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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K)為王》作者:贏魚【完結】

《(K)為王》作者:贏魚【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闇黑帝王 您是第14996個瀏覽者
  文案:

  本文又名

  《這個黑王不變態》

  《論如何氣死青王》

  《綠王的人妻作戰》

  以劍制劍,吾等大義不容污點

  寫文的初期感想就是室長真是個全身上下寫著孤老終身的男人,

  身為全知全能而又英俊的作者君我剛嫖完尊哥順手再嫖一下室長也未嘗不可。

  反正14年才出新篇官方有得是空子可以鑽於是就這麼寫了。

  當然雖然說起來很隨便作者君我啊也是看了好多遍小說才下筆的

  所以OOC什麼的盡量做到沒有從而滿足室長廚狂放而又含蓄的內心=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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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第一章

  為王者為王。

  春天的鎮目町正是鳥語花香的季節,草地上冒出了鵝黃色的草苗,應和著拂過的清風,在藍天下微微地搖擺著。

  風和日麗,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呀塔醬,我走不動了。」

  說話的人坐在花壇上,火紅的髮色在陽光下折射的光芒讓人有些睜不開眼。長髮及腰,帶著頗大的弧度柔順地伏在主人的身上。伸手將擋在眼前的頭髮向頭頂捋了捋,那雙金色的眼睛才露了出來。

  「你背我吧。」

  八田要暴走了。

  「你才走了多久就喊累啊!連五分鐘還不到吧喂!!不要偷懶啊彌海砂!!!」

  被稱為彌海砂的人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穿高跟鞋很累的,呀塔醬。」

  少年有些暴躁,看著眼前人的樣子也拿不準是否是真的,最後扯了扯自己的頭巾。

  「可是你比我高,我怎麼背你?」

  彌海砂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別過頭的八田。少年臉上有一抹紅暈,喉結有些不自然地動了一下。

  「呀塔醬可愛死了!快來讓姐姐捏臉!」

  八田看著眼前這個人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額頭上蹦出一個十字——他就知道他不該信這個人說一句話!

  「閒院彌海砂!!!你現在就給我去死吧!!!」

  還在笑的閒院側頭躲過了一團火焰,輕輕躍起跳到了八田身邊。她的速度很快,就算是八田也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她拍到了肩膀。

  「東西還沒買呢,我去死了誰來付錢啊呀塔醬。」

  八田板著臉,抱著一堆材料回到了homra。進門之後將所有物品堆在了吧檯檯面,八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草薙笑了一聲,然後看著閒院閒閒地推門走了進來。

  「彌海砂,你又把八田惹毛了?」

  「誰會被她惹毛啊草薙前輩!」八田指著看起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閒院:「我才不會被她惹毛!」

  閒院找了個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席地而坐,點了點頭:「是的,呀塔醬啊,只會被『mi→sa↗ki↘』惹毛,被調戲卻不能反調戲什麼的呀塔醬才不會感到委屈呢~」

  「八田,不要對女孩子動手。」

  馬上要衝過去的八田的領子被草薙拎了起來,這讓八田感到很憤慨。

  「可是草薙前輩她算女孩子嗎?!明明就是個流氓吧?!」

  「流氓?」閒院挑起了眉:「有長得像我這麼好看的流氓嗎?」

  「這是人品問題和長相有什麼關係啊喂!」八田被草薙放在椅子上,開始專心致志地和閒院吵架:「不要自以為貌美就可以為所欲為啊喂!!!」

  「相由心生。」閒院指著自己的臉,看向草薙:「頂著這種長相,草薙前輩你覺得我會是那種品行不端危害社會的人嗎?」

  沒等草薙回答,閒院點點頭回答了自己:「當然不會。」

  「你在那裡自說自話什麼啊喂!草薙前輩根本沒有理你啊喂!!!」

  「草薙前輩默認了。」

  「哪裡默認了!!!」

  周防尊就是被這兩個人吵起來的。

  皺著眉揉著腦袋,周防尊走到樓下想喝點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閒院。草薙看到周防,將水倒好放在吧檯上。

  「誒,三哥,你醒了。」閒院看到周防之後指了指八田:「呀塔醬又欺負我啊。」

  「我什麼時候欺負過你!不要血口噴人!」

  「你剛剛還想衝過來揍我呀塔醬。」

  「我打得過你嗎!」

  周防看了一眼理直氣壯的閒院,又看了一眼火冒三丈的八田。

  「吵死了。」

  「說你呢呀塔醬。」

  「別把自己摘那麼乾淨!」

  在周防下來之後,八田便沒再和閒院鬥嘴。趁著這個機會,閒院靠在沙發背上安心地曬著太陽,直到周防問了她一句。

  「還在逃?」

  閒院很慚愧地點頭。

  「我這不是嫌麻煩嘛。」

  八田有些不明所以,眼神在周防和閒院之間轉來轉去。氣氛在一時間有些不好,草薙於是抬頭看了看鐘。

  「十束和安娜還沒回來呢,能幫我去附近找找嗎,彌海砂?」

  閒院站起來,打了個響指。

  「半小時內把人帶回來。」

  「草薙前輩,彌海砂在逃什麼?」

  周防回到樓上繼續睡覺,八田幫著草薙收拾東西。對於剛剛周防和閒院的對話很是不解,八田還是沒有憋住,問起了草薙。

  「綠之王的追兵。」

  「綠之王?追兵?」少年有些不解:「那傢伙招惹了綠之王嗎?」

  「不能說招惹,」草薙將塑料袋收好:「只能說她倒霉而已。」

  草薙的話讓八田更加不解,於是草薙簡單解釋了一下。

  「就如同赤之王和青之王的關係,綠之王和黑之王也是相互制約,相當於天敵般的對立存在。」將杯子放在櫥櫃裡,草薙看向八田:「綠之王和黑之王的傳說,你也聽過一些吧,八田。」

  「不都是黑之王會追殺綠之王之類的嗎?」八田回憶了一下:「這和彌海砂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啊。」草薙說。

  「這一任兩位王權者的貓鼠遊戲,綠和黑角色,對調了。」

  對於閒院來說,找到十束並不難——只要在公園裡走一會兒,循著人多的地方找,一準能找到這個愛湊熱鬧的傢伙。

  此刻十束正在和安娜看公園裡的黑天鵝。穿著黑底紅花的蘿莉像是洋娃娃一樣可愛,拽著十束的手指著天鵝說著什麼。十束看起來有些無可奈何,而安娜則低下了頭。

  閒院上次來homra的時候是兩年前,那時候安娜還不在。

  不過她挺喜歡小面癱,看著跟吉祥物一樣喜感。

  「誒,彌海砂?」十束看到閒院像是看到救星一樣:「來得正好呢。」

  「我只是被草薙前輩派出來找你們回去的。」閒院往後退了一步:「不許算計我。」

  但十束明顯沒有聽閒院的話。

  一邊說著「哎呀聽到這樣的評語真讓人傷心呢~」十束一邊抱著安娜靠近閒院,笑容和藹可親,讓閒院簡直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說起來無論是面對周防還是草薙,閒院都沒什麼壓力。但是一對上十束,閒院就渾身不舒服——尤其是在十束笑得時候。

  虎式微笑太驚悚了好嗎!

  「站住。」閒院雙手抱胸:「別笑了,只要你不笑,讓我做什麼都行。」

  「誒,」十束有些苦惱地歪了下頭:「是安娜想看黑天鵝,但是黑天鵝游得太遠了呢。」

  安娜的手臂環在閒院的脖子上,腰被閒院攬著。閒院跳過欄杆,直接踩進水裡,但卻出乎意料地並沒有沉入其中。閒院腳下出現的黑色圓圈托著她的身體,浮在水上。安娜看著那個黑色的不明物體,似乎很感興趣。

  「我可以踩,但你不行。」閒院對安娜說:「會被吞噬掉。」

  正說著,一條小魚跳了起來,落在了黑色的圓圈上。

  然後直接掉進了圓圈內,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通向哪裡,裡面有沒有小怪獸。」將安娜抱緊了一點,閒院向黑天鵝走過去:「所以不許亂動,聽明白了嗎?」

  黑色的圓圈隨著閒院的腳步而移動。

  安娜微微勾起了嘴角。

  黑天鵝展開翅膀飛了起來,安娜就在湖中心看著這些鳥類用優雅的姿態滑翔。感覺到安娜非常開心,閒院忽然用力一躍,向著一隻黑天鵝衝了過去。受驚的飛禽撲騰著翅膀閃開,而閒院最後站在了空中。

  「要不然抓一隻回去玩?」

  「不要。」安娜說:「自在地飛,我更喜歡。」

  三哥還真的撿了一個好孩子回來呢。

  閒院不由自主地想。

  無視物理規律的兩個人早就引起了別人的圍觀,不過閒院不以為意,安娜指著哪兒她就飛到哪兒,最後還找到了一群抖抖索索的小天鵝。

  安娜想去摸,但是閒院沒有放她下去。

  「我們該回去了。」閒院回頭看了一眼岸上:「十束好像有點麻煩。」

  此刻的homra也不太平。

  宗像禮司身著制服,佩劍掛在左腰上。這位青色集團的首領正站在homra的大廳裡,面對著赤色集團的一把手。

  「異能者聯合會打算綁架十束多多良一事,s4已經收到消息並趕往目標所在地。」看著周防倦怠的樣子,宗像補了一句:「這份人情,吠舞羅不用還了。」

  「是不用還。」周防看了一眼草薙,得到對方確定的眼神:「有人在公園裡看著。」

  「六名Beta組,兩名a1pha組。」宗像的語氣輕鬆,不聽內容根本不像是說出敵人有備而來而且準備充分的樣子:「吠舞羅什麼時候有了能以一敵八的人才的,真是讓人羨慕。」

  周防點了點頭:「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這大概是你人品的問題。」

  「在人品方面你竟然真覺得有資格來說我啊,周防。」宗像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不過既然這樣,那還真讓人期待。」

  周防沒有回答。

  草薙卻遲疑了。

  「尊,所有人都讓彌海砂一個女孩子處理掉,是不是不太好。」

  正轉身打算出門的青之王腳步頓了一下。

  宗像想他大概聽錯了什麼。

  而草薙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難得都是紅髮金眸,又叫了你那麼久的三哥。」草薙帶著笑意說:「再怎麼也是失散了多年的妹妹,尊你對人家好一些吧。」

  周防明白草薙的意思,但是憑借他的直覺,事情會非常麻煩。

  宗像不知何時離開,草薙也能放開了把話說出來。

  「建立自己的氏族,找個地方休養生息,對彌海砂來說並不困難。」草薙想起了閒院笑嘻嘻的樣子:「但是因為不想走上先代王的路而選擇隱姓埋名,就算是被綠之王追殺成這樣也不肯下狠手,這孩子其實很招人憐愛不是嗎?」

  周防的回答被一陣巨大的能量波動打斷。

  遠處有一片烏雲被狂風吹散。

  巨大的劍懸掛在空中。

  黑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2第二章

  混沌毀滅。

  看著頭上的劍,閒院頓時覺得很後悔。

  她忘記了王權者能感應王權者。

  這下肯定會把他招來。

  躲不掉了。

  將安娜扔給十束,閒院找了條小路跑了過去。淡島副長本想把閒院攔下,但是無論光是在速度上就不再是閒院的對手。

  「吠舞羅……為什麼會和第六王權者·黑之王扯上關係。」淡島看著十束:「請給我正當的理由。」

  「這個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了呢。」十束看著安娜笑了笑:「比安娜來吠舞羅的日子還要久哦。」

  「如果有空,我很願意聽一聽。」

  宗像禮司出現在十束幾步之外,看上去並不高興。

  「至於現在,我想知道是,她現在到底在哪裡。」

  閒院感受著青之王的力量一點點地減弱,直到再也感覺不到為止。從公園裡的假山中跑出來,閒院不由得歎了一口口氣。

  如果她當初沒有一言不發地消失,沒準就不是現在這幅狼狽的樣子。

  難堪的處境被羽張迅大人知道了,一定會被直白地嘲笑吧。

  什麼「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之類的。

  眼神變得有些難過,閒院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羽張迅大人不死的話……

  她在想什麼傻話啊。

  都十二年了。

  唉。

  回到homra的時候,大家還等著她回來吃晚飯。八田從閒院的頭上摘了片樹葉下來,很嫌棄地扔掉。

  「你去當野人了嗎?」

  「有我這麼好看的野人嗎?」

  八田被噎得無話可說,白了閒院一眼,坐回了位置。十束把位置讓給了閒院,被閒院拒絕了。

  「我上去睡一會兒,天黑之後就離開。」

  周防看了閒院一眼。

  「今天把劍亮出來曬了一下,綠之王那邊肯定馬上就收到消息,我要是還留著,到時候鎮目町就熱鬧了。」閒院簡單解釋說:「而且本來也不打算長期駐紮,早走晚走都一樣的。」

  「算上今天也只待了兩天,」草薙沉吟了一下:「而且天黑就走實在是太匆忙了,實在不行就明天一早,這樣我還能幫你準備一下。」

  「誒?草薙前輩不用……」

  「草薙前輩都這麼說了,就這麼定了吧。」十束把閒院拉到椅子上摁下去:「快,超級帥氣地出手救了我和安娜的黑之王殿下,趕緊吃點東西吧。」

  「或者留下來。」

  整個homra都安靜了下來。

  過了很久,閒院想她還是應該率先打破這個僵局。

  「三哥你腦子出問題了?」

  「你腦子沒問題,」周防超級霸氣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被綠之王追得屁滾尿流躲到這裡來。」

  暴擊了!

  閒院捂著自己的心臟,發覺自己竟然完全無法反駁。

  「你腦子沒問題,」周防尊繼續補刀:「連個安定的地方都沒有。」

  血槽要空了!

  頭磕在桌子上,閒院想自己應該淚流滿面。

  她竟然淪落到被這個蟑螂須吐槽的地步了!

  「除了吠舞羅,你還能去哪兒。」

  周防尊你很缺架是吧!

  就在閒院很是憤慨的時候,十束忽然想到了一點。

  「說起來,彌海砂應該還沒和青之王以黑之王的身份正式見過面吧。」

  「是沒有,因為我覺得沒什麼必要。」閒院戳在米飯上的筷子頓了一下:「沒有族人又驅散了先王的部下,除了躲著綠之王的追殺之外偶爾在診所裡打工造福社會,既不惹是生非又不危害社會,人品正直性格善良,還貌美如花。」

  八田在聽到最後一個自我評價的時候眼神帶著鄙視。

  「如果因為先王的歷史而再被s4也盯上,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得不償失吧,尤其還是我這種好人。」

  「那也不用落荒而逃吧。」十束回憶起閒院的樣子有點想笑:「就像是做了壞事怕被發現一樣。而且明明父母就是先代青之王的族人,可彌海砂卻不是很待見現在的s4呢。」

  「老人都被宗像光榮遣散了,我待見誰去。」閒院乾脆放下筷子,眼神清亮地注視著十束:「十束,有什麼事情,直接問我就好了,我不太喜歡拐著彎說話。」

  「是這樣的。」十束也不否認自己有別的話要問:「在彌海砂逃走之後,我和安娜遇到了宗像君。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彌海砂和宗像君熟識已久的錯覺呢。」

  「我們認識八年了。」

  「誒?!」

  八田嗆了一下,鐮本不得不幫他拍背以緩解劇烈的咳嗽。十束也沒想到閒院和宗像的淵源有那麼長久,以至於接下來的話十束不得不需要更加斟酌地才能問出口。

  「宗像君看起來,正在找彌海砂呢。」

  「他還在找?」閒院靠在椅背上:「我以為他早就放棄了呢。」

  「宗像君為什麼要找彌海砂?」十束看了看表情茫然的安娜:「等一下彌海砂你為什麼要躲著宗像君?」

  「別問安娜了,她估計已經傻了。」閒院拍拍安娜的白毛:「你的問題我可以用一個回答解決,因為我兩年多以前就離家出走了。」

  十束腦子裡現在有很多問題在轉,問題多到不知道先問哪個比較好。安娜的表情顯得很失落,跑到閒院身邊,拉起她的袖子。

  「壞心四眼仔。」

  閒院笑出聲:「恰如其分。」

  「我討厭他。」

  「嗯?」閒院將安娜抱到腿上坐著:「我也討厭他,要不然我怎麼會離家出走啊。」

  草薙聽著閒院的話,一語問出了最關鍵的東西。

  「彌海砂,你和宗像,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頓飯吠舞羅的人肯定是吃不下了吧。

  這麼想著的閒院勾起一絲笑,對上草薙探究的目光。

  「不出意外的話,他和我還是合法夫妻。」

  八田要被嗆死了。

  鐮本的手在八田背上,好久都沒動過。

  草薙、十束和安娜三個人互相看看,最後目光都落到了周防身上。

  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周防尊直到現在才把碗放了下去,像是終於吃飽了一樣抬起頭。

  「你什麼時候嫁給他的。」

  「16歲。」

  回答完周防之後,閒院開始慢條斯理地吃飯。今天的咖喱煮得非常不錯,而閒院已經很久沒有安安穩穩地坐下來吃一頓飯了。

  一室的沉默中,周防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有意思。」

  扔下爛攤子不管的周防上樓繼續睡覺,對比起整天被綠之王追殺,閒院想她三哥過的日子著實太悠閒——吃完了就睡睡醒了再吃,除了赤之王其實豬這個形容詞更適合周防不是嗎?!

  不過這點腹誹閒院也只是對自己說,吠舞羅從上到下對周防都是絕對的尊崇。在逃亡的旅途中閒院經常反思,如果她決定建立自己的氏族是不是也能過上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錢去搶的好日子。

  儘管如此羨慕著周防,閒院到頭來也沒有做什麼動作——羽張迅大人說,做人就要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而黑之王和黑王氏族,怎麼看都不像是對社會有用的存在。

  「等一下,為什麼你還能這麼鎮定地吃飯啊!」

  八田跳起來指著閒院。

  「你不是宗像的女人嗎?為什麼不在s4而在吠舞羅啊!」

  在八田說到「宗像的女人」時,閒院第一次對著八田皺起了眉。

  「呀塔醬,我說過我離家出走了,如果你耳朵有問題千萬不要諱疾忌醫而要去治啊。」

  八田聽到閒院的語氣抬頭對上了她的視線,剛要說出口的話被閒院的眼神逼得全部都嚥了下去。察覺到閒院的不悅,十束將安娜還沒動的蛋糕放到了閒院面前。

  「沒有交過女朋友的人不要插嘴。」草薙對著被戳到痛處而要開始炸毛的八田說:「大人的世界你不懂的。」

  晚飯後八田和鐮本被打發去洗碗,而剩下來的四個人坐在大廳裡。草薙站在吧檯後盤點庫存,十束帶著安娜在玩遊戲,閒院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撒,說起來,彌海砂是什麼時候成為黑之王的呢。」十束在舉著東西讓安娜跳起來抓的時候忽然問道。

  「離家出走以後。」閒院過了兩秒鐘才回答,把十束接下來想問的問題也一併回答了:「接著就碰到了綠之王。」

  玩了一陣消失之後本打算找個地方住下來,等著宗像找到她。誰知道平白無故冒出一個綠之王,讓她從此以後走上了隱姓埋名的逃亡生涯。

  「為什麼……不去找他呢。宗像君。」

  「本來想回去的,但是沒必要了。」閒院笑了笑:「我能在綠之王的屬地裡活著走出來,就不再需要再向誰求助了。」

  「這不是需不需要求助的問題吧,你們畢竟結婚了不是嗎。」草薙對閒院的語氣有些在意:「我第一次見到彌海砂的時候,以為彌海砂無家可歸呢。」

  「無家可歸……」閒院笑了一聲:「……很合適啊。」

  草薙將賬本收起來,看著閒院那張無可挑剔並帶著些悠閒表情的臉。

  「你這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不想涉及到父母親所以只敢以學生的名義寄明信片報平安,不想牽連到朋友所以一直自己一個人躲藏。只要閒院肯她早就不需要過得如此狼狽,但是她就這麼堅持下來了。

  離開了宗像的照料之後日子在一開始過得很艱難,不過漸漸習慣之後閒院反倒覺得這樣下去也不錯。

  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像先代赤之王伽具都一樣,帶著神奈川的土地和七十萬人殉葬。

  黑之王如果力量暴走,首先被吞噬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悄無聲息地消失,不會給任何人帶來一點困擾。

  是的,任何人。

  包括他。

  不是沒想過向宗像求助。

  那傢伙的話,一定會邊說想掐死她邊把她護在身後,把事情解決了再對她進行慘無人道的說教。

  那麼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

  明明都已經,走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s4的屯所門口了啊。

  「我明天早上走。」

  「誒?」被閒院的話驚到,十束站起身:「king說彌海砂可以留下來。」

  「我也可以拒絕不是嗎?」閒院搖搖頭,肩膀上的髮絲散了下來:「突然出現讓大家收留,已經很失禮了。把吠舞羅也捲進綠黑的爭鬥或許能讓我輕鬆些,但是抱歉我做不到。」

  像赤王氏族這樣的蠢貨已經越來越少了,應該好好保護起來。

  隨隨便便就相信別人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情。

  但是在她的世界裡太過珍貴。

  婉拒了草薙的準備,在安娜房間裡的沙發上靠著,閒院睡得並不安穩。

  安娜起來的時候閒院問了下時間,發覺還早就繼續睡過去。等她伸著懶腰拉窗簾的時候,滿室的太陽讓閒院怔忪了很久。

  「我起來了,雖然很失禮但是……」

  閒院的腳步聲在走下樓梯後戛然而止,坐在吧檯前的年輕男人並不感到驚訝。

  心情很好地微笑著,身著便服的宗像禮司站了起來,腰間別著一把長劍。

  「既然睡醒了,就跟我回家吧。」

  ☆、3第三章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本來還有些迷糊的閒院瞬間清醒,看上去還是疲憊不堪,眼神已然變得銳利。宗像站在她眼前,一點不像是面對兩年多不見的妻子,反而更像是處理日常的小打小鬧般隨意自然。

  出現這種表情,她一定會被掐死吧。

  宗像牽起了閒院。

  「彌海砂在homra借住幾日,麻煩諸位照料,改日登門道謝。」

  宗像握住閒院的手,對著草薙和十束微微欠身。草薙回禮說不必,十束略有些詫異,安娜在十束身後看著閒院,看起來很是不滿。

  「大家都是熟人,沒必要這麼客氣。」草薙看了一眼閒院說:「而且彌海砂不用再逃來逃去,真的再好不過了。」

  閒院被草薙的眼神看得一僵。

  就知道這些人都生氣了。

  宗像也沒等周防出現就帶著閒院離開了homra,路上兩個人遇到了八田和鐮本。八田一副看叛徒一樣的眼神看著閒院,這讓閒院有點尷尬。

  當年第一次到吠舞羅的地盤的時候,她只告訴了少數人她黑之王的身份,被綠之王追殺也只有周防草薙十束知道,至於和宗像的關係更是昨天被問起來才簡單說明。

  面對願意充當臨時救助站的吠舞羅,藏私太多的閒院只有無言以對的份。

  「我該感到高興嗎,在你離家出走的日子裡,還有別人願意照料你。」

  好吧,面對宗像,她也是這樣。

  不過這話怨氣好重。

  在閒院的認識裡,宗像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瞄了宗像一眼,閒院有點懷疑眼前宗像是不是被自己得神志不清。察覺到閒院的目光,宗像嘴角的弧度變得稍微大了些。

  「早餐吃了嗎。」

  吃飽了再送她上路嗎。

  宗像果然還是個好人。

  撕開軍用壓縮餅乾的包裝,閒院咬掉一角之後,發覺宗像的眼神很不對。閒院能猜到宗像在想什麼,無非是奇怪她以前嘴刁得不行,而現在竟然能夠忍受軍糧的味道罷了。

  不過閒院最後還是裝作不知道,伸手拿出另一包,遞給宗像,一副「我沒有吃獨食」的意思。宗像接了過來,仔細看了下軍糧的樣子,到最後也沒動。

  「就算這樣,你也不回來。」宗像說:「我竟然不知道原因。」

  閒院慢條斯理地啃掉了小半包:「是我的錯。」

  這是閒院兩年多以來,對宗像說的第一句話。

  從認識閒院的第一天起,宗像對閒院的定義就只有「天才」這兩個字。

  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無所不能,所有問題在她面前都可以迎刃而解,被稱為天才毫無爭議。

  能被列為天才的人並不多,而這些人往往都和一般人有著明顯的差異——有人認為這是病態,有人認為這只是特別,不管它到底是什麼,具體反應在閒院身上,就是那種把自己和世界隔離開的淡漠。

  就算是父母勸解閒院改正自己的態度,閒院也依舊一意孤行。

  對著自己的選擇有著近乎瘋狂的偏執。

  閒院不是個會認錯的人。

  「彌海砂,你變了很多。」宗像看著彌海砂文靜地把剩下的軍糧吃光:「我好像不認識你了。」

  閒院默認了這句話。然後她將袋子扔進垃圾桶之後去買了瓶水。

  任誰被追殺兩年都會變得,閒院覺得她沒有反過來報復社會絕對能感動日本。

  軍糧吃過之後總感覺黏膩,堵在喉嚨裡感覺像是咽炎一樣難受,如果不能用水把這感覺壓下去閒院覺得自己一定會暴走。

  無論是簡單解決早飯,抑或是去自動販售機裡買飲料,這都不是兩年前的閒院會做的事情。但是眼下一切閒院做得無比流暢,雖然舉手投足之間依舊可以看得出教養良好。

  但是宗像確定,閒院的變化遠不止表面上的這些。

  第六王權者·黑之王·閒院彌海砂。

  宗像的手握住長劍的劍柄。

  「宗像,緊急拔刀。」

  綠色的能量團撞擊在青色的屏障上,猶如泥牛入海般隱沒在青光之中。閒院從剛剛就沒什麼表情,此刻依舊在把喉嚨裡的異物感往下壓。

  彷彿眼前的青綠交錯不存在,也彷彿沒有宗像的出手那綠色的能量團就不會襲擊到她。

  四個西裝男在四個方向上落了下來,圍繞著宗像和閒院而起的青色屏障卻並沒有消退。

  四個Beta組。

  又有一個人落在閒院身後。

  外加一個a1pha組。

  五人全部隸屬於綠王氏族。

  「第四王權者·青之王·宗像禮司,向您致意。」

  閒院身後的a1pha組朗聲說道。

  「身為王權者主動攻擊其他王權者,」宗像的劍刃上閃過一抹冷光:「綠之王是記性不好,忘記了一二零協定還生效嗎。」

  「您誤會了。」a1pha組忽然撓了撓頭:「王上其實就是想請黑殿下去他那裡坐坐而已。」

  宗像對a1pha組的說法不置可否,依舊手執長劍。沒有攻擊的意思,但很明顯已經有了威懾的效果——綠王氏族無人敢動一步。

  「不過黑殿下不太願意,王上又開始犯相思病,我們只能用些非常手段您別見怪啊哈哈哈。」a1pha組解釋道:「並不是王權者之間的糾紛,所以s4不需要介入啊哈哈哈。」

  被稱呼為黑殿下的閒院擰上瓶蓋,把剩下那半瓶水直接甩到了a1pha組的頭上。

  a1pha組,撲街。

  一次出手幹掉一個a1pha組。

  第六王權者·黑之王·閒院彌海砂武力值爆表。

  休整好了的閒院有些無所事事,看了看四周的人打算動手,又想起宗像還在身邊。轉過頭看了一眼,閒院很守規矩地請示了一下維護異能者社會治安的第四王權者·青之王·宗像禮司。

  「是我動手,還是你動手。」

  閒院有些不高興,看著綠王氏族的眼神開始不耐煩。

  「雖然我認為你應該先把情況跟我說清楚,但是如果你很惱火的話,」宗像收劍入鞘:「就先親自來吧。」

  宗像話音剛落,空中就浮出了無數黑色的小型能量團。在空中旋轉了了兩下之後分了方向,向四個Beta組飛過去。

  被砸中的兩個Beta組受傷位置出現了血洞,肉眼可見傷口完全貫穿人體。

  閒院用手梳理了一下髮絲,露出整個臉曬著太陽。

  「回去治療和死在這裡,你們選一個。」

  綠王氏族熟門熟路地收拾起戰場,把傷員架起來之後還不忘把撲街的a1pha組拖走。這場戰鬥宗像覺得更像是鬧劇,而鬧劇的中心就是閒院。

  「綠之王。」宗像就問了兩個關鍵詞:「相思病。」

  「他想把我做成標本。」閒院回答了宗像:「然後時時刻刻放在他旁邊。」

  宗像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精彩了。

  如果還在homra,閒院一定要借十束的攝像機,把宗像這種吃了蒼蠅不能咽又吐不出來的表情拍下來。

  綠之王調和新生,黑之王混沌毀滅。

  歷任綠黑兩位王權者由於力量屬性的原因,對著干的幾率是九成。宗像記得上一任綠黑二王是有史以來相處得最好的——老死不相往來,不過就算這樣也阻擋不了族人私下的爭鬥。

  到底新生的力量更勝一籌,還是毀滅的力量凌駕一切。

  綠黑之間就爭鬥了這麼多年,就只是為了這種愚蠢的問題。

  綠之王私下尋人的事情,s4也有耳聞。不過因為一二零協定中規定,無意外王權者及其氏族不容他王及其王族干涉,宗像並沒有插手這件事。

  但如果被尋的對象是閒院,情況就有了變化——惡意挑釁他王的王權者,s4有權力介入。

  正因如此,a1pha組才會重點說明綠之王是「邀請」閒院而不是「抓捕」閒院,因為現在只有限制異能者人身自由的組織,只有青色集團。

  「什麼時候開始的,」宗像將閒院牽回來:「這種事情。」

  「被石盤選中,成為黑之王的……」閒院回憶了一下:「……兩個月後。」

  黃金之王給出的時間是兩年多以前。

  閒院離家出走的整一個月後。

  「你沒有發展族人。」在宗像的目光中閒院點了個頭,於是宗像繼續推測了下去:「先王的舊部你不會收。」

  「都是群視殺人放火為家常便飯的坑貨,恐嚇了一下就放回老家種地了。」閒院肯定了宗像的回答:「我也覺得麻煩。」

  不僅僅是麻煩。

  黑色力量比赤色力量更加蠱惑人心。

  如果說赤之王會被火焰引誘變成暴力狂,那麼黑之王就會被黯滅迷惑變成死變態。

  回顧一下歷任黑之王的口碑不難發現,黑之王和黑王氏族從來都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所以不發展族人來鞏固自身,並依此削弱黑色力量,目的是為了保持意志的堅定和對自己的絕對控制。

  因為不想讓自己重複先代黑之王的杯具,閒院已經自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和工作,唯獨沒有料到半路殺出來的綠之王。

  「我本來以為我不去追殺綠之王,綠之王就應該謝天謝地了。」閒院低下頭,有些自嘲地笑笑:「沒想到被追得東躲西藏的人變成了我,你說先王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從混沌中爬出來。」

  「被綠之王追了兩年還能笑得出來,我必須誇獎你淡然自若。」

  宗像輕飄飄地忽略了閒院的問題,手握得閒院有點疼。

  被掐死的前奏終於姍姍來遲了嗎。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4第四章

  這個呢是怎麼回事!!!

  閒院現在毫不詫異自己會被宗像弄死,但是具體怎麼死她已經預測不到了。以前她犯了事兒之後宗像絕對不生氣但是今天不僅生氣而且還怒極反笑了!!!

  像是被十束附身一樣了的虎式微笑!!!

  閒院下意識就要把手抽出來,結果沒能得逞。

  「不過沒關係,你已經回來了。」宗像抬起閒院的手,兩個人此刻十指交握:「我有的是時間。」

  閒院的淡定臉已經要掛不住了。

  有的是時間幹什麼!!!

  s4的屯所名為椿門。

  在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閒院聽到宗像報出來的地名,心裡就開始堵得慌。看到那扇大門的時候閒院想甩開宗像的手,但最後還是跟著宗像走進了那扇好多年都沒再踏進過的大門。

  被宗像牽著走進屯所的時候,s4的擊劍機動課部隊正在訓練。一百多人的隊伍站在四周環樹的操場中央,手持自己的佩劍,在淡島副長的口令中揮舞著。

  「擊劍動作,第一式,預備!」

  「一!」

  「二!」

  「三!」

  「四!」

  閒院放慢了腳步,看著那邊正揮汗如雨的隊員,恍然間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

  如果s4又沒有任務,羽張大人就會親自帶著隊員在操場裡練習劍術。而到了晚飯後,羽張大人還回去道場,和師父比試一下劍術。

  「想說什麼嗎?」宗像發覺閒院有點走神:「還是想起了什麼?」

  「s4你管得很好。」閒院搖搖頭,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以前是聽說,今天是親眼見到了。」

  離家出走的時候宗像也不過剛接手s4,閒院對於新s4的認知幾乎都來自於聽說。

  院子和花草樹木她還熟悉,但是裡面的人已經都換掉了。

  記憶中的s4,是真的已經一去不復反了。

  宿舍被重新裝修過,從大老遠閒院就看到完全不同的大廳裝飾,原來那面用來整理儀容的鏡子已經被摘下來,雪白的牆面讓閒院有些不適應。

  「儀容問題我認為在房間裡就應該解決完畢,沒有必要浪費公共空間。」宗像順著閒院的目光看過去:「你覺得呢,彌海砂。」

  「這樣子也不錯。」閒院想原來那面鏡子大人們也沒怎麼照,基本上都是某對雙生子用來作鬼臉。

  宗像聞言,勾起了嘴角,將閒院帶到了三樓。走完樓梯之後左轉,入目的是一條走廊,而走廊裡只有一間房間。

  「我們以後住這裡。」

  宗像推開門,閒院首先看到的是書桌和書架。書架上裝了起碼上百本書,書桌收拾得非常乾淨。旁邊是專門辟出來的一間小茶室,宗像平時應該在這裡喝茶。

  再往裡就是臥室,裡面帶著盥洗室。

  這是羽張迅以前住的地方。

  雖然知道新舊更迭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但是閒院知道以後要住在這裡還是有些不自在。宗像將閒院帶到臥室裡,拿出浴巾交給閒院。

  「洗完再睡一會兒,我出去一會兒,晚飯前回來。」

  說完這句話,宗像伸手摸了摸閒院的臉頰,然後就走出房間,將門一併帶上。

  洗澡的時候閒院已經明白了為什麼現在她會在屯所裡。大概是s4在公園的時候,宗像就在homra裡,並且從草薙和周防那裡得知了她的消息,算準了她就算想連夜逃走也會犯懶,於是一早直接上門領人。

  閒院該慶幸的是昨天就已經跟吠舞羅的人交代了她和宗像的關係,否則今天再說絕對兩邊不是人。浴室裡水聲和洗衣機的轉動聲有些嘈雜,不過閒院因為能把自己洗乾淨心情相當愉悅——在homra借住頂多把沖一衝,而且安娜的沐浴用品清一色地草莓味兒,閒院洗完出來的時候基本上嗅覺已經要失靈了——她絕對不是在說吠舞羅不好,只是終歸比不上……

  宗像已經準備好的這些、她以前一直習慣用的東西。

  檀香的洗髮露和沐浴露,她從小到大就只認這個味道。無香的潤膚乳,被放在洗面池旁邊的架子上,閒院進浴室一眼就看得到。

  這些東西在附近都沒有賣的地方,但宗像用一天不到就佈置好了。

  這個男人比兩年前更細心周到,也比兩年前……更陰險狡猾。

  否則怎麼會什麼都買好了就是沒有換洗衣服!!!

  閒院剛穿的衣服還在洗衣機裡轉著,雖然有自動烘乾功能但起碼還要一小時。裹著浴巾,對著衣櫃裡那幾件宗像的衣服挑了挑,最後閒院找了件浴衣給自己套上。床頭櫃上有插好電源的吹風機,閒院用毛巾把頭髮的水分吸乾就靠在床頭吹了起來。

  等到頭髮差不多干之後,閒院直接趴在枕頭上,合上了眼睛。

  宗像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在宗像推開房間門的時候,閒院就已經醒了過來。只不過想到現在身在何處,已經坐起來的閒院又躺了回去。

  「你回來了,」閒院還是有點睏,但是已經睡不著了:「禮司。」

  宗像將手提箱放在了地毯上:「是我把你吵醒的?」

  「沒有。」閒院看著宗像把手提箱打開:「……你回家了。」

  閒院說的家是以前在東京,從幾年前兩個人上大學直到宗像被選中成為青之王的幾年裡,兩個人一直住的地方。所有的東西都被閒院從本家搬到了那裡,比如手提箱裡的衣物。

  「來不及買新的,你就先穿著。」宗像打量了一下閒院現在的樣子:「這樣也不錯,不過我以為你會穿襯衫。」

  「我試過了,扣子還是系不上。」閒院側身躺著,看著宗像的手頓了一下:「不好意思,辜負了你長久以來的期待。」

  高中的時候學校裡曾經流行過女孩子穿男朋友的襯衫,這也算是青少年秀恩愛的一種表現。閒院當時覺得無聊,不過宗像那時候提了一次她也就拿著他的襯衫試了試。

  結果其他都好,就是胸前的扣子系不上。

  說起來也算是遺憾吧。

  閒院算了一下時間,並不打算收回剛剛對於宗像變得陰險狡猾了的評價。把身體撐起來,揉揉眼睛閒院打算挑出一件換上。宗像去了外間,回來的時候拿著一杯水——閒院以前睡醒下床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

  拿著杯子,閒院在猜宗像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他自然得就像她一直都在。

  抿了半杯水閒院之後一直在發呆,宗像坐在她身邊,幫她將頭髮理好。現在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夕陽的光將閒院金色的眼睛染上了別的顏色。

  拉住宗像的手,閒院深吸了一口氣。

  「抱歉,禮司。」

  「我沒有怪你。」

  閒院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宗像將她摟到了懷裡。

  「從一開始,你就不太接受我成為青之王;初接手s4時棄用先王所有族人,也一定讓你覺得很難過。」鼻端淡淡的檀香味道讓宗像很覺得很舒服:「而且那一陣子總出任務,終端信號被屏蔽,一直都找不到我,一個人在家沒人陪著,所以你生氣了吧。」

  閒院把頭放在宗像肩上,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明明原來一直在身邊的人,重心一下子就放在了新的s4上,就算明知道這件事情很重要閒院也不高興。那段時間宗像住在屯所,偶爾打一次電話過來,沒說幾句又有新的事情要處理。

  而閒院因為宗像將羽張迅的族人遣散,並不願意再去屯所——她的父母親身為隊醫並未受到大影響,但是那些看著她長大的前輩們……

  「後來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沒有接,我以為你在工作就沒再打,等到我發覺不對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兩天了。」

  電話無人接聽,郵箱裡的牛奶也沒有拿進去,最重要的是週六的時候家門口書店的老闆還見過閒院,但是週一閒院竟然沒去書店老闆那裡把訂閱的少年Jump取回去。

  如果不是地動山搖也不能阻止閒院每週一看少年Jump的習慣,宗像可能會以為閒院只是帶著漫畫書跑到什麼地方去散心解悶罷了。

  「我去海邊轉了一圈,然後到了關西。在那裡待了一陣子之後,就被石板選中了。」有點不想聽宗像繼續說下去,閒院老實交代了自己當時的逃竄路線,濃縮了一下這兩年都做了什麼:「然後我去找了無色之王,在那裡待了兩天,出來就碰到綠之王了。」

  接著就被追殺了兩年。

  閒院小時候見過無色之王一次,那時候擁有預言能力的無色之王看著她,對羽張迅說她的命運裡有著「青色的羈絆」並且未來會「非常有趣」。

  青色的羈絆是宗像閒院認了。

  可是成為黑之王哪裡有趣了!

  在問明了閒院的來意之後,無色之王客客氣氣地接待了閒院,閒院還記得無色之王身邊的那個少年做飯味道不錯。不過對於閒院當時的提出的疑問,無色之王卻只是搖頭,並沒有回答。

  連個俳句都不肯說!!!

