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致我愛人幸村01
Chapter01
幸村覺得最近自己身上總是莫名的出很多汗,爬兩層樓梯也會氣喘吁吁,作為一個體力很好的網球運動員,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現象,每每想著去醫院看一下,但是卻總是因為部裡訓練的事情而忙得忘記。
連續兩年,立海大網球部取得了全國冠軍,他還記得已經畢業的前輩們將網球部交到自己手上時那種殷切激動的表情,他聽到前輩們說,幸村君,以後網球部就拜託了。
那個時候他笑得分外自信,他說,要帶領立海大網球部實現三連霸的輝煌。
實力和威信兩項俱全的弦一郎,具有超強的觀察力和洞察力的柳,配合極為默契的文太和桑原,戰無不勝的柳生和仁王,還有他們的新人王切原赤也。
好像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但是為什麼心裡還會不安呢?
當心臟開始因為一點小運動而狂跳不止、呼吸困難、暈眩耳鳴的反應時,幸村一下子明白了,這種不安竟然是來源於自己。
某天,當幸村在自家院子裡對牆訓練的時候,彈跳的小球從牆那邊氣勢兇猛的反彈回來,他能清楚的看到小球運動的軌跡,計算出自己該站在哪個位置更有利,卻眼睜睜地看著小球從自己身邊擦聲而過,手裡的網球拍赫然落地,發出悶聲,幸村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著自己的雙腳,明明只要向右移三步,他就可以輕鬆地將球打回去……他竟然無法使喚自己的手和腳。
這個發現讓一貫冷靜的他開始慌張,即使和喜歡的女生千葉緋在一起也無法平復他那顆狂躁不安的心,他不敢想像自己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確定無論哪一種情況都不是他想要的。
從來都是堅信「勇往直前」的幸村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他膽怯了,網球是他的生命,這麼多年的努力,立海大多少學生的夢想,明明距離很近,伸手就能摸得到,他是立海大的「神之子」,未嘗敗績,多少出色的網球手敗在自己手上,從此再也拿不起網球拍,他要的是完勝,是對方從身體到心理的完敗,有人說他殘忍,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否認他的強大,當之無愧的日本中學生網壇的NO.1。
他為此驕傲,立海大因為有了幸村精市如虎添翼,勢如破竹,全國冠軍搓手可得。
可是現在呢,連揮動球拍都會流汗不止的幸村精市,還是那個「神之子」麼?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要求別人給他一個正確答案呢?
終於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天下午,訓練放學,在等電車的車站台前,他的手腳突然失去了知覺,呼吸困難,冷汗不止,繼而是天旋地轉,暈迷之前他只來得及看到車站台前一個女生驚訝的臉。
醒來的時候,幸村發現躺在醫院的病房裡,手背上插著輸液的針管,安靜到詭異的房間,只有牆上的掛表發出指針走動的哢哢聲,停了一會兒,病房的門開了,一個穿著紅色毛線裙的少女笑語盈盈的走了進來,明明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她卻捂得很嚴實,脖子上還圍著圍巾,就像過冬一樣。
「怎麼樣?感覺好些了麼?」她提著一個水壺,走到放置在床頭的矮櫃那拉出第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玻璃杯,涮了涮杯子,然後倒上水,又從第二個抽屜裡拿出一支吸管,她的動作熟練而自然,對這裡的格局熟悉的就像是自己家,幸村這才發現,少女的臉竟然是沒有一絲血色的白,連嘴唇也是紫的,看上去極為不健康,只是少女的笑容過於燦爛,很容易讓人忽視這些細節。
摸了下玻璃杯,少女估約著水溫,拿起杯子放在幸村旁邊,將吸管放在他能夠得著的地方,「喏,喝水。」
