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菜鳥之夢
所謂的勸說商量,其實還是龍淵日主導了整個談話內容,也做出了不能變更的決定,到最後夏凌還是去了學校,從今開始,不管他願意與否,都得混完高中和大學,拿到畢業證才算達到要求。
夏凌對此極為不滿,卻也無法反駁龍淵日的話,他知道自己應該到學校學習,從小也是極為渴望跟同齡人一起背著書包上下學,他排斥只是一種矛盾的心理在作怪,因為所有的事都是龍淵日安排的。
在他還沒自己真正的想法前,很多牴觸情緒就會自動跳出來,先行一步與龍淵日交鋒,就算明知他說的是事實,講出來的道理是正確的,自己也會帶著一點不情願去執行;
在夏凌的心裡認為,似乎只有這樣子與他對抗,那個比國家領導人還忙的男人,才會分一點點心思注意到自己,不管現在他們到底是怎麼個關係,也不管自己怎麼故意排斥龍淵日,他總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以後似乎就得與這個男人有很深的牽絆。
踢踢路邊的小石子,夏凌斜挎著名牌書包靠在一棵樹上,鬱悶的看著來往的車流,他上學已經有幾天了,龍淵日不准他下學後去打工,也不同意他自己搭公交回家,寧願天天開車來接送,就好像怕他會自己跑回鄉下去似的,這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總覺得自己被監視著一樣。
他既然答應了不平等的強迫條件,就絕不會私自跑回老屋去,這點誠信他夏凌還是有的,看著幾個同學笑嘻嘻打鬧著從身邊跑過,夏凌的眼睛好像都快粘過去了,渴望的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要到什麼時候他也能這樣跟同學一起下學呢?放學後在路上打鬧,然後一起用零用錢去買喜歡的盜版遊戲軟件,或是幾個人說說笑笑一起擠公車……
可是,好幾天了,他還是一個人在下課後等在學校門口,一次也不能和同學去想像中的遊戲店,有認識的同學經過身邊時,會好心的給他說等公交車的地方錯了,他也只能微笑著說在等人。
都是那個可惡的男人,害他放學後的期盼落空,他現在上的是補習班,要等到九月開學的時候才正式入讀高一,課業並沒有想像中的緊張,他完全可以在課後出去玩玩什麼的,可是每天下午龍淵日都會在他下課後十分鐘內趕到,讓他完全沒有機會去體驗嚮往的生活。
一想到這裡夏凌就一臉怨懟,兩天前他躲在教室裡面不出來,心想如果龍淵日看不到他,自然會以為他跑了要去追,他就可以逮著時間去玩玩再回去,沒想到龍淵日那個笨蛋,居然拿出一個擴音器在校門口大喊;
當時他還納悶龍淵日怎麼那麼拉得下臉,後來實在躲不下去了,出了校門才發現,那個可惡透頂的男人,居然雇了一個同學,讓那個同學大聲叫他的名字,還說他是逃家的小孩,而那位大爺則自己坐在車裡不露面,似乎打定注意要叫到他出來為止。
直到看到他出來,那位爺才打開車門讓他坐進去,一路上也不問他功課或為什麼要躲,回到家就直接把他關到衛生間裡,足足關了一晚上,也不給他吃飯也不讓喝口水,非得逼著他保證以後不這樣了,才被放出來睡覺。
夏凌遠遠就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開過來,他鴕鳥心態的低下頭,以為這樣就可以裝沒看到一樣,心裡極其不是滋味,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擺脫這種讓人窒息的監管,簡直就跟個犯人沒兩樣了。
龍淵日自己駕著車,老遠就看見夏凌搭拉著頭靠在校門口的一棵樹上,無精打采的樣子讓他覺得於心不忍,送他到學校來,本就是為了讓他跟同齡人多接觸,多玩鬧在一起,能早日走出喪母的傷痛是最好的,他的本意真的是這樣,無意像看犯人一樣嚴厲規定凌兒;
這個孩子最近精神比以前更不好了,他不是不知道,但第一天送他來補習班的路上,經過外環路口的時候,夏凌指著出城的一條路問他是不是回家的路,他擔心夏凌會偷偷用走的回鄉下去,真要回到那屋子了,接回來也就是了,但萬一在路上有個什麼意外,他要怎麼對得起親如姐姐的夏卿在天之靈。