  閒院一想起當時無色之王把話繞來繞去就是不肯告訴她未來的時候就一肚子火,帶著不滿腦袋在宗像肩膀上蹭了蹭。

  光看閒院的行為就知道這個人現在火氣很大,宗像於是也不多問。閒院為人並不冷靜,好在檀香安神,而且在宗像身邊她就不會太焦躁。

  將閒院的下頜抬起來端詳了一下,宗像的手指順著脖頸秀美的線條向下滑。閒院的嘴唇被輕輕含住,身體則被宗像在轉身的時候放在了床上。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鬆散的浴衣下閒院大片裸·露的肌膚,宗像的目光最後定在了閒院左側的鎖骨上。

  本該是平滑細膩的肌膚,現在卻出現了一道扎眼的疤痕。

  「這應該就是綠之王的手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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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原來不會拉窗簾。

  白做了半天心理建設。

  「嗯。」

  閒院將被往上拉,把脖子以下蓋得嚴嚴實實:「我當時還不知道他是綠之王。」

  「就算是黃金之王,也並不知道石盤選中了哪個人。綠之王,比我想像中的要厲害呢。」

  「是先王的舊部。」閒院覺得被子裡很暖和:「找到我被趕走之後直接反水到了綠之王那裡。」

  綠之王是閒院在診所裡上班時第一次出現的,盛夏時節裡墨綠色的短髮看起來很是清爽。盯著閒院看了很久,最後這個看起來2o多歲的青年還很禮貌地問閒院能不能去他家出診。在閒院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之後,綠之王直接一個手刀把她打暈了帶走。

  再次醒來的時候,閒院已經在綠之王的屬地裡了。

  其實憑借閒院的智力值和武力值,再加上當時已經成為黑之王擁有混沌毀滅的力量,被既定的死對頭套了麻袋打包帶走的丟人的事情是怎麼也不可能發生的。不過宗像沒提出疑問,聽著彌海砂自己繼續。

  「我說什麼你信什麼?」

  「當然。」

  「我在綠王屬地見過小怪獸。」

  「調和新生的力量,被用在了動物身上嗎。」

  「好像現在什麼事情都不能讓你震驚了呢,禮司。」

  「在你不留一點線索地消失這件事之後,確實是這樣。」

  誰能告訴閒院她現在該說什麼。

  宗像現在離閒院的距離不到5厘米,就連呼吸都可以被對方清晰地感知。

  逃亡的日子裡閒院很少接觸人,原因一個是潔癖作祟另一個就是被追殺得有些草木皆兵,就算是不得不發生些肢體接觸也基本上都是女性——比如抱著安娜追天鵝什麼的。至於會拍八田,完全是因為閒院很久沒養寵物,而那個蠢小孩臉紅的樣子太好玩所以忍不住調戲一下。

  這些人都不是宗像禮司。

  「沒有水了。」

  宗像去倒水的時候,閒院覺得自己對於語言藝術的應用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如果是以前,閒院大概會說「有點渴」這類很容易讓事情走偏的話,但是剛剛她話裡話外完完全全「只想喝水」的意思把所有帶著顏色的可能性完全堵死了。

  天才就是天才。

  閒院這麼誇自己。

  無色透明的液體入口冰涼,閒院嘗得出一絲絲的甜味兒。背後的枕頭被宗像豎起來放好,閒院就直接靠在上面。此時夕陽西下,暖色的陽光像是一層薄紗般蓋在人的身上,連帶著閒院的輪廓都一併柔和起來。

  「換件衣服,我們去吃點東西。」

  閒院看看宗像,等他繼續說。

  「蕎麥面如何。」

  大概是因為隊員現在都在食堂,跟宗像走了一路閒院最後也沒看到什麼人。春天的櫻花開得非常漂亮,花瓣散落在空中被風吹起,遠看上去還以為是大片大片的雪花。

  宗像最後將閒院帶到了庶務課。長長的走廊盡頭有一間不起眼的資料室,那裡面此時此刻正傳出水在沸騰的聲音。

  閒院模糊地記得這裡以前是值班人員的休息室,裡面的小廚房可以燒水,也僅僅只能燒水。

  宗像站在門口,向屋裡的人打了個招呼。

  「你好啊,善條先生,我又來打擾了。」

  閒院先是一愣,接著就衝到了屋子裡。廚房裡的獨臂中年男人恰好回頭,入目便是閒院那一頭張揚的火紅色頭髮。

  「師父?!」閒院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師父!!!」

  善條剛毅,人稱「鬼之善條」,先代青之王羽張迅的最強族人,同時也是閒院幼時的劍道啟蒙老師。

  閒院還記得當初拜師的時候善條的表情是如何嫌棄,不過到後來還是在朝夕相處的訓練中有了深厚的師生情誼。當年父母允許閒院離家去外地讀高中,被善條挖掘出來的超高武力值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圍在善條身邊打轉的閒院眼睛亮晶晶的,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整個人都很雀躍。善條被突然躥出來的閒院嚇了一跳,定下神來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很久沒見的愛徒後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長高了不少。」

  宗像想,如果閒院長了條尾巴,現在大概已經被甩瘋了吧。

  「不知道你會來,所以也沒準備什麼。」

  一大把蕎麥面被盛在竹屜上,放在閒院眼前。面前是裝著湯汁的大腕,週遭有擺放著作料的碟子。作為長輩的善條這麼說著,不過也知道閒院並不會在意這些。

  宗像夾了半碗蕎麥面後夾了些黃瓜絲,放在了閒院手裡。閒院拿著筷子,很開心地把麵條捲起來放到嘴裡仔細地咀嚼。

  「用『回來』兩個字會更合適,善條先生。」

  回來。

  將兩個人之間的舉動看在眼裡,善條將眉頭皺了起來,又隨之舒展開。

  「成為室長的族人這件事,你們自己決定就好,不需要問我。」

  「善條先生大概是誤會了什麼。」宗像又幫閒院添了點黃瓜絲:「彌海砂今後將會在s4常住,以我妻子的身份。」

  在善條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糟心的情況下,宗像又心情愉快地補充。

  「雖然我也有過如同善條先生那樣的想法,不過很可惜不能達成。因為彌海砂現在的另一個身份,是第六王權者·黑之王。」

  鴉雀無聲。

  善條的筷子就沒怎麼動過。

  閒院想她師父肯定這個月都會食慾不振了。

  然後就在這種情況下,閒院還是覺得剛剛那小半碗沒有吃飽。

  眼前的場景是兩個男人正在對峙,而閒院非常莫名這種非常規狀況的出現。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師父並不喜歡宗像,卻又被宗像請到了現在的s4。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按照她師父對她那副久別重逢的樣子看,肯定和她無關。

  這麼想之後,閒院有了足夠的底氣,然後夾了一筷子的蕎麥面。

  「再不吃麵條就要漲掉了。」閒院咬著筷子尖說:「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聽到閒院的話之後,宗像和善條兩個人便開始吃起了麵條。吃到一半的時候,閒院發現沒有蔥花,抬眼看著她師父的斷臂瞬間明瞭什麼,然後站起來去廚房打算弄一些。

  小廚房並不大,閒院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大蔥。扒掉外面的皮簡單清洗了一下,然後閒院就拿著刀將這顆上綠下白的長條植物一切二。

  雖然從小到大都不怎麼會做菜,但是切東西閒院還是比較在行的。將那盤子切得細碎的蔥端到桌子上的時候,閒院的表情稱得上是在得意。

  善條終於又帶了點笑意,取了些蔥花攪拌在麵條裡:「彌海砂竟然也學會切菜了啊。」

  「這種東西學學就會吧,」閒院瞄了一眼宗像:「我又不傻。」

  黃瓜絲很快也沒有了,閒院頓時自告奮勇地去再切一些來。宗像轉頭看著閒院有些無奈,被閒院發覺後對方立刻關上了隔間的門自娛自樂去了。

  而宗像和善條各自吃著各自的麵條,互不打擾。遠處忽然有一陣吵鬧聲,幾個人的腳步隨之而來地雜亂地響了起來。閒院聽到有一個人在說今天的訓練十分累人,但又有人即刻反駁說大量的訓練是為了以後實戰中不受傷。

  「沒有人反對這一點啦,就是覺得我們再怎麼練習和王的力量比起來還是太過渺小了。」那個抱怨訓練的青年說:「昨天大家也都親眼看到了吧,需要我們出動的異能者團隊,被黑之王大美人秒滅了吧。」

  「日高,你又開始隨便地稱呼起別人了啊。」

  「我又沒說錯,那種壓倒性的力量啊。那位黑之王大美人從遠處走過來的時候,我覺得當時的天空都暗了,太霸氣了。」

  天空暗了?閒院轉頭看向窗外。明明是藍天白雲好嗎。

  聲音由遠及近,門被「嘩啦」一下推開。閒院在廚房裡聽到幾個人「不好意思又來打擾」的話各自說到一半,然後硬生生地變成了齊聲敬禮——族人對於王的敬畏感是由力量的絕對不對等所決定出來的,無一例外。例如先代青王氏族對羽張迅,例如吠舞羅對周防尊,例如現s4對宗像禮司。

  這種關係肯定和閒院認知中的主僕不太一樣,但是閒院現在對於這種關係已經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洗了下手閒院就端著切好的黃瓜絲走了出去,把碟子放在竹屜旁,閒院坐回宗像身邊。

  「簡單為諸君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黑之王,閒院彌海砂。」頓了頓,宗像說:「內子。」

  完全傻掉了。

  閒院靠在椅背上,眼前四個人一模一樣的反應讓她覺得很有趣。自打和宗像結婚以來,得知他們兩人的婚訊的人,第一反應往往都不怎麼好,包括閒院的父母在內。

  那個棕色的炸毛餘光瞥了一眼閒院,之後眼神立刻就收了回去,眼角還抽了抽——不出意外這就是那個叫她黑之王大美人的傢伙——不得不說他眼光非常不錯。

  那個戴眼鏡的,一眼看過去就是個技術宅沒跑。幾十秒鐘之後,就是這個人率先反應過來該做點什麼。於是他行了禮,自我介紹了一下。

  「我是榎本龍哉,擊劍機動課特務隊隊員。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跟著閒院知道後面那個天然卷叫佈施大輝,把頭髮撩起來的那個短髮叫五島蓮。

  最後棕色的炸毛一臉赴死狀地鞠了個9o°的躬,自報名號日高曉。

  全部都是擊劍機動課特務隊隊員,稱得上是s4的精英。

  等他們做完這些,宗像就帶著閒院離開了。

  「我以為你會讓我多在外面遛一會兒。」

  回去之後,閒院趴在書桌上,眼光掃著書架上的書。

  「已經足夠了。」宗像回答:「我們還有其他事情。」

  閒院很疑惑地看著宗像,然後就被宗像抱了起來。

  誒?!

  ☆、6第六章

  這日子沒法過了。

  窗簾被拉開後,大片陽光像是小刀片一樣刺了進來。將手蓋在眼睛上遮光,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呢喃,閒院很無力地挪動了一下快要廢掉的腰。

  「起不來嗎。」宗像的聲音聽起來神清氣爽:「還真是辛苦了。」

  閒院裝作沒聽到,拒絕接受宗像場面話般的慰問,在精神尚未甦醒身體極度疲倦的此刻又開始昏昏欲睡。床頭鬧鐘表示現在是清晨六點鐘,閒院半醒不醒地瞥了一眼之後就當做鬧鐘沒響過繼續窩了回去。宗像倒也沒叫她,轉身去浴室準備洗漱用品,讓閒院曬著太陽自己緩過來。

  而等到宗像出來的時候,閒院正閉著眼睛一點一點地藉著背後的枕頭向上蹭。傳說中的黑之王一手撐在床上一手扶著自己的後腰,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自己,表情有些惱羞成怒。

  教訓應該足夠了。

  宗像欣慰地想著。

  宗像伸出手的時候,閒院是向後縮了一下的。狐疑地打量著笑容溫和無害的男人,躊躇了很久之後閒院還是自己艱難地站了起來,繞過宗像走進了浴室,關上了門。做完這些舉動,閒院靠在瓷磚上舒了一口氣,再次挺直酸脹腫痛無言控訴中的身體。

  牙膏已經被擠好,閒院手裡這杯子也是從家裡拿過來的情侶杯。男人如此體貼說出去肯定要引來一堆癡女羨慕嫉妒恨,但是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人幾小時前能用憐惜的語氣說出那樣的話吧。

  「已經不行了嗎,那就再來一次吧。」

  都什麼人啊這是,說著不生氣看上去還在自我反省,最後做出的事情就是她在可預見的時間裡都會很倒霉。

  刷牙的幾分鐘裡閒院回顧了一下她和宗像認識八年來的片段,發現自己很明顯地忽略了該人隱藏在正經外表下的報復心和耐力。

  高中時候就文質彬彬一臉謙和,對待平時看不慣他的人宗像一律以禮相待。閒院和宗像交往後還吐槽過這件事,宗像聽到了也只是笑而不語。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最後的下場似乎都不怎麼好。

  逃亡期間閒院也從不少渠道得知,在初期組織結構還有缺陷的時候,曾挑釁s4的蠢貨們在地下風光了一陣子,但沒過多久都以各種方式死得非常難看和悲慘。

  所以說宗像並不是個缺少手段的人,只是很少讓她切身體會到而已,這算大抵也算是,妻子的優待了吧。

  從浴室裡出來,閒院精神了不好少,起碼那雙眼睛是真的能睜開了。宗像在外間接了個電話,而床頭櫃上多了一杯水。拿起水杯,看著已經疊好的被子,發覺自己再回被窩蹭一蹭的願望又被宗像打破了。

  看到閒院出來之後,宗像將終端放到了她耳邊。兩人都熟識並且能夠毫不避諱地互相說話的人並不多,所以閒院問了一下。

  「誰?」

  宗像搖頭,而話筒那邊傳來乾脆利落的回答。

  「你老子。」

  當宗像拿著早餐回來的時候,閒院親爹已經以「你這個小兔崽子竟然敢一聲不吭地離家出走你是活膩歪了嗎」為主題教育了閒院將近半個小時。閒院靠在書桌上拿了本書看,手機放在一邊沒有免提她親爹那氣急敗壞的訓斥也能聽清楚。趁著親爹喘氣,閒院把終端拿起來,非常有誠意地「嗯」了一聲。

  「你還有臉嗯!」

  呼出一口氣,閒院被訓得有點頭疼。把終端丟給宗像,閒院托腮聽到在宗像說話的一瞬間,她親爹的語氣一下子就變得慈祥起來。

  宗像給有點煩躁的閒院順了順毛,讓她等他把盡快通話結束。短短幾分鐘內宗像先是平息了閒院親爹憤怒的情緒,然後確定了和閒院一起回本家看望她父母的時間。

  靠在宗像懷裡,閒院有點心不在焉,聽著她親爹在和宗像說話的時候還不忘數落她。宗像也有一搭沒一搭地理著閒院的頭髮,放下終端之後低頭吻了吻。

  「上午去法務局把手續辦好,下午一起去本家。」宗像將通話中自作主張定下來的事情重複了一遍:「父母親一直都很擔心你。」

  閒院沒有異議,心裡為自己親爹的演技精進感歎,因為剛剛老頭子連著發了半個小時的火態度簡直就像是真的一樣。

  被訓得蔫耷耷的,閒院將麵包撕成小塊放在嘴裡,邊吃邊一目十行地掃視著桌上的書。過了幾秒之後閒院要翻頁,發現手上都是麵包渣,乾脆就不吃了,擦手看書。

  宗像拿起閒院剩下的那片麵包,掰了一點送到閒院嘴邊。

  「剛起床的時候還沒什麼精神,現在是已經恢復體力了嗎,真是讓人感到驚喜。」

  閒院僵了一下,慢吞吞地把書合上,把那點麵包叼了起來。宗像並沒有還回去的意思,繼續著適才餵食的舉動,直到閒院把東西吃完。

  除卻生病,以前閒院不想吃飯的時候,宗像會耐心地等閒院先動筷子,直接送到嘴邊這倒還是第一次。閒院覺得剛才的宗像的舉動有點奇怪,於是默默把杯子裡的牛奶喝光以防宗像其他讓人意外的動作。

  一直住在s4,那麼她的行動就會被很多人無意識地記住。就算身為王權者,在眾多隊員面前悄然消失也不是隨便就能做到的事情。

  宗像已經讓她見到了師父,又將把她找到的消息通知了她父母。兩方都是她再任性也會服從的長輩,今後她再出格首先就會被這些人批評。

  而昨天和隊員們見面像是個非正式的事前鋪墊,今天的話應該就是正式介紹。宗像必定已經準備好她這空白兩年的履歷,到時候她只需在宗像說完之後點個贊。

  不到一天的時間裡,閒院對宗像有了更加直觀的新認識。雖說對她沒說一句重話,但是種種情況很明確的表示,在已經有了一次離家出走的前科後,宗像已經不再會放任她走出他給的軌跡之外。

  閒院最討厭的就是被很多人像是圍觀一樣地看著,而現在宗像就用這種方式把她困在他身邊。

  現在要是有哪個混賬還敢說宗像體貼,閒院一定會開了聖域把他扔進混沌裡。

  今天閒院起得比隊員還要早,但是經過親爹那通電話和早餐,時間也用得差不多。

  宗像帶著閒院下樓的時候路過操場,在將近兩百名藍汪汪的隊員面前走過。s4採取輪班制度,非擊劍機動課特務隊隊員和文職人員都不需要每天上班,但是出操卻是每天必須的。

  裡面有很多人前天見過她,閒院聽到了「黑之王」、「吠舞羅」和「出手救人」幾個關鍵字。淡島副長拎出幾個說話的人直接罰跑,瞬間偌大的地方鴉雀無聲。

  閒院想換到宗像另一邊去躲掉這些視線,但是宗像卻沒有鬆開閒院手腕的意思。在上班車之前閒院隨著宗像走了五分鐘左右,上車之後宗像走到靠前的某個位置上,示意閒院坐下。

  光看上面的數獨題目閒院就知道這肯定是宗像平時坐的位置。

  「我可以坐裡側。」

  「你喜歡看風景。」

  於是閒院撐著腦袋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宗像拿著數獨的題目看了一會兒後動筆寫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就有隊員6續上車,看到宗像之後會行禮問候,在看到閒院之後就不太知道該怎麼稱呼。

  「閒院醫生。」

  宗像是這麼說的,於是接下來閒院的稱呼就被定了下來。

  閒院本科是國內頂尖的醫學院,提前畢業之後在附屬醫院實習,稱一句醫生也不為過。人在半小時內差不多到齊,淡島副長上車之後點了下名,然後戴著眼鏡的少年才姍姍來遲。

  閒院斜著眼看著伏見那像是永遠都站不穩的樣子,對上少年的有點嘲諷的目光後不知為何冷笑了一下。兩年前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就知道他在吠舞羅待不住,只不過沒想到他直接跳到了s4。

  怪不得八田一提到他就炸,平時看不出來情緒波動一旦突破臨界值立刻翻臉。某種程度上這個少年和她是同類,所以他們兩個人兩看兩相厭。

  「室長,早。」伏見的面部神經要痙攣了一樣:「黑之王殿下,早。」

  特意挑了閒院到現在都打心底裡排斥的身份稱呼,閒院不由得對這兩年伏見的進化表示出極大的興趣。能故意討人厭到這種程度真的已經很少見了,伏見竟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散發著這種另類的存在感。

  唯一讓閒院能夠正面評價伏見的大概就是他腦子很好用。雖然不會很合群,但是需要耐心的文職工作伏見能夠勝任。擁有兩種力量,伏見的武力值會很可觀,行動上需要慎之重之的隱秘任務非他莫屬。

  早知道就早點下手,能將這個人變成族人絕對會方便很多。如果宗像某一天讓伏見去盯著她,那麼如果真的需要擺脫伏見的追蹤,除了殺掉他之外再不會有別的方法了,想想還真是有點可惜的。

  掃了伏見一眼之後,閒院將頭頂在玻璃上。班車發動之後宗像遞過來一個墊子,讓閒院墊在腦袋下面。淡島副長坐在旁邊看到這個場景,眼神收了回去,對著身邊擊劍機動課特務隊的隊員比了個手勢。

  一路上掉根針都能聽到,車廂裡詭異的氣氛讓閒院想瞇一會兒都不行。身體的疲憊讓閒院皺起眉,宗像合上書探了探閒院的額頭,把她摟到自己懷裡。

  閒院耳側是宗像的胸腔,她能聽到他的心臟在有力地跳動。

  被宗像圈著,閒院眼前的大部分事物都被他青色的制服擋住,面對那麼多陌生人的不安比起光看著窗外減少了很多。酸痛的後腰被宗像輕按著,閒院的意識變得有些模糊。

  困了。

  ☆、7第七章

  閒院是第一位親自到s4去做異能者身份登記的王權者。

  表格是宗像填的,伏見來拿的時候閒院正靠在沙發上發呆。伏見依稀記得他還在吠舞羅時,周防也是經常這樣坐在一樓,整天都是百無聊賴什麼都懶得在意的樣子。

  伏見看了眼表格。

  字跡可以確認是宗像的沒錯,所有的內容被連貫而又篤定地寫在上面。對於對方的基本信息已經熟稔到如此地步的青之王坐在辦公桌後,有些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伏見的臉色。

  「伏見君,你似乎有什麼想說的話呢。」

  「系統裡沒有閒院彌海砂的戶籍檔案。」伏見抬眼看著逆光的上司:「普通檔案,特殊檔案,都不存在。」

  「在我這裡。」

  宗像的回答並不出乎閒院意料。

  在得到新建立一份檔案的指令之後,伏見拿著手裡的文件夾走了出去。他一共在室長辦公室裡待了將近五分鐘,但是閒院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過這個曾經她還挺感興趣的少年。

  伏見把門合上的時候,宗像已經開始批閱手中的文件。閒院更是既不出聲也不動,如果不是胸前的起伏,大概會被認作是假人。

  回到情報科的時候,已經有人八卦兮兮地湊過來。伏見隨便兩句就把人打發走,將文件夾攤開看起了手裡的表格。

  叫周防尊三哥的女人,是宗像禮司的妻子。

  這種事情,還真是讓人接受無能。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什麼問題。」

  宗像工作的效率非常之高,沒多久就把手頭的事情全部處理乾淨。

  「光是沒有掐死我這點就已經值得我感恩戴德了。」閒院半死不活地說:「相比之下檔案又算什麼。」

  這回答隨意而真實,並且引用的是閒院親爹早上的原話。被嚴厲地訓斥之後到現在閒院心情都很糟糕,一想到下午還要再當面來一次閒院就不想搭理宗像。

  活了二十多年,閒院被訓的次數屈指可數,回回都和宗像有扯不開的關係。

  從高中時搬到宗像家裡借住,再到和宗像開始交往,以及決定和宗像結婚,到最後離家出走。除了她親爹的劈頭蓋臉狗血淋頭的責罵,閒院還要頂著她親娘的淚水漣漣心痛不已。每次有事二老之間的配合簡直是心有靈犀,一個黑臉一個紅臉唱大戲唱得不亦樂乎。

  雖說是可以放任她去外地讀高中的父母,但最終也沒辦法完全放手不管。平時並不刻意強調自己父母的身份,可還是會在氣急了的時候用這個壓她一頭。

  就是因為這樣不徹底,所以才顯得更棘手。

  閒院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宗像幾乎是同時就猜到了和誰有關。閒院和父母的關係一向很平淡,除了節假日裡的例行問候平時並不往來。

  「已經答應後再說去不了很失禮。」宗像坐在閒院身邊:「早點回來如何。」

  「既然決定好了的就不用再徵求意見了。」稍微睜開了眼睛,閒院並沒有更高興一點:「假得要命。」

  宗像似乎非常認可這個評價,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辦公室裡只有宗像落筆的聲音,閒院在無事可做的情況下又想繼續睡下去。等到淡島副長來敲門的時候,終端機顯示閒院睡了三個多小時。茶几上多了杯水,而宗像依舊八風不動地坐在座位上。

  「室長,閒院醫生。」副長行了禮:「警視廳剛移交過來一份治安委託,據稱有三名以上五名以下的異能者闖入了日本城市銀行本部大樓金庫。」

  日本城市銀行在東京都南端,開車去來回起碼也得兩個小時。按理個位數的異能者不至於把宗像招出來,但是淡島副長的措辭表明就這幾個人已經突破了銀行的堅固防禦——這些人並不是什麼隨便就能打發掉的小角色,而因為有著和黃金之王沾邊的背景,日本城市銀行在被入侵之後只能交由宗像親自定奪處理。

  如果宗像親自帶隊,那麼下午閒院就不用跟著一起回本家。得到這個結論,閒院不由得有些期待宗像快點帶著他的擊劍機動課特務隊趕緊出動。最近的二十四個小時基本都和宗像形影不離,閒院已經快扛不住了。

  「這個委託還真是不巧。」

  而宗像在看到桌面上的全息圖像,思考片刻後問。

  「淡島副長,如果我將指揮權交給你,你有將委託圓滿處理的信心嗎。」

  在閒院和淡島都一瞬間愣住的情況下,宗像將手中的資料傳了出去。淡島的終端機震起來,收到的是擊劍機動課特務隊緊急集合的通知。

  淡島副長出去指揮隊員登車,宗像離開前經過閒院身邊,撩起了閒院一綹頭髮。

  「對於突然空下來的時間,彌海砂看起來已經有了安排。」

  閒院將杯子裡的水喝光,站了起來。

  「閒逛而已。」

  閒院走出走出大門的時候,s4的車輛從她身邊經過,帶起了一陣風。閒院理了理頭髮,向著和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

  日高曉坐在車的最後,正巧能看到閒院的背影。榎本龍哉用手肘捅了他一下,話裡話外帶了點揶揄。

  「你的女神近在眼前,不過變成了室長的妻子。這麼悲慘的事情你想發表點心得嗎?」

  「室長對於我來說一直是人生贏家,閒院醫生只是讓這點更明確了吧。」

  日高攤手,說話的時候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遠處。

  閒院已經不見了。

  東京都熱鬧非凡,沿著大街小巷走總能發現討人歡心的地方。閒院按照記憶裡已經快變成殘片的對話,在某個狹窄的巷子口拐了進去,直走了一會兒。

  外表殘破不堪的診所豎在面前,閒院毫不客氣地踹開大門,逕直向二樓走去。在接待處的前台眼角一抽,想去攔住閒院時被對方一個眼神定在原地不敢動。像是才發覺自己的行為不禮貌一樣,閒院走到前台指著天花板,報了一個名字。

  「結城哲也,」閒院想了半天,才記起此人全名:「他現在在這裡嗎。」

  「在的在的。」有聲音從二樓往下飄:「不知吾王大駕光臨,招待不周請勿見怪。」

  與寒酸的外牆相比,診所內部的裝修可謂豪華到了極致。閒院現在坐的沙發沒有牌子,看縫邊就知道是手工製作的,更不用說幾乎沒有色差的地板和書櫃。黑色短髮的男人樂顛顛地來回準備,最後拿來了一壺飄香的茶。

  帶著松香和甜味兒的金紅色茶湯在杯中蕩起一絲波紋,結城哲也將杯子畢恭畢敬地遞過去。閒院嘗了一點之後發覺不錯,給自己添上了一些。

  「我收到的消息是,王上前天回到了青之王身邊。」

  閒院坐在結城的座位上,結城就搬了個椅子坐在她身邊說話:「這才一天,王上你就又想離家出走了?」

  捧著終端出去的時候,結城左半邊的臉頰已經腫了起來。閒院把終端扔過去的時候結城不敢躲也躲不掉,結結實實的一擊打在臉上的時候結城反倒有些慶幸——力道並不重,閒院更像是隨手,只不過不巧砸在了臉上而已。

  這個東西是宗像給閒院的,閒院前些日子還看到了廣告。塑封是閒院親自拆的,但心裡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如果不讓結城看一眼,她大概連用都不會用。

  而結城回來的時候,原來的終端已經被拆成了零件。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結城將手伸出來,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出現在他的手心裡。

  「王上的直覺從不出錯,」淡藍色的晶體被送到閒院面前:「所以第一遍沒發現問題,我就查了第二遍。」

  名為發信器的小東西在閒院手指間若隱若現,結城站了半個小時之後,發覺他王上又走神了。擺弄著桌子上的玩意兒,閒院忽然問起了這個發信器的性能。

  結城於是稟告王上,這個東西平時都會休眠,需要開啟的時候可以遙控作業。因為有獨特的信號和發信頻道,軍部和警察廳已經計劃用這個來秘密監控重要人物。

  說這些話的時候結城大概猜出了是誰既能拿到發信器,又敢放到他王上的終端裡。讓人意外的是閒院並沒有發火,反倒是老神在在地誇獎結城的情報能力:「渠道挺多。」

  被捲入了麻煩事,結城本能地想有多遠滾多遠。閒院一直致力於讓發信器和桌面發出細微的碰撞聲,好幾次結城看到閒院想用力把它碾碎,但還是撤了力氣。

  「嗯,那個。」結城說起了別的事情:「我聽說昨天青之王已經致函綠之王,正式介入綠黑二王的爭鬥。」

  王權者誕生了這麼久,綠黑之間的爭鬥如果不涉及他人,就算有一二零協定也不會有別人去干涉。羽張迅在s4建立後曾經去調停,結果兩邊都沒給什麼好臉色,於是s4也就沒再管過。

  閒院這回算是有了點反應,點了點頭:「嗯。」

  離開診所的時候,閒院脖子上多了一條銀色的鏈子。發信器被嵌在裡面,肉眼並不可見。因為終端結城沒拼回去,最後只能買了一個同款的賠給他王上。

  機器初始化的時候,商場門口出現了騷動。人群開始往裡擁擠,在門口附近的電子櫃檯首先受到了衝擊。

  有槍響。

  ☆、8第八章

  真麻煩。

  閒院隨著人流找到牆角藏好,等到終端初始化成功之後就開始找遊戲。結城一頭的黑線地蹲在閒院身邊,幫閒院擋著衝過來的人群,黑線一頭一頭地往下掉。

  閒院當時正在玩貪吃蛇,旁人的驚慌失措全不入眼。結城對他王上漠然的態度也有一定瞭解,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讓他有點忍不下去。

  就算想玩遊戲也要把遊戲音效關掉吧!!!

  那「啾啾」的可愛音效是想鬧哪樣啊!!!

  在人群都陷入恐懼之中時,莫名多出來的聲音有點喜感。聚在角落裡的人質們聞聲都向閒院看過去,正在指揮方向的閒院手一抖,蛇頭就撞在了身體上。

  game oVeR.

  將終端收了回去,閒院老實地靠牆蹲著,遠看就像是普通的人質一般,但細看就知道這個人一點都沒有身處於危險之中的自知。

  搞定那些持槍的小嘍囉,對於黑之王來說不過輕而易舉,但閒院明顯不想隨便出現在無能力的普通案件之中。

  「那個,王上。在這種時候還這麼鎮定,是不是和周圍環境太格格不入了。」

  閒院看了下人們的表情,托著下巴。

  「裝不出來。」

  裝不出來就直接撤不好嗎!!!

  要不然很容易被人拎出來當靶子啊!!!

  還是王上你想在被示眾的時候把人全部收拾掉!!!

  內心咆哮到這裡,結城覺得自己可能猜中了閒院的心思。和閒院相處時間並不多,但是作為道上混了許久的人精,結城還是能感覺到冷冰冰的黑之王有著一股不符合設定的正義感。

  而從觀察中看得出,新任黑之王是學醫出身,平時喜好隨手投喂流浪小動物,偶爾也會收治一些看得順眼而又倒在路上昏迷不醒的傷者。

  天使系光環完全不符合黑之王的屬性,結城也曾很詫異預期外的黑之王,不過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也就會覺得還挺帶感。

  劫匪的動作相當快,在留下足夠的看守人員之後衝上樓。留守人員端著槍四處巡視,並不趁四處觀望之時順便欺負一下女人。這種專業精神並不多見,而信號在幾秒之後被完全屏蔽這一點,則完完全全昭示著這幫人職業組的身份。

  閒院抬頭看了眼標識,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一樣。但還沒等她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三樓就有了不小的動靜。

  倒映著紅色的火光,驟然出現的火舌擦著玻璃從欄杆那邊躥了出來!玻璃熔化的味道夾雜著熱量從三樓直撲下來,散落的半流體就像是雨滴一樣砸向樓下的人群!

  「呀塔醬你這個蠢貨!」樓上有人喊道:「不是說了樓下還有人嗎!」

  並沒有預期中的慘叫,草薙探出身體向下看了一下。不看不要緊,一看草薙便來了興趣。

  樓下站著的黑髮男人抬起頭,對上草薙的眼神之後笑了笑。如果草薙沒看錯的話,那個人並不是會出手救人的英雄人物。

  地下人稱秋蟬的情報販子,擁有旁人望塵莫及的靈通耳目。多年來能遊走於眾多敵對組織之間卻毫髮無傷的人,草薙只聽說過這一個而已。

  但更讓草薙意外的是,剛才那讓人覺得樓內一暗的黑光。

  一樓的劫匪已經倒在地上,二樓的人分兩撥分別衝了過去。草薙身邊的吠舞羅問題兒童像是被點燃了一樣大顯身手,本就將打架視為日常活動現在更是超水平發揮。相比起熱火朝天的三樓,一樓的結城抬起手對著劫匪,爆發出的黑色陽炎像是黑雲壓城一般,掀起巨大的氣流直接對上了幾乎武裝到牙齒的劫匪!

  等黑色陽炎散去後,血的腥味瀰漫開來。

  商場一共九層。在有劫匪衝進來之後,被佔領了的樓層的人會乖乖蹲在角落裡聽候發落,沒有被佔領的樓層的人會在惶恐中等待同樣的命運降臨。但在三樓開打之後,會有膽子大的人探頭探腦,打探一下樓下的事態如何以及是否能夠趁機逃走。於是他們也就順帶欣賞到了他們寧願瞎眼也不想看到的東西。

  十多個人躺在已經搖搖欲墜的電梯上。平整的鋼製台階坑坑窪窪,平滑的塑膠扶手殘破不堪。倒下的人已經基本看不出原來穿著什麼,打遠就只看得到一坨坨血紅的物體。

  「衣服……皮……」樓上一個視力好的人慘叫一聲退後幾步,抬起的手臂已經抖得抬不起來:「沒有了!都沒有了!」

  「啊,其實還是有的啊。」結城聽到之後,像是自言自語般回應:「我的力量只能吞噬正面的衣服和皮膚,後面的都被壓在身下呢,說話前仔細看看好嗎。如果是王上的話,電梯都會沒了喲,還真是大驚小怪。」

  三樓的戰鬥即將結束,草薙從上面直接跳了下來。猛地落地之後,草薙發覺自己果然老了,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立刻瀟灑站起來。

  「草薙前輩,你已經過了耍帥的年齡了。」

  閒院這時候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你的腳踝剛剛好像在哭泣。」

  「族人?」八田大嚼著薯條,發音模糊地問閒院:「你不是說先王的族人都被你打發回家種地去了嗎?」

  「這個是我的嫡系。」閒院用叉子戳著蛋糕,玩了半天也沒吃一口:「平時的聯繫確實不多。」

  「那麼彌海砂看上『秋蟬』哪一點呢?」草薙問:「出眾的情報收集能力嗎?」

  「不是,」閒院說:「我最看中結城的一點是,他的膽子非常大。」

  閒院語焉不詳,其中的故事並不想說清道明,不過語氣已經明顯地表達出她並不喜歡這個族人。關於這個話題已經不需要進行下去,所以草薙就換了一個。

  「現在怎麼樣?」

  閒院挖了一塊蛋糕下來。

  「就那樣。」

  並不想說什麼對s4的想法,閒院用吃東西來表達自己的消極抵抗。話不投機半句多,閒院和草薙之間的氣氛立刻就變得很差。不過就算是八田也看得出是閒院在單方面迴避,草薙點煙的時候表情還是無奈居多。

  八田不擅長處理這種尷尬,低下頭自己吃自己的東西。在他噎到的時候,閒院彈了下自己的可樂,讓杯子直接漂移到了八田面前。

  「又沒人跟你搶東西吃呀塔醬。」

  「不付錢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

  結城被閒院踢出去善後,回來的時候正看到閒院在逗著八田玩。嘴角帶著一點笑意,閒院抓著對方最炸毛的地方調侃。

  無論是「童貞矮子」還是「mi→sa↗ki↘」的愛稱,每次八田要掀桌子的時候都被草薙摁了回去。少年抬頭控訴著閒院的惡性,結果被對方輕飄飄地一筆帶過了。

  「八田,不要對女孩子動手。」

  「可是草薙前輩她算女孩子嗎?!明明就是個流氓吧?!」

  「流氓?」閒院挑起了眉:「有長得像我這麼好看的流氓嗎?」

  第一次見到自己王上如此不要臉的樣子,結城覺得今天絕對算是開眼。

  對於結城並不感冒,閒院依舊在專心致志地和八田吵架,或者說是單方面言語欺壓吠舞羅的突擊隊長。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高血壓的八田扛起滑板,丟下一句他先回去了後就踩著滑板迅速消失在了幾人的視線中。

  閒院像是吵得很開心一樣,又點了一份蛋糕。結城簡單說了一下閒院離開後商場的情況,活下來的劫匪的供詞,以及警察前來收拾殘局的場景。

  結城的觀察非常細緻,甚至注意到了這次出動的只是警屬巡警。越聽越覺得結城的話裡有很多內涵,草薙也就一起聽了不少。

  一口氣說了不少,結城的任務終於完成。打了個響指招呼侍應生小姐,黑髮男人笑瞇瞇地來了一句:「請問有啤酒嗎?」

  在被閒院踹出去之前,結城自己就溜了出去。在窗外對著他王上行了個禮之後,結城散步一樣地向遠處走去。

  「『秋蟬』,果然是個不得了的人呢。」

  閒院並不贊同草薙的稱讚。

  「就這點優點了。」

  「如果並不喜歡這個人,當初又為何要接受他成為族人呢。」

  草薙又給閒院點了一杯飲料,對著侍應生小姐的笑容非常客氣。轉過頭來,閒院正在閉著眼睛曬太陽,又是一副隨時能夠睡過去的樣子。

  「結城他,在我剛從綠王屬地跑出來的之後出現。」

  緩緩地訴說著自己和族人之間的恩怨糾葛,閒院將頭髮捋到頭頂,讓太陽曬到臉。

  「他告訴我,我有兩個選擇。讓他成為我的族人,或者殺了他但我的消息源源不斷地被送到綠之王手裡。」

  草薙明顯已經被結城的勇猛所震撼到了,過了很久都沒反應,直到煙灰掉了下來。

  「我選了前一種,然後狠狠揍了他一頓。」

  草薙掐了煙:「幹得好。」

  因為第一印象的重要性,閒院一直很不待見結城。不過除此之外,身為閒院的第一個族人,結城的能力直接飛躍到a1pha組,在混跡在地下的時候也越發得心應手。與之相對的,得到力量的結城對閒院奉上了的,是他的忠心和他的錢——逃亡的時候閒院似乎花了結城一半以上的收入,每次一說起這個守財奴結城的臉都是扭曲的。

  「以後有什麼需要,直接去找他就是了。」閒院杯子裡的冰塊叮噹作響,和著店裡被風吹過的風鈴:「絕對不要客氣啊。」

  對於閒院明顯帶著惡意的邀請,草薙沒拒絕也沒答應。兩個人閒聊了些別的,大都是關於綠之王的事情。閒院並沒有綠黑二王你死我活的執念,但綠之王的窮追不捨已然已經不是可控的範圍之內。在從閒院那裡得知宗像已經介入之後,草薙明顯更加放心下來。

  「果然比起你離家出走這些事,那個人還是更在乎你的安危。」草薙伸手拍了拍閒院的頭,像是兄長一樣地寬慰著她:「以後心裡想著什麼,告訴他就好了。」

  「可是,草薙前輩。」

  閒院過了半晌才回話。

  「那件事情,我還沒有告訴他。」

  ☆、9第九章

  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

  牆上的掛鐘復古華麗,最短的時針指向了V,昭示著下班時刻的來臨。除卻值班人員的隊員們收拾東西,或向著班車或向著大門走去。淡島副長也鬆了一口氣,在臨走前敲了敲室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穿著青色制服的男人身姿筆挺神色平靜,並不像是在幾小時前剛親自動手鎮壓了劫匪的人。

  「淡島君,有什麼需要請示的嗎。」

  「今天的戰鬥,因為我的失誤才使得場面失控。」

  幹練的副長對著正在翻閱文件的男人鞠了一躬:「請室長對我進行處罰。」

  宗像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放下了手裡的工作:「淡島君的請罪,還真讓我感到意外。」

  「四個Beta組組成的犯罪集團,分工明確手法熟練。」宗像總結道:「面對這樣的對手,初次指揮實戰的淡島君,認為指揮失敗完全是自己的過失……從這點上看還真是個相當自傲的人啊。」

  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宗像的嘴角勾了起來。淡島對於宗像的評價有些詫異,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等待接下來的訓話。

  「首先,s4的每一次出動都是集體作戰,失利的恥辱由包括我在內的所有隊員共同承擔;」男人的鏡片上閃過一道光,接著是他定好的結論:「其次,經驗需要累積,我並不認為今天的暫時騷亂是淡島君缺乏才能的體現。」

  宗像簡單地結束了這段對話,然後客氣地暗示淡島可以離開。合上門的時候,淡島忽然間想起了上午出動前,在閒院也在場的情況下宗像玩笑般的問話。

  「淡島副長,如果我將指揮權交給你,你有將委託圓滿處理的信心嗎。」

  在閒院一副「你絕對是在開玩笑」的表情下按照日常程序與隊員一道出動,到達現場後卻還是把指揮權移交給了身為部下的她。這種以往看起來太過冒險的舉動並不像是宗像會做的事,可在下發這道命令的時候這個身為青之王的男人並沒有猶豫。

  淡島已經在宗像的授意下開始準備接手作戰指揮,但以這樣突如其來的方式開始初次試煉,並且還完敗於對方,這讓她有些不甘心。如果不是閒院在的話,或許還有時間能讓她準備得更充分些。

  長舒一口氣,淡島理了理思緒,覺得她應該是想太多了。

  宗像的為人處事,是最為深謀遠慮的。

  作為族人,聽從便是。

  宗像打給閒院,是淡島副長離開後的事。

  接電話的聲音昏昏沉沉,一聽就是在睡覺。在認出是宗像後,閒院那邊又出了點動靜,聽著像是書掉下來的紙頁在摩擦。

  「禮司,你要下班了嗎。」閒院勉強跪起來將書擺好:「五分鐘之後不會緊急出動接著加班吧。」

  這話怨氣真重。

  閒院幾乎是同步地吐槽與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等到想收回的時候已經晚了。宗像短暫而清晰的笑聲就這麼鑽進閒院耳朵裡,閒院便將終端放到一邊開始繼續睡著之前的偉大事業。

  「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我果然是罪孽深重啊。」

  以退為進啊。

  抱著「對於想撩撥你的賤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他」想法的閒院沒接話,捧著手裡的書看得樂顛樂顛的。聽著閒院那邊翻書的聲音,宗像並不記得自己書架上有什麼能讓閒院進入另外一個世界的書。

  「在哪裡?」

  「在家。」

  從東京法務局到帝都大學附近的公寓,總共需要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四樓左側的房間有自然光,這是書房的位置。會亮著的話,閒院多半是在看漫畫。

  走上電梯的時候,宗像有了一種穿越回兩年前的錯覺。不同於閒院離開的兩年間例行回來清理,在明確得知有人就在屋子裡等他後,就連腳步不由自主地有些輕快。

  電梯打開之後,閒院就開了門。宗像如她所想的那樣走了出來,這讓閒院提升了對自己直覺準確度的自豪感。

  「果然沒錯,我就覺得你回來了。」

  「嗯,沒錯。」宗像心情甚好地說:「我回來了。」

  客廳上蓋著防塵罩的傢俱問絲未動,而書房的門敞開著。閒院正看著宗像帶過來的食材,頗為擔憂地想起一個問題。

  「家裡有油嗎?」

  宗像的並沒有回答閒院,反而示意她自己去看。打開冰箱之後意外發現並不空蕩,小包裝的廚房必需品被整齊地放在裡面。

  「你經常回來嗎?」

  「週末沒事的話,會過來看看。」

  已經開始拆包裝的青之王抽空說。

  「因為想著,或許你可能就回來了。」

  宗像回過頭的時候,閒院就是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本來想交代一下犯罪事實,但是中間過程實在是太過曲折,閒院決定現在還是先表一下態度其他的吃完飯再說。

  揉亂了閒院的頭髮,宗像指間是那抹耀眼的紅色。

  「並不是你的錯,所以彌海砂不需要自責啊。」

  說出這種話的目的不就是讓人自責嗎喂!

