而卻步,然而……這是她能想到的接近阿渣的唯一途徑了。

  她取下一本看起來不那麼厚的《時間簡史》,快步走到閱讀區,找到一個空位置坐下,深吸一口氣,翻開了書的扉頁。

  她用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把這本書看完,然而卻還是一知半解,只是勉強知道了所謂蟲洞、三維空間、四維空間的概念。

  可是對如何才能突破自己所在的空間,去一個完全不同的異空間,書上卻沒怎麼提。

  她歎了一口氣,又去了圖書館將那一整排的量子物理著作都搬回了寢室,打算做長期的奮戰。

  寢室的小夥伴一個一個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怎麼了這是?阿落你難道打算考物理學院的研究生嗎?」阿雙首先驚訝地發問。

  「不會吧,阿落你不是說已經找到工作簽約了嗎?幹嘛又考研?」這是同樣很關心她的薛薛:「而且這專業跨度也太大了吧……」

  薛薛一邊翻著她桌子上的《相對論》,一邊咂舌道。

  瞿落尷尬一笑:「嗯……最近突然對物理有點興趣……」再多的,卻是不肯解釋也沒必要解釋了。

  畢竟,在她們的眼中,室友瞿落只是與她們一樣正常地過著大四生活的女生而已,絲毫不知她經歷過的那一場奇妙的旅行。

  於是瞿落抱上了幾本書,在小夥伴們驚愕眼神的洗禮下,去了宿舍樓中部的自習室。

  那兒很安靜,隨便她看什麼書,都不會有人打擾。

  然而關上寢室門的時候,卻聽到阿雙和薛薛的竊竊私語。

  「我怎麼覺得阿落最近怪怪的?」這大概是對什麼事兒都好奇的薛薛。

  「怎麼怪了?」這是阿雙的聲音。

  「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怪!」

  「我怎麼沒覺得……是你太大驚小怪了吧。」

  瞿落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好笑的弧度,搖了搖頭,去自習室了。

  然而她心裡的那一點點不安因素卻稍稍地浮了上來。

  她不確定照這樣下去,還要多久才能找到有關阿渣的線索。

  她不確定到底能不能找到阿渣。

  低下頭看了看堆在桌子上的一摞書,千思萬緒繞上心頭,最終都化成了一個鐫刻在她心底的聲音。

  一定要找到他。

  然而世間的事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她將那一本一本的講述宇宙、空間、蟲洞、黑洞的書都翻了個遍,甚至看了許多關於這方面的科幻電影,白天在上完專業課之後,還跑去物理學院請教量子物理的教授。

  可惜除了腦海裡那越織越亂的龐雜的概念、定義、公式和原理之外,她似乎一無所獲。

  晚上躺在自己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裡,只覺得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彌漫上來。

  阿渣的那張清俊的臉,卻是越來越清晰。

  心頭不禁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懊惱。

  如果最後,她有好好地和阿渣告別就好了……那個時候,西施還被吳王死死地看在館娃宮,阿渣也不能總過來陪她。

  她還什麼都沒做,就被那道聲音送回了現代世界。

  不,如果她當時和阿渣在一起,說不定就能拉著他一起回來了……

  她的手不禁覆上眼瞼,輕輕抹去眼角微潤的液體。

  枕邊的手機卻突然「嗡」地一響。

  瞿落打開手機,微眯著眼看向跳出來的短信。

  「阿落,我們已經好多天沒見了,明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等你的宋延。」


☆、回到現代算總帳(二)

  瞿落無聊地撇了撇嘴。

  回來的一周以來,她一直埋頭於各種能找到阿渣的方法,都快要忘記了還有宋延這號人物。

  現在被他的短信一提醒,倒讓她想起了一些前世的情景。

  比如前世的這個時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自己,每天巴巴地粘在宋延身後,卻惹來對方對自己更加的不重視。

  比如宋延那個時候給自己發的越來越少的短信,以及自己偷偷翻看他的手機,發現他與安琳琳肉麻到足以酸掉大牙的聊天記錄。

  她冷哼一聲,手指飛快地在螢幕上打出兩個字——「不去」,發送了過去。

  然後手機一關,撂在枕邊,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瞿落照例早早地收拾好,拎著包就準備去圖書館,沒想到在宿舍門口卻撞見了宋延。

  宋延像是在那裡等候已久的樣子。修長的身形略弓著背,垂著頭站在女生宿舍樓的對面。他的旁邊不遠處是一堆綠色的敞口垃圾桶,垃圾桶的周圍圍了一圈學生們懶得扔進桶裡就撂在地上的垃圾。

  嘖嘖。這個形象不可謂不淒涼。

  瞿落的目光只淡淡地掃過宋延,就像掃過那一堆垃圾桶一樣,然後立即轉過目光,目不斜視地大步而去。

  宋延急了。他剛剛擺好一副笑臉,哽在喉中的那聲「阿落」也還沒叫出聲,就遭到了對方的無視。

  他忙疾走兩步,一把拽住了瞿落的手臂。

  「阿落,你到底怎麼了?」他的語氣又急又怒。也是,從早上五點半宿舍樓開門開始守到七點,好不容易見到人了,對方卻只給他甩了一個後腦勺,無論如何都會來點脾氣的。

  瞿落瞥了一眼路上來往的幾個學生對他們這邊的側目,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不著痕跡地推開了宋延的手,咧了咧嘴角,道:「啊,原來是你。不好意思,我剛才沒看見。」

  雖說她恨不得把包直接沖著對方拽住自己的手揮過去,然後撂下一句「分手」就走人,然而以目前宋延還不知道她已經看透他和安琳琳關係的情況下,就這麼突然地說分手只會使得對方以為自己是在使小性從而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謂渣男,不就是那種從頭到尾都自以為是、黏上來就跑離開了反而追的男人麼。

  宋延聽了這句話,臉色更加難看了,青一陣白一陣的,半晌,才乾巴巴地道:「我們能聊聊嗎?」

  瞿落擺出一副為難的神情:「我有點事情,正著急走呢。」

  宋延的眉頭皺的都快成河溝了,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到什麼別的說辭,情急之下忙道:「可是我們已經好久沒見面了!」

  自從上周他給瞿落髮短信說讓她幫忙照顧安琳琳以來,已經整整一個星期,兩人都沒見過面了。

  這讓他感覺很不對。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減輕了他害怕瞿落髮現自己和安琳琳的交往的壓力,可是瞿落態度的突然轉變也是讓他無法容忍的一件事情。

  沒有哪個男人喜歡脫離自己掌控的事情,尤其是自己的女朋友。

  瞿落笑了,她想起自己曾經因為請求宋延多陪自己一會兒而被對方厭棄的情景。於是挑了挑眉,道:「所以呢?」

  「所以我……」宋延看來已經被瞿落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堵得話也說不完整了,目光亂飛了半晌,才硬邦邦地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見一見。」

  他一抬眼,看到瞿落的臉色有發火的趨勢,飛快地加了一句:「我覺得我們兩個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誤會,還是聊一聊說清楚的好。」

  說完,他的手又拽上了瞿落的手臂,加重了幾分力道。

  瞿落皺了皺眉,這會兒路上的學生更多了,已經有不少人扭頭看他們了。

  她可沒興趣免費給別人上演狗血肥皂劇,頓了頓,只得冷冷地道:「如果你非要這麼認為的話,那就聊聊好了。」

  末了又添上一句:「我時間不多,要聊就快。」說完,使了十足的力道,一把掀開鉗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頭也不回地邁開步子。

  宋延愣了一下,跟了上去。

  兩人走到學校裡的一家僻靜的咖啡屋。這個時間咖啡屋是不會有學生來的,人少,安靜,不引人注目,十分適合情侶對撕。

  瞿落率先走到一處座位上坐下,把包一放,便掏出小鏡子和粉撲之類的東西在臉上這兒拍一下,那兒照一下,一副忙得腳不沾地的樣子。

  宋延無奈地坐到她的對面,招呼服務員點了兩杯果汁後,才摩挲著自己的指尖,醞釀著來之前想要說的話。

  「阿落,你最近……」他想問對方,最近這到底是怎麼了,想了想剛才對方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還是換了個委婉的問法:「你最近都在忙什麼?」

  瞿落連眼都沒抬,抱著果汁抿了一口,不冷不熱地回道:「還能在忙什麼,無非是你我大四狗都在忙的那些咯。」

  宋延被噎了一下,為了掩飾尷尬,他也抱起果汁灌了一大口。半晌才又想起一個話題,開口道:「對了阿落,我最近看到學校網站上說,有一批不錯的企業快來學校招聘了,我們也該好好準備了……」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瞿落打斷道:「哎?我沒告訴你麼,我已經簽了。」

  宋延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麼簽了?」

  「簽了京城的Y公司啊,上週末簽的。」瞿落回答得輕鬆,臉上卻也是略帶著點疑惑:「嘖,我還以為我告訴你了呢,居然忘了麼……」

  Y公司是全國都有名的科技商業公司,並且據說最近正準備著像國際進軍,而據瞿落這一個星期的探查,Y公司其實已經掌握了許多國際上的尖端技術,在未來的市場佔據方面必然會極其有優勢。

  而前世的自己,實際上已經通過了Y公司的面試了,就差簽合同了。這麼好的就業機會,為什麼不要?

  宋延滿臉的驚愕,他差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努力深呼吸兩番,才終於穩住了:「你怎麼能自己突然簽了……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的嗎?!」

  瞿落看著對方那副驚訝得能往嘴裡塞雞蛋的架勢,沒忍住,笑了。

  對呀對呀怎麼那麼可笑呢。

  「一起呀,為什麼不呢?」瞿落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頭髮,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只要你能離開S市,跟我一起去京城。」

  宋延僵住了。

  瞿落的鼻腔裡忍不住冷哼一聲。

  宋延家就在S市,即使他不用費心找工作,他家裡也能夠幫他簽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然而瞿落的家卻是在與S市遙遙相距的北方一座城市,離京城倒是還算近。可惜前世的瞿落一門心思地為了宋延,拋棄了到京城工作的大好機會,也遠離了父母,打定主意要隻身一人跟宋延留在S市打拼。

  可是瞿落在S市又有什麼呢?沒有父母家人的支持,沒有人為她找好工作,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孤孤零零地打拼。

  可恨的是那個時候的宋延絲毫沒考慮這些,他潛意識裡就覺得瞿落做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不,或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因為瞿落付出的太多,才導致宋延的習以為常甚至把這些都看得很廉價了。

  不得不說,這種人實際上隱藏的是抖M屬□□。

  瞿落看著對方那副糾結痛苦的模樣,禁不住冷笑。

  不,抖M至少會在對方的離去時撲上去,而眼前這位,說到底還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最重。

  過了好一會兒,宋延抬起頭來,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口氣很是痛苦:「你非要這樣麼?」

  瞿落把眉一挑:「不不不,你可別誤會,我只是開玩笑罷了。」

  宋延的表情一松,然而還沒等他完全放鬆下來,就聽瞿落又道:「不管你是要去Y公司跟我做同事,還是留在S市,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Y公司我是去定了。」

  他的表情徹底沉了下來。

  「……你是說跟我沒關係麼……」宋延咬著自己的下唇,道:「你這是在跟我說分手麼……」

  他抬起眼,用一種很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瞿落。

  瞿落聳了聳肩,既然對方已經看出了她的意思,她也就沒什麼好扭捏的了。

  「就是這個意思。」她眯眼一笑,站起身,把包挎在肩上,抬腳就走。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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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代算總帳(三)

  瞿落是沒什麼功夫和宋延磨洋工,可這來自對方的短信就是不斷。

  她煩躁地扯了扯頭髮,惡狠狠地劃開手機螢幕,卻是一愣。發信人是陌生的號碼,短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你的早餐在樓下,請下樓去取。」

  嗯?她記得自己並沒有訂什麼早餐啊。發錯了吧?

  手指按上那個號碼,閑閑地撥打回去,在長長的忙音過後,卻是一片什麼都沒有的空白。

  沒人接?怎麼回事呀……瞿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難道是宋延那傢伙想出來的花招?

  她不耐煩地披了件衣服走下樓。不過話說回來,一到週末她確實是喜歡窩在寢室不出門,早飯什麼的能省就省了。這送飯的人還是蠻貼心的麼——或者是哪個情竇初開的小年輕在暗暗地追自己?