不得已他只好天天准點接送,近距離看管夏凌,學校老師他也打過招呼了,如果凌兒有任何異常,他都會第一時間趕到學校來,這也是他選了很久,最後決定這間離家較遠、但離他公司較近的學校,這才是他讓凌兒來這裡讀書的原因。
車子駛進夏凌所站之處,龍淵日打開另一邊的車門,看夏凌沮喪著坐了進來,繫好安全帶後仍是低著頭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跟個小鬼怎麼溝通,一時之間靜默將兩人圍繞,沉悶籠罩在小小的車內空間。
打了方向盤滑進車道,龍淵日問了一聲學習跟不跟得走,得到敷衍的一句還行後,他抿緊了嘴專心開車,心裡的鬱悶不比夏凌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兩人之間沒有這種隔閡。
他們畢竟是一家人了,難道真的要像以前和父母一樣的僵硬關係,龍淵日不由又抬起一隻手,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斜眼看看夏凌,本想問他要不要出去轉轉,但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個會議要主持,為了接他下課而跑出來了,看來只有先回公司晚點再去吃飯了。
「凌兒,跟我回公司一趟吧!不好意思,我還有個會要開!等一下我們再一起去吃飯好嗎?」
帶著一點歉意龍淵日開了口,他知道夏凌心裡的感受,可是現在兩人間的平衡還沒達到理想的程度,他真的不敢讓這個單純的孩子自己亂跑,也許才當家長的人心情都跟他一樣,無謂的擔心和憂慮著。
龍淵日想改變他們的關係,卻又不知道從哪裡做起,現在每天回家沒有那種溫暖的感覺,好像過去兩個月那個暖陽一樣的凌兒,在夏姐辭世後就消失不見了,換成了一個沒有活力沒有靈魂的娃娃。
也許帶他去公司轉轉,會讓凌兒不那麼感覺被關束,等到夏凌上了高中,自己會讓他體驗高中生活的,住宿露營什麼的集體活動,他絕不會阻止少年去參加體驗那種生活,只希望到時候,夏凌的臉上不會再露出這種渴望的表情,希望能回到初見他時的陽光。
龍淵日這麼想著時,車已經開到了公司樓下,這是他第一次帶夏凌來自己工作的地方,不知為什麼,他突然覺得有點緊張,想知道身邊安靜的少年會怎麼評價自己的事業,握住方向盤的手心也浸出了薄汗,轉過頭對夏凌介紹著眼前的大樓。
他最初白手起家做房地產生意,投機取巧的事沒少干,就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事也做得不少,這些陰暗的手段,在少年面前他遮掩了一語帶過,只說是機遇巧合,才讓他做成了現在還不錯的規模。
夏凌安靜的聽著,下了車跟著龍淵日走進大樓觀光電梯時,偶爾會轉頭看看外邊的景色,跟平時的神遊態度不一樣,這次很認真的傾聽著,對這個初見就震撼住他的男人,夏凌心中還是有著強烈的好奇和親近感覺。
出了電梯來到龍淵日的大辦公室,沒有爭辯就乖乖在沙發上坐下,任由龍淵日拿了一疊資料去了會議室,直到他欲言又止關上門出去後,夏凌才放任自己打量他的辦公室。
簡單的黑白兩色系,方硬的大辦公桌和整齊劃一的書櫃,透著剛硬和果斷的氣息,一如那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強勢霸氣得讓人不由自主就矮了氣勢。
夏凌站起來在辦公室裡慢慢繞了一圈,呼吸中感覺全是龍淵日的味道,帶著他特有的男人味鑽入心肺間,連帶自己好像也感覺可以強勢起來一般,很特別的一種味道。
站到窗邊的盆栽旁往下看,入目一幢幢高樓林立,夏凌呼吸著帶有龍淵日氣息的空氣,突然好像也有了點什麼在心頭發芽,開始嘗試著用龍淵日的心態來想他們之間的問題,看著遠處落入群山間的紅日,他心裡有了一些計較。
這段時間心情沒有調試得太好,一直被龍淵日強制般的管束著,那個男人也一直認為自己現在的反應是幼稚不成熟的吧!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成熟一點的思考問題,用他所謂的成人模式來掙脫現在這種被動的局面?