  閒院靠在冰箱上,宗像站在流理台前。

  鍋底塗著一層薄薄的油,胡蘿蔔發出滋滋的響聲。

  直到現在,閒院才有了她回到了宗像身邊的那種既視感。

  從背後抱著宗像的腰,閒院將頭抵在宗像的背上。男人身體欣長,高她將近一個頭,閒院那毛茸茸的頭髮正掃在他頸側。

  以前閒院覺得無聊的時候,也這麼粘著他。

  「不去補漫畫嗎?」

  閒院抬頭:「既然你這麼說了……」

  宗像有了果然不能在這種時候多說一句話的感悟。

  將閒院鬆開的手臂摁了回去,宗像笑了笑。

  「馬上就好了,就待在這裡吧。」

  比起逃亡時依舊不死心地各種搜刮食物,宗像做出來的晚餐略顯清淡。不過宗像將辣醬裝進碟子裡後,閒院的積極性明顯就被調動了起來。

  用筷子尖沾了一點紅色的醬料,閒院直接送到了嘴裡,勾起了嘴角。

  這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最辣的辣醬。

  吃飯的全程閒院毫無異狀,宗像在確定閒院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之後才拿起筷子。用餐中兩個人都不出聲,也是從高中時就有的習慣。

  飯後宗像洗了草莓,紅色的表皮上還有晶瑩的水珠。咬下去之後,酸甜的汁水充盈著口腔,持續不斷地刷著幸福指數。看著被遞到眼前的草莓,宗像搖了搖頭。

  還是連水果都不喜歡吃的呆板理科男。

  這樣的人生真的有趣嗎。

  啃完草莓之後,閒院趴在桌子上,看宗像動作流暢地煮茶。

  日本的茶道其實觀賞性已經更大於實用性,但是宗像卻總是一板一眼地按照流程進行。用茶憲將茶攪拌均勻後,宗像將茶碗放到閒院面前。

  「今天辛苦了。」

  本來已經碰到茶碗邊兒的閒院把手縮了回去。

  「哪裡。」

  閒院極為自省地苦思冥想著宗像會說這樣的話的理由。所謂無功不受祿,憑空被慰問閒院立刻就有了要被算計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相當不好。

  「明明不習慣現在的s4,還在那裡待了半天。」宗像公佈謎底:「很勉強吧。」

  「以前都是長輩,我再怎麼闖禍都無所謂。」

  閒院移開茶碗,又重新趴下去。

  「現在……不一樣。」

  要以青之王的妻子的身份出現,就無可避免要遵守許多以前根本不在乎的規則。和父母親的關係淡漠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她的偏激,認準了的事情就算是面對宗像也完全不會讓步。簡單地說,光是從會離家出走這一點看,閒院就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成年人理性思考的能力。

  所以跟著宗像走進椿門的時候,閒院第一次有了會成為別人負擔的預感。

  在性格不好的妻子的身份後,還有著第六王權者·黑之王·閒院彌海砂這個如影隨形的事實。

  「雖然彌海砂這麼說,但是好像也沒少闖禍的樣子呢。」

  「綠之王那個精神病是自己冒出來的,我一點都沒有招惹過他。」

  提起綠之王,被突然間癡漢了的閒院立刻惱火起來。在綠王屬地的時候綠之王一直彬彬有禮,每天和閒院討論的話題不過是醫學上的各種,但實質上的軟禁和房間裡無處不在的攝像頭無一不昭示著主人陰暗猥瑣又齷蹉的心思。

  閒院費盡心思從幾乎完全封鎖的綠王屬地逃出來的時候,綠之王並沒有親自追出來。而在閒院有點放心之後,綠王氏族最強族人帶著手下的Beta組翩然而至。兩年的逃亡生涯雖然不至於那麼慘淡,但是被一直追著,真的煩人。

  「彌海砂的忍耐力真的見長呢。」

  宗像悠然自得地說著風涼話。

  「沒找到我我才不回來!」

  糟糕,把心裡想的說出來了。

  陡然靜下來後,閒院本能打算逃竄。被宗像隨手撈了回來,閒院重啟認罪模式,溫順地等候發落。

  認識閒院八年,宗像甚至如此乖的閒院此刻正在極度心虛中。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收起尖牙和利爪的人。

  分外地好拿捏呢。

  撩起閒院耳側的髮絲,宗像傾身在她唇上輕點了一下。

  「如果下次還是那樣一點線索都不留下的話。」

  閒院想說她其實真的留了很多線索。

  「那就只能把彌海砂看得更緊一點了呢。」

  ☆、10第十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閒院想,離家出走這個梗應該會一直會被宗像當成軟肋。至於多久才放下,則完全取決於這個腹黑眼鏡的心情。

  回s4的路上,閒院帶著些牴觸情緒地故意磨蹭。這種情緒是明擺著給人看的,宗像自然明白閒院有多不想住在屯所。離椿門越近,閒院的表情就越冷淡,恍然回到了高中時期的三無狀態。

  宗像還是低估了閒院對於陌生人群的牴觸情緒。

  「雖然綠之王已經接到了我的致函,但是我並不認為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但是有什麼能夠讓王權者深陷與危險中呢。

  「s4曾經和綠王氏族交過手。」

  「什麼時候?」

  那還是宗像剛把善條剛毅請回s4幾個月,閒院離家出走半年左右的時候。

  擊劍機動課特務隊剛成立不久,首次集體出動作戰就付出了一名隊員殉職的慘痛代價。那名叫楠原剛的隊員擁有「守護」的能力和敏銳的直覺,在進入特務隊當天因為保護宗像犧牲。

  順從反射神經擋住了子彈,但卻沒有能夠達到利用概然偏向性磁場磁場彈開子彈的程度。那顆從背後瞄準宗像心臟的子彈,穿過了楠原的頭部。楠原當場死亡。

  楠原死後十五日,利用一切手段集中解決這個事件的s4,在豐澤區上庚塚繁華街一角的八層雜居樓內,找到了頻繁出入於此的、至少八人的Beta級能力者。

  「善條先生親自參與了那次戰鬥,因此詳細的情況可以在他從綠王屬地回來之後再找時間問明。」

  「師父在綠王屬地?」

  「得知綠之王對於你一直有著不好的企圖,善條先生出於長輩的身份主動請纓,我沒有立場拒絕。」

  這個人絕對是故意的。

  閒院後來有些默然,尤其是突然得知了一個算得上她師弟的年輕人的死訊後。聽宗像說楠原應該是個非常可愛的男孩子,平時吃蕎麥面時會幫她師父切蔥花,像是小狗一樣招前輩們喜歡。

  應該是個有著非常獨特的優點的人,否則她師父也不會指導劍術。

  不能親眼見到著實有些可惜,但是也多虧了他……

  閒院默默靠在宗像懷裡。

  替他擋了一槍。

  在說到楠原的殉職時,宗像用了這樣的描述。

  「楠原君代替我死掉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閒院冷酷地慶幸著,她未曾謀面的師弟是這樣死去的。

  回到屯所之後,宗像和閒院被敬了一路的禮。

  「室長的妻子」和「閒院醫生」以及「黑之王」三個標籤在經過一天半之後,已經被妥妥地貼在了閒院身上。

  除了特務隊的那幫人真的見識過閒院的武力值之外,大部分的眼光好奇多過尊敬。閒院一度被圍觀得想甩開宗像的手,哪知道宗像甚至比平時還要更放鬆一些。

  閒院的一舉一動宗像都看在眼裡。

  「除了楠原君,善條先生和原擊劍機動課部隊第四小隊的隊員關係也不錯。」

  「那群……過來蹭蕎麥面的?」

  絲毫不認為自己也是去蹭蕎麥面的閒院這麼定性昨天才見過的那幫人,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後閒院抬頭看看天空。

  「名字和臉,都不記得了。」

  宗像根本沒覺得閒院會記得那幾位隊員,所以對閒院的坦白並不意外。如果沒有興趣和必要,閒院並不會去主動記下對方的姓名——因為打內心裡就秉承著不會繼續深交的念頭。

  「不過,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能和隊員多相處。」

  宗像推了推眼鏡。

  「比如稱呼你『黑之王大美人』的日高君。」

  日高曉在食堂打了個噴嚏。

  用很嫌棄的表情,道明寺安迪將被迅速托高的餐盤放下:「好歹換個方向啊。」

  「我也沒辦法,」日高撓了下自己的腦袋:「忽然間背脊一涼,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樣。」

  原擊劍機動課部隊第四小隊全員,一共五人,現正在食堂裡用晚餐。日高的噴嚏過後,聽著路過的隊員的話題,道明寺作為原隊長首先開始了八卦。

  「話說,室長真的結婚了?」

  日高邊吃邊回答:「啊,是啊,和黑之王大美人。」

  「這個稱呼還是改一改吧,室長不是已經說可以用『閒院醫生』這個稱呼嗎。」

  榎本再度在一旁提醒日高。

  「私下裡說說應該也沒什麼吧。」日高左右張望了兩下:「室長現在不在。」

  日高的歪樓立刻被別人掰了回來,五島蓮確認了這個消息的準確性。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室長的確用了『內子』這樣正式的詞彙。」

  頭髮齊耳的自來卷道明寺思考起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那麼既然結婚了,為什麼沒有隨著室長的姓呢。」

  「會不會是還沒上戶籍?」日高靈光一閃。

  「就算沒上戶籍你也沒機會的日高。」

  這是來自佈施大輝的吐槽。

  晚餐在後來在伏見的出現和道明寺的離去後結束,日高收起盤子之後並沒有向宿舍那邊走。

  「不回去嗎?」

  「啊,我先去馬廄看看。」

  日高看著正在伏見身邊轉來轉去的道明寺。

  「雖然說白色豆餡燉豆腐歸道明寺管,但我總覺得它會被餓死啊。」

  s4的管轄範圍中也包括負責收容動物超能力者,超能力馬·白色豆餡燉豆腐就是其中之一。原名馬刺身(named by周防尊)的白色豆餡燉豆腐在逃出s4後,被安娜領回homra,一度引發兩個組織的騷亂。在周防的協助之下完成了觀看前主人婚禮的願望後,超能力馬被淡島副長更名為白色豆餡燉豆腐後回到s4。

  白色豆餡燉豆腐逃走時曾經在道明寺臉上踢了一腳,在道明寺出去追捕時又踢了他第二腳。和白色豆餡燉豆腐有著血海般的深仇大恨,道明寺在白色豆餡燉豆腐回來後主動要求負責馴養,然後眾望所歸地開始了各種虐待白色豆餡燉豆腐的日常。

  而說起「白色豆餡燉豆腐」這個由淡島副長親自取的名字,日高曉深深地覺得倒不如周防尊的「馬刺身」好。

  起碼「馬刺身」聽起來還是正常的食物,但是「白色豆餡燉豆腐」明顯就是淡島副長的趣味了。

  因為這個,白色豆餡燉豆腐一直萎靡不振。而道明寺又經常「忘記」給它餵吃的,導致白色豆餡燉豆腐最近又瘦了不少。

  果然還是得去看看。

  拿著胡蘿蔔遞到棕紅色的馬匹嘴邊,日高被白色豆餡燉豆腐以鄙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情不願地咬了半根胡蘿蔔嚼嚼嚼嚼嚼,白色豆餡燉豆腐散發著一股「你們s4就是沒有馬權」的低氣壓。

  「不感謝也不要這幅表情,」日高想去摸白色豆餡燉豆腐的鬃毛:「我來餵你本身就不是職責之內的事情。」

  白色豆餡燉豆腐高貴冷艷地斜瞥了他一眼,把另外半根胡蘿蔔也啃走,扭過頭去。

  「真是辛苦你了,日高君。」

  在宗像的提醒下,閒院認出了眼前這個毛髮雜亂的蹭蕎麥面小隊隊員。在日高行禮之後,宗像帶著閒院向前走了幾步。

  白色豆餡燉豆腐唰唰唰地向後退。

  閒院笑了一聲。

  宗像不討動物喜歡,無論是大型猛獸還是小動物。以前兩個人去動物園,絕對是飛鳥投林老虎歸山鱷魚入河,就連熊貓都會笨拙地往樹上爬堪堪露出半個身體掛著。高中的時候宗像撿了一隻叫「黑」的純黑流浪貓,本來時自己放養的,結果在閒院住進來的第一天就叛國投敵,徹底成為了沒有尊嚴的黏人貨。

  故意看向馬匹,閒院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角,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已經化作背景牆的日高。

  「我可以餵她嗎?」在宗像幾秒前還在重複對方名字的情況下,閒院最終記住了他:「日高君?」

  「啊?啊,可以。」日高往旁邊挪了一大步:「您請。」

  閒院拿起胡蘿蔔引誘了白色豆餡燉豆腐好一會兒,人家就是不上鉤。

  「請問,日高君,它叫什麼名字?」

  「白色豆餡燉豆腐。」

  日高回答道。

  本來打算用叫它名字的這一招的,但是總覺得這麼做了會被踹。

  閒院一腦袋黑線地趴在柵欄上,無力地搖搖手裡的胡蘿蔔。背後不遠處的宗像在笑,而白色豆餡燉豆腐同時又後退了一步。忽然間找到原因的閒院拿著胡蘿蔔走到宗像身邊,拉著宗像的袖子走到了馬廄門外,然後折了回來。

  「待在那裡站好不要動。」閒院回頭看了一眼:「你把它嚇到了。」

  室長因為嚇到了白色豆餡燉豆腐而被閒院醫生嫌棄地扔到了馬廄外面,並且還被要求不許進來。於是室長就真的站在那裡看著閒院醫生餵馬,直到白色豆餡燉豆腐吃飽為止。

  日高捂著臉,覺得今天他的打開方式一定有什麼不對。

  在宗像遠離了它之後,白色豆餡燉豆腐對閒院的好感度一度要破表。除了胡蘿蔔很給面子地都吃掉了,它甚至還允許閒院摸了摸它的頭。

  一陣光芒閃過,閒院眼前飄過幾根羽毛。棕紅色的被毛變得雪白,兩隻翅膀從肋骨上展開。仰天嘶鳴了一聲,白色豆餡燉豆腐的氣勢如同從神話中走出來的獨角獸。

  「……你會飛?」

  白色豆餡燉豆腐整匹馬都受到了巨大創傷般,頭和翅膀立刻垂了下去。

  「不會飛也沒關係。」

  閒院拍了拍白色豆餡燉豆腐的頭。

  「讓我看到這麼漂亮的飛馬,非常感謝。」

  不過閒院還是對這個名字耿耿於懷。

  「為什麼是白色豆餡燉豆腐這種聽上去就像黑暗料理的名字。」

  宗像剛從浴室裡出來,鏡片上一片霧霾。擦著頭髮上的水,迎面而來的就是閒院的問題。

  「據說是因為有著潔白又美麗的雙翼,淡島副長靈感突至,就取了這個名字。」

  閒院跪坐在床上,手裡還拿著從家裡書房順回來的少年Jump,傻呆呆地努力理解著宗像話裡話外的邏輯關係。

  潔白又美麗的雙翼……和……白色豆餡燉豆腐?!

  果然還是黑暗料理界傳出來的東西吧!!!

  陷在淡島副長的思維中無法自拔,閒院連漫畫都放到一邊感同身受起白色豆餡燉豆腐的痛苦。就在閒院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時,宗像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啊,說起來,彌海砂今天直接把我扔出去了呢。」

  「只是讓你站在門外等我而已。」

  「扔得真是毫不猶豫呢。」

  「誰讓你不討喜。」

  因為天生沒有動物緣,宗像一直被閒院吐槽。

  不過沉默不代表無法反抗。

  將眼鏡摘下來,宗像扣著閒院的後腦,一點點地接近著緊張的妻子。

  「於我而言,不討動物喜歡,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只要討彌海砂喜歡就足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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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第十一章

  這個人不正常。

  在一起的時間裡如此之長,如此明顯的示好閒院還是第一次聽到。

  用叉子隨意地刮著漂亮的陶瓷盤邊,閒院邊想著這個邊聽結城的情報。

  「總之就是,綠之王已經暫停了所有對王上的活動。」結城終於匯報完畢,開始切自己的牛排:「恭喜王上,您終於安全了。順便說一句,王上的狀態好了很多。」

  「狀態?」

  「雖然還很緊張,但是已經不是隨時準備動手的架勢了。其實以前同王上說話,我一直有隨時會被捅死的覺悟。」

  「黑之王喜怒無常。」

  閒院端起杯子,杯中茶香四溢。

  「明知這些的你,為什麼會想成為黑王氏族。」

  「啊,這個,」結城半開玩笑地說:「在地下討生活的人都知道,越是陰暗的存在就越靠得住吧。」

  閒院飲茶的動作幾不可察地停了一下。

  「你遇到什麼麻煩了。」

  將牛排切下一小塊,閒院嘗了嘗味道才繼續下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不會無緣無故請客,而直到現在你也沒向我求助,看起來不是小事。」

  被說中了的結城還是很猶豫,但最後一鼓作氣地說了出來。

  「我好像被s4看上了,王上。」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在地下,靈通的耳目並不是任何時候都佔有絕對的優勢,尤其是在你面對著比你還要強大的敵人或者組織面前——「秋蟬」之名黑白兩道都有耳聞,如果想讓他為自己提供線索對誰來說都是如虎添翼。

  「我是生存在地下的人。」結城想到這個臉色就相當不好:「s4於我而言並不是同夥這種值得信賴的存在,至於一起將地下的那群人全部抓捕歸案更是等同於自毀的事情。」

  這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因為老鼠和貓之間的關係是已經被命運注定了的。閒院身在局外看得很清楚,而且也不覺得結城的想法不正常。

  「所以呢?」閒院托著下頜看窗外:「你是想讓我去跟禮司說放你一馬嗎?」

  「別做夢了,他不可能答應。」

  閒院靠在椅子上,說這話的時候也有些煩惱。

  「就算他真的答應了,你也不可能什麼都不說地繼續在地下混。」

  在這方面有著相當的固執,宗像會有什麼動作閒院閉著眼睛都能想得出來。

  「我可以告訴你你最好的下場,就是把一切都吐乾淨之後換個身份換個地方活下去。」

  知道這件事的閒院情緒有點不好,就像是把結城訓了一頓之後直接走人了。臨走之前,閒院還是把路給結城指清楚了——雖然明白閒院到最後也會出手幫他,但是結城明顯已經考慮要不要離開地下這件事。

  能活到秋天的蟬非常罕見,但是到了冬天還是會死的。

  的確是是時候考慮吧自己的退路了。

  坐在書房裡繼續補漫畫,一書櫃一共一百多本少年Jump閒院才看了一半。漫畫按照日期排在書架上,放不下的其它書籍被宗像拿到了屯所那邊。

  那個人是懷著什麼心情,把漫畫一本一本放上去的呢。

  那個人又是懷著什麼心情,把書架上的灰塵一點一點打掃乾淨的呢。

  胸口有一種憋悶著出不來的氣呼不出來,閒院躺在地毯上曬著午後的太陽。閒院看書的速度一向很快,幾天就將漫畫補得差不多,現在有點不知道把漫畫看完該做什麼好。

  已經不用再逃了,能夠在在家裡無所事事地發呆。

  這種米蟲的幸福日子還真是突如其來。

  因為善條今天會回到s4,閒院看了時間後提早出了家門,在路過超市的時候還特地買了蕎麥面和配料。本來去綠王屬地並不需要幾天的時間,但是宗像說還有其他的任務請善條順便完成,徹底暴露了他那種人盡其用的資本家的萬惡本質。

  「那是我從小就很尊敬的師父。」閒院很委婉地抗議著善條的工作量。

  宗像從善如流地回答:「正因為是彌海砂重要的長輩,所以我才會更放心地將事情交給善條先生呢。」

  什麼無恥之徒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閒院去庶務課資料室的時候,善條已經在那裡準備著食材——師徒二人不喜歡在人群眾多的食堂裡的共性此刻被表現得淋漓盡致,閒院看到善條之後立刻躥到了善條身邊。

  「師父,我今天買了天婦羅。」閒院把盒子拎了出來:「上面說稍微炸一下就可以了~」

  「我來吧。」善條被閒院帶得高興了起來:「彌海砂的話大概會把廚房炸掉吧。」

  宗像在走過大窗的時候,閒院正在抱怨善條歧視她的自理能力。說是抱怨,是因為閒院的反駁毫無氣場,無理無據完全像是在向長輩撒嬌。

  「我們醫學生才不是那種什麼都不會做的人。」

  「醫學生還真無辜啊。」

  「師父!!!」

  炸毛的閒院被善條拎起來,隨手扔出了小廚房。本來打算聲討一下師父的暴行,但被宗像非常穩妥地接住之後閒院沒想別的。

  什麼時候來的?

  丟臉丟大發了。

  閒院趴在桌子上等吃的,宗像看了眼閒院的穿著,就把外套披在了她背上。

  「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呢,善條先生。」

  小廚房裡只有炸東西的聲音,善條並沒有立刻回答宗像。等到天婦羅出鍋後,善條把東西拿了出來。

  「說笑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善條回廚房煮麵,閒院跟著過去幫忙切作料。天婦羅被擺在盤子裡,金燦燦的顏色看起來讓人很有食慾——閒院以前並不喜歡這個,跟著宗像吃了很久的和食之後才算接受天婦羅這類油炸食品。

  將蔥花、海苔絲和黃瓜絲之類的作料切好,閒院又把芥末小心地放到離自己位置最遠的地方——明明能吃辣但卻無法忍受芥末,多少能顯示出閒院讓人無法琢磨的性格。

  把東西都收拾好,閒院坐在座位上等著開飯。

  「今天也去了大學那邊嗎。」

  「回那邊把漫畫補完了。」

  閒院不是很喜歡宗像的用詞。比起「去」這個字,閒院更願意用「回」來形容。住進椿門比想像中容易——師父在這裡多少讓她有了點歸屬感;s4的隊員看起來應該也不是特別難相處;屯所這邊還有s4收容的各種動物例如白色豆餡燉豆腐和另外一隻小貓——所以日子並不會非常無趣。

  但是越是這樣,閒院就越知道,以前那種日子,已經回不去了。

  晚飯吃完之後,閒院打算再去看看白色豆餡燉豆腐。

  她很喜歡白色豆餡燉豆腐,因為總覺得這匹馬在任何時候的表情都很豐富——所有的事物都能讓白色豆餡燉豆腐有著不同的認知和情緒,胡蘿蔔可以讓它飄飄欲仙,宗像可以讓它動彈不得。把這兩個放在一起比較似乎不太好,但是閒院想只有這兩者同時出現才能讓白色豆餡燉豆腐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了。

  而馬廄裡今天也不止宗像和閒院。

  「如果不是任務誰會來餵你胡蘿蔔,更不用說給你刷毛了!」

  道明寺安迪把刷子摔到水桶裡,在白色豆餡燉豆腐鄙視的眼神中差點衝上去,但被日高拚命攔了下來。

  「別這樣道明寺,萬一被人知道你和白色豆餡燉豆腐打架什麼的真的很丟人啊!」

  閒院在馬廄外聽到這段對話的時候看向宗像。

  傳說中的特務隊隊員啊。

  閒院還披著宗像的外套,稍微抬著頭時揶揄的目光也很漂亮。將散落在臉頰周圍的髮絲歸攏到閒院耳後,宗像牽著閒院的手走了進去。

  「真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呢,道明寺君。」

  道明寺一個腳滑就往下倒,在馬上摔在白色豆餡燉豆腐身上時對方也是一個激靈地向後迅速退了一大步。日高來不及拉道明寺,於是馬廄裡就迴盪著「啪」地一聲巨響。

  道明寺爬起來的時候還流著鼻血,和日高一起向宗像和閒院行禮。讓日高帶著疑似腦震盪的道明寺去醫務室之後,馬廄裡就只剩下了兩位王權者。

  「都很怕你啊。」

  閒院拿起刷子道明寺丟在水桶裡的刷子,但卻不太清楚怎麼給馬刷毛。宗像站在閒院身後,將右手蓋在右手上,抬頭看著白色豆餡燉豆腐。

  「可以麻煩你過來一下嗎,白色豆餡燉豆腐君。」

  事後閒院回想起白色豆餡燉豆腐當時的表情,真真的是驚懼交加悲憤至極。總共刷了半個小時,但閒院當時的心思完全不在刷毛這件事上。

  手背貼著手心,肩膀貼著胸腔,溫度和呼吸都能被確切地感知到。

  「應該這樣做沒錯了,」宗像有些滿意地說:「白色豆餡燉豆腐君並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呢。」

  合著壓根不知道怎麼刷毛就是專門來佔便宜的嗎!

  閒院努力把宗像的手甩開。

  未果。

  刷子被宗像放在手邊的掛鉤上,閒院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稍微向閒院而頸邊吹了口氣,宗像就立刻感覺到閒院的身體有點發軟。

  「回去嗎,」宗像低著頭,把聲音直接送到閒院耳朵裡:「彌海砂?」

  被宗像輕拍了一下腿,白色豆餡燉豆腐直接跑到了馬廄的角落裡縮了起來。

  「你看,白色豆餡燉豆腐君好像已經不歡迎我們了呢。」

  「白色豆餡燉豆腐只是不歡迎你一個而已。」

  「讓彌海砂被我牽連還真遺憾。」

  閒院靠著書桌看書,宗像則在桌上拼圖。

  「你可以離我遠一點。」

  宗像拼圖的手略微停滯了一下。

  「討厭我靠近嗎。」

  怎麼就挑了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問法。

  閒院討厭透了宗像現在這個下了套等著她解釋的做法。

  「我想和白色豆餡燉豆腐多玩一會兒,」閒院伸手勾住宗像的袖子:「但是它怕你。」

  宗像一副「所以呢」的表情。

  「不討厭你靠近。」

  「原來只是不討厭嗎。」

  閒院抬手摘掉了宗像的眼鏡。

  宗像的視線瞬間模糊起來,但是有些涼的手臂在宗像肩上堂而皇之地刷著主人的存在感——找到閒院之後第一時間就能發現,她的體溫比以前低了很多。

  將閒院收到懷裡,兩個人的距離已經近到了可以看清睫毛的程度。

  「彌海砂,你在想說什麼,但又怎麼都說不出口的時候,總會讓我覺得特別有機可乘呢。」

  ☆、12第十二章

  只有你能看到。

  死水一般的表象下,高興與難過,放鬆與緊張,平和與憤怒,從容與羞惱,無人得知。

  只有你能看到。

  閒院起來的時候,宗像已經去上班了。桌上放著早餐,閒院用手指碰了下,發覺杯子裡的牛奶還是溫的。一個人把早餐安安生生地吃掉之後,閒院托腮想著今天到底要做些什麼。而中午宗像打來了電話,而閒院那時已經把論文的大綱打好了。

  得知黑之王忽然間變身學術宅,宗像顯得有些驚訝。

  「是想回學校讀書嗎。」

  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宗像在掂量著閒院的意思。如果閒院想繼續讀書,那麼既要上課又要實習,住在椿門必定會有很大的不便——光是交通每天來回就要花費兩個小時,公共交通擠得跟罐頭一樣閒院必定要暴躁,所以回到原來的住所又變得非常合情合理了啊。

  「國立醫院要求應聘醫生自帶論文,主題自選字數不限。」閒院點開網頁:「如果今天沒有去看,我都不知道急救醫生的要求已經這麼高了。」

  東京都國立醫院,直屬日本中央厚生勞動省,是國內醫療水平最頂尖的的醫院之一。最重要的是,從椿門右轉走一刻鐘,東京都國立醫院的後門就在眼前了。

  當年羽張迅將屯所定在這裡,大隱隱於市出動迅速快捷是原因,萬一有隊員在東京都內受重傷可以直接送醫救治其實佔了更大的比重。

  「急救醫生,真是相當辛苦的職位呢。」宗像無聲地笑了下:「彌海砂才剛回來,環境也都不太適應,就多休息一段時間怎樣。」

  「一個人待著有點無聊。」閒院複製了兩組數據備用:「而且再不上班的話學的東西就要忘光了。」

  已經做了決定的閒院再攔也沒用,只要她想做並且為之努力就一定做得到。當年離家去神奈川讀書也好,和他交往甚至結婚也好,打定主意絕對不改。

  讓人相當愛恨交織的品質啊。

  宗像問了一句進度,閒院就簡單說了下自己打好的大綱。把段落佈局說好之後,閒院發覺自己的構思有點小問題,當即著手去修改。

  通話就這麼繼續著,宗像聽到對面傳來筆尖刮蹭紙張特有的唰唰聲。車廂外很吵鬧,而車廂內卻異常安靜。信號無法傳達此刻宗像這邊的緊張狀態,有人等不及之後敲了敲車門。

  「室長,」伏見說:「請去工作。」

  閒院呆了一下。

  「在出外勤?」

  「針對最近異能者間槍械氾濫而採取的特別行動。」宗像放下茶杯回答道:「稍微有點礙眼了。」

  「那我掛了。」

  閒院也沒細問礙眼的是她還是伏見還是行動目標,切斷通話之後繼續自己的論文。宗像將耳機收好後站了起來,在經過伏見身邊的時候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伏見君最近的工作熱情相當高呢。」

  「淡島副長已經在待命狀態了。」

  「我認為淡島君非常稱職。」

  看著車外整齊的隊伍,宗像這樣對伏見說。

  隊伍中間,身著制服的幹練女性正等待著指示。

  「全員。」

  宗像抬頭看著青色的天空。

  「突擊準備。」

  這場戰鬥並不困難。

  經過兩年的打磨,特務隊的確如同待出鞘的利刃。此番的對手組織井然有序,但在事前伏見已經做好了情報的準備,就算是攻堅也並不讓特務隊覺得困難。

  此番逮捕Beta組16人,約等於以一敵二。如此捷報讓特務隊很是鼓舞,就算是淡島副長也放鬆了平時嚴肅的表情。雖然還有後續的審訊及收押工作,但是這次準備已久的行動告一段落後,起碼有一個短暫的休假可以稍微享受一下。

  疑犯已經移送至車上,宗像眼看著關上後陷入了一陣思考。

  「淡島君,請你通知各隊,今晚發起突擊審訊。」將佩劍交給秋山,宗像下達命令:「臨時告知你們加班,真是相當抱歉。」

  隊員們在宗像經過的時候紛紛行禮,淡島副長則在路上才意識到一件事。

  今天是閒院出現後迄今為止,宗像第一次留在s4加班。

  閒院放下筆的時候,終端上的數字是二十點整。

  看了一天的屏幕和紙,閒院覺得自己眼睛疼。沒有人打擾,寫論文的效率超乎尋常地快,外加很多東西權威數據庫裡都有收錄,手頭上的初稿構架竟然已經被閒院大致完成了。

  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閒院走到窗戶旁。天色已經暗下來,屯所外的路燈照著人煙稀少的街道。

  「抱歉,彌海砂,今天加班。」

  宗像在臨下班前給閒院打了個電話,簡單通知了她一下這件事。

  沒有理由和立場拒絕,但是依舊感覺不舒服。

  什麼事情不能留到明天。

  早點回來不行嗎。

  不想讓你加班。

  想你陪我。

  說不出口。

  冰涼的觸感從額頭傳來,碼了許久的字之後的思緒活躍和胡思亂想也隨之消失了一些。用涼水洗了把臉,閒院剛覺得有些餓——中飯和晚飯都沒有吃,因為閒院的專注和某種故意的忽略。

  拿了錢包下樓,入夜的椿門非常安靜。這時候隊員大都趕著去洗澡和擦乾,所以不小的屯所顯得有些空。離椿門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型的超市,閒院上次坐計程車路過的時候記得那裡有水果賣。老闆娘看到閒院之後有些驚訝,非常熱情地問她想買什麼。

  「我只是……隨便看看。」

  閒院在貨架邊看了一陣子,除了水果和零食之外也不知道買什麼好。店裡面此時只有她一個人,而老闆娘像是有些無聊想找人聊天,所以把目光鎖定在了她身上。

  「不只給自己買東西吃吧?」老闆娘說:「是不知道對方的口味嗎?」

  「不是。」閒院沉默了一下,似乎確實遇到了難題:「我不知道他有沒有也忘記了晚餐。」

  「什麼啊,既然不確定的話當然要連對方的份一起買了啊。女孩子要多關心一下戀人才顯得更體貼啊。」

  老闆娘終於有了可以滔滔不絕講話的理由,一邊走向閒院一邊說起戀愛中的相處之道。

  已經不是戀人了。

  這句話在老闆娘洪水般的經驗之談中根本來不及說,閒院維持著足夠遠的距離忍耐著聽老闆娘的分享。就在閒院有點想走人時,順手帶著的終端很是時候地響了起來。

  「彌海砂,」說話的人是宗像:「這麼晚了都不在家,是去了什麼非去不可的地方呢?」

  「你男朋友嗎?聲音很好聽啊。」

  閒院搖搖頭,默默將東西裝進袋子。

  「不是你男朋友?那為什麼要來接你?難道是你哥哥嗎?」

  「我的確這麼叫過他。」閒院抬起頭,掛著一點笑:「他也承認了。」

  老闆娘看著閒院的笑容,稍微怔了下,接著表情就變得不止一點點奇怪。

  不是男朋友,又叫過哥哥,對方還承認。

  血緣關係就是事實,承認這個詞的存在本身就有了糾結的意味。

  到底是糾結於血脈的禁忌,抑或是貪戀心中無法言的愛意和在胸口中躁動的衝動和佔有慾。

  迅速腦補出一段驚世駭俗的禁忌之戀,老闆娘看著閒院的目光又多了同情和探索。敢這麼明目張膽的人相當少見,閒院於是又到貨架那邊假借找東西之名躲開了老闆娘的窺探。

  宗像來的時候,閒院正在冷飲櫃檯,猶豫著不知道選哪個好。

  「彌海砂,」宗像叫了閒院的名字:「我們回家了。」

  原本有些黯淡的雙眼像是被瞬間點亮了一般,閒院抬起頭的時候整個人都相當有活力。

  「你來了,哥哥。」

  宗像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

  老闆娘激動地看著宗像完全服了一樣把閒院收到懷裡,而這種情緒在宗像輕吻閒院的額頭後達到了無法超越的高峰。眼前帶有貴族氣的青年眼神溫柔地帶著完全不相像但相貌華麗漂亮的女孩,對待對方的態度就像是無價的珍寶。

  兄長對幼妹的愛護和男人對女人的情感,這兩者是絕對不一樣的。

  等一下不會是真的吧其實只是腦補著玩玩的啊喂!

  在老闆娘驚恐的注視下,宗像微笑著。

  「晚上出門會讓父母親擔心啊。」

  兩個人離開的時候,超市的老闆娘已經石化到風一吹就會化成灰的地步。剛走出超市門的時候,閒院已經開始有點繃不住自己的表情,頭靠在宗像的肩膀上悄悄地笑了起來。

  「既然這個梗百玩不厭,好歹也提高一下自己的演技,還沒離開就笑場再怎麼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宗像的聲音著實無奈到了一定程度,而閒院挑挑眉斷然拒絕了這個提議。

  「『真的想這麼稱呼我的話,就請隨意好了。』你說的。」

  這種完全不贊同的語氣還真敢裝聽不懂裝到現在啊。

  說起來這個梗還是高中暗戀宗像的女生玩出來的,因為得知了閒院住在宗像家裡而憤憤不平,在放課後把閒院堵到小角落裡質問。

  「你憑什麼住在班長家裡?」

  「自己猜。」

  閒院並沒有告知宗像這個插曲,而經過了女生的猜想和一夜的傳播後,宗像在到了學校之後就發現自己多了個同母異父的妹妹。

  聽到這個消息後,閒院作恍然狀。

  「被發現了呢,哥哥。」

  宗像當時差點掐死閒院。

  謠言傳得總比真相快,「一年c組著名的兩個美人是兄妹」的傳聞被即刻默認成事實,而宗像也放棄了闢謠這個完全無效的途徑轉而用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似乎是非常喜歡這個假的親族關係,閒院只要有了興趣就會來這麼一次。在6續驚掉了同學、老師、教導主任、書店老闆等等一圈人的下巴之後,宗像也終於由消極抵抗變為開始配合並成為了大多數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中的好兄長。

  既然難得玩得高興,哥哥就哥哥吧。

  破罐破摔的青之王自我安慰著。

  「打電話沒有提醒你按時吃飯,你就真的敢忘記啊。」

  瞄了一眼袋子裡的東西,宗像的語氣略不好。

  「我下次一定會按時吃飯的,哥哥。」

  現在掐死的話能少很多麻煩吧。

  「這是玩上癮了嗎。」

  「是的,哥哥。」

  竟然承認了。

  被直率的坦白逼得眼下倒真沒什麼辦法,吃了個悶虧的青之王連笑都沒掛住。宗像和閒院十指相扣,走在路上時偶爾有櫻花花瓣飄過。

  「有空去看櫻花吧。」宗像說:「這麼漂亮的景色,不去欣賞,辜負了。」

  「加班到晚上的人說著句話一點也不可信。」

  閒院皺著眉嫌棄自己接話快了。

  「是吧,哥哥。」

  說出來了。

  「被這麼直接地抱怨了啊。」戴著眼鏡的男人像是達到目的般自言自語:「不過這種倒是比不聲不響地離家出走表示抗議柔和太多了。」

  閒院鬆開了某人的手臂,然後被某人摟在了懷裡。

  「已經到了連黑之王都看不慣s4的工作量的地步了嗎,的確是時候適當減少一些了呢。」

  就算過勞現在死也可以當做沒看到趕緊把侵犯人權的手臂放開要不然上法庭起訴國家公務員x騷擾啊喂!

  「那麼為了王權者之間的友好和平,我不得不盡量減少加班的時間了啊。」

  得到了什麼許諾一般,閒院相當傲嬌地哼了一聲。

  「要有雪有櫻花還有溫泉。」

  就像是剛結婚時去的那個地方。

  ☆、13第十三章

  一往無前。

  剛愎自用。

  秉承著這兩種混雜起來的優秀品質,閒院宅在房間裡幾乎一個星期後完成了論文。除了曾經回學校那邊拿參考書之外,閒院並沒有再提過要搬去住的事情——對於接受住在椿門,閒院接受的態度有些過於好,這反倒又讓人有了額外的些許猜測。

  閒院遞交了申請之後,當天下午就得到了回復。就算宗像也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從閒院那裡得到消息之後給了個評價。

  「真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呢。」

  聽聽這言不由衷的語氣。

  閒院嫌棄地拿著終端。

  得知閒院即將穿回白大褂後,作為族人的結城立刻提出要請閒院出來散散心。放下終端的時候,宗像正巧剛從外面回來,聽到有人約閒院去玩之後問了一句。

  「哦呀,能請動彌海砂的人,什麼時候也介紹一下吧。」

  「結城哲也,我第一個族人。」閒院將終端收好:「也是打算退休的『秋蟬』。」

  恍若未聞一般,宗像撩起閒院髮絲的動作十分流暢。火紅色的髮束顯得宗像修長的手指越發白皙,將本就自來卷的頭髮繞在手指上把玩片刻後,宗像好像才反應過來他原本在和閒院閒聊。

  「既然要出去玩,就玩得開心點吧。」

  因為涉及到的關係實在錯綜複雜,結城就算有黑王氏族的護身符,想要脫離地下也還需要一段時間。而可笑的是,黑王氏族原本就不是存在於地上的類型。

  「只要你不再惹麻煩的話就不會管你。」

  難得閒院在s4的事情上為自己的族人開口,宗像也就難得裝糊塗地表達了對「秋蟬」退休的惋惜。結城被不同於其餘人般地放過,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唯有用日元來表達自己的感激。半小時之後,閒院粗略估計了一下,結城的pda裡大概已經流了八位數出去。

  「你們都很怕s4嗎。」

  「s4,一般般。」結城據實回答道:「青之王,聞風喪膽。」

  這個詞不是用在歷任黑之王身上的嗎。

  這種專屬詞彙被搶走的感覺真差勁。

  閒院挖了一勺冰激凌默默地想。

  兩年的逃亡生涯中,閒院不僅僅只是在躲人,混跡於地下時隱時現所聽到的傳聞也並不少,所以結城並不擔心閒院不喜歡他對於宗像的評價——最難聽的她早就聽完了,他現在的話反倒更像是稱讚。

  真正能讓地下的人懷有畏懼之心,而且還是陽光下的存在。

  那個男人不是一般的強者。

  「不過,王上要去當急救醫生?」結城在聽到這件事後第一時間表達了不贊同:「那種跑前跑後隨時隨地要奔手術室連飯都沒辦法按時吃的工作真的可以嗎?」

  「我以前也在醫院實習過,沒什麼問題。」閒院說:「雖然辛苦點,但是國立的急救醫生不用值班。」

  誒呦餵這是哪裡來的巨大殘念。

  「所以你打算呢,去找淺川嗎。」

  閒院扔掉了冰激凌盒子,對著依舊沒說出自己打算的族人這樣問道:「雖然我不太喜歡,但是先王屬地很安全的,而且是你的話淺川不會不接納你。」

  在見過閒院並且被命令安生待著後,先代黑之王的最強族人淺川澄海帶著新王意志一直看管著手下。兩年時間裡,閒院再沒有一次消息,但先王屬地卻被淺川壓得安安穩穩沒出過一點亂子。

  淺川身上那種勁頭很特別,讓本來不太願意記人名字的閒院都有了非常深的印象——一觸即發的瘋狂和言聽計從的忠誠就在那個男人身上和諧統一地共存著。

  「黑王氏族,即為吾名。」

  這是淺川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王上,你還記得陪同淺川去迎接您,最後被趕回來後直接反水到綠之王那裡去的叛徒嗎?」

  「有這麼個人,」讓她直接過上了不安寧的日子的人閒院肯定記得:「不過名字忘了。」

  「那個小姑娘叫中村尤加利,在已經成為綠王氏族的情況下被淺川親手殺掉了。」

  閒院並不覺得那個人會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是結城的話裡明顯有別的意思。

  「中村當時還懷著孩子,淺川是父親的情況大概是……□不離十了。」

  「你想去哪裡都無所謂,不要給我惹麻煩。」

  閒院聽完這件事,很久後才發表意見。

  地下待久了的人總會特別能發現危險,而淺川則是結城光憑借風聲就已經決定遠離的存在。本就沒打算把人留在身邊,結城不願意去先王屬地的話找別的地方對閒院來說也沒什麼不一樣。

  「王上甚是無情。」結城嬉皮笑臉道:「難道對我都沒有不捨嗎?」

  「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

  當胸一劍。

  結城捂著胸口表示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花了那麼多錢供奉王上之後連存在感都沒刷出來簡直是虧本他媽給虧本開門虧、本、到、家、了!

  「王上不能這麼對我啊,我好歹是王上第一個族人啊。」

  閒院抬頭看看結城:「呵。」

  想到自己是用情報優勢威脅了黑之王才如願以償成為黑王氏族的黑歷史,結城深深地有了一種以後會被清算的不好預感。細思恐極的族人被閒院完全當成了背景,視線飄到窗戶外後冷淡地指著一個方向。

  「兔子。」

  黃金之王的族人中,只有能力最為優秀的人才會被賜予兔面具,聚攏在御前為黃金之王效力——是一群平時不出現,一出現一準沒玩的主。

  閒院曾經很鄙視這個面具的品味,尤其是一水兒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帶著連兔子耳朵都栩栩如生的面具,卻又端著一張分外嚴肅的臉。

  「其實他們是打著正式工作前先把別人笑死的算盤吧。」

  閒院曾經這麼跟宗像吐槽過。

  「這倒也不失為一種增加工作效率的方法呢。」

  宗像微笑著回答。

  在街後的僻靜小巷中,兩個兔面人單膝跪地向閒院致敬。他們前來奉命傳達的是黃金之王的邀請,對象是新任的第六王權者·黑之王·閒院彌海砂。

  按閒院嫌麻煩的個性,結城本以為她會直接推掉,但出乎意料的是閒院非常爽快地應了下來。

  就連兔面人也互相對視了一下,閒院抬頭看著被建築分割成一條的藍天。

  「帶路。」

  閒院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注意結城,結城也就在王上的遺忘下順利回到了診所。前台姑娘見到結城後很開心地指了指樓上,臉頰都有著淡淡的粉色。

  得知有一位相貌非常好看的客人正在辦公室等著他後,結城對前台小姐美色當前的抵抗力的下限又有了新的認知。

  早就把不是誰都能帶進辦公室這一條忘記了吧。

  結城推開門,動作停在客人的注視中。

  男人的頭髮深藍近黑,只有在陽光下才能看得出原色。閒適地坐在閒院幾日前坐著的椅子,男人桌上還放著前台小姐奉上的紅茶。隔著鏡片的注視依舊銳利逼人,就算這樣結城也不敢真的去對上眼前人的視線。

  「今日不請自來,多有叨擾,敬請見諒。」宗像彬彬有禮地說:「結城君。」

  完全沒有自我介紹,已經完全篤定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明明用著敬語,聽起來再謙虛不過,卻讓人有站在懸崖邊的懸空感。

  「青之王大駕光臨,吾等未曾遠迎。」結城低下了頭:「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結城君客氣了。」宗像十指交握:「坐。」

  「日前聽彌海砂提起,結城君作為她第一個族人,在她外出期間對她頗為照顧。」

  「身為臣下,為王上分憂是分內之事。」

  結城這輩子沒這麼逐字逐句地深思熟慮過,力求展現自己作為一個忠臣的形象。坐在辦公桌後的絕對不是來做客的人,而對方的目的結城一無所知。

  這個答案像是取悅了宗像一般,讓他輕聲笑了出來。

  像是□一樣的男人——結城這樣想。

  他的王是他的妻子。

  「風傳『秋蟬』要退休,我本以為結城君會找地方隱居,還擔心沒有結城君的提點會讓彌海砂走偏呢。」青色的王者用手背托著自己的下頜,打量著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情報販子:「得知結城君並沒有這種打算,著實讓我放下心來了呢。」

  我的確就是這個意思啊。

  猛地抬起頭,結城很想反駁說他真的會隱姓埋名真的求放過,但話在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宗像的目光沒有絲毫的動搖,直到這時結城才意識到這個人並不是來談判的。

  他是來通知他,s4允許「秋蟬」的退隱,代價是留在他們眼皮底下。

  而宗像表示出來的身份非常私人,單單靠著一個「秋蟬」的名號遠不用他親自出面。到最後還是托了閒院的福,反正真的算起來退隱之後被黃金氏族監視和被青王氏族監視區別並不大。

  「結城君的診所執照一應俱全,以前也是曾為了救人性命而刻苦研讀吧。」

  「我的執照是走後門才考出來的。」結城嚥了口口水:「我和王上不一樣。」

  「不愧是『秋蟬』,門路甚多。」宗像的重點並不在執照的真假:「那麼進入東京都國立醫院任職,也一定是小事一樁吧。」

  在一切都被掌握的前提下,結成根本沒有搖頭的機會。

  讓他留在閒院身邊。

  然後呢?再讓他監視自己的王上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自顧不暇的結城都差點同情起閒院。

  嫁給了渾身都是危險的男人,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自覺和準備。

  不過宗像倒像是言盡於此,站起來向外走。姿勢挺拔制服一絲不苟的男人在路過結城的時候並沒有再分出多餘的注意,只是在一隻腳踏出門後才補充似地提醒了一句。

  「說起來,不讓自己的王上感到無聊,也是為王上分憂的分內之事呢。」

  這才是留你一命的理由。

  ☆、14第十四章

  時間總是眷顧著特別的人。

  身穿著古樸肅穆的和服,黑色的基調莊嚴,黯金色的紋飾華麗。眼前端坐著的老者白髮白髯,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到能把人扒下一層皮來。臉上有些皺紋,但卻讓人完全無法聯想到一個鮐背之年的老人。

  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

  這個人,閒院記得。

  七釜戶的御柱塔距離皇居不遠,平地而起的建築氣勢磅礡,在東京都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看到它的身影。閒院在坐電梯的時候,一眼就能掃到皇居。

  如今的普通人依舊將天皇奉若神明,就是這位日本的實際掌控者的意思。在高處俯瞰著最多也依舊是凡人的皇族,享受著日本最尊貴的人最為惶恐的尊敬和討好——

  ——這就是來自黃金之王的惡意。

  閒院微微點了點頭。

  「好久不見。」

  兔面人大概懵了。

  主動邀請,奉茶招待。

  誰沒有享受過這樣的規格。

  對方的問候卻簡單無禮至極。

  而黃金之王卻跟沒事兒人一樣。

  「一別十數年,汝輩狂傲不改。」低沉沙啞的聲音中氣十足,黃金之王打量著眼前的閒院,緩緩地說。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閒院坐姿端正地回答道:「而且您也從來沒覺得我會改吧,否則找我來也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閒院語氣還是冷淡的,但很罕見地用了敬語,因為就算是對黃金之王沒有好印象,他為日本經濟所做出的絕對貢獻還是值得生活在這個國家裡每一個人的愛戴的。

  至於為什麼沒有好印象,大概是因為年幼記憶裡,那些犯事了卻依舊在s4里高昂著頭顱的黃金氏族,太過驕傲了吧。

  用「狂傲」這個非常不好的詞用來形容自己毫無壓力,而面對黃金之王閒院也沒多客氣。家裡以前是帶著宮字的親王,身份是嫡長孫女,又早慧,閒院從小到大身上那天之驕子的光環就從來沒有掉下去過。不記事兒的時候是在本家裡寵著,等父母成為羽張迅的族人之後全s4一起寵著,養不成狂妄高傲的性格反倒說明有問題。

  這種讓很多人一見她就反應性頭疼的性格在宗像的勸說下收斂了不少,起碼不經常放出來招人煩。所以閒院有些困惑,以她現在安·穩·乖·巧的狀態,黃金之王為何要特地把她弄到這裡喝茶。

  沒聽說黃金之王閒的沒事兒干了想找人嗑瓜子瞎白話啊。

  黃金之王招了招手,兔面人退下後片刻帶著一個人進來,將人放下之後再度回到門口。閒院打量著離她十幾步跪在地上的黃金氏族,心想著這又是鬧哪一出。

  當著另外一個王權者的面處理下屬殺雞儆猴?

