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大宅
當太陽下山崗,殘陽一點點塗滿整個大宅的屋頂,就到了所謂的家庭時間。
別以為家庭時間意味著一直死寂的大宅子裡會突然喧囂起來,事實上,這不過是個幌子罷了。總是有許多人寧可天天稱病,也不願意在那個大得令人窒息的餐桌上用餐。當家庭時間一到,所有人依照長幼順序依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整個過程必須保持安靜,因為早就坐在上位的幸村爺爺不喜歡嘈雜。
安靜地落座,安靜地等著幸村爺爺宣佈用餐,再安靜地用餐。整個過程中,大宅子裡頭只有擠滿下人的廚房有人存在的痕跡。餐具擺放要規矩,就餐過程要規矩,用餐完畢,還是得規規矩矩就坐著,等幸村爺爺發話。
「我決定和越前家聯姻。」幸村爺爺的話沒有帶來任何噪聲,他滿意地點點頭,「所以枝子,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幸村爺爺老了,說話總是不怎麼清楚,但是大家都聽得懂。
越前家和倖存家一樣是世家,嫁給越前家的人當然是件榮譽的事。可是人人知道這一次聯姻是為了給越前家最沒出息的二兒子越前南次郎續絃,是為了給越前南次郎的兒子找個後媽。況且人家越前南次郎本人對這件事也一直是持反對態度的,誰嫁過去誰倒霉。
除了幸村枝子和幸村美惠子,整個餐桌上的人面色都是平靜的。事不關己己不操心,這就是他們的處事原則。枝子平時仗著自己的媽媽是本家的唯一的女兒,自認為地位高,為人囂張,沒人會為她可惜。其實老一輩的誰都知道,她的媽媽不是本家唯一的女兒,更不是受寵的那個,受寵的那個早在十幾年前就為了愛情離家出走了。就算是枝子這一輩裡,最受關注的也只能是幸村家純正血脈,才能卓越的幸村精市,再不濟也是一年前被找回來的孤女悠揚,哪裡輪的上她枝子?死了丈夫還讓自己的女兒跟自己姓,美惠子更是讓人不齒。
每個人說著恭喜的話,心裡不是祝福而是詛咒。貌合神離,用來形容這個家最合適不過了。這樣的大宅,就像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虱子。
「我不要嫁,我才不要嫁!」幸村枝子憤懣地大叫,靠著椅背上,雙手亂動。鞋拔臉上一雙被美瞳撐大的杏眼大張,略施淡妝的小臉倒是有些嬌俏的影子,再怎麼說也是立海大一花,在美惠子的眼裡倒也可愛得緊。但這些動作在幸村爺爺看來,卻是十足的教養缺乏。
按照地位而坐,美惠子就沒辦法和自己的女兒靠近,所以她也沒辦法攔住女兒衝動的行為。使勁使眼色枝子視而不見,她只好猛地咳嗽一聲,吸引全場的注意。
三番兩次有人破壞他定下的用餐規矩,幸村爺爺頗為惱火,對著自己的女兒說:「美惠子!」外孫女的不雅行為著實有傷大雅,幸村爺爺嫌惡地瞟了她一眼,沒有溫度的眼神正一刻不移地盯著自己的女兒,「美惠子,我會找人來為枝子教授禮儀的,到時候,你也跟著學一學。」
底下傳來一聲聲悶笑,眾人看戲看得愉悅極了。美惠子低著頭答「是」,表面謙恭,心裡憋屈得要命。
大宅浸在紅透了的暮色裡,就像是置身於火海中,燃盡芳華。
接下來是品茶的時間。一盞盞瓷杯裡裝著馨香的淡茶,趁著熱氣騰騰的時候被擺在每個人的面前。這也是幸村爺爺規定的,為了提升大家的修養。
「今天的是什麼茶,悠揚你來說。」幸村爺爺只有面對自己最得意的孫子幸村精市和自己最疼愛的女兒的唯一血脈幸村悠揚時,臉上才有暖色。
悠揚一直是個好孩子,溫順、美麗、善良,完全是另一個幸村玲子。幸村玲子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不溫順」的事就是和一個外國窮小子私奔。「但願悠揚能做個好孩子。」幸村爺爺在心裡默默想著,忽然覺得心裡一陣冰涼。他的寶貝女兒玲子,怎麼會車禍,怎麼就死了……
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悠揚放下茶杯低頭說:「是鐵觀音,爺爺。」一年前她成了幸村悠揚,莫名其妙的到了網球王子的世界,又莫名其妙成了幸村精市的表姐。這一切也太神奇了吧!她是個小偷,善於溜門撬鎖,更善於和警察周旋,所以別懷疑她的演技。要不她怎麼會把幸村悠揚這個父母雙亡,為人處世小心翼翼的少女身份演繹的淋漓盡致。