似乎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這樣服侍,而對方還是看上去比自己身體還要虛弱的少女,就連女友千葉似乎也沒有做過這種舉動,幸村有些尷尬,要是平常他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女生這麼沒由來的殷勤,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對方那張蒼白的臉,幸村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嘴放在吸管上吸了一口水,乾巴巴地說了一聲:「謝謝。」
「嗯,好好休息。」少女看著他喝完水,然後將床頭一個兩指大的小盒子扯著電線,放在他手能夠得著的地方,「我要走了,有事按這個,叫護士就行。」
說完少女就急衝衝的走了,留下他一個人面對再次空空如也的病房。
少女走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似乎自己連一句正式感激的話也沒有說。
少女走了以後,醫生很仔細的檢查了幸村的身體,說檢查結果要下個星期一才能拿到手,讓他下個星期一再來一趟醫院,幸村答應了,事實上他也想知道自己身體到底出了什麼樣的狀況,只有這樣才能調整好比賽時出賽的隊員,一切都為了立海大的三連霸。
他想,他可以為這個夢想付出一切。
但是沒到一周,幸村再次躺在了醫院裡,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甚至是同一個病房,只是送他來的換成了他的隊友,聽著醫生那不帶表情的話語,只是這一次,他的心由不安變成了絕望,雖然沒有到星期一,但是檢驗報告已經出來了,疑似格林巴厘症,也就是急性神經炎,這意味著,他今後再也無法打網球,甚至無法拿起網球拍,就算是做手術,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
想起那些醫生和護士離去時同情憐憫的眼神,幸村只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胸口裡是無法抑制的憤怒和絕望,夢想,曾經那搓手可得的夢想,如今變得遙不可及,終於他抑制不住在無人的病房裡大聲叫了出來。
Chapter02
有的時候人的緣分是一瞬間的事情,幸村在知道自己的病症後,第一時間將女友千葉趕出自己的世界,想起分手時少女絕望的眼神,幸村的心裡一陣絞痛,他不敢告訴少女,分手是因為他怕了,他怕以後會變成殘廢,一無是處,害怕以後配不上她,連累她,更害怕喜歡的女生會露出鄙夷的表情。
對於他的想法,弦一郎一直很不認同,雖然沒有說,但是幸村可以感覺出來,因為這位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好友第一次說出「你要想清楚」而不是「我支持你」。
曾經那個意氣奮發的少年已經不復存在,連幸村自己都看不上自己,他想打網球,想康復,但是卻害怕面對手術失敗後帶來終生殘疾的後果。
看著那些包圍在自己身邊,叫著自己「日本第一」的孩子們,幸村只覺得諷刺,他已經快變成一個廢人了。
「……小嵐,你怎麼又住院了,老在屋裡面悶著,不怕憋出病麼?」
「關上窗戶啦,我對花粉過敏,萬一這樣掛掉不是太冤枉了!」
「是啊是啊,小嵐好可憐,外面春光無限,小嵐卻欣賞不了。」
「少來。」
隔壁房間傳來少女們唧唧喳喳的對話聲,幸村有些恍然,雖然他住在這裡沒有多久,卻感覺相當漫長,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麼有生命感的對話了,這片區域住的都是需要看護的病人,無論窗外陽光多麼明媚都照不到這裡來,他曾經見過一些和他有著相似病症卻手術失敗的病人,親屬抱頭痛哭,而手術失敗的病人則是兩眼無神,渾渾噩噩的,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連一半都不到,面對醫生的建議,幸村只覺得茫然,如果手術失敗了,他是不是也要殘疾一輩子?
怎麼可以這個樣子,他可是一個運動員,他可是一名網球手,怎麼可以一輩子過著需要別人伺候的生活,如果生命裡再也不能打網球,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沒有人教給他應該怎麼做,原來一直以為自己非常成熟,非常有主見,在真正的挫折面前,幸村在意識到自己也只有十五歲而已。
他想尋求幫助,哭泣的母親,沉默的父親,還有被自己趕走的千葉,都不是他可以傾訴的物件,哦,不是,還有弦一郎,真田弦一郎,他是自己的好朋友,他應該能給自己一個正確的建議。
做手術,還是繼續被動治療?