  還是真的因為保皇心態真的只是來聊天的?

  黃金之王否定了閒院所有的不靠譜猜測。

  「老夫管教無方,今日特向汝致歉。」

  跪著的這個人姓甚名誰閒院不清楚,不過在黃金氏族中卻非常優秀。擁有「隱藏」能力卻沒能進入兔面人的隊伍中,進入軍部後負責情報搜集的工作。

  在兩年多以前,閒院離家出走後,宗像曾經向軍部的情報部門發出協查通報。在查獲了閒院的落腳地後,這個人並沒有告知宗像,反而跟蹤閒院並將清理掉了她所有的痕跡。

  錄像、入住記錄甚至見過閒院的人的記憶,只要涉及到閒院的人事物一概被清除掉,甚至閒院做好記號寄回家的明信片都被私自截留了下來銷毀。而在閒院被選中成為黑之王后,短距離的跟蹤變成了遠距離的監控,混淆在綠之王的追兵之中,變得更加難以覺察。

  閒院在心裡爆了句粗口。

  突然間發現這兩年四處逃竄不是因為宗像故意沒去尋人或者是一貫高智商的眼鏡腦子變笨了,這讓閒院感覺心裡某些沉重的部分放輕鬆了些。但是這種被人插了一腳的被戲弄感,讓閒院驀然升騰起一種暴怒。

  「老爺子手底下還真是人才濟濟啊,連王權者都能耍得團團轉呢。」

  整間茶室依舊陽光明媚,但氣氛已經變了。

  「所以這是由我處置了嗎。」

  閒院端起茶杯。

  「殺了。」

  就算黑王氏族,閒院也不可能說殺就殺,何況這個人是黃金之王送到她眼前來的。老爺子不是不會耍心眼的人,首先那高姿態的示好就是在斷閒院後路,這時候撕破臉皮反倒顯得她不明事理又暴虐成性。

  將自己的行蹤掌握得清清楚楚,這算是黃金之王如今最大的優勢所在。

  但是被欺負到頭上來連句狠話都不放,的確有點太窩囊了。

  閒院隨手將茶揚到了請罪者的臉上。

  那水還是滾的,接觸皮膚的剎那還能聽到什麼聲音。被潑了茶的黃金氏族並不敢動,而閒院站起來徑直往外走。

  「這個人的臉,我記住了。」閒院臨走前轉回來對黃金之王欠了欠身:「您老保重。」

  算賬什麼的,慢慢來。

  不急。

  終於明白了宗像幾天前在大學旁邊的公寓裡說的那句話。

  「如果下次還是那樣一點線索都不留下的話。」

  閒院對生活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早一點意識到情況不一樣就好了。

  當時剛剛組建的s4本就風頭正勁,黃金之王在羽張大人死後把s4當成警衛順手使用了很久,想要在新s4成立之後用力打壓維護自己的地位並不是什麼罕見的想法。宗像不卑不亢心思縝密,除了先期給了點甜頭,後來再沒看過他的臉色行事。

  儘管精神矍鑠,也已經是近百歲的老人了。對於時間的惶恐和年輕的後輩,面上再不動如山心裡也是會有忌憚的吧。如果看得到她離家出走能讓宗像對s4分心,那麼時間再長些對他未必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說,是不是真正的私人行為,還是要另說的。

  本以為就是她和他之間的遊戲,卻在外人的介入下讓情況急轉直下,向讓人不忍直視的方向一去不返。

  當時就是往s4寄離婚申請書估計都比離家出走強啊。

  怎麼就腦抽地收拾東西了呢。

  隨便找了家店坐,閒院點了蛋糕用甜食洩憤。濃郁的奶油化在舌尖,混雜著草莓的酸甜和芝士的濃香演繹著複雜醇厚的口感。店裡有限時供應的櫻花果醬,閒院嘗嘗味道不錯之後直接要了二十瓶用來早上塗麵包。拿錢包的時候隨便遞了張卡出去,等著刷指紋的時候侍應生小姐已經笑瞇瞇地遞回了單子和卡。

  卡面深藍色,除了銀行的名稱和卡號之後就只有右下角的紋章。

  閒院拿過這張卡端詳了半天。

  s4的工資卡?

  宗像的終端響了起來。

  結城看著宗像背對著他接起電話。

  「難得彌海砂主動打電話來,真叫人欣喜若狂。」

  宗像離開的時候,側面的嘴角正向上微微翹著,昭示主人愉快的心情。

  「書嗎?的確買過很多。」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迴響著:「已經快下班了,彌海砂等我過去一起看該買哪本如何。」

  直到在窗口確認宗像離開了診所,結城才放鬆地長舒一口氣。驟然撤去的壓力讓人連呼吸都更加順暢,只是宗像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結城已經不想再碰了。

  作為被兩位王權者臨幸過的辦公用品,全套桌椅結城打算搬回家一日三香地供奉。

  宗像走近閒院的時候,閒院手裡正拿著一本巨厚無比的《實用外科學(上)》閱讀。像感覺到了什麼一樣,閒院偏過頭看了一眼,直接對上了宗像的視線。

  「情緒似乎很低落的樣子呢。」宗像摘了眼鏡,湊近了看著自己的妻子:「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剛剛見過黃金之王,老頭子好像比我記憶裡更討人厭了。」閒院眨眨眼:「實在對付不來這些場面,假得要命地你來我往,讓人有點煩躁。」

  「明明生在世家之中卻……」

  「我是在s4長大的。」

  閒院糾正了宗像的話,對於身份的歸屬她一直非常敏感。先代s4給她烙印過於深刻也讓她覺得驕傲,所以就算是現在閒院也更願意把s4的經歷拿出來回憶。

  至於閒院本家,自小就沒有多大的印象,記事後回去也沒住上幾天就到了神奈川,對她來說也不過是個符號和象徵性的親族關係而已。

  除了父母親在那裡之外,閒院覺得本家對她還沒有吠舞羅來得重要。

  其實就算那裡是父母親的本家,也就那麼回事了。

  宗像挑書的時候,閒院將《實用外科學(上)》放回書架上。

  「不買回去嗎?」宗像看著書名,問了句。

  「公寓裡有。」閒院想到了滿是漫畫的書房:「而且上面還有筆記。」

  「那今天就過去拿吧。」宗像注意到了閒院稱呼上的變化:「正式入職就是下周了呢。」

  有宗像去搬厚到可以砸死人的殺傷利器,閒院開心得不得了。輕快地向著收銀台走過去,閒院聽到宗像問她。

  「彌海砂是不是忘了什麼。」

  書在懷裡,錢包在口袋裡,果醬在宗像手裡。

  掃視了一圈,閒院走回去抱著宗像的手臂。

  遺失清單:戴眼鏡的旦那一枚√

  是這個意思吧。

  悶騷男。

  到學校那邊的公寓雖然說坐地鐵比較快,但是上下班期間人擠人閒院實在受不了。大街上打出租車就像打仗一樣激烈,不過到宗像招手的時候卻還是有一輛空車出現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閒院舒了口氣,倚在宗像懷裡瞇著眼睛閉目養神。今天一天接受的的信息量比較大,閒院要先理清楚才能確定下一步怎麼做。

  腰間的終端震了起來,閒院拿出來瞄了一眼來電顯示。

  「草薙麻麻又要嘮叨了QaQ」

  宗像挑起了眉。

TOP

草薙的目的相當明確,但同時語氣非常無奈。

  宗像的手指滑過閒院的下頜,將她散亂的髮絲理好。

  「我們這裡有個孩子的朋友,好像在黑王屬地惹了個大麻煩。」

  斷指瑪利亞,a1pha組異能者,是個一流的專職殺手,擁有「切斷翻轉」的超強實力。擁有這個綽號是因為如果僱主失約會切斷其手指,閒院在地下的時候也有耳聞。

  「目標淺川澄海……」閒院聽到這個名字就有點頭疼:「……現在的人膽子已經大到這個程度了嗎?」

  那可是先王氏族中最強悍的族人,讓結城也想盡辦法都要避開的人物啊。

  竟然真的有人送上門去讓淺川收拾嗎?

  而閒院得到了草薙確定過的情報。

  「聽那女孩的說法,是有人付了一大筆錢,所以拼了命也想要去試一試。」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閒院簡單評價了下這個愚蠢的舉動,然後聽草薙繼續說著事情的經過。

  「千歲打聽了一下之後想勸那女孩別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但是沒有勸住。因為已經幾天聯繫不到那女孩,千歲覺得這件事情他非要插手不可,否則那女孩一定會死在黑王氏族手裡。」

  閒院懶懶地問:「於是他去了嗎?」

  「被我勸下了,因為我記得彌海砂說過,沒有你的允許那些人是不敢下殺手的。」草薙為了不省心的吠舞羅問題兒童操碎了心,直到這時才想起黑王氏族這邊還有個黑之王的外掛可以用:「所以我就想過來向彌海砂借個人情,把那女孩帶回來。」

  「去領人吧。」閒院很痛快地答應了:「不過讓那她以後別再招惹他們就好。」

  禁止濫殺無辜已經讓黑王氏族束手束腳,三番兩次有人被逼急了就算是淺川也沒辦法都控制住。事後處置震懾有限還容易讓族人有異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已經是淺川所能應承下來的極限了——憑借淺川的忠心,閒院相信他當時是有一說一毫無隱瞞的。

  掛了電話,閒院又無事地閉上眼睛靠著宗像。

  草薙和她非常隨意地解決了可以引發王族對立的糾紛的對話,以及對話中體現的兩人非常要好的私交,哪個都會讓這個人很在意。但是只要他不問,閒院就絕對不會提起這個話題。

  「這種關係,真是相當不錯呢。」

  在幫閒院拿書的時候,宗像笑瞇瞇地說著。

  「我也沒想到髮色瞳色一樣的梗這麼好用。」閒院拿起自己的髮梢:「羨慕嫉妒恨嗎?如果你也能和我一樣的話,s4和吠舞羅也不會這麼針尖對麥芒了吧。」

  「原來和吠舞羅的二當傢俬交要好,有這麼巨大的作用嗎。」

  宗像的手臂撐在書架上,逆著夕陽看向閒院,表情隱藏在陰影中。

  「我一個人在關西的時候,草薙前輩曾經幫過我一個大忙。」閒院在宗像無聲的質疑中主動坦白:「草薙前輩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也想投桃報李地有能力就回報他。」

  「還真是個讓人在意的忙啊。」宗像很直白地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彌海砂清楚地表達對別人的好感了呢。」

  閒院的確很久沒有對誰表達過正面的評價,不過這絕對不是因為閒院是個非常苛刻的人——以前閒院對待外界本身就不熱情,很少回去主動觀察判斷另外一個人的舉動。而且高中宗像和她幾乎是不分開的,大學的時候除了上課兩個人也都在一起,何況只要這個人在身邊閒院那點剩餘的精力就全都放在他身上。

  而離家出走的這兩年,閒院最先學會的就是找一些有趣的東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用了很久解決了如同魔怔了一樣的執念,後面的日子簡直就是豁然開朗。付出巨大代價所換回來的教訓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不過是不能只看著那一個人而已——

  ——這也是閒院最大的收穫。

  如果努力去嘗試的話,閒院發覺自己還是能夠喜歡很多人的。

  比如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搭了把手的草薙,他真的是個好人;比如那個整天哈欠連天的蟑螂須山大王,叫了聲「三哥」竟然真的就敢認;比如傳說中差點變成青之王的面癱蘿莉吉祥物,眼神空洞但是還是非常萌軟的一個小孩子……

  就算是有著黑歷史的結城也不算是特別招人煩,尤其是在惹怒了她之後排山倒海地花錢的報復相當地大快人心。

  當然綠之王那個癡漢就算了。

  不光是那些人。

  在診所的兼職也很特別。

  形形色色的人群,百轉千回的人生。

  有同樣離家出走的小孩,但是原因卻是因為無法忍受繼父的侵犯和母親的默認。閒院報了警,找到孩子的母親卻責怪閒院的多事;患有絕症的女公關,只要求開止痛藥並央求不要告知陪同前來的孩子實情。女公關出門前還疼痛難忍,但在開門的一剎那又變得滿臉笑容。

  無法懷孕的家庭主婦迫切而又絕望地期待著一個新生命的降臨;成績好的女初中生帶著三個月的身孕要求墮掉這個會毀掉她未來的已經會動的寶寶。

  暮年老人倔強地與死神抗爭;稚齡少年卻已經消極地靜待死亡。

  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有天空、大地和海,但每個人的天空、大地和海又都是不一樣的——人與人的區別和相同變得模糊而清晰,閒院有時候會時不時對比著那些她知道的故事。

  但唯一不變的是,感受了沒有他的世界的浩大,卻還是依舊想要回到他身邊的心情。

  「不一樣。」

  閒院的手臂勾著男人的脖子,安神的檀香讓她心緒分外平和。

  「我覺得好的人和事物還有很多很多,但那些存在都有一個最無法動搖的前提。」

  「我只有一個旦那。」

  ☆、15第十五章

  旦那不是隨便叫的。

  算上離家出走的兩年,閒院在和和宗像結婚將近六年的時間裡還是更願意稱呼他的名字——宗像第一次聽閒院口中說出旦那兩個字還是在遞交結婚申請之後。遠不如現在的無懈可擊,當時還略顯青澀的少年適應了很久才故作鎮靜地應了一聲。

  原來對這個稱呼沒有免疫力是嗎,既然這樣就留著撒嬌或者犯錯的時候用吧。

  這就是閒院早就做好的決定。

  宗像在閒院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將眼鏡摘下後隨手放在書架上,低下頭輕點著閒院的嘴唇。被親吻著的人閉上眼睛,把身體的重心交給對方。

  柔軟的觸感極為消磨人的意志,順從著本能加深著這個吻似乎已經是必然的選擇。男人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火紅色的長髮中若隱若現,扣在閒院後腦上恰到好處地讓她無法躲開——

  ——被壓在書架上的人已經無處可逃。

  背後的木製隔板堅硬而冰冷,閒院稍微掙扎著動了下肩膀,下一秒就被壓制得死死的。睜開眼睛的宗像掃了一眼閒院背後,鬆開手將人放了下來。

  「抱歉,」稍微閉眼平復了一下情緒後,宗像已然重新冷靜下來:「沒注意到書架的隔板,弄疼你了嗎,彌海砂?」

  用手背自己揉了下剛剛被硌到的腰,閒院歪了下腦袋:「還好。」

  「可惜了呢。」宗像重新戴回眼鏡,順便調整了一下位置:「果然就算不常來,書房也有準備墊子的必要。」

  閒院瞥了一眼宗像,對方的語氣中那種若有似無的繾綣卻還沒有散盡。

  「牆和書架的話,時間久了的確會著涼和擦傷啊。」

  閒院丟下宗像,自己抱著書往門外走。

  回去的路上,閒院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並不做聲。宗像將閒院的手放在手心裡握著,側頭看著閒院夕陽下如同剪影般的側臉。

  片刻之後,這個男人笑著搖了搖頭。

  「有點後悔了呢,仔細想想搬回公寓住也不是不可以。」

  閒院試圖把手抽出來,未果後乾脆當做沒有聽到宗像說什麼,繼續看路邊的行人們。

  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以前住在公寓的時候,閒院偶爾也算得上主動,難得熱情的時候能給宗像不少驚喜。相比之下,住在屯所後,閒院的表現就算稱之為冷淡也不為過。

  這種對新環境的陌生感可以理解,但還是讓宗像有些略困擾。

  回到屯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太陽半隱半現地掛在西邊,影影綽綽的樹葉讓街道看起來有些暗。整條街上只有樹葉的聲音,宗像和閒院並肩走著。

  「說起來,週末的時候,一起去溫泉怎樣。」

  宗像忽然間這樣提議道,視線放在閒院沒什麼精神的臉上。

  「已經錯過了兩年,今年好像怎麼也沒有理由再缺席了呢,我們兩個人的,結婚週年紀念。」

  閒院有點詫異地看向宗像。

  這個時候還能訂到房間?

  旅館老闆肯讓人插隊?

  「啊,訂到了。」宗像回答了閒院沒問出來的問題:「只特別通融了我們呢。」

  雖然不覺得那個古板得要死的旅館老闆能允許預定外的情況發生,但宗像說過了閒院就沒再懷疑。能出去玩這個消息非常好,但閒院總覺得沒這麼容易。

  某人的手還沒碰到她就有電話通知又有狀況外的緊急事件之類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

  「s4這邊我會安排好,一般的事件也不需要我來處理。」在閒院開始質疑起這段獨處時光會不會遇到阻礙時,宗像不得不又開始給閒院解釋:「認為兩年之後s4還事事需要我在一邊指導這種事情,我是不是有點被小看了呢,彌海砂。」

  並不是小看,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對於王權者來說,建立氏族是順其自然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時間之類的條框進行約束。但是那段時間,宗像在兩地來回,每次只能停留那一小段時間簡單說點什麼,總讓閒院覺得或許來她這裡才是一種不得不為之的事情。

  沒錯,感覺自己會變成累贅,這個想法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潛滋暗長了。

  明明只想在兩個人畢業之後,一個人當醫生一個人在大學任教,過著非常普通的讓人羨慕的生活而已。但是現在看,當初的想法早就已經幼稚到不能再幼稚了。

  不對,不是當時的想法幼稚,而是就算知道已經不可能了,卻還在一個人堅持著原來的軌跡。

  也只有宗像有那個耐心陪著她玩啊。

  閒院輕輕歎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這樣想。」

  這些事讓閒院有點情緒低落,她不自覺地靠在宗像肩膀上,微微瞇起了眼睛。

  「那麼拜託了旦那,不要才玩到一半就被電話叫走。在結婚週年紀念發生這種事情的話,我大概會真的想要拆旅館了。」

  約定好了的日子其實就在眼前,不過兩三天就到了。閒院這兩天基本宅在房間裡裡看書,一下樓的時候看到陽光還有點眼暈。

  再這樣下去真的就和怕見光的先王們一樣了啊。特別想伸懶腰的閒院這樣想。

  地方並不遠,除了東京向西邊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閒院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還有點沒睡醒,宗像於是直接把她抱下了車。迷迷糊糊地跟著宗像走了一陣,停下來的之後,閒院一抬頭就看到了熟悉的標誌。

  這家店還真是每年都來,連老闆的臉都能記住的地方啊。

  老闆依舊古板,就算是熟客也要仔細檢查好預定的票據和號碼。入住準備完成後,老闆看了一眼宗像和閒院,像是放下了什麼心結一樣淺淺地長舒了一口氣。

  「兩年沒來,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人出了什麼問題呢。」

  閒院想說點什麼,但是宗像已經替她回答了老闆的問話。

  「因為我工作才不能陪她一起來,是相當討人厭的原因呢。」

  是啊是啊,所以我這兩年的結婚週年紀念都是自己來住一晚上的。

  那間屋子相當熟悉,算上新婚那次一共住了八次。宗像將行李放到櫃子裡時,閒院已經蹭到床鋪上補覺。

  昨天晚上補新番補到凌晨兩點多,閒院今天差點就起不來。

  毫無防備到,讓人想好好教育一下呢。

  宗像坐在床邊想。

  閒院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宗像在中午的時候已經泡過了一次。睜開眼時宗像正抱著閒院小憩,身上的濕氣和溫泉的味道還能聞得到。

  「醒了嗎。」察覺到懷中人的異動,宗像的眼神頓時清明起來,拿過了早就準備好的放在一邊的水杯。

  閒院將嘴唇沾濕,抿了下後並沒有發覺溫泉附近特有的硫磺的味道。

  這是宗像從家裡帶過來的水。

  閒院突然間就很開心。

  金色的眼眸中帶著不可思議的絢爛神采,粉嫩的唇角勾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忽然間綻開的笑容讓宗像有點恍神,算起來在他被選中成為青之王后閒院就沒這麼笑過。

  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宗像低頭試著輕吻閒院。並不陌生的吻此刻有了更積極的回應,唇齒交纏之間的曖昧嗚咽能把頭腦不清醒的人點燃。

  拉鏈的聲音響起,曲線畢露的半·裸身體就這樣呈現在男人眼前。漸深的眼眸如同巡視一般欣賞著愛人的皮膚,最後定在鎖骨處徘徊。

  那道綠之王留下來的傷疤,此刻明晃晃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宗像凝視著這個突兀的存在,皺著眉用唇輕點在著那處皮膚。

  「越看這裡,越覺得沒有照顧好你。」宗像對閒院說:「如同綠之王的示威一樣。」

  熱氣打在皮膚上,在初春的天氣裡有些溫暖也有些癢。

  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已,如果不喜歡……

  「誒!」

  鎖骨被加重力道地親吻著,或者說已經變成了舔咬。除卻最初的驚訝之外,身體還是可以適應,只是這似乎並不是她所習慣的他的風格。

  對於那道傷疤的執著出乎意料,或者說以前一直被隱藏著,直到出現了讓人足夠在意的吻痕後才放開那片地方。

  「果然有些事,還是要和彌海砂商量一下。」抬起閒院的身體後將那頭長髮撥到了枕頭邊,宗像像是非常好說話地在她耳邊輕聲說:「彌海砂?」

  閒院看著宗像意味不明的神色,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回答他。

  「我的話,也是想偶爾地,不那樣冷靜自製的。」宗像貼近閒院茫然的臉,看著對方忽然醒悟的神色:「是這個意思沒錯。今天辛苦了,彌海砂。」

  自說自話地就這麼感謝了算怎麼回事兒啊!

  閒院話還沒問出口,手腕就被固定在床頭。繼續著親吻的男人手上並沒閒著,腰間的綢布腰帶在閒院的手腕上纏繞了幾圈,最後和床頭綁在一起,繫上了一個漂亮而堅固的水手結。

  閒院不死心地拉了一下,看著床頭的繩結收緊。

  竟然是活結,越拉越緊的那種。

  「可惜腰帶不夠長,否則可以打一個更漂亮一些的。」

  這他媽是打結漂亮不漂亮的問題嗎?!

  「放開我。」腰帶堪堪出現在閒院的視野中:「手腕好痛。」

  絲綢的腰帶綁著並不會勒,只要不掙扎甚至不會緊。

  「已經盡量用了柔軟的布料呢,」宗像安撫似地說:「稍微忍耐一下。」

  男人的指尖輕揉閒院的手腕,就像是沒有識破閒院狡猾的謊言。

  淺藍的內衣被褪下後相當隨意地扔在一邊,抖開被子半蓋在床上,宗像捉住了閒院的腳踝。細碎的吻讓被束住雙手的閒院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沒底。落在腿上的吻引發的戰慄讓人有些失控,壓抑在唇邊的聲音總感覺會馬上就忍不住會衝出口。

  「剛剛老闆說過,這裡特地重新裝修了一下,以免客人間互相打擾彼此的休閒。」宗想起了什麼,特地告訴了閒院:「所以彌海砂的話,似乎不用顧忌太多。」

  牆壁似乎比以前厚了一些,也在牆上鋪了一層不薄的隔音牆紙。老闆大概是接到了不少的投訴才不得不花心思去弄這些東西。

  「根本不是顧忌這個……」閒院側過頭看著衣櫃,上面模糊地倒映著兩個人現在的影子:「……放開我,禮司。」

  「命令嗎?」宗像問道:「還是請求呢。」

  「求你。」閒院已經沒脾氣了。

  「那……不放。」

  閒院的脾氣並不好,但隨手搞破壞並不符合自小得到的教導。想了想,閒院還是打算先把手腕上的這條腰帶弄掉,至於宗像浴衣上的腰帶沒有了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想法絕對不錯,既解自己的圍又添宗像的麻煩——

  ——但是眼下根本沒辦法把精神集中到使用力量上去。

  比閒院自己更知道如何讓她意亂情迷,循序漸進地撩撥閒院對於宗像來說就和拔刀一樣簡單。就算是摘掉眼鏡,肌膚相觸之時對方的感受也差不多能瞭解得清楚。

  閒院意識朦朧地時候想若是自己真的建立了新的氏族又能怎樣,面對著將她瞭解得從頭到腳的人連一點勝算都沒有。

  唯一的勝算,或許是他對她的那一點憐愛吧。

  手指點在哪裡,哪裡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身體如同被操縱了一般隨著男人的動作而輕顫,閒院乾脆閉上眼睛。

  男人戲耍般地逗弄她的過程,簡直就像是上刑一樣。與其邊看邊等待著,還不如就閉著眼睛感受。

  「不耐煩了嗎。」宗像抬起閒院的下頜:「不過彌海砂的耐心倒是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呢。」

  「你做這麼多,就是測驗我,能忍耐多久?」閒院連質問的語氣都沒有了:「還是你想做些其他的事情,拜託先告訴我,禮司。」

  「想做些其他的事情,」宗像有趣地重複道:「拜託先告訴我,彌海砂?」

  這個人還在因為她離家出走而生氣。

  或者說,這個人就沒有打算過原諒她過分的任性。

  直到宗像擦掉閒院的眼淚,閒院才發現自己已經無聲地哭了出來。

  將活結打開,宗像把纏繞在閒院手腕上的布料拿了下來。被固定的時間並不久,但手臂也開始僵硬麻痺。閒院躲開宗像,低頭縮成一團,自己摁著不太靈活的肩膀。

  宗像將薄被蓋在閒院身上,隔著一層柔軟厚實的布料,閒院的身體依舊是僵得。

  「害怕了嗎?」宗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反諷,只是很單純地問著閒院的感受:「因為不知道我會做什麼。」

  閒院有點渴,但只是舔了舔嘴唇不說話。

  「彌海砂剛剛離開的時候,我比彌海砂剛才,害怕得多。」

  「突然間人就不見了,不知道是離家出走還是被綁架,但是無論如何似乎都只會是因為我。剛開始我還抱著,彌海砂不過是出去散心,玩一圈就會回來了的希望。但是時間拖得越久,我就越必須面對一個問題。」

  像是在描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件一般,宗像的語調如同平時一樣,隨意卻又不隨意。

  「比如,還活著嗎。」

  閒院心裡有點難受。

  這還是宗像第一次告訴她,在這件事上的,他的想法。

  輕描淡寫地說著當時自己的考量,宗像並沒有否認自己面對終止尋人時候的猶豫。

  「失蹤三個月的人口生還幾率在百分之十以下,就算是我也沒有彌海砂一定活著的自信。」宗像這樣回顧:「一直被自己照顧著的大小姐離開了,怎麼都覺得沒有獨自生存下來的可能。但是如果真的放棄了的話,就絕對再也見不到了……」

  抱著閒院的手臂收緊了些。

  「……就算屍體,也都見不到了吧。」

  完全無法感知到那個人的存在。

  二十一年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

  就算是被選中成為了半神一樣的王權者,率領著日益強大的隊伍。

  卻依舊無法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人,甚至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的茫然和挫敗。

  「那種感覺,不想再有第二次了啊。」宗像牽著閒院的手,將她的手背貼在自己臉上:「想做些其他的事情,拜託先告訴我,彌海砂?」

  閒院擦掉自己的眼淚,點了點頭。

  在逐漸西沉的落日下靜靜相擁,閒院並不想說話。

  這份氣氛真的好難得,雖然她是真空的。

  但是還是好渴怎麼辦。

  宗像拿起水杯。

  剛剛閒院剩了半杯水,宗像幾乎是斯文地一飲而盡。

  閒院眼巴巴地想大不了一會兒自己去倒。

  然後下頜被人輕佻地抬起來。

  口中被哺過甘冽的水,夾雜著死灰復燃的情·動瞬間席捲而來。艱難地把水嚥下去,覆蓋在身上的薄被已經被扯到了一遍。

  閒院身上還留著不久前種下的斑痕,紅白交錯就像是被弄髒了的畫布。越是凌亂,就越能強烈引起別人的惡意。

  弄壞。壓在身下。享受她的嗚咽。

  冷靜自製的弦時刻緊繃著。

  無論是誰都會累的。

  但只有一個人。

  可以知道。

  閒院反手拽著枕頭,注視著宗像的眼神有點複雜。抬起腿勾在男人的腰上,滑膩的肌膚微涼。

  「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我去泡溫泉了,旦那桑。」

  怎麼可能就這麼把人放走。

  宗像俯身笑著。

  然後固定著她的腰肢,直接撞了進去。

  ☆、16第十六章

  如同即將失控一般。

  鉗制住身體的手看似溫柔,卻在以往從未有過的頂弄中將她一直禁錮在原位。如同電流一般的快慰從尾椎刺向大腦,有什麼東西卡在喉中讓人無法說話。剛剛十足的前戲早已讓閒院有足夠的準備繼續,但這種完全鎮壓似的行為像是疾風席捲而來,讓她連呼吸都開始困難。

  修長白皙的男人的深吻印在唇上,像是嫌棄此刻不夠纏綿。閒院下意識地勾住男人的脖子,在有些脫力的時刻藉著對方的身體稍微向上弓起身體。

  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去迎合。

  剛剛的調·教已然耗盡了宗像的耐心,此刻的行為並不像過去那般照顧閒院的感受。感官和本能地驅使讓男人略顯粗暴,原本還壓抑著的最後一點理智讓閒院的稍顯主動下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彌海砂要是乖一點……」聲音變得低啞起來,宗像托著女人腰下豐滿而又柔軟的地方,在她耳邊說:「……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我要是真的乖一點,」閒院輕喘,對著男人的耳邊吹了口氣:「就不會……遇見你了。」

  呼吸微滯,男人緩慢地退出幾分,片刻後再次橫衝直撞到了最深處。如同火種一般的話語讓男人陷入了些許失控,連親吻也變得魯莽,全無技巧可言。

  「彌海砂……是我的。」

  閒院聲音模糊地回答著他。

  「嗯……是你的。」

  都是你的。

  愛意與愛慾的糾纏讓人喪失理智,冷靜自製的男人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肆無忌憚起來的樣子讓人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已經忘記了什麼時候萌生了退意,軟弱地叫著愛人的名字卻被完全無視。敏感的部位被放緩摩挲著,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帶著無法抗拒的刻意,男人像是才發覺一般地吻著閒院的側頸。

  「彌海砂,剛剛是在叫我嗎。」

  「禮司,」抓著床單的手指稍微放鬆了一些:「別這樣對我。」

  「真是讓人為難的請求。」男人幫閒院理好了有些散亂的頭髮,繼續著自己的衝撞:「我本來是抱著讓彌海砂哭出來的目的開始的呢。」

  完全不打算放過,或者說要將這次機會利用到徹徹底底。本來的相互取悅變成了壓倒性地索取,消耗殆盡的體力只能讓最先疲倦的一方任人宰割。揮之不去的酥麻感讓頭腦發昏,到最後意識中只能感受著攀越到極限的花火。

  安靜的房間裡只有外面溫泉相互拍打的水聲,以及瀰漫在空氣中的情潮。

  閒院醒來的時候,全身的零件像是沒組裝好一樣。遮光的窗簾將陽光擋在房間外,幽暗的室內讓閒院不知道現在的時間。

  勉強撐起身體,原本將她蓋得嚴嚴實實的薄被滑落在身體之下。閒院有些冷,把被子撈回來蓋著,四處找著原本該守在旁邊的另一個人。

  宗像並不在房間裡,而閒院並不想起床,所以繼續倒在床上打算再睡一會兒。精神和身體,全部都疲憊到極點,就連眼睛都有了異常的酸澀感。

  再次入睡變得十分容易,朦朧之中閒院能聽到有人推門進來。床的另一邊陷了下去,有人掀開被子,將她抱在懷裡。體溫略高,靠近讓人感覺很舒服。

  溫暖的手撫過她的臉,有人在她耳邊自言自語。

  「讓你真的哭出來了這件事……抱歉吶。」

  既然事後要抱歉事前怎麼不停手。

  閒院反應緩慢地腦內回應。

  「不過……很值得。」

  「彌海砂,中午好。」

  身邊的男人衣冠楚楚,笑容淺淡的樣子還有幾分謙虛有禮。閒院在被子裡縮成一團,捂著自己的腦袋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累死了,起不來。」

  閒院現在身心俱疲,而罪魁禍首此刻正什麼事兒都沒有一樣地叫她起床,而且這種完全是已經篤定了可以把她叫起來的語氣讓她有點發自內心的火大。

  「彌海砂,外面下雪了呢,不去看的話……是不是有點可惜了。」宗像向外面看了一眼,因為窗簾遮光,所以外面的情況都是看不到的。

  閒院的眼睛從被子裡露了出來,很掙扎地看著宗像。

  「是真的下雪了。」宗像拉開窗簾,一陣刺眼的光讓閒院適應了好久:「要不然我怎麼會冒著讓彌海砂生氣的風險,來叫彌海砂起床呢。」

  窗外是冒著熱氣的溫泉,但遠處的房屋卻已經蓋上了一層銀白色。

  「今天降溫,天氣預報說有大雪,所以就算在溫泉也是能看到雪景的。」宗像回頭看了看有點發呆的閒院:「很幸運吧,有雪有櫻花有溫泉,就和我們六年前來的時候一樣。」

  最後閒院還是起床了,因為忍不住想去看看外面的景色。洗過澡後,濕漉漉的長髮想要吹乾起碼得一刻鐘以上。閒院看著浴巾裡打濕後依舊捲著的頭髮,皺了皺眉。

  頭髮最後是宗像幫她吹的,因為閒院的架勢已經打算頂著濕乎乎的頭毛衝出去觀景了。宗像想說雪一時半會兒不會化,但是連頭髮還沒干就出去憑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肯定會感冒發燒。

  但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閒院難拿捏得很,平時吃軟不吃硬,但在這種情況下直接幫她收拾好了反倒會乖一點。而且就算是體溫變低很多也沒有以前有精神之類的證據很明顯,將她身體變差了的事情直接說出來也會被一口否認。

  男人的眼光徘徊在閒院身上,綠之王留下的傷疤和吻痕都已經被浴衣遮蓋住。

  果然,沒有照顧好她。

  吹風機將頭髮全部吹乾的時候,閒院躺在宗像的腿上,已經睡意滿滿。有點驚詫於在如此噪音下依舊能昏睡過去的技能,宗像帶著閒院下去吃了點東西。

  紙糊的窗戶外層有層薄薄的冰,溫泉的水汽遭遇突然的大雪讓旅館有了一層特別的韻味,閒院想打遠看過去旅館一定像是過了一層水晶一樣漂亮。

  中午的午餐很豐盛,但閒院吃了一個溫泉蛋之後就一直往外看,直到宗像把東西夾進她碗裡。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沒來得及用餐,現在就多吃一點怎樣。」宗像頭也不抬地說:「彌海砂的確太辛苦了……當然如果彌海砂自己不這麼認為……」

  閒院拿起筷子,洩憤地戳了一下碗裡的食物。

  吃飯就吃飯,威脅人有意思嗎。

  將午餐吃得差不多之後,宗像又給閒院遞了一碗湯。喝下去之後閒院的確暖和了不少,不過肩上還是披著一個羊絨的披肩。

  披肩是宗像帶過來的,東西一拿出來閒院就知道宗像說有雪很幸運是他編的。春天的溫泉鎮就算是降溫也不會降到需要披肩來保暖的程度,更何況這個披肩披上是絕對的一點風都不會進,保暖性能出眾到了可怕的程度。

  果然這個人還是在來之前查過了吧,查到了結婚週年紀念的時候會和新婚時一樣下雪,所以拜託了旅店老闆一定要空出那間一直住的房間來給他們。

  真的已經做了太多事情了,用來填補這兩年他們在對方生命裡的空缺。

  得知今天有大雪的消息,附近的人簡直是聞風而動般趕了過來。本身就很熱鬧的溫泉鎮變得熙熙攘攘。賞櫻的好位置本來就要靠搶,閒院睡到日上三竿而宗像又辦法走遠,只能在洶湧的人潮中邊走邊看。

  共同撐著一把傘,閒院抱著宗像的手臂,在喜歡的地方停下腳步抬頭觀賞美景。

  周圍雖然很吵鬧,但是傘下的世界卻很安靜,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哥特洋裝小面癱。

  拽著閒院的浴衣,突然間出現的安娜躲開了宗像的視線。想說什麼但是欲言又止的模樣成功地引起了閒院的注意,蹲下來平視著安娜,閒院摸了摸她的頭。

  「安娜,是和不靠譜的吠舞羅問題兒童走散了嗎。」

  安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雖然走散了,但是還記得路嗎。

  既然這樣這孩子為什麼會拽著她。

  在她已經回到了宗像身邊的情況下。

  宗像頗為意外地打量著這個吠舞羅唯一的女性。

  擁有「看透」和感知一切的事物的能力,相比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三輪一言不相上下。

  這種通曉一切的能力不同於他。憑借自己的推理通過一件事而延展到一串事,最終還是依靠人的頭腦進行工作。

  參破他人的命運,這種能力本身就是一種詛咒。

  不詳的孩子。

  如果可以,宗像並不希望閒院和名為櫛名安娜的少女有過多的接觸。但是閒院和吠舞羅的關係並不似尋常的手段可以解決。而除開其他的原因,閒院本身也是個對小孩子沒什麼辦法的人。

  招小動物喜歡的人又怎麼可能不被小孩子纏上。

  「有位置。」安娜偷偷看了眼宗像:「……想讓……彌海砂來。」

  把來過結婚週年紀念的旦那拋棄跟一直讓他頭疼的團體坐在一起看美景是不是不太好啊安娜。

  「抱歉,安娜。」閒院很有黨性地拒絕了安娜的提議:「我們送你回去吧。」

  第一次被明目張膽地搶老婆感覺有點新鮮的青之王殿下默認了閒院的這個提議。不過沒等到出發,吠舞羅的人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喂,你在幹什麼!」

  被鐮本攔住的八田差一點就衝過來:「快把安娜還給我們!」

  「太失職了。」閒院開始了高冷模式:「你們就這麼照看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嗎,我都覺得有必要帶回s4進行監護了。」

  八田差點就炸起來,鐮本快攔不住了,宗像並沒說話。

  戴著眼鏡的男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閒院此時的表情非常鮮活,既然碰上了當然要多看一會兒。

  耍八田對於吠舞羅的任何人來說都非常容易,而閒院則算是一個意外。八田當年第一次見到閒院的時候整個人是傻掉的,他呆呆地指著坐在吧檯邊紅髮金眸的美貌女子,對身邊的伏見說了句話。

  「猴子,尊哥變成女孩子了=口=!!!」

  因為這句話,八田被閒院恥笑至今。

  單方面的欺壓是在草薙趕來之後才終止的。看到草薙趕來之後,八田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把討回安娜這件事情交給了二當家,自己撒手不管了。

  「明明是自己弄丟安娜的現在竟然就跑了。」草薙看著八田的背影有點無奈,轉頭對閒院點了點頭:「彌海砂也來溫泉了,好巧。」然後和宗像打了個招呼:「宗像室長。」

  宗像欠欠身算是回禮,對閒院伸出手。

  「既然安全送到了監護人手裡,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呢,彌海砂。」

  閒院握住宗像的手,回頭對草薙笑了笑。

  「那麼不打擾諸君了。」

  宗像道別道。

  草薙看著那個纖細的背影隱沒在了人海之中,然後低下頭對安娜道謝。

  「多謝了,安娜。」笑了笑之後,草薙說:「不過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自己的心思只有自己知道就已經足夠了,更何況那個男人的眼神太透徹理智。

  「說起來,彌海砂在離家出走的時候,也曾經在吠舞羅住過一段時日吧。」

  雪花飄落的時候,打著傘的男人問了一句。

  「嗯,綠之王的追兵追得不那麼緊了,我會去吠舞羅那邊待兩天散散心。」閒院給出了官方回答:「而且我以為你會監視吠舞羅的動向。」

  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他面前的話,無論怎樣都可以被找到了吧。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了宗像的意料。

  「曾經想過,你為什麼還沒找到我。」斂了眼神,閒院看向前方:「有的時候會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說話的時候,閒院的臉有些緋色。像是撒嬌一樣的話用在離家出走這件事上並不合適,但是閒院當時的確就是這個心情。

  「很抱歉我沒想到要主動偵查吠舞羅,因為他們和s4雖然是名義對立的,但當時並沒有什麼衝突,而且並不是會對對手的家人出手的人。」宗像解釋了自己當時的想法:「是我沒考慮周全。」

  「而且其他的也就算了。」男人拿起和閒院十指交握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彌海砂,怎麼可能不要。」

  高中時閒院的情感如同銅牆鐵壁一般讓人望而卻步,他大概是唯一敢去一直嘗試並且最後成功了的人。最開始的意氣用事不免讓他在後來有些惋惜開端的不美好,但是如果一開始就如同其他人一樣抱著愛慕的心情,或許最後站在她身邊的人就不會是他。