  手捧上寄存在樓下門衛室的那熱乎乎的麵包和奶茶時,心下越來越肯定這種猜測。

  要是宋延那傢伙,才不會這麼低調呢,沒見過挽留分手的女票還藏著掖著不讓對方知道的——要說是追她的人麼,倒是有可能,仔細一回想,好像自己大二大三的時候,就發生過這種事情,隱約記得那時候也有個匿名人士每逢週末就給她送早餐,雷打不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堅持了大半年的時間之後,卻戛然而止了。

  大概是沒耐心了吧?畢竟那個時候自己和宋延正打得火熱。哎,可惜了,自己從頭到尾都沒能知道那人叫什麼,長什麼樣子。

  嘴咬上奶茶上的吸管,吸溜了一下,醇香的奶味竄了進來。不過,有人送早餐到底是好事一樁——不過,不會是同一個人送的吧?

  難道是知道自己和宋延分手後,又打算再接著來?瞿落閑閑地猜測著。

  心情總算因為來自不知名人士好意的早餐,而稍微好了一些。可惜這好心情並沒能持續多久。

  前幾天剛和渣男碰了個頭,那邊某「前女友」就聞風而來,抓著不放了。

  彼時是週三,瞿落正在圖書館三樓的借閱室,埋頭於又一長串的厚厚的磚頭似的物理學著作中,等她注意到包裡手機的短信時已經快中午了。

  安琳琳不管是發短信還是當面說話的口吻都是嬌嬌媚媚的,一段話從來不肯單刀直入地說完,非要加許多反問設問疑問語氣詞口癖等等……

  瞿落耐著性子看完了這個女孩兒給她發的短信,然後放下手機,不屑一顧地笑了笑,又埋頭於物理學之中。

  然而書中那些字詞卻不知怎地,無論如何也跳不進瞿落的腦子裡去了,她已經盯著那行字兒好久,可是仍然什麼也沒看進去。

  她咬了咬下唇,出去熱水間打了杯水,灌了兩口,再坐下看書,可是沒過半個小時,心思又飛到很遠。

  瞿落不禁歎了口氣,猶豫了半晌,終於又把手機從包裡掏了出來。

  安琳琳的語氣雖然讓她反感,說的話大概也是故弄玄虛,可是仍舊無法讓她不在意。

  她說,她知道自己最近在忙些什麼,還說她有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可惡。

  瞿落想起安琳琳那張總是楚楚可憐矯揉造作的臉,她怎麼可能知道阿渣呢?阿渣明明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除了經歷過穿越的自己以外,難道還有別的什麼人相信異空間的存在麼……

  然而當瞿落打定主意不去理會這條沒頭沒腦的資訊的時候,內心那快要抑制不住的呐喊就要奔湧出來。

  去看看吧,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去赴個約也不會損失什麼,自己都已經對宋延死心了,任憑她再說什麼,都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傷害了——況且,萬一她真的有阿渣的消息呢?

  這麼一想,心裡便再也無法抑制住那個深埋的想法。

  也許,阿渣根本就沒留在異空間,而是跟自己一起到了現代社會呢?

  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然而她潛意識裡卻最不願相信這種可能。因為,若是阿渣也來到了現代社會,何以直到現在都不來找自己呢?

  她無法接受這種猜測背後隱藏的意味,與其是這樣,她寧願埋頭於尋找他的繁忙之中。

  可是現在,安琳琳說她知道阿渣的消息……

  心裡便無法再對那個猜測視而不見了。

  既然他遲遲不出現,那便只好由她,去找他了。

  *

  安琳琳相信瞿落一定會來的,是以她坐在窗邊,悠閒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毫不急躁。

  即使她已經坐在這兒等了一個小時了——可是,只要宋延還在這兒,她就要繼續等待下去。

  安琳琳回過頭瞥了一眼後方被門擋住的小隔間——宋延在那裡面,她親眼看到宋延跟自己的同學還是什麼人進去吃飯聊天了——嘴角挑起一抹明豔的微笑。

  她知道宋延和瞿落出問題了。

  這幾天宋延的情緒都很低落,對自己也愛答不理的,想來想去也只能是跟瞿落那個小賤人有關了。

  必然是那個小賤人又想出什麼欲擒故縱的花招來勾引宋延了。想到這裡,她的笑容都禁不住變得扭曲。

  宋延本來就該是她的,那個小賤人憑什麼倒插一腳!可恨都怪自己離開了三年……

  安琳琳倒是絲毫沒覺得自己當初先甩了宋延的舉動有什麼不對,心裡倒是一個勁地在籌謀怎麼徹底地讓宋延恨了瞿落。

  至於那條短信上說的「我知道你想要的資訊」什麼的不過是一個噱頭罷了。

  她為了引瞿落前來也是費了不少功夫的。最近一段時間瞿落滿學校跑著去借物理學專著甚至蹭物理學院的課的事情也傳的不少了,畢竟那個小賤人還掛著個商學院院花的浪蕩名號,稍微引人注目一點也是正常。

  安琳琳酸不溜秋地想著。

  不過照瞿落那個發瘋似的勁兒,安琳琳猜測她真的是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雖然她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但絲毫不妨礙她用那東西來做誘餌,而且這個誘餌一定很管用。

  看吧,這不就來了麼。

  她的目光毫無善意地打量著窗外那個從林蔭小道上款款走來的瞿落,臉上卻擺出一副無害的笑容。

  瞿落走進來的時候目光掃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坐在顯眼位置的安琳琳,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對方對著她送上了一個笑臉,可惜實在不好意思,她笑不出來,她今天肯來也不是你對我笑我對你笑地逢場作戲來了。

  於是瞿落僵直著身體坐下,瞅了對方那甜美的笑臉足足兩分鐘,才移開了目光,乾巴巴地道:「你說你有他的消息……」

  安琳琳敏感地抓住了「他的」這兩個字眼,眯了眯眼睛,原來是在找一個人?

  「不忙,那麼久沒見了,你就不好奇我最近和宋延發展得怎麼樣了?」安琳琳挑眉一笑,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挑釁。

  瞿落一愣,眼神冷了下去。

  這人果然還是來撩撥她的,自己居然還癡心妄想她會真的知道阿渣……

  她不禁有點想嘲笑自己。不過既然來都來了,難不成安琳琳還以為自己會像之前那樣配合她扮演一個受氣包女主的角色麼。

  她的目光再次掠過對方的臉,腦中卻突然靈光一閃。

  安琳琳這麼費盡周章地騙自己過來,一定不只是羞辱自己那麼簡單。她的目光四下環顧了一番,停留在安琳琳身後不遠處的小隔間。

  難道宋延在裡面?

  她眼裡多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淡淡開口道:「好吧,那我就假裝好奇一下你和宋延發展得怎麼樣了。」

  安琳琳一愣,似是沒料到瞿落會這樣回答,半晌,冷笑了兩聲:「別以為你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就能奪回宋延的心,我告訴你,他已經決定要陪我一起回A市工作了。」

  瞿落面無表情:「……哦,恭喜。」

  安琳琳坐不住了,眼下的情景跟她預想的不一樣,照她設想,瞿落這小賤人應該被氣得風度全失然後跟自己撕逼才是啊。

  怎麼半個月不見對方就變得跟個棉花糖似的了呢。

  她臉一白,決定繼續下猛料:「你就不要妄想著能再使什麼下賤的花招把宋延奪回去了!」

  瞿落:「……嗯,沒想。」末了,又添了一句:「一點都沒想。」

  安琳琳:「……」

  瞿落瞥了一眼對方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她沒工夫在這兒耗了。

  於是抬頭送上最後一個笑臉:「話都說完了?沒什麼事兒我就先告辭了,手頭還有一堆麻煩事兒呢。」

  安琳琳急了,忙站起來道:「站住!」

  她看到瞿落果然站住了,心頭一喜,再也顧不得許多,就罵道:「你這不要臉專門勾、引別人男人的賤、婊,就會使那欲擒故縱的伎倆,下、流!」說著她傾身上前,手臂一揮,就要朝瞿落的臉上揮去。

  瞿落卻是早有防備,閃身一退,順勢鉗住了安琳琳的手。反正都是女孩子,也沒什麼力氣。

  瞿落不怒反笑:「罵這麼大聲不怕裡面那位聽到麼?」她故意看了看四周略有注意到她們動作的人,低聲道:「你該像我這樣。」

  瞿落一手死死地鉗著安琳琳,一手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看都不看一眼,就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嘩啦」一聲,杯子摔了個粉碎,安琳琳沒防備,被這聲音嚇得一顫。

  餐廳的服務員也是一驚,忙急急地趕過來問:「客人,這是怎麼了?」待看到飛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臉都綠了:「那個……打碎杯子是要賠錢的……」

  瞿落笑得溫柔:「放心,會有人賠的。」然後話鋒一轉,語氣突然變得淩厲:「沒看到這兒說事兒呢麼,這兒的服務員都這麼沒眼色?!」

  那長得高高大大的男服務員一愣,沒見過這架勢,硬生生地被瞿落嚇得灰溜溜地跑了。

  瞿落這才轉過頭來,笑意盈盈地看著安琳琳那張青中帶白的臉,語氣柔柔地道:「害怕了?那我再打一個。」說完,又是一個甩手,安琳琳面前的那個杯子也被摔得四分五裂。

  看著對方那越來越糟糕的臉色,瞿落滿意地笑了笑。

  摔杯子麼,這事兒自從她頭一回穿越開始,就沒少幹,從表情語氣高度手勢還有氣勢上,她都幹得得心應手。

  可安琳琳顯然是沒經歷過這等被人甩臉甩杯子的場面,換句話說,現代社會的獨生嬌嬌女,有哪個經歷過這個?

  兩人說話間聽得裡面隔間裡傳來一陣騷動,瞿落挑了挑眉,這是終於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出來看了。

  她不緊不慢地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咬著下唇,哭訴道:「我有哪一點說錯話惹琳琳姐生氣了,琳琳姐直說就是,何必動手……」

  安琳琳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卻是氣得幹張嘴發不出聲。

  瞿落抽搭了兩聲,一邊醞釀著情緒一邊繼續發揮:「我知道,你和宋延早就認識,是我不好,我不該毀了你倆的緣分……如果不是我,你和宋延早就該結婚了……」說到這裡,她像是想起什麼辛酸事似的,眼淚一串一串地淌下來。

  「宋延他心裡一直忘不掉你,這我一直都知道,他愛的……」瞿落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半晌才肝腸寸斷地道:「一直都是你!」

  說完又是淚如雨下,她那滿臉淚痕雙目通紅的樣子看起來格外脆弱。

  「阿落你……」宋延站在後面聽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來,他看著瞿落的樣子,只想好好地安慰她一番!

  瞿落聽得呼喚,身子一僵,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忙用面巾紙掩上了眼角,似是怕被宋延看到自己的眼淚似的。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淒涼地一笑:「宋延,你來了。」說完她又看了一眼安琳琳,嘴角的笑容越發苦澀:「今天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和琳琳姐要好好地……」說完,她捂著嘴,就像一頭受傷的小鹿一般,匆匆地跑走了。

  宋延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忙要追上去,卻被安琳琳拉住了手臂。

  「宋延,不是這樣的!」安琳琳慌張地搖著頭,目光裡都是乞求:「你不要走!」

  然而宋延看著他的目光卻是徹底地冷了下來,他淡淡地看了她半晌,才道:「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然後無論安琳琳再說什麼,他都不肯留下,像一陣風般沖出了餐廳。


☆、回到現代算總帳(四)

  瞿落看著不停閃爍的手機螢幕,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來自某個渣男的未接電話的個數已經呈指數倍增長趨勢,並且還有向上增的可能。

  她倒是蠻感興趣,宋延在餐廳聽到那幾句話之後,究竟腦補些了什麼玩意兒,才讓他反應這麼大。

  如果不是已經重生過一回外加穿越過好多回,按照之前對渣男始終抱有期望的性子,她恐怕會十分受寵若驚吧。

  畢竟即使在以往兩人熱戀的時候,那一位都沒給她打過這麼多電話。

  這可不是看出了渣男的本性了麼?對他好時他不在乎,甩臉走時他才要死要活地貼過來,這就一個字——賤!