「唉,是阿苑啊,快點進來,快點進來……」
「久保學姐,聽說你生病了,過來看看你。」
「哦,是糯米餅,一定是藤井媽媽做的對不對……唔,好好吃……真是可愛的學妹,沒有想到我人緣那麼好……」
「學姐,慢點吃,喝點水。」
「小學妹啊,不要擺著一張臭臉,我會以為你在裡面加了毒藥……」
隔壁住著一位少女,好像很有活力的樣子,房間裡總是非常熱鬧,自從隔壁住進人後,幾乎天天都有人看望,裡面歡聲笑語的,就像是開茶話會,護士護工甚至都喜歡到那間病房裡,幸村有些羡慕,曾經他是非常不喜歡熱鬧的,但是如今,死一般的沉靜,這些吵鬧反而會讓他覺得安心。
這些弦一郎是不可能會理解的,他對幸村不換房間的堅持很驚訝,這麼多年,沒有人比弦一郎更瞭解幸村,在他看來幸村能夠忍受那麼聒噪的聲音簡直不可思議。
對於他們這種需要重點看護的病人,是需要安靜休養的,病人親友探望時間也是有限制的,所以那些喧鬧也只是一時,當探望時間一過護士就忙不迭的趕人,不管是何種理由,都必須離開,所以即使隔壁房間再熱鬧,也只是一時的,多數時光,大家都一樣的沉寂。
晚上的時候,幸村吃了藥,但是卻輾轉反復睡不著,身下的床單已經被浸濕,起身想喝口水,但是胳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正在煩躁的時候,幸村聽到隔壁房間傳出劇烈的咳嗽聲和粗重的呼吸聲,憋悶的,嘶啞的,支離破碎的聲音,劇烈的喘息就像是要將肺衝破撕裂,這個聲音讓人覺得絕望,甚至讓幸村有種錯覺,隔壁房間的主人下一秒可以就會離開人世。
突然咳嗽和喘息聲音戛然而止,隔壁房間一片死寂,幸村的心登時一緊,下意識的想去摸索按鈕找護士。
還沒等幸村摸索到按鈕,走廊裡響起紛亂的腳步聲,混雜著驚慌的尖叫,走廊裡的感應燈瞬間亮起,照著房間也是亮亮的。
透著光,幸村看到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提著一台儀器向那個房間走去,莫名恐懼,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認識,那個是心臟停止跳動的病人用的電擊。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麼?幸村怔怔地想。莫名的他希望那位素未蒙面的少女能活下去。
如果不做手術,他會死嗎?會不會也有這麼一天,在這死寂的病房裡,掙扎著,然後死去,直到第二天被人發現?
活著,多麼美好,他才十五歲,還有很多沒有實現的理想和抱負,難道就這麼默默的死去?
這樣活著也不能打網球吧,與其這樣拖著命,不如放手試一試,百分之四十比百分之十,百分之五,不好得多麼?
難熬的夜晚,在幸村的胡思亂想中就這樣過去了,當他醒來的時候,隔壁房間已經響起了少女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幾個小時前的那場搶救,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來給幸村送藥的小護士眼睛下有著青紫色的黑眼圈,聽到隔壁吵鬧的聲音,臉上露出明顯的不快。
「真是的,也不知道消停一會兒……她一晚上都沒有睡……」護士低低的抱怨道,見幸村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很抱歉啊,幸村君。」
「沒什麼呢,就是隔壁的病人啊,昨天晚上是我值班呢。」小護士對幸村印象很好,所以乾脆開口對他說了,「吵到幸村君了?」
明知道不應該詢問,幸村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昨天晚上,隔壁……」
「啊,幸村君竟然聽到了。」小護士很驚訝,因為那些藥裡或多或少都有安眠成分,「是久保啊,年齡和幸村君相仿。」頓了頓似乎有些惋惜地說道:「可惜身體不好,她有哮喘,常年住院,那些激素的副作用很大,好像因為服藥的原因莫名不能走路了……」