  閒院後來用一種很複雜地語氣對他說了什麼。

  「是你先招惹我的,以後無論怎樣……都不許不要我。」

  所以說,先招惹她的人是他,他又怎麼可能在後面的日子裡放開她。

  那雙眼睛彷彿有魔力一樣。

  全然不理會世界上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物。

  被認真地注視著的時候,心裡總有一種特別的滿足感。

  旅館附近的拉麵店裡人不多,宗像於是在角落裡找到了不被打擾的位置。拉麵店的老闆娘看到宗像和閒院,第一時間認出了這些年一直會光顧的客人。

  「原來是你們,真是好久不見啊。」開朗熱情的老闆娘和旅館老闆完全不是一掛的,不過看到閒院表情有點尷尬:「今天炸丸子什麼的我來請客吧。」

  說完之後就匆匆忙忙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宗像感謝了老闆娘的好意,而閒院歪著腦袋在想老闆娘剛剛的表情。

  難不成老闆娘記得她獨自來這邊住又被追殺的事情麼。

  黃金氏族也不給力啊。

  老闆娘的兒子躲在簾子後面看著閒院,被盯得有點煩但是又沒辦法發火的閒院最後對他招招手。小孩子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今年不過就5歲——宗像和閒院第一次來的時候老闆娘還在懷孕,沒想到現在已經長得這麼大。

  「你是那個照片裡的姐姐。」男孩子又仔細看了閒院一眼:「沒來過卻突然出現在照片裡的姐姐。」

  本來在看照片牆的宗像回過頭,掃了一眼很天真的老闆娘之子。

  「彌海砂來過這裡嗎,一個人。」

  「嗯,來過。旅館和這裡都來過。」閒院抿了一口清酒:「但是好像誰都不記得我了。」

  宗像的表情在說這真有趣,閒院於是想跟黃金之王翻臉這件事情用不著她了。憑借宗像的腦子解決這件事情並不麻煩,以後要路上小心的人是誰大家都懂。

  啊呀啊呀,不小心地洩露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呢。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小男孩將照片拿了出來。老闆娘生平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抓拍客人後貼出來,宗像和閒院當時新婚時的第一張照片就是出於老闆娘的相機之下。

  當時的照片是宗像在幫閒院系圍巾,而閒院正伸手去拽宗像的衣角。

  而現在宗像手裡的照片上,只有閒院一個人站著。

  在照片牆前,看著他們的照片。

  ☆、17第十七章

  那是一次讓人滿意的旅行。

  「只是讓你滿意吧。」

  在宗像對旅程有了「不過時間上有些倉促」的補充後,已經快要睡著的閒院還是有氣無力地反駁了一下。只要和宗像一起來,泡溫泉這個主題總會被各種各樣地被邊緣化。這次兩天兩夜的週末溫泉小鎮之旅,閒院撐死了也就在溫泉裡泡了不到四個小時。

  最終證明的是,無論再斯文正經的男人,用再浪漫溫馨的手段討女人開心,最終的目的就只有那赤·裸裸的一個。

  「哦呀,原來還沒睡著嗎。」宗像倒是沒否認閒院的話:「真心話被彌海砂聽到了,稍微有點尷尬呢。」

  真不好意思壓根沒看出來說這種話的人竟然會有這樣的心理活動。

  不過閒院確實很高興。

  能夠兩個人在一起待著,其實就算不在溫泉鎮上過結婚週年紀念也很好。排除了s4之後,彷彿回到那種他不是青之王她也不是黑之王的日子。

  要多簡單有多簡單,只需要看著一個人就足夠了。

  回程的路途,閒院就窩在宗像懷裡補眠。集中耗費了大量體力,閒院已經開始體力不支,而圈著她的男人卻沒什麼事兒一般。等到差不多要到屯所的時候,宗像將閒院叫醒,然後才把自己的終端找出來打開。

  等一下這個人該不會是週末的時間完全都沒和s4聯絡吧。

  「的確是沒有開機,」宗像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我當時通知值班的伏見君,如果真的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可以直接通過旅店向我進行傳達。」

  通過別人傳話就是明擺著不想讓人打擾的意思,更何況那個曾經催促宗像工作結果打斷了他們通話的少年人腦子好用到不行。

  「太亂來了……原來彌海砂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嗎。」

  閒院瞄了眼窗外的景色不說話。

  「啊,那就當做我也偶爾想偷懶這樣吧。」

  宗像這樣幫閒院找借口。

  「所謂色令智昏這種事實……」

  閒院親了宗像一下。

  從走進屯所到回到房間的一路上,宗像和閒院兩個人的世界都是安靜的。遇到兩個人的隊員例行行禮,其中伏見晃晃悠悠地從食堂走出來看到了宗像之後,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

  這兩天的文書處理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而也只有真正接手了那些東西才明白平時總是笑得一臉謙和的男人有著多龐大的工作量。

  先不說這個人是如何協調好了那麼多事物還能抽出時間來陪突然間多出來的妻子的,光分配給他的那些文書——

  ——其實就是為了報復他上次催促他去工作結果打斷了他們兩人的通話這件事吧。

  在對宗像的小心眼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閒院被宗像簽回了房間。開門的一霎那,那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閒院有些遲疑,但立刻跟上了宗像的腳步。

  把這裡當做家這件事,的確比想像中要更容易一些。

  「稍微再睡一會兒。」閒院坐在床上,順勢自作主張地倒了下去。

  睡夢中的時候,耳邊曾有終端的響聲,聽聲音應該是宗像的那個。有人拿起了終端,聲音於是由近及遠,在臥室的門被關上後再也聽不到一絲吵鬧。

  閒院接下來睡得很安穩。

  宗像回來的時候穿著制服,左腰處的佩劍在燈光下分外打眼。從房間外走進來時帶著一種不屬於室內的涼氣,一下子就讓人感受到了風塵僕僕的味道。

  「外勤?」閒院拿著水杯,意識到宗像又上了一次戰場:「又是什麼事情。」

  「幾個Beta組的鬥毆而已,並不是什麼……」

  閒院把水杯放到一旁,撲到宗像懷裡。

  「……並不是什麼大事啊。」

  宗像輕撫閒院的背。

  「不用擔心。」

  幾小時前還是無需擔心外界紛擾的旅程,轉眼間又回到了時刻戒備他人異動的日常。宗像前線歸來的樣子英氣逼人,淡然的神情彷彿戰場上任何的狀況都無法動搖他的自信。

  但是閒院沒辦法和他一樣。

  「我這個沒用的樣子,會讓你覺得很困擾吧,禮司。」

  過了很久,閒院這樣說著。

  「稍微改一下直接幫我下結論這個行為好嗎。」

  宗像閉著眼睛,笑著搖頭。

  「還有替我擔心,我還是非常高興的。」

  對於現在的s4以及特務隊,幾個Beta組的鬥毆真的算不上是什麼大事。宗像現在更像是鎮場,只要有他在無論是特務隊還是普通隊員都會更加有底氣。

  解釋這些事情並不需要花心思,閒院立刻明白了宗像的存在對於s4來說的意義有多大。羽張迅死後先代s4的慘淡不僅僅是沒有王權者的力量可以依靠,那種失去了領袖後聚集在一起維持平時工作的勉強,總讓人聯想到喪家之犬。

  啊,是啊,喪家之犬。

  這就是沒有了王權者後s4的墮落。

  代替羽張迅擔任s4司令的鹽津元並不是最強族人,而善條剛毅由於殺死了羽張迅自請去深山中隱居。閒院的父母就是在這時候提出要脫離s4回到閒院本家,繼續了身為皇族親王嫡長子媳的風光日子。

  那種無法理解又無法原諒更無法解決的感覺又回到了閒院心裡,回憶中交替出現的勢如破竹的先代s4和任人驅使的先代s4交替出現,那種無法抑制的惡感此刻又被激發了出來。

  面對羽張迅死去的震驚、面對父母親脫離s4的不滿、面對s4陷入窘境後無法走出的悲傷……以及面對那麼多事情發生後,所謂天才的自己的無能為力的激憤。

  說到底最後能做的不過也是自己悶在自己的世界裡,在大人們萬分焦急的情況下固執己見地要去羽張大人的故鄉去念他讀過的高中而已。

  「彌海砂,你明天入職。」

  陷入自己回憶的閒院突然間被宗像打斷,頗有些無奈的聲音組成了別有深意的話:「繼續這樣抱緊我,就算我代表著冷靜自製的力量,也可能會把你在醫院的第一天搞砸呢。」

  閒院乖乖把手放了下來,退後一步。

  「辛苦了。」

  閒院深吸了一口氣。

  「歡迎回家。」

  溫熱的水洗去一身疲憊後,宗像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工作上的事情帶到家裡只會讓公私生活的界限越發模糊,而讓閒院知道太多也只會讓她心煩。

  在s4長大的人如今又回到s4生活,身份的轉變和黑之王的身份足夠讓她覺得不安。出外勤對於閒院來說像是某種心病,在今天的反應來看還是需要讓她慢慢地接受。

  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宗像看了一眼閒院用的洗髮露和沐浴乳。若有似無的檀香味道縈繞在鼻端,總讓人有置身於佛堂之中的錯覺。

  檀香清心寧神,安撫鎮靜精神。

  也是先代青之王羽張迅,最為中意的香氣。

  聽到宗像出來,閒院趴在桌子上,目光依舊在看著宗像放在桌上的那把佩劍。藍色的劍鞘包裹著鋒利的劍刃,劍身上還有著華麗卻不繁複的花紋。

  「在想什麼?」帶著水汽的男人走到閒院身邊:「總不會是今天出外勤時候的場景吧。」

  閒院搖搖頭。

  「就是忽然想起,從s4的家屬到s4的家屬,我好像用八年的時間回到了原點。」

  同樣的,仰視著一個人。

  「禮司,」閒院回頭看著身著浴袍剛剛出浴的藍發美人:「能不能,說一次那段話。」

  「在自己的家裡,對著自己的妻子嗎?」宗像猜得到閒院說的是什麼,不禁失笑:「總感覺不是很適合呢。」

  「但是,就是很想聽禮司說那段話。」

  被閒院雙手合十地拜託著,宗像對於這樣不過份的要求也有些沒辦法拒絕。用水潤了潤喉嚨,青之王有些不自然地吟誦起那段從先代s4流傳下來的、守衛異能者正義的誓言。

  「我等scepter4,在此貫徹佩劍者之職責。聖域不容紛擾,現世不容暴力。」

  「佩劍者以劍制劍,吾等大義不容污點。」

  就像是印在靈魂中一般,這個語句中依舊有著那些閒院記憶中的前輩們的記憶與光榮。在小時候曾經立下以後要追隨羽張大人的豪言壯語言猶在耳,或許在另一個世界中自己已經手握著羽張大人親自授予的佩劍,口中也能毫無猶豫地將這句話說出口。

  但是現在,或者未來的某日,已經有了注定會成為污點的命運。

  宗像額前的劉海貼在皮膚上,閒院湊上去伸手往旁邊撩。

  「不喜歡看到我的眼睛直接露出來,因為裡面的野心太大了。」握住閒院的手腕不讓她亂動,宗像問:「現在不是這樣了嗎?」

  「這種事情……」閒院撇撇嘴:「……和我脾氣不好,你卻還一直包容我是一樣的吧。」

  這個回答漂亮到宗像也沒想到,閒院得以在宗像怔忪的時候把手抽回去。像是考慮好了什麼一樣,宗像將跪坐在椅子上的人打橫抱起,向臥室走過去。

  「等一下……」閒院剛補回來的那點體力絕對不夠折騰:「……我明天入職。」

  「的確很重要呢。」宗像附和道。

  「所以叫彌海砂起床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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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第十八章

  為什麼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

  在入職當天提前到達醫院後,閒院面對著姍姍來遲的接待人員甚至都沒有擺什麼臉色。在這樣規模的醫院裡就職在閒院看來已經有點遙遠,但是重新拿到制服後還是有著一絲期待。

  如果笑嘻嘻的結城現在沒站在她身邊的話。

  「我只是覺得離開王上心裡不踏實啊。」

  結城被閒院的眼神看得有點背後發涼,又不能直接把她王上的男人各種威逼他當跟班的事情說出來,只能腆著臉爭取一下他王上允許他以同事身份留在她身邊的那一點點的可能。

  「你的職業醫師執照不是走後門拿到的麼。」

  閒院對結城的死皮賴臉倒沒什麼厭惡,心裡卻在想另外一件事。

  結城發覺他王上把他說的玩笑話當真時,差點就給跪了。被鄙視了行醫資格的前·情報販子雖然不靠自己的診所過日子,但是偶爾有不明真相的群眾撞進來,結城也是有模有樣地給看了的。閒院過去的兩年並沒去過診所,所以下意識地就把那句玩笑話當了真。

  解釋了一會兒後,閒院表示勉強相信自己的族人是個有資質的醫生。恰逢接待人員將急救科室的前輩們帶到,閒院便在介紹中規規矩矩地向前輩問好。

  結城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

  不過是一瞬間,結城就將自己的情緒完全地隱藏在了笑臉之下。在他人眼中,不過就是急救那邊又來了兩個專職的新人——一個是性格不錯的青年,另一個是來頭不小的大小姐。

  日本姓閒院的人就那麼幾個,而和醫療衛生相關的人又將不相關的人等劃了出去。閒院的父母原來就是醫生出身,到現在在這方面的關係盤根錯節根深蒂固,明眼人一看到這個姓氏就能把閒院的身份猜個清楚。

  有了這個意識,急救科室對於閒院的熱絡遠遠超過了對結城的歡迎。老老實實作為一個新人被使喚著的結城看了一眼被包圍在人群中的閒院,然後繼續給前輩們端茶遞水。

  雖然並不習慣這種場合,閒院和別人盡量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不過還是禮貌而疏遠地回答著前輩的問題。

  所以說是真的想到這裡當急救醫生,而不是待在那個人沒有事情做隨便找點事情玩嗎。

  結城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

  喂喂身為黑之王卻要懸壺濟世什麼的是不是有點太亂來了。

  不要那麼嫌棄石盤給的設定啊。

  急救在日本的發展比起其他的科室來並不算發達,裡面的醫生大部分都是其他科室派來輪班的。閒院和結城是國立醫院招收的第一批專職的急救醫生,說到底還是有試水的成分在裡面,所以最終只要了兩個人。

  新來的兩個人並不能真的有效地緩解急救的壓力,而且閒院這種看著就像是來體驗民情的人也給人一種供起來比較好的錯覺。眾多壓力最後還是落在了結城的身上,最明顯的體現就是今天一天的急診前輩們都讓結城跟著一起去了,而閒院就坐在辦公室裡對付了一天的前輩們。

  結城倒是覺得沒什麼,多年在地下混的生涯不至於讓他連醫院的工作都對付不了,反倒在這一天內迅速贏得了幾位前輩的好感並留下了「這個小伙子很能幹嘛」的印象。偶爾還能和小護士們聊天的感覺也不賴,而算是找回了些手感後,結城覺得這種情況還不錯,接連應對了幾位病人之後那種稍微燃起的醫生之魂也算不辜負了自己當年背書的艱苦歲月。

  不過相比起來,用指尖敲打著水杯的他王上已經開始扛不住了。一貫不擅長應酬交際的人,突然置身於這種場合之中,就算是王權者也會感到焦躁不安吧。

  五點半的下班時間馬上就到,幾位來輪班的醫生還沒等來接替值班的醫生來就已經告辭,剩下兩個青年醫生似乎打算陪到閒院下班後再走。那點小心思看得結城有點想笑,但是就只是坐下來和那兩個醫生聊著天。

  閒院站起來倒了杯水,遞給了正在說話的結城。

  結城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

  室內安靜了片刻後,那兩位青年看著結城的目光變得富有深意。結城裝作不知道地端著水杯,這才發覺自己忙了一天下來的確渴得厲害。

  「那個,閒院君。」其中一個醫生問道:「今天是閒院君入職,要不要下了班出去慶祝一下?」

  小兄弟,珍惜生命,遠離黑之王。

  結城很想這麼說,但是閒院歪頭看了他一眼,竟然有點徵求他意見的意思在。

  等一下徵求他的意思是怎麼一回事兒?!

  「說起來,閒院君要不要和宗像室長說一聲。」差點將「王上」叫出來的結城鴨梨山大,把遠在東京法務局的那尊大神搬了出來:「晚回家什麼的……」

  尖銳的鈴聲響起,前台值班的護士的聲音焦急地傳了過來。

  「急救科室的各位醫生請準備,三分鐘內會有附近車禍的病人入院急需搶救。目前已進入瀕危狀態……再重複一次……」

  閒院像是鬆了一口氣,站起來將白色的防菌服穿好。結城更是就坡下驢地跟在閒院身後去了搶救室做先期準備。

  「閒院君的話不需要做這些……」回過神來的青年醫生想把閒院換下來:「……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坐下來喝茶的。」閒院戴上了口罩:「而且已經下班了,兩位請回家吧。」

  沒有任何語氣的話,卻有著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搶救室的護士將可能用到的藥品擺放整齊,不一會兒就有輪子的摩擦聲響起來。門被推開後,從救護車上跟下來的醫生看到閒院準備妥當的樣子,稍微愣了一下後報出了現在病人的大致狀況。

  「閒院君,」稍微停頓了一下後,醫生說:「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這個時候就不要在意這個了,」結城指示護士做好清潔工作:「比起來我果然還是更想知道,這班要加到什麼時候。」

  創傷外加大出血的車禍傷員心率已經開始驟減,閒院瞥了一眼腎上腺素後結城抽出一支就注射了進去。在傷員心率恢復後,閒院已經開始對腹腔的傷口進行處理。

  「脾破裂,」閒院低著頭說:「準備手術室。」

  來替班的醫生在閒院表達了意見之後直接去準備手術,而接下來的事情有人接手的情況下閒院似乎可以下班。不過仔細想了想剛剛病人的狀況,閒院還是去了消毒間。

  「王上,啊不閒院君,」結城屁顛顛地跟上來:「現在不下班回家嗎?」

  閒院看著不遠處亮起紅燈的手術室:「我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閒院和結城的出現有些出乎了醫生的意料,簡單問候了一下之後兩個人作為助手留在了手術室中。由於閒院已經簡單地做了處理,輕微的脾破裂變得不那麼棘手。

  「看不出來,閒院君相當手熟的樣子呢。」主刀的醫生邊小心地做著切除工作邊聊天:「剪刀麻煩。」

  一邊的小護士把手術剪遞了過去:「聽說閒院君也是帝都大學醫學院畢業的學生呢。」

  「那我們是校友啊。」醫生說:「如果厚臉皮一點我也算是前輩了啊。」

  「下方沒有切除到位,」閒院看了一眼患處:「前輩。」

  一場手術下來大概四個小時,閒院剛剛算是冒犯的話語並沒有讓醫生感到沒面子,反倒承認了自己的失誤後進行了補救。相比起其他手術來說,這次車禍傷員的搶救非常圓滿。

  「竟然發覺了脾破裂的症狀,我在剛開始都沒發現,還在懷疑是不是新來的菜鳥是不是誇大傷情呢。」

  醫生稱讚著閒院的判斷:「是做了穿刺嗎。」

  「因為肋骨雖然沒斷,但是腹腔裡像是有積液,所以自作主張做了診斷性穿刺。檢驗的確是陽性。」

  閒院像是回答老師提問一樣一本正經,這反倒讓醫生不知道怎麼接話。病人推出去之後,一群人圍住了主刀醫生問長問短,得知了已經脫離危險後走廊上就是一片的「非常感謝」「辛苦您了」之類的話。閒院回到更衣室把身上的隔離服換下來,再套上了白大褂。

  「說起來,王上為什麼當初會選擇當醫生。」結城靠在一邊:「別的醫生也就算了,急救醫生是為什麼呢。」

  閒院往出邁的腳步頓了頓。

  「大概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鍛煉出面對生離死別也能夠鎮定自若的氣魄。」

  閒院總是讓結城感到驚訝。

  從身為女性卻成為了黑之王,到她原來竟然是個醫生,再到正式得知她也是青之王的妻子,最後到想要當急救醫生的讓人意外的理由。

  就算是瞭解了這個人的履歷後卻依舊猜不透這個人的真實想法,無論面對什麼都淡薄到了頂點。在抗拒任何人走進她內心深處的情況下,大概能真的瞭解她在想什麼的的人——

  ——也只有坐在辦公室裡的這個男人了吧。

  穿著便服的男人依舊讓人沒辦法不注意,坐在閒院的那張桌子後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身邊平靜如水的人在見到宗像的那一刻週身的氣場就有了微妙的變化,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上忽然多出了從湖底蔓延出的一絲幾不可見的波紋。

  表面上不過爾爾,但湖底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遇到了什麼緊急的情況嗎。」宗像起身:「終端沒有人接呢,彌海砂。」

  「車禍傷員,」閒院勾起嘴角:「不過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根本就沒有介紹結城的意思,閒院直接去了更衣室換衣服。結城站在一邊,想著他果然還是等著這兩位都走了再收拾比較好。宗像目送閒院出去後,過了半晌才發現結城一般。

  「結城君辛苦了呢。」

  「當人臣下的,沒有辛苦了這一說。」結城現在倒是有點發自內心地覺得,跟在閒院身邊不算壞事:「宗像室長才是辛苦了,不到一刻鐘的路還要親自過來接駕。」

  那點挖苦的意思宗像並不是聽不出來,不過卻並沒放在心上。結城被軟硬兼施留在這裡的怨氣總不可能憋著,而他說得話有時候並不算是冒犯。

  對於他而言,那個人的確就是公主一樣的存在。

  換上淺藍色的連衣裙後,閒院敲敲門後推門進了辦公室。結城很高興地歡送了這兩個人,然後才在並沒有人的辦公室裡想起了剛才閒院說的話。

  大概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鍛煉出面對生離死別也能夠鎮定自若的氣魄。

  面對和誰的生離死別呢。

  ☆、19第十九章

  「最近,都不需要加班嗎。」

  似乎自從閒院說不喜歡宗像回來太晚之後,宗像就再也沒有加過班。無論有什麼情況最後都能在工作時間內收拾妥當,然後轉到醫院的急診室等閒院下班。

  啊,是的,等閒院。

  因為對於急診醫生的需求過高,閒院上了一星期的班,除了週三湊巧天下太平外,每天都是在急診手術室裡手術度過準時下班的時間的——手術種類五花八門,大都是普通外科的種類。偶爾有內科甚至是兒科的病患,閒院也會在旁邊參觀學習一下。

  而按照八卦的傳播速度,現在整個s4都知道,下班後的宗像室長不在屯所,那一定是在東京都國立醫院的急診室了。

  看著閒院把牛奶含混地吞下去之後,宗像瞇起眼睛。將閒院唇上淺淺的奶漬用指尖擦去,鏡片後的眼睛終於透漏出微微的笑意。

  「啊,因為前一陣子沒什麼需要特別關注的事情。論忙碌的程度,s4是真的比不上醫院呢。」

  只按時下班過一次的閒院醫生裝作找水喝,拒絕對s4和醫院的忙碌程度做出什麼對比和評價。

  兩人之間對於加班的雙重標準宗像並沒有什麼抱怨,相反宗像似乎很喜歡在閒院的座位上等著閒院下班。閒院已婚這件事不脛而走,讓閒院身邊少了很多動機不純的人,而這也讓閒院覺得輕鬆了不少。

  但是宗像不說,閒院也能感覺到,這個人並不喜歡她一直待在醫院裡。

  難得的休息日讓閒院悠閒地吃了頓早餐,簡單的食物卻能讓人感到一本滿足。伸了個懶腰之後,閒院琢磨著今天能去哪裡曬曬太陽。而宗像在閒院剛想到可以去公園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制服——襯衫長褲,長靴及膝,就只差一把佩劍。

  「誒?」閒院下意識站了起來。

  不是才說沒什麼需要特別關注的事情嗎?

  這種撲面而來的全副武裝的城管大隊風是怎麼回事?

  「抱歉,難得的休息日,卻不能陪你。」輕吻了一下有點愣住的閒院,宗像像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樣子:「今天要出外勤,因為很重要所以沒有提前說明。如果快一些的話,明天早上能回來一起吃早餐。」

  閒院點點頭,然後低頭看著光亮的地板。

  好想踩他的臉。

  「所以,王上就這麼把宗像室長放走了嗎。」

  「我難道還能攔著他不讓走麼。」

  坐在店裡,閒院週身環繞著的不爽氣息完全讓人不敢靠近,也只有結城現在敢坐在她對面跟她說點什麼。有一個族人在身邊的好處現在閒院終於體會得到,那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隨時把他拎出來陪著。

  當然族人也是要分的,吠舞羅的問題兒童吵鬧,s4的那群人又態度誠惶誠恐,閒院都覺得有點不合心意。結城有眼色會說話,雖然見風使舵牆頭草了些,但是對於她的忠誠在短時間內還是不會動搖的。

  ——所以有什麼煩心事,可以挑著說一說。

  忽然被打斷了週末的懶覺,結城現在還是哈欠連天的。閒院也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兩個人對坐著完全沒有什麼話題。

  不禁冒出了或許選擇追隨黑之王不是好選擇的想法,結城甩了甩腦袋又用力眨了兩下眼睛。

  「王上是不是有點無聊。」

  閒院瞥了他一眼。

  「一般般。」

  「啊呀這個中庸的回答啊……」結城點了一杯冰咖啡一飲而盡,瞬間變得精神了起來:「……那我們就去個不中庸的地方玩玩吧。」

  面前的房子有著復古的裝修,還有那個全英文的招牌。

  明明能把英文字母認全的成員根本就沒幾個。

  「不中庸的地方……homra?」

  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銀髮的無口蘿莉用手臂支撐著門,透過那個狹小的空間看著門外戳著的兩個人。閒院在安娜奮力頂門的時候接替了安娜,將門就這樣拉開。

  「上午好,安娜。」在安娜抱著閒院的腿之後把漂亮的小姑娘順手抱了起來:「起得很早啊。」

  就那麼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閒院完全沒顧忌身後的結城。在門關上之前,結城拉住門的把手,非常認命地走了進去。

  聽到閒院聲音的草薙擦杯子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的時候好好地確認了一下門口的人。

  紅色的長髮帶著自然的捲曲,金色的眸子在眼光下閃著光。

  「原來是彌海砂和結城君來了。」金髮的男人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閒院的身上:「頭髮,長長了好多。」

  「嗯,」閒院瞥了一眼過腰的長髮:「懶得去剪。」

  閒院帶著安娜佔著陽光最足的地方,一大一小靠著曬太陽。結城點了一杯長飲,靠在吧檯上和草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所以現在是在當急診醫生嗎?」草薙聽著結城說最近的情況,向閒院那邊看了一眼:「好像很辛苦的樣子啊。」

  「是啊,王上的晚飯基本上沒有準時吃過。」結城附和道:「好像還說過醫院提供的咖喱什麼的沒有homra做得好之類的話。」

  「我記得我的原話是八田做出來的黑暗料理還能入口醫院的咖喱連嘗試都不想嘗試。」

  閒院回頭看了結城一眼,糾正了結城的話。

  十束來的時候結城還在說著閒院在急診時候的趣事,例如因為週一忘記買少年Jump隔天看到病人手裡有就以「保持心情平靜」這種蹩腳的借口把漫畫沒收自己蹲一邊看了去的事情。

  「噗……」十束笑了出來:「……彌海砂真的幹出了這種事情嗎!」

  閒院皺了皺眉,向遠離十束的方向挪了一下。

  「保持心情平靜的確是恢復健康的一個非常必要的條件。」

  十束全然不在意閒院的動作,反而在靠近閒院那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結城的存在並沒有影響十束,在坐定之後十束才像是剛發現他一樣打起了招呼。

  結城有點黑線,然後和這位吠舞羅最弱的幹部隨意攀談了起來。安娜靠在閒院身上,閒院坐在那裡半天都不敢動彈,生怕驚擾到看起來已經睡著的蘿莉。透過玻璃依舊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閒院一閉著眼睛就能感受到席捲而來的睡意。

  閒院是真的覺得周防很幸運。

  佔著這麼好的一塊地方,不見縫插針地逮著地方就睡簡直天理不容啊。

  周防揉著眼睛下來的時候,閒院正抱著安娜睡回籠覺。草薙一個人站在吧檯後準備著營業,十束和結城正在無聲地打牌。和周防打過招呼之後,紅髮男人的目光放在了窩在地毯上睡的一大一小。

  雖然是躺在地毯上,但閒院的頭髮卻沒有約束地散了開來。有不少落在地毯外,看上去分外地扎眼。

  「唔,」周防轉頭對草薙說:「今天不用打掃地板了。」

  結城還在想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兒閒院睡著睡著覺得冷就爬了起來。周防幸災樂禍地看著閒院的頭髮在地板上掃了一圈,髮絲摩擦起來後帶著靜電像是清潔掃把一樣地……

  ……帶走了地上的灰塵。

  小聲地打了個噴嚏,閒院還不忘把被子蓋在依舊睡著的安娜身上。十束把頭轉了過去,一副非常不忍心的樣子。結城的目光欲語還休,而草薙在這時候摁了摁太陽穴。

  「彌海砂,頭髮好像弄髒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洗一下頭髮吧。」

  憑借閒院頭髮的長度,沒有一個半小時閒院是肯定不可能出現的。喝完了水之後,周防覺得有點餓,走到廚房去打算隨便找點吃的。

  「今天中午吃什麼。」沒有找到什麼東西吃的赤之王回頭問二當家。

  草薙頭也沒抬地回答說:「咖喱。」

  結城的目光從牌上移到了草薙那邊,十束這時候從結城手裡抽出了一張牌,和他手裡的配成了一對。將牌放在桌子上,得勝的十束搖了搖手指。

  「玩牌什麼的要注意集中些啊,結城君。」

  「受教了。」結城說:「再一局。」

  猜測到自己會被留下來吃午餐,結城面對吠舞羅這幾位核心人物開始了自己的判斷。眼下的最初判斷和結城手裡的信息差不多都能對上,除了對於身為黑之王的族人的他的包容性非常地強這一點。

  能夠將他當做朋友看待不外乎是因為他王上,而他王上作為另外一個王權者能夠被當做同伴一樣,原因都在那位二當家身上。

  號稱吠舞羅目前最強族人的……草薙出雲啊。

  閒院好不容易把頭髮吹乾之後累得腰都快要斷掉,下樓的時候正看到十束準備帶著安娜出門。聽聞今天中午會吃咖喱之後閒院高興了起來,興沖沖地要和十束安娜一起去採購。結城本來想一起去,被閒院一句話甩了回來。

  「留著打雜。」

  結城的心情頓時dowm到了谷底。

  現任黑之王唯一親自收下的族人,竟然被扔在homra給人打雜啊喂!

  「結城君在一邊休息就好。」

  親自上陣準備做飯的草薙根本沒打算讓結城幫忙,不過尾隨進入廚房的結城神情非常悲慘。

  「什麼都不做的話會被王上弄死啊。」

  草薙很配合地笑了一下。

  「說起來,草薙君和王上認識很久了吧。」

  「不算很久,」草薙看著結城:「成為彌海砂族人的日子也不短了吧,結城君。」

  「快兩年了。」結城靠在流理台邊:「那時候的我是真沒想到,現在會過上這樣的生活啊。」

  草薙對結城的感慨有些不解,照理說在地下混了這麼久還能上岸回到陽光下,應該是許多人在夢中渴望過的日子。結城回想了這兩年成為黑王氏族後生活的變化,必須承認還是好處比壞處多。

  可他卻歎了一口氣。

  「結城君?」

  「啊,沒什麼。」

  結城長歎了一口氣:「就是稍微有點可惜啊。」

  「我們的王,快被青之王養廢了。」

  ☆、20第二十章

  「說起來,彌海砂見過自己的族人嗎?」

  「嗯?」

  中飯過後,閒院本打算幫忙洗碗,最後被十束推了出去。結城很有眼色地也去了廚房幫忙,也不知道說了什麼竟然讓十束把他留下了。草薙看閒院又想睡,把毯子拿起來放在她身邊。

  周防尊坐在吧檯旁,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地發呆。

  「我不是帶著結城來蹭飯了嗎。」

  閒院懶怠地坐在沙發上,和安娜一起霸佔了沙發。安娜不知道為什麼,緊緊抓著閒院的袖口,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一樣。

  「不過如果前輩是在問黑王屬地那邊的話,我只記得淺川一個。」

  吠舞羅之於周防,不同於黑王氏族之於閒院。

  一個是自己親手建立的氏族,一個是繼承先王遺留的集團。

  雖說熱血暴力和混沌毀滅都不是什麼積極向上的力量,但是閒院是真的很喜歡吠舞羅的氣氛。

  如同火一樣張揚,像是血一樣濃烈。

  記憶中的s4,也是有著這樣緊密羈絆的地方。

  「彌海砂?」

  閒院被草薙的聲音喚回了神,稍微勾起嘴角表示了對自己神遊的抱歉。

  「有點不知道怎麼對待。」

  說起了剛剛草薙的問題,閒院的確有點煩:「幾百號人完全都不認識,而且我不太喜歡這些人的處事風格,所以就算是見了面大概也解決不了什麼實際的事情。淺川現在什麼事情都壓得住,我也就有了能多拖一會兒就多拖一會兒的念頭了。」

  並不是,真的想就這麼放著他們不管。

  就算在羽張大人死後,父母帶著她立刻脫離s4,群龍無首的s4日漸慘淡的樣子閒院也不是沒有聽說。從王的氏族到黃金氏族的警衛,從秩序的守護者到那種低下的存在。

  然而並不存在沒有王的痛苦,黑王氏族面臨的場景更為尷尬——新王並不想承認他們的存在。

  並不想這樣傷人心,可是,對自己沒有那種自信。

  可以完全掌握住所有人的那種自信。

  在逃亡的兩年中,不是沒有在地下聽說過黑王氏族的名聲。而就算在她的命令下收斂了很多,黑王氏族也是絕對無法動搖的存在。

  地下人盡皆知的兩大不能動。

  s4和黑王氏族。

  前者會讓人死得各種杯具,後者會讓人杯具得生不如死。

  先不論為什麼s4會和黑王氏族並肩而立,光是這種名頭就讓閒院非常頭疼。陰險的事情一直是宗像去做的,閒院根本不知道如何和那群人打交道。

  「哈?怎麼對待?」

  結城恰巧從廚房裡走出來:「王上你為什麼會思考這種問題。」

  閒院淡淡地看著結城。

  「王上是王權者,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擦乾了手之後結城開始蹲在閒院身邊:「我們做臣下的,跟隨王的腳步就是了。」

  跟一個前一陣子還離家出走的人說這種話沒問題嗎。

  「可是我的方向不一定是對的。」

  周防笑了一聲。

  「蟑螂須你想鬧哪樣!」

  如果有桌子閒院一定會拍,但很可惜的是沙發就算是扶手也是軟的。如今黑之王炸毛,點燃了炸藥包的赤之王卻沒什麼事兒一樣,消食後揉著肚子打算繼續上樓睡午覺——就算被叫了蟑螂須也不打算回應,周防如今已經淡定到了極點。

  「彌海砂,尊的意思應該是,能抱著這樣的想法領導臣下很好。」

  到底是怎樣的默契才能從一聲笑裡提煉出這種說法。

  閒院勉強接受了草薙二當家的圓場。

  又重新和從廚房裡出來的十束玩起了牌,結城看起來已經心無旁騖。窩在沙發上看草薙調著叫不出名字的酒,閒院轉過頭問安娜酒的名字。

  安娜搖了搖頭:「不知道。」

  「安娜這麼小,知道的話反倒有問題了。」閒院托著下巴:「是我問的人不對,前輩這酒叫什麼名字?」

  「水果冰激凌。」將成品倒入杯中,瑩潤的色澤看起來分外漂亮。草薙對閒院招了招手:「我放了楓糖漿,來試試看口感吧。」

  閒院樂呵呵地坐了過去。

  如果剛剛還在猶豫的話,那麼現在的結城是已經確定了什麼事情一樣。十束髮現了結城的不專心,在對方想著什麼的時候有意無意地飄出一句。

  「是不能□控的喲,那些人的命運。」

  「都是被石盤選中的人,被命運所眷顧的王者。」結城接了過來:「想操縱這種人,是絕對不可能吧。」

  「是喲,是絕對不可能的。」十束抽出結城的一張牌:「好啦,我又贏了。」

  「要去。」

  閒院低下頭,看著拽著她袖子的安娜。

  「去哪裡?」閒院想了一下:「去屬地嗎?」

  安娜點了點頭。

  「這樣,可以自在地飛。」

  閒院恍然想起前一陣子,帶著安娜看黑天鵝的事情。

  「要不然抓一隻回去玩?」

  「不要。」安娜說:「自在地飛,我更喜歡。」

  這個孩子啊。

  閒院摸摸安娜的頭。

  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呢。

  「可是就算是自在地飛,也是要回巢的啊。」

  閒院聞到了混合著酸甜的木質香氣。

  「彌海砂可以回這裡。」

  安娜看起來很失望。

  「安娜,不要跟彌海砂鬧脾氣了。」

  在閒院不知道怎麼應付安娜的時候,草薙給安娜倒了一杯牛奶:「如果還沒有睡醒的話,再喝一杯牛奶就去補覺吧。」

  安娜皺著眉,跑到十束身邊,拽著十束的袖子就往外走。被攪了牌局的十束和結城道了個歉,然後就跟著安娜出了門。

  「明明討厭那裡。」臨了安娜回頭:「彌海砂會堅持不下去的。」

  透過窗外,兩個人的背影由近及遠,看起來十束一直在安慰著安娜。有十束在身邊,又是吠舞羅的地盤,閒院想現在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了。

  杯中的雞尾酒只喝了一半,而現在大廳裡的氣氛已經有點尷尬。

  「以前我在homra的時候,」閒院晃著手裡的半杯酒:「安娜都看不到我的命運嗎。」

  「開始只看得到黑色的劍和青色的劍,我曾經以為彌海砂會和宗像室長走上敵對的立場。」草薙說:「上次感受到了你們兩個人的畫面,這次……還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提前知道了有時候也挺沒意思的。」

  「真的會覺得沒意思嗎?」在回去的路上,結城問一直在沉默的他王上。

  「如果是我的話,對於未知的恐懼和好奇,會讓我更有求知慾。」

  「求知慾好像不是用在這個話題上的。」

  「王上竟然在此時摳字眼。」

  「文學是很嚴肅的。」

  擺明了不想說起這個話題,結城對他王上是一丁點辦法也沒有。太陽現在尚未西沉,周圍是一派蓬勃的美景。

  有人戴著棒球帽追逐著自己的朋友;有人推著嬰兒車逗弄著自己的孩子;有人拄著枴杖還不忘攙扶自己的老伴。

  補課回家的學生在討論著課上的習題,偶爾會冒出一句「為什麼下課了還要想這個啊」的哀鳴;打扮時尚的少女在風起時壓著頭髮,力圖時刻維持著自己的完美形象。

  大街上的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活,就算是有命運的存在也會有很多人毫不畏懼地為了未來而努力。

  「已經注定了。」

  「誒?」聽到閒院忽然說的話,結城還沒反應過來:「注定什麼?」

  「未來啊。」閒院看著青色的天空:「混沌毀滅,是黑之王注定的未來。」

  閒院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這麼堅定的。

  在被選中成為黑之王時,石盤給予的回憶讓閒院頭疼了很久,一度倒在病床上完全起不來。那個時候還是多虧了草薙的照顧,否則她應該已經成為了史上即位時間最短的王權者沒有之一。

  突然能感受到掌握了生殺大權後草菅人命的暢快感,之後無論是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都像是有人在耳邊誘惑般地催促她放開手腳幹一票。禁忌中潛藏的東西總讓人有嘗試的衝動,而閒院花了很大的精力才能讓自己不被那個聲音所驅使。

  如果沒有什麼精神支柱,被灌輸了那麼多擾亂人心的東西閒院要麼瘋要麼就直接走上先王的路——那好像和瘋了也差不多。

  「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不懼誘惑和挫折,終將勝利。」

  像是無色之王的俳句一樣的話,出自先代青之王羽張迅。

  「不違背自己二十幾年來受到影響和言傳身教,不讓那個讓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失望。」閒院走在路上,對身邊的結城說:「我不知道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這個話題轉得太快,但結城勉強跟上了閒院的思路。話中指的人明顯不是宗像,相識交往到結婚再怎麼也上升不到尊敬上去。想來想去結果也不難猜,合著閒院那不長久也不豐富的人生經歷,羽張迅的名字就已經跳到了結城腦子裡。

  所以說,對先代青之王的執念才是堅持到現在的理由嗎。

  有點,是相當地讓人感到吃驚呢。

  在閒院四歲的時候,閒院在一次外出的時候被異能者綁架。由於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當時的警察部門沒有任何辦法偵破,無奈之下委託了s4進行調查。

  「然後一下子就找到了。」閒院想起當時的事情還想炮轟警察的無能:「要不是因為現在警察那裡面有個看得過去的人我都覺得整個系統沒有必要存在了。」

  「異能者啊王上。」結城勸道:「不過當時能立刻追蹤到,先代青之王是真的很厲害啊。」

  「嗯,是啊。羽張大人是個很敏銳的人。」閒院給結城點了個讚:「然後就把我救了出來。」

  那次綁架的過程閒院已經沒有了什麼印象,但是閒院唯一記得的就是哭得快死掉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那個青年。身穿著藍色的制服,雖然是長髮但是卻挺拔幹練,眉宇間的氣息非常溫柔卻又強勢。

  抱著她走出那棟房子,身上那種檀香的味道讓她感覺到非常安全。

  高潔直率,就像是一把直指天空的劍。

  天神一樣的男人。

  「宗像室長……」

  「……知道。」

  她生命中那麼重要的一個人,宗像怎麼可能不知道。

  或許正因為是這個原因,所以在爭取想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新的s4建立起來。

  「這麼說來,宗像室長是真的很辛苦啊。」

  「沒人說他不辛苦。」閒院拿出終端看了看:「只是我寧願他不當這個青之王。」

  氣氛陷入了沉默。

  發現事情有點不對的結城回過頭去看閒院,發現此時她正在拿著終端。額前的頭髮垂在額邊,陽光灑下後的陰影遮住了她的眼睛。

  晦暗不明的金色。

  撥了一個號碼之後便立刻有了應答,閒院拿出耳機塞在耳朵裡。

  「閒院彌海砂。」

  通話的時候,閒院靠在路邊的柵欄上聽著對方說話。結城一頭霧水地站在閒院身邊,即便是異能者五感敏銳也沒能聽到耳機裡的聲音——閒院一直沒什麼表示,唯一的表示大概就是那幾聲應答。

  電話打了能有一刻鐘,閒院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接著終於說了成句的話。

  「人就當做沒看到,遠處盯著不要被發現,他們受過專門的反偵察的訓練。」這件事似乎很麻煩:「如果被發現了直接把人趕出去,接下來的事情我會接手。」

  聽這個意思,應該是黑王屬地出事了。

  說曹操曹操到啊。

  「淺川的短信。」

  閒院說的果然不出結城所料,不過接下來的內容卻完全不在設定中。

  「黑王屬地裡,有s4的人。」

  結城臉都要綠了。

  「s4的人?偵察黑王屬地?」結城想想都覺得這件事情不太可能:「宗像室長如果針對黑王氏族肯定會先和王上說一下,該不會是淺川手底下的人沒認清楚把隨便什麼藍衣服……」

  閒院繼續擺弄著終端,抓拍到的圖像以全息的形式顯現了出來。本來還想說話的結城一下子閉上了嘴。

  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身穿便裝,一臉不耐煩狀地靠在牆上,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到來一樣。