  寢室室友聽著瞿落那邊手機不斷傳來的嗡嗡聲,倒是不解,扭過頭來問:「阿落,怎麼不接電話呀?」

  瞿落笑笑:「哦,被一個瘋子纏上了,不用搭理他。」說完,她像是絲毫不受手機的影響,自得其樂地劃拉著滑鼠,盯著電腦螢幕上有關空間物理的介紹。

  室友阿雙一臉驚訝:「瘋子?天哪,你不理他他不會被逼急了做出什麼事情來吧?」

  「沒事兒,這瘋子腦子不太好使,沒那智商。」瞿落不在意地答道。

  「天哪,我怎麼覺得弱智的瘋子更可怕啊……」阿雙連連咂舌道,她還想多提醒瞿落兩句,可看到對方一副淡然的樣子,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一個人在那兒嘟囔,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手機終於不再像機關槍一樣嗡嗡亂響了。瞿落瞥了一眼,見那紅色的「未接來電」終於變成了藍色的「短信提示」,眉梢一挑,指尖在螢幕上輕劃,然後硬生生被那短信的長度嚇愣了。

  嗯,長到可以和作者菌的一篇更新相媲美了。

  而且詞藻優美,意境淒涼,情感真切,如果忽略最開頭的「寶寶」這一肉麻到死的稱呼,瞿落都不禁想拍手叫絕了。

  她怎麼沒早點發現宋延在文學上的造詣呢。

  瞿落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來回劃拉,劃拉了好幾遍,才把這條「長信」勉強從頭看到尾,總結起來也就這三點意思。

  宋延同學首先對之前被安琳琳迷惑心意的事情表示萬分的愧疚與懊惱,接著他話鋒一轉,無縫銜接到今天才知道安琳琳真面目的大徹大悟與痛心疾首,最後話鋒再轉,順利過渡到想要和瞿落重修舊好的終極目標上。

  嘖嘖,說得多好聽啊,對於宋延的文筆,瞿落同學是表示衷心讚歎的,至於其他的麼,就只有倆字相送——呵呵。

  別的不說,就說宋延這種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安琳琳頭上的做法,就足以讓瞿落甩上一百個呵呵了。

  難道他真的以為自己是狗血言情劇裡面深情、苦大仇深、被女一和女二來回爭搶的男豬腳麼。都多大年齡的人了,居然把自己的搖擺不定說成是前女友對自己的迷惑和欺騙,對此瞿落只能說,大哥你要是被別人勾勾手指就能撲過去,那也只能說明自己智商堪憂情商沒有,除此之外,什麼也說明不了。

  瞿落聳了聳肩,沒回復,繼續盯著電腦。

  過了兩分鐘,又是一條短信過來。瞿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又劃開了手機螢幕。

  這回的短信倒是挺短,至少沒辱沒「短信」兩個字。

  總結起來也就一句話,為了表示歉意,也為了能再見瞿落一面好好聊聊,對方約她一起去看週六晚上,學校藝術團舉辦的音樂會。

  瞿落樂了,這是打算聽著小曲兒,喝著咖啡,營造氣氛?算盤打得不錯麼。

  這回她沒法不回復了,對於這種明確問她去不去哪兒、見不見面的短信,她一向都會強迫症發作,非要回個什麼心裡才清淨。

  於是她指尖飛快地打字:「呵呵,不去,已分手,求勿擾。」點擊發送。

  這麼簡潔明瞭的才叫短信麼。不過這回她還多送了他幾個字,已經夠給面子了。

  好在宋延之後沒再打電話騷擾她了,也許是終於死心了?瞿落無所謂地想。

  而與此同時,瞿落比較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她最近總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太過順心如意了——當然,運氣好的時候擋都擋不住,她還沒無聊到自找不痛快的地步——如果不是事情接二連三都那麼巧合的話。

  先是關於圖書館借書的事情。學校裡的學風一向很好,像她之前借的那些《相對論》《時間簡史》都是熱門,總要等個三五天才能借到,要不就得提前預約。可最近她發現,只要自己去借,不管是什麼樣的熱門科普讀物,都會恰好處於無人借閱的狀態,更神奇的是,那個一向冷淡的管理員老師居然笑眯眯地向自己推薦了好些既通俗又精妙的物理專著。

  老師一定是發工資了——她當時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而後,是學院裡科研專案結項的問題。運作了為期一年的科研專案眼看就到結項日期了,瞿落作為負責人自然是在忙於寫論文了,然而關於專案裡一個數學建模的問題卻讓她頗為棘手,資料查了幾天也沒能解決,可就在某天中午,郵箱裡突然突然收到一封郵件,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一大通關於這個模型的始末,于瞿落的項目正好派上用場。當時的她也沒多想,任務堆到手邊,只能先借由這封郵件的啟發,完成項目論文再說。

  再者,是學生會換屆選舉的事兒。往屆這個時候,學生會裡的小輩們總是會因為所謂選舉不透明不公開鬧得情緒不愉快,鬧得厲害了甚至集體罷工,可這次居然沒一個人有異議,全都異常服帖地聽從組織安排,讓瞿落順順暢暢地把外聯部部長這個職務交接了出去。

  再然後,是更多這類的奇異事件……

  她可不認為是自己魅力過大,讓學生會的那幫小牛犢們服從自己,也不認為是天降餡餅,有人錯把一篇SCI水準的論文投到自己郵箱裡——難道說是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佛玉佩終於起作用了?

  她不禁嗤笑了一聲。思索了半天也毫無頭緒,終是把這放下了。

  沒想到晚上的時候,阿雙卻對她提起宋延在短信裡說到的那個什麼音樂會。

  「阿落,週六一起去吧,是全校同學都期待了好久的音樂會呢。」阿雙睜大她那又圓又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瞿落皺了皺眉,對音樂會這種東西她倒是不反感,記得大四之前也是會偶爾在各個學院舉辦的舞會啊音樂會啊來回跑,可是這回麼……

  她可不想碰到那一位啊。雖說宋延同學是被她拒了,可難保不會因為被拒而心情悲痛一個人寂寞空虛冷地去聽個小曲兒啥的。

  「週六啊,我還有別的事……」瞿落想了想,有些支吾地道。

  「哎?阿落你還能有什麼事兒啊,你工作都找著了,又不像我是苦逼的考研狗一隻,你不就剩成天刷刷微博,看看書的事兒了麼。」阿雙不滿地撇了撇嘴,走過來一把撲到瞿落的肩上:「去嘛去嘛,去一趟耽誤不了瞿大小姐多少時間的~」

  瞿落:「……」

  阿雙:「聽說啊,這次音樂會是我校藝術團建團以來最隆重的一次!」

  瞿落:「……」

  阿雙:「聽說藝術團的許多才子帥哥都要上臺演奏!」

  瞿落:「……」

  阿雙:「你這死丫頭到底去不去!」

  瞿落:「……去。」

  阿雙:「早說不就完了。」撂下這句話,她翻了個白眼,這才鬆開掐著瞿落脖子的手,優哉遊哉滾回自己位置上刷微博去了。

  瞿落現在突然覺得心情有些複雜。為什麼她以穿越N世扳倒N個渣男的經驗,還是會屈服于室友簡單粗暴的淫威之下,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

  週六很快就到了。夏日的天很長,已經六點半了,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仍然眷戀在天際,與逐漸漫上來的星河夜幕糾纏在一起。

  晚風習習地吹過來,校內湖畔的綠柳搖搖曳曳地梳理著自己的長髮。

  很美很靜謐的景色。

  然而此時行走在校園內的學生們都沒工夫去駐足欣賞了,他們一個一個都行色匆匆地,朝著一個目的地走去。

  被阿雙拖著往前跑的瞿落也是如此。

  她看著這一路上向著音樂廳奔湧的人潮,心裡不禁有些後悔。

  這路上的人都那麼多了,那音樂廳裡還不得擠死啊……可是看著阿雙一臉興致衝衝的樣子,終於沒忍心說回去。

  阿雙也確實是個能沖會擠的能手,帶著瞿落左突右擊的,終於沖到了人群的最前端,趕在第一批進了音樂廳。

  瞿落直到被阿雙拉住,坐在了第三排正中間的位置上,才回過神來,扭頭看了一眼堵在門口蜂擁而進的人群,心裡冷汗不止。

  阿雙,你是個好樣的。

  然而這會兒阿雙的心情已經全然不在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上了,她正一門心思地伸著脖子瞪著眼睛往臺上瞅,邊瞅邊叫:「啊啊,阿落你快看啊!鋼琴、鋼琴架上來了!」

  瞿落瞥了眼情緒激動的阿雙,再瞥了眼普普通通並無特殊的鋼琴,答:「哦。」

  「哎,不是,你哦什麼哦啊。」阿雙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一副「你什麼都不懂」的鄙視眼神:「鋼琴搬上來了,代表言墨軒要登臺演奏了!藝術團裡雖說會鋼琴的一大把,可要是連言墨軒都不出場,其他人哪敢出場啊!」

  「真是的,阿落你落伍太久了!」阿雙又吐槽了一句,然後便回過頭去激動地等著了。

  瞿落卻是僵在了那裡。

  她聽到了什麼……言墨軒?

  心跳突然加速,「砰砰砰」地,一下一下,就要蹦了出來!

  「阿雙你剛剛說什麼?!待會兒要出場的人是誰!」她猛地扳住阿雙的肩膀,力道之大使得那個心情雀躍的女孩直直地轉過身子來!

  可是對方卻再難聽清她的話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坐滿了的音樂廳突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呼喊聲。

  有女孩子的尖叫在耳邊響起:「啊啊啊,他出來了!!好激動!!!」

  「快看快看!!他穿白襯衫也好帥!!」

  有此起彼伏的呐喊聲逐漸彙聚成一片,越來越清晰。

  「言墨軒!言墨軒!言墨軒!」

  有節奏的呼喊仿佛鼓點,一聲一聲地敲擊著瞿落的心臟。

  瞿落動作僵硬地半轉過身子,目光游離不定,最後膠著地落在了舞臺正中央的人身上。

  那人坐在鋼琴架的後面,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側影——簡單的白襯衫、休閒褲,俐落清爽的碎發,背脊挺拔成一個優雅的姿勢。

  舞臺上暖黃的燈光照耀下來,恰好打在那人的周身,給他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燦金色的光暈,燦爛得甚至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瞿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阿雙感受到瞿落的動作,扭頭一看,嗤笑一聲:「怎麼,看呆啦?」

  瞿落卻是什麼都聽不見,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內心在一遍一遍地呐喊——

  快一點!快一點轉過頭來,讓我看一看你!

  讓我看看,你是不是他!

  仿佛是回應瞿落的呼喚一般,臺上的青年終於轉過了頭,他似是無意般,目光淡淡地掠過舞臺下的眾人,然後無意間與瞿落相撞。

  只這一眼,就足以讓瞿落徹底地呆在原地。


☆、回到現代算總帳(五)

  直到淙淙如流水一般的鋼琴聲傳來的時候,瞿落仍然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阿雙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再往四周一掃,只見瞿落身後被擋住視線的人都在一臉不滿地對著瞿落指手畫腳,便連忙把她拽回座位上。

  「喂,你到底怎麼啦?」阿雙湊上來,頗有些擔憂地看著瞿落那近呆似傻的表情。

  對方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兩隻眼睛仍緊緊地盯在舞臺上,一瞬也不肯移開。

  阿雙無法,只得自顧扭過頭去,欣賞自己的。

  臺上的青年長眉挺拔,淡淡地挑成一個疏離陌生的弧度,一雙鳳眼漆黑如墨,卻又深邃似海,幽幽地投下一種涼薄邈遠的目光,白皙如玉的修長手指,以一種極其優雅的姿態在那反著光的黑白琴鍵上上下翻飛。

  他偶爾會扭過頭來,極輕極快地掃一眼舞臺下黑壓壓一片的觀眾,然後又轉過頭去,微微垂著眼瞼,神情專注地進行著這一場動人心弦的演奏。

  有風嘯泉流般的聲音飄蕩了滿室,整個音樂廳的人都掛著如癡如醉的表情,靜靜聆聽著臺上那個人的演奏。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一瞬間,整個音樂廳陷入了詭異的安靜狀態。

  所有人的目光都魔怔般盯著青年的動作,臺上的青年卻渾然不覺,他走到台前,用他那溫涼如同月華的目光淡淡地對著台下掃視了一圈,卻在某一瞬間停頓了一下,然後被極快地掩飾過去。他輕輕挑起了唇角,微微斂下他的目光,優雅地彎下腰,向著眾人鞠了一躬。

  安靜了足足有三分鐘的觀眾猛然爆發出一陣如同潮水般的掌聲。

  隨之而來的呐喊也是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言墨軒!言墨軒!言墨軒!」有些女孩尖叫起來。

  坐在前排的女生已經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捧著滿懷的玫瑰百合就沖上了台,羞羞答答地走到臺上青年的面前,把花束塞到了他的懷中。

  青年一愣,低頭看了眼嬌豔的花朵,臉上展開一抹溫溫潤潤的笑意,低聲道:「謝謝。」那不亞於剛剛演奏樂曲的悅耳嗓音,讓女孩臉一紅,尖叫著跑回台下。

  親眼目睹了青年笑顏的台下眾人心情更是激動,竟然紛紛圍到了台前,把整個舞臺圍得水泄不通!

