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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幸福會開花》作者:宅女一枝花【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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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幸福會開花》作者:宅女一枝花【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0070個瀏覽者
文案:

生活總是充滿著殘酷的考驗,
但是隻要勇敢的一路向前,
總有一天,
幸福會開花。

內容標簽:網王 花季雨季 情有獨鍾 競技
搜索關鍵字:主角:中井花音,傑克桑原 ┃ 配角:花綾 ┃ 其它:神奈川之戀,希望,雙生花開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Chapter01

  我一直覺得神奈川的海比別的地方的海要藍,自從我看了關於那兒的記錄片之後,就一直憧憬著那裡。

  從千代田區到神奈川區,一個是東京最大的三角地帶,一個是橫濱最富裕的地方之一,花綾總說我命好,總是去一些好地方,我攥著立海大的入學通知書,掌心都是汗津津的。

  離開冰帝的那天班裡並沒有什麼人來送我,我人緣不是很好,呆頭呆腦的不會說個話,三天兩頭得罪人,我本來以為離校那天一個人都不會有,事實上還是有三個人送我的的,還都是重量級的,一年級的領頭人物,跡部景吾,僅次於他的忍足侑士,第三個,是我們班主任。

  『中井,雖然你這個人挺不華麗的,但是本大爺突然發現,我看你還是挺順眼的。』

  我沖他點頭哈腰,露出討好的狗腿笑容,能從這位大少爺嘴裡聽到一句相對正常的話真不容易,他經常稱呼一些喜歡他的女生為「母貓」,有的時候被罵的女生還喜滋滋的,覺得這是跡部大少爺對她的誇獎。

  ——哦,連罵人也這麼有魅力。

  『那個,中井,一路順風。』

  第二句話是忍足侑士說的,這倒是讓我感覺很詫異,我和他並不熟,一學期過去了,我和他說的話總共加起來不超過三句,他能來向我道別,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可是人氣堪比跡部大少的二號王子啊,看到我那麼詫異的眼神,他大概也知道原因,不同于平時的遊刃有餘,他顯得很尷尬,眼睛老往跡部的方向瞟去,我看著一臉倨傲的大爺,心想該不會是這位大爺自己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來告別,強行拽了個來湊數的吧。

  哈,這樣想我未免有些太瞧得起自己了,誰不知道跡部大爺的眼睛長頭頂上還高兩寸的位置,我們這些平常人怎麼入得了他華麗的眼。

  第三句話是班主任說的,『在新學校,好好學習。』

  一句簡練又概括的話,我沖三個人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然後回頭看了一眼冰帝的高大氣派的教學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從此以後冰帝再也沒有中井花音這個人。

  花綾,這樣,你滿意了麼?

  我是嫉妒花綾的,雖然我們是雙胞胎,但是卻一點也不像,她像是陽光下的翩翩起舞的蝴蝶,我更像是黑夜裡一隻陰鬱的蝙蝠,父母都喜歡花綾,對於我則是可有可無,就是生日的時候他們也總挑著花綾喜歡的東西買,絲毫沒有詢問過我喜歡什麼,所造成的結果就是兩份禮物最後都落到花綾的手裡。

  雖然我和花綾長著同樣的一張臉,但是沒人將我們混在一起,因為比起花綾,我更瘦小,臉色也偏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對此我很欣慰,在花綾要費盡心思減肥的時候我卻可以「胡吃海塞」,我記得跡部大爺曾經見過我吃飯的樣子,很嫌棄的說,『中井,你餓死鬼投胎的?』

  回到家,我收拾好東西,提著一個大皮箱踉踉蹌蹌地下樓,本來我想到另一個房間給花綾道別,但是想了想,還是算了,我想她並不想見到我,父親看到這樣的我,顯然吃了一驚,他像一頭發怒地豹子大吼大叫,甚至擼起袖子伸手要打我,母親則是坐在一邊哭哭啼啼,他們都認為我是打算離家出走的。

  當我很平靜地告訴他們,我是去上學,我是冰帝和立海大的新一屆的交換生時,他們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立海大是多麼好的學校,並不是冰帝那種單純靠托關係找人,就能弄到推薦名額的學校,當我拿出立海大入學通知書的時候,他們則是面面相覷,一副很驚訝地樣子。

  他們總是拿花綾的成績當作我的成績,在他們看來花綾比我淘喜,比我聰明,我這個腦瓜不好使的怎麼也不會考過花綾,他們大概覺得只有花綾這麼一個女兒就夠了,我就是個附屬品,就是家裡一個吃閒飯的廢物,事實上我比花綾的成績要好很多,我也比一般冰帝的學生成績要好,雖然我在班裡是倒數的,但是這並不妨礙我成績很好這一事實,因為我所在的班級裡面的學生都是成績拔尖的,我在一群優秀的人裡面平庸也沒有什麼。

  但是顯然我的父母不這樣想,他們認為我不可能考上立海大,父親急忙給學校打了一個電話證實入學通知書的真偽,當知道是真的又開始詢問,我是不是在考試的時候耍了不光明的手段,我想電話那邊的老師一定很奇怪,為什麼這家人一定要將一盆髒水潑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才安心,當父親一遍又一遍問我是不是有作弊的可能的時候,電話那邊的老師火了,說中井同學是來自我們冰帝A班的好學生,父親這樣詢問是在質疑老師的眼光也是在懷疑冰帝整體的教育水準,末了又說了一句,除非中井同學有通天眼,能穿過一屋子的監考老師看到他們手中的答案,要不然絕無可能。

  電話裡的老師一直以中井同學稱呼我,所以當老師說了一通後,父親不確切的再次問道:會不會搞混了?是不是別的中井?

  我緊握著拳頭,大概父親覺得這個入學通知書上應該寫的是花綾的名字而不是花音,這一次電話那邊的老師是真的生氣了,大吼了一聲,是中井花音,花音,就掛死了電話,顯然他煩了。

  掛上電話父親有些茫然,我趁機將錄取通知書搶了過來,我真的害怕父親會升起讓花綾代我上課的念頭,這麼好的機會我絕對不會讓出去,這是我好不容易申請下的我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途徑染指這份我得來不易的入學通知書,它是我能擺脫這個沉悶的家的唯一途徑。

  父親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抽著煙,沉默了好久,他問我是什麼時候申請的,交換生手續非常繁雜,而且要考核的東西非常的多,立海大對交換生格外的嚴格,我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就突然的變成了交換生,我看著父親,很坦然的說,國小升入國中之後我就申請了,我申請了三次,前兩次都是因為成績和身體素質不達標,這次,我終於申請成功了。

  我終於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離開這個家。


Chapter02

  我不知道最後父親是怎麼妥協的,他那麼固執的一個人為什麼到了最後會同意我去立海大,我覺得一定是花綾對他說了什麼,花綾一定很高興,我終於離開了她的視線,不在她的眼皮下晃悠,而我也很高興,這一次我終於可以過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活,不用聽同學們一遍一遍在我耳邊重複,哦,你們兩個真的好像啊!

  我懷著非常興奮的心情坐上了去橫濱的地鐵,然後又從橫濱找到了去神奈川區立海大的巴士,巴士停靠在立海大附近的一條街,我下了車,很多路人都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自己有多麼瘦小,如此纖瘦的我拉著一個莫約是我一半高度的大皮箱,無論怎麼看,都非常像是離家出走的小孩子。

  不過我並不在意,一路都哼著歌,離開了那個沉悶窒息的家,我感到自己就像一條一隻馬上因為缺水瀕死的魚,突然被放回大海,平時總是低著頭走路的我,第一次挺胸抬頭,我看著街邊的商店,櫥窗裡排滿了玲琅滿目地東西,我甚至有興趣去端詳一個裡商店擺出來的小飾品,還試吃了一家甜品店自己從來不曾嘗試過的芥末口味的糕點,我以前怎麼沒發現芥末這麼好吃呢?

  「打擾了,請問立海大怎麼走?」當我第二次轉到甜品店門口,我發現自己又迷路的可能,當機立斷,我決定拉住一個路人問路。

  「從這走,前方的十字路口向左轉,直走就到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很清楚地回答我。

  「哦,那謝謝。」我輕快地道謝,剛才我弄錯方向了,怪不得又走回來了。

  我正要走,身後那個聲音叫住自己,「同學等一下。」

  我回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叫住自己的男生,這時候我問路的物件竟然是一個光頭男生,他皮膚很黑,看起來像是大阪人,又像是混血兒,這種髮型我經常在一些校園暴力片上見過,一般都是一些小混混的大哥級人物,只不過這個男孩看起來可不像是一個混混,一臉老實誠懇的樣子。

  也許是我打量的目光過於露骨,男生的臉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黝黑的皮膚上有一抹緋色,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剛才看到你在這附近轉悠了好幾圈了,需不需要,需不需要我帶你過去。」

  「好啊。」我很爽快地答應下來,「那謝謝你啊。」

  這是多好的一個人啊,我不禁想著,神奈川的少年是好人。

  男生在前面帶路,我在後面拉著箱子,皮箱軲轆一路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很響,男生回頭看著我的皮箱,又看著矮小的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要不然我替你提著吧。

  我搖頭拒絕,我可不想再麻煩人家了,人家好心送我到學校我就應該滿意了,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好很好了,我再讓人家提著箱子就是得寸進尺,我可不想讓自己的良心難過。

  男生將我送到了門口,然後我揮手說再見,男生撓撓頭,轉身就走了,說是走,更像是一種落荒而逃,我想他平時一定很少和女孩子說話,即使是我這種平板的,幾乎看不出是性別的女孩子。

  要是花綾看到一個大男人這麼害羞一定會說他沒出息,但是我不覺得,此時我只覺得他很可愛,比我認識的那個動不動把「本大爺」放在嘴邊的跡部景吾,比女生緣非常的好的能說會道的忍足侑士都要可愛的一個人。

  不過估計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吧,我們都沒有交換姓名呢。

  萍水相逢罷了。

  立海大不愧是神奈川縣歷史悠久的名校,和冰帝的現代感十足建築不同,立海大的建築看上去非常有歷史使命感,當然不是說它舊和破,而是無論它粉刷多少次,有了多少新建的高大建築,它整體給人的感覺都是非常的莊重肅靜的,我走在樹蔭大道上,看著高大的建築物,很有心裡壓力,我將在這裡度過餘下的兩年半時光。

  這個時候不禁想起臨行之前老師對我的叮囑「你要時刻謹記,你是冰帝出去的,你的一言一行在立海大代表著一個冰帝學生的形象,所以,你一定要努力」。

  當時我不以為然,但是此時,我卻真的感覺到了這句話的重量,我的心裡沉甸甸的。

  我把箱子寄存在老師辦公樓下的值班室,當學校的值班人員聽到我是今年冰帝來立海大的交換生時,非常詫異,他告訴我冰帝已經很少有學生願意來立海大了,尤其是一年級的新生,聽說冰帝來了一個很有錢的少爺,一下子給冰帝捐了很多設施,大家都不想離開那麼優越的學習環境。

  然後我告訴他,我一直憧憬著立海大的悠久的歷史,和它迷人的校風校紀,並表示為了來到這裡我經歷了層層波折,考了好幾次才成功,值班老師聽後非常感動,然後熱情四溢地向我介紹了這所歷史悠久的名校,雖然他給我說的更多只是一些平時的八卦,類似于哪個老師很嚴肅,哪個班裡的學生很讓人頭疼,寥寥數語,我卻對立海大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看著笑呵呵的值班老師,我又一次感慨於神奈川縣的人真是熱心腸,想想我們學校的值班老師一個個就像是大爺似的,除了跡部大爺他們能放在眼裡,對我們這樣的小人物根本不屑一顧。

  我愈發覺得自己來立海大這個決定是對的,雖然還沒從這裡上課,但是我知道我從心裡已經接受了它,這和父親托關係硬把我塞進的冰帝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這裡是我憑著自己的實力進來的,沒有送禮,也沒有交錢,更不用看著冰帝那些花錢如流水的大小姐一臉嫌棄地看著我,然後對著我說,你這種家庭的人是怎麼得到的推薦名額。

  如此平凡的我,即使是我引以為傲的成績,跟那些天生的驕子們一比,是多麼的不起眼。

  我需要一個相對比較平等的學習環境,即使我不是最優秀的,但是也不至於被人看扁。

  可惜這些我的父母不會明白,我的姐姐花綾就更不會明白。

  她只是覺得上等人的世界很好,但是她永遠也不會明白,沒有實力,上等人的世界是永遠不會接納我們的,看著那些女生對著一貫驕傲的她指手畫腳的時候,我只感到無限悲哀,她竟然還傻乎乎的認為那些眼高於頂的傢伙們是她的朋友。

  花綾,我的姐姐,同樣家庭出來的我們,你怎麼會如此天真呢?


Chapter03

  我先去的學校教務處報到,教務處主任先問我,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我的父母沒有來,我表示我的父母很忙,平時我很獨立,所以自己來了。聽後他很欣賞的看了我一眼,翻開我很空洞的檔案,儘管在榮譽那一欄什麼也沒有,但是他還是很認真的看了我往年的成績,然後很負責的告訴我,我不是冰帝來立海大的交換生裡成績最優秀的一個,即使在立海大,我的成績也是一般水準,他沒有辦法將我分在立海大成績最好的班級。我誠惶誠恐,低著頭,生怕他下一句話就是「我們再三決定還是不要你了」。

  在他正說著的時候,一個女老師進來,聽說我是新來的交換生,還是自己來的,便很有興趣的打量著我,她是個很年輕的女士,年齡在25歲左右,然後問主任,我有沒有確定新的班級,然後主任說暫時還沒有確定,她很直接地告訴主任,讓我去她所教的班級裡吧,她們班學生人數並不多,我看上去不是什麼調皮搗蛋的學生,應該會和那群孩子相處的很好。

  主任想了一會兒表示同意,於是我的新班級就這麼敲定下來,一年C組。

  我的新班主任藤野老師,不,她讓我稱呼她為藤野小姐,是位非常容易溝通的老師,我覺得她和學生們的關係一定非常好,不像是我以前的班主任,他總是板著臉非常嚴肅的樣子,除了對跡部大爺和顏悅色,我們在他眼裡就是一堆「草包」,然後藤野老師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到我的班級裡來麼?我搖頭表示不知道,然後她告訴我,她今天和我做的是同一輛巴士,她看著我提著那麼大的一個箱子覺得我是離家出走的孩子,然後一路跟著我,卻發現我下了車後一直在一個地方打轉轉,她覺得很有意思,對我印象很深刻的。

  她說完我就無語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老師竟然會幹出跟蹤人這種事情,但是不可否認,藤野小姐這樣說完,我們之間的距離立馬拉近不少,我告訴她,我不是獨生子女,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叫花綾。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並沒有對我花綾表示出太大的興趣,這讓我很高興,每個認識我的人當聽說我有個雙胞胎姐姐的時候都是非常好奇的,問東問西,有的時候我會感到很暴躁,但是藤野小姐沒有,她告訴我既然是雙胞胎,我已經看到你了,為什麼還要對你的姐姐有興趣,雙胞胎不都是一模一樣的麼,因為她這句話我發誓以後在她班級裡老老實實的,即使不是學習最好的那一個但是也絕不給這樣的老師填心思。

  藤野小姐先陪我到值班室拿回箱子,然後又帶著我到了立海大專門為交換生準備的公寓,藤野小姐告訴我,她也是住在這的,因為她的家也住的很遠,她很溫柔的對我說,有什麼困難記得要去找她哦。

  看著那笑靨如花的臉,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陣寒意,難道神奈川比東京要冷麼?

  我打了一個顫慄,然後拖著大箱子來到我所住的公寓,221室,而我的對面,224室,就是藤野小姐的公寓。

  我們要相互照顧哦。藤野小姐意味深長的說。

  我覺得我突然出現了幻覺,為什麼我覺得此時的她這麼邪惡呢?

  但願我這些胡思亂想的念頭只是錯覺。

  立海大的公寓很乾淨,我覺得不用很收拾,我簡單的清掃了下灰塵,然後拉開箱子,將平時換洗的衣服拿了出來,放在櫃子裡,換上自己的床單,然後一下躺在床上,面對著有些空曠的公寓,我再次想起了花綾,我和花綾似乎是兩個極端,她喜歡女生的一些小飾品,總是要將屋子打扮成一片粉色的海洋,還有各種各樣可愛的洋娃娃,也許是看多了那些費錢而不實用的東西,我開始走向另一個極端,我喜歡乾乾淨淨的,越簡潔越讓我有安全感,我的房間裡甚至連一張全家福都沒有,我嫌擺那太礙眼。不過花綾倒是很知道討父母歡心的,將照片貼到了床頭,一進門就可以看到,天知道那照片的佈景和家裡的擺設是多麼維和。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願意告訴她。

  自從父親炒股賺了點小錢之後,我們家搬了大房子,父親將一切貴重的材料一股腦的用在家裡的裝飾上,我看得心煩,我的屋子除了簡單的粉刷了一下,禁止父親在給我弄那些亂七八糟的傢俱材料,事後我無比慶倖自己的先見,當我看到花綾美滋滋向我炫耀她的新屋子的時候,我看到了噁心的荷葉邊還有小粉紅紗幔,噁心得幾乎吃不下飯,尤其是花綾將那些家裡很有錢打扮的花枝招展身上香裡香氣的好朋友領回家炫耀的時候,我明明注意那些女孩子眼底的不屑一顧,為什麼花綾卻看不出來呢?

  她們根本就沒有把她當成朋友,花綾在她們面前更像是一個供她們取樂的小丑,我甚至聽到她們私下談論花綾的新髮型,說她像鳥窩一樣。

  想起花綾那些朋友,我就覺得憤怒,在她們私下議論花綾的時候,我多麼想沖上去暴打她們一頓,事實上每次我想這麼做的時候,跡部大爺都會很巧的路過,制止住我那些在他眼中不華麗的行為,自戀一些想,我是不是可以認為,那位大爺對我挺有好感的,當然我的意思不是他喜歡我,而是他並不討厭我,他從來沒有被稱呼過我母貓,不過他用來稱呼我的代號也不怎麼好聽,他叫我「蠢貨。

  在我看來「蠢貨」比「發情的母貓」好聽的還不是一點。

  我承認那一刻,我犯賤了,我想回憶一下大爺說我「蠢貨」的場景,但是卻發現我記不起他的臉。

  我在冰帝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只是短短的一天,我已經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我想我大概徹底和冰帝說再見了,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

  冰帝,儼然已經成為我不想記起的過去。

  那花綾呢,在冰帝的花綾?