「……」
「她喘症犯了,唉,要不是那些小女孩天天來纏著她不讓她休息,她說不定不會有事!」
像是想起什麼,小護士眨著眼睛說道:「要是幸村君有空可以和久保聊一聊,她可是很不錯的女孩子哦——」
一句話說得幸村哭笑不得,「麻煩了,我有女朋友了。」
想起女友千葉,幸村會覺得由衷的幸福,但是他畢竟傷害了她,無論是何種理由。
幸村微微歎一口氣,他只希望等病好了,千葉可以原諒他。
這次經歷,讓他明白,健康的活著,是多麼幸福。
知道幸村決定做手術,他的隊友都異常的高興,在這裡面最高興的大概就是弦一郎,這位和他性格南轅北轍的好友平常並不會說好聽的話,性格沉穩的有些讓人發怵,表達關心的方式也有所不同,他聽到好友這麼說——
我絕不會違背我們的約定。
這是他們的理想,實現立海大三連霸。
院方知道幸村要做這個手術,經過多方討論,決定幫他聯繫東京的大醫院,進行轉院治療。東京綜合病院,東京那家醫院治療急性神經炎的方法,在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能提高手術不少的成功率。幸村夫婦知道後感激不盡,連忙去辦理轉院手續。
走了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儘管是真心為他高興,還是有很多小護士會捨不得。
「那要好好治療啊,以後呢,就不要再見了。」
「哎呀,今天是個好日子呢,隔壁的久保君也是今天出院。」
「是嘛,我不知道,幸村君,我先走了呢——」
「啊啊啊,那我也先走了。」
顯然隔壁這位病友比他的人緣要好很多,幸村這樣想著,不禁啞然失笑。
幸村沒有想到會在病房外面看到隊友,此時切原已經和自己的父母很熟的打招呼,那一聲「叔叔阿姨」喊的他們心花怒放的,文太不甘示弱,也開始喊起來,病房亂成一團,是從未有過的熱鬧,幸村突然覺得心裡滿滿脹脹的幸福,一抹溫柔的剪影在眼前浮現,如果千葉在這裡,那就好了。
美中不足的是,當父母離開的時候,文太和切原開始打起了嘴仗,聲音有些吵,若是以前他一定會阻止,但是現在他很享受這種爭吵,他沒有說話但是不代表別人不會說,先開口的人,是柳生。
「文太,隔壁住的是久保學姐,你不去看看她嗎?」
「啊,柳生竟然這麼晚才告訴我,幸村啊,不好意思我出去一趟。」
「小學弟,我不給你一般見識了,走了。」
說著,馬上就閃人了。
幸村看著文太離開的方向,抬起頭問道,「久保學姐?」
「文太的鄰居。」柳生簡單地不能再簡單地說道,幸村明顯感覺到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解釋,幸村笑笑也沒有追問,和他沒關係的事情他向來不願意多問。
「嵐姐姐……」門外傳來文太驚訝地喧嘩聲,「你怎麼會?」
「啊,文太啊,方便就讓一讓吧,我要過去呢——」幸村一愣,莫名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學姐……」文太背對著大家,看不到表情,聽聲音好像很難過。
不由自主向門口望去,就像是小兒麻痹症,腿有些扭曲,雙手扶著牆的把手,一步一步都透著艱難,但是這些都不是讓幸村驚訝地主要原因,俐落的馬尾,熟悉紅色的毛線裙……
心微微一顫,是她……
紅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從出現到離開,不過數十秒。
但是每一秒,似乎都像是踩在人的心頭一般。
「剛才過去的那個……」耳邊傳來切原的疑惑不解地聲音,幸村下意識地看向房間裡的知情者柳生。
「久保前輩,是文太的鄰居,比我們大一屆的前輩。」柳生似乎在斟酌什麼,「我和仁王在文太家見過很多次,聽說以前是跳水運動員……」
「……她有哮喘,常年住院,那些激素的副作用很大,好像因為服藥的原因莫名不能走路了……」
耳邊迴響起護士的聲音,心好像重重地被人敲了一下,那樣的身體,竟然會是跳水運動員?