琴棋書畫樣樣不會的她,在這個令人憋屈的大家庭裡,倒還真的學會了不少東西。女紅,烹飪、淑女氣質……只要想學,這一切都不是難事。看得出幸村爺爺想把身體主人的母親會的東西全都教給她,為了混口飯吃,她也好好學,所以她現在簡直就是個合格的待業中的賢妻良母。還好,身體裡還殘留記憶,還好,原先的悠揚懂得日語。
這個家庭,怎麼說呢?簡直就是個籠子,桎梏渴望自由的靈魂。她在車禍清醒後就想離開,不過是因為知道劇情,想幫這個家裡唯一一個還正常的表弟——幸村精市,渡過大病的難關再走。再說了,她的錢還沒攢夠。
悠揚暗歎一口氣,對正在點頭的爺爺微笑。
幸村精市看著裝模作樣的表姐心裡好笑,還是貌似謙卑地低著頭品茶。
幸村爺爺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就這麼決定了,散了吧。」
「等等,爸爸。」美惠子盯著平時沒什麼存在感的悠揚,熱切地說。
正準備離開的幸村爺爺皺皺眉,又坐下說:「怎麼了?」
在幸村爺爺的強大氣場下斂氣屏聲的眾人因為這個女人而不得不繼續等待,心裡不免有些怨氣,不敢在幸村爺爺的眼皮子底下有什麼不雅行為,他們只能在心裡吐槽。
美惠子恭敬地曲身,「爸爸,關於和越前家聯姻的人選,我覺得這裡有一個人更合適。」
枝子野蠻卻不傻,她媽媽一開口她就知道這個第二人選是誰,也喜滋滋附和。
幸村精市看笑話一般瞇著眼,眼神時不時飄過他的表姐悠揚。其他人沒有表情,一言不語看著場上的「表演」。他們都是一樣,當事件與他們的利益無關時,沒有人會做什麼。他們一向知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是嗎?」幸村爺爺回話不鹹不淡,話裡的威懾卻分明。
幸村悠揚根本沒有自己就是當事人的覺悟,還是一副溫順乖巧地樣子,手裡隨意擺弄著瓷杯的杯蓋。雖然是面具,戴久了,也會深入骨髓成為一種習慣。
父親對悠揚一向的確好,但是為了自己女兒的下輩子,也為了自己的榮華,美惠子咬咬牙,「是的,父親。我覺得悠揚比枝子大,她都沒有出嫁,枝子又怎麼能逾越。」枝子喜歡的是真田家的
小子,就是真的聯姻,真田家隨便哪個兒子絕對會比越前南次郎有出息。
美惠子的臉上掛著親切地笑顏,「你覺得呢,悠揚?」
這是美惠子第一次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對她講話,悠揚抖了抖,還是盡心表演著自己的淑女角色,半弓著身子,「一切都由爺爺做主。」如水的聲音溫柔熨帖,總是讓人舒服。
悠揚的這副摸樣才是真正討了幸村爺爺的歡心,連帶著他的語氣也放柔,拉著悠揚的手,似歎息似追憶,他最後還是選擇一句話不說。轉過頭面對自己的二女兒,幸村爺爺粗聲粗氣,「美惠子,你是想質疑我的決定嗎?」
從小到大,美惠子都懼怕父親,她連忙擺手,「沒有……」她張口還想說什麼,卻被幸村爺爺打斷。他掃視全場,「你們沒有意見了?」他的怒氣讓在場的每個人戰慄,果然,沒有人再說什麼。
「爺爺,晚上早點休息。」善解人意的女孩總是更讓人憐愛。
「好,好,好……」幸村爺爺緩步離開,滄桑的背影刻在每個人心裡。
幸村精市暗暗搖頭,待人都走光後在悠揚的背後狠狠一拍,「好,好,好,演技不錯。」要論腹黑,他的這個表姐絕對是金字塔塔尖上的人物,偏偏平常裝得跟個聖女一樣。
悠揚受不住這麼大的力,拍著胸口猛地咳嗽,「咳,你想謀殺。」
「殺了你?」精市白眼,依然風情無限,「殺了你世界上就少了個禍害。」
自稱是御姐的悠揚在美人面前把持不住,一手就直接擰上精市的臉,「嘖嘖,精市美人,讓姐姐好好疼愛你吧!」
「別不正經。」精市拍掉表姐的手,鬱悶不已。不管他怎麼防守,每次她都能得手。那當然,悠揚干的可是偷雞摸狗、佔人便宜的事,怎麼可能身手不好。
幸村悠揚自覺佔了美人的便宜理虧,甩手把袖子裡的手錶丟給精市,「送你個獎品。」
精市一伸手,手錶掉到他的手中,他疑惑地問:「這是什麼?」去了鑲鑽的手錶絲毫不顯殘破,造型別緻,看起來就不便宜。以他表姐的摳門性格,這絕對又是她的戰利品。
「枝子小姐的新寵。姐姐我忙著繡花,這塊表的後事就交給你了。」悠揚晃了晃右手閃閃發光的鑽石,樂呵呵飄然遠走。
他又得替她銷贓!