  「啊啊,言墨軒好帥啊!」

  「言大再來一曲!」

  「言大給我簽個名吧!」

  更有不少女生直接沖到了臺上,把青年團團圍住。

  不多時,音樂廳幾乎一半的人都圍在了台前,還有一小半的人沖到了臺上,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激動欣喜的表情。

  然而處在眾人包圍中間的那個眾星拱月的人,卻絲毫不見慌亂和困窘,他仿佛悠悠天幕上的皎月,兀自流淌出如水的月華,溫潤卻帶著疏離的寂寞。

  他正用他那修長好看的手在一個又一個伸到他面前的本子上,飛快地簽名。

  瞿落看了一眼處在包圍之中的青年,目光變得深邃,半晌,她的唇邊忽地勾起一抹旖旎的微笑。而後輕輕搖了搖頭,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出了音樂廳。

  這樣混亂的場面,上去確證是不大可能的了,但是既然已經見到了人,她就不怕花費耐心等待時機。

  然而低著頭漫步離開的瞿落卻沒注意到,有一道飽含著深沉情緒的目光,悠悠地追隨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音樂廳的門口。

  *

  音樂廳外面的冷清和裡面的熱鬧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時縱然是夏日,猛一出那人潮擁擠的會場,還是覺得風有些涼。

  瞿落雙手環臂,急匆匆地從音樂廳外面的走廊走過,然而在轉過拐角的時候,卻看到了令她驚詫的一幕。

  拐角處有一男一女正摟在一起,旁若無人地激、吻著。

  而這一男一女,瞿落並不陌生,並且可以說是相當熟悉,正是宋延和安琳琳。

  她的嘴角不禁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然後極快地移開目光,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對於宋延這種前一腳還痛哭求原諒,後一腳已經跟別人Kiss的速度,她還是蠻佩服的。

  不過倒也無可厚非,畢竟她已經說分手了麼。

  於是腳下的步伐更輕快了些,她並不想讓那兩人發現自己。

  「阿落!」

  然而背後還是傳來了呼喚她的聲音。瞿落眉頭一皺,更疾走了幾步。

  不想背後那人走得更快。沒幾步,她就趕到手臂上一沉,被人拽住了。

  她不耐地回過頭去,冷眼看著臉上紅暈未消的宋延。

  宋延的語氣很焦急:「阿落,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

  瞿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得,狗血肥皂劇經典臺詞又現,下一句是不是該說「你聽我解釋」了?

  果然,宋延上前一步,手上力道更緊:「你聽我解釋!」

  瞿落瞥了一眼宋延身後不遠處恨不得拿眼刀刺死自己的安琳琳,前前後後略一想想便猜了個大概。

  事情還能是什麼樣?就算不是宋延主動的,那也無非是安琳琳上演了個苦情計,再來個投懷送抱,然後一男一女半推半就的不就親上了麼。

  如此簡單之情節,還有什麼可想像的。

  瞿落撇撇嘴:「首先,我什麼也沒想像,其次,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沒有義務向我解釋,我更沒有義務聽你解釋。再見,哦不,再也不見。」說完,她甩開宋延的手,趁著宋延失神的瞬間,邁開腿就跑。

  她隱約聽見身後安琳琳似乎在抽抽搭搭的哭泣,宋延不知道說了什麼,兩個人聲音越來越高,似乎有吵起來的趨勢。

  可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哪怕是幸災樂禍的情緒她也懶得用在他們二人身上。

  然而眼下她光顧著跑,一不留神卻是跑進了音樂廳背後的一條樹影濃密的小道上。

  這條路平時鮮少有人經過,因為都已經快鄰著學校的週邊了,隔著一道圍牆,就是校外後街。然而這一陣子後街上也因為修路修管道禁止通行,走這條路的人就越發少了。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銀白的滿月靜靜地掛在頭頂,散發著淡淡的光輝,有寥落的星辰在它的四周微微閃爍。晚風輕拂,金銀忍冬的葉子一顫一顫地,在地上印出斑駁的影。

  對於這種人跡幽微的小道,瞿落是不怕的,她曾經獨自一人走在吳王宮幽邃曲折的深宮小徑上,也曾獨自一人徘徊在越王宮陰森可怖的花園中,埋藏了多少冤魂的深宮大院都不曾讓她有半點心驚,更何況是自己熟悉的校園呢。

  只是看著天上那輪明月,心底卻不禁又想起剛剛舞臺上那個人來,熟悉得想讓她發笑,陌生得卻又讓她如在夢裡。

  會不會是自己想得太多?畢竟這裡可是現實世界,阿渣不是異空間的麼?而且對方的眼神也並沒有預料中的期待或者驚喜,反而透著一種分明可辨的涼薄感……瞿落想起剛剛音樂廳裡那一瞬間的目光交匯,心裡一沉。

  難道……這個人並不是他?可為什麼世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人?瞿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身上也突然一寒,匆匆快走了幾步。

  這麼一走,卻突然看到自己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瞿落的眼睛微眯了起來。

  那正是剛剛站在舞臺中心眾星拱月的青年,青年此時正斜倚在一叢忍冬的枝葉下,半側著身子,有點點碎銀似的月光從婆娑的樹影中漏下,暈染在青年俊秀的側臉上,如詩如畫。

  瞿落微微有些發怔。

  青年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他站直了身子,朝這邊望過來,看到瞿落的瞬間,本還淡漠的目光變得有如深潭一般,快要將瞿落湮沒。

  瞿落的眼神變了變,心裡有什麼東西極快速地一閃而過。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朝著青年的方向走了過去。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然後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瞿落挑了挑眉,再次開口:「你好。」頓了頓,眼眸不由自主地垂下來,道:「剛剛聽了你的演奏,很精彩。」

  半晌沒有回應,瞿落疑惑地抬眸,卻一眼望到青年深海一般的眼眸中,心裡咯噔一記。

  良久,就在瞿落以為對方不會開口的時候,才聽到一聲清越低沉的嗓音:「謝謝。」

  嗓音很好聽,然而態度卻讓她有些失望——不遠不近,既禮貌而又疏離。瞿落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你一直都在藝術團麼?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呢?」瞿落佯作漫不經心地問道,為了顯示她只是純粹好奇,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同樣禮貌的微笑。目光卻是變得銳利起來,緊緊盯著青年的臉,不放過他的一絲表情變化。

  她要看看,青年到底會作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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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代算總帳(六)

  她要看看,青年到底會作何回答。

  青年的眸光微閃,半晌,道:「不,我加入藝術團沒多久。」

  「哦,是這樣。」瞿落輕輕應道,心下卻是更沉了些許。

  這樣的回答,倒叫她無法咬定面前這人,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了。如果他回答說一直在藝術團,自己還可以質問他說謊,畢竟自己之前從未見過他有出席藝術團的什麼晚會。可現在麼……

  自己總不能拽著對方的領子逼問:喂,你這傢伙到底是不是阿渣吧……

  嘖,這樣倒顯得自己好像很火急火燎的樣子。

  瞿落同學顯然是忘了自己之前瘋狂翻找物理學著作的「火急火燎」的樣子了……

  腦子裡的一團亂麻,使得她心情煩躁不少,她不由自主地揪了揪垂落鬢邊的碎發,頗有些埋怨意味地瞥了眼對面靜靜站著的青年。

  青年卻是用一種沉靜如水的目光望著她,在月光的映襯下,那眸光裡的漣漪分明泛著她熟悉的神情,脈脈如水。

  瞿落不由微怔,時光仿佛發生了錯位,恍惚間對方似乎還是那一席白衣長袍的樣子,玉冠博帶,青絲如墨。

  她不自覺地低笑起來,半晌仰起臉來,綻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言墨軒……同學,既然我們在這裡偶遇,不如交個朋友吧。」

  說著,她伸出手,瑩白的指尖泛著微微的光,淺笑如鬢邊拂過的輕風:「握個手吧。」

  言墨軒神情似有怔忪,終也在唇邊浮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用自己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握住了對方的,而後力道漸漸加重。

  熟悉的溫潤如玉的觸感漫上指尖,接著是手心,再接著是整個手掌,皮膚與皮膚相接觸的,似乎帶著對方血液的溫度。

  瞿落溫溫婉婉地笑開去,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既然對方似乎不願意直接坦誠以待,那麼她也不介意以這種方式,在青年的身側,從朋友開始一步一步地,敲開對方的心房。

  因為她相信,那心房裡面的東西,必定不會讓她失望。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與此同時,還有一道柔弱嬌媚的呼喚。

  「阿落,終於找到你了!」嬌/喘微微的聲音中透著一絲莫名的喜悅。

  這聲音……

  瞿落皺了皺眉,輕輕抽出被青年攥住的手,轉過身看向來人。

  匆匆跑過來的女孩氣喘吁吁的,捲曲的長髮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兩頰上透著抹緋紅,一雙杏眼裡透著激動的神采,看起來亮晶晶的。

  「你知不知道,我和宋延找你找得好辛苦呀……」安琳琳跑到瞿落面前,一把抓住了瞿落的手,邊喘著氣邊說道,說話間眼睛不著痕跡地瞥了一下旁邊站著的青年。

  瞿落看了看安琳琳全然「喜悅」「激動」的表情,又看了眼身旁臉色晦暗不明的青年,冷笑道:「你找我幹什麼?」她不動聲色地甩掉安琳琳的手,興味地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道:「你這會兒不應該繼續和某人浪漫獨處麼?」

  她想了想剛剛兩人被自己撞見時,宋延那副又急又羞的態度,上前一步,湊到安琳琳耳邊低聲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故伎重演裝一朵可憐又可愛的白蓮花?讓我猜猜,宋延一定在附近看著吧?」

  說著,後退回來,準備欣賞安琳琳惱羞成怒的樣子。

  對方果然漲紅了臉,等了半晌卻並不見發怒,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裡卻積了一半的淚水,看起來好不可憐。

  「阿落,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安琳琳又看了眼那始終一言不發的青年,往前湊了湊,牙齒咬上下唇,輕顫著聲音道:「我知道我打擾了你和言……言墨軒同學的約會,讓你很生氣,可是你要想想宋延啊!宋延他、他一直都在等著你,所以你一定要聽我解釋,不能因為言墨軒同學就狠心放棄宋延呀……」

  瞿落耐心地聽她把話說完,而後挑了挑眉,笑意嫣然地看了眼言墨軒,青年仍是一副平靜的表情,然而那雙狹長的鳳眼裡卻有一絲隱約跳動的怒火。

  瞿落嘴角浮起一個玩味的笑容,轉過頭來,看向目光裡閃爍著得意神情的安琳琳:「你說,我在和他約會?」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優雅動聽,甚至含著一絲笑意:「而且是因為他才和宋延分手?」

  果然夠狠夠綠茶,一句話既顯得瞿落得了新歡忘了舊愛,又使她自己立於被同情的弱勢地位,若在場的青年換了任意一人,即使和瞿落是清清白白的關係,心裡也都該對瞿落有了芥蒂吧。

  可惜……「這位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青年的嗓音清越,低低的如同音符從鋼琴鍵上劃過:「我與瞿落同學剛剛才認識,就在你跑過來之前。她又怎麼可能因為我而跟男朋友分手呢。」青年的尾音很輕,卻透著一股清冷的意味。

  瞿落抬眼瞥了眼青年,觸及到對方的目光時,又飛快地移過視線。

  安琳琳顯然沒想到自己的謊言這麼快就被戳破了,滿含恨意地瞪了眼面前的女孩,感受到旁邊言墨軒淩厲的目光時,臉一紅,忙低下頭來,暗暗攥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拳。

  不可能!她剛剛跑過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兩個人雙手交握,這個男人的眼神溫柔得能擰出水來,怎麼可能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呢!