和他的情況出奇地相像……
「不要胡思亂想,幸村。」耳邊傳來弦一郎略帶責備地聲音,「你會好的。」
幸村怔了一下,抬頭看著面無表情的真田,突然笑了。
他這是在安慰他?用不著這樣,幸村精市,是不需要別人給予信心的。
他是強者,他會好起來的。
他們的情況像,但是終究是不一樣。
第2章 致我愛人幸村02
Chapter03
心中有了希望治療似乎也就沒有那麼讓人難以忍受,醫院蘇打水的味道似乎也沒有那麼難聞。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根線牽引著幸村,讓他認識久保嵐。
來到東京綜合病院的第二天,幸村再次見到那位聽說是立海大最有人緣的前輩,此時她正扶著雙杠艱難地一步一步練習行走。
「是你?」
「啊,你認識我?」少女詫異地側著頭,額角和鼻翼佈滿汗珠。
幸村微微一笑,「你在這……」
「做複健呢,真希望明天就可以正常走路呐……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巴士,地鐵都有殘疾人專座,挺方便……」
「是嗎……呵呵……」
對於一個熱愛運動的人來說,連走路都要靠著別人一點一點挪動步子的現實,是毀滅性的打擊,為什麼她能笑得這麼坦然,無所畏懼?幸村默然,看了一會兒,幸村轉身便離開了這裡,因為他似乎明白了很多東西,關於人生,關於勇氣。
久保嵐麼……挺好的女孩子。
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輩。
久保嵐的雙腿在不斷的練習下好得很快,而幸村的手術時間也確定下來,和關東大賽是同一天。
他知道他的隊友一定是決賽其中一支隊伍,王者立海大的實力毋庸置疑,即使沒有他,也絕對不會動搖。
於是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做手術前的準備,放鬆自己的心情。
在久保嵐複健期間,幸村和她很快的熟悉起來,他們之間的共同話題並不算太多,久保嵐並不熟悉網球規則,甚至很少看網球比賽,他們在一起能談的東西並不多,幸村和她在一起,談得更多的卻是私人話題,比如幸村的女朋友,千葉緋。
翻開記憶,原來兩個人原本應該是熟識的,幸村的女朋友曾經和久保嵐是一個班的同學,不過久保嵐並不經常上學,對兩人的關係並不清楚,幸村也是在久保嵐病床前的矮櫃上看到了她的國中畢業照才知曉了兩個女生之間的關係。
既然不能見到千葉,能從她的同學嘴裡知道一些關於她的故事也是好的。
幸村怔怔地想著。
「千葉啊,千葉君是一個很溫柔的女生呢,她從來不介意我將不喜歡吃的牛肉片放在她盤子裡……」久保嵐眉飛色舞,一邊說一邊比劃,幸村幾乎可以想像自己女朋友蹙著眉頭,慢慢將那些牛肉片吃掉的樣子。
「她也不喜歡吃牛肉片——」幸村慢悠悠地說,千葉是個十分挑食的人,拒絕任何肉類,只喜歡吃生食,經常吃生食對身體很不好,但是無論他怎麼說,千葉都不會聽他的話。
「我知道啊,千葉君太瘦了,總要吃點東西補充一下,我告訴她,我對牛肉過敏吃了以後會喘不過氣。」久保嵐笑嘻嘻地說著,似乎絲毫不介意當著當事人的面說著欺騙人家女朋友的話。
這是一個會利用別人同情心的「騙子」呢。幸村微笑著想著。
久保嵐是和女朋友千葉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千葉不擅長和人交流,她不會說話,很溫柔,人一多,就會不由自主的躲在自己的身後,而這個叫久保嵐的女生,想必不會躲在任何人身後。幸村胡思亂想著,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莫名會將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少女放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兩個人同級,也許是因為兩個人認識,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久保嵐,幸村就會莫名的想起那個被自己趕走的女孩,心,莫名的變得很疼,他知道自己在想她。
「你是千葉的男朋友?」不經意間看到幸村矮櫃上放置的照片久保嵐問道。
幸村微微詫異地看著少女,少女蒼白的臉上饒有興致,眼睛裡帶著一絲八卦的探究,顯然是很感興趣。