  如果照片上的人是別人,結城想他大概還能稍微圓一下這個場子。

  但是把微服出行的三把手派到那裡去。

  打臉有點太厲害了。

  真疼。

  擁有法外治權的黑王氏族是地下集團中最頂尖的地位,據結城講這次被s4盯上的可能是一個販賣器官的氏族。

  這種事情雖然違法,但在日本並不少見,健康而貧窮的人和病弱卻富有的人私下裡作出交換,一個獲得金錢一個延長壽命。

  狡辯一下的話也算你情我願的事,如果真的嚴厲打擊反倒會引起很多有這種需求的權貴人士的不滿。供求的關係,還有市場,就在此微妙的體現著。

  「這種擦邊球s4什麼時候也……」發覺閒院正在走神,竭誠也就不再多嚷嚷,站在她身後當背景:「……王上?」

  「讓淺川把伏見脫光了吊起來揍一頓再拍照片也不錯。」

  「王上求別鬧。」結城一臉黑線地看著似乎真有這個想法的他王上:「真的做出這種事情和s4就相當於明面對立了,到時候和宗像室長那邊也不好交代吧。」

  閒院伸了個懶腰。

  「有什麼可交代的。」

  「沒什麼可交代的。」

  ☆、21第二十一章

  無事發生。

  淺川的那條短信在短時間內讓閒院的情緒起伏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下文,如同古井一般繼續著自己治病救人大業的黑之王就像是並不在意自己的屬地被s4調查了一樣。宗像依舊每天都會來接閒院下班,結城怎麼觀察也不覺得這是個私下裡開展針對自己妻子氏族進行調查的男人。

  就算是用無微不至來形容宗像對閒院的態度也並不為過,就算是閒院父母大概也做不到這種有求必應的程度。

  簡直就像是溺愛自己孩子的家長。

  「你急什麼。」

  某天吃午餐的時候,閒院對不聲不響的結城說。

  「那個人在想什麼,我一點都不清楚,隨便開始動作很可能滿盤皆輸。」

  「王上?」避開人的時候結城又恢復了這個稱呼:「你們兩個人之間輸贏什麼的也不重要吧。」

  閒院盯著結城的眼睛一直看著。

  「如果你真的這麼覺得,又何必借草薙前輩來試探我對族人的態度呢。」

  草薙對於閒院黑之王的身份並不在意,憑他的性格一定會認為不和先王的氏族在一起是個不錯的選擇。回到宗像身邊後閒院的生活雖然平淡但卻非常安穩,如果沒有人在旁邊放出些風聲草薙是不可能主動向閒院問起這些事來。

  「我曾經以為你是真的想脫離地下的日子,」靠在椅背上的黑之王打量著笑容有些勉強的族人:「現在看,應該是他把你留下來陪我說話的吧。」

  自己的族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靜默的樣子被閒院看在眼裡。來醫院上班本來就是想找件事情做,不讓自己每天無所事事,但是現在的情況似乎和自己最討厭的那種狀況沒有任何改變。

  頸間銀色的細鏈反射著銀色的光芒,被編織在裡面的發信器被藏在其中。除了手術時需要摘下來,閒院都會把它戴在脖子上。它就像是在昭示著什麼東西的存在,又表明著閒院對什麼東西的放棄。

  連閒院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過著這樣的生活。

  兩個人的談話被急診的通知打斷,需要準備緊急手術這件事讓閒院暫時忘掉了心裡那種淡淡的鬱結。盤繞在心裡多日的那種煩悶也就只有在高度集中精神的時候可以暫時忘掉,而一旦出了手術室後再見到宗像,那種躁動就總想著破土而出。

  不過能不直接衝過去質問他,這其實也算是進步啊。

  在手術台上站了將近六個小時,沒有吃午飯後的還是有點體力不支。靠在更衣室裡閉著眼睛休息,閒院睜開眼的時候結城正拿著一袋子甜食走進來。

  「他告訴你的嗎。」看著結城把東西拿出來:「我喜歡吃甜的。」

  「屬下眼睛不瞎,王上。」結城將一塊巧克力扔給閒院:「而且君放了那麼多糖漿的雞尾酒還能覺得好喝的英雄屬下這輩子只見到了王上一個。」

  氣氛算是輕鬆了些,閒院慢吞吞地吃完了一袋子巧克力後坐在椅子上沒動彈。瞄了一下表之後,結城也就陪著他王上一起坐著。門被輕輕敲了兩下,護士探進腦袋,看到更衣室裡的兩位醫生後笑了笑。

  「閒院醫生,已經有人來接了哦。」小護士特意捋了捋自己的護士帽,確定自己把頭髮都放了進去:「我就是路過的時候看到的,不用謝我~」

  門被關上後,室內一片寂靜。閒院將手心裡那串銀色的鏈子反覆看了看。

  「總覺得,就算成為了黑之王,好像也還是個廢物。」

  結城覺得讓閒院情緒這麼低落不是個辦法。

  「別這麼說啊王上,歷代黑之王都被您拉下水了。」

  閒院給了結城一個攻擊力max的肘擊。

  「彌海砂今天的情緒不是很好。」

  回屯所的路上,宗像提起了這件事:「如果彌海砂想的話,能跟我說說看嗎?」

  「我經手的一個被欺凌的孩子,轉到普通病房之後,今天猝死了。」

  閒院想了一下,說道。

  這件事情倒是真的,也的確影響著閒院的心情。那個孩子活潑得很,因為被閒院順了少年Jump之後擁有了共同話題,所以會偷偷找時間下來跟閒院聊天。在說到某部還沒完結但情節已經開始無力的少年漫後,這兩個人曾經有著空前的一致的看法。

  「我真是不明白了為什麼還要有始o卍o這種麻煩的東西。」小少年嘟著嘴說:「我要是反派就趁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直接一刀結果了主角和一干配角了,為什麼要這麼有紳士風度地等他們說完蓄力開大招啊!」

  「誰知道,」閒院無謂地轉筆玩:「還有就算不能始o卍o卻依舊要在拔·出武器之前來一句口號的呢。」

  結城當時在一邊都要笑瘋了。

  那個少年的死訊是他的父母送過來的,因為聽說了兒子和閒院還算是有交情。雖然很惋惜但也只是惋惜,閒院有些滿意自己稍微鍛煉出來的冷血。

  「是這樣嗎,真可惜。」宗像表達了自己的哀悼:「不過也正是因為醫院裡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所以是真的不想讓彌海砂在那裡工作呢。」

  「醫院很好。」閒院立刻組織語言予以反駁:「我的職業生涯怎麼可能就因為受不了這些生離死別而終止。」

  「感情太豐富的人不適合讀醫學院,當初報專業的時候我就曾經跟彌海砂這麼說過。」宗像側過頭:「而我現在依舊堅持這個觀點。」

  「當初我要讀醫學院時沒有成功阻止,那麼換做現在也是一樣。」閒院才不管宗像現在是不是還堅持著他當初的觀點:「只要我不想混黑王屬地,我就會一直在醫院裡上班。」

  宗像的牽著閒院的手僵了一下。

  「我以為,彌海砂和先王氏族沒有關聯了。」

  「怎麼可能沒有關聯。」閒院看著自己空出來的那隻手:「那些人在我被選中之後的第二天,就能憑藉著感覺找到我。」

  黑王氏族內部人情淡薄,各自為政的情況更多,但是在面對自己的王的力量卻是七個氏族中最為敏銳的。被找到之後閒院只是讓當時公認的代理人淺川繼續維持目前的場面,並且要求所有人避免自己的行徑太過張揚而被宗像這邊盯上。本來覺得遠離了之後既可以抑制自己力量的失控又可以讓他們能盡量按照地下的軌跡生活,但是宗像明顯並不滿意現在的境況。

  「作為氏族他們一直都沒有違反過我的意志,都過著比以前收斂的日子。有時候想想,就知道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黑之王。」閒院低著頭:「只是在借由黑之王的身份對氏族進行著要求,卻沒有和禮司一樣地去肩負起往的責任。」

  「所以呢?」

  「就想既自私又膽小地拖著。」深吸了一口氣,閒院把頭靠在宗像肩膀上:「如果氏族和屬地一直沒有意外發生的話,就想這樣一直待在禮司身邊。」

  閒院帶著一點自責和愧疚的口氣,閉著眼睛像是在逃避什麼。

  「我以為彌海砂對先王氏族……沒有什麼好感。」

  「打著擦邊球做著違法的事情,我的確是沒有什麼好感。」說到這個,閒院倒是贊同宗像的觀點:「但是已經成為了氏族,我能做得最多的也只是約束他們不要觸犯s4。」

  頓了頓,帶著一點自我厭棄的聲音,閒院垂下眼簾。

  「抱歉,不能做得更好些。」

  宗像用手指梳理著閒院的頭髮。

  「已經足夠了,多謝。」

  「王上,你真是演得好一出以退為進。」

  在閒院說完這段話後的第二天,伏見被撤出黑王屬地,另派以其他的任務。收到淺川的信息,閒院將終端扔給結城看了眼。

  「不算是演。」拿著結城買回來的熱可可,閒院坐在辦公桌後翻著病程:「的確曾經覺得,族人是個很麻煩的存在。」

  那並不是第六王權者·黑之王的觀點,而是站在s4的立場上。

  「但是既然成為了黑之王,雖然做不到把心思完全放在氏族身上,但起碼不能讓族人像是沒有王一樣地過著。」把手中的病程合上,閒院看著牆上的掛鐘:「如果有那個必要的話,我會去屬地親自處理族內事務。」

  「王上不害怕和他們相處不好嗎,」結城把終端還回去的時候問:「畢竟他們都是先王氏族,不像我這個嫡系這麼忠心啊。」

  閒院把病程拍到了結城的臉上。

  「你的黑歷史是不可饒恕,別做夢了。」

  「王上你能不一邊喝著屬下買的熱可可一邊說這句話麼。」

  「我放下杯子說也是一樣的。」

  難得有了鬥嘴的心思,閒院把紙杯放了下去:「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就這麼點黑歷史,王上還真是記到現在都不肯放掉啊。」結城斜眼小聲抱怨著什麼:「胸大心胸就不能跟著一起寬廣一些嗎。」

  「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真的不在意這些的話,連帶著你這個人在我這裡也就沒有什麼存在感了。」閒院對於臣下的碎碎念給予了官方回應。

  「而且真的什麼也不在意了的話,就真的太寂寞了啊。」

  ☆、22第二十二章

  傳說世界是從一片混沌中孕育而生的。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閒院站在,更準確地說是懸浮在一片虛空之中,看著四下無人的識海。不知道其他的王是什麼樣子,閒院自從成為黑之王后,所看到的的識海就是這樣的。

  除了她之外,什麼都沒有。

  頹廢喪敗。

  憑著感覺走了幾步之後,閒院向後一仰就倒了下去。找了個自己喜歡的角度,閒院比起眼睛享受起無人打擾的時刻。

  本來討厭這裡的死寂,但是在回到宗像身邊後,閒院發覺自己已經有些開始喜歡起了這個專屬於她自己的地方。

  這裡是她意志所及之處。

  連隨隨便便更改這個精神領域中的重力都可以輕鬆辦得到,閒院就直接玩起了垂直降落的遊戲。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幼稚到了和小朋友一樣的水平,自娛自樂中的閒院甚至在向下墜的時候勾起了嘴角。腰向後一轉,整個身體都被帶了過去,轉起了漂亮的圈。如果現在穿著的裙子有漂亮的裙擺,在空中飛舞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雖然這麼想並沒有意義,因為這裡沒有光,閒院連自己都看不到。

  這是閒院覺得最可惜的一點。

  閒院曾經和周防討論過識海的問題,對方只用了「還可以」這個詞來形容,不過那個還可以的裡是有花草樹木和大地的;宗像給自己的識海下的定義是「無趣」,閒院想,大概只有一張巨大的拼圖才能滿足宗像有趣的點。

  識海依照王的屬性而確定,作為王的精神領域只允許王的進入,同時識海內部的情況也會和王的狀況息息相關。說起這一點閒院覺得自己很吃虧,因為一開始她什麼都看不到,等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拎出來秀了幾圈之後她依舊什麼也看不到。這樣的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她的狀態沒有變化,二是就算是有變化她也不能從識海內部發現什麼。

  好吧,這也不用太過擔憂。因為有宗像的監督後,她大概不會有什麼機會向石盤借用力量,所以威斯曼指數的平緩穩定是可以預見的。

  不過偶有還是會有一點點的遺憾,感歎著身為金字塔頂端的王權者的自己,卻沒有使用力量的自由。

  閒院是自己醒來的。

  初生的太陽極富存在感,光線似乎要直接刺透閒院的眼皮。本來閒院還想再睡一會兒,但是生物鐘已經調整過來,只能自己坐了起來。

  浴室內有水聲,閒院看著身上的痕跡,拽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之後,閒院把腦袋蒙住試圖尋找回自己那一點喪失的睡意。

  因為是休息日,所以前一晚有人打著「第二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的旗號恬不知恥地把她壓在牆上想換個花樣,在被她拒絕後一臉瞭然地把椅子上的大墊子拿過來放到她背後直接繼續。本來信誓旦旦還保證過不會太過分,但是現在連動一下都覺得骨頭要散掉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混蛋!不要臉!喪心病狂!

  宗像出來的時候,閒院正伸著懶腰。蒼白到連皮下的血管都能看到,此刻閒院在朝陽的映射下略顯透明。身上還殘留著的放縱過後的紅痕,在黑色的睡裙和羊脂玉一樣的肌膚下太過惹眼。

  「早安,彌海砂。」看著一下子又縮回去的人,宗像微笑著打招呼。

  不好意思一點也不好。閒院翻過身去,沒有理宗像。

  對於這種三令五申屢教不改的人,就必須像秋風掃落葉般地無情冷酷。

  「什麼也不發生地就這麼抱著彌海砂,溫馨而平靜地入睡,我必須承認著是一個很好的想法。」閒院能感到床邊陷下去了一些,男人的聲音近在耳邊:「但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確實有點難度。」

  「狡辯。」

  用把持不住自己做借口什麼的,實在是太難看了。

  高中時不是挺端得住的麼。

  「以前承諾過不會在婚前做這種事,」俯下·身親吻閒院的額角,青之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但是我的確很後悔曾經這樣說過呢。」

  閒院靜默了一下,向床的另一邊拱了拱。被宗像撈回去後,男人繼續說著讓閒院覺得這個早晨會被毀掉的話。

  「比如在彌海砂做了噩夢,半夜敲我房間的門,讓我陪著的時候;」宗像歷數著閒院不經意間給出來但卻忍著沒有下手的機會:「還有彌海砂在夏天說我的體溫比較低,所以一直抱著我不肯放手的時候;冬天仗著自己的體質不會感冒所以只穿一件襯衫外加件毛衣應該也算……真的很擅長於製造這些讓我欣喜又不安的事情呢,彌海砂。」

  「我以後會注意的,」閒院很生硬地回應這些事:「抱歉。」

  「應該感謝彌海砂才對,廢坑的日子實在是無聊,如果沒有彌海砂的話,我會覺得很難熬。」

  宗像說著這樣的話時,身上潮濕但又清新的薄荷氣息又近了些。閒院抬起頭,正看到宗像專心注視著她的目光。

  紫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潛藏著濃烈而深沉的東西。

  帶著試探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在得到了不反抗的默許後又繼續了下去。閒院的終端在此時響了起來,想起了什麼重要事項的閒院立刻從讓人臉紅心跳的氣氛中清醒,在宗像無不遺憾的眼神下接了電話。

  「是我,」閒院看了眼來電顯示後,語氣變得散漫起來,但卻坐了起來:「我下午去簽字。」

  放下電話後,閒院想了想還是跟宗像解釋了一下。

  「前兩天午休的時候,和醫院一起去了一趟附近的福利院。那裡條件不是很好,我就把今年的利息劃過去了。」

  從出生起,閒院就有屬於自己的信託基金,每個月的利息都算作家裡給的零用錢。然而小時候一直是父母買單,長大了之後獨自在外讀書父母又給了額外給的花銷,結婚後一直都是宗像養著她,那份基金閒院一直沒有動過。

  對於閒院的做法宗像並沒有反對,而且並不意外。

  「在外面過了兩年,不但沒有變得憤世嫉俗,反倒比以前更柔軟了啊。」

  像是想繼續剛剛的耳鬢廝磨,宗像從閒院身後抱住了她。

  而對宗像的評價不置可否,過了半天閒院才有點忍不住地把宗像的臉頰往外推。

  「那個,」手指滑過宗像的下頜,有些粗糙的觸感弄得手指有些癢:「麻煩再刮一下,蹭得臉有些痛。」

  成功挫敗了青之王的陰謀後,閒院很高興地去洗了個澡。伸出手去拿洗髮露的時候,閒院赫然發現瓶子裡的東西已經不夠她洗哪怕一半的頭髮,而沐浴乳擠了兩下後也宣告徹底空倉。

  以前這些都是宗像來做的,但是最近因為工作很忙估計也沒心思分在這些瑣碎的東西上。知道這些的閒院卡在只能粗略清洗的境地中,不知不覺有些龜毛,最後把視線放在了宗像的東西上。

  這個時候,宗像在外面敲了敲浴室門。

  「彌海砂,東西應該快用完了吧。」

  閒院「嗯」了一聲。

  門被打開,宗像走進來後將什麼東西放在了浴簾邊上。

  「上次出外勤,就是在外面過夜那次,因為經過一片花田所以就買了手信回來。但是想著彌海砂不喜歡其他的東西所以也就沒拿出來。」

  「這次……就用來應急吧。」

  門合上之後,閒院拉開浴簾,把地上靜靜躺著的一套洗護用品拿了起來。打開瓶蓋,飄出來的是一股淡雅的茉莉香,雖說沒有檀木那種溫和的辛香,卻讓人聞著很是舒心。

  就像是站在了茉莉花海中一樣。

  宗像後來照例幫閒院把頭髮吹乾,順便把閒院想剪成短髮的想法拍了回去。宗像似乎很喜歡這個味道,在臨出門前低頭撩起一縷長髮,放在唇邊。

  「茉莉花也很好聞。」閒院繞著自己的發尾:「我想先用一陣子。」

  宗像對閒院的反應稍有意外,但卻很是高興。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陪著閒院去了銀行,宗像看到了福利院的人早就等候在了那裡。就算是一年的利息,數額也並不小,足夠翻修一遍宿舍外加給每個房間配上空調。東京都的夏天即將到來,熱起來的時候能讓人想要瘋掉。

  閒院家的律師在閒院出現後將一份協議放在了福利院院長面前,裡面詳細規定了這筆錢的使用範圍並要求第三方機構的監督。很是意外這點,不過院長也還是簽了字。

  閒院把協議簽下的時候,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更沉重的事情。夕陽的影子將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光和影的邊緣似乎要開始變得模糊。

  但卻始終越不過那條分明的界限。

  「我以為,彌海砂會帶我去那間福利院看看。」

  「我對付不了小孩子,」閒院看了一眼宗像:「你也不像是會受歡迎的樣子。」

  「對我的評價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武斷……」

  「哪裡武斷了,」閒院很犀利地看了宗像一眼:「有本事讓那只叫墩墩的熊貓正眼看你一眼啊。」

  宗像被閒院這一句話堵得都說不出來。

  「而且又不是什麼值得拋頭露面的事情。」

  贖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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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第二十三章

  「王上是有多討厭石盤對黑之王的設定啊。」

  這聲感歎是在結城得知閒院去做了好人好事兒之後憋了半天才吐出來的槽。打量著閒院的目光又複雜了一些之後,結城有點忍不住隔著衣服,摸了下自己的後背——黑色的捲曲紋路如同撒旦展翅的雙翼,在結城成為黑王氏族之後出現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如果不是這個印記的存在,或許結城會把自己當成一個a1pha組的異能者,至今還在地下縱橫著。

  畢竟前兩年無人約束,而現在侍奉在王的身邊,王卻沒有一個王的樣子。

  王權者無需太過在意族人的想法,閒院本身也不是那種會因為其他人的議論而勉強自己的人。宗像的話算是例外,因為他不是其他人。

  午休的時候終端機響了起來,結城點開之後看了一遍文件,然後把終端遞給閒院。大致瀏覽了一下新郵件的內容,閒院的睫毛在空氣中顫了兩下。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跟淺川打交道麼。」郵件的發件人明明白白地寫著「淺川澄海」四個字:「現在他連屬領更新都交給你做了。」

  王的屬地,每年都要向s4進行一次申請,確認保有原來的屬地還是更換新的屬地。這是一二零協定的於王權者間的重要手續,前兩年由於她作為黑之王身份不明也不願意出面的緣故,一直是淺川代替她辦理,而今年淺川卻把這道手續交給了結城。

  好歹也是黑王氏族二把手地位的證明,淺川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在閒院沒有任何態度的情況下交了出去。

  不過雖說是交了出去,淺川卻把能準備好的東西都準備妥當。除了下面需要閒院簽字的地方空著之外,表格其他的內容都已經被填寫好。

  「真是細心妥當啊……」立刻將文件打印出來,結城將紙張夾在了閒院桌上的文件夾裡:「……不過這個好像需要王上親自前往,屬下只能幫到這一步了。」

  閒院瞇起了眼睛,立刻就有了頭緒。

  「你們兩個都不想見他?」

  已經溜到門口的結城轉身敬了一個端正的禮。

  「怎麼可能呢,屬下是覺得王上下班回到屯所直接就交給宗像室長,比起委託代表之類的省事多了啊。」

  「的確是省事不少。」

  s4的室長執務室是一個奇妙的空間,一半設計成不符合屯所外觀的西式辦公室,另一半由青竹隔開,設計成和式的茶室。

  「這份文件從格式上來講的確無可挑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經手這份文件的人應該是淺川君,因為上面的嚴謹用詞和前兩年他遞交上來的申請一模一樣。」

  宗像坐在辦公室那一半的辦公桌後,一邊確認著文件一邊微微點頭。閒院靠在桌子邊曬太陽,有點不耐煩地看了看表。

  「我以為在接待小姐處蓋個章就行了。」

  薄薄一張紙宗像看了能有十分鐘,本來以為趁著午休的時候能夠解決順便回去睡個午覺,但閒院的算盤現在全盤落空不說大概還得瞬間移動回去。

  「這不是可以隨意對待的東西。」

  看著閒院的神情,宗像露出微笑。

  「而且彌海砂難得在我工作時間以內出現,所以就想稍微拖一點時間和彌海砂單獨相處呢。」

  下班後單獨相處的時間好像反倒工作時間長很多,兩個人上班的地方就一刻鐘的路程。

  而且這話說得明目張膽,就好像他現在的工作時間有多長一樣。

  分明已經很久沒見到這個人加過班了好嗎。

  這是要鬧哪樣。

  上午剛剛接了個急性闌尾炎的手術,閒院站了幾個小時精神高度集中,現在就算站在太陽底下雙眼皮也依舊打架一樣地要合上。

  宗像還在那裡裝模作樣地看著那張快被他看出一個洞的紙,閒院等了半天宗像還是沒什麼要結束的意思。反正桌面上沒什麼東西,閒院就那麼軟軟地倒了下去。

  「累死了。」

  閒院的衣著從來都非常簡單,今天閒院穿得是襯衫外加牛仔褲。因為天氣有些熱而解開了第一個扣子,宗像看到了淺紅色的、尚未消失的痕跡。

  喉結稍動了動,宗像收回了視線,左手蓋在了閒院的眼睛上。

  「曬著這麼大的太陽,也真只有彌海砂才能若無其事地睡著啊……的確是,累到你了呢。」

  閒院並沒有聽到宗像的話,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一口氣睡了四個小時之後的確有了些精神,但是現在的重點顯然不是這個。

  「啊,因為覺得彌海砂實在是沒什麼狀態,所以就拜託結城君幫彌海砂臨時請了一下午的假。」

  看到閒院已經起來之後,宗像遞給閒院一杯水,然後走到茶室那邊準備煮茶。

  「所以說,整個s4,都知道我在你的執務室待了一個下午。」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青竹後跪坐著的男人將水注入水壺:「既然醒了,就來喝杯茶吧。」

  淡島帶著秋山和加茂回來的時候,伏見正在辦公室裡無所事事。面前的文件都已經做好,但卻一份都沒有上交。

  「不好意思,淡島副長。」眼鏡少年看向了別的地方:「現在這種時候,我是不會去的。」

  淡島很困惑地看向特務隊的其他隊員,所有人都保持緘默,而日高在這時候被榎本踹了出來。

  「誒,這個,」炸毛摸了摸自己的頭:「大美人,呃不,是閒院醫生今天中午來交屬領更新申請來著。」

  淡島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已經快下班了也沒有出來麼。

  有點說不過去吧。

  端著茶點,淡島在室長執務室之前,深深呼吸了一次之後才敲了敲門。宗像說了「請進」後,淡島副長推開了門。

  不同於本以為會看到的讓人惱火的場面,宗像和閒院兩個人規規矩矩地對坐在茶室之中。閒院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接著目光落在了她手裡的東西上。

  宗像的臉上閃過一絲焦慮,雙眉略微皺緊。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接下來宗像有點認命地接受了什麼,請淡島副長在旁邊坐了下來。

  讓草薙能幾乎魂飛魄散的,一旦說起依舊滿臉痛苦無比的s4黑暗料理——傳說中能遮住茶杯和熱氣的那坨名為茶點的東西。

  「今天不知道閒院醫生會過來,所以並沒有準備什麼東西,請您切勿見怪。」將盤子端到宗像和閒院面前,淡島便退下了。

  門被合上之後,閒院看著眼前的茶點,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被s4的副長,以女主人的姿態招待了啊。

  「請了半天的假,這週六大概要調休,所以我來醫院看下日程。」

  閒院出現在醫院裡的時候,結城正在抽煙。手晃了一下,結城下一秒就將煙掐掉,精確地將煙頭扔進了垃圾桶中。

  雖然不喜歡煙味兒,但面對如此緊張的臣下,閒院還是給出了本不需要的解釋。

  「想抽就抽,我馬上就走了。」

  「王上?」結城低頭看著閒院的神色:「您這是和宗像室長生氣了嗎?」

  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閒院搖搖頭。

  「只是忽然想,有了想去黑王屬地看看的念頭。」

  「說起來,王上還沒去過自己的屬地啊。」聽到這個消息,結城是真的有些震驚:「兩年多了,一次都沒有過嗎?」

  閒院搖頭。

  說來慚愧的是,成為黑之王后沒多久,閒院就開始被綠之王追殺。而在那麼久的逃亡中,雖說有混日子的成分在其中,但是閒院卻總是在散亂的路線中避開黑王屬地。

  明明擁立了新王卻依舊過著沒有王的日子,直到現在也依舊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地留給先王氏族一段傳說。

  「王上不用擔心這些。」結城聳了聳肩膀:「王權者本就有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的權力。」

  「你還真是……會幫人把責任推得一點也不剩。」看好了時間之後,閒院坐回自己的座位:「明明知道,權力和責任是雙生的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具體還要分情況對待。」幫閒院倒了一杯水,結城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王上壓制自己的力量,與混沌毀滅的屬性做著抗爭,已經是在履行身為王權者的責任了,所以選擇留在宗像室長身邊過自己喜歡的日子無可厚非。氏族這種東西太棘手了,反正有淺川在管著忽略掉也沒什麼吧——說起來嫡系有我一個人王上就很困擾了呢。想到這點還真是跟給王上謝罪啊。」

  閒院聽著結城絮叨一大堆,本來冷淡的神情緩了下來。

  「多謝。」

  「結城君,還真是會挑這些會彌海砂內疚的話啊。」

  一杯威士忌加冰被放在了吧檯上。草薙聽著結城今天的閒扯,擦了擦自己滿是水珠的手。

  「反正王上在s4待著也不開心,如果不是因為宗像室長的話,我們暴躁的王上怎麼可能待在那個地方。」靠在吧檯邊,結成晃了晃被子裡的冰塊:「而且今天,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王上是真的不高興了。」

  草薙看了下正在說話的結城,並沒有說什麼。

  「本來覺得王上這個性格,有什麼情緒都隨她去就好。」忽然間笑了一下,結城看著窗外的夜色:「但是事到如今,果然還是見不得王上情緒低落——那個人,果然還是笑起來更好看啊。」

  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草薙拿起了杯子。

  「這倒是。」

  ☆、24第二十四章

  我是為了和你相遇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直到現在,善條剛毅也一直認定著羽張迅對於他人生的意義。從青年時就一直追隨於羽張迅的身邊,直到十二年前那場事故的發生。

  先代赤之王伽具都玄示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墜落,神奈川的大部分土地連同七十萬人一起灰飛煙滅。由於第三王權者已經力量失控,身在附近的羽張的威斯曼指數頓時開始紊亂。在當時s4全員混亂的情況下,就像是被什麼人指示了一樣,善條將劍刺入了羽張的胸口。

  這輩子也忘不了羽張當時的眼神,寧靜中帶著釋然,以及感謝。避免了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慘痛後果,對於羽張來說是個求仁得仁的結局,就算是被族人殺死,亦可放心歸去。

  像是青空一樣的男人靜待著死亡的降臨,生命流逝帶來的恐懼也無法動搖他的平和。

  「會哭吧,彌海砂。」想起了那個在屯所裡的孩子,羽張喃喃自語道:「抱歉吶。」

  善條恍然記得當時彌海砂說過要去學做飯,因為她覺得每次外勤歸來羽張都草草用蕎麥面了事實在是讓她看不過眼。這次臨行前,她特地還和羽張約好,會做一頓看得過去的東西來接風。

  她現在應該還不知道,羽張再沒辦法踐約了。

  一九九x,七月。夏。

  隱居在山中,善條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其實就算由於弒王而付出了一條手臂的代價,他的實力在組內也依舊是最強的,但他不想再回到組裡,所以選擇直接離開。時任代理司令的鹽津元曾經給他打過電話試圖讓他回心轉意,但最後還是被他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電話那頭的昔日同僚聲音裡透漏著疲憊,說起了一個話題。

  「閒院夫婦提出了脫隊申請,我剛剛批准了。」歎了口氣之後,鹽津又補充說:「彌海砂從知道羽張大人殉職之後,就一直待在房間裡,不動也不說話。我覺得換個環境,她大概會好過一點。」

  善條沉默了很久,最後也只能用沉默來回應。

  她的師父把她的神殺死了。

  怎麼可能好過。

  彌海砂,是羽張救出來的。

  僱傭異能者進行綁架實屬罕見,針對前皇族更是膽大包天。黃金之王是眾所周知的保皇派,所以就連黃金氏族也出面參與了案件的偵查。

  羽張一馬當先地衝進關押人質的地點後,善條跟在他身後,將試圖襲擊羽張的人第一時間解決。排查了很多房間後,羽張迅聽到了走廊深處壓抑的哭泣聲。

  推開門之後,入眼的是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小姑娘。紅色的頭髮漂亮得像是燃燒的火焰,金色的眼睛裡像是蓄著一座水庫一樣不停地掉著眼淚,雪白粉嫩的手臂上有著因為被粗糙的麻繩勒住而留下的紅色瘀傷。

  察覺到有人,彌海砂當時瑟縮了一下,但在羽張邊安慰她邊解開繩子之後立刻明白了自己已經被解救的事實。得到了安全的訊號後突然就哭得更厲害,彌海砂抱著羽張,大有劫後餘生的樣子。

  溫言勸慰後反倒得到了反效果,羽張頗為苦惱地抱著彌海砂走出那棟大樓。緊緊拽著羽張不放,彌海砂哭了一會兒有點上不來氣,自己悶著緩過勁兒來之後就詭異地活躍了起來。

  「警察什麼時候換制服了。」抽搭了一下之後,彌海砂揉揉已經腫起來的眼睛:「不過挺好看的。」

  大概是因為羽張是第一個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彌海砂對於羽張有著絕對的信賴。當時她一直拽著羽張的袖口不放,躲在羽張的身後打量著s4的隊員。突擊隊員中,湊有一對雙胞胎,比閒院大兩歲,看到閒院之後母愛迸發,直接就想抱抱眼前這個可愛到爆的小姑娘。閒院抬頭看看羽張,在羽張表示大家都很友善之後,磨磨蹭蹭地站在了湊的面前。

  「我叫閒院彌海砂,」眼角的淚痕都還沒幹,彌海砂卻綻開了一個笑容:「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非常抱歉,還有謝謝你們救了我。」

  那個笑容真是好看到了刺眼的程度。

  所以也不是不難理解,為什麼湊心心唸唸地想把彌海砂劃拉到自己家當兒媳婦。

  閒院的父母後來登門感謝,禮數周全盡展皇族遺風。在社會中已經站在了金字塔尖的夫婦想要加入s4的願望出乎羽張的意料,哪怕只能當一個普通的隊醫的訴求無論怎樣看起來都不正常。

  閒院家家大業大,名聲赫赫人脈廣泛,卻也逃脫不了世家中盤根錯節的糾纏和糾葛。彌海砂是被分家的人綁架的,這對夫婦意識到了普通的環境無法保護自家的掌上明珠,所以就算是放低姿態,也想讓女兒平平安安地長大。

  可憐天下父母心,羽張沒有任何拒絕閒院夫婦的理由。

  於是彌海砂開始了在s4的生活。

  說是小地雷也並不為過,因為彌海砂的出現給s4帶來了很大的改變。

  原本嚴肅有序的生活中突然多出了一個變數,彌海砂頭一個月把s4逛了個遍。雖然是亂躥卻不會吵鬧,認真地觀察著大人們的工作。而且只要見過一面就能記住別人的名字,然後用脆生生的敬語歡快地叫出來。經得住槍林彈雨的戰士們扛不住這種自然散發的萌氣場,呵護這個蹦蹦跳跳的小丫頭像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事。湊家的那兩個臭小子曾經抱怨過大人們的不公平,被自己的母親一句話秒掉了。

  「兩個還比不上一個可愛,人比人氣死人啊。」

  先不管為什麼男孩子要跟女孩子比可愛,湊家的雙胞胎半自願半被母親強迫地對著彌海砂示好。兩個小少年整天圍在彌海砂的身邊打轉,鬼精的小丫頭在某天喝茶的時候不經意地斷了這兩個人未成形的愛慕。

  「我的話,長大了以後,要嫁給羽張大人。」

  坐在旁邊的羽張差點被茶嗆死。

  第一,s4剛成立沒多久,羽張大人沒時間考慮個人問題。等到她長大了,s4也已經成為了一個完善的機構,羽張大人也有時間結婚了;

  第二,從小到大都生活在s4,熟悉並且體諒s4所有人的工作,而且不用擔心以後會有背叛的可能;

  第三,身為閒院家的嫡長孫女,娶到她就等於有了閒院家的支持。

  「還有,」年僅七歲的彌海砂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羽張:「我真的好喜歡羽張大人,羽張大人喜歡我嗎?」

  當時二十的羽張滿臉通紅,在彌海砂閃閃的心心眼中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就是「青之王是蘿莉控」傳說的出處。

  在善條看來,比起「喜歡」這個詞,用「崇拜」來形容彌海砂對羽張的感情更加適合。

  羽張比善條更清楚事實是怎樣的,但在彌海砂的眼神下總是敗下陣來。

  「被那種眼神看著,沒有辦法說出拒絕的話來啊。」

  善條某種程度上,很同意這個評價。

  打著以後想要成為青王氏族的念頭,彌海砂很早就在為以後做著準備。他還記得羽張拜託他做彌海砂的劍道老師時,羽張那無奈的表情。

  溫室裡長大的花朵,就算一定要加入s4,做個庶務課的文職人員就好了。

  羽張和善條應該有著一樣的想法,所以才默認了最初善條的苛刻——每天早上四點就要爬起來靜坐冥想,基礎訓練揮刀一次就是五百下,為了鍛煉體力還要繞著操場跑步……湊家的雙生子當初聽到這個要求之後默默打消了拜師的念頭,連那兩個孩子都沒有勇氣接受的訓練總該能嚇退s4的小公主。

  而彌海砂就真的堅持了下來。

  忍著不敢在冥想的時候睡過去或者打哈欠,忍著酸痛的手臂一次又一次揮刀,忍著腿軟繼續跑步。有好幾次眼淚就在眼睛裡打轉,但彌海砂最後也沒有當著他的面哭出來。

  「我一定要比師父強,」金色的眼睛裡有著燦爛的光:「然後成為有資格站在羽張大人身邊的人。」

  不過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善條快要忘記了故人們的長相,只能偶爾在夢中看到模糊不清的身影。在羽張死後離開s4,善條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因為弒王的罪孽,還是因為害怕看到愛徒失去神采的雙眼。

  理想和信念有多重要,將羽張視為自己追隨之人的善條很清楚。身為成年人尚且沒有了積極生活下去的勇氣,那個還不知道世界有多殘酷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毫無波瀾地接受現實。

  不肯動也不肯說話,還是因為不相信羽張的死吧。

  守望著那絕不可能的再見。

  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那個孩子了。

  但卻在別人前來拜訪的時候,意外地聽到了她的名字。

  身穿藍色的制服,腰的左側掛著劍,看上去頂多二十幾歲。抬頭直視著身經百戰的他,眼中毫無懼色。不僅僅是大膽,那是種近乎不可思議的自信,就好像對自己未來的命運無比確定。

  有著某種與昔日的羽張相似的氣息,但仔細看的話,卻沒有什麼地方說得上相像。

  這個青年身上有著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所以也只能調動起一些精神簡單地招待。戴善條泡好茶後,兩個人在鋪著榻榻米的地板上相對正坐。

  「很抱歉忽然來打擾您。」

  對方先開口道。

  「哪裡……」

  他抬手,打斷別人的話。

  「你的……那身制服是?」

  「我自己都沒穿慣——」摸了摸藍色制服的領口,青年微微笑了:「這是新s4的制服,為了和舊的s4有所區別,所以彌海砂堅持在設計上稍微做了些改動。」

  他的表情微微一動,青年點了點頭。

  「宗像彌海砂,也是閒院彌海砂,善條先生的大弟子,」青年們沒有忘記補充彌海砂的身份,像是刻意提醒他一般:「於四年前正式成為了我的妻子。」

  四年前,在彌海砂十六歲的時候?