  想到這裡,她又飛快地瞥了眼言墨軒,見對方果然又專注地凝視著垂著眸的瞿落,唇邊似乎還掛著抹若隱若現的笑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心頭卻是越發憤懣不平了。瞿落這個小賤人憑什麼?!居然連言墨軒這樣的人都被她勾搭上了,狐媚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

  她強忍著惱怒、酸澀與不甘,抬起頭揚起一個羞愧的笑容:「啊,抱歉,是我誤會了……」她上前再次拉住了瞿落的手,道:「阿落,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氣了。」

  瞿落眉頭微微抽動了一下,半晌才道:「這麼點小事兒,不需要向我道歉,我也沒有生氣。」再次不著痕跡地抽出了手。

  「那就好。」安琳琳呼了一口氣,像是終於放鬆了的樣子,語氣卻是躊躇起來:「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聽我解釋,剛才……」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臉一紅,話也吞吐起來:「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是宋延喝了點酒才……」

  「哦?」瞿落勾唇輕輕一笑,頗有些意味深長地道:「原來是這樣……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你,在他喝醉的時候及時趕到他身邊照顧他?」

  安琳琳一愣,連忙擺擺手,一副忐忑不安又急於解釋的可憐模樣:「不不,我只是恰好路過……你千萬不要誤會!」

  「呵。誤會的人是你,不是我。」瞿落的神色冷了下來:「我說過了,他已經和我沒半點關係,我犯不著管你們到底幹了什麼。」

  「嘩啦」一聲,不知是風太大還是怎的,不遠處的灌木叢發出一陣響動。安琳琳咬著牙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語氣更急躁了幾分:「阿落,你不要這樣子,宋延會很傷心的!」

  瞿落輕瞥了眼那「躁動不安」的灌木叢,又看了眼安琳琳,心下了然,挑起一抹玩味卻不屑的笑意:「哦?那你還要我怎樣?」

  安琳琳眼裡微光一閃,唇角不由得翹了起來:「我想請你聚一聚,你,我,還有宋延,我們坐一起把所有的誤會都解釋清楚,這樣你就不會再和宋延鬧彆扭了,他……也不會再難過了……」說到最後,安琳琳的聲音低落下來,幽幽咽咽似乎還夾雜著柔腸百結的哀泣。

  瞿落深深地看了一眼安琳琳,半晌不言,良久,她驀地側頭看了眼一直沉默著的青年,卻一下子撞進對方深沉如水的目光中。

  那裡面毫無波瀾,只有能湮沒她所有呼吸的深沉情感。

  瞿落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對著安琳琳笑道:「好啊,時間地點你定吧。」話音未落,手腕上卻是一沉。

  瞿落眯了眯眼,低頭看了看青年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沒作聲,也沒抬眼看他。

  「真的,太好了!」安琳琳看起來十分激動的樣子:「我這就回去告訴宋延,他聽了一定很高興!」說完,她朝著瞿落一鞠躬,低頭的瞬間露出一抹邪笑。

  瞿落漫不經心地「嗯」了聲,也不再看安琳琳,轉身就走,順帶從青年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

  青年頓了下,並沒立即跟上,而是站在原地。

  「安琳琳小姐是麼?」青年輕笑一聲,用一種優雅溫潤的嗓音念道。

  安琳琳卻突然一個激靈,她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青年,卻訝然發現青年眼睛裡的平靜和溫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讓人為之深深戰慄的森冷!

  她不禁瑟縮了一下,咬著牙點了點頭。

  「我希望安琳琳小姐可以懂得適可而止。」他的聲音依然低沉溫和,卻讓聞者心驚:「如果你不懂得的話,我會讓你親身體驗一下,肆意妄為的後果。」說罷,他收起所有的笑意和溫柔的假面,斜睨了一眼安琳琳,轉身而去。

  然而這一眼卻叫安琳琳感覺渾身都起滿了雞皮疙瘩。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溫和的青年一下子變得如此冷厲!半晌才猛地轉回頭去,奔向不遠處的灌木叢。

  對,宋延還在,待他看清了瞿落那小賤人的本來面目,她就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

  這邊言墨軒加快了腳步,終於在女生宿舍樓下追上了瞿落。

  瞿落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站在原地微側著身子看向遠遠過來的人,嘴角揚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此時夜已漸深,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路旁昏黃的路燈打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將她的表情映照得明滅難辨。

  「怎麼,言墨軒同學也住這裡?」她玩味地道,眼神示意了下旁邊掛著「女生宿舍」幾個大字的寢室樓。

  青年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嘴角邊卻浮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剛剛,為什麼答應了她?」

  「咦?沒想到言墨軒同學對這種小女生之間的玩鬧還會感興趣呀。」瞿落低低地笑:「嗯,還以為言墨軒同學只專注于鋼琴呢,鋼琴居然彈得那麼好……」話落,尾音似是在玩味地輕歎。

  青年皺了皺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半晌,終是歎了口氣:「你該知道,那個女生的心思絕不會那麼簡單。我怕……她會傷害你。」

  瞿落心裡突地一顫,下意識地咬上顫抖的下唇,良久,才抬眸看向青年:「我不會讓她得逞,但是——言墨軒同學對於剛、剛、才、認、識的人,都會這麼關心麼?」明亮的眼眸裡是不肯讓步的倔強。

  青年深深地望著對面的女孩,彼時有風拂過,吹亂了女孩額角的碎發。他的眼神暗了暗,伸手輕輕拂過那幾縷調皮的碎發,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湊上前去將女孩摟在懷裡,輕輕親吻女孩柔軟的發頂:「阿落……」

  然後便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仿佛那兩個字已經深深地印刻在青年的心裡。

  瞿落心裡悠悠一顫,那壓抑在心頭的萬千情緒終於漫上來。

  她想問他為什麼不來找她,她想問他為何見到了她卻又疏離了她,她想問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她想問他能在這裡待多久,是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

  想問的太多太多,終於悉數堵塞在喉嚨裡,全部化成了一聲幽幽的歎息:「阿渣……」女孩動了動,伸出手臂回抱著輕微顫抖著的青年。


☆、回到現代算總帳(七)

  瞿落收到安琳琳短信的時候,手裡正捧著一袋子金絲肉鬆餅和一盒溫熱的牛奶,站在宿舍樓大廳的門衛室外。

  清早的涼風愜意地吹進來,微微掀開了門口竹簾的一角,瞿落指尖掀動竹簾,走了出去,四下環顧——門外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眼眸微眯,沖著靜靜流動的空氣挑了挑眉,掀開簾子走了回去。

  安琳琳短信上說,請她中午到S大附近的梅瀟山莊小聚。梅瀟山莊是個酒店,環境很優雅,房間很乾淨,大廳很豪華,菜品很美味。

  但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地方,向來是作為S大稍有點追求的小情侶們滾-床-單的最佳去處的。安琳琳挑這麼一個地方把三個人叫在一起,怎麼感覺這麼意味深長呢。

  瞿落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她是想準備一出鬧劇攆走了自己之後,立即和宋延就地解決呢?還是想讓自己看到什麼香豔場面,惱羞成怒地主動離開呢?

  瞿落雙手托著腮,笑意然然地來回打量著這條短信。

  11點,快到約定時間了。瞿落從衣櫃裡取出一套淺綠色過膝長裙換上,對著鏡子稍事梳妝,挽起架子上掛著的白色硬皮包,款步而出。

  出門前目光瞥到桌子上剩下的半袋子肉鬆餅,嘴角挑起一個興味的笑。

  這傢伙,玩躲貓貓還上癮了麼。

  *

  大中午來梅瀟山莊的人很少,瞿落甫一推開旋轉玻璃門,就看到大廳空蕩蕩的,只有幾個笑容甜美的服務員小姐站在前臺,眼巴巴地看著推門而入的瞿落。

  見瞿落走近,服務員小姐彬彬有禮地開口道:「您好,請問有預訂嗎?」

  瞿落點了點頭,從包裡掏出手機,打開安琳琳發過來的短信,遞給服務員道:「是這個包間。」

  短信上寫的雅間號是「情醉梅香」,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點不想開口說出這個色-氣滿滿的名字。

  服務員小姐微笑著點頭:「請您跟我來。」

  腳踩在柔軟的紅地毯上,瞿落跟在一身短旗袍、身材豐滿的服務員身後,推開了房間的門。

  空調的冷氣撲面而來,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瞿落立在門口,往裡面看去。

  房間很大,鋪著淺白纏枝梅花壁紙的牆壁暈染著吊燈打下的淺淺光環,正中央擺放著一張厚重的深褐色實木圓桌以及圍桌而置的椅子。房間東面是一張長長的實木沙發,上面墊著和壁紙顏色交相輝映的布藝軟墊。房間西面的牆壁上則掛了一台電視,黑漆漆的螢幕上映照出女孩兒纖細高挑的身影。

  南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咖啡底色銀灰提花的窗簾嚴嚴實實地拉滿了整個窗戶,不透進一點日光,使光線本就偏暗的房間顯得更為幽暗,再加上徐徐吹拂而來的冷氣,使人絲毫感覺不到戶外熾熱的朗朗夏日。

  瞿落對服務員道了聲謝,走了進去。

  房間裡沒有人——除了在牆角垂眸而立的高大男服務生。男服務生見到瞿落進來,並沒有立即迎上來,而是側著身站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裡,周身覆著一層暗淡的陰影,看不清楚輪廓,他的頭微微低著,半長的額發垂下來,遮了半個臉。

  瞿落眯著眼,不著痕跡地對他打量了一番。良久才移開了目光,掃視一圈空蕩蕩的氣氛暗沉的房間。

  這是來早了麼?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11點半整,剛好到了約定時間——然而眼下卻只有自己到了。

  難道是被放鴿子了?

  她秀長的眉挑了挑,心裡暗暗否決了這個想法。無他,安琳琳不會大費周章地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一旁的男服務生終於有了動靜,他見瞿落仍立在門口,款步走過來,嘴角咧開一個笑,說道:「您好,客人請先坐在旁邊休息。」

  服務生的聲音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暗啞,擠在唇邊的微笑也怪異得很,完全不見服務員慣有的柔和禮貌,倒像是……在冷硬面具上撕裂的一道口子。

  瞿落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抬眸冷冷地盯著服務生的眼睛,卻見對方的眼神極快地閃爍了一下,而後才又歸於平靜。

  她心裡冷笑一聲,緩步走向了服務生手勢指向的長沙發,姿態優雅地坐了下來。

  服務生見狀,唇角下意識地勾了勾,然後又像是掩飾什麼一般,轉身疾步走向餐桌,拎起桌子上的玻璃茶壺,往杯子裡倒了杯水,端了過來。

  「客人,請先喝點水吧。」服務生漆黑的眼眸縮了縮,喑啞至極的嗓音裡似乎多了幾許波動,他舉著杯子的蒼白手指居然在輕輕地顫抖。

  瞿落眼神變了變,卻是斂眸接下水杯,玻璃杯裡的清澈液體在微微地蕩漾著,有幾個空氣鑽進去的水泡冒了上來。

  「能否,」她眼睫輕顫,語氣裡飽含著乞求,「請您把冷氣關小一點?」

  *

  化驗室門外的狹長走廊裡坐滿了人,饒是如此,也不見絲毫的吵鬧和混亂。每個坐在火車椅上的人,都勾著仿佛被懼怕與擔憂壓彎了的背,深深地低下頭去,看著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映出的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們匆匆的身影。

  藥水的味道無孔不入,飄過醫院的急救室、手術室、輸液室、門診房之後,直直地鑽入宋延的鼻尖。宋延皺了皺眉,疲憊地閉上了雙眼,他支起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一下一下地按壓著太陽穴。

  終於,化驗室的門「吱扭」一聲被推開了,走廊裡坐著的人聽到聲音,齊齊地仰起頭向來人看去,待看清了人之後,卻都失望又放鬆地歎了口氣,低下頭去。

  唯獨宋延站了起來。長久不得動彈的坐姿使得他的腿有些發麻,這會兒竟然在輕輕地顫抖,他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開口道:「怎麼樣?」然而不待女孩兒作聲,對方那過於慘白的臉色就已經使他心裡一沉。

  安琳琳腳步虛浮地走過來,大大的眼睛裡全是驚慌失措的茫然,一個沒站穩,竟像是要摔倒在地。

  宋延神色一緊,忙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安琳琳的手,急急問道:「到底怎麼樣?」

  對方咬了咬下唇,眼睛裡水汪汪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是……是陽性……」說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扭過頭去,不願意看男子的表情。

  宋延一把奪過安琳琳手裡的紙張。化驗結果上面,血HCG值為陽性。

  他愣愣地看著那白紙黑字的「陽性」兩個字,腦子像是炸開了一般,嗡嗡地轟鳴不止。萬千情緒奔湧上來,一時間他只覺得眼前烏黑一片,連帶著一同黑暗下去的,還有他本來光芒萬丈的人生。

  「宋延,我、我們該怎麼辦啊……」

  安琳琳哽咽的哭聲傳來,喚回了他一絲神智,他閉了閉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微微側過頭去,下意識地避開了對方的目光:「琳琳,我先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安琳琳乖巧地點了點頭:「好。我們回家。」