不知道為什麼幸村很難對這個比自己大一歲的前輩生氣,但是提到千葉心中總是不舒服,他斂了下神色,輕輕地說:「她是我喜歡的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說,也許是因為久保嵐的目光過於明亮,也許是因為他要逃避,至於逃避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總之少女的目光太明亮,明亮到讓他的心揣揣不安,對未知的感覺選擇了逃避。
聽到他的話,少女並沒有出現其他異樣的情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又是笑吟吟地一張臉,「挺好的啊,有喜歡的人了啊,真好,好好守護吧。」
守護什麼?幸村有些疑惑,但是少女沒有說,他也就沒有問,直到很久以後幸村才知道,那句話是,守護的並不是人,而是愛情。
「你在畫畫?」
「嗯。」
「這是風景?你喜歡印象派?」
「是,你很熟悉?」
「不是,我只是知道一點,哈哈,課本上學得,別看我,哈哈,我是個俗人……」
事實證明,這位自稱「俗人」的少女並非像她說的一樣僅是學習了課本上的一點皮毛,她懂得還真不少,偶然的一天他們在天臺說話的時候,從下層的病房裡傳出斷斷續續的音樂,是小提琴,只不過拉琴的人技藝不足,一支曲子竟然拉得支離破碎,幾乎不成調子。
「勃拉姆斯《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幸村詫異地看了少女一眼,「你竟然聽出來了,真不可思議,你喜歡他?」幸村的心弦莫名的一顫,這是他最喜歡的音樂家,沒有想到會有人和自己有著同樣的愛好。
「不,只是對他這個人很感興趣而已,哈,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大十多歲的女人,而那個女人的身份還是自己的師母……」少女笑得有些心虛,「哈哈,女人嘛,還是對八卦比較感興趣。」
心裡有些失望,但是卻不由自主被少女的笑容所感染,她側著頭掰著手指頭對那些大名鼎鼎的藝術家的私生活一一道來,對他們的情史秘聞她可謂是如數家珍,不僅是勃拉姆斯,那天幸村聽了一下午現場版的音樂家恩仇錄,說到興奮地地方她會瞪大雙眼,蒼白的臉上浮現兩片緋紅的雲霞,亮晶晶的眸子,仿佛就像是一幅畫一樣,那天直到護士招呼兩個人回病房才結束談話,對幸村來說能聽一個不算太熟悉的女生嘮嘮叨叨一下午真是奇跡。
和她在一起倒是很開心,要是千葉有她一半開朗就好了。幸村想著。
他似乎有意識的忽略久保嵐和他一樣也是病人的事實,寧願相信那個少女很快就會好起來,然後很快就會出院,從她的身上,他更多的是看到了自己。
他希望自己能好起來,健健康康的。
當腿腳可以正常走路的時候,久保嵐就出院了,臨走的時候她送給幸村一本包裝並不算精美,卻著實讓幸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雷諾瓦的畫集。
第3章 致我愛人幸村03
Chapter04
幸村是在手術那天再次看到久保嵐的。
對於一個已經出院的人來說,她會出現在這裡顯然不是偶然,她是特意來看自己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久保嵐,幸村心中因為手術帶來的的惶恐少了很多,大概是因為護士的一句話——「你已經很幸運了,久保那孩子是不能做手術的。」
誰也不能在手術中保證一個重症哮喘病人的安全,對於久保,她可以選擇的,只有按摩、針灸、藥物這種輔助治療,誰也不敢誇下海口說,她可以痊癒。
雖然這樣想是不對的,但是對比之下,幸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他還有選擇的餘地。
對於一個天賦極高的跳水運動員,沒有什麼比隨時會因為喘不過氣、手腳抽筋而溺水更沮喪的事情,幸村難以想像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是什麼感覺,不能打網球,那一定非常痛苦。
生不如死。
不過久保嵐沒有等到醫生宣佈手術成功的消息就離開了,聽柳生說,是因為小腿疼痛難忍,所以被迫離開的,說這話的時候柳生臉上的表情格外的悵然,仿佛回憶起了某件難過的事情,一開始的時候幸村以為是因為他們輸了比賽而難過,後來才知道,那天,仁王表白成功了,而對象,是柳生喜歡的女生,恰好那個女生幸村也認識,是學習極好極為努力的藤井苑。
對於這種公然撬熟人牆角的事情,道德上來說,仁王實在是不算厚道,但是同部的隊友卻沒有辦法指責什麼,用仁王自己的話就是「既然你不能讓她開心,那麼就沒有資格以守護人的身份霸佔她的身邊」,對於仁王兩年多的暗戀,誰也沒有資格指責什麼,因為在愛情面前,人人都是瘋子。