混亂的初遇
真是陽光到處發情的一天。
悠揚給今天的天氣一個概括,滿意地看到精市嗆了一口水後,一個人背著包出門。
太陽帽、淡粉色唇膏、七分袖泡泡裙上衣和水洗牛仔褲,配上自製的繡花大簷淑女帽,小美人自認為絕頂拉風地出門。
重生前後悠揚的外貌變化其實不大,當然,這是她自認為的。實際上一場重生對悠揚而言不啻於整容一場,眉毛變淡了,眼睛變大了,睫毛捲翹了,順帶獲贈一雙漂亮的梨渦……可是對於這些改變,自戀的悠揚是不會承認的。
回頭率增長令悠揚心情倍棒,連不愛讀書的她今天也有了裝一回知性女人的興致。
書店就在不遠處,悠揚加快速度向前走。
「砰。」冒失男人的左手肘撞上悠揚的右臂。
疼痛立刻襲來,悠揚「嘶」了聲,怒瞪撞上她的男人。
「對不起。」英文式日文,一身褶皺的武士服,滿臉胡茬,這分明就是悠揚記憶中的動畫片《網球王子》的男主……的父親——越前南次郎。
果然邋遢,悠揚心裡默默說。她還是笑得跟個聖母似的,好像完全不會為此有過怨氣,「沒關係,是我自己走得太快了。」她記得大概的劇情,卻對越前南次郎早早喪妻完全沒有印象。
客套完的兩個人分道揚鑣。
悠揚以為,這會是他和她這一生唯一的交集。殊不知,從這一撞開始,兩個人開始了糾纏一生的命運。
整個過程越前南次郎竟然只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眼,她鬱悶地在洗手間裡瞅瞅自己全身,難道她長得一點都不好看?還是她身上哪件衣服有問題?都沒有!他面前站的明明就是年方十八的美少女一名!他今天青光眼,一定是這樣。
再怎麼自我安慰,悠揚都無法讓自己的心情恢復。一個色狼站在她的面前卻沒有看她第二眼,這怎麼能不打擊她那顆脆弱的小心臟。這一年裡,悠揚因為腿傷一直待在家裡,好不容易好了,能夠獨自出門逛街,卻又遇上這種掃興的事,她心裡自然鬱悶。
把包存在書店的一樓存包處,悠揚兩手插在牛仔褲的荷包裡,懶散地在書店裡閒逛。
網球王子的世界裡有悠揚前世看過的聽說過的所有名著,可她意興闌珊,最後只得零零落落拿了幾本食譜和小說。前世只顧著提高偷竊技能的她從不知道下廚是這麼有趣的事,從最初的不得不學到現在的主動學,悠揚是徹底愛上廚藝。選擇幾本沒什麼趣味的小說是因為悠揚雖然心理年齡二十幾歲,可實際年紀不過十八歲,如果一直只專注於學習技能,會被人說未老先衰,生活無趣的。
以後再不來大書店了,悠揚感歎一句,付了錢就往外走。
她異常懷念前世十五六歲思春的年紀和一群女同學在小書攤前淘書的時光,那種樂趣,沒有失去過的人不會懂得。喝著奶昔,跟著街上的幾個穿著短裙白襪的女學生走著,悠揚忽然有種談戀愛的衝動。
寫有「《少女的心》限量版」的粉色系海報吸引了她的眼球。這種少女漫畫的故事情節悠揚自己都能編,可她今天就是鬼使神差地想去看看。
書攤的老闆是個中年大叔,笑起來很可愛,因為會露出一對虎牙。悠揚的心情因此好了起來,沖老闆微微一笑。當她抬頭的時候,那群帶著她來到這兒的女學生早就失去了蹤影。在某個莫名的時間跟著某個莫名的人走過一段陌生的路,其實是一種減壓的方法。比如現在,悠揚因為這個舉動而豁然開朗,連笑容也染上純色。
她正準備伸手拿起這本漫畫,一雙手提前做了這個動作。
「老闆,這本多少錢?」不正經的男聲吊兒郎當的,讓悠揚氣不打一處來。
老闆不管對誰都是樂呵呵的笑臉,「一千日元。」
悠揚認出了和她搶少女漫畫的「雄性」正是剛剛撞了她才對她視而不見的越前南次郎,心裡的無名火騰地竄了起來,「這本書是我先看上的。」
這種幼稚的少女漫畫她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是她就是看不慣這個男人臉上蕩漾的笑。