夏凌很認真的想著,他從不承認龍淵日是他的繼父,雖然在社會閱歷方面,他差了龍淵日老遠,但是要說心裡轉的念頭,自己一定不會比他差到哪裡去,也許從今天開始,他該很認真的想想;
認真想一下到底該怎麼,才能讓打破兩人之間僵局,讓自己重新擁有自由和自主權,還有他們兩人到底是個什麼關係的定義,父子?兄弟?朋友?還是別的……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用成熟的眼光審視一遍。
遠遠的山巒間滑過一個黑點,是展翅的老鷹在翱翔,夏凌覺得那只鷹就是龍淵日,那麼驕傲強勢的站在高處,也許他對自己的期望定得有些高,也許為了天上的媽媽,他會對自己有更多更過火的要求,夏凌覺得自己應該走出過去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每隻菜鳥都有鷹的夢想,他也不例外,雖然現在的他在龍淵日心中,可能就是一隻菜鳥,但他也想有一天能和龍淵日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男人,可是,現在他還是菜鳥,應該更好的享受自己單純的菜鳥生活。
夏凌決定,新的人生新的想法,就是從龍淵日開始,這個男人強勢的把他和媽媽帶回了家,強勢的規定自己該怎麼樣,強勢的說是自己的繼父,那他也要強勢的讓龍淵日參與他以後的人生,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為自己的自由爭取最大的權利,至於以後如何變成雄鷹,他想自己有的是時間來慢慢思考。
第七章:禍起蕭牆
坐在大皮椅上轉向窗外,手邊的工作也暫告一段落,龍淵日從透明窗戶內眺望著遠景,上次將凌兒帶到公司來後,等他開完會,就發現凌兒有點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裡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也很想知道他開會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之後,夏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準確的說是變回了從前的樣子,熱情溫暖如一個小太陽,對人坦率又懂禮貌,學習也很用心刻苦,同學老師都對他讚不絕口,連龍集團裡見過他的員工,也都喜歡這個聽話又勤快的孩子。
龍淵日本是很欣喜凌兒的轉變,以為他終於願意與自己和睦相處,但沒有兩天,他就發現自己不自覺就鑽進了那小子的套,不但答應了讓他自己上下學,甚至還被牽著鼻子走,同意了他在自己公司裡打工。
這些都還沒什麼關係,反正他總是要放開手讓凌兒獨立的,在自己公司打工也是兩全其美的方法,讓他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至於出意外但又能學習到一些東西,關鍵就是自己的生活被弄得一團亂,這才是他沒發現的凌兒的高明之處。
先是早上喜歡喝黑咖啡的習慣,被那小子買回來的豆漿或是牛奶替換,再來就是利用早餐時間看報瞭解時事的習慣,被饅頭雞蛋麵包代替了報紙,接著是高檔的衣服被洗成抹布,晚上和女伴在酒店時總會被緊急電話叫回,愛抽的香煙也被換成了薄荷糖或女士才抽的薄荷煙……
諸如此類的事情這段時間基本天天上演,他要是強勢的說不,凌兒就會蹲到衛生間的角落裡,用哀怨的眼神看他,原本他是不予理會,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他就不信這小鬼能搞出什麼名堂來。
但是那小子就會用樓下都能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些引起他內疚心疼的話,原本他對把夏姐母子接回來而沒好好照顧就心存歉意,夏凌更是很徹底的利用了這點。
舉個例子,像昨天晚上,凌兒跟他說今天下課後要跟同學出去逛逛,晚點再過來,他第一反應就是不同意,做為家長他有自己的考慮,現在這個社會動盪不安,這些十幾歲的少年去的地方,一般都是遊戲城之類的龍蛇混雜之地,他不怕凌兒會主動去惹事,但萬一別人打架鬥毆波及到他呢?或是別的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他自己也知道應該對凌兒放開些,都十七歲了自己也不能老把他當小孩子,可是沒有誰能明白他那種複雜的心情,那是夏姐的獨子,是夏姐用無言請求自己照顧的孩子,一個被他劃為自己翼下要保護的少年。
自己沒能趕上送夏姐最後一程,夏姐也從沒對自己提過什麼要求,可是他知道凌兒是夏姐的希望,他不能讓凌兒有絲毫的損傷,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行,否則他怎麼對得起那個毫不吝嗇給自己溫暖的姐姐。
凌兒那小鬼就利用了他這一愧疚和擔心,昨天晚上一聽自己反駁他的要求,便又故計重施,只是昨晚就蹲在沙發邊際,低著頭喃喃的自言自語道:
「媽媽,你離開凌兒太早了,讓凌兒現在變成孤苦伶仃的孩子,有了委屈也沒親人可以哭訴,寄人籬下自己做不得主的日子過著好痛苦,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呢?媽媽你在天之靈要保佑凌兒……」