  回家……

  宋延的心裡突地一跳,不由自主地轉回目光看向對方。

  安琳琳那葡萄一般的眼睛被淚水洗得黝黑發亮,眼底是一覽無遺的信任。

  宋延咬了咬牙,按壓下心頭的紛亂情緒,伸出手臂攬住安琳琳的肩膀,兩人相倚著走出了醫院。

  到醫院門前的路邊,宋延招手叫了輛出租。

  「到萃羽路的千繪園下車。」他低聲向司機道。

  千繪園是安琳琳回國後租的房子所在的社區,他曾經……也在那裡面住過一段時間,想到這裡,他的神色更複雜了。

  「宋延……」安琳琳細小的聲音傳來,宋延側過頭看向倚在自己肩頭的女孩。

  「阿落,她還在酒店裡……」安琳琳的臉色看起來很虛弱:「時間不早了,你快過去吧,別讓她等急了。」

  宋延心裡一動:「可是你怎麼辦?」

  「我沒關係的,我自己回去就好。」安琳琳柔軟的手伸過來,包住了宋延骨節分明的大手:「你去跟她好好說,她看我不在,一定會耐心聽你解釋的。」

  宋延說不清自己心裡的複雜滋味,他本來也很想向瞿落好好解釋一番,盡可能地求得對方的原諒,可是現在……

  他看了一眼用深切眼神看著自己的安琳琳,心裡沉重地歎息了一聲,仿佛有什麼最寶貴的東西,都隨著這聲歎息永久地失去了。

  他回握住安琳琳的手:「還是讓我陪你回家吧。」

  安琳琳垂下了眼眸,看起來愈發的可憐,然而宋延卻沒看到對方垂下眼瞼的瞬間,那從眼睛裡一閃而過的精光和得意。

  「不,你這樣會讓我很愧疚的。」安琳琳抽泣了一聲,她的手輕輕地撫上了平坦的腹部:「這個孩子……只是個意外,你不需要為它承擔責任的。」

  宋延的眼神一暗,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伸過來的手指抵住了唇。

  「聽我的,去找瞿落吧。」她說著,眼角又落下一滴淚來。


☆、回到現代算總帳(八)

  宋延看著手機裡瞿落髮來的短信,思緒變得紛亂起來。

  短信上說她因為一些事情不方便出去,於是想把見面地點改成校內圖書館。

  他不禁苦澀地搖了搖頭。他們已經近一個月沒有好好地見一次面了,這難得的坐在一起好好聊聊的機會,也被對方以這樣草草了事的態度敷衍……

  剛剛在醫院裡壓抑下來的情感又波動起來,腦海中不禁像放電影般浮現出了這近一個月來的滔天變化。

  一直以來都小鳥依人的女孩突然變得那般決絕、不留情面,這讓他感到一種難以挽回的無力感,仿佛有什麼最美好的東西從指縫間偷偷溜走,任憑他怎樣握緊了手掌,怎樣苦苦哀求,都再難挽留。

  他不想這樣的。他沒想到會這樣的。

  當半年前安琳琳拖著大大的和她纖細身材極不相稱的行李箱出現在他的面前,瘦削下來的臉龐上滿是懊惱和懷戀,他承認,在那一刻,他的心不可抑制地軟了下來——可是那只是憐惜而已!

  縱然他無法拒絕安琳琳的要求,縱然他難以控制地想要去照顧她,縱然他一時情動以至於他和她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後果……但他內心愛的,仍然是阿落啊!阿落她難道都忘了,三年裡兩個人是怎樣地一起攜手走過的麼?她怎麼忍心就這樣甩了自己,然後一個理由都不給自己?

  站在學校裡圖書館的高大建築前,宋延垂在身側的手不禁緊緊地握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口袋裡的手機卻又震動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短信上只有四個字——「到頂層來」。

  這是……他不由得疑惑得眯起了眼,卻也只好按著瞿落的指示動作。

  S大的圖書館算是S市一景了,九層高的宏偉建築砌著仿佛來自十八世紀歐洲的典雅磚牆,羅馬式雕刻著細膩花紋的石柱立在門口,走進去便仿若走進了真正古典的書籍殿堂,而內部的陳設更是雅致華美,鋪著大理石地磚的光可鑒人的大廳裡,兩側是堪比博物館的圖書館建館材料展覽,正中則擺放了一個頗有寓意的巨大羅盤。

  圖書館的頂層和其他各層並無太大不同,只不過是多一些珍貴古籍資料罷了。

  是個讀書的好去處,卻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

  宋延皺了皺眉,走到電梯跟前,按下了數字9。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了。與此同時,宋延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從旁邊的樓梯,到天臺上來。」

  宋延走出電梯,四顧看了看,發現對面拐角處有一個狹窄的步梯,走了過去。

  他還從未上過圖書館的天臺,是以當他推開通往天臺上的鐵門,被呼呼灌入的風撲了滿面時,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高挑纖細的女孩著一席淡綠色的長裙,只露出那瑩白纖瘦的小腿和腳踝,寬鬆的白襯衫隨意地掖在腰間,愈發顯得蜂腰秀美而窈窕,烏黑柔軟的發披在腦後,垂在腰際,隨著勁風,翩躚成一道道微亂而優美的弧度。

  女孩此時正倚在天臺的圍欄邊,嘴角噙一抹漫不經心、淡到極致的笑意。

  宋延的呼吸一滯。一瞬間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兩人初相識的那一刻,那時,正是和嬌俏可愛的安琳琳絕然不同的阿落,正是這樣淡然笑著的,不哄鬧不乞求,不聲張不刻意的阿落,挑撥了自己心中最柔軟的那根弦。

  只不過,那匆匆流淌的時光中,有什麼東西曾使這份他深愛的淡然與從容,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今,它又回來了!

  「阿落……」他情不自禁地呼喚出聲。

  女孩的秀眉優雅地一挑,並沒有回應,那彎成一個淺淺弧度的雙眸裡,似乎也再沒了笑意。

  宋延身子一僵,只感覺通身的血液都在漸漸凝結,炙熱耀眼的陽光打在身上,卻像是要把自己凍死一般。

  他僵硬著腳步,緩緩地走了過去,嘴角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為什麼要在這裡?」

  女孩瞥了他一眼,然後極快地移開了目光:「因為,站得高才看得遠啊。」她輕快的聲音軟綿綿的,似乎比青空之上那悠悠白雲還要綿遠。

  宋延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定定地看著女孩半晌,發現女孩沒有解釋的意思,只得沿著女孩的視線看過去。

  圖書館九樓之上的視線確實開闊,穿過學校內部的低矮建築,輕而易舉的便可看到校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再者是街道對面林林總總的飯店和商鋪,有什麼好看的呢?不過是平日裡熟視無睹的東西。

  只不過在這清一色喧囂繁鬧的街市中,梅瀟山莊那古樸別致的建築倒顯得別具一格了。

  宋延把目光收回來,轉到身側的女孩身上。一縷碎發被風吹亂,覆在女孩的眼瞼上,他極力克制著想要伸手幫她輕輕撫落的衝動,躊躇了良久,才喑啞著嗓子開口:「阿落,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再不肯……」愛我如從前那般?最終,他還是隱忍住心底發出的深切質問,欲言又止。

  「發生了什麼……」女孩呢喃似的重複道,漆黑的眼珠裡仿佛覆蓋上了一層濛濛的陰影,低低地笑了起來。

  宋延被她笑得發慌,心底不由得悠悠一喚:「阿落,有什麼事情,說出來好麼?」他伸出手扶上女孩的肩頭,想要將女孩摟入懷中,卻冷不防被女孩推開,女孩眼眸裡的防備和冷漠讓他心裡一驚,狼狽地後退了兩步。

  「宋延,」女孩的聲音淡漠得能沁出冰來,「當你和安琳琳如膠似漆的時候,我們兩個就已經結束了,我以為,這沒什麼好擺出來說的。」

  宋延噎了一下,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不,我們沒有……」轉念間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口中的話更是破碎吞吐:「我……我是看琳琳她一個人在這裡,很可憐……」

  女孩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睛裡滿是譏諷:「哦?你可憐她便可憐到床-上去了?」

  「你……」宋延驚愕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說完,才下意識地噤了聲,腦子裡如炸響了一團驚雷,忐忑不安地垂下了眼眸。

  瞿落的眼睛眯了起來,冷笑不止:「我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她剛剛給了你一個天大的驚喜。」

  「什、什麼驚喜……」宋延只覺得喉嚨裡似堵了一堆東西,讓他難以出聲。

  瞿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只專注地看著對面梅瀟山莊的某一扇窗戶,半晌,眼睛忽然一亮,嘴角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叫你來這兒不是說那些無病□□、傷春感秋的話的,」瞿落遞給他一個望遠鏡,笑意盈盈:「是讓你來看一場大戲的。」

  宋延木然地接過望遠鏡,順著瞿落的手勢看向對面的梅瀟山莊,半晌,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耳邊是瞿落輕盈的笑聲:「怎樣?上午那個『驚喜』,再加上這出大戲,是不是覺得人生是如此的跌宕起伏讓你應接不暇?」女孩的聲音優雅動聽,宛如在娓娓念著一首抒情田園詩。

  聽在宋延耳朵裡,卻讓他如遭雷擊。

  望遠鏡把對面梅瀟山莊某一個房間裡發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那占了大半面牆的落地窗內,安琳琳那嬌俏可人的面龐暈染的紅暈和汗漬清晰可見,她今早上穿的那條淺粉色短裙被撂起,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乃至某處半遮半掩的隱-私部-位,而那肉體上,正有一雙寬厚的大手放肆地遊移,而手的主人,正是之前在房間裡等待的服務生。

  宋延硬生生地後退了兩步,手下意識地一松,望遠鏡應聲而落。

  瞿落皺了皺眉,瞪了他一眼,彎下腰撿起望遠鏡,細細查看了一番,確定望遠鏡沒摔出什麼毛病才壓下心中的不滿,只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為、為什麼……」宋延失神地呢喃:「她明明說,明明說只愛我、要永遠跟我在一起的!」說到最後,他的眼神裡泛出了少見的瘋狂,雙手不可抑制地鉗住瞿落的肩膀:「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這不是真的,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男人的眼睛狠狠地張大著,裡面佈滿著紅血絲:「她上午才告訴我,她懷了我的孩子!現在,現在這又算什麼!」

  宋延的這副模樣足以讓瞿落忽略掉肩膀上傳來的痛感,她的眼睛甚至輕鬆地眯了起來:「也許,她根本沒懷孕……」末了,又邪惡地勾了勾唇:「也許,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

  宋延的瞳孔猛地放大,難以置信地看著瞿落。

  瞿落輕笑一聲,一字一句地打破了男人最後僅存的幻想:「她出國了那麼長時間,三年裡接觸了什麼人,交往過什麼物件,上過多少次的床,這些你都沒想過麼?」

  「不,她說他一直沒忘記我,心裡只有我一個……」宋延艱難地搖了搖頭。

  瞿落忍不住嗤笑,她突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很有些可憐。她從包裡掏出一遝文件來擋在宋延臉前:「她出國時那麼絕情說要一去不復返,何以會灰溜溜地回來?何以回來之後就找上了你,這些你都不曾想過麼?」

  「那是因為……她忘不了我……」宋延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有些無法再說下去,他麻木地接過瞿落遞給他的檔,茫然地掃過去。

  「這是她在國外的學業事業狀況,還有她的交往記錄,你看了就明白了。」瞿落冷笑一聲,淡淡道。

  宋延心裡咯噔一記,沉著臉看了下去,半晌,終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安琳琳在國外的學業可謂差到不忍直視,甚至還有好多不及格的科目,這種成績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在國外的大學裡繼續待下去了吧,她母親支持她自主創業的公司也沒翻出什麼浪花,在國外那種知識經濟競爭激烈的地方,根本沒有生存空間。

  而至於私生活,更堪稱糜爛,國外開放到奔放的風俗麼,可想而知。

  她根本不是因為愛自己才回來的,而是在國外待不下去,國內的學業又無以為繼,才黏上自己……

  宋延恨不得把這些紙撕成碎片!

  瞿落卻是輕笑了兩聲:「你該慶倖才是,慶倖你身上還有一點吸引女孩子不擇手段都要得到的東西——比如……嗯,讓我想想,父親在軍-方母親在党-政工作的家庭背景算不算呢?這樣的條件許她一份好工作手到擒來吧?再比如……你還算不錯的顏值?」瞿落輕輕拍了下對方慘白的臉,語氣中飽含揶揄。

  宋延咬了咬下唇,一言不發,他眼睛裡所有的光亮仿佛都熄滅了一般,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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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現代算總帳(九·結局)

  瞿落看著失魂落魄的宋延,冷笑著走下天臺。看他那樣子,要緩過勁兒來還得等一陣兒呢,反正她也把望遠鏡留在那兒了,他要是沒想明白,還可以再觀賞一陣。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是噗嗤一笑,搖了搖頭。

  安琳琳絕對不會想到,事先安排好的計畫,會被自己反將一軍吧——不過這還是多虧了阿渣。

  自己在察覺到那個服務生的不對勁時,及時給阿渣發了手機定位,卻沒想到原來阿渣早已尾隨至自己身後,隨時準備沖進來保護自己。

  當她看到阿渣跑進來時那溢滿了擔憂和焦急的眼神時,心頭的暖意就像是春水淹沒過來,滿滿的,足以讓她對阿渣所有的疑問都忘卻腦後。

  是阿渣幫她制服了那個服務生,然後給他灌入了那杯有問題的水——水裡摻了情-藥。

  安琳琳的心思一目了然——讓自己喝下那杯水,情-動之後與服務生纏綿在一起,被推門而入的宋延看到,宋延驚怒之下必定全然不顧事情的合理性,只會從此厭惡了自己。然後安琳琳再以不經意的姿態出場,一邊欣賞著她的勝利戰果,一邊做出白蓮花的樣子表達著對這件事情的難以置信。

  這情節設置得還是挺曲折的,最後的結果也將顯而易見,安琳琳一方面因為瞿落遭到厭棄而陡然重獲宋延的珍愛,另一方面又因為肚子裡那個不知到底是真還是假的孩子,逼得宋延不得不和她在一起。

  完美。

  可瞿落偏不想讓她這麼順意,雖說宋延討厭不討厭她對她毫無影響,她也毫不關心,可她憑什麼就非得任人擺佈、做安琳琳的墊腳石呢。

  於是在阿渣制服了服務生之後,她把宋延約到了圖書館天臺這樣一個可以觀賞「美景」的地方,再囑咐阿渣過半個小時後,用服務生的手機給安琳琳發短信,就說事情辦成了,不出意外,安琳琳果然迫不及待地跑過來欣賞戰果了。

  可惜剛一進門就被情思發作的服務生摁倒,這兩個在國外就相處得很愉快的炮-友雙雙回國之後,也是藕斷絲連,如今一方情動,另一方再怎麼掙扎也被身體的本能屈服了。

  自己設的局,還是要自己品嘗才最美,你說是不,琳琳姐?