「這本書還是我先拿的。」越前南次郎也認出了悠揚,對於讓剛才還是淑女的悠揚破功,他也投入了相當大的熱情。他把書拿在手裡晃蕩,心裡別提多舒暢。
肯定是你這個混蛋平時壞事做多了,才害你老婆病死,害你兒子沒媽。都是你這個混蛋人品太差,才會讓幸村枝子做你的老婆。阿門,阿彌陀佛,願主保佑你。悠揚在心裡嘮叨,使勁對著越前南次郎擠出笑容。「可是你還沒付錢。」說完,她把一千日元塞到老闆手裡。塞完錢,她頤指氣使地說:「現在你手裡拿的是我的書,你是不是該還給我啊,大師……」最後這一句「大師」可是耗了悠揚不少的肺活量。要是一般人穿著和尚服還真不敢來買少女漫畫,只有越前南次郎如此有才。
越前南次郎的道行一點不比悠揚差,他把老闆手裡的一千日元丟在一堆書上,又把自己手裡的日元遞給老闆,對氣急敗壞的悠揚搖著漫畫,「現在,我不但付了錢,還拿著書。」
見過小朋友吵架沒,就現在這樣。
「大叔,你買書幹什麼,給你的侄女?」悠揚明知道越前南次郎買書是為了給他自己。
越前涎著臉皮說:「關你什麼事,小孩子家家的,還是回去多學點禮儀,要不然你還真難嫁出去。」
看著越前的樣子,悠揚忽然一笑,「大叔,祝你看漫畫愉快。」
悠揚忽然的轉變令越前南次郎擺出受不了了的表情,悠揚也不介意,依然和大叔高高興興告別。
等到得意忘形的越前南次郎回到家,記起剛買的小說,卻發現書不見了,口袋裡多了一千兩百日元和一塊巧克力。
越前宅裡傳出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死丫頭!」
去追回來?誰知道那個裝淑女的丫頭去哪了。去報警?這丫頭不僅把錢留給他了,還多給了他兩百日元和一塊巧克力。認栽?他越前南次郎什麼時候吃過這種啞巴虧。嗯,這巧克力味道不錯……
這邊,悠揚邊看漫畫邊吃巧克力,好不愜意。藍色眼睛的小男孩從媽媽的肩上探過頭,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悠揚,悠揚在看書的過程中抽空抬頭,沖小男孩做了個鬼臉。男孩回了一個同樣天真的笑臉,兩隻手在空中亂揮。悠揚愉悅地朝男孩揮手,小跑著走到母子的前頭。
在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她拿出鏡子打理好自己的儀表,目不斜視地走進家門。
今天真是一個陽光到處發情的好日子。
嫁,還是不嫁
「一切由爺爺做主。」幸村悠揚淡淡微笑,躬身回答。
跪坐在軟榻上的幸村悠揚心裡咬牙切齒,該死的幸村枝子,就算不想結婚,也犯不著陷害她吧!在結婚的節骨眼上和真田家的臭小子雙飛美國游,虧她能想出這種餿主意。
幸村爺爺無奈地看著恭敬的外孫女,心裡的歉疚蔓延,如一根根籐蔓,纏得他喘不過氣。
真田家的那個小子是個優秀的孩子,如果幸村家能有人和他聯姻,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要說聯姻,他還是更中意真田家的小兒子弦一郎,那小子才是真的忠厚老實,沒有花花腸子,太配他的乖孫女悠揚了。年紀差幾歲怕什麼,總比到處招蜂引蝶的佑一郎好。可惜了,誠一郎那孩子已經結婚了,他也是個好孩子。
可是訂婚的喜帖正要發出去,枝子卻失蹤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在偌大的美國,哪裡能那麼輕易找到被藏得嚴嚴實實的枝子。即使是找到了,訂婚宴怎麼辦?是他大意了,沒料到自己最看不起的女兒會有膽子耍手段。
不行,他絕對不可以失信於人。
人人都說越前南次郎不受父親的待見,實際上,他從小就是越前家最幸福的孩子。可以自由選擇事業,不用待在貴族學校,能夠自主選擇妻子……即使是對南次郎的兒子越前龍馬,越前家的老頭也是一樣寬容。
真的要把悠揚嫁給越前南次郎嗎?