一系列諸如此類的話,龍淵日才聽兩句就投降了,馬上就點頭同意了小鬼的要求,伸手去拉他坐起來,碰到了凌兒的肩膀就看他抬起了頭,丹鳳眼裡全是笑意,哪來的委屈和所說孤苦伶仃的悲苦,雖然那笑意收斂得挺快,但龍淵日還是知道自己鑽進了小鬼的圈套。
端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龍淵日發現自己好像太容易妥協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煩惱的同時,眼裡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雖然自己的生活習慣跟凌兒完全不一樣,這個小鬼卻正用他自己的方式,讓他們兩人慢慢變得更像一家人了。
「淵日……」
輕輕的敲門聲後,嬌滴滴的女聲便隨著推門夾著香氣襲來,龍淵日被打斷沉思轉回身,還沒看清楚來者何人,一具柔軟的女體便坐到他腿上了,纖纖玉指也拂上了他的胸膛。
不悅的將於麗推開,在公共場合他最忌諱和別人肢體上有所牽扯,更何況這還是他的辦公室,人來人往被別人看見又會滿城謠言,再說他也不喜歡把女伴帶到公司來,有生理需要時都會約在酒店,你情我願的一夜情而已。
之前留了名片給她是看姿色不錯,他想著以後碰到有那種需要的客人,她可以起到一個好花瓶的作用,他是不會用自己的員工去幹那些事的,而在高檔公關小姐中,於麗的身材容貌都是上乘,只可惜這個女人明顯犯了他的忌諱,當時他還警告過不准到自己公司來。
「有事嗎?坐吧!」
看看還站在自己身邊的於麗,龍淵日往後靠著皮椅並翹起了腿,用下巴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到辦公桌那邊去,濃黑的劍眉擰了一下,不鹹不淡的望了她一眼,便專注在電腦屏幕上,不冷不熱的給個軟釘子,明白讓於麗知道自己是不歡迎她到來的。
「哎呀!人家逛街,走累了就想到你的公司在附近,上來討杯水喝而已!龍總好凶哦!」
於麗嬌嗲嗲的扭著腰,龍集團的大名她早就聽過,能釣到這條大魚當然是好事,她從此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本是專程來約他一起吃飯的,但現在這種情形看來,她也不是傻子,久經沙場那有看不懂對方臉色的道理。
一見龍淵日給自己一個軟釘子碰,於麗心頭雪亮,化得精緻的妝容和得體的服飾,並不能讓這個男人對自己另眼看待,這不是自己能掌握得了的男人,看來也只有改變策略,多約幾次會,多替自己爭取一些優厚之處也就是了。
「哦!是嗎?那坐一下吧!」
龍淵日按下內線電話,臉色稍稍緩和了一點,準備吩咐秘書倒杯茶進來,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哪知響了幾聲也沒人接聽,他便知道秘書肯定去衛生間了,不然這個女人也沒法不經通傳就進來了。
「一陣子沒見,龍總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沒休息好嗎?忙歸忙要多注意身體!」
聽見於麗帶著關心對自己說道,龍淵日突然想起自己最近都沒發洩過了,重心全放在凌兒身上,偶爾約個女伴還被零兒的電話叫回去,只因為他的電腦中毒了,叫他回去重裝而已。
說到凌兒,現在都快四點半了,那傢伙還不見人影,三點就下課,跟同學逛個街要逛這麼久嗎?難道是女同學,那他要跟臭小子講清楚,不准這麼早就談戀愛,上了大學過後再說。
「龍總?……你沒事吧?」
聽見於麗小心的喚了一聲,龍淵日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想著凌兒的事,但他覺得沒什麼不正常,那孩子到現在還沒過來,會不會是迷路了,焦急的又看了看時間,他現在突然懊悔,早就該給凌兒配個手機的,想找人的時候都找不著,真是急死人了。
「抱歉!我還有個會要開,就不招呼你了,我們改天再聯繫吧!……」
龍淵日對於麗下了逐客令,他現在沒心思應付這種女的,他實在很擔心凌兒那孩子跑那裡去了,這就是做家長的心情,雖然會被孩子氣個半死,但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操心孩子所有事。
於麗愣了一下,她們這種人是懂得查顏觀色的,一看龍淵日皺緊的眉頭,又不停的抬腕看表,她便知道這男人應該是真的有事,看來今晚的邀約是不能成功的了。
識相的站起來,大大方方繞到辦公桌後,彎下腰在他英俊的臉上輕吻了一下,於麗沒有直起身子,正想說讓龍淵日多注意休息的話,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一下子踹開,一個曬得滿臉通紅、手裡拎著兩個西瓜的少年愣在了門口。
「你不會先敲門嗎?沒有學過禮貌是不是?」
龍淵日沉聲質問著剛才一直擔心著的少年,看到他安全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間,之前提著的心落回了實地,但是剛好於麗又在走前過來親了自己一下,被凌兒看到時,龍淵日心裡有著尷尬。