  和這個年輕人結婚嗎。

  「而現在,s4這個組織——它的立場和權限都由我來接手,所以先來這裡跟您打個招呼。」

  他再度打量著這個淡定自若的青年,開了口。

  「……也就是說……」

  「現在的青之王,是我。」

  同意在s4任職,除了想要確定這個人是不是能繼承羽張的王,其實也是想再見一見那個倔強到誰也無法阻攔的那孩子。而到了s4的屯所,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卻沒如自己所期盼地那樣看到一抹亮眼的紅色。

  「因為不太適應新s4的生活,所以彌海砂選擇了去其他的地方遊學。順便說一句,彌海砂大學學醫,現在成為了和父母親一樣成為了的醫生。」

  曾經相信了宗像的話,但卻在漫長地等待之中察覺到了不對。想要質問宗像,卻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為人師長的立場。

  親手殺了羽張,卻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彌海砂。

  懦弱的師父。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甚至在成為了宗像的氏族後,那個能萌倒先代s4所有人的彌海砂依舊沒有出現。他又收了一個叫楠原剛的徒弟,眼神頗像彌海砂當年可愛的樣子,沒有她聰明但同樣願意辛苦地訓練。楠原後來死了,他也不再想收什麼徒弟,因為能夠體會到他劍術奧義的也就只有那一個彌海砂而已。

  宗像就如同彌海砂從來不曾存在一般,除了在最初提及過她的名字。s4的隊員似乎也並不知道彌海砂的存在,在吃蕎麥面的時候日高曾經笑嘻嘻地打趣。

  「室長那種畫像中的人,會吃蕎麥面這種食物我已經很驚訝了。結婚?連戀愛我都覺得不可能啊。」

  他卻覺得宗像不是那種會在這種問題上欺騙別人的人。

  然後彌海砂回來了。

  久違了的十二年。

  上次離開時還只是個小不點。

  現在這個孩子從他的腰,長到了他的肩膀。

  的確和宗像結了婚,不僅是青之王的妻子,更是兩年前就覺醒的黑之王。

  在宗像的面前非常乖巧,不同於小時候那種底氣十足的古靈精怪。

  不知道是因為離開兩年對宗像有所愧疚還是因為別的。

  彌海砂並不喜歡這裡,他也一樣。

  在舊的地址上近乎翻新一樣地建立了新的屯所,所有的回憶都消失在了離開的時間中。但是彌海砂卻從來沒有和他提起過,偶爾過來吃蕎麥面的時候也都是和宗像一起。有時撒撒嬌,但沒有舊人的隻字片語,更不用說那個曾經滿滿地佔據了她七年時間的羽張。也不說黑王氏族,只說覺得處理族內事務太麻煩,只要不給s4添麻煩的話自由活動就好。

  休息過一陣子後開始上班,幾乎每天都會加班到晚上。宗像接她回來後也不去食堂吃晚飯,大多會窩在房間裡看自己的。

  「聽說閒院醫生是善條先生的徒弟啊。」撓著腦袋的日高曾經說:「那剛不就是閒院醫生的師弟嗎?」

  「真的假的啊。」道明寺咬著筷子尖:「總覺得閒院醫生一下子接地氣了嘛。」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在一群吵吵鬧鬧的年輕人中吃著自己的蕎麥面。因為宗像一直在她身邊,師徒間的密談並不存在,所以他也不知道彌海砂心裡的想法。

  算是交流的對話,還是在送屬領更新之後。

  從執務室中出來後彌海砂直接來到了屯所外的道場,當時他正在練習坐姿拔刀。陌生的氣息悄然降臨,睜眼抽刀後才發覺劍尖所指的是自己的大弟子。

  「師父也認不出我了嗎,還真是真真切切地過去了十二年啊。」

  彌海砂坐在道場中,迎著西沉的夕陽。

  「一切都變了。」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不想提到那個必然出現的名字。

  「我從想要嫁給羽張大人的小孩子,變成了禮司的妻子。」就這樣地說出了口,彌海砂被血一樣的殘陽覆蓋著:「師父從羽張大人的族人,變成了禮司的族人。」

  「一切都變了。」

  「好像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生活。」

  「鹽津前輩帶著湊他們兩個去了鄉下隱居,就像是師父十二年前那樣。其他的前輩也都回了老家,或者找了自己喜歡的地方過日子。」轉頭看著他,彌海砂的眼睛裡不知怎麼多了些哀戚:「這裡是新s4的屯所,羽張大人的痕跡,全部都被抹掉了。」

  「師父,你還記得,羽張大人的樣子嗎。」

  「記得啊。」

  他是這麼說的。

  「我也是。」

  彌海砂笑起來。

  「就算是過了十二年,我也都還記得。」

  像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燦爛一般,彌海砂笑得非常開心。距離回到s4的第一天也有一段時間,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笑臉。

  「以身作則的行為也好,平時相處的交談也好。」

  「一直都會記得,全部都會記得。」

  「不會因為別人忘掉。」

  「誰都不行。」

  「是啊。」

  他的話剛一出口,彌海砂身上即將浮出來的戾氣便散了開來。

  那孩子看著他走過去,溫順地被他拍著毛茸茸地腦袋。

  「那個男人留下的回憶,不可能會被時間磨平。」

  「所以不用害怕,因為沒人能夠代替他。」

  也不用害怕,忘記他的存在的可能。

  彌海砂嫁給了一個危險的男人,他試圖用時間和細微地動作來代替羽張在她心中的地位。這種手法取得了很大的作用,彌海砂已經不安到需要宣誓來證明羽張對她的意義。

  並不難理解宗像的想法,想要獨佔一個人的心情也多半是因為喜歡。但如果想要戰勝的對象是羽張,不知為什麼總讓他有一種複雜的心思。

  就算是歲月流轉,那個曾經站立在隊伍前方,從未有過一絲迷茫和失誤的男人,不應該因為誰的私心而被人忘記。

  彌海砂最後走了,對著他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背影不再有剛剛的遲疑。

  但是應該說感謝的人果然還是他,如果不是彌海砂的坦白,他大概也覺得自己快忘了。

  忘記了自己曾經願意與羽張一起肩負的,s4該有的責任。

  所有人都曾虔誠誦讀的誓言。

  致以吾王。

  以劍制劍,吾等大義不容污點。

  ☆、25第二十五章

  被石盤授予了力量的七位王權者都擁有這樣的權力:被稱為「屬領」的支配領域的所有權。

  其實用人話來說就是屬地,更簡單的意思是地盤。

  第一王權者·白銀之王·阿道夫·k·威斯曼的屬地是天國號飛艇;

  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屬地是七釜戶的御柱塔;

  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周防尊的屬領是homra酒吧;

  第四王權者·青之王·宗像禮司的屬領是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屯所;

  第五王權者·綠之王·黑澤智也的屬領是金井私人醫院;

  第六王權者·黑之王·閒院彌海砂的屬領是書店望月;

  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三輪一言的屬領……未明。

  草薙被允許進去s4室長的執務室,如同以前他來送交屬領更新申請一樣。文件就如同上次遞交的一樣,宗像一邊確認著文件一邊微微點頭。雖然是很簡單的動作,這個男人卻能讓人隨時感覺到他嚴謹的作風。

  這並不是草薙第一次來這裡辦事情,但是發生了那麼多事後還是頭一回。

  沒辦法像是以前一樣從心底裡對這個人彬彬有禮了。

  房間裡的氣氛層層緊張起來。

  「雖然已經說過一次,但是我想再次表達希望赤王氏族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可靠的願望。」

  將文件放到一邊,宗像對草薙的評價一如既往地高。氣氛緩和了一些,但宗像的表情包含的意味實在是太多,完全不能讓空氣到達融洽的地步。至多是以撫摸貓的時候使用的聲音來談,此刻在這種情況下讓草薙覺得有些奇怪。

  像是盡量表達些官方以外的東西,卻又沒辦法在現在的場合下說出來一樣。

  這個人和彌海砂說話的時候難道也是這樣嗎。

  草薙忍不住這樣想。

  草薙之所以會涉足這個遍佈天地的s4的屯所,也是因為這個地方——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是執行屬領更新手續的官方機關。由於青色力量和赤色力量的對立,就連這裡的空氣似乎都會讓身為赤王氏族的他有些不適。

  和身為s4室長的宗像說話讓人感覺到非常疲憊,草薙每次來都會想立刻離開,這次也不例外。除了這種並不愉快的對話,淡島副長手作的茶點也讓草薙想對這裡退避三舍。

  如果現在再不走的話,就得陪著宗像一起吃了。

  「宗像室長,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急事。」已經完全不用上次脫身時的驚歎語氣作為偽裝,草薙直接而委婉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圖:「不好意思,今天也請您吃兩人份吧。」

  一邊露出遺憾的笑容一邊暗暗地挪到門前,草薙在已經觸碰到把手的時候聽到了宗像的歎氣。

  「昨天已經替彌海砂吃掉一份了……連著兩天就算是我也……」

  草薙不知道為什麼就回答了宗像那句話。

  「那種東西,如果真的吃了,彌海砂肯定當時就會暴走吧。」

  就是這一句話的功夫。

  淡島副長推開門,手裡端著兩份傳說中的超越了s4室長的神級殺器。看到草薙之後,淡島副長非常有禮貌地請草薙一起品嚐差點。

  「上次錯過了有些可惜。」這位職業女性輕描淡寫地說:「這次就請草薙君好好地品嚐一下吧。」

  宗像像是放下了一塊石頭一樣,語氣輕鬆地附和道。

  「的確,草薙君,快請坐吧。」

  草薙從s4的屯所出來的時候,感覺頭上的天空都是黑色的。淡島副長的紅豆泥攻擊一口血槽清空,兩口靈魂出竅,三口天崩地裂,現在還有半條命在草薙都覺得神奇。

  雖然是被拉下水的,不過有宗像一起吃那東西,所以還沒有絕望到生死無門的地步吧。

  臨走前淡島副長熱情地送了額外的紅豆泥,草薙現在手裡猶如拿了千斤重的負擔。沒辦法拒絕那種單純的好意,也沒辦法做出立刻就扔掉的舉動,算一算的話還可以在homra的遊戲中當做懲罰。

  出了s4的屯所後舒了一口氣,草薙看著遠處的白色建築,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喲,草薙君啊。」

  結城看到了戴墨鏡的金髮男人,嘴角勾得簡直要邪魅狷狂:「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來送屬領更新的吧。」

  「啊,是啊。」草薙將袋子放在了結城的桌子上:「彌海砂在出急診,結城君怎麼不一起去。」

  「王上出急診我當然得一起去,可問題是王上沒在出急診啊。」

  靠在椅子上的結城轉了個圈,目光落在了草薙帶來的袋子上:「草薙君真是讓人不可小覷啊。」

  「說笑了,請用。」

  草薙看著結城不客氣地將袋子打開,拿出勺子後看著那團黏糊糊的東西不敢下手。再三確認了這個東西可以吃之後,結城把紅豆泥送到了嘴裡。

  然後淡然地站了起來,向著盥洗室走了出去。

  「前輩?」

  閒院回來的時候,草薙正忍不住在偷笑。身著白袍的閒院將長髮都束了起來,馬尾辮將脖頸的線條完全暴露在了他人眼中。

  「啊,今天來s4交屬領更新神情,剩下來不少時間就順便過來看看你。」草薙看著閒院把結城的椅子抽出來給他:「過一會兒就走了。」

  閒院的表情有點失望,也沒在意結成桌上的盒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閒院忽然問了一句。

  「和前輩呀塔醬在商場裡遇到的那次,是在找新的吧檯吧。」

  「嗯,是啊。」草薙微微笑道:「這幫臭小子已經把原來的吧檯弄得不像樣子了啊,想要在找一個風格差不多的也有點困難——那還是我叔叔配合店裡的風格特意定制的,結果最後變成了這樣啊。搞得我現在都不敢再輕易換新的了,吠舞羅的戰鬥力啊……」

  「呀塔醬反正是不揍一頓不長記性的,前輩就下個狠手試試看啊。」閒院隨手拿起了一本雜誌,翻到了某一頁:「英國有個拍賣會,裡面有一個十八世紀的紫檀木吧檯特別漂亮。」

  草薙有些感興趣,想仔細看的時候閒院卻收起了雜誌。

  「不過拍賣會五天前就結束了。」

  「挑起了別人的興趣最後又開始打擊,彌海砂這可不是好姑娘的做法啊。」草薙看著閒院有點狡黠的眼睛:「不過算了,身為前輩我不生氣就是了。」

  「氣鬱容易生肝病,前輩請千萬保持愉快的心情。」閒院把話接了下去:「還有……」

  「嗯?」

  「前輩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閒院手托住下巴:「我提前預祝一下。」

  「……我自己都快忘記了。」草薙搖搖頭:「預祝的意思是,不能來了嗎?」

  「不是,」閒院的答案讓草薙有點放心,接下來的話又讓人忍不住猜起閒院是不是又有了別的心思:「只是希望前輩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太驚訝。」

  草薙本來想說不用鬧別的,能過來吃個飯就很好。不過閒院的性格倔得很,從當年發誓絕對不會動手殺掉一個人,並且就這樣一直堅持躲綠之王一躲兩年來看,就算他說了什麼閒院也不會聽進去。任性淡漠的外表下有著極端自律的性格,雖然有時候會給人添麻煩卻讓人完全責怪不起來啊……

  就這麼想著,草薙難得用著放鬆了的心情踏上了歸途。從椿門到鎮目町花得時間並不多,就算有一段時間不在homra的話也不用擔心會出什麼事——因為可以立刻趕回去。

  而且鎮目町敢來找上門惹事的人好像還真沒有。

  所以這輛停在門口的卡車……

  紫檀木的上好木料,歷經了將近三個世紀的時間後變得油潤富有光澤。與酒吧的大小相稱,擺放在那裡就像是原本的配置。homra本就是復古的裝修,此刻有了這個保存得完好的吧檯後立刻有了一種特別的情調。

  將原本的吧檯移出去換上了漂洋過海的古董吧檯,草薙整個人靠在那裡一聲不吭。八田捅了捅鐮本,眼神瞟了瞟正在將吧檯擦乾淨的草薙。

  「草薙哥是不是不高興啊。」

  鐮本一臉黑線,還沒等回答後兩個人就被草薙叫了過去。

  「嗯,我把話先說在前面。這個吧檯我很喜歡,所以……」

  八田把滑板架在了吧檯上,一臉認真地看著草薙。滑輪把吧檯壓出了一個不明顯的痕跡,泥土也蹭在了光滑的邊緣上。

  額頭上蹦出來的十字被藏在了頭髮下,草薙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裡「啪」一聲斷掉了。

  名叫「理智」的那根弦。

  「對其他王的氏族這麼大手筆,王上可真捨得。」

  結城在草薙走了之後才出現,身上帶著一絲煙味兒。閒院聽到這句話後看了眼結城的臉,仔細想了一會兒後問了一句。

  「出什麼事了,黑王屬地。」

  「突然間有了和淺川的聯絡,你主動的話不太可能,那麼就是淺川了。」閒院看著結城愕然的樣子,忍著不耐煩地一條條理清楚:「淺川不需要力量,比起你來他的弱勢是不那麼靈通的耳目,同為黑王氏族你雖然看不慣他但也不會拒絕,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淺川也就有了對你的信任,並且把屬領更新申請交給了你。」

  「我不知道事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從你藉著草薙前輩打探我對氏族的態度開始,事情大概已經變得有些棘手了,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讓我回屬地去看看。說那些我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無非是想讓我覺得有愧於族人……小心翼翼地編了很久吧。」

  「本來你應該還想忍一忍,不過草薙前輩生日這件事大概讓你有點惱怒——身為族人卻沒有能得到作為王的我的照顧,外族之人卻能讓我如此的上心。如果是以前的你不會表現出來,但是現在黑王屬地那邊面臨麻煩讓你焦慮了。」

  「我說得,有錯嗎。」

  閒院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金色的眸子此時帶著暗色,像是無神一般地看著單膝下跪的結城。若隱若現的黑霧環繞在閒院的身邊,在陽光下維持著變幻莫測的形態。

  混沌毀滅,黑色的陽炎。

  說不上憤怒,不過是對結城和淺川私底下這些動作有些厭煩罷了。閒院放任黑色的力量遊走在空間中,卻不讓它們真正地顯露出自己的形態——醫院裡的人太過脆弱,隨便什麼異象就容易被解讀成不吉祥的寓意。而現在這種情況,用來威懾結城顯然是夠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結城低下了自己的頭。

  「吾王英明。」

  閒院真的是覺得夠了。

  實體化的黑色能量火焰一般地出現在結城面前,就像真正要燃燒般張牙舞爪地加速撲了過去。擦著結城的衣角撞破門,按照閒院的意志就這麼衝著門外站著的人打了過去。

  綠色的光芒閃過,在與閒院的力量碰撞後抵消一般地,兩種力量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閒院站了起來,踢了踢還在愣神的結城。然後打開門,看著走廊上吊兒郎當、突然間讓她發動起攻擊的存在。

  墨綠色的短髮半遮住眼睛,同樣穿著白色大褂的青年鼻樑上架著一個金絲邊的眼鏡。被攻擊了也不惱,看著閒院出現後才露出了一個頗為溫柔的笑容。

  「好久不見,彌醬。」

  ☆、26第二十六章

  彌醬是誰都能叫的嗎。

  結城聽到綠之王對閒院的稱呼之後瞄了一眼他王上的臉色,下意識就覺得這是要作死的節奏。果然閒院的眼神冷了下去,下頜揚起了一個弧度。

  輕聲地冷笑著。

  肩膀上的傷疤本已痊癒,但此刻卻有了絲絲縷縷的痛感。身體自動地回顧起了當時長刀砍進身體的那個瞬間,冰冷和溫熱的觸感在一剎那間交錯。

  鐵與血。

  燦金色的眸子一瞬間被籠上了黑色的霧氣,閒院的指尖已經有陽炎冒出來。漂浮在空中等待著聚攏成形,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綠之王渾然不懼似乎即將爆發的黑之王,依舊淺笑盈盈地看著那個和他穿著一樣外套的人。

  「和彌醬穿著一樣的衣服,忽然間就感覺親近不少呢。」

  「夠了。」

  結城站在一邊,打斷了傳說中命運的對手——綠黑兩王間的小型對峙。剛剛的聲音已經引發了不少人的注意,如果有了別的動作肯定會引發騷亂。結城想閒院肯定知道這些,但是知道和能忍得住是兩回事。

  暗金色的雙眼,昭示著他王上的怒氣值,快要爆表了吧。

  閒院看著結城,片刻後轉身回到了辦公室。

  門被「匡當」一下子甩上,被他王上趕出來的結城有點尷尬地看著依舊沒什麼脾氣的綠之王,陪著笑撓了撓頭。

  「不好意思,我們王上今天破了一大筆財,心情不是很好。」結城用著只有異能者才能聽到聲音,耳語者:「如果您想見我們王上的話也見到了,還沒交屬領更新申請的話s4出門右轉第一個紅燈左轉,再步行十分鐘就能看到了……」

  「『秋蟬』是嗎,」黑澤撩起了額前的劉海:「久仰久仰。」

  出乎意料,聲音和眼神都像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說的話也很客氣,就像是來做客一般。但結城還是感覺到了壓力,或者說知道對方的身份後本能就有的戒備——對天敵的戒備。

  「謬讚謬讚。」結城同樣禮數周到地回應著。

  閒院坐在辦公室裡,門外的你來我往聽得清清楚楚。本來以為這兩年間心如止水般的日子能把那些雜念磨光,但是現在看來黑之力量對於引誘人的陰暗面的效果,是永恆的。

  最初感覺到綠之王的存在後,那種力量的暴動像是快要決堤的江水般衝撞著意志,那種想要嘗試放手一搏的念頭又開始冒了出來。

  是真的,認真地,在考慮。

  要不要動手殺掉他。

  時間已經接近下班,閒院第一次希望宗像加班。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宗像和綠之王碰上,總覺得這種場景一旦變成了現實就會有不得了的事情發生。

  加班吧加班吧加班吧。

  終端在閒院的注視下一直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閒院看著時間逼近,耳邊就是結城和綠之王之間的客套話。在地下混了許久的結城果然非常油滑,在綠之王不溫不火的套話中又把話踢皮球一樣地踢了回去。

  這大概是閒院第一次覺得結城的存在是如此的必要,如果換了她的話現在一定已經打起來了。果然建立氏族就應該找到這樣能堵住瘟神的族人,有了事情往外一推實在是太管用了。

  就算是沒有宗像在身邊的話,有什麼瑣碎的事情也可以一股腦地交給淺川處理。接下來外部的消息可以讓淺川負責,如果有需要的話就親自出手。

  已經開始想起了接下來黑王屬地的事情,閒院在還差一分鐘的時候準備去更衣室換衣服隨便外面怎麼結城怎麼樣。淺藍色的連衣裙非常貼和身體,拉上拉鏈後閒院將頭發放了下來。鏡子裡的人臉色有些慘白,閒院歎了一口氣之後靠在衣櫃上。

  不知道結城把事情處理得怎樣,閒院又想吐槽自己不是個合格的王。總是把事情丟給族人做,就連處理死對頭都不例外。

  不過如果結城對付不了的話,就換個地方打一場……

  閒院帶著一身低氣壓推開更衣室的門,抬頭就看到宗像坐在她的座位上,手裡還拿著一張閒院非常眼熟的紙。

  「雖然已經不在工作時間,不過既然湊巧和綠之王見了面,這份申請我也就受理了。」

  結城站在一邊行了個禮,接著就退了出去,將空間完全留給了這兩個人。

  「既然已經都準備好了……」

  宗像起身,走向閒院的同時伸出了手。閒院下意識去牽,原本應該緊握住她的那隻手卻突然間變了路線,撐在了白色的牆面上。宗像的臉一下子就變得很近,閒院靠在牆上,看著欺身壓過來的男人。

  「彌海砂沒出手,我是真的很高興。」

  果然開始了。

  「這裡是醫院,動手的話會傷及無辜。」閒院很義正言辭地說:「而且s4已經介入了,再動手的話會很麻煩。」

  從宗像帶著s4蹚進這趟渾水開始,閒院的一舉一動就都和s4掛著勾。處於宗像的保護之下,身居宗像的屬地之中,只要有一點出格後果都將由宗像承擔。

  不知道黃金之王是否還在暗處盯著其他王,但閒院在非自己的屬地內必須這樣考慮周全地做事情。

  「辛苦了。以後這些事情,都交給我就可以了。」

  宗像很高興閒院有這個考量,看著閒院的眼神有些欣慰。被這樣看著的人有些惱火,那種從裡到外都無力感並不應該出現在王的身上,但現在那種被全盤保護的狀態,多少讓閒院有種回到了以前被層層保護的不好記憶中。

  「禮司,最終這個問題,還是要由我來解決的。」

  「沒辦法,因為彌海砂是黑之王呢。」宗像繼續在這種過於靠近的距離中說著話,曖昧得讓人心慌:「不過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我還是做得到的啊。」

  對於綠之王的問題,宗像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閒院鎖骨上的那道疤痕在此刻不僅僅讓宗像感到不快,那種復甦了的感覺讓閒院自己也有把它去掉的必要。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疤痕,更是精神上無由來的失控前兆。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精神力量來與之抵抗,最後就會走上先代赤之王的老路。

  伽具都廢坑。

  「在想什麼。」

  身體糾纏過後的虛脫感讓人昏昏欲睡,閒院窩在宗像懷裡時聽到了他有些擔心的詢問。心裡一旦有了什麼事情後頂多藏上一會兒,但最後還是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

  雖然近視但卻擁有心眼,包括現在那無與倫比的耐力和耐心,都是相處了那麼久之後被她磨出來的優秀品質。

  「今天一直都不專心呢。」

  手指沿著背部的線條滑下來,最後在尾椎上方劃著不規則的圈。被這種調·情的動作弄得身體發軟,耳邊近乎呢喃的聲音讓人想要後退著避開接下來的事情。已經被逼到了一定的程度,不吐出點什麼是絕對不可能逃掉的,深知宗像的秉性後反倒不需要著急,閒院翻過身,背對著自家的旦那。

  「黑王屬地那邊好像出了點事情,不知道淺川和結城能撐到什麼時候。」去黑王屬地雖然說勢在必行,但還是先要給宗像交個底:「不過看樣子大概是快了。」

  宗像將閒院抱在懷裡,肌膚相貼時男人胸腔中的心臟跳動著的頻率分外清晰。過了不短的時間,在閒院已經快睡著的時候,宗像這樣回應了閒院的試探。

  「雖然不想彌海砂離開,但是我的確沒有立場一直把『黑之王』從黑王氏族中隔離開啊。」

  聲音飄過來時閒院稍微清醒了些,轉頭回去看宗像的神情。抬手遮住了閒院的眼睛,宗像的唇在閒院臉頰上擦過。

  「彌海砂,好夢。」

  結城一直不肯透露當時宗像是怎麼和黑澤說話,並且就那樣讓綠之王離開的。然而儘管口風是如此之緊,結城還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八卦一下閒院和宗像的事情。

  離開手術台,結城從那種血腥味兒滿溢的空間中撤下,邊摘手套邊問著同樣有點被噁心到了閒院。

  「說起來,王上當初為什麼會嫁給宗像室長的?」

  身為黑王氏族本應該更偏向於稱呼宗像為「青之王」,但是結城明顯更喜歡這個非常官方的稱呼。閒院想,這樣的叫法大概是結城權衡了氏族間和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後作出的選擇。

  「因為沒想過嫁給別人。」

  戀愛也好結婚也好,只想和那個人在一起生活。相顧無言也好,有些無趣地一問一答也好,被牽著在公園裡繞圈子曬太陽也好。

  只要那個人在身邊就會滿足。

  結城的表情像是在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般,肩膀的力氣卸掉一半後非常低端地轉移了話題。

  「啊拉肚子好餓……今天中午吃什麼好呢……」

  閒院拉住結城的防菌服。

  「打了什麼主意給我趁早說出來,否則把你的衣服分解掉。」

  結城捂著臉回過頭。

  「是這樣的,屬地的同志們聽說王上嫁人了,吩咐我來打探王上有沒有被挖牆腳的可能。」

  閒院歪了歪腦袋,笑笑。

  「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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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第二十七章

  只有王才能吸引王。

  閒院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的時候向旁邊看了一眼。並沒有人在,而且房間裡也沒有聲響。閒院還在睡夢中的時候記得s4拉起了警報,宗像現在應該還在前線。

  已經不是戰爭年代了,卻還必須用這個詞來形容宗像的工作,多少讓閒院覺得不自在。

  總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負傷陣亡的不詳感。

  不過說到不詳感,閒院似乎還沒資格說別人。

  又要說到先王那些腥風血雨的戰績,閒院想到屬地裡未知的麻煩有些倦怠。從上次綠之王突然間冒出來之後,如同潛伏在泥土之中蓄勢待發的春筍般的惡念像是要發瘋了一般。

  「死了就死了,還要搶救麻煩死了。」

  前兩天在手術台前,差一點就說出了這句話。

  終於明白了她三哥為何每天昏昏沉沉的樣子,專心對付那種像是媲美本能的東西後閒院竟然有點有心無力於急救的工作。一旦專心於病人後就像有人想要奪取思維的控制權,好幾次就差點真的……

  「還是需要跟三哥取個經啊。」

  站在窗前,閒院打開了窗戶。附近的櫻花還在開,只是比起前一陣子有些衰敗。紛飛的花瓣藉著風飄進了房間裡,閒院隨手截下來一朵,看著殘缺的花朵,將它又吹了出去。

  那個人不在,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宗像的拼圖就放在屯所外的道場裡,閒院去道場時並沒有看到善條,便知道這次的出動肯定比以前棘手——連放在後方以指導隊員為職責的師父都被叫去了,看來這次要對付的是條大魚。

  9999塊的拼圖可以鋪滿半個道場,閒院跪在一邊看著宗像已經拼好的部分,又看了看小山一樣的單片,覺得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本來以為也就是個玩的事兒,但現在看來宗像那些多餘的智商都消耗在了拼圖的大業中。

  或者說在閒院回來之前,宗像的業餘生活都排給了這些繁雜的東西。

  拼圖的盒子裡有一張紙,上面有宗像拼拼圖的進度。最後一次的記載是閒院回來的前一天,在這之後就是一片空白。

  神色不知不覺柔軟了下來,閒院拿出了一個單片,對著拼了大半的半成品看了一眼,將手裡的放在了某一片空白處。

  閒院並沒有帶終端,於是只拿著筆寫下了日期,在後面打了個一個「*」號,在後面補充上了她的名字。

  misa.

  圈外。

  宗像皺著眉,聽著終端中傳來的忙音。將終端收回後,環視了一周殘留著蝦兵蟹將的目標根據地,宗像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對方可能打著調虎離山的主意。

  通信班現在無法聯繫屯所,而伏見已經能通過網絡確定屯所的電源和通訊網絡全部被切斷。事情的走向非常明顯,但是往回趕已經來不及了。

  屯所中有足夠的人手來應對突發事件,但是現在的情況看中堅力量應該都往那邊集中,留守的人未必能夠保持冷靜應對事態。

  淡島副長已經指揮起收尾工作,宗像坐在車上分析著現在的形勢。伏見在設備前努力了一陣子之後依舊沒有收穫,「切」了一聲後再找另外的途徑確定屯所目前的狀況。

  「伏見桑,衛星遠程遙控監控的通道被關閉了。」秋山運指如飛地發著指令:「椿門附近的地區陷入大規模停電狀態,網絡也……剛剛有緊急通報說供電設施爆炸了。」

  有種想一拳砸進鍵盤的衝動,伏見突然明白起了宗像為何討厭粗魯的行為方式。

  炸掉什麼的簡單有效,而遠水救不了近火,根本沒辦法支援。

  爆炸發生的時候,閒院正在拼圖。

  巨大的聲音傳到道場時已經並不震耳,但因為規模頗大,木製的道場還是配合地搖了搖。閒院落在拼圖某處的手指一歪,接著又將單片擺正壓平。

  屯所那邊已經拉響了警報,宗像肯定在離開的時候也有了對策。特務隊的人應該留了兩個,那麼事情大概就應該不會特別棘手。

  這麼想著的黑之王殿下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竟然帶了錢包。恰巧這時候有點口渴,閒院就興沖沖地準備去附近的超市裡買點什麼。

  至於匡扶正義的事情,就交給s4的同志們好了。

  超市的老闆娘站在超市門口,左右看著同樣惶恐的鄰居,閒院去的時候大家正在猜測到底是不是要地震。忍下了「地震還會有爆炸聲嗎」之類的吐槽,閒院進了超市之後選了幾樣零食拿出來,最後還挑了冷飲放到了隔熱的袋子裡。

  老闆娘大概是沒想到現在還會有這麼淡定的人,在閒院拎著東西把幾張萬元大鈔交給她後突然間很沒頭腦地問了一句。

  「你……哥哥呢?」

  「呃……」閒院同樣也沒想到會被這樣問:「……出差。」

  太陽有些刺眼,閒院把涼涼的易拉罐貼在臉上,刺激著莫名低落的情緒和神智。拼了半天的圖之後剛起來沒多久就又想睡,閒院滿心滿眼地要報復社會,但是最終決定在宗像回來之後報復他。

  想像得到s4現在是個怎樣的場景,閒院抿了一口充滿氣泡的軟飲料,閉著眼睛靠在街邊的牆上。王權者的五感遠勝於普通異能者,所以她能敏銳地感覺出力量的波動,就算人數也都能大致估算出來。

  事情屬於s4的管轄範圍,而且目前也沒有波及到普通市民,所以還是別……

  突然間傳來一聲尖叫,不遠處的牆體被爆破了一般。紅色的磚炸四散開來,帶著女人驚恐的聲音和風聲向四周砸過去。

  都說了不想插手了。

  閒院搖了搖剩下半罐子的飲料,對著某個方向甩了過去。

  但是上門找抽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日高在屯所內,緊急拔刀後指揮著部下迎戰。五島在後方做著聯絡,在日高的派遣的聯絡員過來後搖了搖頭。

  「不行,還是聯絡不上室長那邊……」

  目測有將近3o個異能者,其中有不少Beta組。面對像是魚死網破一樣地衝擊著屯所的敵人,沒見過真正戰場的庶務課職員有的已經躲在牆角流眼淚。

  日高並不瞭解這些,但五島看得很清楚。新s4成立兩年多以來第一次有人敢於直接衝擊,而究其緣由,他大概也猜得到。

  將事情留給情報科的留守人員,五島拿起自己的佩劍前去支援日高。已經有人突破了s4固有的防線進入了屯所,不過被隊員擋在了宿舍之外。

  日高剛解決掉一個,回頭看到五島之後笑了一下。

  「不等著佈施回來救你嗎,蓮公主。」

  「你真是……」五島不想在這時候吵架,但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嘴:「留著你的命去跟某人貧吧。」

  經歷過多次戰鬥後,日高和五島以及帶領的作戰人員漸漸佔了上風。但就在此時,又有了新一批的人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日高和五島幾乎是同時都在心裡爆了句粗口。而不同於五島已經開始調動隊員擺出陣型,日高回頭看了看隊員的宿舍。

  「日高你在發什麼呆。」五島皺著眉:「注意前方!」

  另一個爆炸。

  不同於剛剛那種還能聞到硝煙的方式,力量的波動能讓人明確地感受到空氣的扭曲。就算是呼吸,大概進入肺部的也不會單純是空氣了,因為此刻空氣被染成了另外一種顏色。

  原本明朗的天空籠罩著一層陰影,由源頭開始慢慢地顏色變淡。屯所這邊勉強能看得清楚遠處的佈景,而映入眼簾的是日高和五島都見過的畫面。

  黑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霧霾漸漸散去,只剩那把昭示著王權的巨大劍體懸浮在空中。

  剛剛混到人群中的那個異能者被閒院的易拉罐砸中,當即撲街。閒院拽著他的領子,三兩步躥回屯所,站在離大門十幾步開外的地方。

  「原來今天已經有人要逆襲s4了,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傳說中的黑之王半路上殺了出來,閒院把手裡這個礙事的人隨手扔到了一邊,在看到的確沒有腦袋著地後向前邁了兩步。

  「那麼,先來後到?」

  攻擊s4的那方總算出來了一個主事兒的,指揮著自己人繼續後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閒院身邊。在閒院的目光下打了個招呼,卻並沒有得到她的回應。

  安慰著自己黑之王喜怒無常,馬上就要變成炮灰的人在此刻聽到了傳說中地下王者的問話。

  「自打有s4存在開始,直接衝擊到他們老家,這還真是第一次啊。」

  「我們也是沒辦法了……」剛剛報上了自己的組織和名字的人似乎覺得自己有什麼希望:「不知……」

  「沒規矩,不要。」乾脆利落地回絕了對方的請求,閒院斜眼看了過去。

  「衝擊國家機關是大忌,引你入行的師父,都沒教過你嗎。」

  喉管被擠壓,完全沒有辦法換氣。

  至於疼痛,則是後來的事了。

  被直接甩到了牆上後,背部傳來了明晰的疼痛。骨骼碎裂的聲音像是平時掰斷餅乾棒一樣清脆,眼前的事物像是塗了一層紅色的顏料一般。

  滿眼的赤色。

  閒院看著躺在地上一臉血的男人。

  「黑之王喜怒無常,見者退避人盡皆知,引你入行的師父,應該也沒教過你吧。」

  龍捲風一樣的黑色陽炎包裹著閒院的身體驟然散開,將附近的幾個想衝上來的雜魚彈飛了出去。情況驟然變化後大部分人下意識想要逃走,少數的幾個被地上的黑火嚇得連動都不敢動。

  以s4的圍牆為分界線,黑色的屏障豎了起來。似乎是堅固的能量壁壘,但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即迸落出來的火苗——

  ——掉落在地上後砸出了一個小且深的坑洞。

  「嗯……不抓人嗎。」閒院看著已經呆掉的日高——到現在她印象還算深刻的特務隊隊員——性格開朗,而且很好說話的樣子:「把人困著還挺費勁的。」

  「啊,是!」忽然反應過來的日高回頭看著同樣反應無能的隊員,急急忙忙地下著命令。閒院拿起袋子,對準備回去的五島勾了勾手指。對方有些詫異,但還是順從地走了過來。

  看樣子應該是個還挺好戲弄的人。

  將手裡的隔熱袋子和飲料袋子都遞了過去,閒院看到對方很是意外的神色。

  「抱歉,都是因為禮司不在,所以才讓你們如此辛苦。」

  微微勾起嘴角,閒院露出了一個安慰般的笑容。

  然後留下了一個大紅臉的五島君,回到了房間裡。

  ☆、28第二十八章

  「無論如何,多謝。」

  這人打官腔的樣子真想讓人踩他的臉。

  閒院坐在宗像辦公桌前的椅子上,看著他處理這次屯所被圍攻和她出手後的文書。專門讓她請了假過來,閒院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結果坐在執務室裡半天除了坐著就還是坐著。

  宗像將手續全部理好之後,遞給閒院幾張紙。在示意並看著閒院簽字後舒了一口氣,宗像最終將道謝說出了口。

  「謝過了吧。」

  「那不一樣。」

  將後續流程交給了淡島副長後,宗像開始了日常的煮茶。這樣的生活很悠閒,完全沒有幾日前那種被包圍的陰影。

  不過現在看向窗外,屯所操場的地面上還有著交戰過後的坑坑窪窪的痕跡。牆壁上的某些地方掉了漆,看著像是被火舌舔過一樣,只是並沒有被燒焦。有幾個樹已經枯死,還沒來得及將新的替換上去。

  仔細一看就知道那是閒院的手筆。

  混沌毀滅的力量在那時被閒院展現了出來,顧及到是s4所以並沒有特別囂張,但留給人的印象卻是一等一的強烈。除了特務隊以外,s4的人第一次見識到了閒院身為王的力量,就算是沒有失控,力量湧現時,遮天蔽日的景象也讓人有透不上氣的壓抑感。

  「聽說彌海砂請了冷飲。」將茶粉放入茶碗中,宗像用竹憲將茶粉攪勻。

  「壓驚吧。」閒院換了個跪姿,躺在宗像腿上:「沒一個不嚇傻的,應該是我太過了。」

  比如用陽炎把屯所整個都圍起來之類的。

  在閒院亮出達摩克利斯之劍時,她一直站在屯所大門外。記憶中舊s4成立的那些年無人來犯,而宗像帶領的新s4也在地下威名赫赫。

  「這些人是被你逼急了嗎,感覺什麼都沒打探好就冒失地來了。」

  「我的確有些冒進了,」宗像說:「但是對方的確是做好了準備的,除了沒有料到黑之王在s4這件事。」

  審訊過後宗像就知道,攻擊屯所的方案讓對方花了不少心思,甚至還有先期衝鋒和二期增援。日高和五島他們擋住的是衝鋒的第一批,而閒院圍住的是後備隊。除了兩三個漏網之魚,衝進屯所的人最後都被直接送到了□室。

  「那個管事的呢。」閒院記得她好像扣住喉嚨甩到一邊去了:「……沒死吧。」

  「既然這時候還會關心生死,那麼動手的時候就稍微注意下分寸啊。」宗像看到閒院支起身,似乎在緊張:「重傷昏迷,不過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我又不經常打架。」閒院躺了回去,蹭了蹭宗像:「特指實戰近身搏鬥。」

  逃亡的那兩年閒院沒少跟綠王氏族正面對上,不過基本上都是她把人家的腿弄傷後就走,並沒有更激烈的衝突。而也正因為如此,追著她的那幾個人過一陣子就又被換了回來,這樣一來閒院都快跟這幾個人混熟了。

  例如那個a1pha組的傢伙,每次說話都帶著「啊哈哈」和一臉蠢樣的,家裡好像有個未婚妻,正等著今年夏天舉辦婚禮。

  婚禮啊……

  「在想什麼。」

  「……婚禮。」

  宗像的手滯了一下,放下茶碗後很認真地將閒院扶了起來。

  「想補辦一場嗎,婚禮。」

  閒院搖了搖頭。

  當初只填了結婚申請而沒有舉辦婚禮,這是閒院父母的意思。除了要保持低調之外,多半還有希望閒院和宗像兩個人鬧著玩過一陣子就能鬧離婚的意思。結婚之後夫妻便是利益共同體,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一致對外的態度,所以對於宗像的出身閒院父母並不是很滿意,閒院先斬後奏之後就這個問題也曾經跟家裡糾結過一陣子,最後被閒院一發狠地解決了。

  至於怎麼解決的,閒院至今也沒跟宗像說過。

  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在遇到禮司之前,我一直更被女孩子所吸引。」

  「麻煩。」

  閒院家規明確表示必須採用日本傳統的儀制進行,光不說別的先期準備工作就煩死人,更不用說什麼要好幾個人幫忙穿上一小時才能穿好的白無垢。按照閒院嫌麻煩的性格,除了浴衣之外的傳統服飾哪個都懶得往身上套,為此還拒絕家裡舉辦專門的成人儀式——十二單衣這種讓人瞬間重十斤的東西要套在她身上想都別想。

  其實也不止這個原因,婚禮上需要雙方的家長都出席。閒院這邊各種要人必定紛至沓來,而宗像這邊……

  父母雙親,包括親族,基本上都在伽具都事件中身亡。

  不想讓他再想起這些往事。

  觸景生情也不行。

  「不委屈嗎,嫁給我這樣的人。」

  低下頭來像是確認閒院的想法一樣,宗像對上閒院的視線。

  「能忍我到現在還沒被逼瘋的人好像沒有多少,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應該先道謝。」

  手臂攀著宗像肩膀,貼著男人的衣服將重心向上移。執務室這種公事公辦的地方忽然間有了其他的可能,向前傾身的男人試圖索吻,卻被躲了過去。

  往旁邊挪了挪,閒院懶散地擺正了坐姿。門外的腳步聲傳來,從小到大,最後停在了門前。

  淡島副長和茶點來了啊。

  宗像摁著太陽穴。

  什麼是初露端倪,什麼是戛然而止,什麼是意猶未盡。

  這就是了。

  副長的出現非常短暫,在招待了閒院之後就立刻退下了。s4里的其他人並不想或敢打擾這兩個人的相處,因為伏見是這樣示範的。

  並沒有動那份茶點的意思,閒院跪坐了一會兒後又躺下,看著茶爐裡的火苗。

  「不嘗試一下嗎。」宗像深吸一口氣:「或許會意外地對胃口也說不定呢。」

  「的確是這樣沒錯,」按照閒院的角度來看,茶點的高度能把門把手遮住:「但是一想到能讓你吃雙人份,我就一點也不想嘗試了。」

  宗像端起茶點,又看了看閒院幸災樂禍的表情。

  好久都沒有這麼強烈的念頭了。

  掐死她算了。

  這個表情也應該拍下來。

  閒院坐起來,摸出終端,對著手拿茶點猶豫不決的宗像迅速地拍了一張。宗像藉機放下茶點,在閒院對著終端笑的時候將終端抽出來,然後掃了一眼後堅定地摁了刪除鍵。

  閒院聽到紙張粉碎的提示聲瞬間就炸掉了,伸手過去把終端搶回來,試圖恢復已刪除文件未果後立刻拉下了臉準備站起來走人。

  「我就在彌海砂身邊,想看的話什麼時候都能看到,不需要照片那種東西。」拉住閒院之後,室長大人好聲好氣地解釋著:「我的話,就是這麼想的。」

  分明就是覺得那張照片拍得太慫了。閒院盯著宗像,無聲地譴責這種隨便刪照片的卑劣行徑。

  「也的確不那麼……」省去了後面默認閒院眼神的話,宗像勾起嘴角:「還有相比起來,我更希望和彌海砂一起出現在照片之中。」

  拿出自己的終端,宗像點開相冊,遞給了閒院。

  兩個人的合影都在裡面,從高中開始到前些日子被拉麵店老闆娘再一次偷拍,一共不超過五十張。唯一的閒院的單人照片是那張拉麵店老闆娘當做靈異照片處理的那張,後來又被宗像要了過來。

  「前幾天,我和黃金之王就其部下的瀆職問題進行了溝通。」宗像在閒院看照片的時候重新煮起了茶:「然後就雙方的情報共享問題達成了一致。」

  閒院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老頭子的讓步吧。

  「我在homra看到過照片牆。」大致瀏覽過了兩個人的合影之後,閒院說到了赤王屬地:「十束拍得。」

  從周防高中時到現在的幾年時間,包括身邊的人從只有草薙和十束自己,到聚集了安娜、八田等等核心人物的全家福,牆上甚至還留著伏見當年的照片。

  那也是吠舞羅這個溫暖的地方的,一個小小的縮影。

  「那就把照片洗出來,掛在房間裡好了。」宗像看著閒院的表情:「我也稍微有些期待起來了呢。」

  明顯被宗像的話哄得有些高興,閒院雖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被遺忘了,但卻還是把精力放在了即將出爐的山寨照片牆上。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特地讓我請假就是為了這個嗎。」

  拿著宗像的終端拷貝照片,閒院就著他的手啜飲一口茶水:「稍微有點小題大做了吧。」

  「啊,被發現了呢。」宗像一副輕鬆自在的神情:「不愧是彌海砂啊。」

  總覺得一被這樣說接下來就不會有好事情發生。

  手指在終端上劃來劃去,閒院低頭瀏覽著照片,將其中一張設定成了背景。

  「是關於黑王屬地的情報。」

  閒院抬起了頭。

  「針對黑王屬地的活動應該已經展開很久了,s4負責的案件中,許多線索都不約而同地,指向那裡。」宗像單刀直入地開始了話題:「例如前一陣子涉嫌拐賣人口並且販賣器官的專項案件,在案情並不明朗的情況下,我在沒有告知彌海砂,私下派遣伏見君進入黑王屬地範圍偵查。關於這點,抱歉。」

  閒院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樣子。

  「所以我才沒讓淺川把黑框眼鏡脫光了吊起來打一頓外加拍照片啊。」

  「……」歎了口氣後,宗像根本不驚訝於閒院的惡質:「先替伏見君感謝一下彌海砂的大度。」

  「好說。」

  「本來想先理清思路在和彌海砂說,但是彌海砂已經發現了異常,所以我就先把掌握到的都說明一下吧。」起身將桌上的文件拿了過來,遞給閒院,宗像在一旁開始了說明。

  「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被設局的可能性佔到九成。」

  「剩下那一成呢?」閒院翻著資料問道。

  「淺川君是真的管不住族人了。」

  下得了狠手也狠得下心腸,被選為代理人的時候淺川也不過2o歲。無論黑之王在與不在,淺川手底下的黑王氏族都被管得服服帖帖。而在有新王意志的情況下還有人敢反,更屬於嫌自己活太長的找死行為——何況黑王氏族對於王的力量一向是無條件服從的,有異心的人已經被淺川除掉了。

  比如反水到綠之王那裡,最後被弄回黑王屬地殺死的中村尤加利。

  就算懷著他的孩子也依舊會親手殺死。

  忠誠的執法者。

  「告訴我結論吧。」

  閒院現在不太想繼續看下去了,某種熟悉而危險的感覺讓她有些晃神。乾脆合上了文件,閒院又躺回宗像的腿上:「腦袋好亂。」

  將閒院的頭髮理了理,宗像的手指滑過閒院的側臉。

  「要不要去黑王屬地散散心?」

  ☆、29第二十九章

  無夢。

  側臥在床上的人醒來的時候,床頭的鬧鐘顯示的是早上四點。關了燈又拉開窗簾後,揉著眼睛的閒院才看到,太陽即將從地平線上升起,天空灰濛濛的樣子讓人看著心煩氣躁。

  如同一片未知的混沌。

  四點起床。

  四點半開始晨跑一小時。

  五點三刻洗澡。

  踏出家門的時候時針指向了七,閒院撩起自己還殘留著吹風機溫度的髮絲試圖散熱。神奈川初春的天氣非常涼快,甚至可以說到了寒冷的地步。室外的溫度光憑現在身上的襯衫、背心和百褶裙是完全無法抵禦的,但是閒院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天生暖爐體質足以讓她撐過神奈川已經出了名嚴寒的冬天。

  其實以前的神奈川並不是這樣。在羽張迅的敘述中,他的故鄉臨海濕潤,溫暖宜人。除了氣候值得稱讚之外,這片土地上的人也非常勤勞,為日本經濟的發展而作出的貢獻一直排在所有縣市的前列。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變得只有人煙稀少的街道,和萬物復甦之時並無生機的街邊垂柳。

  閒院歎了口氣。

  四年前的日本地圖,和現在的有些微妙的差別。

  例如在神奈川,並沒有那個巨大的坑洞。

  日本那一大塊土地,連同七十萬人。

  都隨著那場爆炸灰飛煙滅了。

  伽具都廢坑。

  這是最正式的稱呼。

  以先代赤之王的姓氏命名。

  到達學校的時候,一年a組的教室裡並沒有人。閒院拉開教室門走了進去,坐在座位上拿出了作業本。並不記得昨天講授的內容,所以閒院也只是隨意地翻看著,更不用說老師留的作業是什麼。

  「數學作業是一百三十六頁上第十五題到第十九題,國文老師昨天下課前要求預習第七課,英文的話沒有作業。」

  不遠處的後門被拉開,戴著眼鏡的少年提著書包走了進來。

  「果然無論作業有多少都會當天提早來學校寫作業,羽張君還真是矢志不渝。」

  像是沒有聽清楚少年口中的諷刺一樣,閒院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是在和自己說話。

  左胸前的名牌上寫著的是「羽張彌海砂」,這是父母親表達了「閒院」兩個字太過招搖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姓氏。

  羽張。

  展開的雙翼。

  在空中自由翱翔。

  的確像是那個人一樣。

  不過也正因為是那個人的姓氏,所以閒院到現在也並沒有習慣。從開學到現在一個月有餘,每次別人一叫她,她還是需要時間來意識到是自己應該回應。慢吞吞地轉過頭,看著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後坐下的少年,閒院壓低了視線。

  「非常感謝,宗像君。」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收斂了目光的少女一向溫文沉默,雖然反應總是慢半拍,但超群的學習成績和美貌卻讓她火速成為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隨之而來的議論裡有讚美也有非議,但是這個人卻好像從來沒聽進去過一般。