  我是不是也會有遺忘她的一天,我的姐姐花綾。

  那個二百五一樣,傻傻的,被別人賣了,還會給別人數錢的花綾。

  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我很想她。

  這世上另一個我。

  我們終於還是分道揚鑣,沿著各自的軌跡,一路向前。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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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4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穿著一身很普通的衣服,很局促的站在講臺前,藤野小姐笑眯眯地將我介紹給班裡的同學,班裡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鼓掌聲,聲音並不熱切,不過我並不介意,因為我並沒有任何讓他們驚豔的地方,家世平平,相貌平平,若是他們非常熱情,我反而會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因為我個子不高,所以藤野小姐給我安排了一個比較靠前的位置。

  雖然換了一個地方,但是我並沒有感覺到立海大的教學方式有什麼不同,都是課本上的內容,對我來說更像是換了一個老師,而不是一個地方,我很快做好了老師佈置的習題,並且回答了三次老師提出的問題,第一天上課,我覺得我給老師們應該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

  至於班裡的同學,我還真的沒有注意,因為我是那種別人不主動和我說話我絕對不會給人家說話的那一種人,一天過去了,我也只對兩個人有印象,一個是我同桌,渡邊純美,另一個則是一個男生,叫做幸村精市,我想也許我是個外貌協會的,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因為長得實在好看,我很八卦的想著,這兩個人還是很配的,不知道有沒有發展的可能。

  放學後,藤野小姐和我一起走的,她問我有沒有什麼地方不不適應,畢竟我是來自一所貴族學校的學生,也許在某些地方我會不適應。不過我向她表示我完全適應現在的生活,我覺得班裡的同學很好,老師也很好,雖然我都叫不上他們的名字,甚至連姓氏也記不清楚,不過最後一句話我沒說出口。

  藤野小姐很驚訝,大概在她的心裡我還是小孩子,既然是一個小孩子就應該是那種哭著想媽媽的年齡,對於她真實的想法我無從所知,也不想知道。

  藤野小姐問我需不需要做校服,暫時學校不給統一定制校服,我必須要自己去成衣點自己定制一套,我幾乎不假思索的答應了下來,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回趟公寓。

  我飛快的回到公寓,然後將自己提前在網上淘換出來的一件立海大衣服拿了出來,在藤野小姐詫異地目光中我告訴她,若是現在制定,明天我肯定拿不到衣服,不如讓店主在這件舊衣服上改一下,明天我就能穿上和大家一眼的校服了。

  『這是你很早之間就想好的麼?』藤野小姐看我幾乎就像是看外星人一樣。

  『我考了三次立海大。』我答非所問的回答,不知道藤野小姐能不能聽明白。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計畫好了一切,我時刻準備著,只要是一旦成績過線,立馬就能將自己打包到神奈川縣,再也不用回去了。

  藤野小姐看著我,不說話,良久似感歎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太累,小姑娘不要想這麼多。』

  不知道為什麼,藤野小姐說完這句話,我莫名的感覺苦澀,鼻子酸酸的,差點掉下眼淚。

  我做了這麼多,鬧了很大的動靜,我曾經無數次想過,若是他們發現了之後,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突然發現對我的冷漠,會不會發現他們還有一個一直忽略的女兒,曾經我是多麼希望我的父母能發現我的異常,發覺我在申請交換生,但是沒有用的,什麼都沒有用的,他們的心中永遠都沒有我,他們能精確的察覺花綾今天放學和昨天放學回家的時間差,他們可以一眼看出花綾昨天是不是為了上網晚睡了半小時,但是對於我,他們永遠都不放在心上。

  即使包裹寄到家裡,放在我臥室的桌子上那麼顯眼的地方,他們還是沒有看到。

  所以我走了,帶著我為數不多的行李,走了,就不再回去了。

  東京、東京,家在北,我在南。

  就這樣背道而馳。

  我買下來的那件舊校服我穿著稍微大一點,改起來並不算太難,店主將腰縮了一下,就還給我了,我拿上衣服,很高興的付完錢,然後藤野小姐說要帶著我吃東西,我很惶恐地拒絕了,雖然藤野小姐不讓我稱呼她為老師,但是在我心裡她始終是一個老師,即使在平易近人,也是老師,我在心裡給自己建築了一堵牆,一個界限,我絕對不會翻過那堵牆也不會踩過那條界限,不過藤野小姐可不管這些,她說我看起來很瘦,就像是從來沒有吃飽飯一樣,所以說要帶著我吃好吃的東西。我誠惶誠恐的答應下來。

  我想我潛意識裡也許並不是懼怕她,而是懼怕她錢包被我吃空了以後的表情。

  她帶著我來到一家麵館,說那是她最喜歡的一家冷麵館,她點了很多東西,說要我吃飽點,然後我在她驚訝地目光中胡嚕胡嚕地吃下一大碗冷面,意猶未盡的抿了抿嘴,藤野小姐問我吃飽了沒有,我可憐巴巴的搖著頭,然後藤野小姐再給我要了一大碗,我又很快的吃完了,結果對面的藤野小姐的面一口都沒有動,她一直在看我吃。

  不得不承認,這家麵館的面真是不錯,藤野小姐咽了咽口水,然後將自己的面推給我,說我吃吧,她看著我吃就已經很飽了。

  然後我又吃了一碗,三碗面後,我覺得應該吃了個半飽,看著目瞪口呆的藤野小姐,我覺得身為女孩子應該矜持些於是在她提出要老闆再來一碗的時候,我搖頭了,說我飽了,藤野小姐懷疑地看著我,又重複了一句,你真的飽了麼?

  我點頭,表示飽了。

  養生之道,人不能吃太飽,七分飽就好,從這個理論上來說,我飽了。

  藤野小姐在一片詫異地目光下付錢,當老闆聽說我們兩個人吃了三碗的時候,很多人都將目光放在藤野小姐身上,此時正好一個粉色頭髮的男生推門進來,看到藤野小姐驚訝地嚷道:

  「藤野老師,您看起來這麼瘦,怎麼能吃那麼多!」

  我無辜地躲在一邊做壁畫,藤野小姐滿臉通紅。

  這一刻,我不知道她是羞的,還是氣的。

  我想也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藤野小姐都不會請我吃東西了。

  藤野小姐慌忙付完錢,拉著我就像點門口沖去,此刻我真覺得為人師表的藤野小姐真偉大,她竟然沒有丟下我。

  胡思亂想著,身後一個聲音叫住我們:「老師,校服!」

  我停住腳步,藤野小姐對我一挑眉,示意我去拿衣服,我聳聳肩,歎了一聲,連忙跑回去拿衣服,拿到衣服後一直鞠躬,忙不迭對那個提醒我拿校服的人說感謝,道謝後抬起頭,想看看是哪個熱心腸的少年,結果抬起頭一看,我們兩個人都愣住了。

  黝黑的皮膚,光光的頭皮——

  喲!這不是我剛來那天遇到的好心人麼?


Chapter05

  「好人」顯然對我也是有印象的,不過他還沒給我說幾句話,那個已經在店裡的粉色頭髮的男孩再一次出來,若無其事地瞟了我一眼,然後又側過頭,拿「好人」打趣:

  「桑原,這是你的崇拜者?」

  男孩嬉皮笑臉的,但是我並沒有覺得他在笑,或者是沒有在對我笑,敏感的我分明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了一絲輕蔑,這時候我才發現這個男生長得也挺好看的,看吧,這就是帥哥的特權,可以在任何時候,表示對你外貌的藐視。不過當著女孩子說這種話,這個男生真是差勁透了,他在和自己的朋友開玩笑,卻沒有顧慮他面前的異常尷尬地我。

  這麼明顯的對比我才明白家世並不突出醒目的忍足侑士為什麼在冰帝會這樣受歡迎,因為每個女孩子都喜歡能得到足夠的尊重,即使是分手,也希望能夠體面,不過男人大多都是「文沙豬」,不會懂女孩子的小心思,看著「好人」尷尬的臉,我想自己應該離開了,再說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再次向「好人」鞠躬,迅速離開,即使這樣我還是聽到粉色頭髮的男生懶洋洋的評價:「也不怎麼樣,你竟然……」

  後面的內容我是不會知道了,其實我還是蠻想聽到「好人」為我大聲辯解的,這是女孩子的虛榮心,被人維護的感覺真不錯,不過那些也只是我一閃而過的念頭,我和他們萍水相逢,他們怎麼看,和我有什麼關係。

  拿上校服,迎接我的是藤野小姐「皮笑肉不笑」的姑且能成為笑容的怪異表情,「小花音,我發現你真是不簡單啊——」

  我後退了一步,因為漂亮的藤野小姐此時的表情太猙獰,「我,我……」

  「看不出來啊,你個子小小的竟然能塞下去這麼多東西,竟然吃這麼多還那麼瘦!」藤野小姐感慨的說,然後眼睛掃向我,「你害得我被誤會,小花音,你覺得你應該怎麼補償我?」

  直覺告訴我,不要說,不要回答,更不要答應她什麼,否則我一定會後悔的,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事實還證明,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比如在藤野小姐的高壓下,我答應了以後每天到她家,她家的一天三頓飯都是我做。

  我很詫異她怎麼知道我會做飯,她瞟了我一眼,很淡定地說道:「因為我聞到你們家飄出來的香味。」

  看著藤野小姐,我突然有些感慨,以前我都是給花綾做的,很小的時候,父母總是出去工作,花綾不喜歡外面的便當,總是讓我做飯,一開始我做得不好吃,花綾挑三揀四的,後來我做得好吃了,她便只願意吃我做得飯,一直到我們搬家後,冰帝的伙食是不錯的,花綾說比我做得好吃多了,也比我做得有檔次多了,現在我轉學了,不知道花綾會不會偶而懷念我一下,在她突然想吃我做得生魚片的時候。

  街上和藤野小姐一前一後地走著,路過雜貨鋪,我給自己買了一個插電的水壺,然後又買了一個鍋子和鏟子,幾隻碗還有兩副筷子,它們被我塞到了一起,說實話一起拎著還真是有點重,藤野小姐說要幫忙,但是下一秒她的手機響了,一個看似很緊急的電話,她扣了電話問我能不能自己回公寓,找不找得到路,我看看相對比較熟悉的街道,點點頭,這條路我還是比較熟悉的,我因為迷路走過三次。

  和藤野小姐分開後,我回到自己的公寓,躺倒床上開始睡覺,但是總是睡不好,腦子裡一遍一遍浮現小時候的場景,有花綾的,沒有花綾的,我們是雙胞胎,但是我們卻是性格最南轅北轍的雙胞胎,花綾總是喜歡熱鬧,我就默默的在看著她鬧,回到家,她弄得很狼狽,然後爸爸媽媽總是教訓我,很多時候,他們都忘記了我才是妹妹,花綾是姐姐。

  十次挨打,九次是因為花綾,花綾是我們全家捧在掌心的寶,而我,什麼都不是。

  我嫉妒她,瘋狂地嫉妒她,我甚至想過若是沒有她,我的世界將是怎樣?

  會不會變得色彩豐富一些?

  想到這裡,我便感覺到胃裡劇烈的翻騰,我很難受,連忙跑到廁所,抱著馬桶大吐特吐,嘔吐物裡是不成形的麵條和一些綠乎乎的粘稠物,還有一些白色的東西,嘴裡鼻子裡都是,我吐了好一會兒,大概是將剛才吃的麵條都吐出來了,然後一按按鈕,馬桶裡水出來了,將那些髒東西一瞬間沖走。

  我踉蹌地走到大理石的水池邊,從一面大大的鏡子裡看到自己狼狽的臉,下巴上還粘著污穢,胃裡又是一陣反應,這次我沒等我跑到廁所,胃裡一陣痙攣,我又吐了起來,我能聽到嗓子眼裡發出的幹嘔聲,掰開水龍頭,溫水緩緩地沖刷著水池裡的穢物,雙手合攏,接了一捧水,撩到臉上去,溫水將臉上那些粘稠物沖走,鼻子裡嗓子眼裡,酸酸的,還有些辛辣感,我看著漸漸乾淨的水池,和一臉水珠的我,蒼白的臉上有幾粒不太明顯的雀斑,明明應該是花一樣的年齡,我的眼睛空洞地卻像生命垂垂的耄耋老人。

  中井花音,你是個怪物!

  鏡子裡,少女嘴角彎起一個詭異地弧度,諷刺地看著我,仿佛在無聲地說著,你真髒,真噁心。

  那個樣子,像極了花綾。

  花綾,花音,當初父母給我們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希望我們會是一枝相親相愛的雙生花,事實上,他們並不知道,雙生花,一朵花的怒放,勢必會造成另一朵的衰敗,我和花綾,像極了雙生花,同根共生,糾糾纏纏,不死不休。

  花綾,如今我離開了,你會不會感覺到寂寞,無論你怎樣抹殺,都無法抹去的,我們之間的一脈相承,你的記憶裡有我,我的記憶裡有你。

  我想我還是適合沒有你的日子,我不再是花綾的妹妹,我有了自己的名字,我的世界將不再和你的世界重合,因你的世界而存在,我有了獨立的一個空間,成為了真正的中井花音。

  是的,我是中井花音,屬於自己的中井花音。


Chapter06

  我一直覺得像藤野小姐這樣年齡的日本女性很少有不會做飯的,因為日本有開家政課,我們總要學會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雖然不要求做飯多麼好吃,但是至少能說得過去,但是和藤野小姐接觸下來我才發現,她竟然是個不會做飯的,連最簡單的咖喱飯也做不好。

  看著狼吞虎嚥地藤野小姐,我突然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我覺得我被涮了一通,我有種感覺,不管當時我又沒有吃她那麼多飯,有沒有讓她被冤枉,早晚她都會找個理由讓我當她的免費保姆。

  想到這裡,我極度鬱悶,覺得自己真傻。

  「親愛的小花音,做女人啊,傻一點好,我覺得你這樣很可愛,好了,不要糾結了,吃完飯趕緊刷碗。」藤野小姐笑眯眯地說道。

  看到她笑靨如花的臉,我打了一個寒戰,我敢說,要是我不答應刷碗,我今後的生活會變得很杯具。

  當然刷了也會很杯具。

  看著大口吃飯的藤野小姐,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想起了花綾,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是想起她,事實上我沒有離開家的時候我們也是常時間不見面,我們不住在一個屋裡,她總是很忙,忙這個忙那個,而我總是悶在家,有的時候上個網,更多的時候是在發呆。

  不知道離家這麼久,花綾會不會想我,又或許在某一天,她會突然上門找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期盼花綾的到來,我想我或許只是在懷念,懷念那個總是眯著眼睛一邊挑肥揀瘦,一邊吃著津津有味的花綾,又或許,我在懷念那段已經消逝的時光。

  我和花綾,共同的記憶。

  「你在想什麼?」藤野小姐看到我發呆,隨口問道。

  「在想我姐姐。」我悶悶地說道,然後扒了幾口飯。

  我注意到藤野小姐在聽到我的話後筷子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是麼?」她夾了一塊南瓜小餅邊吃邊對我說道:「願意和我談談她麼?」

  我點點頭,有些事情憋太久也是不好的,我也需要去傾訴,藤野小姐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她是我孿生姐姐,我的父母很寵她,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有的時候會嫉妒她,畢竟我們長得一樣,我還是妹妹,我覺得父母偏心的沒有道理。」

  「怪她?」

  「不。」我想了想,很肯定地說道,「我不怪她,也不怪父母,也不是,有的時候也怪父母,我和他們沒大有感情,他們很少管我,我做交換生也是自己弄的,他們都不知道,我想要是花綾他們肯定不會這樣。」

  「大概是死心了吧,對他們我不抱希望,就這樣吧,我想以後也留在立海大,如果考不上立海,那就考神奈川別的學校,我很喜歡這個地方。」

  藤野小姐看著我,我形容不上來現在她是什麼表情,挺複雜的,深吸一口氣,她極為認真地對我說道:「我能理解你。」

  我一瞪眼,只聽她笑呵呵地說道:「因為我開始也是離家出走的,我當老師家裡都不同意。」

  我好奇地探頭問道:「那現在呢?」

  「家裡妥協了,他們還是愛我的。」藤野小姐似有感歎地說道。

  「你真幸運。」

  藤野小姐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然後說道:「為什麼不嘗試著和家裡溝通一下,或許你的家人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不在乎?」

  我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沒用的,我很瞭解他們。」

  事實上,只有我知道,我害怕溝通失敗,害怕坦白之後父母的不屑一顧,我承認我是個膽小鬼,我覺得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畢竟他們離我很遠,我不用看他們的臉色,也不會因為他們的舉動影響自己的心情。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轉眼就到了月考,說實話,這是我來到這的第一場考試,我很認真,畢竟能真正讓大家承認的,只有分數而已,成績發下來那天,除了國文,其它的都差強人意,勉強算得過去。

  藤野小姐看著我將將及格的國文成績,很驚訝,「你可是日本人,怎麼會國文這麼差。」

  「俳句填詞,那一道大題我一個也沒填對,國文課太難了,簡直是噩夢。」我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藤野小姐摸摸我的頭,同情地說道:「你的成績讓鈴木老師很難堪,你知道一般交換生成績都不錯,結果你的總成績因為這一柯拉分了,沒有進強化班,這讓鈴木老師的教學方式受到了質疑,我想今後,你的國文會很難過。」

  我瞬間垂頭喪氣,心裡同時期待藤野小姐只是在開玩笑。

  但是事實再一次驗證了它的殘酷,藤野小姐不僅說對了,而且還說輕了,國文課上我受到了星級待遇,一堂課頻頻被提問,這個頻率甚至超過了鈴木老師的寵兒幸村精市。

  「七分,中井,你要知道只差七分,你就在強化班了,看看你的態度!你知道七分的差距在哪裡嗎?就差七分,你進不了強化班,那個比你多考七分的就在強化班裡!」鈴木老師口水四溢地看著我,我縮了縮身子,全班同學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成績下來之後我才知道立海大有個強化班,全年級成績最好的26個學生組成的補課班,一般來說從強化班出來的學生,日後都能考上日本最頂尖的大學。有些學生也稱呼這個班為「大學預科班」。

  我有些遺憾,畢竟就差那七分了。

  在鈴木老師的高壓政策下,又過了一個月,我戰戰兢兢地看著我的成績,我是年紀第23名,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但是一看各科成績,我剛剛揚起的頭又低了下來。

  沮喪地離開人群,我聽到C組認識我的同學在驚訝地叫道:「天呐,中井同學太可憐了,她竟然有一科不及格,又進不了強化班了!」

  我那爭氣的國文成績,這次相當爭氣地給我蹦了個歷史最高點,差兩分沒有及格。

  進強化班的學生必須滿足兩個條件:

  第一點,前二十六名。

  第二點,必須每科都過及格線。

  想著我將再次面對鈴木老師那張黑炭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天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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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班裡開始流傳出關於我的一些謠言,說我是靠著關係來的,理由就是藤野小姐對我似乎特別的照顧,對此我表示相當詫異,我突然不能理解那些造謠的學生大腦結構是怎麼長的,也許他們認為給藤野小姐做家務是一件非常值得榮幸的事情,很遺憾,我絲毫沒有感覺。

  這種謠言越傳越離譜,有的人甚至說,我們家很有錢,賄賂了校長,我之所以能從東京轉到神奈川全靠了校長的一路綠燈。

  聽到這種謠言我覺得很可笑,立海大的學生自我感覺未免有些太過良好,他們大概覺得自己的學校是全日本最好的學校,我不可置否,立海大在一些競賽中一直成績不錯,甚至有「王者立海大」的稱呼,但是冰帝也不是什麼三流學校,雖然我對冰帝並沒有什麼強烈的感情,但那是東京最好的貴族學校,這是肯定的,就憑這一點,我還不值當托關係花大力氣從冰帝轉到神奈川。

  我是憑自己的真本事考上立海大的,這是我最驕傲的一點,至於別人的怎麼看,我為什麼要費心向他們解釋,一群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好在老師們只當這是玩笑,即使是國文課的鈴木老師對我也是依然如故——依然如故的凶。

  我的成績在那放著呢,稍微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被這些謠言所蒙蔽。

  不過立海大並不是只有那些有腦子的人。

  意外還是發生了。

  「中井,借點錢用用。」

  放學的路上,一夥人截住我,大約是七八個,有男有女,為首的是一個叼著煙的男生,他個子很高,穿著一身校服,手搭在一個穿著露著肚臍眼的短吊帶的女生,那女生身上嗆人的香水味讓我想吐,我終於知道冰帝那些大小姐的香水貴在什麼地方了,至少那些香水只是讓我窒息,不至於讓我窒息還噁心。

  我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搖了搖頭,很真誠地說道:「很抱歉,我沒錢,你可以先借別人的。」

  我自認為自己沒有一句話說的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人都哈哈笑起來,我看到這夥人中僅有的兩個女生,她們笑得前俯後仰,我一臉茫然,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們,這個時候我再想,我是不是要轉身向學校跑去。

  叼著煙的男生一下子將嘴裡的煙扔在我的頭上,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了,他照著我吐了一口口水,我一躲,口水在我鞋邊落下,我厭惡地皺著眉頭,真髒!