他還沒作好準備讓凌兒看到這一面的事,在他眼裡凌兒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是親如姐姐般的人留下的遺孤,成人世界裡有太多污濁,是他目前還不想讓凌兒知道的,被他看到自己跟女人在辦公室裡這麼親密,龍淵日的心情起伏有點強烈,只有藉著訓斥他來掩示自己的尷尬。
夏凌在回程途中經過水果市場時,看到果農賣的西瓜還不錯,想到這種大熱天可以吃西瓜解暑,又回想到以前在鄉下和媽媽吃西瓜的時候,便興沖沖的買了兩個,準備拿到日日那裡與他一起分享。
上次在龍淵日辦公室想通了一些事後,他的辦法似乎也起到了作用,這讓他有說不出的成就感,要知道讓那個強勢的男人讓步,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這段時間自由的感覺讓他快樂得差點飛起來。
進了龍集團,夏凌還在美滋滋的想,這是媽媽過世後他們兩人相處最融洽的一回了,沒有強制的命令讓自己執行,只要哀怨的擺出小可憐的樣子,日日自然就會對自己的要求讓步,看來以後也會和睦相處了。
在電梯裡還在想回家給日日做綠豆湯去暑,出了電梯與外面的秘書姐姐打過招呼,因為一手拎了個西瓜,他不方便敲門,便想用腳敲兩下,哪知用力過猛直接就把門踢開了。
門開的時候,夏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一個打扮入時得體的美女,倚在那個男人椅邊,彎著腰親吻著他,夏凌的瞳孔一下就收縮了,心裡似乎被一根刺紮了一下,還沒回過神來時,龍淵日張口第一句話居然是譴責,刺得夏凌鼻子一酸轉頭就跑了出去。
第八章:蒼白之間
漫無目的的遊蕩著,夏凌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走到哪裡去,手上兩個西瓜也早就不見了蹤影,他更不知道心裡糾結的那團鬱悶是什麼,看著火紅的夕陽即將落入雲層,他隨意的在路邊坐了下來,呆呆的看著人來車往的大馬路。
近段時間,他很用心的照顧著龍淵日,用自己的方式為兩人的關係努力著,他記得媽媽的話,那個男人是個很需要溫暖的人,每天他努力的做飯燒菜,每天努力的想用自己的熱情溫暖他,雖然他叫不出父親,但真的當那個男人是自己的家人一樣。
他也認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彼此是對方的家人,可以分享開心與難過情緒的對象,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有對方的事重要,作為家人他們可以成為對方全心依賴的人。
可是今天,龍淵日為了一個女人開口罵他,明明看他兩手都提著西瓜,怎麼可能還有手去敲門,難道要他站在辦公室門口大叫開門?再說他本是想用腳敲的,誰想會不小心把門踢開,那個男人居然說自己沒有禮貌。
夏凌屈起腿把臉埋進膝蓋裡,心裡酸楚得想掉眼淚,他本來就是個沒有父親要的野孩子,為了不讓溫柔的媽媽擔心,他才拚命的學習做個好孩子,不斷的想得到朋友家人,可是真的很難進入。
小時候他跑到別的村子裡,想跟那些孩子一起玩耍,最開始都還好端端的,可是沒有兩天就總會被孤立到一邊,那些小孩子也會撿小石頭砸他,說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諸如野種、婊子的雜碎、私生子……
後來回去他問媽媽,媽媽傷心哭了一晚上,從此他就不敢再問這個詞的意思,漸漸長大後才明白,那些話是很傷人的利箭,傷了他也傷了媽媽,他也漸漸明白自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因為他是不被父親承認的孩子。
到了十來歲的時候,他已經很有力氣可以把罵他的小孩子打倒,再後來為了不讓媽媽難過,他總是乖乖的在人群外面,絕口不提父母的事,也不靠近別人的圈子,遠遠的看著羨慕著。
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帶給他不一樣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和媽媽的事,還把他們接回了家,家裡有著很多以前他只敢偷偷想,卻從來不敢說要的東西,那時他好高興好高興的,有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在家裡,要是再有人欺負他和媽媽的話,那個男人應該會保護他們。
幾個月相處下來,夏凌覺得自己真的戀上那個家的感覺了,雖然龍淵日對他們總是愛理不理的,在家裡也說不上兩句話,一徑忙著自己的工作,但他還是喜歡那個充滿龍淵日味道的屋子,所帶給他的安全感覺。
後來母親過世後,那個男人承諾會照顧自己,並把自己送到了學校,會細心的發現自己的需要,也總會在半夜起來到他的房間幫忙關空調,再打開窗戶透氣,由著自己改變他的一些習慣而沒有任何責怪。
可是今天,他為了一個女人而罵自己野種,在夏凌的心裡,說他沒有禮貌的人都是拐了個彎在罵他,因為以前有個鄰村同樣賣花的阿姨說他沒有禮貌,當時他還奇怪他尊老愛幼,又沒有惹事生非,怎麼就沒有禮貌了。