對不起,他沒有選擇,越前南次郎只能娶一個姓幸村的女人。
幸村爺爺雙手握拳,決意讓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的幸村枝子和幸村美惠子嘗到苦果。他平生最恨家人逃婚,最恨!
「悠揚,委屈你了。」幸村爺爺的話簡直是為悠揚判了死刑。
悠揚平生第一次在幸村爺爺的眼前抬起頭,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直視年長者,「爺爺。」她早就知道幸村爺爺狠心,卻沒料到他冷血至此。據說,當年的幸村玲子也是因被迫出嫁才會離家出走。
不光悠揚想到了玲子,幸村爺爺也想到了。以前的玲子能逃跑不代表她的女兒能逃脫,在心裡對自己死掉的女兒默默說了聲對不起,幸村爺爺對悠揚說:「悠揚,這一個月裡你還是好好待在家裡待嫁吧。」
翻譯過來就是「悠揚,這一個月裡我會派人看著你,你別妄想逃跑。」
結婚是什麼?不過是領個證的事罷了。幸村家的婚姻都是一場場秀,主演是新郎新娘,配角是賓客,每個演員都盡職地投入其中,讓戲劇生動逼真。再逼真又怎樣?新郎新娘沒有愛,或者說他們心裡只有對權勢利益的愛,結婚不過為了結婚。
悠揚自認演技一流,如果只有出嫁才能還了欠幸村家的債,那麼,她認了。悠揚唇角含笑,
「是,爺爺。」
當年的玲子也是這樣,當著他的面恭恭敬敬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卻轉眼逃到天涯海角。當年他能力太弱,才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女兒,如今他不得不再一次犧牲幾乎和女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外孫女,玲子,會怨恨他吧!
對不起。老人換上木屐,響亮的回聲打在自己難以平靜的心裡。
明亮清晰的光線透過樹葉的縫隙形成斑駁的光斑,風吹拂著樹葉,令光斑也搖曳生輝。
幸村精市坐在悠揚的桌子上,晃著兩條長長的美腿,「你真要嫁給越前南次郎?」
「是的。」悠揚瞇著眼笑著說,在快完工的繡品上小心打結,「你最親愛的姐姐我就要嫁人了,別忘了包一個大大的紅包給我。」
精市沒了笑臉,嚴肅地問:「你真的要嫁?」他崇拜武士越前南次郎,可這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表姐犧牲一輩子來委屈自己。越前南次郎的底他是清楚的,為人邋遢古怪,生活上隨意,喜歡比基尼少女,這樣的人哪能托付一生。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表姐能嫁給弦一郎。想到這裡,他同表姐一樣咬牙切齒地咒罵真田弦一郎的二哥,該死的佑一郎,如果不是他擺出的這個大烏龍,他的表姐也犯不著替幸村枝子出嫁。
悠揚推開精市,從左邊的抽屜裡拿出剪刀,把多餘的線剪掉,「當然要嫁!這是幸村悠揚欠幸村家的,我得替她還債。說真的,別忘了大大的紅包。」
精市頭一次覺得他的表姐深不可測,雖然沒聽懂她的話,他還是接著說:「可是越前南次郎他……」
「越前南次郎挺好的。」悠揚打斷精市,把剪刀放回抽屜,使勁關上抽屜。「砰」的一聲,似洩憤似抗爭。她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臉,「精市,讓爺爺知道你勸我別嫁人,他會家法伺候你的。」笑多了會面癱吧!為了她那張自認美麗無雙的臉,悠揚放棄了笑臉,終於恢復與語氣一樣平靜的臉色。
「不抽煙不喝酒,熱愛運動,據說還是日本的武士,運動界的驕傲。」看過動畫的悠揚瞭解越前南次郎,也確信這個人是個好人。
精市癟了癟嘴,從桌子上跳下來,「可是……」