  「你敢躲!」這下男生徹底的惱羞成怒了,推開他身邊的女生,沖著我一步一步地走來。

  我有些緊張,這畢竟是我長著麼大第一次遇到類似於校園暴力的事,這種聽說過沒見過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除了緊張外還有點莫名的興奮感,男生步步緊逼,我很沒種的小碎步後退,腦子裡飛快地組織自己要說的話。

  「那個,大哥,別打臉行不?」我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男生地表情刹時變得相當怪異,那夥人又開始哄笑起來。

  男生停住腳步,我咽了咽口水相當狗腿地說道:「我長得不好看,你要是打臉,我就更醜了,以後沒法嫁人了。」我決定實話實說。

  「噗哈哈——颯人,這丫頭太有意思了,哈哈哈,颯人,把這丫頭收了回個介紹給你姑媽,哈哈,你姑媽一定喜歡。」那些夥人再次發出爆笑,我抽了抽嘴角,乾巴巴跟著笑了兩聲,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

  男生的臉再一次青了,惡狠狠地轉過頭說了一句:「都給我閉嘴!」

  然後抬頭看著我,「有什麼好笑的,醜女人!」

  我看著男生強裝狠惡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我突然不害怕他了,他也不過是我的同齡人,充其量就比我塊頭大一些罷了,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突然發現男生其實長得很好看,我覺得男生的出現再一次驗證了,我是外貌協會這一事實。

  我再次強調我沒有錢,這一次那夥人似乎相信了,男生似乎有點不死心,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又或許想從我身上瞅出別的值錢的東西,他下一個動作證實了我的想法,他的手向我脖子伸來,還未等我有所反應,我脖子上的鏈子已經到他的手裡。

  「既然你沒錢,這個就給我吧。」他得意洋洋地看著我,手中的鏈子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刺得我的眼睛生疼。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直到聽到他們呼呼啦啦離開地腳步聲,我才茫然地抬起頭,悵然若失地摸著脖頸,仿佛那條鏈子還在。

  其實那條鏈子並不值錢,它只是一條廉價的銀鏈子,冰帝很多女生吃一頓飯,購一次物花的錢足夠買好幾條那樣的鏈子,但是那卻是我和花綾唯一共同擁有的東西,它陪了我很久,銀質的光澤已經沒有了,但是我卻不捨得摘掉,後來父母有錢了給我們買了各種各樣的首飾,我統統都給了花綾,唯有這條鏈子,我捨不得。

  如今,鏈子也沒有了。

  「那個,那個你沒事吧!?」身後有人匆匆趕過來,我抬頭一看,是一個穿著白色短袖T恤的少年,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黝黑的皮膚,圓圓的腦袋光亮亮的沒有一根頭髮,原來是好人君啊,真是巧啊,竟然能掐著事情發生完第一時間趕過來,我是應該說我人緣好,還是人緣不好呢,我知道自己在生氣,卻不能遷怒他,他大概是真的擔心我吧,心地真是善良呢,我不由自主回頭,看著一群穿著和他一樣運動服的男生正在用好奇地眼神打量著我們,我看到了一張相對比較熟悉的臉,我們班的幸村精市,他好像看到我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對著我僵硬地點了一下頭,我嗤笑出來,他尷尬地怔住了。

  電影裡往往是事情結束以後,員警才趕過來,現實裡其實也是一樣的,好人總是出現的比較晚,我轉過頭,看著一臉真誠的好人少年說道:「你擋住我的陽光了,還有謝謝你關心,我很好。」

  說著繞開少年,慢慢地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這裡是神奈川,不是東京,更不是千代田的冰帝學院,第一次我發現自己竟然是那麼孤獨。

  我摸著脖子,發現手背上竟然有水滴,原來不知不覺,我竟然哭了。

  家在北,我在南,如今只有我自己。


Chapter08

  說實話,王者立海大的成績並沒有讓我曾經想得那麼突出,但是不得不承認,這裡的學生總體水準是不錯的,沒有幾個學生成績非常差,誠如主任所說我不是學習最好的,但是相對大部分學生,我的成績還是不錯的,關於我的那些流言在我遲鈍忽略中慢慢消失,三次考試,我的成績都不錯,除了國文科不盡人意,但在鈴木老師高壓政策下,我的國文科勉強達到和別的課程持平的水準,但是世界史因為看錯了年代,一道大題拉了分,直到這學期結束,我也沒有進入強化班,我遺憾著看著榜上的成績,有些許失落,就差幾分,強化班就變得那麼遙不可及。

  羡慕地看著前26名,默默地在心裡為自己打氣,我早晚也會進去。

  「花音,成績怎麼樣?」

  同桌渡邊純美問我,儘管這張臉我看了一學期,但是猛不丁的看到還是會有種驚豔感,雖然是一樣的年齡但是她發育的明顯比我們好,我曾經偷偷觀察過,學校裡有很多男生會不自覺地盯著她的前胸看,她的追求者很多,但是卻沒有人敢對她怎麼樣,她甚至沒有談過戀愛,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覺得奇怪,後來我才知道,渡邊純美的父親是渡邊議員,非常有權勢的一個人,經常能從電視上看到她的父親,有的時候我會從一些時政報導上看到她父親的照片,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非常年輕,風度翩翩的,想起遠在東京的,我那個已經禿頂的父親,我便不再羡慕她的長相,這一定是遺傳問題,怪不到我身上。

  「30名,12分。」我懶洋洋地說道,提到這個成績我便一點精神也沒有了,就差一點了,不過想到我前面還有一些分數相差比我還小的人,心裡立刻就有了安慰,好在我不是最鬱悶的。

  渡邊羡慕地看著我,讚歎地說道:「真厲害,花音成績真好,我考得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40多名。」

  老天都是公平的,不可否認渡邊純美優秀的讓人嫉妒,她很優秀,社團活動很積極,學校有什麼活動都會看到她的身影,但是人無完人,渡邊純美的成績只能用一半以上去形容,在她如此高的社團活動加分下,她的成績依然很平,說不上差,但是也不能算好,和她的名氣明顯的不符。

  拿著自己比較好的方面和別人比較弱的方面一對比,我覺得自己心裡舒服了好多。

  「花音假期打算怎麼過呢,回東京麼?」渡邊又問道,馬上就要放假了,開學就是第三學期,耶誕節的到來讓很多同學覺得很開心。

  「不,我留在神奈川,大概會在假期裡好好轉轉,來到這我還沒好好地在這裡玩過。」我輕輕地說道,習慣性的摸了一下脖子,卻發現脖頸的鏈子已經不再那了,是了,那條鏈子被搶走了,現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好羡慕啊,我一直想出去玩,我們家的人都很忙,雖然在神奈川住了那麼多年,我卻連箱根都沒有去過,因為沒有人陪我,我母親說我小時候去過,但是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聽著渡邊沮喪的神情,我安慰道,「我也沒有去過,我連淺草寺都沒有去過,還有迪士尼度假區,其實千葉縣離我們家不算太遠的。」

  我沒說謊,這些東京著名的景點我確實都沒有去過,不是沒有時間沒有人陪,而是我不願意出門,度假區我倒是一直想去的,但是也沒有去成,家裡有錢之後父母帶著花綾去過千葉那的迪士尼度假區,那個時候他們本來想帶著我呢,但是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如此和諧的樣子,我心裡一酸,就說留下看家,以至於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東京都人士到了外地別人問我東京哪個地方好玩,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又沒有去過,怎麼會知道呢。

  「哦,原來花音也是這樣過來的啊——」渡邊托著下巴,臉上低靡的表情明顯少了很多,「我長大以後一定也要到處旅行,世界各地去旅行!」

  我看著渡邊純美興奮的樣子,真的是不忍心打擊她,她的父親是議員,聽說母親也是一個大集團的千金,若是她父母是絕對不容許她離開日本的,她一個剛下飛機說不定就被人綁了去,她父母是絕對不可能讓她離開眼皮子底下的,大小姐未免有些天真了。

  我在立海大第一個學期就這樣結束了,近三個月,我刻意切斷了和家裡的聯繫,只是希望父母可以主動和我聯繫,就像是很久以前花綾和朋友出去玩了一樣,父母到處找花綾,然後著急地在屋子裡打轉轉,甚至報了警,其實那個時候我就很想嘗試,若是有一天我不再母親身邊,父母會不會同樣那麼擔心我?

  我想,我還是高看了自己,中井花音,永遠也比不上花綾。

  她是父母的心尖尖,而我,什麼都不是。

  不過,平安夜那天我還是等來了一通問候的電話。

  打電話的人,竟然是冰帝的大爺,跡部景吾。

  「嗯哼,中井花音?」

  「呃,您是哪位?」

  「嗯哼?竟然聽不出本大爺的聲音,中井,你真是越來越不華麗了?」

  「跡、跡部?」

  老實說,能接到這位元東京第一大爺的電話,我真的是非常意外,我想過誰會第一個給我這台空閒多時的公寓座機打電話,我想過我的父母,想過藤野小姐,想過渡邊純美,想過鈴木老師,甚至是只有一面的教導主任我也想過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本能的,我將冰帝的同學排除在外,包括我在冰帝唯一說得上話的跡部大爺。

  對於冰帝,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歸屬感,從知道自己是用錢買下推薦名額的那一刻起,冰帝之於我變成了一個恥辱,這是我的堅持,我的驕傲,雖然我的成績不是最好的,但是從小到大我都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成績是我唯一值得誇耀的,當得知成績不再是我有底氣的資本的時候,我開始厭惡這所學校。

  我想逃離冰帝,哪怕一所三流的國立中學都好,都比這所學校好。

  「怎麼樣,在立海大還好麼?」

  「嗯,還不錯。」

  「哼,和冰帝比起來?」

  「設施不如冰帝,但是其他的,都還好。」

  「哼哼,那是當然的,那可是本大爺資助的,都是最好的,不過你不覺得你的答案太敷衍?」

  「……呃,是嗎?」

  「那裡有本大爺這樣華麗的人麼?哼哼,立海大的,我去過那,一點也不符合本大爺華麗的美學。」

  ……

  就這樣和冰帝的第一大爺說了很多沒用的話,直到掛電話的那一刻我依然不知道這位大爺出於什麼原因給我打電話。

  直到掛上電話,我才想起,我忘記給這位大爺說一聲「平安夜快樂」。

  不過,我想這位大爺應該會有很多很多人對他說這句話。


Chapter09

  日本的氣溫是比較暖和的,但是無論怎麼暖和冬天就是冬天,我看著窗外飄著的小雪,縮在被窩裡,本來還想趁著過節商場打折去購物,但是天實在是太冷了,我縮在空蕩的公寓裡,看著窗外的雪景,寒氣在玻璃上蒙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看不貼切。

  去年的耶誕節是怎麼過的呢,我想不起來了,好像也是這樣,我一個人縮在屋子裡,客廳花綾大聲給爸爸媽媽唱歌,其實花綾唱歌一點都不好聽,有點走調,我不知道這麼明顯的問題為什麼她的父母卻聽不出來,他們只會笑呵呵地告訴花綾,說他們沒有聽過原唱,但是原唱一定沒有花綾唱歌那麼好聽,我想起花綾那誇張肆意的笑聲,渾身冰冷。

  胃裡又是一陣翻騰,我再次被迫起身跑向廁所裡,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我三頓飯都沒有吃,胃裡沒有什麼東西,吐出來的就是一些酸液,幹嘔了幾聲,等胃裡平復了下來,我沖了水,去水池邊洗臉。

  對著鏡子,看著狼狽的自己,我仿佛又看到了花綾,她笑得格外諷刺,好像在嘲笑我,又好像在炫耀她在父母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可憐蟲,中井花音,你是個可憐蟲。』

  『你身邊什麼人也沒有,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人喜歡你,你是個可憐蟲!』

  『爸爸媽媽不喜歡你,你真讓人噁心!』

  我不是,我不是……

  我拼命的搖頭,我想要尖叫,我想大聲地反駁她,我不是可憐蟲,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一個人,父母是喜歡我的,他們都是關心我的,但是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耳邊好像傳來花綾唱歌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這個不足3平方米的小屋子仿佛漸漸地和遠在東京的家裡重合,我好像回到了家,自己的房間,漂亮的聖誕樹,胖胖的爸爸,笑眯眯的媽媽,還有幸福地轉著圈唱著歌的花綾,還有,像一隻不見天日的老鼠,躲在陰暗的角落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樣子。

  『中井花音,爸爸媽媽都不喜歡你!』

  『爸爸媽媽是我的,是我的,你什麼都不是!』

  ……

  別說了,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

  我捂住耳朵,死命的往後退,鏡子裡的花綾咄咄緊逼,好像要從鏡子裡跳出來,我看到自己恐懼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鏡子裡的花綾,她穿著一身粉紅色的泡泡裙,卷著頭髮,褐色的頭髮上別著一枝紅色的珠花,她畫著濃濃地煙熏妝,同樣死死地看著捂著耳朵臉色蒼白的我!

  我聽到嗓子裡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中井花綾,你給我閉嘴!」

  說著我抄起刷牙的杯子狠狠地向鏡子砸去,牙刷和牙膏從杯子裡飛出,鏡子從中間裂開,分成了三片大小不一的鏡面,鏡子裡,有三個臉色蒼白的少女怔怔地看著我。

  我看著腳邊的牙膏和牙刷,蹲下環抱住自己,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我才聽到客廳裡傳出的劇烈的拍門聲,一聲比一聲劇烈,整個客廳好像都在隨之晃動,我怔了一下,反應明顯比平時慢了半拍——

  「……花音,花音,聽到了麼?」

  「中井花音,你要是在的說話,你在嗎?」

  「中井,中井君,不要嚇我,開門啊,快點開門啊!」

  是藤野小姐?

  我愣了三秒,慢慢地向門口走去,但是還沒等我走到門口,只聽一陣巨大的響聲,我愣在那裡,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門口的一群人,藤野小姐,還有幾個男生。

  「耶誕節快樂……」我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

  「中井花音,你是聾子麼?」藤野小姐臉一下子漲得很紅,然後撲上來掐著我的肩膀就是一陣劇烈晃動,我想對著藤野小姐說停下來,不要這樣,我頭疼。

  但是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天旋地轉,眼前忽明忽暗,藤野小姐慌張的臉是我最後的印象。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聞到刺鼻的消毒水的氣味,看著入目的一片潔白,和手背上插著的針頭,心裡是抑制不住的惶恐,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從我大腦中劃過,還沒等我抓住那些是什麼東西,本能使我想要逃離這裡,動作先于思維,我幾乎下意識地要去拔針頭。

  一隻手狠狠地抓住我想要拔針頭的手:「你瘋了!」

  陌生地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一激靈,從自己的世界緩過神,茫然地看著聲源的發祥地,抬頭,一個高大的男生皺著眉頭惡聲惡氣地說道:「中井花音,你不要剛醒來就發神經,我沒空陪你這個瘋子從這瞎折騰!」

  「……你是誰?」大腦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要說什麼,隨口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你不記得了?」男生驚訝地看著我,大聲說道,口水噴我一臉。

  我茫然地看著異常氣憤的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何反應。

  但是男生下一個動作立刻喚起了我沉睡的記憶——

  只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亮晶晶的東西,我定眼一看,竟然是我的銀鏈子!

  「是你?」我詫異地說道,「你改邪歸正了?」

  「噗——」門口響起一聲清脆的聲音,藤野小姐笑語盈盈地站在門口,對著我眨了眨眼睛,「颯人,真是難得看到你吃癟啊!」

  男生的臉瞬間像吃了狗屎一樣難看,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我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了針頭,按著針眼,抬頭,我看著眼前兩張黑黑的臉,傻呵呵地笑了聲,哆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要出院。」

  「你這個神經病!」男生震驚地看著我,再一次發出吼聲。

  藤野小姐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停了一會兒,她平靜的對瞪著眼睛的男生說道:「颯人,你看著她,我去給她辦出院手續。」

  「老、老師……」

  我看著藤野小姐離去的背影,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藤野老師也瘋了麼?」男生呐呐地說道,然後轉頭皺著眉頭盯著我按著針眼的那只手。

  「中井花音,你腦袋裡裝的是大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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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就這樣藤野小姐給我辦理了出院手續,因為很久沒有吃飯的原因我走路有點虛,外面下著小雪,耶誕節的晚上處處彌漫著過節的氣息,我從街邊商店的櫥窗上看到自己蒼白的鬼一樣的臉,身邊藤野小姐的臉色並不好看,我知道她在生氣,那個拿走我鏈子的男生也不說話,沉默地走在我前邊,不時回頭瞪我一眼。

  街上到處是孩子們的笑聲,還有他們快活的小臉,還有一些商店搞促銷活動店員扮作聖誕老人的給一些路人發禮品的,我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將一個穿著鮮豔衣服的小女孩抱在懷裡,他身邊的妻子正在給男人整理頭髮,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我們三個沉著臉的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有著明顯的格格不入。

  胃裡又是一陣翻騰,我按了按胸口,不想讓自己在大街上吐出來,我想自己是個掃興鬼,將別人的好日子攪和的一團糟,一個好好的耶誕節就讓我弄黃了。

  「你怎麼了?」走在前面的男生惡聲惡氣地回頭說道。

  「沒事。」我搖搖頭,沖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很好,他轉過頭沒有理我,身邊的藤野小姐拍了拍我的肩膀,關切地看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想跑,之前關於藤野小姐的種種記憶一股腦的湧進大腦,我開始懷疑她的用心,難道真的只是覺得和我投緣就做了這麼多事,這簡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試想若是日本的老師都是她這個樣子,那麼日本的未來將不再有校園暴力。我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特殊魅力。

  看著藤野小姐善良的臉,我不由自主地後退,這種沒由來的示好讓我感覺到恐懼,看著疑惑地藤野小姐和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個曾經拿了我鏈子的少年,為什麼他們會那麼著急,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我的公寓門口,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警惕地看著他們又退了一步。

  我不習慣這樣,非常不習慣!