後來才知道,那個阿姨是在說他沒有家教,意思就是說有娘生沒爹教,變相的在罵他是野孩子,他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但這句話對他來說是最大的傷害,龍淵日今天卻這樣罵他,就在自己已經敞開心接納他的時候。
也是現在他才醒悟,他與龍淵日之間不管再怎麼像家人,也終歸不是真的一家人,沒有長時間相處累積下來的感情,也沒有理解信任做為支撐點,那個男人從來沒敞開過他的心門,照顧他只是因為道義,而不是像自己一般的用心,全憑他一個人努力想撐起來的情感之家,其實是那麼蒼白脆弱,只要一個小小的波動就可以倒塌。
夏凌抬起頭看看周圍的高樓,像座牢籠一樣緊緊將他束縛,他只覺得心裡有點犯噁心,窒息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城市,沒有鄉下的清新空氣,只有一股股迎面襲來的熱浪,和讓人感覺壓抑的環境。
再次站起身沿著公路漫無目的的向前走,他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難過又感到失望,原來他從沒走進過龍淵日的世界,那個女人彎腰印在臭男人臉上的紅唇,紅得讓他覺得刺目,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酸楚比難過的情緒多。
遠遠聽到汽笛聲響起,夏凌驀地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港口,很多貨品在岸邊被吊上了船隻,帶著腥味的熱風撲面而來,他吸吸鼻子眨掉眼裡的淚花,筆直往海邊走去……
龍淵日看到夏凌跑出去的時候,他馬上就站起來追了上去,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那孩子這麼帶著氣跑出去,有什麼不痛快說當面來說清楚,萬一負氣出了什麼意外,這一輩子他都會活在愧疚中了。
可是他晚了一步,當他搭乘另一部電梯下樓時,凌兒已經不見到蹤影,他馬上返回辦公室,取了車鑰匙和行動電話,開車沿著各條路仔細搜巡著,一邊打電話給自己安排看守老房子的人,讓他看到凌兒時一定要留住他。
大街小巷全走了一遍,依然一無所獲,龍淵日開著車回了家,電梯還沒停穩就趕緊衝了出去,緊閉的大門又提醒了他一件事,到現在為止,他居然忘了給凌兒配鑰匙,懊惱的將拳頭砸到牆上,破皮流血了也不在乎,心裡的那種沮喪感就別提了。
眼看天都快黑了,龍淵日著急得差點報了警,但知道失蹤還沒有二十四小時,警察局也不會受理這樣的案件,只得繼續開著車在路上搜尋。
發現路邊蜷著一隻流浪狗,他都會停下車仔細看看,看到有相像的背影也一定會下車確認一下,隨著天色越來越暗,龍淵日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個透,眼睛卻絲毫不敢放鬆的看著窗外的每一物每一人。
眼看行人漸漸減少,龍淵日拿出電話打給了夏凌的班主任老師,向他要了班上所有同學家的電話,在被對方詢問出了什麼事時,他也只說凌兒貪玩,讓自己去接他回家,卻沒有告訴自己同學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這樣糊弄了凌兒的老師後,他一一打電話給所有同學,用剛才那一套說辭得到同樣一個消息,幾十個人都跟他說夏凌沒來自己家玩,這下龍淵日真的是急得心膽俱裂了,一個才初到這個城市的孩子,沒有去同學那裡,也沒有回家,無親無故的能到哪裡去?
現在這個社會的犯罪率極高,萬一凌兒被壞人弄走了,他該到哪裡去找那個孩子,也是到此刻,龍淵日才意識到自己對凌兒的瞭解是那麼少,他甚至想不出凌兒會自己一個人跑到哪裡去。
以往總覺得自己只要給凌兒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管好他不讓他亂跑,不讓他出任何意外就算照顧周到了,自己的責任也算是盡到的,現在細想一下,他還不如一個半大的孩子有心思。
凌兒知道他喜歡吃什麼,飯桌上不太精湛廚藝的飯菜全是合自己的口味;
凌兒知道他喜歡喝什麼,普洱茶一定是在晚飯後,就馬上泡好送到書房裡的;
凌兒知道他喜歡看什麼,每次放在書桌上都是最新的股報、房地產報;
凌兒知道他喜歡做什麼,會在週末時陪自己打上一會兒籃球,也會在自己要去建身房前遞上乾淨的衣服;
凌兒知道他好或壞的習慣;凌兒知道他不高興時會幹什麼……
而他一個成人卻不如一個少年,他不知道凌兒愛吃些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凌兒喜歡看什麼,因為他從來沒有留意過;
在學校和同學有沒有隔亥,受了委屈會怎麼處理,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還是悶在心裡讓它爛掉,這個他也從來沒有問過;
他更不知道凌兒除了遊戲還喜歡些什麼,就連知道凌兒喜歡遊戲,也是因為自己幫他下載過幾次才瞭解。
龍淵日在一個山坡上的小公園邊停下車,臉上也不再是冰冷的表情,焦慮清楚在英俊的臉上刻畫,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怕對凌兒的那一片蒼白瞭解,會連他最後一點找到人的信心都轉變成恐慌與絕望。