表弟的關心讓悠揚會心一笑,把手裡的繡品放到精市面前,她說:「嫁給他總比嫁給某個我一點也不熟悉的人好。快看看,這個繡得不錯吧?」她想方設法轉移話題,可是她的小表弟不領情。
精市只瞟了一眼,就把大紅色的布放到一邊,「好看好看,你繡的能不好看嗎?真是搞不懂你,幹嘛浪費時間在這種沒用的東西上。繡個紅色的幹什麼?你還真想嫁人想瘋了。」幸村精市怒表姐之不爭,心裡別提多窩火。
「挺好看的。」悠揚拿著被幸村精市不屑一顧的繡品,抖抖上面的灰塵,「如果你不要,我就把這個送去給爺爺。」
精市像炸了毛的貓,一把奪過悠揚手裡的東西,「誰說我不要了。」
「精市,你還是這麼可愛。不過你說的是個好主意,我應該趕在結婚前繡出一對鴛鴦枕套。還有什麼?精市,快幫你姐姐我好好想想。」悠揚吐出一串令精市鬱悶的話,樂呵呵地收拾殘局。
「你這個女人!」
「怎麼著,你有意見?」悠揚其實一直都挺有女王的氣勢。
精市眨眨眼,長長的捲翹睫毛讓他美艷不可方物,「沒有。」
悠揚歎了一口氣,「精市,嫁給越前南次郎對我而言是不錯的選擇。一來,我可以早早離開這個讓人壓抑讓人喘不過氣的家。這一點你羨慕不來的,不過你可以考慮考慮嫁給弦一郎。二來,就算不嫁給越前南次郎,爺爺也會替我選擇另一個他滿意的富貴家庭,這就等於從一個牢籠進入另一個牢籠。既然婚姻不能自主,那麼我還不如嫁給越前,起碼他不住在越前主宅。再說了,我不費一點力氣就得了個兒子,多省事。」
悠揚開起真田弦一郎和精市的玩笑,總是神采飛揚,而精市卻總是想把自己的表姐和老實巴交卻可靠的弦一郎配對。於是,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弦一郎是最受苦的,幸虧他定力驚人,不然,遲早被這兩人汗死。
因為兩個人一樣腹黑,精市和悠揚是這個大宅子裡最親近的兩個人,瞭解對方,體諒對方,偶爾的鬥嘴不過是消遣。真正患難的時候,他們是最貼心的戰友。所以精市關心悠揚,就像悠揚不願意麻煩精市一樣。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同時為這默契相視一笑。
精市發揮紳士精神,「你先說。」
悠揚把手搭在精市的肩上,安慰他說:「我覺得嫁給越前南次郎挺好的,真的。」
「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幫你逃出去。」精市咬咬牙,把在心裡醞釀了好久的話說出口。他有些鄙視自己,在這樣緊要的關頭竟然會猶豫是否該幫把手。
「不用了,謝謝你,精市。我還從來沒結過婚,真是期待。」悠揚亮閃閃的眼睛裡光芒四射,讓精市心裡愈發愧疚。
看著表姐的笑臉,精市無奈,說:「我會送一份大禮給你的。」
「小精市,你真是太可愛了!」悠揚一把擰住精市的臉「恣意憐愛」。
「也許我該讓人再帶點質量好一點的紅布回來,然後發揮我的聰明才智繡出一幅驚天地泣鬼神的作品出來。你說我是繡鳳凰好還是繡鴛鴦好?不行不行,太老套了,我弄一對穿婚紗的小人出來怎樣?那我乾脆十字繡好了。可是十字繡會不會太俗,人家穿越小說裡頭都用濫了。太雷了太雷了!那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怎麼辦……」悠揚陷入神神叨叨的婚前恐懼症狀態。
寧靜的午後,和煦的陽光灑在窗沿上,精市環臂坐在自家親親表姐專用的躺椅上,陷入睡眠。但願,他有一個好夢。
結婚進行曲
在一個當事人不樂意,另一個當事人更加不樂意的狀態下,一場雙方家長積極投入的婚禮來臨。
越前宅裡,越前南次郎端正地跪坐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一言不發。光從面對家長時的表現來看,越前南次郎和幸村悠揚絕對是絕配。他們一樣是收斂爪子的貓,一樣是家主最疼愛的孩子。