  瞿落愉悅地勾起了唇角,出了圖書館之後便打了個電話找阿渣。

  背後卻傳來一道呼喚:「阿落!」

  瞿落轉身。是宋延。她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面色很有些不耐煩。

  戲也看了,局也結了,這人還糾纏個什麼勁兒啊。

  宋延注意到對方不耐的神色,心下更是忐忑不安,剛剛做好的心理建設一下子又瀕臨坍塌的邊緣,可是他決不能放棄!自己已經被安琳琳玩弄到這個地步,又怎麼能看著自己真心所愛的阿落從自己身邊離開呢?!

  他絕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

  他極力克制著自己渾身的顫抖,走向瞿落,腳步慌亂而沉重。

  「阿落,是安琳琳她一直欺騙我……她是罪魁禍首,我是被蒙在鼓裡的!」他聲音裡的急切和惶然清晰可辨:「你不要離開我!」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女孩的手腕,一點一點地收攏了力道。

  瞿落唇邊挑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哦?你還真敢說。」她飽含憐憫地看了看對方那恓惶不已的臉色,仿佛落水之人不顧一切地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的驚惶,緩緩地笑了。

  「你拿著我打工賺來的錢給她租房買衣服,也是她騙的你?你跟她上-床也是被騙的?你曾經多少次為了維護她而給我難堪,也是被騙的?」瞿落徐徐地搖了搖頭,明眸裡滿是輕蔑。

  「宋延,你記住,『愛』這種情感,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被他人所騙取的。」瞿落用最後的耐心,一字一句地說。

  宋延只覺得喉嚨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般,漲的發疼,一種密密麻麻的酸澀感如洪水一般向他淹來,從鼻息灌入,頃刻間便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在這明晃晃的日光下,竟恍若墜入冰窟一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阿……阿落……」他泣不成聲,唯有浸著淚水的呼喚,在表達著他最後的懊惱和悔恨:「阿落……你真的,不再愛我了麼……」

  女孩的輕笑聲宛如悠長的歎惋,在這炙熱濃重的空氣裡輕飄飄地散開來。

  「愛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建立在兩個人互相的信任與付出之上的,宋延你從來不把我的付出看在眼裡,相反,卻一直在消磨我對你的信任。這樣的愛,早就千瘡百孔、煙消雲散了。」

  她微微仰起白皙優美的脖頸,目光投向藍的發亮的青空,語氣仿佛隨著那青空之上的流雲變得悠遠。

  「我愛的,是那個會悄悄給我送早餐的人,是那個會耍小脾氣、但卻陪我走過了許許多多艱難的人,是那個在我遇到危險時會奮不顧身的人,是那個一直跟在我身後默默關懷我的人……」她說著,停頓了下來,轉過身飛快地看了表情越來越絕望的宋延一眼,不禁憐憫地說道:「希望你也能找到這樣的人吧。宋延,再見。」

  「阿落……」宋延想伸出手去做最後的挽留,卻只能徒然地看著女孩纖細的背影愈來愈遠,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他木然地蹲下身來,雙手捂著臉,哽咽起來,是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過的失聲痛哭。

  *

  一個月後。

  寬闊明亮的階梯教室中,前兩排的座位上面坐滿了講師、教授和學院院長,他們都可謂是S大商學院的大咖,多年來不僅在一線教學平臺上教出了許多優秀的學子,更在學術科研領域有超凡的成就,然而此時這些學者們的臉上不僅沒對講臺上的學生擺出漫不經心的神色,反倒都饒有興趣地傾聽著臺上女孩的傾情演講。

  前來聆聽學姐學長的畢業論文答辯的年輕的學生們更是如此,稚嫩的臉上紛紛流露出對臺上女孩的欽佩和仰慕。

  沒想到瞿落學姐不僅長得漂亮,學生工作做得好,就連學術功底也這麼扎實,還讓不讓人活了呀。

  這是來自台下小P孩們的驚歎。

  臺上的女孩卻全然不在意台下人的目光,只一味地擺出認真的樣子將自己早已爛熟於心的演講稿和論文成果整理娓娓道來,心思卻飛到很遠。

  昨天她在郵箱裡收到了宋延發給她的,大概是最後一封的郵件。

  那是一封篇幅很長很長的信,長到仿佛要把他們二人三年以來的時光都裝進去才甘休。

  她從來沒有見過宋延用這樣的語調寫信,這樣平淡的、蒼涼的,浸透著某種不可挽回的哀絕的語調——他說,他每日夢回,都會夢到一個淺笑著的女孩倚在他的身側,時而扭過頭來替他整理微亂的衣領;他說,他這一生所犯的最大錯誤,便是將自己的自私當做了愛,以至於最終喪失了那一去不復返的珍寶;他說,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奢望瞿落會原諒他了,於是便打算收拾行裝,到另外一個遙遠的城市,不再依憑父母的羽翼,讓未來風風雨雨的生活歷練自己,也希望這樣的他,終能夠求得自己的寬恕。

  瞿落看完這封信時,長長地歎了口氣,末了,終是沒有給予任何回復。

  她該對他說的,早就說完了,從此以後,也不過是作為漫漫歲月中的一個匆匆過客,偶然在時光的碎片中想起,僅此而已。

  沒有人能奢求借由他人的寬恕來成就自己,除非他自己放下了一切,否則也就是像安琳琳那般歇斯底里之後不得不面對著蒼白的絕望的現實。

  她不禁又想起安琳琳。那日安琳琳本是帶著幸災樂禍的心態闖進了梅瀟山莊,不想卻被發了情的服務生按倒在沙發上,稀裡糊塗地就成就了好事。事後被宋延說分手時自然是惱羞成怒,糾纏不休地騷擾瞿落,誣賴瞿落找來了服務生強-暴了她。

  直到瞿落把兩人在國外交往的照片,還有逼著服務生交代的口供甩在她面前時,她才無話可說,面色陰沉地拿著那些證據灰溜溜地走了。

  安琳琳直到這時才知道,瞿落是本可以告她誘-拐-強-姦婦女-罪的,只不過是給她留了最後的一點面子,也是給S大留了面子,才沒把這件事鬧大,往後自是再也不敢出現在瞿落面前了。

  瞿落想起安琳琳最後那個有氣不敢出的怨毒眼神,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安靜的教室這才有了反應,教室裡的眾人看到臺上的女孩這麼快就完成了精彩的演講都有點意猶未盡,半晌,才「嘩啦嘩啦」地鼓起掌來。

  更有兩個坐在前排的教授頻頻點頭微笑,在興致高昂地跟女孩探討了一些這篇論文涉及的理論模型和實踐應用之後,都表示非常滿意,一致給出了「優秀」的意見。

  瞿落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好似從窗外照進來的碎金似的陽光。

  等在教室外面的言墨軒聽到裡面熱烈的鼓掌聲,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他知道,以女孩的優秀,得到老師的認可是順理成章的。

  果然沒過多久,就見到女孩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答辯後,竟還有幾個老師想要跟女孩進行深入的交流,女孩也禮貌耐心地給予了回答。

  如此足足又過了一個小時,瞿落才得以真正脫身,而始終等在外面的青年卻沒有半分不耐,他一直淺笑地、默默地看著她。

  瞿落的唇邊也浮起一抹會心的微笑,她邁開輕快地步伐,正準備朝青年走過去,卻聽到一句驚呼從背後響起。

  「咦?那男生是鋼琴王子言墨軒?好帥!」

  「真的哎!我就只在音樂廳那種地方才見過他,現在近距離一看果然好帥!」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耶……」

  「不過我怎麼覺得他像是在等人的樣子哎,難道是……」

  身後的竊竊私語越來越大膽,瞿落嘴邊的微笑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瞪了眼青年,徑直走了過去,與青年擦肩而過。

  言墨軒見此,眉不由得皺了起來,心道不好,瞥了眼不遠處還在議論著他的幾個女學生,匆匆轉身追了過去。

  「阿落!」他跑上前去,跟在女孩的身側,頗有些無奈和寵溺地喚道。

  瞿落白了他一眼,又疾走了一陣,撇了撇嘴角,終是停在了原地,沒好氣地道:「叫我幹嘛,我們又帥又優雅的『鋼琴王子』?」

  言墨軒臉上的笑容更顯無奈:「怎麼,又生氣了?」他動作極其自然地接過女孩手中抱著的一疊資料抱在臂中,另一隻手溫柔地牽起女孩柔軟的手。

  看著女孩明亮眼眸裡毫不掩飾的小心思,不由好笑道:「以前的阿落可不是這樣愛鬧脾氣的,嗯,果然是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會變笨。」說罷,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誰在戀愛啊!」瞿落極快地反駁道,臉上卻飛上了兩片紅暈,她氣鼓鼓地撇過頭去,半晌,聲音低低地嘀咕道:「以前的阿渣也不會彈什麼鋼琴,不會被那麼多女生議論著……」

  言墨軒心裡一緊,知道女孩心底始終是對自己的來歷,對自己當初默不作聲、任憑對方發瘋似的找自己的舉動有些疑問和介意的,然而女孩卻一直沒有過問,更不曾對自己有任何的指責或詰難,反而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著自己,甚或給予了自己最純粹無垢的愛。

  這其實是他一早就該確定了的,可惜在女孩面前始終自卑著怯懦著的自己,居然在親耳聽到女孩的內心剖白時,才終於徹底的醒悟。

  他忘不了一個月前的情景。

  被女孩電話喚來的自己,恰巧聽到了女孩和宋延最後的對話。那個叫做宋延的男人說了什麼他已經無心去聽,當時的他,滿心滿眼都被女孩的那段話所震驚得不能自已。

  她說,她愛的那個人,是自己!

  他無法形容當時聽到那段話時的心情,只覺得有巨大的喜悅就像是滔天洪水一般湮沒了自己,讓當時的自己就那樣呆呆傻傻地站在暗影裡,一動也不能動,只能任憑那帶著微醉的疼痛和發麻的感覺,從心臟開始,一點一點地滲透到血液中,最後蔓延至他的整個身體。

  就在那一瞬,他突然覺得,他前半生的痛苦、徘徊、絕望與等待,都是那麼的寶貴與無價,才讓他終於換得了今天!

  哪怕是當初眼見女孩為了另一個人奮不顧身以至出車禍而亡的悲痛欲絕,哪怕是肝腸寸斷日日祈禱終於絕地逢生的孤注一擲,哪怕是墮入輪回失去記憶的無盡的空虛與恓惶,哪怕是重返現實卻又對著心愛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煎熬……這一切的一切,全部的全部,他都不再怨恨!