下了車去公園裡找了一遍,連公共衛生間都沒有放過,到路燈下只剩下他自己一人的影子時,龍淵日決定開車直奔鄉下,也許凌兒用兩條腿正在走往老屋的路上。
丟掉才抽了兩口的香煙,穿著高檔牛皮鞋的腳使勁將煙頭踩滅,正要拉開車門上車時,坡下海邊一道小小的黑點讓他又燃起希望,快步走到欄杆處仔細眺望,看到那小小的黑點慢慢向白色浪潮中前進時,龍淵日只覺得自己的血液全部逆流。
第九章:把話說開
夏凌獨自坐在海邊,鹹鹹澀澀的汗珠流入嘴裡,苦的就像他現在的心情,令人窒息的熱風刮得臉皮生疼,他盯著湧到腳邊又退下的海水,帶著灰白的泡沫沖刷著岸邊的沙石,執著的想留下自己的痕跡,卻總是什麼都沒能留下,又退回海裡復又湧起下一波。
他不禁開始想自己是不是也在做這種無用功,不管怎麼努力想靠近別人,想得到別人的認同和接納,但終歸只能如這浪潮一般,到最後還是進入不了自己渴望的情感世界。
一如他自己和龍淵日一樣,不管他們之間相處是對峙還是和睦,始終不能進入龍淵日真正的世界,不管自己再怎麼努力去討好,也只能在他所劃下的安全界線外徘徊。
就像以往對自己的任何不對之處,龍淵日即不批評也不斥責,他還以為是那個男人的包容心好,由著他任性也沒有關係,但今天才算徹底瞭解,原來不是包容性好,而是自己不過是他世界之外的人,根本就用不著對那些小事去在意。
看著遠遠的燈塔在熱浪中忽明忽暗,他突然覺得很像媽媽的眼睛在天邊眨動,那麼溫柔的凝視著他,夏凌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直接邁進了海水裡。
想到自己的委屈和不被待見,夏凌只覺得寂寞得發堵,似乎天地間別人都有個歸處,只有他自己連去的地方都沒有,一時悲從心裡來,不受控制的淚順著紅得異常的臉頰滑下,站在及腰的海水中哭著望向遠處。
「你瘋了嗎?為這麼小的事就想自殺……」
突來強健臂膀圈緊了夏凌將他拖出海水中,怒吼聲也在耳邊像打雷一般響起,夏凌還沒反應過來時,身子已呈拋物線被扔到了沙灘上,PP差點被摔成了四瓣,呆頭呆腦的看著暴跳如雷的龍淵日。
「至於嗎?我不過說了你一句,你就尋死尋活的,你這麼做對得起你媽媽的期待嗎?你……你要有什麼不樂意的,或是我做得不對不好的,直接講出來不行嗎?非得用這樣的方式……我說了你一句就這麼大動靜,怎麼還說不得嗎?當你是自己人才說你,不然我費那些勁幹什麼?」
龍淵日在坡上看到往海裡前進的黑點後,他馬上從山頂公園飆車到了海邊,來不及等車停穩就往海裡跑,急著去把那個已經半身淹在海水裡的臭小子撈回來,氣急敗壞的就開始咆哮。
他知道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這不是才開始磨合嗎?哪有那麼快就可以將兩人的關係提升到最高點的,突然生活裡多了個人,換誰都會有點不太適應,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排斥吧!
況且他並沒有排斥凌兒的想法,他甚至還買了『家有小鬼』這類的書回來看,只為了瞭解怎麼應對青少年的種種問題,他也有在努力不是嗎?
可是有什麼不高興,自己做得不對的地方,夏凌為什麼不能明白的跟自己講,非得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剛才自己找他時那種心情。
看著滿臉海水夾著淚水的夏凌,龍淵日一時也不知再說什麼來責備這個孩子,他不懂事難道自己也跟著不懂事,自己也是被夏凌的舉動氣到,又過於擔心,卻忘了從山坡到海邊不算短的距離,凌兒壓根就沒移動過半分。
夏凌呆呆的半躺在沙灘上,看著眼前氣急敗壞的男人,全身上下跟自己一樣濕了個透,梳得整齊的髮絲凌亂的散在額前,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龍淵日,那麼煩躁還帶著委屈似的,狼狽不堪卻帶著奇異的吸引力。
在夏凌的感覺裡,龍淵日是那種冷靜自持的男人,年紀輕輕事業有成又成熟穩重,有著與身俱來的驕傲、霸道及強勢的性子,不管對事還是對人,都有他自己的定律規章,西裝永遠燙得沒有一絲皺褶,即使在受到拙折時,背脊也都是挺得筆直。
可是現在他滿身滴落的海水,臉上也是不同於往日的表情,責備、不滿……但混合著更多的擔心,複雜的眼神讓他心裡微微擰了起來,胸口那股委屈劇烈向上衝,被龍淵日莫名責備摔罵的難過爆發了出來。
「你管我死活做什麼?我死也好活也好跟你都沒關係……你要真當我是自己人還會為一個外人罵我野種?我本來就是沒有爹教的野孩子,跟你也一點關係都沒有……
什麼都笨,什麼都不會,連燒個菜都做不好……每天在別人鄙視的眼光下戰戰兢兢生活,只因為我父不詳……連你也是這樣吊著眼睛看我……
這種日子我還活著做什麼?現在連媽媽也不要我,我就是個惹人厭的……活著是聽你的嘲諷還是看別人白眼?成天還要被嫌棄來嫌棄去的……放手,不要你管我……你放手,放手!……」
夏凌像發瘋一樣,不斷的踢打著桎梏著他的龍淵日,他心裡難過得直想掉淚,知道是男人誤會他要自殺,但一點也不想解釋,反而覺得自己死了還清靜了,也不會給別人添麻煩,自己也能得到解脫。
雨點似的拳頭不斷砸在龍淵日身上,夏凌哭喊著廝打著,他沉浸在自己對自己失望厭惡的情緒中,沒有發現被自己捶打的男人眼裡閃過憐憫和心疼,被打也不還手,只是由著他發洩著心裡的委屈。