越前正什麼也沒說,面色柔和地看著低頭的兒子的頭髮。今天南次郎特意換上了西服,雖然不倫不類卻還是讓他驕傲。他知道自己偏心,可是他不能一直自己的偏心,南次郎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唯一的孩子,他怎麼能不疼他!想到他的第二任妻子,那個習慣微笑,總是在他辦公時溫柔地看他的小女人,越前家主一貫堅硬的心軟了下來。「南次郎,你會滿意幸村家的那個丫頭的。她就像你的母親一樣溫柔,賢惠,聽說她的廚藝不錯,還會繡花,你和龍馬會喜歡她的。」越前家主不知道的是,悠揚除了會繡花會做飯之外,還會做賊。
越前南次郎瞭解自己的父親,他固執,輕易不做決定,可一旦他做了決定就沒人能置疑。倫子癌症死了超過一年,父親也給了他一年的時間來自主選擇妻子。現在,最後期限到了,所以他必須接受父親的安排。最初的選擇青學而不是立海大,後來的打網球,再後來的職業網球生涯,甚至於接下來的退出網壇。他的父親,總是在對他格外開恩。知足常樂,他知足了,所以他坦然接受家族強塞給他的姓幸村的妻子。
「是,父親。」南次郎應答,跟著自個父親安排的形象設計師離開。
相互關心的父子,用彆扭的方式表達愛。
幸村宅裡,換上白紗的悠揚即使稱不上絕代風華,卻也動人。黑色的長髮盤起,保養得當的肌膚上只塗了淡淡的粉底和腮紅,但為悠揚的的美麗加了不少分。
握著茶杯,精市灌下一口茶,「表姐,你今天簡直迷死人,難怪有人會說結婚時候的女人最美。」
悠揚睜開眼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又閉了眼,靠在椅背上說:「還有人說當媽的女人最美,你看我結一次婚又當媳婦又當媽,能不美嗎?」悠揚敢這麼隨意,那是因為她早就遣開了一干化妝師和僕人。自然,幸村爺爺派來的那些看守她的人還在大宅的隱蔽處躲著。
精市嚥了一口水,「得,我說不過你。美女,我有這個榮幸送你進入婚姻的墳墓嗎?」
「你這種死無葬身之處的人還差得遠呢!」女王悠揚甩下這麼一句話,立刻擺上一副甜美的笑臉緩步走出房門。
精市放下茶杯,追出來。
……
伴著舒緩的音樂,賓客有條不紊地到場,入座。但是,這裡出現的一對情侶卻引來了幸村老爺子的怒視和白眼。
幸村枝子跟在真田佑一郎的屁股後頭走進教堂,故作親密的模樣惹來真田爺爺的厭惡。「弦一郎,別學你哥哥。」真田老爺子沒有直接責罵佑一郎這個除了劍術外,其他一律讓他失望的孫子,而是教育真田家最小的兒子。
「是,爺爺。」弦一郎恭恭敬敬道,繃直身子。
佑一郎嫌惡地瞥了一眼枝子,卻當著枝子笑著說:「枝子,你看,現在你是不是該回到你母親的身邊了?」
枝子不願意惹佑一郎生氣,撅著嘴想說什麼,最後乖乖閉嘴,一步一回頭走到坐滿幸村族人的地方。她正想詢問母親的蹤跡,幸村爺爺說道:「枝子。」
枝子挺直脊樑,渾身僵直,「是。」
「你回家去,到祖祠去陪你母親,別在這髒了悠揚結婚的地方。」幸村爺爺毫不留情地說,一點不顧及枝子的面子。從今天花車出門,幸村美惠子就在祖祠跪著,現在讓枝子回去陪伴美惠子,明擺著是讓枝子也會去受罰。
即使是周圍的幸村族人也沒見過這麼嚴肅這麼刻薄的幸村爺爺,一個個閉著嘴,噤若寒蟬,生怕被幸村老爺子的怒火波及。
「可是,」枝子的話因為幸村爺爺的怒視而生生憋回去,「我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了,可是她不知道爺爺會用這樣的方式懲罰她。覺得顏面盡失,她紅著眼跑出教堂。
佑一郎嘴角含笑看著枝子落荒而逃,一手搭在自己小弟的肩上,一手放在椅背上,心裡隱隱期待幸村爺爺萬般維護的悠揚。
他拿手頂了頂小弟的胳膊,「誒,你見過幸村悠揚,她長得漂亮不?比起枝子那個女人怎麼樣?」