手術很成功,幸村的身體慢慢開始恢復,恢復的過程是痛苦的,因為他不得不重新開始學習吃飯走路,驀然發現自己連自己吃飯都成為一種奢侈,幾乎沒有人認為他可以在全國大賽之前恢復到原來的水準。在這個時候幸村突然想見千葉,想聽少女在自己耳邊軟軟地喊著「阿市」,想將頭埋進她的長髮裡親咬少女的耳垂,他想她,想將她融到自己的身體裡,連晚上做夢都是她的身影。
他希望能迅速好起來,然後站在她的面前對她說,阿緋,我回來了。
人的潛力是無窮無盡的,仿佛是因為有了信念幸村身體中潛力一下子被激發出來,他已常人所不能想像的速度恢復著,每每看到女朋友和隊友的照片,幸村就覺得,自己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想得一個冠軍獎盃和錦旗,然後在領獎臺上努力抱著她,讓全日本見證,千葉緋是幸村精市的女人。
做日本第一的女人。
「你恢復的很快啊,照這個速度應該很快就出院了吧。」久保嵐笑著對幸村說,她來複查,順便來看他,大概因為相似的經歷,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很熟稔。
「嗯,很快就能出院了,我在加強臂力,應該能趕得上全國大賽。」幸村看著遠方的風景,嘴角有一抹自信的笑容。
久保嵐一挑眉,「那恭喜了,如果這次也是冠軍立海大應該就是三連霸了吧,真是懷念呢,在立海大的時光。」
「嗯,雖然前輩已經畢業了,但是還是希望前輩能去看比賽,幫著我們見證立海大的三連霸。」幸村語氣很平淡,但是眉眼中卻滿是張揚的驕傲。
「很有自信嘛,那我一定會去看比賽的,畢竟我也是那裡畢業的。」久保嵐點點頭,「我還是很期待立海大的三連霸,高木以前天天給我念叨。」高木是以前立海大網球部的前輩,以前在網球部很照顧幸村。
「我們是最強的。」對於這點,幸村從不懷疑。
「那好的,日本第一,我要走嘍,全國大賽那天我會去加油的,要照顧好自己哦!」久保嵐裹了裹圍巾,輕快地說道。
「好,那……」剛想說「再見」,卻猛然想起什麼,轉身叫住少女,「前輩……」
「嗯?」
「您見過千葉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面對比自己高一年級的,又頗為照顧自己的前輩,他覺得問出這樣的話並不是那麼難為情,比詢問自己的隊友要好得多。
少女一愣,眼睛裡迅速劃過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很抱歉,我高中沒有選擇直升,不在立海大所以不是很清楚。」
幸村本能感覺到少女並沒有說出全部真相,但是並沒有追問,他想大概她知道兩人已經分手所以不方便說等等原因,這倒也沒有什麼,有些答案他應該自己親自去尋找才是。
只是這世界上並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結果……
那一場年少的愛戀,因為愛得不夠堅強不夠坦然無疾而終,出院後的幸村找遍了神奈川區每一個角落,甚至天天蹲守在千葉家門口,他看到立海大高中部來來往往的少女,她們顧盼生姿,笑語盈盈,神采飛揚,但是她們都不是他的千葉,他的千葉笑容永遠都沒有那麼燦爛,她怯怯的會躲在自己的身後,忐忑的牽起自己的手,軟軟糯糯地叫著自己「阿市」。
最終是一場水月鏡花的夢,夢醒了,他還是一個人什麼也沒有,那一個叫千葉緋的少女,像夢一樣,匆匆來到他的生活,然後匆匆的離開,留給他一身黯然。
幸村還來不及哀悼自己莫名逝去的愛戀,全國大賽的時間日益臨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他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分神作別的事情,只是想,再等等吧,也許千葉只是生氣了,等到他摘得勝利旗幟的時候,一定會擁抱她,對她說,我喜歡你。
他沒日沒夜的訓練,柳為每個人制定了詳細的計畫,立海大沒有教練,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教練,將昔日的友好的隊友假像成為對手,殘酷的對壘,嚴厲的懲罰,無盡的挑戰賽,每一位立海大的,校長、主任、老師、學生……他們對網球部都抱著巨大的期待,這是很多前輩的夢想,他們期盼,王者立海大迎來新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