  「你發什麼神經?」耳邊是男生的訓斥聲,我聽到了大腦卻沒有辦法做出正常的反應,現在它只在思考一件事,為什麼他們對我這樣好?

  「花音,花音……」藤野小姐想要過來拉住我的手,但是卻讓我躲開了,這麼長時間,我第一次以一個學生的眼光去審視藤野小姐,真的僅僅是因為我和她有著相同的遭遇麼?

  我不是花綾,我沒有那麼自戀,這裡不是東京,他們對於我都是陌生人。

  對一個陌生人,無緣無故的示好,這代表著什麼?

  胃裡又是一陣翻騰,我看著從我身邊走過的,笑容滿面的人們,全然沒有一絲過節的喜悅感,我像是第一次認識藤野老師一樣,從她第一次和我攀談,到她帶我吃飯,再到後來她強硬進入我的生活,讓我給她做飯……

  看似這一切都是在特殊情況下發生的,但是這些事情串在一起又該怎麼解釋,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怎麼會有這麼熱心的人?

  ……

  在理智和情感碰撞的情況下,或許是說在思維極度紊亂的情況下,我做出了一個讓我下一秒立刻後悔的舉動——

  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我跑掉了。

  當我停下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不,其實也不是完全陌生,仔細看來這個街道和剛才我逃離的那個街道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的喧嘩,一樣的歡聲笑語,一樣的,讓我想吐。

  胃裡劇烈的反應,比在公寓的那一次更加強烈,我感覺到跟難過,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吐一通,但是四周都是閃著霓虹燈的商店,我頭暈目眩,嗓子裡發出一陣幹嘔,我捂著嘴,找到一個相對比較昏暗無人的角落,扶著牆,將身體蜷縮成一個溫暖的團,好像這樣就能帶給我安全感。

  一種只能是自己才能給的安全感,原來我只相信自己。

  「小姐,小姐……」一個聲音忽遠忽近的,我茫然地抬起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在我的面前,我只能看到他深顏色的牛仔褲和橄欖色的外套,眼前的人像是要伸手將我扶起來,但是手卻在我面前僵住了,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要拉起我,只聽耳邊響起一句不確切地詢問聲,「是……中井同學?」

  我努力揚起頭,街邊的燈光從少年一側打過來,少年背著光,整個人被燈光蒙上一層薄霧,在冰冷的深夜散發著異樣的溫暖。

  「‘好人君’?」我聽到我嘶啞的聲音,在昏巷輕輕地響起。

  我的身體被好人君拉了起來,他身體看上去很健壯,很結實,穿的也不厚,頭上沒戴帽子和護耳,光光的腦袋在燈光下格外的醒目。

  我沖他笑了笑,儘管我知道我現在這個狀態一定和女鬼沒什麼兩樣,憔悴狼狽著,而且身上還散發著一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這個味道很是強勢,在冷風中經久不散。

  顯然少年也是聞到了,對著我關切地問道:「中井同學身體不舒服?」

  我支吾了一聲,過節遇到生病的人不知道他是否會覺得晦氣,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湊過來的,想著心裡安慰了許多,「我剛出院,已經沒事了。」

  我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自己已經痊癒,請不必擔心我會傳染給他什麼病。

  不過「好人君」似乎並不在意,他對我說大病初愈應該好好休息,不應該在街上亂晃。

  本來我想就此告別,但是一想我並不知道回公寓的路,於是我問他可不可以送我一程,到立海大附近我就認識路了,好人君就是好人,很痛快的答應了。

  不是我瞧不起自己,就我現在這個樣子,拉裡邋遢是不會讓人有一絲一毫的曖昧的想法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我想起來了遠在東京的跡部大爺,想起他昨天給我打的那個電話,心裡一陣感動,我想回公寓一定也要他打個電話,但是卻突然意識到我並不知道那位大爺的電話號碼。

  想了想,我就打消了自己這個念頭,大爺從來不缺朋友,更不缺獻殷勤的女生,如此美好的聖誕夜他們家的電話一定打爆了,或者,他現在忙著舉行一次聖誕舞會什麼的,那位大爺似乎不會放過任何展示他家很有錢的機會。

  一路無話,我並不知道該和「好人君」說什麼,我們本來就無話可說,我和他並不熟,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好人君」秉著他「好人做到底」的原則將我送到了公寓下面,我對著他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謝謝你,‘好人君’。」

  聽我這麼說,「好人君」的臉一下子紅了,「那個那個,不要那樣稱呼我,我叫傑克桑原,一年I組的,你可以叫我桑原。」

  「好的,桑原同學。」我輕快地說道,其實我也覺得「好人君」挺別嘴的,一直這樣稱呼他只是想知道他叫什麼而已。

  回想少年緋紅的臉,和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突然發現自己也挺壞的。


Chapter11

  假期就在我宅在家裡漸漸地消磨掉了,在此期間藤野小姐並沒有再出現在我面前,我覺得她是個驕傲的人,我那一跑,應該是徹底地傷害了她,不過我並不在意,我習慣了一個人,每天看看一些舊雜誌,然後望著窗外發呆,偶爾的時候我會下去買個菜,我經常會和藤野小姐和那個拿了我鏈子的男生打個照面,那次事情之後,即使見了面,藤野小姐也會目不斜視的離開,好像根本就看不到我,開始的時候我還會給她打招呼,但是後來覺得這樣真沒勁,就也目不斜視的離開了,那個拿了我鏈子的男生有的時候會故意為難我,伸腳絆我,但是自從上一次因為他我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他便再也沒有這樣做過。

  我知道他在愧疚,因為我的額頭上鼓起一個大包,上面還有涔出的血印子,我很沉默地離開了,就像是沒有聽到男生一聲「喂喂」是在叫我,我不想告訴他的是,那次是我故意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我不想和男生在玩這種無聊的把戲了,既然你想要看到我摔倒,我就摔一次給你看。

  再後來,連男生都沒有再我面前出現過,我看著被我砸成三片的鏡子,看到鏡子裡三個相同的臉色蒼白的少女在微笑,心中一陣酸澀。

  嘔吐,每天除了吃飯就是嘔吐,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公寓樓下的小商店的老闆認識我了,我經常買很多很多菜,一次買好多,他猜想我的公寓裡一定住著很多人,我微笑不語,我每天都要吃下去很多很多東西,吃了以後就會吐。

  在我吐完洗臉上的污穢的時候,我清楚聽到花綾的聲音,她對著我微笑,揚起詭異的弧度,眼睛裡沒有絲毫溫度。

  「真髒。」

  我用溫水從乾淨臉,假裝沒有聽到她說話的聲音,但是我知道我的心替我回答了一句,「是啊,真髒。」

  真髒,真狼狽。

  我看著牆上的表,估算著開學的日期,卻發現明天就是開學的日子,我看著整齊的放在桌子上的那身半新不舊的二手校服,好像應該松一口氣了,這個無聊的假期終於要結束了麼?

  這一刻我無比懷念學校的考試和鈴木老師,至少在考試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回到學校,大家並沒有什麼變化除了穿的厚了一點,教室裡很暖和,讓我有種昏昏欲睡的衝動,我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安全感,這樣的忙碌賜予了我新的生命,我覺得無比的快活。

  讀課文,背書,做題,爬黑板,很多同學回答不出老師的問題罰站,我看到老師對我露出會心的微笑,無視班裡一些同學異樣的光芒,無論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都和我沒有關係,因為我不在意他們,我不會和陌生人生氣。

  男生和女生的不同就在於優秀的男生不會因此被嫉恨,很多女生都會成為他的忠實擁護者,比如幸村,大家都知道我是交換生,在這裡孤零零的,沒有親人也沒有靠山,我在這裡沒有自己的關係網,唯一和我親近的藤野小姐似乎這學期對我也不怎麼熱衷,我不會說話,總是沉默,我的這種沉默似乎引起很多人變態的興趣,班裡很多女生開始嘲笑我,嘲笑我的髮型和一副窮酸的模樣,他們開始質疑我怎麼會是來自冰帝那樣的學校的轉校的,他們覺得我一定是從那裡呆不下去了,有的女生提到了我雙胞胎姐姐,提到了我的家庭。

  我不記得她們中的哪個人說了什麼樣的話,我出手了,這一次沒有跡部大爺在身邊阻攔,我打的真是痛快淋漓,雖然我傷的更嚴重,我的反擊引起了班裡的公憤,很多女生加入揪著我的頭髮,但是我只專注的打一個人,那個說花綾的人,那個拿我和花綾開玩笑的女生,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我騎在她的身上,狠狠地扇她耳光,然後死死地抓住她的頭髮,她們聯合起來講我拉開,我拼命的掙扎,然後咬在那個女生的耳朵上,嘴裡牙齒裡全是鮮血,一股魚腥味。我的小腹被一隻高跟鞋重重地跺了一腳,小腹隱隱墜痛,然後下|身有什麼東西湧出——

  「血,她流血了!」

  人群裡不知道是誰喊了那麼一聲,我看到一張張驚恐的臉,她們看著我就像是看鬼一樣,我知道她們閃爍的目光裡意味著什麼,此時我深刻感受到了這所百年名校的學生有多麼虛偽,我看到風紀委員會的人匆匆趕來維持秩序,我想此刻的我一定很狼狽,無論是頭髮,還是被扇腫的臉蛋子。

  我看著腿下流出的血,它們順著我的腿流到白色的襪子上,渲染出一片妖嬈的紅,我慢慢地笑了,這一刻我好像看到了花綾,她在笑,在一片驚恐中,尖叫中,我的姐姐在笑,我從來沒有見過花綾那麼美好的笑容。

  我聽到她用略顯稚嫩的聲音對我說,「花音,我們回家。」

  我要跟姐姐回家,我的姐姐,你現在在哪裡呢?

  「中井花音,你這個瘋婆子,快跟我去醫院!」我的手被人緊緊地握住,我看到一張無比慌張的臉,上面寫滿了焦急,但是此時他對於我來說有些陌生,我記不起自己從哪裡見過他,記不得他的名字。他緊緊地拽著我的手,然後對著我大吼大叫,轉角處,我仿佛看到一個粉紅色的身影,褐色的頭髮聲別著一個蝴蝶狀的髮卡。

  是花綾,是花綾,那個人是花綾!

  我甩開男生的手,在陣陣驚呼中,推開擋在我面前的人群開始奔跑,身後是不同方位的尖叫聲,我好想聽到了花綾的聲音,我覺得她來到了神奈川,來到了橫濱,來到了神奈川區的立海大,她帶著那份我眷戀的溫暖指引著我回家。

  我好像看到了小時候,花綾牽著我的手,我們穿著一模一樣的小裙子,花綾比我長得略高,五官比我精緻清秀,她對著我說:

  握緊姐姐的手,不要鬆開。

  好的,我不鬆開。

  你也不能鬆開。


Chapter12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是脫力忍不住摔倒在地上,血,全是血,混在泥濘的地上,顯得很髒,我覺得此時的我一定非常狼狽,小腹很疼,從來沒有過的疼,下|身的血一直在留,我感覺到很惶恐,一種恐懼感彌漫全身,為什麼會出血,難道我的身體出現什麼問題了麼?

  我不知道,我曾經在女生盥洗室的垃圾桶裡見到過,好像很多學姐也是流血的,難道我得了一種婦科病,和她們一樣?

  找不到花綾,我又得了病,我看著周圍指指點點的同學,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花綾,我的姐姐,帶我回家,我不要在這裡……

  我開始絕望,第一次感覺自己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帶我離開這裡,無論任何人。

  黑暗再次席捲而來,我又一次暈了過去。

  我知道我在做夢。

  因為只有在夢裡,我才會和花綾這般親近。

  我看到我的姐姐花綾輕輕地牽著我的手,然後對我說:

  花音,我們回家。

  ……

  我是在一陣爭吵聲中恢復意識的,大概是太累的關係,我無法睜開眼睛,但是我還是聽到了——

  「……她已經這樣了,我們有什麼辦法,權當沒這個女兒好了!」

  「這個丫頭要是有花綾一半好就好了,唉——」

  「事已至此,就這樣吧……」

  「……」

  後面還有什麼,我記不得了,因為我又漸漸睡去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我看著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胃裡一陣翻騰,溢出聲的,只是幾聲幹嘔,抬頭看著牆上的掛表,我好像睡了很長時間,這一次,我沒有拔針頭,因為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你是家裡多餘的孩子,爸爸媽媽都不喜歡你!」

  「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你是個怪物——」

  「中井花音,我們不喜歡給你玩。」

  「我恨你,中井花音,我恨你!」

  是誰在我耳邊說話,是誰?

  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我發現自己的記性越來越差,我總是很容易忘記一些事情,又總是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事情,我想起了三年前的一次生日,父母帶著我和花綾去買衣服,我和花綾雖然很像,但是不至於認錯,她五官不比我精緻,頭髮的色澤也比我好看,我更像是一顆沒有張開的豆芽菜,幹乾癟癟的,渾身就像是沒舒展開一樣,人也是躲躲閃閃的,我總是不習慣人多的大賣場。

  花綾在中間,父母一人一隻手拉著她,我則是有母親一隻手拉著,剛開始的時候母親還攥著我的手,後來我的手出汗,母親也就放開了我的手,我越走越慢,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越走越遠。

  是的,他們一家三口。

  不知什麼時候我開始習慣將自己隔離在這個家庭之外,無意識間我和花綾說話的時候也說「你爸爸」、「你媽媽」,似乎花綾的父母和我沒有關係,我的父母另有其人。

  「你還真不當自己是這個家的人啊——」

  記得花綾曾經譏囂地看著我,滿臉嘲諷地說道。

  我記得那個時候我什麼都沒說,雙胞胎之間確實有些很奇妙的心靈感應,花綾,我的姐姐,她果然是瞭解我的,我知道她很高興我這樣想,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勢同水火,面和心不合,總是在私下互相嘲諷,雖然大部分是花綾單方面的對我的嘲笑,但是不得不承認,某些時候我那些不冷不熱的話更能能氣得花綾火冒三丈。

  漸漸的我和家人的關係越來越差,花綾和我從「貌合神離」逐步變成「公開惡交」,對此,父母一直是站在花綾身邊,堅信著,他們可愛的女兒是不會有錯的,我承認那一刻我是多麼嫉妒她,我的姐姐花綾。

  我總感覺自己忘記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關於東京的記憶,我甚至有的時候會忘記遠在東京的家,忘記自己有個姐姐叫花綾,忘記自己生在一個暴發戶的家庭裡,有的時候自己會有錯覺,我就是中井花音,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屬於我一個人的中井花音。

  護士推開門,給我拔針頭,然後我聽到高跟鞋「踏——踏——」的聲音,我聞到女人的脂粉味,不是很濃,這種味道很熟悉,我不討厭,我知道這個人是誰,是已經好久不見的藤野小姐。

  她冰冷的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臉,她的手很軟,我為我一天沒有洗臉感到羞愧,她看上去真乾淨,經過精心的保養,不像我手上有老繭,臉上還有皴皮。

  「可憐的孩子,要快快好起來啊。」我聽到藤野小姐帶著悲天憫人的詠歎調,這是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冰帝很多大小姐也喜歡這樣說話,她們的聲音就像是嘴裡含了一口痰,永遠模糊不定,讓人感覺隔了一層。

  門再次推開,我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藤野,謝謝你,花音這孩子給您添麻煩了。」

  「哦,這沒什麼,伯父太客氣了,我覺得花音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她……」

  藤野小姐後來還說了什麼,我完全反應不過來,我所有思考的能力都凍結在藤野小姐那一句「伯父」的稱呼上,之前所有的種種都被揭開,原來我的直覺沒有錯,當往日所有的種種一股腦的攤開之後,我發現,原來那些曾經感動過我的瞬間統統都只是欺騙,什麼叫「興趣」,什麼叫「共同點」,我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共同點。我一直疑惑為什麼固執的父親會那麼爽快的同意我離開東京,原來一切都因為他早已經拜託了熟人照顧我嗎?

  我應該表示感謝還是什麼,感謝我的父母並沒有將我遺忘?

  我想用一顆感恩的心看代這一切,但是藤野小姐的臉浮現在我腦海中,我的心中滿是憤怒,一種被欺騙的恥辱感襲遍全身,是的,此時我只感覺到恥辱和憤怒,為什麼要欺騙我?為什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接近我?