真田弦一郎不自在地想拉帽子,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西服,頭上根本沒有帽子。爺爺在一旁咳嗽,佑一郎虎視眈眈,他也輕咳一聲,「咳,嗯。」
「沒趣,你光會嗯。」佑一郎摸摸弟弟的頭,笑得沒心沒肺。
別以為真田弦一郎不會躲,但是論武力,他根本敵不過自己的這個總是吊兒郎當的二哥。
賢良淑德的真田奶奶制止了調皮的孫子,「佑一郎,別為難你弟弟。待會你就可以看到原本該做你媳婦的女孩了,你急什麼急。不過以你奶奶我的第六感來看,這個女孩肯定比你的枝子漂亮百倍。」如果不是任性地孫子帶走了幸村家的孫女,就不會弄得幸村家手忙腳亂,她自己的丈夫面對好友時愧疚無語,這個小孫子,的確需要管教。她倒是挺喜歡那個要嫁給越前家的小子的女孩,聽幸村說,女孩孝順聽話,還會繡花會做飯,這年頭能夠沉得下心學這些的女孩少見了。也怪她,平時喜歡在孫子面前誇那個女孩,才讓佑一郎對那個女孩那麼反感。那個枝子,休想嫁到真田家。
奶奶的諷刺讓佑一郎難得收斂,摸了摸鼻子規規矩矩端端正正坐好。
莊重的婚禮進行曲響起。
門口,美麗的新娘挽著幸村老爺子的胳膊一步步走向打扮得體的新郎。伴郎伴娘和小花童跟在新娘身後,一派和諧。
「現在是這場戲的高~潮。」悠揚這麼想著,愉悅地等著看清楚她的臉的越前南次郎露出驚詫的表情。也不知道越前能不能看出她就是偷他漫畫的人。
越前毫無反應,看悠揚的神情就跟看空氣中的水蒸氣一樣,直接忽略。
悠揚心裡別提多氣憤,越前南次郎兩次三番當她是透明的,這讓一個自戀的女人怎麼想。
只有佑一郎在座位上不安分起來,對著一人之隔的奶奶抱著心口說:「天啊,我親愛的奶奶,我的心告訴我,我現在是那麼後悔,這麼一個漂亮媳婦原本應該是我的。」光從外表來看,悠揚絕對不是佑一郎的那杯茶,他這麼說完全是為了討老人的歡心。
真田奶奶見到悠揚本人後,愈發憐惜這個少女,死死敲了敲自己孫子的腦門,「你看看,這麼漂亮這麼乖巧地孫媳婦被你弄個沒了。」
佑一郎繼續西子捧心狀,撒嬌著說:「奶奶,你別說了,我真後悔,心口還疼著呢?」
「你這壞小子!」真田奶奶見多了家裡其他人的嚴肅不開竅,還是最喜歡佑一郎這個調皮的孫子。
當他們繼續關注那對新人,悠揚已經說完「我願意」。
「是的,我願意。」越前南次郎絲毫不猶豫,給出一個令在場所有嘉賓滿意的答案。
越前家主鬆了一口氣,深呼吸放鬆。
「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神父說,虔誠的臉上掛滿笑容。
就這麼就結婚了,悠揚恍惚,一時間忘了拿戒指。
「表姐?」身為伴郎的幸村提醒悠揚。
「關鍵時刻就掉鏈子。」悠揚自我唾棄,拿起戒指與越前南次郎交換。特製的對戒正好配成一個愛心,可是這兩顆心,真的能夠貼緊嗎?悠揚問自己。
哎,真的結婚了。
「接吻,接吻,接吻……」不知道是誰起哄,接著大部分人一起叫著。
悠揚尷尬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從沒談過戀愛的她根本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或者說空有理論沒有實踐過的悠揚有賊心沒賊膽。
越前南次郎也很尷尬,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瞅到他期待的眼神時狠下心,將唇印上妻子的唇,然後迅速分開。
「哦……」笑鬧聲聲一哄而起。
「真的結婚了。」悠揚猛然察覺。男人唇上的餘溫還留在她的唇上,慢慢浸入骨髓,曖昧的感覺怎麼甩也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