好半晌,夏凌手軟後捶打的力度變輕,聲音也嘶啞弱了下來,但仍是泣不成聲的流著淚,被一雙健臂擁抱著也沒發現,只管把眼淚鼻涕擦到寬厚溫暖的胸膛上,彷彿想把最近這一段所受的委屈全哭出來,現在起碼他知道這個男人是擔心著他的。
看著懷裡哭得傷心的凌兒,龍淵日有再大的氣也消了,之前的擔心焦急都化為了憐惜,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罵過凌兒野種之類的話,但都可以不去計較那些了;
這個孩子心裡的苦他瞭解,從小沒有父親生活在別人的白眼裡,相依為命的母親又走得早,能發洩出來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所以也就輕拍他的背由著他哭。
龍淵日輕歎了一聲,這麼近挨著夏凌,薄薄的夏衫根本擋不住他的身體傳過來的高熱,就著月光和塔燈,他看到凌兒巴掌大的臉紅得不太正常,連脖頸上的皮膚都漾著紅艷,分明像是被曬傷中暑的樣子。
雙手用力一抄,很輕鬆的就將夏凌橫抱起來,他在半空掙扎的力氣都弱得可憐了,卻還是倔強的不肯用手攬住自己,一隻手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衫衣,另一隻手還在繼續拍打,小聲的哭著說不要他管。
將夏凌放進車裡,彎下腰替他繫好安全帶,如對一個孩子一樣耐心,摸了摸他汗濕的頭,才轉到另一邊坐進了駕駛座,拉下手剎車變檔將車駛出了海岸。
將夏凌帶去喝了粥再到醫院,醫生的診斷不出他所料是中暑了,吊了一瓶葡萄糖後,在藥房又拿了治曬傷的藥膏,龍淵日這才帶著還在抽泣的凌兒回了家。
一進屋就忙著去張羅稍涼的水,浴池放滿的溫水中也加入了大量的冰塊,然後反回來將蜷在沙發上的凌兒再次抱進浴室,細心的替他脫衣服,避免碰到被曬傷的皮膚,小心翼翼的將他放進浴池裡。
不顧自己仍然半濕的衣衫,龍淵日跪在浴缸前,用手掌托著他的頭防止耳朵進水,另一隻手輕輕掬起水澆在赤裸的身體上,面對夏凌發育得比同齡少年稍差些的身體沒有任何尷尬,就像真正的父親對著小兒子一樣。
「好了,哭也哭過了,凌兒你也鬧了一場,我可能有不對的地方,你有任何不滿都可以跟我直說,我們是一家人,沒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過去我有千般做得不夠的,今後總會試著慢慢改變,你也替我想想是不是,突然之間你就闖進了我的生活,不止是我一個人,要換作你也會有一點不適應吧!
有什麼就直接講出來,免得你總猜測我是不是視你為負擔,我也老想著你是不是對我有不滿,我承認有時對你可能嚴厲或漠然了些,那也只是因為個性使然,不是對你有著什麼樣的偏見;
你如果有疑問大可當我面把話說開,我們對事不對人,不管過去怎麼樣,在我同意你進佔我的空間時,你就已經是我的家人了,不然我今天晚上也不用那麼急的找你;
今天的事就算過去了,我向你道個歉,亂罵了你是我不好,以後不會這樣了,但是生活在一起,摩擦肯定還是會有的,我相信我們的爭執也不會停止,畢竟是個性、習慣、成長背景……都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就一步磨合好了。
不過凌兒你也有不對,一件小事就樣亂跑一氣,萬一出了什麼事情,這個責任誰負?如果發脾氣任性總是不看地點時間,那下次追上你後,我會先揍你一頓再談其他的事……」
夏凌有著小小的羞怯,赤身裸體在一個男人面前,他總感覺全身都不自在,好在臉被曬傷了,沒讓龍淵日看出來他的不好意思。
城市裡八月的太陽簡直就是毒氣,他下午五點來鐘的時候跑出去,沿著沒有遮陰的馬路邊一直走,他說怎麼覺得自己暈乎乎的,但當時心裡有事也沒太在意,原來自己竟是曬傷了,想以前在鄉下可是從來沒有的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再想到自己哭了一場,獨自在海邊吹吹風,對這個男人發洩完後,他心裡也鬆了一口氣,還好龍淵日找到他了,不然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該往何處去,這才是他沒再還嘴低頭聽訓的理由。
聽著這個男人清晰不囉嗦的把問題說開,他暗地還是著小小的不滿,什麼下次會先揍自己一頓,是今天就已經算揍了,被他那一下摔得屁股現在還在疼,真是惡人先靠狀,這會兒倒說是自己不對了,他以後絕對要在臭男人的咖啡裡下巴豆。
無言的伸出手自己清洗著身體,夏凌坐起來背對著龍淵日,嘟著嘴決定認同他的話,有什麼說出來是比悶在心裡舒坦些,他的不滿和委屈在海邊就說過了,那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好了,誰都不是聖人,而且也向自己道了歉的,他就大方一點原諒好了,免得被臭日日譏笑他是小鬼。
可惜後背對著身後男人的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此時在龍淵日眼裡,就是一個還沒長醒的孩子,哪有人上一秒哭得稀哩嘩啦,下一秒卻開始微笑著玩水的,這不是小鬼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