  我想起來大叫,但是身體卻是相當疲倦,父母依舊在對藤野小姐寒暄著,他們說了很多話,從我的事情,引到別的事情上去,他們後來說的我也聽不懂,我休息了一會兒,當藤野小姐離開後,我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的父母: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早上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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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早上好……」

  我敢打賭,這一瞬間他們覺得自己看到了鬼。

  什麼時候我和自己的父母說話需要用敬語,真是悲哀。

  母親大人一見我醒來,抽抽噠噠,一把鼻涕一把淚抱著我哭,父親無視病房不能抽煙的規矩一口接著一口的抽,小腹很痛,我想起了那灘血,不知道那是不是絕症的一種。

  父親吐出的煙霧讓我想吐,我拼命壓制,但是還是幹嘔出聲,母親一愣,隨即父親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勉強露出個微笑,雖然我覺得那個笑容也許更接近嘲笑。

  「我很難受,父親。」

  父親二話沒說大步走出病房,然後回來的時候已經手上已經沒有煙了,我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一陣噁心,我想起了某些愛情故事裡男主人公身上好聞的煙草味,老天爺,我簡直覺得那個人沒有生活常識,煙草味一點不好聞,我倒是沒有聞過雪茄的味道,但是雪茄在我眼中可是一點都不符合那些好看的男主角的口味,哦,雪茄似乎更適合我父親這種胖胖的,五個手指頭肥而短粗的男人。

  這一刻,我感受到了花綾的待遇,真幸福,真嘲諷。

  我想大嚷大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眼睛裡卻是酸酸的,一種委屈感彌漫,我再次想起了花綾,若是她知道父親也會為我掐死香煙,會不會氣得跳腳。

  但是本能讓我閉上嘴巴,不去提花綾的名字,我希望父母可以多留在我身邊一些時間。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真是卑鄙到家了。

  「花音,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母親大人。」

  「小腹還疼麼?」

  「嗯。」

  ……

  我和母親並沒有太多話要說,她和父親待了一會兒又走了,這個時候護士長進來,開始給我講一些東西,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下面流血並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而是女子初潮,我,中井花音,在十二歲的時候長大了。

  護士長說得很詳細,甚至有隱晦的提到男女之間的事情,我對此並不算陌生,街邊的一些音像出租店經常能看到那些東西,我很坦然的接受了,對於我貧乏的生理知識表示驚訝,在她看來日本的孩子都應該懂這個。

  是的,在我們的課本上就有這些東西,只不過我從來沒有關注過,因為親身經歷和看書畢竟是不一樣的。

  就在我們從病房裡大談特談性知識的時候,病房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傑克桑原,你在這裡做什麼——」

  門被粗魯地推開,進來的是藤野小姐身邊的粗魯炸毛的少年,還有經常幫助我的光頭好人傑克。

  好人傑克健康的蜜色皮膚有些紅,目光躲躲閃閃的,我敢打賭他絕對是聽到了點什麼東西,問題就是他聽到了多少,想到剛才我還和護士長談論避|孕|套等常識問題,臉不禁一片躁熱。

  「你個白癡,在學校發什麼瘋,你知道現在大家都在談論什麼麼?」炸毛少年瞪著我大叫道。

  「管我什麼事?」我冷笑,他又是什麼人,憑什麼教訓我,我始終記得他將我的鏈子搶走的事情,對我來說,他也是曾經欺負我的人之一。

  「瘋婆子,要不是藤野老師,我根本不想理你。」炸毛少年嗤笑道,眼睛裡冷冷的。

  此時護士長很有眼色地出去了,病房裡只有一臉尷尬地好人傑克、炸毛少年和躺在病床上的我,我看到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一個半陌生人對我指手畫腳就一陣惱怒,在他提到藤野小姐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出去!給我滾出去!」我瞪著眼睛憤憤地說道,因為他無意間碰到了我的禁區,關於藤野小姐的一切我都不願意提起,偏偏他這麼不長眼。

  少年不服氣的哼鼻子,「你說出去就出去?我偏不!」

  我氣得在哆嗦,好人君看看我再看看他,顯得很為難。

  「桑原同學,謝謝你來看我。」

  我扭過頭不去看那個炸毛少年,對著好人君露出一個自我感覺不錯的微笑。

  好吧,我承認,那一刻我在發壞。

  將炸毛少年的怒火,引到好人君身上。

  但是幾乎下一刻,我就後悔了,因為我聽到炸毛少年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話:

  「你們倆很熟?這死丫頭是你送醫院的?」

  我看著好人桑原同學在我的注視下慢慢漲紅的臉,突然覺得病房裡溫度有點高,以前我只覺得好人君皮膚很像是大阪人,黑黑的,挺粗糙的長相,但是這一刻,我真的感覺到好人君長得很好看,他有一雙很璀璨的眼睛,比天上任何一顆星星都要明亮。

  「你個瘋子,你在看什麼!」耳邊是一聲大吼,耳朵「嗡嗡」的,我狠狠地瞪著「始作俑者」,她注意到我在看他,很不屑地在我耳邊說了句「花癡」。

  我的臉變得很燙,炸毛君的臉更紅了。

  好人君撓撓頭,他倒是沒有注意到我們之間的互動,只是尷尬地站在,局促的將手抄進口袋,然後又拿出來,反復做著這一個動作。

  我一直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好人君的動作,大概炸毛君看我不理他,覺得很沒意思隨後走出了病房,他將混混的真諦發揮到極致,關門的時候聲音弄得很大。

  那一刻,我大腦突然劃過一個念頭,稍縱即逝。

  對於炸毛君的離去,我們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應,好人桑原停了一會兒對我說道:「佐久間脾氣不好,但是人很好,所以別生他的氣。」

  佐久間?我一愣,炸毛君的姓?

  輕輕地笑了,搖了搖頭,很認真地看著好人君:「我不認識他,你相信嗎?」

  桑原一愣,隨即乾巴巴地笑了,「說笑吧?」

  撇撇嘴,我冷嗤,「剛開學,他們一撥人將我堵在路口,這樣說,你相信嗎?」

  他遲疑地點點頭,「嗯。」

  就這樣,桑原君成了我在學校真正熟悉的人。

  不為別的,他幫了我好幾次,這份情不管是有意無意的,我都會珍惜。


Chapter14

  「啊,是那個討厭的中井!」

  「噓,聽說她有暴力傾向,你聲音小點。」

  「我給你們說,我親眼看到的……」

  「……」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可笑,這算是什麼情況,明明那個受欺負的人是我,但是到了最後,我卻變成最可惡的人,人云亦云的結果就是,我變成了大家嘴裡的神經病,瘋子,這就是我不計後果衝動的代價,我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還不如最初的待遇。

  那些「欺負」像是吸食了大麻一般,翻滾著成倍的撲來。

  我一定是立海大有史以來第一個全校厭惡的學生,要不然怎麼會從到學校附近一百米的地方就開始自己的杯具之旅呢?

  VIP待遇,絕對的VIP待遇,你能想像被大便池裡的水天天潑來潑去,然後一群人圍著自己肆意嘲笑,老師嫌惡的眼神,還有學生會的縱容,在你最倒楣的時候,人人都想踩你一腳,我小心翼翼的,不讓那些瘋狂的女人找自己的麻煩,但是無論我多麼低調那些人都能找到我。

  儘管我擁有比絕大多數人都好的成績,但是卻不是頂尖的,我始終以微弱的差距被拒之強化班門外。

  沒有人願意為了我這麼一個小角色得罪大家,這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

  曾經我想過求助,但是當在這個學校僅有的幾個認識的人若無其事的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我就絕望了。

  我對自己說,你真傻|B,中井。

  在一次我被那些女生揪著頭髮打完之後,一個乾淨的手絹遞到我面前,我看到了已經很久沒有見面的炸毛君,我知道他一直躲在角落裡看著我,我在一個女生將我踢到一邊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他,我本來想尋求幫助的,但是看到他那張猶豫不絕的臉,又放棄了,我知道他在害怕,他害怕幫了我以後那無盡的麻煩,所以我不怪他,他也只是為了自己。

  我對他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接下來手帕,但是還沒有擦留下的鼻血,炸毛君突然推了我一下,我踉蹌地跪在地上,然後聽到嘻嘻哈哈的笑聲,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給炸毛君打招呼。

  「佐久間,好啊——」

  那是他們熱情洋溢的臉。

  「啊,你們好啊——」

  那是炸毛君同樣熱情洋溢的臉。

  天旋地轉,我好像看到了花綾,她微笑著,站在剛才炸毛君站的角落裡,沖我微笑,眼神嘲諷而冰冷。

  我聽到她笑著對我說,「中井花音,永遠也不會有人愛你。」

  沒有人愛,那又如何呢,我自己都不愛我自己,怎麼能要求別人愛我?

  心鈍鈍的疼,我勉強露出微笑,很荒唐,是不是?

  那一瞬間我竟然真的認為自己看到了救贖。

  我從來沒有奢求那雙手多麼溫暖,那個肩膀多麼結實,我並不需要你為我擋下風雨,只要在我受傷的時候拿塊手帕給我擦擦眼淚,因為我也會哭。

  靠人不如靠己。果然還是自己最管用。

  我扶著牆,站了起來,抬起頭,是炸毛君那張複雜的臉。

  這是什麼表情,愧疚,恐慌,不安……可憐?

  真是好笑,我中井花音再不濟,用得著你這個陌生人同情麼?

  手裡乾淨的手帕已經變得有些髒,對著炸毛君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對不起,你的手帕被我弄髒了。」

  他愣了一下,眼神裡有些茫然,好像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變得那麼客氣,「沒、沒關係的,你用吧……」他的臉漲得通紅,若不是剛才他那個出乎意料的舉動,我真的會以為他喜歡我呢,不過這些似乎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我很輕鬆地笑了,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錢夾子,將幾張票子放在炸毛君手裡,飛快地說道:「這帕子我買了,我不會欠你什麼。」

  說完像扔一塊鼻涕紙一般,將手帕扔在地上,跑掉了。

  我絕對不會看著別人的背影離開,先離開的那個人永遠都是我。

  「嗯哼?中井花音,你這副德行,哦可真不華麗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渾身僵硬了一下,然後呆滯地轉身,還是那個中分頭,還是如以往一般臭屁,但是似乎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了,心裡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酸酸漲漲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噴湧出來。

  「跡、跡部?」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位大爺,這位華麗大爺平時很忙,除了學校的事情,他還要忙著自己家裡的事情,家裡有錢有勢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他們肩上的擔子比我們重得多。

  「中井,請給我解釋一下,你這副德性是怎麼回事?」跡部大爺環著胳膊,挑著眉毛看著我。

  我乾巴巴地笑著,「哈哈,這是立海大表達同學愛的一種方式。」

  我說完,大爺的臉都青了。

  「同學愛?這真是讓人驚豔的‘同學愛’,中井花音,別告訴我你已經習慣這種‘同學愛’了!?」

  跡部將「同學愛」幾個字咬得很重,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就要噴出火來,我一哆嗦,傻乎乎的笑出來,然後看到大爺臉黑了。

  「別給我裝傻子!蠢貨!」

  我很乾脆地閉上嘴巴。

  我正從這給大爺進行良性溝通,試圖讓他明白,這世界上不是反抗就有用的,那邊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中井君?」

  回頭,是一張無比老實的臉。


番外【完】

  ——————茶葉蛋哥哥的角度——————

  傑克桑原一直覺得女孩是一種麻煩的生物。

  她們弱小、需要保護、不能自立更生、唧唧喳喳……他喜歡豐滿成熟的女性,思想不要那麼幼稚,至少能保護自己,不要讓他擔心。

  但是這一切,在遇到一個叫中井花音的姑娘時改變了。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車站。

  她提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從巴士下來,就像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子,眼睛裡帶著躍躍欲試的光芒,但是下一秒他就聽到少女到處詢問「立海大怎麼走」,他聽到一個男孩給她指了一條繞遠道的路,本想說什麼,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閉上嘴巴,因為這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很快他又看到了她。

  她在一條街來回轉悠了三次,街上很多人都注意到她,而她卻不自知,他看著她停在一家商店門口品嘗了芥末味的點心,那個時候他就站在她的旁邊,好笑的看著這一切,終於在第四圈的時候,女孩意識自己迷路的事實,開始問路,他看著她向自己走來。

  「打擾了,請問立海大怎麼走?」

  很乾淨的嗓音,略帶嘶啞,沒有這個年齡的少女刻意表現出的甜膩感,很舒服的感覺。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失常,曾幾何時,他竟然注意一個女孩的聲音。

  「從這走,前方的十字路口向左轉,直走就到了。」他強裝嚴肅地說道,他看到身邊的同學戲謔的眼神,無奈地扶著額頭,他看著興高采烈對著自己發出感謝詞的少女,有些晃神,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文太,哦,文太,文太又遲到了。

  桑原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但是看著拖著大行李箱的女孩,他心裡莫名湧出一股英雄情懷,他叫住少女「同學等一下。」

  「需要我帶你過去麼?」

  「好啊!」他看到少女燦爛的笑臉,心裡美的像一朵花,這就是做好事的症狀,做了好事能得到別人的感激,這種感覺真不錯。

  不過,當他做完好事的時候,卻極為丟人的跑掉了,這屬於是少年的羞澀之心,因為女孩和他說話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讓他有種被告白的錯覺,好吧,他也知道自己是多想了,但是還是逃跑了,呐呐,這不怪他哦。

  助人為樂的代價是巨大的,因為那一天,他第一次和文太「約會」的時候遲到了,文太和他都喜歡打網球,在學校網球部經常在一起練習,兩個人關係很好,文太那傢伙人好,但是脾氣不怎麼好,自己經常遲到,還不耐煩等人。

  遲到的代價就是他的零用錢全都花在文太身上,給他買了一大堆得糖果用來堵上文太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他就不明白了,文太一個雄性生物怎麼會那麼愛吃甜食,那麼愛買一些女生喜歡的小掛件?不過答案很快就揭曉了,有次他路過文太班裡的時候,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少爺跟塊狗皮膏藥一樣貼在一個冷冰冰的女孩子身邊,然後嬉皮笑臉的拿著上次從他那訛詐來的糖果硬塞到女孩手裡,偏偏那個小姑娘還不買帳,頭也不抬將糖果推給文太,看到自家好友吃癟的表情,他別提多開心了。

  「佐久間,那不是你們家女神嗎?」

  「你嘴巴放乾淨點,那是藤野老師!」

  「藤野老師?那算哪門子的老師,你們不是在器材室接吻來著?」

  「你給我閉嘴!」

  日本的男孩子普遍早熟,青春期的年齡,對成熟的女性抱有朦朧的好感,C組的年輕漂亮的藤野老師成為了很多男孩子們的夢中情人,甚至有男孩子將她的照片貼在男廁所,用來「打手槍」,而藤野老師和佐久間颯人的曖昧已然成為I組打趣的話題,誰也不認為佐久間真的會和那個比他十多歲的老師在一起,就連佐久間自己也不認為自己是真的喜歡那個老師。

  「佐久間,你看,藤野旁邊那女的長得挺是個味兒,你見過不?」

  「中井花音,東京那邊來的交換生。」

  「你知道的還挺全……」

  「本來是要到A組的,我姑媽沒看上她。」

  順著男生們目光集中地方向,他看到了那個相對熟悉的身影,好像最近無論是上學還是放學總能看到她,下意識記住了她的名字,中井花音。

  但是也只是記住而已,畢竟他們沒什麼交集。

  「颯人,你手裡拿的什麼?」

  「沒,沒什麼……」

  「哈,這不是你前幾天從那個交換生那打劫過來的鏈子麼,哈哈,你竟然隨手帶著,別告訴我你看上她了,她看上去呆呆瓜瓜的。」

  「切,我眼睛長在鞋底下了麼,她長得就像是一坨大糞!」

  「你嘴真損!」

  他記得那天發生的事實,佐久間他們是標準的紈絝子弟,打架鬥毆在學校儼然是一霸,就連高年級的見到他們都繞著走,但是別看那幫人一副混混的樣子,成績都出奇的好,佐久間颯人一直穩坐班裡的第一名,因為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做出什麼大動作,對於他們打劫同學的舉動,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是沒惹到自己頭上,誰也不願意觸黴頭惹那群是非頭頭,所以在看到那群人欺負她的時候,他和他的隊友們一致選擇了冷眼旁觀,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孤零零的站在巷口的身影,他心裡沉甸甸的,她在神奈川應該沒什麼親戚,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才意識到佐久間拿的應該是她很重要的東西。

  文太嬉皮笑臉的走到他面前說道:「桑原,你也學會憐香惜玉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怪可憐的。」他搖搖頭,最終還是走開了,他不喜歡她的眼神,就像是一灘死水,,明明是花樣的年齡,竟然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中井花音,挺奇怪的一個女生。

  不知道從何時起桑原開始關注那個叫中井花音的女生,大概是因為總是能聽到她的名字。

  桑原前面坐著的,是佐久間颯人,一個學習極好的小混混。

  即使他在班裡成績第一,在學校名列前茅,但是在桑原眼裡他還是個混混。

  因為一個好學生是不可能幹出聚眾鬥毆打劫弱小的事情的,而這些事情,那個叫佐久間颯人的男生統統都幹過,而且做得風生水起,但是他成績非常好,新生入學成績是年紀第二名,僅次於B組那個有天才之稱的少女風間陽子。

  桑原經常看著佐久間拿著一條銀鏈子發呆,有的時候露出像學校某些女生面對幸村時展現的花癡般的笑容,每次看到一個男生露出這種表情,桑原都會覺得心裡毛毛的,同時有一種不怎麼舒服的感覺在心裡彌漫,那條鏈子,是那個叫中井花音的女生的吧,拖著這麼大的一個大行李箱,在神奈川區舉目無親,真是怪可憐的。

  他那時想,也許學校很快又將多出一對情侶。

  不過中井花音顯然沒有和佐久間颯人做成情侶,惱羞成怒的佐久間開始新一輪的找茬,這是男孩子經常做的把戲,喜歡她就欺負她。

  只是這一次佐久間玩過火了,喜歡佐久間的女生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勢力,而那個叫中間花音的女生則是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任她們欺負。

  一個人欺負發展為一群人欺負,他看著那些女生圍著她,向她索要財物,不給,就是一頓暴打。

  桑原每次都想過去,但是每次都在猶豫,因為這個女生似乎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用文太的話說,犯不著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將自己搭進去。

  他真的是這樣想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少女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是刻在腦子裡一樣揮散不去,一種無言的倔強。

  她是個很容易讓人心疼的女孩,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應該得到更好的幸福。桑原胡思亂想著。

  好像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和她關係驟然親密了起來,看著她面對自己展開的燦爛的笑容,怦然心動,或許從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吧,那個拖著大箱子的少女,桑原頗為幸福的想著。

  他知道她心裡有很多秘密,記得那個來自東京的冰帝學園的驕傲少年,一口一個「本大爺」的稱呼自己,那個男孩也是喜歡她的吧,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他欣賞她的遲鈍,但是同時為自己的膽怯感到失望。無數次那些表白的話就在嘴邊,可是他無論如何也吐不出,只能一次次假裝和他巧遇,上學放學,聽他說出一句「你好,桑原同學」,如此心滿意足。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但是僅僅兩天后,他們再次分離,因為她在電話裡說,她要治病。

  桑原那一刻真的覺得自己瘋了,竟然對她說,我等你。

  覺得他瘋了的不僅是桑原自己,還有他的好朋友丸井文太,他狠狠地瞪著他說道:「你眼神有毛病才會看上那個女的,那女人有病!」

  然後文太告訴他,他無意間跟著柳去醫院看病,見到那個女孩從心理治療室出來的場景。

  「我當時以為自己看錯了呢,結果後來我仔細回想就是那個女人,你別頭腦發熱了,你以為你光著腦袋就是釋迦摩尼?」

  可是這又如何呢,她不是告訴自己,她去治療了嗎?總有好的一天不是嗎?