  反而會甘之如飴,只為有你。

  「阿渣,你怎麼了?」女孩見青年久久不出聲,有些擔憂地問道。

  言墨軒聽得呼喚,他望著女孩那只印著自己一個人身影的眼睛,彎唇一笑,手不由自主地將她緊緊地摟進懷裡,湊到她那瑩白的耳廓邊,輕聲道:「阿落,聽我講一個故事,好麼?」

  「嗯,什麼?」被青年的呼吸弄得發癢的女孩,聲音悶悶地道。

  「一個,」他唇邊的弧度擴大,眼眸裡閃爍著微光,「關於我自己的故事。」

  「唔,好吧,先放開我,」女孩的聲音有些羞澀,「好多人看著呢。」

  「不,不要。讓他們看吧,這樣他們就知道言墨軒有女朋友了,不,不對,是愛人,是終身的伴侶,阿落也早就有愛人了,誰也不能分開我們。」青年難得的耍小孩子脾氣。

  女孩沉默了半晌,然後低低地笑了起來,她也伸出手來,輕輕地撫上青年的後背。


☆、回到現代算總帳(十·番外)

  言墨軒從來沒想到,自己的目光會被另外一個人牽著走。

  那是一個很美很靈動的女孩,女孩喜歡穿長裙,總是一身淡藍色的牛仔長裙,或是如皎月一般的白色連衣裙,再者是淺綠色的如同嫩草一般的百褶裙,翩躚的長裙襯得本就高挑纖細的女孩更是惹眼的出眾。

  無論她坐在大教室的哪一個角落裡,都是那麼的耀眼,陽光照進窗來,打在她的側臉上,融化在她那淺淡的笑容裡,美好得讓人想要流淚。

  他能感覺到,像自己一樣的,投在女孩身上的目光還有很多很多,可是女孩卻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所有心思都系在一個叫做「宋延」的男人身上。

  他看到女孩總是依偎在宋延的懷裡,用滿含著依戀的目光看著那人;他看到女孩總是小鳥依人地替宋延打飯、送水,在宋延生病的時候陪他去醫院……

  他不止一次地暗暗期待著他們能夠分手,然而卻始終沒有實現過,兩個人的感情好得如膠似漆,根本插不進去任何別的人。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默默關懷著女孩。他發現女孩每到週末就不愛下樓吃早餐,於是他便每週送上親自買來的早餐,害怕女孩不愛吃,他甚至變著花樣的,將學校附近的早餐店的所有早餐品種都買了個遍。

  他的做法很快就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女孩發短信、打電話、抑或等在宿舍樓下守株待兔,可是他卻始終不肯讓女孩得知自己的任何一點資訊。

  他害怕自己的舉動換來的只是女孩的困擾和拒絕,他太瞭解女孩了,那麼愛著宋延的女孩,根本不會接受來自任何他人的追求,哪怕是僅僅一丁點無關大雅的善意。

  與其被女孩完全地拒絕,倒不如這樣,還有一點能夠關心她的機會。

  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想著,能這樣默默地看著她,關心著她,走過大學的四年,也就罷了,然後待到天各一方,待到咫尺天涯,自己便會把這份珍貴的記憶埋藏在心底,走完那註定將要孤獨的一生。

  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場變故卻把他這一點奢侈的願望毀了,更把女孩整個人都毀了。

  女孩日復一日地消瘦下來,那目光裡曾經讓他怦然心動的璀璨神采一點一點地消磨下去,直至再也不見——而他一開始甚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他只看到女孩越發頻繁地跟宋延爭吵,每一次他躲到角落裡,看到女孩蒼白著臉色顫抖著嘴唇看向那個愈發絕情的男人時,他都忍不住沖出去將女孩緊緊地抱在懷中,為她抵擋所有的傷害和觸碰。

  那明明是他最無價的珍寶,怎麼忍心讓別人來傷害?

  可是他終究是克制住了自己,也克制住了心裡那份洶湧的愛意。

  因為他知道,掩藏在女孩脆弱外表下的,仍然是那顆只為那人而跳動的心,他根本無法撼動。

  他通過網路通過社區通過論壇,潛進女孩所有留下足跡的地方跟她攀談,試圖引導她正視目前和宋延的關係,他甚至讀了好多心理學的書,企圖開導女孩,不要為了任何他人消耗掉自己。

  然而女孩給予他——這個陌生人的回復,始終只有淡淡的淺笑和禮貌而疏離的感激。

  他幫不了她。這個認知讓他倍感無力和恐慌。他只能通過送上愈發精緻的早餐、看向女孩是愈發熾熱的目光來努力地填補因為女孩,也因為自己而斷裂的空虛。

  然後終有一天,這壓在他心上的最後一塊薄薄的夾板,也戛然斷裂,清脆的響聲成為他銘記此生的聲響。

  女孩突然不見了!

  通修課堂、圖書館、食堂、操場、校內湖畔……這所有的地方,都找不見女孩的身影!甚至再到週末,無論他發多少條短信,鼓起勇氣打多少個電話,女孩都沒有任何回應,更沒有出現在他視線可及的地方,取走他小心翼翼買來的早餐。

  一種莫大的恐慌鋪天蓋地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突然覺得,自己每天走過的那些地方,每天上過的課程,嚼在嘴裡的飯菜,全都失去了色彩,再沒有任何意義。

  直到他看到一個較為熟悉的身影——那是女孩的朋友,他不顧一切地跑過去,狠狠地拽住了那個女生的手臂,毫無禮貌毫不紳士的。

  「告訴我瞿落她去了哪兒!」他記得自己咆哮的聲音把那個女生嚇得很慘。

  女生卻很快鎮定下來,神色裡染上難以忽視的、讓他心頭猛然一沉的悲傷。

  他忘不了女生說的那句話——「瞿落她,出車禍死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沉靜下來,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不見,所有的事物都漸漸遠離。恍惚間,像是有什麼東西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嚨,尖銳的疼痛讓他無法呼吸無法言語無法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鬆開了女生的手臂,麻木地混入下課的潮流中。

  過了一周,在他瘋狂地找上那個叫做宋延的男生時,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他恨不能讓這個左右搖擺的男生去死!可是終究還是罷手了……

  無論如何,阿落也回不來了……

  他陷入一個可悲的境地中。他哀痛到不能自已,卻發現自己連表示哀悼的資格都沒有。他甚至有些羡慕那個每日遭受著阿落朋友們唾駡的宋延,至少那樣,還可以讓那胸腔裡快要溢出來的悲哀被壓抑到自責與愧疚之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憑那黑洞一般的哀痛一點一點地,吞噬著自己的全部。

  直至自己也變得如同阿落當初那般憔悴。

  他甚至乞求,就讓自己這樣死了便好,在這日復一日的歎惋中,在這日復一日的懊惱中,在這日復一日的蹉跎中。

  他不止一次地後悔,若是當初自己不顧一切地站在阿落的面前,告訴她自己愛她,願意守護她,那麼阿落是不是就不會把所有的情感都投諸于宋延身上,那麼阿落是不是就會多珍惜自己一點,一切是不是又會不一樣……

  可惜他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終於奔向了阿落所在的黑暗的深淵。可就在那深淵裡,竟意外的出現了一道絢爛的光彩。

  那是一道格外動聽的、帶給他所有希望的聲音。

  「你願意使她復活麼?」

  他當然願意!

  「如果你願意,那麼就要以自己為代價,將你的精神,你的記憶,乃至你的靈魂交付於我,然後用一個全然不同的軀殼,陪伴她度過她必須完成的任務。」

  「若是她能成功完成這些任務,她便可以復活,」那道聲音說到這裡時頓了頓,「不過,那個時候的你也會煙消雲散。如此,你仍然願意麼?」

  他不能否認聽到這番話時心裡的震撼和掙扎。可是一想到那沒有阿落的人生該是一種怎樣的慘澹和無趣,他就暗自下了決心。

  更何況,不是說自己還可以陪伴阿落一段時間嗎?縱然是失去記憶,乃至靈魂,他也甘之如飴。

  他欣然答應了那道聲音的要求。

  然後便是一段不甚清明的時光。他恍惚中感到自己變成了另一幅模樣,再睜眼時卻是全然忘卻了自己之前的樣子。

  只記得有一雙明亮至極的眼睛落入眼簾,讓他怦然心動。他陪伴著那雙眼睛的主人,恍然走過了許多光怪陸離的世界。

  直到他終於欣慰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在這些世界裡完美抽身,變得堅強,也是在那時,他終於回想起了有關自己和她的一切。

  重逢的喜悅將他湮沒,即將天人永隔的痛苦卻讓他肝腸寸斷。

  可是,那都沒關係,只要她好好的,他看著她的笑顏,就足夠心滿意足,然後義無反顧地撲向那個煙消雲散的結局。

  阿落,再見了。

  他在心裡默默地對她說。

  然而事情再次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沒想到,再一睜眼,竟然回到了久違了的現實世界。

  可在那一刻他卻沒有感到驚喜,只有一陣一陣的擔憂。

  阿落她……怎麼樣了?他能想到的,唯有這個。

  所幸不久之後,他終於重新見到了她!她還是那麼美,那麼靈動,一身飄飄的淺綠色衣裙成了初夏裡最牽動他心扉的色彩。

  他止不住內心的激動,想要站到她的面前,想要告訴她,這一回,你可不可以看我一眼?

  然而每一次快要走近她的時候,內心的怯懦卻像是會魔法的巫婆,一次又一次地站出來阻止他的行為——尤其是,當他看到阿落和瞿落站在一起的時候。

  他不得不承認,他再一次退縮了。

  他相信現在的阿落絕不會再像前世那樣對宋延百依百順,可是他卻不敢確定,阿落的內心是否已經決然和宋延劃分了界限……她會不會像那時整治景懷仁、整治張珙、整治焦仲卿一般,給予宋延最嚴厲的教訓,然後讓宋延回心意轉?

  他無法確定,於是只能矛盾地、掙扎著、遠遠地看著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懦弱地像從前那樣,默不作聲地給予著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關懷。

  可是內心希望女孩注意到自己的願望卻是一天比一天強烈,以至於他可以不顧一切。

  他參加了校內的藝術團。他希望自己在女孩的心裡是最美好的形象,他希望女孩的目光能停留在他的身上,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也好。

  否則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支撐下去這漫長的一生。

  沒想到,只這一眼,就足以讓自己為之放下一切,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那遠遠的,眾人擁擠著的台下,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激動著戰慄著,渴望著猶疑著,想要確定什麼的眼神!

  而在那樣的眼神下,他清晰地看到了有著絲毫不遜色於自己的懷戀與思念。

  那一刻,他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也將成為世界上最歇斯底里的人。

  因為,他將以他的一生,像是飛蛾撲向烈火,像是蠟燭燃燒掉最後的火焰一般,追逐著那雙眼睛的主人——他心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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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後,感覺有點平淡……
是因為任務太少的關係嗎?其實前面感覺不太到阿渣對阿落的重要性。
直到孔雀東南飛的世界,因為出場率增加(還有美型化),阿渣才感覺有那麼點地位。
通篇文個人感想是「狗血」,女主總覺得有些太自以為是。
先從第一篇的小瑕來說,不太能理解女主自顧自地「教訓渣男」,渣男身邊的人卻都會乖乖聽從她。
過渡不夠,重點我覺得女主沒特別做什麼令人能「死心塌地」的事。
而第二篇的鶯鶯傳感覺更是狗血,尤其是引起莫玄注意,以及愛慕的部份。
還比較喜歡第三篇的白蛇傳……法海扭曲的心我很喜歡。白蛇同人裡最喜歡愛上妖怪的法海了!
第四篇的孔雀東南飛……我有點好奇怎麼都沒有人疑問女主是怎麼查到案子的。
還有金絲的出處(可能是我沒知識,但我不覺得一個小吏家的人能隨便弄出金絲)
第五篇,范蠡獻西施。
我很喜歡這二人的傳說,所以我看得很認真。
看到年輕的范蠡真心有點激動,可惜沒發展感情路線,幾乎是直虐了。
句踐和西施那邊我依然只能說狗血,夫差的形象完全寫成明君了。
這一篇最有印象的是,瞿落離開前的「感悟」以及夫差對西施愈來嚴密的監控。
真心覺得這是整文中寫得最好的一篇!不過也可能是因為篇幅比較長,讓人感覺人物比較生動的關係?
最後回到現代,一個HAPPY END,我其實沒什麼感覺。
整篇文章最大的亮點是第五個世界,其餘感覺一般。
比較推薦直接看「紅顏不是禍水,心機男才是」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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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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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樓寫得好,把我想說的都差不多說完了

我認為,作者對女主感情、情緒的鋪排進程有些太快了
反而感受不到牽引讀者進入主角同理心的厚實感
男主的呈現是很突兀的,非常有跡可循反而顯得很刻意
因此可以猜測出最後會回到現實世界,並且會有個令人滿意的結局

男主心情的描寫,似乎是相較悲情的---一個寂寞守候的好對象(雖然女主也是悲情,但至少系統能讓她發洩
也許是系統前後的任務實在太少,進階太快,所以男主角的隱忍很難被感知
或者即使感知了,也不太能引誘我【快在一起啊!!!】的激情感

有首有尾的故事,在虐渣的任務中可以看到作者對初始故事的不滿,這點滿好的
只不過在描述男女主感情線,就顯得平淡
虐現代渣男女這點做得不錯,若能寫得更細膩,就能讓人更有暢快感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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