  當他將這個想法告訴文太的時候,文太嗤之以鼻,說,只有傻瓜才會愛上一個精神病,桑原你個瘋子。

  當若干年後,桑原再次想起這句話,不禁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的巧合,文太的一句話,竟然一語成偈,當很多年後他再次見到文太的時候,文太已經完全不復少年意氣奮發的模樣,變得更加內斂,文太說,他真的愛上了一個瘋子,然後自己也變成了瘋子。

  日子就那麼一天一天過,他漸漸的已經失去了信心,因為無論他怎麼打聽也沒有人知道中井的消息,桑原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因為大家幾乎都已經忘卻了中井,忘記了曾經有這麼一個少女來過神奈川。

  就在升入三年級的第二個學期,大家紛紛議論C組轉來了一個女生,很漂亮,兩個眼睛就像兔子一樣水水的。

  就像是有人在腦海裡開了一扇閘,往事紛湧,曾經也有那麼一個女生,從東京來到神奈川,他假裝路過C組的時候,見到了那個擁有一雙水靈靈眼睛的少女,很漂亮,很讓人憐惜的樣子,名字也非常好聽,今井柚衣。

  但是柚衣,終究不是花音。

  他有些失望,黯然搖頭離開,隊長幸村進醫院後,他已經對C組提不起任何興趣。

  「喂,你來這裡不是看我的麼?」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桑原身體一顫。

  「桑原同學,好歹我們曾經是男女朋友吧,這樣也太絕情了!」

  回頭,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

  桑原知道,他終於等到了幸福花開的瞬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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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

  「中井君?」

  「桑原同學啊——」看到那個油光錚亮的腦袋,我覺得自己笑得一定分外燦爛。

  只不過好人君根本就沒有搭理我,眼神直接越過我,疑惑地看著無比華麗的大爺,「你是?」

  「聽好了,本大爺叫跡部景吾。」

  大爺語氣囂張,眼神淩厲,目光像小刀一樣,「噌——」的射向桑原同學那顆圓圓的腦袋。

  「傑克桑原,呃,很高興認識你……」

  顯然桑原同學顯然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事實上很多人面對大爺時都是無語的,對這種現象,大爺的解釋是大家都被他的華麗閃了眼,想必那位大爺根本就沒有看到別人腦門上那三道黑線。

  「嗯哼,真不華麗。」即使在別人的地盤上,跡部大爺一如既往的拽,是,他有那種資本,皮相也不錯,家裡還很有錢,渾身上下寫著金光閃閃的「鑽石王老五」幾個字。

  「中井花音,你個……,哼哼,傻站著幹什麼,給本大爺前面領路!」跡部大爺眼睛一瞪,直直的看著我。

  「領路,領什麼路?」

  「我要去立海大的網球部。」跡部大爺一挑眉就像是我問了什麼愚蠢的了不得的問題。

  我一愣,「這關我什麼事?」

  我才不要去網球部,聽說那些運動類的社團都有很多粉絲一個個興奮的不得了。

  「你以為你有反對的權利?哼哼!」大爺冷笑,像是根本沒有將我的為難看在眼裡,這個渣男,我心裡吐槽。

  「我帶你去吧,跡部君,我就是是網球部的。」好人桑原不好意思的說道。

  大爺冷笑,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得我一抽一抽的,我下意識尋求保護,躲在好人君的身後,結果跡部大爺眼瞪得更大了,咬牙切齒地說道:「中井花音,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於是我很狗腿的跑到了大爺身邊,無比崇拜的看著他,強迫自己將他幻想成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

  跡部大爺一貫是以華麗為準則,他身邊的朋友各個都華麗不已,我實在是不明白了,他就不怕我這個德行跟著他有違和感,看著大爺勇往直前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很羡慕,這位大爺似乎有一個很明確的目標,不像我這樣碌碌無為,過一天算一天,沒有自己的目標也沒有自己的理想。

  一路上,就像是我想得那樣,華麗的大爺在什麼地方都一如既往的華麗,而跟在華麗大爺身後的我就像是一坨狗屎一樣,在前面領路的桑原同學,他的腦袋就像是反光燈一樣,這奇怪的組合非常的引人側目,那些嫌棄的目光幾乎要將我湮滅,於是我放慢腳步越走越慢,企圖和他們拉開距離。

  「沒想到立海大竟然讓你的腿也退化了,蠢貨,你還不快點跟上。」耳邊傳來大爺毫不留情的訓斥,我一哆嗦,大爺的眼睛實在是太可怕了竟然冒著火苗。

  「跡部君,請不要這麼說中井同學,這樣是非常沒有禮貌的。」好人桑原顯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他皺著眉頭,很不理解地看著跡部,我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對大爺的藐視和氣憤,我再次哆嗦了一下,我覺得這孩子實在是太有勇氣了。

  跡部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縮了縮腦袋,我能想像出這位大爺腦子裡一定在將我淩遲,他笑得越妖孽說明他怒火就越大,他的眼神幾乎可以化成固體,然後對我說,你等著中井花音!

  「這麼快就找到靠山了?」跡部輕輕地說,聲音異常的溫柔。

  我笑得十分狗腿,「哪裡哪裡,都是托您的福。」

  「哦,原來是這樣。」他直接無視了桑原同學的話,桑原同學的臉色非常的難看,我一直以為的老好人竟然會再次噴火,真的是讓人驚訝萬分,不過這些火苗對於跡部同學是沒有什麼殺傷力的,只見大爺一拉我的領子,提溜著說道:「蠢貨,還不快點走!」

  我陪笑,不再說話,老老實實的跟在跡部大爺的身後,事實上他不知道剛才他提溜我領子的時候正好撞到我的傷口上,那種疼痛讓我幾乎尖叫,但是我什麼都不想說,我脖子上還有剛才那群女人留下的掐痕,高高在上的跡部大爺是不會注意到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他太高傲,所有的人他都看不到眼睛裡面去,關於蠢貨,或許他並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在他眼中,我無疑是非常沒用的。

  桑原同學欲言又止,不時回頭看看我,我沖他笑了笑,當我們到達網球部門口的時候,我停下來,對大爺的後背說道,「跡部,你進去吧,我走了。」那裡不是我該進去的地方,他知道的。

  「好的,你走吧!」大爺大手一揮,痛快放行。

  我看著那高高的鐵絲網,還有穿著運動服的熱血少年們突然覺得很冷,這是一個不屬於我的世界,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看著跡部挺直腰板,直直走進去的樣子,想對他說「小心」,但是最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的世界裡,並不需要我這樣的人。

  我很早就知道,我們是不一樣的。

  「再見,跡部。」我看著跡部的背影,輕輕地說道。

  呼嘯的風將我的聲音吞噬,卷起的落葉漫天飛舞,我笑了笑,轉身離開。

  一瞬間直覺告訴我,大概以後再也不會見到這位大爺了吧。

  回到公寓的路上,大爺那堅定的步伐讓我感覺到十分的震撼,明明都是一樣的,被稱為「人」的生物,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不同,明明都是一樣的年紀,跡部大爺也是國中一年級,為什麼他可以那麼的優秀。

  我承認我嫉妒了,就像是剛開學的新生入學大會上,他站在禮臺上,拿著話筒,對我們說他將帶領冰帝走向「輝煌」。

  那個時候我在想,是什麼樣的家庭可以教育出這樣囂張的學生,冰帝從來不缺有錢的學生,但是沒有見過哪個有錢的學生像他一樣,這麼的神采飛揚。

  一場演講下來,他便成為冰帝公認的「跡部SAMA」,幾乎每個人都希望可以追隨他的腳步。

  有幸能和他在一個班級,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情。

  幸好做了交換生,幸好離開了冰帝,幸好遠離了這位跡部大爺。

  我承認我的懦弱,我有自知之明,那樣灼熱的溫度不適合我,我可以仰望,但是卻不願意追逐,加油吧,跡部SAMA,我相信你的華麗之光總有一天會閃耀全國,大家都會知道你的名字,跡部景吾。

  依然記得那個時候,耀眼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高高在上,俯視地看著我——

  「喂,你個不華麗的女人,本大爺叫做跡部景吾,你的名字?」

  「中井,花音……」

  如此而已。


Chapter16

  「中井君,等一下。」

  回過頭,是氣喘吁吁跑過來的好人君,我奇怪的看向他,他跑來幹什麼,我們好像並沒有太多的交集,而且他現在不應該在網球部裡訓練麼?

  「有事麼?桑原同學。」我奇怪的問道。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從口袋裡拿出一瓶藥水,「這個,挺好用的,我以前訓練的時候經常用,你試試。」

  我手一顫,盯著好人君看了半天,然後才接過那瓶藥水,「謝謝。」

  「那個,我還要去訓練,先走了。」他靦腆的對我笑了笑。

  我對他點點頭,「那趕緊去吧,謝謝你。」

  「那我走了。」

  他對我抱歉的笑了笑,然後轉身飛快的離開了,我看著紅色包裝的消毒水,上面標識上注明的是「無痛型」的,再抬頭,少年已經離開了,我已經在人群裡找不到他。

  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將身上故意弄的很髒,因為那個時候父母已經開始露出喜歡花綾的苗頭,我本能感到了危險,然後開始了小孩子家幼稚的爭寵行為,開始的時候父母還會給我換衣服,問我是不是有跟小夥伴打架,但是到了後來,父母便不怎麼理我,當你撒嬌有人看,那才叫撒嬌,但是如果沒有觀眾的時候,那個就叫做神經病,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那麼透徹的領悟能力,只是隱約的覺得這樣做,很丟臉。

  這算是我為數不多的,試圖緩解和父母的緊張關係的行為之一,但是顯然我失敗了,我的父母並沒有因為我弄髒衣服而看到我膝蓋上劃破的傷痕,也沒有看到我手上的「血芝麻」,他們只看到了我的髒衣服。

  於是距離越拉越大。

  我曾經想過,如果以後我有個雙胞胎,一定對他們兩個一樣好,但是後來我才發覺,這是不可能的,心臟本來就是偏的,人不是機器,都有自己的側重點,「偏心眼」並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我不是法官,無法對他們進行制裁,就是我自己以後也一定會偏心。

  還是只要一個孩子的好,我要將全世界最好的都送到他的面前,讓他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我要帶他去遊樂園玩,轉遍日本那些有名的我沒有去過的地方,我沒有的,我要讓他全部擁有。

  一份完整的,親情。

  說實話,我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一瓶藥水,竟然就讓我感激涕零,當我回到公寓,拿出藥水抹到受傷的肘部時,那灼熱的疼痛感,讓我哆嗦了一下,原來「無痛」並不是不痛,只是減輕了疼痛感,即使是這樣我也心滿意足,這竟然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關心我的傷口,也許對桑原那種天生熱心腸的人來說,這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我來說,卻是那麼的來之不易。

  事實上,包括我的父母在內,不僅是消毒藥水,他們並不是不給我買,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會注意到我的傷口,能注意到我傷口的花綾,她才不會理我呢。

  「你個瘋子,你覺得憑著這種手段就可以讓父母多看你一眼?」

  我知道不是的……但是我忍不住想試一試。

  「中井花音,永遠也不會有人喜歡你!」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但是可不可以不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我討厭有個妹妹,我討厭有個你,我討厭你!」

  花綾的話像一盆冷水一樣將我澆個透心涼,每當我感到幸福的時候花綾的話都會出現,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花綾的影響無處不在,我竟然會有花綾來到神奈川的錯覺,我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花綾在東京,但是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想法,大腦裡有個訊號一直一直的在潛意識裡告訴我,花綾,我的姐姐,在神奈川,在橫濱,在神奈川區的立海大附近徘徊著。

  那瓶藥水驟然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我的傷口又開始火辣辣的疼,疼得連心都難受了,這算什麼,我拼命的逃離了東京,逃離花綾的身邊,為什麼花綾的影響還是無所不在?

  黝黑的皮膚,靦腆的笑容,穿著普通,看上去平平凡凡,這個叫傑克桑原的少年不是花綾喜歡的類型,花綾是不會注意到他的,我不用擔心花綾給我搶什麼,她看不上眼,她應該看不上眼的。

  我是這樣告訴自己。

  我是個膽小鬼,我害怕花綾會搶走我的朋友,這就是我從來不交朋友的原因,沒有相識,沒有交心,就沒有背叛。每次我有新朋友,花綾都會出現在我朋友的面前,久而久之,我的朋友會變成花綾的朋友,時間再長一點,他們就變成了花綾我朋友,我的陌生人,見面也不會再打招呼。

  我想和好人君做朋友,這是我十一年來第一次有「想」的欲望,只想守護著一份簡單的溫暖,我在心裡悄悄的把他當作朋友,少年不用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什麼時候我也有了這麼「少女」的心思,從最初的問路,到後面的相識,少年就像是一陣春風,讓我感覺到異常的溫暖,我握著藥水瓶,心情異常的好,就這樣決定了,中井花音,要將傑克桑原當作朋友。

  桑原是神奈川的,花綾一定沒有辦法搶走。

  正想著,房間裡的電話響起,我連忙起身去接,脖子上的傷口現在已經不疼了,這個藥水果然是十分的好用。

  「哪位?」我拿起電話問道。

  「是中井君嗎?」電話裡傳出有些熟悉的男聲,很清涼,但是我卻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您是……」

  電話那邊好一陣沉默,在我幾乎認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那個人又說話了,「佐久間,颯人。」

  是炸毛君?我奇怪的問道:「有事麼?」

  「你,沒事吧?」電話那邊支吾了幾聲,然後才說出流利的話,「你還好麼,今天,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心一顫,怎麼能不在意呢,只是現在已經不在意了,「沒事了,不用擔心,謝謝你,我沒什麼事。」幸好我還沒有把你當作朋友,要不然還要傷心一次。

  「那個,學園祭快開始了,你那個時候有空麼?」炸毛君支支吾吾的問道。

  我不再是剛來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中井花音,來立海大這麼久了,也聽很多同學談八卦,我知道炸毛君好像和英語組的組長佐久間老師家有親戚關係,怪不得還沒有風聲的事情他就先知道了,「我不想參加,可能有別的事情要做,或者是在公寓裡呆著。」

  我不喜歡熱鬧,或者是我不適應熱鬧,這種場合,我是不會去的,而且,我並不想在學園祭那種場合下遭受同學們的白眼。

  「是,是這樣啊——」他語氣裡好像很失望的樣子,「沒什麼事了,那就這樣吧。」

  「再見。」

  「再見。」

  扣上電話,我的心裡有些不舒服,這本來是可以做朋友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不過這些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很快我就將這件事情忘在腦後。


Chapter17

  放假之前的學園祭是立海大放假之前一項大的活動,全校的學生都會參與,同桌渡邊純美有活動,聽說是鋼琴表演,有的時候老天還真的是不公平,例如我,長得不怎麼樣,也沒有什麼可供瞻仰的一技之長,所以即使是社團活動,我也選擇的是最最沒有特色的家政。

  用渡邊的話來說,這項社團活動根本就是為家庭主婦準備的。

  我參加過冰帝的學園祭,真是累死個人,跡部大爺一向以華麗為主,就連自己的班級,也要求每個同學達到他華麗的標準,為了避免跟班級拉後腿,那一天跡部根本就沒有讓我參加任何活動,直接讓我跟著他視察跑腿、端茶倒水,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我在立海大,這裡不是東京不是我熟悉的千代田區,而是橫濱的神奈川區,我就是要搬救星也晚了,藤野小姐說,她希望班裡的每個同學都參加,事實上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她要求班裡的每個同學都參加。

  我報名參加了一個話劇節目,從裡面充當幕布,看著同學們緊張的排練,我覺得自己的選擇無比的正確,其實立海大的學生段數沒有冰帝的高,就拿欺負人這件事情來說,立海大的欺負人莫約就是孤立,然後傳謠言啥的,再不濟就是我這樣出現暴力事件的,冰帝那是真真正正的貴族學校,裡面的齷齪事,估計是這些書本裡讀死書長大的孩子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就算是出了人命,那些公子哥大小姐們也有本事擺平。

  這就是我這麼想離開冰帝的原因,平凡如我,怎麼可能在一群狼中間遊刃有餘的穿梭呢,雖然我也不是兔子。

  總之無論如何,立海大比冰帝適合我,就連那些小動作,也看上去那麼的友好。

  畢竟,沒有生命危險。

  「中井君,你在做什麼呢?」我扯著幕布發呆的時候,耳邊響起熟悉的男聲,抬頭一看,是最近說話次數相對頻繁的桑原同學,「你從這站了好一會兒了,是身體不舒服麼?」

  我搖頭,「不是,我只是在發呆,什麼也沒想,不用擔心。」

  只是一句簡單的對話,結果我看到對方的臉竟然紅了,雖然桑原的臉一直都是黝黑黝黑的,即使紅臉也不明顯,但是那腮上的兩團緋色告訴我,對方確實在臉紅。

  「唔,那個,中井君,沒有擔心,啊,不是……」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句完整的話。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穿著上好像沒有什麼問題,那是,我臉上有東西?

  我正想著,只聽桑原聲音傳來,「那個學園祭,你有什麼活動麼?」

  聽到他這麼問,我的立馬就笑了,扯著手上的幕布繩子說道:「我是後勤人員,哈哈,話劇表演,我在後臺幫忙。」

  「你自己沒有節目麼?」他又問道,「就一直在後臺幫忙?」

  「沒有,我什麼也不會,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以前在冰帝的學園祭,我都是跟在跡部身後打雜的。」這是個杯具,我都不好意思提了,那位大爺像使喚家僕一樣使喚我,還總是「蠢貨」「蠢貨」的叫我,真是可惡至極。

  不知道為什麼,桑原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跡部,是上次來的那個跡部景吾?」

  「就是他了,那位華麗大爺。」我點點頭,然後看著對方眼底的複雜的目光,想必那位華麗大爺又做了什麼別人不待見的事情,於是我想了想,又說道:「他要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他人挺好的。」

  「是麼?」桑原同學呐呐的說道,我覺得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我心咯噔一下,這位大爺該不會真的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了吧,「你和他關係很好?」

  我的心現在七上八下的,那位華麗大爺到底做了什麼,竟然能將脾氣很好的好人君惹成這個樣子,哎呀呀,真是不妙啊,該怎麼回答呢,想了想我說道:「關係很好談不上,在冰帝他還是很照顧我的。」

  這是句真話,要是在冰帝沒有那位華麗大爺,我不知道要被那群冰帝裡的二世祖們折騰成什麼樣子,日本的校園暴力有的時候比電視上電影上演得還要可怕,現實總是最荒唐的,但是也是最讓人恐懼的。

  心裡有些不舒服,事實上我並不喜歡過於談論冰帝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裡我總是在忽略我是冰帝來立海大的交換生,大概是因為花綾的關係,我總是不願意提起在冰帝的一切,包括那位明裡使喚我暗裡照顧我的華麗大爺。

  似乎好人君也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斤斤計較,我們都趨向於換一個相對比較輕鬆的話題,儘管他的臉上依然不怎麼好看。

  想了想,我問道:「桑原同學有什麼活動麼?學園祭上?」

  「我們部裡準備的是一家燒烤店,大家休閒的時候可以來吃燒烤。」桑原撓著頭,靦腆的說道。

  我眼睛一亮,「燒烤,是你做麼,你會那個?」

  他點點頭,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父親是廚師,我很小就會做飯了,那個其實很簡單。」

  「真的好厲害啊,桑原同學真的是真人不露相!」我十分佩服的說道,其實我也會做飯,但是精緻談不上,只是能吃而已,和人家這種從小耳熏目染的當然不一樣。

  腦子裡突然想起許久沒有見過的花綾,我的廚藝就是她鍛煉出來的,父母總是很忙,她懶得出奇,總是使喚我去給她端茶倒水,那個時候家裡沒有什麼錢,上館子裡吃飯的錢還不夠花綾私吞了買髮卡的錢,所以她便支使我做飯,從最初的挑三揀四到最後默默的吃飯,她開始習慣吃我做的飯,不知道離開家這麼久,我的姐姐花綾會不會想我,哪怕是想念我做的飯。

  「中井君,中井君……」耳邊傳來少年疑惑的聲音,我連忙從往事中掙脫出來。

  抱歉的笑了笑,我說道:「對不起,我又開小差了。」

  桑原連忙擺手,臉上露出理解的表情,「我也經常這個樣子,中井君不要感到愧疚,我會不安的。」說著,他自己都笑了出來。

  我點點頭,一板正經的說道:「那下次,換你開小差。」

  愣了一下,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好……好的。」

  看到好人君再次爆紅的臉,我再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這算是朋友了吧,算是了吧。

  我看著好人君紅豔豔的臉,心裡豁然開朗,花綾,我要向你炫耀,我終於也有自己的朋友了。

  只屬於中井花音一個人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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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8

  經過很長時間的緊密準備,立海大學園祭在很多同學的期待中,就這樣展開了。

  我記得那天我穿著很厚的外套穿梭在後臺,話劇的後臺亂的一團糟,那些穿著光鮮亮麗的女孩子互相抱怨,互相責怪,發出很大的聲音,讓人聽了格外的暴躁,話劇社的社長格外焦躁,逮到一個人就劈頭蓋臉的一頓臭駡,我有幸被她發洩了三次,三次過後,她拿著一摞臺詞稿紙不由分說扔在我臉上,讓我收拾東西趕緊滾蛋,然後我便穿好自己的衣服,鞠躬離開。

  歸根結底,我對立海大沒有太大的歸屬感,不僅是立海大,我對冰帝也沒有任何歸屬感,我永遠也想像不到那些學生是以怎樣的激情說出「一定為學校爭光」這種壯志雄心的話來。

  王者立海大,好像在很多競賽上都是一等獎,在橫濱是首屈一指的名校,據說這裡的學生隨便拉出來一個都可以充當別的學校的尖子生,穿著立海大校服出門,走在大街上,路人都會高看你一眼,覺得你這個孩子未來一定很有前途,就像是在東京都一提到冰帝大家就會覺得「你家很有錢」一樣。

  「中井君,中井君,請等一下。」

  我兀自離開,只想著趕緊離開這個讓我憋悶的地方,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我只想越走越遠,我只是想逃離這個地方,這個讓我難以忍受的地方。

  「中井君,中井……」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

  我回頭,看著焦急不已的少年,很彆扭的問道:「你喊我做什麼?」

  我的人緣不好眾所周知,即使是我們班裡的同學也很少有主動給我打招呼的,有的時候就連關係相對比較好的渡邊純美也很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喊我的名字,她也害怕像我一樣被孤立。

  桑原同學,難道你就沒有注意那些意味深長曖昧不明的眼神嗎?難道你非要在我交換期的生涯裡再添上一筆豔麗的色彩嗎?

  「那個,對不起,其實也沒什麼……」桑原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傻傻的看著我,我瞪著眼,沒好氣的看著他,沒什麼事情,你叫喚什麼?

  「中井,要不要來幫忙?我們部的燒烤攤位正在找人幫忙,文太,呃,就是我的搭檔,他不知道上哪裡去了……」猶豫了一下,桑原說道。

  「我不去。」我沒有考慮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網球部哎,那些人氣超好的社團都有一票的粉絲,我這種人緣不好的,到那裡一定會被鄙視死的,我又沒有毛病,為什麼要去幫忙。

  對於我這麼直接了當的拒絕,桑原同學似乎很驚訝,他大概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一時間矗立在那裡,看到周圍那些神色各異的眼光,我感到十分的不耐煩,在心裡悄悄計時,要是他再不說些什麼我就直接走了。

  「為什麼不去呢?其實很有意思呢。」桑原同學試圖勸說我。

  我搖搖頭,「不要從這裡擋路,邊走邊說吧。」

  好人桑原臉又紅了起來,我心裡十分不解,我從來不覺得桑原同學是那種性格格外靦腆的人,這麼穩重老成的人竟然一次次在我這個半生不熟的人面前紅了臉實在是很奇怪,「你們部裡組織的活動,我這個外人參加肯定是不好的,而且我在學校人緣不是很好,桑原同學這麼做會被別人說閒話的。」

  「我不怕說閒話。」桑原同學十分肯定的說道。

  我撇嘴,「我怕。」

  我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說明白,「桑原,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係,我不是非常喜歡人多的場合,我習慣性的一個人,和別人沒有關係,而且我怕被別人的口水淹死。」

  諷刺的一笑,我慢吞吞的說道:「平凡的中井花音竟然和網球部優秀的傑克桑原同學做了好朋友……是不是很驚悚?」

  看著桑原同學沉默不語的神色,我知道他聽進去了,到底聽進去多少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來的,因為喜歡這個少年,想要和他做朋友,所以才會說這樣的話,如果是換一個人,我只會拒絕,卻不再解釋,我知道我很自私,我的解釋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反感,但是我必須這樣做,這是對我自己的一種保護。

  我說完話,好長時間桑原同學都在沉默,幾乎都快走到學校門口了,我才聽到他悶悶的說道:「我知道了。」

  苦笑一下,這個單方面認定的朋友大概也不會再理我了。

  「對不起,給中井君帶來麻煩了。」對方十分抱歉的看著我,「我是真心想請你去燒烤攤位的,但是沒有想到那麼多,真的是很抱歉……」

  我抿著嘴,看著少年正經的對我道歉,心裡感覺十分的不舒服,腦子裡好像有什麼念頭轉瞬而過,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剖析的時候,就已經忘記了,「用不著這樣的……」桑原君,你的道歉讓我很不安呢。

  「那下一次,有機會,還可以邀請你嗎?」耳邊傳來少年低沉好聽的聲音。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少年,這一瞬間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

  「這一次,我沒有準備好,倉促的就約你,那下一次,有機會,邀請你可以吧,呵呵,中井君不會拒絕吧。」少年輕輕的說道,溫柔的幾乎讓我覺得那是在夢裡。

  「我很願意,真的,我很願意,若是下次有機會,我一定去的。」我點點頭,十分肯定的說道。

  心情莫名的變得很好,轉身看著立海大校園門口紅色的條幅上巨大的「學園祭」字樣,明明是糟糕的一次經歷,被人趕了出來,然後一個人回到公寓,孤零零的,但是今天,這樣獨自一人的經歷似乎也沒有那麼難熬,好像學園祭也不是那麼的討厭,至少,那個我沒有機會去的燒烤攤,我還是很期待的。

  桑原同學,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一定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高高興興的以最好的狀態去接受你的邀請,只要你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Chapter19

  我覺得自己得了一種病,病原體是一種叫做傑克桑原的病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我心裡變得很重要,學園祭結束以後,每天上學等待著對方對我說一句「中井君,你好」成為一天最高興的事情。

  我覺得自己快神經了,每每告誡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但是心裡卻抑制不住這種念想,為每一次的遇見而偷偷竊喜,直到這學期結束。

  這種類似於電影裡面才會發生的暗戀事件發生在我的身上,著實是將我自己嚇了一跳,我連忙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你只是沒有朋友寂寞了,你只是沒有朋友渴望了,一遍一遍的,似乎真的也相信了自己的話。

  我最擅長的就是欺騙和自我欺騙。

  新年的假期,拒絕了藤野小姐的建議,不想跟著她會東京,我選擇了留在神奈川迎接新年,大街上年味十足,大街上處處可見關於採辦年貨的商店打折的資訊,大家眉開眼笑,處處盡顯喜悅之情,晚上燈火輝煌,傾聽還能聽到海浪翻滾的聲音,混雜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喧嘩中帶著一片寧靜。

  我承認這一刻我矯情了,一方面我希望自己可以收到來到東京的一通電話,連跡部都能找到公寓的電話,更何況認識藤野小姐的父母,另一方面我希望自己可以游離於社會之外,塵世之外,做一個懶散的人,想到這裡我都不禁會嘲笑自己,瞧,這個叫中井花音的姑娘是多麼的可笑。

  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兜裡有足夠的錢供我揮霍,自從來到神奈川以後我的零用錢翻倍的漲,即使是花綾零用錢最多的時候也沒有我卡上的錢多,我住的是一口價的學校公寓,用不著再去想房租的問題,這些錢都只是用在吃喝上,我記得上次在學校昏迷的時候父母來看我,他們似乎絲毫不在乎我會將信用卡透支,對於金錢上,他們對我放心的可怕。

  我不是花綾,我對錢確實沒什麼欲望,因為我沒有那麼多想要買的東西,為此花綾經常嘲笑我「穿的像個老媽子」,不過她自己也不怎麼樣,每天打扮的像個火雞。

  最近夢到花綾的頻率越來越多,而且總是小時候的事情,我曾經想過給家裡打個電話詢問一下花綾的情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拿起話筒的那一刻我就猶豫了,隨即掐死了自己的念頭,我幾乎能想到電話那頭花綾囂張的臉,肆意嘲笑我的樣子。

  除了她,我便沒有再能想的人了,哦,不是這樣,還有好人君。

  我還可以想他,只是想的次數也很少,多數時間,我是在發呆的。

  腦子裡空空的,什麼也不想。

  隨著天氣的轉冷,公寓裡越來越冷,我開始後悔拒絕藤野小姐的好意,沒有接過她公寓房間的鑰匙,她房間裡有電爐子,可以供暖,我想我是否要到賣場去置辦點什麼東西。

  穿上最厚的衣服,依然不能阻擋冰冷的寒氣,誰告訴我日本是溫帶海洋性氣候,終年溫暖?這窗戶上都結冰淩了,凍得我瑟瑟發抖,真不知道外面那些穿著絲襪短裙的大姐是怎麼做到保暖的。

  我走到成衣店,讓店員給我選了一件長款的呢子大衣,她說這件衣服穿上去很顯身形,我卻相中了這件衣服上領子上的兔毛,很軟。將自己換下來的衣服重新包好,然後剪下衣服的標籤,刷了卡,我心滿意足的出了專賣店。

  區別於我剛進來的態度,店員的態度恭敬而尊重,我幾乎能從她的臉上看出這樣一句話——「瞧,這是我這個月的獎金。」

  買好衣服,我又到菜市場去挑選青菜,這個季節的青菜奇貴無比,我買了一點用來煮湯的蒜苗和鮮香菇,一個苞菜,平時蘸白糖吃的芋頭,這些青菜都很便宜,勉強可以吃個一兩頓,沒有冰箱,所以必須要保持蔬菜的新鮮,這個生活習慣也是因為花綾,其實剩飯剩菜我並不是很在乎的說,但是花綾不知道從哪本書裡看到吃剩菜不好,從此就拒絕吃溫過的「隔夜食」,後來父母也就跟著改變了飲食習慣,這麼多年,我也就這樣習慣了。

  花綾,我的姐姐,我以為我可以忘記她帶給我的一切回憶,從腦子裡摒除有關於她的一切,卻發現根本不是這樣,我的過往,我的生活,甚至我這個人身上都打上了一個叫中井花綾的名字,我們就像是纏繞在一起的兩坨毛線,打了無數個死結,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一剪子將所有纏繞的線剪斷,然後重新纏線,重新來過。

  只是重新來過,談何容易。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討厭花綾的,我討厭她的庸俗,討厭她志高氣昂,討厭她會拍父母的馬屁討他們的歡心,但是隨著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我才發現從來不是這樣,我只是嫉妒,嫉妒明明是同樣的容貌,同一張臉,為什麼待遇會這麼不一樣。

  只是到了後來嫉妒的變了質,成了另類的孤芳自賞,我織了一張大大的網,將自己網在裡面,掙扎著,焦躁著,繩子越扯越緊,再也沒有機會逃出生天,有的時候我回想,若是當初我可以軟一點,是不是可以和花綾一樣,收穫一樣寵愛,甚至更勝一籌。

  蜷縮在公寓冰冷的地毯上,我縮成一團,抱著冰冷的被子取暖,卻沒有半分的暖意,四肢都是冰冰涼涼的,即使穿上厚厚的絨襪也於事無補,我將新買的大衣蓋在被子上,將電話放置在毯子一側,胳膊環抱著電話,露出苦澀的笑容,曾經我以為自己不會有這種舉動。

  但是真的不想錯過什麼,哪怕只是一通詢問成績的電話,也不想錯過。

  我的父母,我終究是沒有辦法那麼容易的放手,時至今日,我才知道,其實我的心裡,充滿了怨氣。

  如此,在意。


Chapter20

  走在大街上漫無目地的閒逛,這是我漫長的假日經常做的事情,作業很容易做完了,在沒有電視機,沒有電腦的房間裡,沒有任何休閒娛樂品供我消遣的情況下,我做得很快。

  華麗的跡部大爺在過年的時候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也沒有說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就掛斷了,我的父母也來了一通電話,他們剛說話,我的眼睛就濕了。

  「要是住不慣神奈川就回來吧。」

  瞬間,所有的隱忍土崩瓦解,原來這麼多年,其實我要的也只是父母一句關心的話而已。

  儘管如此我還是拒絕了父母的提議,這是我的一種彆扭,沒有緣由的,只是想讓他們惦記我,當吃起好吃的東西會感覺到愧疚,因為我遠在神奈川,這種想法真是變態。

  「中井君?」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

  我轉過頭一看,心裡是抑制不住的喜悅,「桑原同學?」

  幾周不見,他看上去更結實了些,眉目裡滿是堅毅,眼神卻是非常柔和,我一直覺得他的名字很奇怪,大概是混血的關係,他看上去比同齡人成熟的多,高大的多,此時他也是充滿喜悅的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讓我覺得晃神。

  初見時的平凡少年,深交竟然是如此優秀的少年。

  我自慚形穢,這樣的少年,我能站在他的身邊麼?

  「很少在街上遇到中井君,真是巧呢。」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桑原同學,真巧。」

  「叫我桑原吧,說實話中井君總是這樣叫我,感覺很彆扭呢——」

  「那你叫我中井就好了,去掉敬詞吧,我也覺得很彆扭呢。」

  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我更希望他叫我「花音」,但是這個話我卻不敢說出口。

  終究是沒有勇氣。

  他看著我,猶豫再三,欲言又止,只是看著我,我看到他明亮的眼睛裡有我的身影,模糊的不清的,臉不由自主的變得灼熱,心裡好像有什麼要湧出來。

  幾乎差點的魯莽的開口,我喜歡你。

  說不出來,女孩的矜持,讓我無法說出這樣的話。

  我喜歡你,你可以喜歡我麼?

  「中井君有事要做嗎?」桑原猶豫了一下,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是他有事要做麼?我猜測著,嘴上卻說著,「沒什麼事情呢,街上隨便溜溜。」

  「啊,我,我,那一起。」桑原嘴裡吐著不成句的詞彙,我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那麼一起吧,我也無事可做。」

  驚訝著,心裡是甜蜜而歡快的,我幾乎想仰頭大笑,「好啊,好啊——」

  大概是我的快樂感染到了他,桑原也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有愣了起來,臉漸漸的紅了起來。

  「怎麼了?」我疑惑的問他。

  「沒,沒什麼哦——」他慌慌張張的說道,「中井君笑起來真好看。」

  這一次,換我臉紅了。

  於是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桑原,我,「我」變成了「我們」,桑原帶著我在大街小巷來回穿梭,一路上他告訴我很多他小時候發生的趣事,比如他那個外表很嚴肅,其實很健談的父親,還有小時候鬧得一些笑話,他給我說起他的朋友,他和網球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氣少年們之間的故事,然後還說起了我,「第一次見到中井就覺得很好玩呢」,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好玩的,但是我很高興能娛樂到了他,我從來不知道他是如此健談的人,一路上我只能傾聽,偶而我會說上一兩句,然後聽他繼續說。

  「中井呢,中井總是很神秘的樣子……」他眨著眼睛,歪著頭,疑惑的問我。

  我搖著頭,其實我很像和他分享些什麼東西,朋友之間本來之間應該適當的交流些什麼東西,但是我卻沒有什麼相對應的趣事可以給他說,「我小時候很無聊呢,除了姐姐,基本上沒有什麼人,姐姐也不是經常和我在一起的,我們沒什麼共同話題。」

  「我都是一個人。」

  是的,即使我有個雙胞胎姐姐可我依然還是一個人,我將自己隔絕在社會之外,然後弄得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自己,這是我的悲哀,但是這要我如何和他說呢,這樣的話怎麼可能和他分享呢。

  被喜歡的人同情,這比被喜歡的人拒絕更加難過,我不想要那種感情,我想要的是一份,平等的,不需要任何負擔的喜歡,總之那些難過的事情,中井花音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會一直留在神奈川吧?」突然岔開了話題,讓我一瞬間反應不過來。

  只見少年輕輕地問道,「還會回東京麼?回到冰帝。」

  聽到他的話,我有些難過,「大概會回去吧,凡是還要回冰帝考試的,我還是冰帝的學生呢。」

  想起這個我就覺得沮喪,我是冰帝最好的班級,A組的學生,但是到了立海大卻連強化班也沒有進去,總是差那麼一兩分,想起當時初進立海大的想法,不要讓神奈川的學生看不起自己的學校,我的心裡一陣難過,那位遠在冰帝的華麗大爺要知道A組出去的人竟然如此的丟人,還會讓人欺負,一定會大聲的訓斥我「蠢貨」。我真是很笨。

  「那,還會回來麼?」桑原的聲音遲疑,好像有我不知道的某種情緒,有些……低落?

  「會的。」我十分肯定的說,「雖然這裡並不是我的母校,但是我真的很喜歡神奈川,至少中學的時候,不打算走。」我不能把話說滿,因為我的家畢竟在東京都,以後會有什麼樣的變故我也不知道,但是至少,我會老老實實的在立海大待到升學的時候。

  立海大的學生比冰帝多了一份學習的刻苦勁兒,這裡更適合我,優秀如冰帝的學生,他們驕傲耀眼不服輸,但是優越的家境確實是他們的成績局限的很大原因。

  「那,以後中井會不會忘記這裡呢?」桑原聲音有些沮喪,「……忘記我呢?」

  我一愣,像是聽出了什麼,耳朵瞬間變得灼熱,口乾舌燥,「不,不會,不會的……」是不是我猜想的那個樣子,是嗎是嗎?

  「我喜歡你,中井。」

  「雖然很冒昧,但是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喜歡你,中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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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1

  瞬間怔然。

  恍惚不覺,只能呆呆著臉看著眼前的少年,這是什麼意思?表白麼?對我的?

  眼前的桑原還是那個皮膚黝黑,樸實又透著堅韌的少年,但是眉目之間似乎有了那麼點不一樣,璀璨的眸子分明含著點點的笑意,還有隱藏著很深的情愫,那些被我忽略遺忘的,是那一張張漲紅的靦腆的臉還是那不由自主結結巴巴的話語?

  心,豁然開朗,欣喜不能自已,我看著少年微紅的臉頰,輕輕地「嗯」了一聲。

  少年不明所以的看著我,眼睛裡滿是不安,我噗哧笑了,「傻子,我也喜歡你呢——」

  暫態花開。

  這便是一份最普通的「喜歡」,桑原也是非常理智的人,我們都遠遠達不到「愛」的境地,這份喜歡能夠維持多少時間,就連我也不知道。

  我們很自然的牽手,然後逛街,他帶著我走了一路有一路,他是我的初戀,但是我卻不是他的,我還沒打算詢問什麼的時候,他就像倒豆子一樣將所有的過往告知,包括他什麼時候談的戀愛,什麼時候有的初吻,好像完全不擔心我會吃醋一樣,在我目瞪口呆中他告訴我,戀人之間要誠懇,於是我當下表示,他是我的初戀。

  真正得到了,反而少了那麼一分「寤寐思服」的纏綿感,無論何時骨子裡的隨遇而安註定自己不會愛得死去活來,只能是淡得不能再淡的一份愛戀。

  桑原是個混血,這一點很是讓我驚訝,都說混血兒很漂亮,我盯著桑原的五官,他的亮亮的光頭實在是太引人注目,讓人忽略了他其實也是一枚帥哥的事實,五官猶未精緻,比起班裡那個漂亮的不象話的幸村,桑原的漂亮似乎更加男性化,線條更加硬朗,而且多了一份內斂。

  我沒有打算公開我們的戀情,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這樣實在是給他添麻煩,我的人緣之差已經成為年紀眾所周知的了,連炸毛君都不敢主動袒護我什麼,更何況是平常不經常管閒事的桑原。我很早就看出來了,桑原看上去是一個很熱心很善良的人,事實上這一切都只是表像,他只是給自己塑造了一層老好人的外衣,我很少見到他周圍有別的什麼人,除了那個B組總是將「天才」掛在嘴邊的丸井文太。

  仔細想想似乎他對我好感的表露也是很明顯的,因為很少見到他主動和別人打招呼,連他自己班裡的也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到了跡部景吾,心裡一陣悵然,是喜歡吧,我也不確定,實在是太朦朧了,時間沒有給我來得及確定心意的機會我就來到了神奈川,那份隱約的不同感,也只能放在心裡,曖昧什麼的,終究是不適合我。

  「那中井喜歡什麼呢?」他看著我,眼睛溫柔的都快滴出水來,「既然是第一次約會總要送點禮物什麼吧。」

  我啞然失笑,禮物,禮物原來是我提出來的麼?「不用了,我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呢——」

  「沒有嗎?」他看上去很是失落,「我都不知道中井喜歡什麼?」

  我想了想,說道:「其實上我長這麼大還沒有收到過別人的禮物,所以我也不知道哎。」

  這是一句大實話,我長這麼大認識的人寥寥無幾,而且關係都不是十分親密,誰會送給我禮物,包括姐姐花綾在內,她也不是人際交往非常廣泛的人,一般來說都是她單方面送禮物給別人。

  「是,是嗎?」桑原很意外,詫異地看著我,「一次都沒有嗎?」

  猶豫了一下,我說道:「父母若是算得話,那就算是有吧。」摸了摸脖子,那條陪伴我多年的鏈子已經被人搶去了,現在我真的沒有什麼禮物了呢。

  桑原的眼睛裡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感情,「那,我帶著中井好好的挑禮物,一定要讓中井喜歡呢。」話落,他拉起我的手向精品屋集中的街道走去。

  當約會結束的時候,桑原送我回到公寓樓下,我拎著桑原送我的新的鏈子,心裡非常溫暖。

  「我看你剛才一直摸脖子,想來是很喜歡項鍊一類的東西。」他是這樣給我說的,眼裡複雜難懂。

  我拒絕去猜他在想什麼,徑直上樓,才發現一個問題,我們之間似乎並沒有留下聯繫方式。

  想著打開公寓房間的門,走到陽臺,發現他已經走遠了,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失落。

  是的,現實不是電視劇,我曾經幻想過,會有那麼一個少年,送我回家,收到窗臺的燈亮起的訊號,收起屬於他的擔心,然後慢慢的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初戀就這麼離我而去了,原來我和大多數日本的女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受不了寂寞的人。

  晚上,關上燈,還是像平時那樣縮成一個並不溫暖的團,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心裡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桑原,竟然真的就成了我的男朋友,我們真的就這樣在一起了,似乎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但是卻是那麼理所應當,仿佛他本就應該是我的一樣。

  「仿佛」,並不代表真的是我的,他還是他,我還是我,我們的生活並不會為此有太大的改變。也許這只是一份「速食戀情」,想著開學的時間,我在心裡估算什麼時候分手。

  想著想著就這麼睡了過去。

  夢裡,我回到了小時候,五歲的花綾,還有我。

  花綾穿了一件很漂亮的花裙子,帶著發箍,垂腰長髮,蝴蝶一般的在我身邊穿梭,晃來晃去,眼睛裡全然的喜悅。

  我梳著羊角辮,懶洋洋地蹲下,看著花綾顯擺,似乎我並沒有收到同樣的衣服,看著姐姐漂亮的樣子,有些不小小妒嫉還有些小小的酸澀。

  一隻胖胖的手伸到我的面前,白白嫩嫩的,穿著新衣服的花綾已然來到我的面前,「花音,花音,怎麼了嘛——」

  「呐呐,這件衣服我很喜歡啦,花音,花音,不要生氣了,下次也讓爸爸給你買啦——」

  「我最喜歡花音了呐——」

  「要永遠和花音在一起。」

  剛想抬頭,入目是一片鮮紅,花綾已然不見。

  猛然睜眼,枕巾是一片濡濕。

  姐姐,花綾……

  曾幾何時,我也說過這樣的話——

  我最喜歡花綾了。

  要永遠和花綾在一起。


Chapter22

  醒來之後我支撐身體勉強起身打開燈,看著牆上的掛表,上面顯示的是淩晨3點,我昏昏沉沉的,靠著牆再次睡去。

  夢裡光怪陸離,我搖搖晃晃,就像是看黑白電影一般,盡頭,是一片血紅,我的呼吸緊促,再次蘇醒的時候,我的身下的墊子和蓋的被子已經被汗沁濕,透涼透涼的,我哆嗦著,摸索著,扶著牆,拿起電話,手指顫巍巍的在按鍵上點下那個爛熟於心但卻從未打過的電話號碼。

  隨著「嘟嘟——」的聲音,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我沒有理會她的話,嗓子幹啞的難受,艱難的說道:「我找花綾。」

  電話那邊是一片死寂。

  「我找花綾,讓花綾接電話。」

  伴隨的「叮了鐺啷」東西落地的聲音,我聽到了母親乾澀的聲音:「花音,是花音?」

  「我找花綾,媽,我找姐姐,讓她接電話。」

  電話那邊是母親壓抑的哭聲,我木然的掛上電話,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夢裡那一片紅色,盡頭是妖嬈的彼岸花。

  洗漱,白色的牆上貼著一面已經分裂成三片的鏡子,每一片上都是我佈滿血絲的眼睛和蒼白的臉,我的臉漸漸變成了花綾的臉,黑色的煙熏,鮮紅的嘴,黃色的波浪卷上別著粉色的蝴蝶結髮夾。

  「花綾,姐姐……」

  那場蒼白的臉,漸漸的破碎,被一片鮮紅所浸染,漸漸的,我看不清花綾的臉。

  天旋地轉,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記憶,一股腦的噴湧而至,亂糟糟的理不清頭緒,我幾乎支撐不住自己。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來,為什麼不乾脆的忘記?

  脖子裡那條由桑原送出的鏈子,漸漸的和從前的那條項鍊重合,我好像看到了花綾和我的小時候,花綾穿著很漂亮的花裙子,蹦蹦跳跳的,兩個辮子一上一下隨著身體的節奏搖擺,而我坐在很遠的地方,默不作聲的看著她,心裡充滿了羡慕。

  雖然是雙胞胎,但是我的身體一直都不算是很好,先天不足,後天,父母又疏于調養,我總是孤零零的坐在一個角落裡,看著花綾嬉笑玩鬧,那個時候,無論她身邊圍著多少小朋友,也不會放下我的手,當別的孩子欺負我的時候,她會擋在我的面前——

  「不許你欺負我妹妹!」

  正義的,像是勇往直前的武士。

  「離我遠一點,你這個討厭鬼」漸漸的取代了「我最喜歡花音了,我要永遠和花音在一起」,曾經的密不可分逐漸變成了形同陌路,我們都在成長,沿著不同的軌跡,漸行漸遠。

  花綾,我的姐姐,現在你在哪裡呢?

  不是沒有徵兆的,花綾漸漸有了自己的朋友,符合她性格的,我無法介入的朋友,我總是停滯不前,拒絕接受外面的一切,但是花綾不一樣,她喜歡熱鬧,喜歡交際,嘴很甜,對於人際交往總是無師自通,我們的距離,就這樣越來越遠。

  我曾經企圖用學習成績為自己贏得一些關注,但是最終也失敗了,在這張常年沒有表情的臉上,作出任何友好的神態都是徒勞,我天生似乎就不善言談,笨笨的也不討人喜歡,有意無意的爭寵行為讓原本已經出現裂痕的姐妹更加疏遠。

  從什麼時候起,花綾不再稱我「妹妹」,又是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喊我「花音」,再後來,直接變成了簡單的一個「你」或者「喂」。

  而我,總是沉默,從來不告訴她我的想法,偶然施捨給她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告訴她我們之間存在的多大的不同,用行為告訴她,我是多麼的清高,我從來不在乎,不在乎這一切。

  針鋒相對,無盡的爭吵,打嘴皮子仗,到了後來就直接變成了漠視。

  有的時候無言比言語攻擊更加傷人。

  曾經那個說要保護我的姐姐,那個說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姐姐,最終變成和我沒有關係生活,只是在同一屋簷下的中井花綾。

  本來我是想在公寓裡吃點剩飯就完了,卻發現家裡根本沒有其他的吃食,甚至連點水也沒有,強打精神,我走出公寓,拖著笨重的身體沿著小路一步一步的走,冷冽的風,讓我稍微好過了一些,頭腦清醒了許多,出了巷口,我看到了桑原。

  很難用語言形容那個時候我是什麼感覺,感情驅動我撲上去抱著他大哭一頓,但是終究是理性占了上風,我笑了,看著巷口略顯羞澀但是精神很好的少年,輕輕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忘記向你要聯繫方式,本來打算最近一段時間都在附近轉悠,碰碰運氣的,呵呵,我運氣不錯。」桑原笑得傻傻的,卻非常溫暖,平實,安心,好像可以託付的樣子,我胡思亂想。

  「去哪裡?」桑原笑得很開心,「我和你一起去。」

  「我只是買點吃得東西,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我搖搖頭,說道。

  話一出桑原眼睛裡有些黯然,「中井似乎不怎麼喜歡依靠別人,不過中井似乎忘記了,我是你男朋友的事實。」

  他這是在告訴我,他是我的男朋友,是我可以支使的物件,我看著他,又笑了,他這是在向我聲明男朋友的權利麼?

  下一句話正是了我的猜想。

  「中井一定要學會依賴別人,尤其是我。」

  依賴別人?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另類的情話,可是他卻沒有告訴我,要怎麼依賴呢?

  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裡呢?

  我看著少年,是的,這是我喜歡的人,這是讓我歡喜讓我惆悵的人,但是也僅此而已,我好想天生沒有什麼太濃烈的感情,對親情,友情,愛情都是如此。

  依賴會漸漸的養成一種習慣,習慣之後會上癮,不知道這份依賴能走多久,人還是要自力更生的好。

  但是怎麼可以說呢,我看著桑原輕輕地答應道:「嗯。」只是我做不到而已。

  買完東西,他主動拎起買的吃食,送我回公寓,一路無話可說,我頭重腳輕,只是很難受。

  分開之前,桑原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筆和一張紙,將自己的手機號寫在紙上,然後又將我公寓的電話記了下來。

  我拎著買回的東西,剛上樓,公寓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藤野小姐?」


Chapter23

  藤野小姐好像松了一口氣,她身材不錯,穿著一雙鞋跟又細又高的長筒靴,更顯高挑,她直徑走到我面前,調整了下表情,好像要斟酌該用什麼詞彙給我說下面的話,停了一會兒她說道:「你父母開車過來接你了,晚上你應該就回東京了。」

  「什麼意思?」我睜大眼睛,看著藤野小姐,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藤野小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給你辦理了休學的手續,只要你每次考試成績及格就不用來學校了,就是這樣。」

  「為什麼?」我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藤野的表情近乎於憐憫,看著我,「中井君,我始終覺得你是個好學生。」

  藤野小姐一直陪著我,我喝了很多的水,吃了幾片藥,然後出了點汗,之後便舒服多了,直到父母來到公寓後她才走,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給桑原打個電話說明一下情況,母親走到公寓給我收拾東西,偌大的皮箱裡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我像來的時候一樣,一個大箱子,一個我。

  「媽,我想打個電話。」當父親提到趕緊走的時候,我說道。

  父親一皺眉,審視地看著我,「為什麼,有什麼原因麼?」

  「給一個朋友說一聲,他會擔心我的。」我用的是「他」而不是「她」,母親的眼睛瞪得很大,說不清是笑還是哭,父親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母親出門,然後轉頭對我說道:「給人家好好說。」頓了頓,猶豫的說道:「別太難受。」

  我點點頭。

  「我們在樓下等你。」母親輕輕地說道,父親提著我的大箱子消失在樓梯口。

  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個紙條,幾個小時前,這個號碼的主人還曾經還叮囑我有事一定要給他打電話,幾個小時之後,我便要告訴他,我要離開神奈川。

  明明,我們昨天才在一起。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份吧。

  我平靜的撥號,連續「嘟嘟——」聲音之後,我聽到熟悉的聲音。

  「中井嗎?」欣喜的口氣,顯示出接電話的人心情很好。

  我笑了笑,「桑原。」

  「有事?」

  「我要回東京了,現在。」我頓了頓說道,「我父母已經將車開到公寓樓下了。」

  停了好大一會兒,電話那邊才傳來聲音,「……為什麼」

  我保持著微笑,看著公寓房間,這是我住了半年多的地方,深吸一口氣,我輕輕地說道:「治病啊。」

  「我病了,要回東京治療。」我緩緩地說出來。

  「還回來麼?」

  「不一定。」

  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良久電話那邊傳出聲音,「病好了,就趕緊回來,我等你。」

  「嗯。」

  掛上電話,感覺臉上有點涼,摸摸臉頰,我竟然哭了。

  一句「我等你」,就算是假話,我也認了。

  最後一次環視房間,我走出房門,輕輕地將門帶上,下樓,父母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打開了車後座的門,父親開門上車,母親坐在副駕駛席上。

  「花音,咱回家吧。」

  我聽到母親輕柔地說道。

  我看著道路兩旁的飛速後退的商店,看著車開出了神奈川區,不由自主的向後看去,神奈川的海,還有神奈川的人,藤野小姐,紮毛君,我的同桌渡邊純美,還有桑原……

  他們都屬於神奈川的中井花音,都屬於過去的一段記憶,如今這段記憶即將被我塵封。

  人總該面對現實,忘記並不代表不存在,我需要成長。

  夢蘇醒的時候,該面對的,我還要面對。

  我沒有給桑原開玩笑,誠如我所說的,我是有病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理,是由外界刺激造成的精神分裂症,我選擇性的忘記了一些事情,那些對我傷害的,難以忘記的事情,心理醫生對我進行了大量的輔助治療,但是沒有一點辦法,我會用自殘的方式傷害自己,極端有攻擊性。

  我清楚地記起了來神奈川之前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關於轉學背後的事情,關於花綾……

  冰帝和立海大已經很久都沒有交換生的出現,我之所以可以做這個交換生,是因為學校開了綠燈。

  半年多以前,冰帝發生了一起惡性的傷人事件,起因是女孩之間的口舌之爭,本來在校園暴力事件頻發的日本,根本不足以引起重視,但是事情發展到最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為出現了命案,七個三年級的學生,將兩個一年級的學生重傷,其中一個頭顱、後背十二處地方出血,在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而那個人,就是我的姐姐,花綾。

  廁所一地的鮮血,那張我看了十二年的臉,去掉張揚跋扈的眉眼,原來和我是那麼的想像,她像陸地上癱軟無力的蚯蚓,縮成一團,髒兮兮的校服上濕嗒嗒的全是血,黏在她已經略顯曲線的身體上,有種空洞的恐怖。我看著她被抬上擔架,血滲透擔架一點一點滴落到大理石地板上。

  搶救,一邊一邊的電擊,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的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最後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發出了「叮叮叮」的聲音。

  直至醫生宣佈「患者已經死亡」。

  那個擁有著和我一樣面孔的姐姐,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我。

  明明前一天,她趾高氣昂地對我說,「你這個討人厭的丫頭,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誰也沒有想到,連24個小時還沒有過,她便真的永遠也看不到了我。

  世界上,擁有著和我最相近血緣的人,消失了。

  因為親眼看到了姐姐的死亡,我受到了刺激,一度變得狂躁,甚至攻擊身邊的同學,藥物治療,心理暗示只能解決一時作用,終於再一天早上我忘記了這一切,包括花綾的死亡。

  父母確實是喜歡花綾的,他們的寵溺從某種意義上促使了花綾的死亡,他們不願意看到我這張和花綾相似的臉,但是卻割捨不掉親情的血緣,在保證我的安全之下,他們答應放我去神奈川。

  所以有了藤野小姐莫名其妙的熱心腸。

  可是誰也想不到,一場夢,我竟然記起了這一切。

  夢醒,恍如隔世。

  我現在需要的是進一步治療,抑鬱症讓我產生了自殺和自殘的傾向,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不能控制自己走向死亡。

  曾經,我沒有想要活下去的理由,我沒有父母的愛,沒有關係和我很好的朋友,我在這個世界上一直都是一個人。

  如今,我有了可以留戀的存在,雖然這種留戀微乎其微,但是我願意試一試。

  或許,未來,並沒有那麼糟糕。

  天色漸漸變暗,星辰的暗夜漸漸取代著晚霞,明亮的車燈打在高速路得大牌子上,前方,十公里千代田區。

  我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我記得渡邊純美的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

  無論生活有多麼艱難,我願意披荊斬棘勇往直前,幸福的花朵終會盛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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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結局,好想打人哦。
如4果不是有番外在4,知道有在4一起,
這麽有4現實感的文,很難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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