  按照自己的時間起床晨跑,按照自己的習慣寫作業,按照自己的喜好閱讀。

  相比起脾氣好的認定,或許用對其他事情都視若無睹更合適。

  就像那婉約的眼神,只是為了看別人的名牌一樣。

  數學作業並不簡單,尤其是因為教學事故而被發配來的老師不甘心留在荒涼的地方,總把無法發洩的怨氣轉嫁給學生。從高一開始就不得不面對比其他班級難很多的課程,就算是想反抗對方卻總打著「為了你們這群破地方的學生能考上好大學」為借口。昨天留下的作業也是一樣,只是隨口講解了一下例題之後就被佈置了需要相當費力才能解決的東西,就算是一貫好學生的宗像也不得不花了不少時間在這上面。

  而坐在他前桌的女生,在隨便看了兩眼之後發了個小小的呆,接著就動起筆來如同打好了草稿一般地寫出了複雜的演算過程。

  在閒院寫作業的期間,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到了學校,教室裡一片熱鬧。如果有人和那個紅髮少女打招呼,她就會放下筆認認真真地回一句,然後繼續著自己的作業。

  從下筆到交給坐在後面的宗像,閒院總共也就用了不到半個小時。作業本上的字跡清秀端正,姓名一欄上「羽張」這個兩個字寫得格外漂亮。

  「今天用得時間有些多啊,羽張君。」將作業放在一邊,宗像微笑著看向已經轉回去的少女:「作業有些難呢。」

  聽到他的話後,紅髮少女側過頭,又一次壓低了目光:「是啊,宗像君。」

  這才多長時間,她又忘記了他的名字。

  「喲,少年,又失敗了嗎。」

  走進書店的時候,迎接宗像的就是這樣一句幸災樂禍的話。

  躺在籐椅上的老人半睜半閉著眼睛,夕陽的餘光隔著玻璃照在他的身上;手裡拿著那把無論春夏秋冬都不離手,卻也從來沒用過的竹扇子;身上蓋著一件舊風衣,算是象徵性地御寒。

  「我本來也沒覺得會成功。」

  宗像這樣說著,將書包放在了收銀台內的桌子上。來這裡兼職是中考過後的事情,偶然間發現了這家書店之後,又和老闆算得上是有話說,於是就在老闆的邀請下,帶著些玩的性質來這裡幫忙——兼職拿到的報酬並不少,但宗像更看重的是可以隨意閱讀書店裡的書這項福利。

  看起來像是黑惡勢力用來做地下交易的破爛書店的內部實際上裝修精良,想要買什麼類型的書只要仔細地在店裡尋找一定就會發現驚喜。多虧老闆的大方,宗像斷斷續續地看到了不少最新出版的免費書籍,雖然眼鏡的度數加深了不少,但卻還是覺得值得。

  在那件事之後,神奈川就變得如同被日本遺忘了一般,就連能普世的知識與文化都不再願意涉足這裡。

  交情就在兼職中慢慢積累了下來,有時候宗像也會和老闆說一說自己的事情。比如父母去世後對於獨自生活中出現的困難不知道怎樣去解決,比如在不久的將來想考那所帝都大學。老闆一直靜靜地聽著少年的話,面容慈祥得像是在看自己的隔代。偶爾也會吐個槽,幫宗像調劑一下壓力和書店裡的氛圍。

  而開學之後的第一天,宗像出現得有些晚。

  「我還以為有了新生活,少年你就要拋棄我這個糟老頭子了啊。」老闆揮了揮手,照例曬著太陽:「話說,學校裡有什麼漂亮姑娘嗎。」

  「開學後有些事情要忙,所以今天來晚了,非常抱歉。」宗像當時噎了一下:「至於您說的那種女生,的確是有一個。」

  閒院推開書店門的時候,正好聽到這樣一段話。

  「雖然臉很漂亮,也很有禮貌,但是總給人心不在焉的感覺。」少年推了推眼鏡:「垂下目光的時候,更像是在看別人的名牌。雖然第一天同學很多,但說了幾次話的人也不至於完全記不……」

  聲音戛然而止,宗像看著走近的閒院,忽然有種背後說人被抓包的尷尬。閒院看到校服後又掃了一眼胸前的名牌,欠了欠身。

  「麻煩給我一本……少年Jump,宗像君。」

  「噗哈哈哈哈哈……」

  「小心別從籐椅上掉下來,老闆。」

  在看到宗像那一瞬間的僵硬之後,老闆迅速斷定了少年口中的女主角蒞臨書店,立刻躺好裝死瞇著眼睛看笑話。在宗像遞過那本漫畫後,閒院拿出一枚硬幣放在了收銀台上,接著又欠了欠身走出了書店。在大門被關上的十秒之後,藏在風衣下一直在抖抖抖的老闆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背後說人壞話果然是要遭報應的噗哈哈哈哈……」老闆第一次笑得從籐椅上直起了身:「母親大人您果然沒騙我啊噗哈哈哈哈……」

  然後對著平靜下來冷眼看著他的宗像說:「那個說了幾次話也沒被記住的人就是少年你沒跑了吧噗哈哈哈哈……」

  「會記住的。」

  「嗯?」老闆擦掉了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記住你嗎?就算是你我還是得說一句……洗洗睡吧。」

  宗像理著書本,微微勾起嘴角。

  「那個孩子不是一般人啊。」老闆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可姓羽張啊……」

  「無所謂姓什麼,」看向老闆若有所思的臉,少年像是被什麼激發起了好勝心一樣:「不只是讓她記住名字的程度而已,我會讓她一輩子都記得我的存在的。」

  「啊,是嗎。」老闆悠悠地說。

  「別後悔啊。」

  ☆、30第三十章

  「請用。」

  軟飲料被擺在桌上,鋁罐和木質桌面發出的碰撞聲讓發呆的閒院回過了頭。仔細想了想所謂「零錢」的出處,腦子裡一片空白的姑娘最後還是將東西還了回去。

  「非常感謝,但是我不需要,」再一次地壓低了目光,閒院順勢掃了一眼少年的名牌:「……宗像君。」

  被當成討好了嗎。

  少年皺了皺眉。

  感覺真差。

  「少年Jump的零錢罷了,羽張君不用多想。」宗像微笑著看向紅髮的女生,朝陽並不強烈的光線打在她的皮膚上,讓這個人冷淡的模樣多少有了點煙火色:「老闆的意思。」

  「我還真是躺著中槍啊。」

  搖椅發出吱呀的響聲,蓋著風衣的老闆開始著自己零零散散的吐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為小輩們追妹子而被挖墳。」

  「我沒有想和她交往的意思。」

  「邊企圖在別人面前刷存在感邊這麼說嗎。」老闆睜開眼斜瞥了正在整理書架的少年:「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說謊也要說得像樣一些啊少年。」

  「我沒有必要說謊,」少年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只是覺得就這麼被忽略了,有點不甘心而已。」

  並不只是有點不甘心而已。

  其實冬天的時候就見過她。

  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鵝毛大雪,肆虐一般地在天空中飛揚。自從那場讓神奈川生靈塗炭的爆炸之後,這片土地的氣候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切都不再溫和,而像是變了臉的兇徒一般凌虐著還存活在這裡的人們。

  還是托了父母親生前某位朋友的福,宗像用面積不小的老宅換得了一個神奈川目前最安全的別墅區中的位置——這個交易雖然在錢的數目上有些吃虧,不過能讓生活步入一個正常的軌道,讓人覺得還是值得的。

  雖然那個房子的位置有些偏僻,卻還是有著嚴密的安保系統網絡,以及24小時巡邏的警衛。沒有代步車,但學校的距離也就一刻鐘的路程。出了大門後左轉就有超市和商店,生活也很便利。也因為居住者非富即貴,工作人員的態度也都很好。

  在這裡住了一年多的時間,周圍的鄰居大都不會互相往來。曾經拜訪過自己家的太太見他一個人獨居,也邀請過他去坐坐,只是在看到對方一家四口和睦相處後總有些不適應;也因為在父母親去世後拒絕了收容機構的收容,所以也沒有和與他同樣境地的人相處得很好。預料到了自己將會是一個人單過,宗像也的確做好了這個準備,但是果然還是覺得……

  有些孤單。

  剛從超市裡回來,手裡還提著袋子。忽然間就不太想回家,宗像在偌大的住宅區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旦回去了也不過是空蕩蕩的房間,那只本打算養著解悶的才被他撿回去的黑貓整天也不見影子——天生不討動物喜歡的體質讓人無力,同時又有些頹喪。

  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太淒慘了啊。

  有些自嘲地拍掉了身上那層薄薄的雪花,宗像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之後就打算回去。錄取通知書已經拿到手,神奈川縣立高中也是這裡首屈一指的學校,再努力一下的話拿到帝都大學的通知書也未嘗不可。

  有了既定的目標之後就有了些動力,雖然沒有了父母親的支持但也不能像他人那樣繼續沉淪下去。就算心中那種微小的聲音在吵鬧說現在的日子太過無聊,卻也只能夠盡量忽略掉。

  四年前的那場事件已經毀掉了神奈川所有人的夢想,但是卻沒有能力剝奪他人向上積極的信心。現在的日子辛苦但也非常充實,因為依靠的是自己。

  就算因此而感到寂寞。

  有踩雪的聲音。

  下意識回過頭看個究竟,眼前就是一片燦爛的紅色,在一片純白的景象中簡直格格不入。穿著一件襯衫和薄毛衣,又只套了一件牛仔褲的少女從樹叢旁邊跳出來,懷裡抱著一隻黑貓。

  漂亮到不像是應該存在於神奈川的人。

  還有真的不冷嗎。

  並不在意宗像的目光,紅髮的少女又看了看貓咪脖子上的名牌,接著看起了方向。直到這時宗像才發覺為什麼那只黑貓看起來眼熟——

  ——「黑,該回家了。」

  宗像站了起來。

  黑貓喵喵地叫著,然後就往恩人的身後躲。沒有什麼表情的姑娘低頭看這貓咪的動作,又把它抱了起來,再次閱讀了脖子上的名牌。

  「宗像……」

  「宗像禮司。」少年微笑著說:「很感謝您把黑找到,如果不嫌棄的話,就來坐坐吧。」

  「羽張嗎?真是個少見的姓氏呢。」

  將茶杯放在閒院面前,宗像聽到的全名是「羽張彌海砂」這五個字。將她請到家裡來,其實是宗像突然間的決定,而對方的應允確實也在意料之外。

  那種猶豫,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在最後答應的樣子。

  「的確沒有很多人……」閒院低頭看著還在打滾的黑貓,抬起頭:「請問,洗手的地方……」

  盥洗室在二樓,但廚房的水龍頭也可以洗手。回到座位後抿了一口茶湯,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安靜了起來。雖說不上尷尬,而且特別熱絡也不正常,但閒院看起來並不像是有特別想交流的願望。

  「剛剛它……被掛在樹上。」放下茶杯後,閒院說:「我把它摘下來了。」

  「我一點也不意外黑能幹出這種事。」宗像笑笑:「沒有受傷吧。」

  「我以為它是流浪貓,後來看到了項圈。」閒院戳了戳亮出肚皮的貓咪:「好像很久沒洗澡了。」

  宗像頓了一下:「……這是我的失誤。」

  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是非常普通的系統設定音。閒院拿出手機的時候並沒有接,而是摁斷了電話後站起來告辭。想著或許是家人的催促後宗像也沒有挽留,送出了門之後隔著窗戶看著閒院的背影。

  多少知道為什麼他會邀請她,也知道她為什麼會答應他過來坐了。

  同樣的……孤獨。

  很久很久以後,宗像才得知當時是閒院他家裡坐只不過是因為想看看黑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廚房門旁邊的食盒和客廳一角的貓玩具讓她有些放心,所以才覺得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那裡,並在洗手的時候設定了鬧鐘當做電話藉故脫身。

  而那一段時間後,宗像偶爾會在出入的時候聽到有關羽張大小姐的傳言。每天極度規律地晨跑也好,天再冷穿得也不多也好,回憶起當時閒院那一個人在雪地裡的姿態,就總覺得有些同類的親近。

  再次見面是開學時。

  因為學習成績的優秀而被老師通知提前到校,幫忙整理同學的檔案時相當意外地看到了「羽張彌海砂」這個名字。就算是連書店老闆也都沒有說過的存在就這樣即將變成同學,就算再怎麼鎮定也還是有點興奮。

  而在開學第一天的時候,那個人早早地來到了學校,坐在了靠窗的倒數第二排,他的位置前。

  聽到有人拉開門所以轉過頭來,紅頭髮的女生在他走近了之後收斂了視線,壓低了目光。

  「我是……羽張彌海砂,請多指教,宗像禮司君。」

  開學當天的多次試探後,宗像才確定閒院是真的沒有記住他的名字。有點不滿地向老闆抱怨過後被抓包,本以為對方會生氣,結果卻依舊連印象都沒有留下。

  大概是好勝心的關係,又或者只是單純地想讓閒院記得他,宗像仔細地觀察過閒院生活的狀態:閒院一直在早上提早來學校補作業,但是很明顯她並不記得作業是什麼。宗像覺得這一點很神奇,不過還是會在早到之後告知前桌的小姐需要補什麼;除了週一會來買一本少年Jump外,其他時間每天來買的書都天南海北,上至天文下到地理無所不包——宗像也由此得知了閒院不做作業的晚上到底做了些什麼。每次都會用幾張萬元鈔票付款,也沒有一點要拿零錢的意思。軟飲料明顯已經不能補足差額,而宗像在某天發現閒院注意起了同班女生的話題。

  「說起來,我知道有一家新開的店,蛋糕很好吃呢。」

  第二天,閒院拿著書去結賬的時候,宗像將蛋糕的盒子放在了書上。

  「零錢。」宗像解釋說。

  閒院看著盒子上的標誌,有壓低目光瞥了一眼少年的胸前——脫掉校服外套後的白色襯衫沒有名牌,於是她欠欠身道謝。

  「麻煩了,班長。」

  「我是不會退零錢的。」

  閒院離開後,老闆在太陽下懶散地開口。

  「我也沒覺得您會退零錢。」

  少年在收銀台內邊寫作業邊回答道。

  「就是為了讓別人記住你的名字,付出的代價稍微有點大吧。」

  少年的筆尖停滯了一下,隨後繼續寫著什麼。

  老闆半睡半醒的時候,好像聽到了回答。

  「大概吧。」

  ☆、31第三十一章

  「多謝多謝,學委大人。」

  作業本壓著上課鈴聲的死線,被人遞到了少年的桌子上。前排望向窗外的少女身形似乎停頓了一下,微微向後看了一眼。

  在刺耳的聲音中,數學老師拿著教案走了進來。宗像只看到閒院一點的側臉,接著閒院就看向了聲音有些尖銳的老師。

  「今天的課程涉及到微分方程,我知道你們肯定是學不會的,所以我也就懶得舉例了……」

  閒院拿起一支筆,在手上轉了兩圈。

  原來……不是班長。

  於是那一天,紅髮的少女比以往還要更加沉默。她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對著神奈川陽光下依舊未能復興的廢物,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午餐的高峰期過後,閒院才一個人下去隨便買些什麼。那是的閒院性格過分孤僻,沒什麼朋友,而願意替她效勞的男生早就被她看似溫和實則強硬地打發走。

  掰下一小塊麵包之後放到嘴裡慢慢咀嚼,吃完東西之後自己擰開水瓶瓶蓋。抿了兩口水後,閒院的睫毛微微動了動。

  「以前的學校,班長收作業。」

  正在看書的宗像聽到這句像是閒聊一樣的話,有些意外地抬起頭。

  「那學委的工作呢?」

  「沒有這個職務。」女孩子說:「只有一個班長。」

  宗像在後來才明白,閒院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透露了自己的家庭。接受精英教育的人群在學校過後會有家庭教師進行教育,所謂的學校也不過是從小就開始培養的社交圈子。

  至於班長所做的和職務不相稱的低層次勞動,多少也說明了這個人並不強大的靠山。

  放學過後,閒院照例去書店裡買了書。一推門就看到了放在收銀台上的蛋糕盒子,閒院在書店的角落裡找了基本合意的書後遞過了紙鈔,然後順手用指尖勾走了蛋糕。

  「再見,宗像君。」

  閒院離開後,宗像照例寫著自己的作業。

  「這是成功了的節奏嗎。」老闆抬眼打量了一下沒穿校服外套的宗像:「恭喜啊少年。」

  「作業本上有名字,」宗像說:「不過我也不確定她看到沒有。」

  微小的謎團隨之被人們所遺忘,宗像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把順路去某間咖啡廳買蛋糕變成了生活中的日常事項。當侍應生小姐將會員卡交給他的時候宗像也有些意外,而轉交卡片後侍應生小姐則笑瞇瞇地說著店裡的事情。

  「本來是今天才開始累計的,但是老闆說每天都看到您來,說什麼也要先把會員卡交給這麼喜歡本店蛋糕的宗像君呢。」

  少年下意識想糾正這句話,不過想想說了也沒什麼意義。看著會員卡上的紋路,宗像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

  而第二天,閒院去書店的時候掃了一眼收銀台。

  什麼都沒有看到。

  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閒院目不斜視地去找了半天的書,最後拿著兩本價格昂貴的過來結賬。加起來的價格正好是一萬元整,而閒院遞過來的是兩張一萬元的紙鈔。

  宗像有些不明所以,於是閒院又拿出了錢包。電光火石之間少年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伸手按住了閒院的手臂。

  「零錢夠用,今天是我忘記買了。抱歉。」

  老闆一直半睜半閉著眼睛看戲,此刻的笑容已經快咧到了耳朵。看著紅毛姑娘欠欠身走出了書店,老闆罕見地站起來走到宗像的身邊,抬手拍了拍表情複雜的他的肩膀。

  「這也是存在感的一種啊,少年。」用著一副過來人的臉,老闆這樣說道:「能成為女孩子心裡『有用的人』也是很不容易的,雖然外賣這個用處寒酸了點。」

  外賣這個用處是有些寒酸,但並沒有讓宗像覺得是個負擔。繞個路也就幾分鐘,在書店稍微等一會兒,下了部活的閒院就會過來買書順便拿蛋糕。

  當初得知閒院參加社團後宗像還略有驚訝,看上去不喜歡和別人相處的人竟然還能主動報名劍道。和老闆說起的時候,老頭子倒是並不意外,隨口說了一句。

  「羽張嘛……是應該拿著劍的。」

  這句話說得很神秘,宗像問過老闆,卻被含含糊糊地擋了回去,頗有種「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的,大人騙小孩兒的既視感。宗像於是也就不再問,做自己的作業,看自己的書。

  後來老闆也問過宗像,如果閒院一直就這麼冷冷清清地,誰的名字也不記得,他能堅持多久。差點就說出「一直這樣也沒什麼」的想法,宗像挑了挑眉,並沒有明確回答。

  和閒院的相處一直就是那樣,每天等他告訴她作業是什麼,每天來書店買書順便拿蛋糕,從此之外並無交集。她和黑一起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幕,宗像覺得有時清晰,有時模糊;但離開時的那個背影,卻一直清晰地印在腦海之中。

  有時候宗像想,自己大概是真的一個人待得太久了。在對方毫無反應的情況下依舊很沒眼色地自顧自地行動,淪為外賣之類的存在倒也是自己找的。只是在乏味的三點一線的生活外有些其他的事情做,的確會讓他少了那種無名無狀的負面情感。

  這種自私的心態,也不知道會不會讓人感到困擾。

  在回家的路上,宗像抬起頭,看著天色。

  天空中,殘陽如血。

  該結束了。

  這麼想著的少年,在家門口的長椅上,看到了身穿單衣的閒院。

  還有她腿上那只蹭來蹭去的黑貓。

  「剛剛它……又被掛在樹上。」閒院將貓咪拿起來,遞給宗像:「我把它摘下來了。」

  單手接過貓咪,宗像看到了閒院手背上那道不短的劃痕。

  「黑撓的?」

  黑喵喵地叫,閒院歪著頭看了看傷口,搖了搖頭。

  「樹枝。」

  宗像握住閒院的手腕,溫和地笑了笑。

  「能劃出這麼長的傷口,這條樹枝還真是不一般呢。」

  被帶到診所去的時候,閒院並沒說什麼,宗像則全權處理了打疫苗這件事。犯了錯的黑貓軟趴趴地搭在少年的手臂上,在被要求不允許帶入後又被果斷地留在了門外。

  「小姑娘,不要這個樣子啊,像是我要欺負你了一樣。」

  在醫生將酒精棉球摁在閒院傷口上的時候,宗像回到了治療室。進門的時候聽到這句話,少年看向病號,恰好看到了那副將哭不哭的表情。

  還帶著一臉戒備地看著鑷子夾住的白色球狀物。

  在發覺宗像在場後,閒院移開了視線試圖分散注意力,但是卻依舊能被看出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越來越近的消毒物品上。酒精接觸皮膚後的刺痛讓閒院下意識將手臂收回去,在醫生全程處理後帶著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神情站了起來。

  「還有破傷風。」宗像拿著手裡的單據:「和狂犬疫苗。」

  閒院看了宗像一眼。

  「應該不疼的,」少年補充道:「起碼不會比剛剛更疼了。」

  破傷風的針頭剛離開皮膚之後,閒院收回手臂,無論醫生怎麼勸都不肯接受接下來的疫苗。宗像剛想說點什麼,就被閒院像看騙子一樣的譴責眼神堵了回去。

  「我推慢一點好啦,」醫生對著閒院很好脾氣地說:「來,摀住自己的眼睛,不要總看著針,想點別的讓你高興的事情,一下子就好了喲。」

  閒院自己也知道兩針都不能少,倔了一會兒也還是慢慢地把手臂送了出去。聽醫生的話自己把眼睛摀住,不過最後還是忍不住想看打針的過程。

  徘徊在看和不看之間,閒院在預感馬上就要被針扎的時候有些忍不住。

  還好有個人幫了她一把。

  稍有涼意的手掌蓋在了她手上,薄荷的氣息忽然間縈繞在身邊。閒院愣了一下,然後就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等下請你吃晚飯,」耳邊傳來了少年的聲線:「先想想看吃什麼吧。」

  閒院差點就忽略了手臂上的刺痛。

  順利地完成了注射後,宗像帶著閒院離開了診所。黑垂著尾巴跟在閒院的腳邊,偶爾用尾巴打一下閒院的小腿。

  「不是故意的。」

  聽到閒院的聲音,宗像側過頭。

  「我把黑摘下來的時候,沒有拿穩。」閒院低頭看了看黑貓:「黑有點慌,才會劃傷我的。」

  「哦呀,」少年推了推眼鏡:「不是樹枝了嗎。」

  「……不是。」閒院沉默了一會兒:「很抱歉沒有對你說實話,宗像君。」

  「這種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微微笑了笑,宗像說:「想好要吃點什麼了嗎。」

  好像是實在沒什麼想吃的,最後宗像買了粥的外賣。回到小區之後黑便開始活躍了起來,圍著閒院的腳喵喵地叫個不停。

  「傷口不能碰水,也盡量不要出汗。」宗像總覺得閒院沒有記住醫囑,於是邊走邊重複道:「食物要以清淡為主……都記住了吧,羽張君。」

  閒院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那……就請重複一遍吧。」

  「洗頭髮要用單手,泡澡手臂要放在外面。晨練要暫停。不能吃辣。」

  宗像將這份完全不同的話對了一遍,勉強算是閒院記住了醫囑。

  「傷口痊癒之後,我請羽張君去吃四川料理,算是賠罪吧。」

  聽到這句話後,像是稍微高興了一點,閒院點了點頭。

  「嗯。」

  閒院住得地方位置非常好,不同於宗像那邊的偏僻,從小區大門口走五分鐘就能看到帶著花園的精緻房屋。三層的別墅有兩個車庫,大門和後門都能進出。非常適合家庭居住的房子,現在完全沒有光亮。

  「這個房子……羽張君一個人住嗎。」

  閒院打開了門,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明天見,宗像君。」

  看著閒院進門,看著一樓開了燈,宗像拿起黑轉了身。喵喵叫的黑貓蹭了蹭少年的胸口,低下頭看了看撒嬌的寵物,宗像笑了笑。

  「只有在闖禍之後才……」

  將黑拿得遠了些,宗像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黑色的外套看不出有沒有污漬沾上,因為是休息日,所以也沒有穿校服。

  還有名牌。

  回頭看了一眼點亮了燈火的房子,宗像向自己家裡走去。

  既然這樣,那就……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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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第三十二章

  這不科學。

  結城時刻關注著車後座那個正在發呆的美麗女性,通過後視鏡仔細地看著她白皙的皮膚和精緻的五官——以及黯淡無光的眼神。

  現在結城正駕車開往黑王屬地,這個決定是閒院一大早打電話親自下達的。在震驚中迅速收拾了下行裝,結城將車開到s4屯所門口時一眼就看到了閒院和幫她拿著箱子的宗像。

  原本結城以為這兩個人吵架了所以閒院打算去黑王屬地玩,但是看宗像對閒院比平時更親密些的言談舉止又不像。相比較而言,閒院的精神不怎麼好,病仄仄的樣子讓結城打消了在路上請王上示下的念頭,也讓他不得不把車開得盡量平穩一些,從而能讓她多休息一會兒。

  「s4查到的是異能者聯合會。」閒院眨了眨眼睛,有些倦怠地拿起一邊的靠墊,在車輛暫停的時候說:「禮司的意思是,讓我代表黑王氏族,出面把事情解決掉……據說,一星期就足夠了。」

  結城回過頭,也沒說別的,只是遞過去一瓶水:「王上看起來很累,宗像室長有點不體恤了啊。」

  並沒有直接回答閒院,結城對於宗像的意思看得非常清楚。在離開前宗像所謂的「散心」更像是讓閒院出了一趟差,將黑王氏族面臨的問題簡單解決一下,然後就回到他身邊。掌握了些許線索之後,誰都看得出異能者聯合會不過是個藏得比較深、看起來像是幕後決策者的幌子——而宗像的意思是,用這個敲山震虎,已經足夠了。

  而足夠不足夠,其實並不是宗像說了算的。但說了算的這個人……

  結城吃不準閒院的意思,所以他不打算表態。

  閒院沒表達什麼看法,抱著靠墊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精神慢慢好了很多,結城甚至發覺閒院的眼睛裡有了點亮光。打開瓶蓋抿了抿水,閒院皺眉表示不太喜歡這一瓶的口感,但還是勉強喝了一點。

  「你把工作辭了吧。」

  「王上說什麼就……」結城順口回答了閒院的話,接著才意識到閒院剛剛說了什麼。稍微走神後立刻繼續控制住方向盤,結城在後視鏡裡看到閒院淡漠的視線,不知為何有些心驚:「……王上?」

  「我的氏族想做什麼,去做就是了。」

  結城看著前方,心裡不知為何,突然間波濤洶湧了起來。

  剛剛還像是很溫順地打算執行宗像願望的人,現在很隱晦地表達出了要脫離他人控制意向。

  不,比起這些,讓他更加興奮的是那句話。

  她的氏族。

  「王上,說起來還會覺得不知道如何和族人相處嗎?」

  「……」閒院歪了歪頭:「我後來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被這個問題困擾。」

  結城挑了挑眉:「順其自然嗎?」

  「不是。」將頭抵在玻璃上,車身的顫抖明確地被閒院所感知:「我的氏族,應該學會的是如何與我相處。」

  結城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翹,握著方向盤的手搞小動作的次數變得多了起來。這些閒院都看在眼裡,看看自己的手指後,閒院拿出了終端機玩遊戲。

  終端是宗像帶著她去買的,舊的終端機就交給了他。閒院拉著脖子上的鏈子,回憶著當時宗像的眼神,嘴角有些不由自主地抬高。結城瞄到了閒院的神情,大概猜到她想些什麼,不過還是說起了別的話。

  「王上回屬地的消息,我剛剛通知了淺川君。」結城看著前面擁擠的長龍,蹙著眉摁了摁喇叭:「估計現在屬地正雞飛狗跳地準備著。」

  閒院拿著終端沒說話,抱著柔軟的靠墊想,她果然還是想吃點甜的。

  七位王權者除了白銀之王在天上飛,無色之王隱居山中之外,其他王的屬地都聚集在東京都的附近。這裡面黑王屬地距離s4屯所最遠,開車大概要三個小時。

  而這個屬地是上一任和綠之王老死不相往來的黑之王留下來的書店,名字叫望月。

  「據說是因為夜出晝伏的習性,但又很喜歡光才取名望月的。」結城隨口說了這段淵源:「王上應該也聽說過吧。」

  閒院搖搖頭:「我唯一聽說的就是,這位前輩辦事兒擦邊球打得非常好,羽張大人拿他沒辦法。」

  結城手一頓,接著又聽到閒院說。

  「值得學習。」

  車開到屬地的時候,恰好是正午。

  太陽就頂在頭上,人和物的影子都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墨點。閒院架不住睡意在車上打起了盹兒,但卻在進入整個町的邊界之後清醒了過來。

  黑王氏族天南海北哪裡都有,只要那裡有地下世界。但作為集中了不少黑王氏族的這個地方,閒院卻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不是在新舊s4里感受到的井然有序,也不是在homra中感受到的深厚情誼。

  略微帶點冷血和瘋狂的味道,但卻能讓她很確定,這裡就是黑王屬地。

  她的屬地。

  導航上先是還剩一條街,結城將車速放下來向右拐。出乎意料的是,街上並沒有多少人,所以結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和他一樣的黑色短髮,不同的是白皙的臉頰上有著每個黑王氏族都有的紋路。末端的彎鉤如同一把鋒利的武器指向他的眼睛,片刻後這個人的視線便看向了全速前進的車輛。

  第一次和以前避之不及的黑王氏族實權掌握者面對面,還是以同族的身份,結城覺得他有些興奮。

  與之相對的是閒院,她挺直的脊背又靠在了柔軟的海綿上,收回目光後看了看終端機,彷彿這不過是一次很普通的事情。

  車在書店門口停穩後,淺川伸出手打開了車門,接著後退一步,半跪在地上。閒院頂著太陽,隨手把車門帶上。

  「起來吧。」結城站起來之後,閒院隨口問了句:「其他人呢?」

  「王上安頓好後,我會安排族人的覲見。」

  閒院一點也不意外,在等著結城停車拿箱子的空當裡,打量著眼前這家書店。

  比想像中的要大上不少,一同兩層樓,下層是書店,上面那層已經整理完畢供她暫住。落地窗拉上了一層窗簾,隔著一層布料,看不出裡面的樣子。

  閒院走上前,淺川幫她拉開門,一絲涼風此刻從屋裡鑽了出來。

  木質的書架擺著一層又一層的書,一看就知道是個二手書店。不過書店乾淨整潔,一看就知道經常有人細心打理。

  「多久清理一次?」

  「一周。」淺川回答:「書的話,每個季度都會拿出來曬曬。」

  閒院巡視了一周,在某個窗簾下發現了一個沙發。如果拉開窗簾,那麼陽光就會曬在沙發上。結城拉著箱子走進來的時候,閒院正坐在沙發上不起來。仰著頭吹著涼風,一副打死也不動的樣子。

  「真好……」

  淺川回頭看了看結城,走過去將閒院的箱子接過來,拿到了二樓。結城走到閒院身邊,靠在了書架上。

  「王上很喜歡這裡嗎?」

  「嗯。」閒院說:「跟我以前喜歡的書店,有一點像。」

  如果沒有二樓,店面再小一點,進門五步設一個收銀台,沙發換成躺椅。

  如果宗像站在收銀台後寫作業,老闆躺在躺椅上蓋著風衣。

  那就一模一樣了。

  閒院的高興是直接表現在臉上的,如同發現了有趣的東西的小狗一樣四處在書店看來看去。忽然間發現了一本書之後,閒院指著書架上的書,結城只能乖乖地幫他王上去拿。

  淺川將箱子放好之後下了樓,閒院這時候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和結城聊天。看到淺川後結城打了個招呼,本來結城想跟淺川套幾句近乎,但是不到一分鐘他就發現這人沒辦法說話。

  這個人根本沒有興趣和他說話。

  「淺川,你和結城交接一下氏族內部的情報管理權限。」

  淺川立刻退下,準備著接下來的工作。

  此刻閒院翻了一頁書,頭也沒抬:「結城,你大部分勢力在東京都,s4還在看著,取捨一些挑最重要的留著,變成黑王氏族的專門渠道……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結城有些詫異:「宗像室長那邊……」

  怎麼看怎麼像給一星期都覺得時間太多的樣子。

  「所以讓你把醫院那邊辭掉。」閒院理所當然地說:「我覺得你不像是能忙得過來的樣子。」

  閒院沒覺得自己的安排有不妥,對於結城的質疑抬眼看過去。「我一個人留在屬地嗎?」

  「我會在這裡。」閒院說:「直到針對黑王屬地的動作結束。」

  停了停,閒院補充:「徹底結束。」

  白色的信封靜靜地躺在木質的辦公桌上,宗像凝視著剛剛被送來的信封,眸中的光明明滅滅,最後歎了一口氣。

  多虧了閒院的姓氏,無論她有什麼舉動都讓人特別留心。在她離開兩個小時後被送到醫院的辭呈,在一個小時後又在閒院父親的示意下送到了s4。如果沒有看到這個,宗像大概也會以為,閒院會想他以為的那樣,用兩三天將異能者聯合會某個分支剷除掉後就回來。

  「如果我不想混黑王屬地的話,就會一直在醫院工作下去。」

  前些日子閒院的話言猶在耳,宗像拿起信封,抽出了信紙,最後卻又推了回去。

  將它放在了手邊的抽屜裡。

  ☆、33第三十三章

  禮多人不怪。

  修長白皙的手指夾起一顆葡萄,送到了了帶著飽滿血色的唇邊。輕咬下去後酸甜的汁水滿溢在口腔中,讓人不由得發出滿足的歎息。

  閒院勾起了嘴角,從沙發上直起身,放下書,專注地對著那盤水果吃了起來。淺川和結城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王上。

  以及放在角落裡的各色禮物和站在書架旁的一個人。

  「你是……誒?」

  將目光從閒院身上移開,結城首先注意到了那個一直站在閒院身邊五米遠的少年。年齡不過十六七歲,長相清秀,身形纖細,相比起沒有他高的閒院顯得不顯眼,看著溫和可親,不像是有什麼危險的人。

  非常普通的鄰家少年,不過仔細打量之後……

  很像一個人啊。

  「我是源輝一,」少年欠身回答道:「城之內小姐讓我過來……幫忙。」

  淺川一副瞭然的樣子,早就知道黑王氏族大致人事構成的結城現在滿腦子的黑線。

  城之內櫻,a1pha組,地上身份法醫,也是地下人體器官販賣的最大中間商。前幾天s4追查的事件,起源就是這位地下世界的知名御姐。

  掃了一眼其他叫得上號的氏族送來的禮物,結城有點頭疼地看向還在啃水果的黑之王。感受到了嫡系某人的目光,閒院摘下幾顆葡萄,分別扔給了結城和淺川,最後想了想,又拋給了站在她身邊的少年。

  把盤子裡的葡萄分乾淨之後,閒院拿紙巾擦乾淨了手,拿起書繼續看著。

  「王上。」

  除了那張寬大的沙發外,書店裡沒有其他可以坐的東西。因為地板還算乾淨,結城就乾脆坐在了地上。閒院放下書,瞥了一眼背靠沙發的結城。

  「嗯?」

  閒院一副看書看得腦袋糊住了的樣子,揉了揉眼睛之後接過淺川遞給她的一沓資料。那個厚度讓閒院覺得有些為難,稍微想了一下之後立刻決定開始另外一項工程。

  「拆禮物吧。」

  大概是因為閒院的到來太過急促,所有的禮物都像是被現場準備的一樣。結城看著被拆出來的東西,瞬間就有種置身於暴發戶橫掃高級商場的現場一般。不得不說的是地下的人賺錢比地上輕巧很多,尤其是黑王氏族各有各的來源,所以結城越看就越有了一個想法。

  以前他王上花的錢,其實並不算很多。

  和這些見面禮的花銷相比的話。

  包括上十位數克拉的鑽石和通透的玉石,大部分的禮物閒院看著也就過了,並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東西。不過拆開了一個包裹後,閒院的手頓了頓,將其中雕著古樸華麗花紋的東西拿了出來。

  「啊,香篆。」結城看了一眼那個東西的質地和外觀:「王上喜歡這個嗎?」

  「以前經常看羽張大人做這個,」閒院說,然後又笑了一下:「我會在那個時候去搞破壞。」

  香具下面精巧的小箱子被閒院打開,裡面的香料被很好地分別包裹擺放著。拿起其中一塊問了問,閒院扔給了在一旁,從進來開始就沒怎麼說過話的淺川。

  「聞得出來是什麼味道嗎?」

  淺川搖了搖頭。

  「猜猜看。」

  像是被閒院難住了一樣,淺川猶豫了一下之後猜了閒院最喜歡的那種香味。

  「檀香。」

  閒院搖頭:「再猜。」

  「……王上,」淺川咳了一聲:「屬下只知道這種香料。」

  這種沉默的空白略顯尷尬,閒院毫不掩飾自己失望的眼神,眼巴巴地看著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她的淺川。忠犬君避開了他王上那種「不行你一定要答上來」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地板。

  結城本來想說淺川君如此之忙不知道這些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問「淺川君不知道你來猜吧」這句話,便打消了就同族族人於水火之間的想法。

  其實也不能說是水火之間,想要和王有比較愉快的溝通和交流,從而能讓她最後能有留在這裡是幾乎所有黑王氏族的想法。只是無論是閒院也好還是他們,終究還是……有點困難。

  就連結城自己也是。本來期待著排除宗像干擾時,屬地中的王與族人的日常,卻在現在只是沉默地坐著。

  然後有一個人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來試試看,可以嗎?」

  閒院點了頭,少年才接過淺川手中的那個看起來髒兮兮的香塊。只不過是看了看後,少年就頗為篤定地回答了閒院的問題。

  「龍涎香……」他說:「……是這樣吧,閒院大人。」

  勾起了嘴角後的閒院點了點頭,接著又看了眼身邊的這個少年。忽然間愣了下,閒院揉揉眼睛,對上了少年的目光。

  「名字?」

  「源輝一。」少年又報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對自己被遺忘沒有任何的不滿。

  「誰送你來的?」

  「城之內大人。」少年說:「城之內櫻大人。」

  閒院拿起剛剛淺川遞過來的資料,翻了兩頁後找到了叫做城之內櫻的女子。

  「送這個的呢。」閒院手指敲了敲木質的盒子。

  「栗木洋平。」淺川看了下盒子上的標籤,回答道。

  「等一下……」閒院找到這個人的資料後抬抬眉毛:「……霞關?」

  結城伸了個懶腰,看向了正低頭站在一邊,看不清他神情的少年。

  栗木洋平,a1pha組,地上身份經濟部門高級公務員,也經營著地下眾多賭場。

  「氏族裡一共多少a1pha組。」閒院隨意翻了兩頁:「黃金氏族不清楚,不過能支撐起日本肯定不少於兩位數。赤、青、綠三王氏族裡也就一兩個人。」

  而截至目前為止,黑王氏族中已經出現了四個a1pha組。如果黑王氏族中高戰力族人過多,那麼在她回到屬地後需要考慮的事情就更多。

  黃金之王的監視是一定不會少的,而s4……

  閒院又躺回沙發上。

  麻煩。

  結城笑瞇瞇地揮揮手,吸引到了那個名叫源輝一的少年的注意,指了指盤子示意他拿走。少年似乎也注意到這三人之間即將討論什麼不希望他聽到的話題,拿著盤子退到一樓最外端的小廚房裡,關上了門。

  「a1pha組一共四人,Beta組一共四十六人。」

  閒院點點頭,發覺現在的戰鬥力還不夠構成對黃金之王的威脅。這時候淺川的終端震了起來,閒院隨手比劃讓他出去接電話,枕在靠墊上瞇起了眼睛。

  「王上,這個少年……」結城往廚房那邊看了看:「打算怎麼用?」

  「嗯?」閒院睜開眼睛看到結城不懷好意的眼神:「洗葡萄……這麼用。」

  「沒問題嗎,宗像室長那邊。」

  「大概。」

  沒多大在意的樣子,閒院現在散發著一種「別理我」的氣息。如今已經是夕陽西下,窗外是血紅一片,眼睛看到的東西想被洗過一般並不真實。

  「王上,我現在和王上一起,在黑王屬地啊。」

  結城想到他昨天晚上還在為醫院裡急症的病患寫病程,睡前還在抱怨明天會不會有更多討人厭的急救病人家屬抓住他問不停,現在竟然可以坐在黑王屬地裡。

  真實感總覺得抓不住。

  「不願意在這兒待著就滾回去。」

  ……抓住了。

  嗡嗡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結城沒感到自己的終端有動靜,於是就等著閒院把電話接起來。拿出終端看到來電顯示,閒院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摁了通話鍵。

  對方沒有說話,不過結城就算用腳後跟想都知道打電話的人是誰。閒院也不出聲,就這麼拿著終端,眼神呈放空狀態。

  「在想什麼嗎。」終於,宗像的聲音出現了。

  「我在想……」閒院的臉貼在沙發上,聲音聽著有些變調:「……為什麼你現在才打過來。」

  「緊急情況,出了外勤。」簡單概括了自己整個下午的活動,青之王現在似乎閒下來了一些:「我現在,在回屯所的路上。」

  「怎麼會這麼晚。」手掌托起下巴,閒院問:「持久戰嗎?沒看到這樣的新聞。」

  「兩次外勤,」宗像笑了笑:「第一次收尾的時候接到了第二起的通報。東京都像是要出亂子。」

  閒院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不過還沒等她說什麼,宗像問起了黑王屬地的情況。

  「彌海砂,你的屬地,喜歡嗎。」

  閒院明顯很喜歡這個話題。

  「很像老闆的書店。」支起身體跪坐在沙發上,閒院掃視著整個一樓。

  「我很喜歡這裡。」

  「那就好。」

  結城怎麼聽怎麼覺得宗像那邊不太痛快,閉著嘴不出聲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今天,見到族人了嗎。」

  「淺川把人攔下來了,不過禮物倒是都到了。大多數都馬馬虎虎,有幾個還算是有點意思。」

  「結城君一直陪著你嗎。」

  「嗯?」閒院瞥了一眼比著x號的結城:「算是。」

  「算是嗎?還真是……辛苦他了。」

  結城覺得自己有點躺槍,不過現下也無可奈何,繼續聽著閒院和宗像的對話。此時廚房的門被推開,端著另一盤水果的少年走了過來,將盤子放在了沙發旁的茶几上。

  瓷器和玻璃碰撞的聲音細微不可察,但在感官敏銳的人耳中卻清清楚楚。宗像的聲音頓了一下,話題繼續的時候並沒有異樣,只是後來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幫我照顧彌海砂這件事……結城君也好,淺川君也好,真是讓我心存感激啊。」

  「感謝錯人了,」閒院這時候才又看了一眼站在身邊不遠的少年:「名字?」

  少年垂下頭,恭恭敬敬地說。

  「我叫源輝一,閒院大人。」

  ☆、34第三十四章

  這個少年有前途。

  結城還記得以前他聯繫閒院的時候剛開始幾次閒院完全不記得他名字這件讓他現在還覺得頭殼疼的事情,相比之下名叫源輝一的少年則淡定得無以復加,每次閒院問的時候態度都相當地好。在這種被極度無視的情況下依舊能泰然處之的孩子絕對是個可塑之才,好好培養的話起碼比當初氣急敗壞的他來得厲害。

  而轉念一想,被當做禮物來送給黑之王的人,怕是當初就被交代馴養好了該有怎樣的態度吧。

  在閒院和宗像的通話中,源輝一一直站在五步開外,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使得比結城都好。捏著下巴想了些別的的結城剛在腦子裡形成了一個計劃,就聽到了通話完結的信號。

  「彌海砂,晚上早點休息。」

  「為什麼我要被明顯要加班的人叮囑這些……」閒院稍微抱怨了下:「我知道了,禮司。」

  終於要打完了啊……結城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氣。

  「加班的話,如果彌海砂不適應,也有了隨時打電話給我的借口不是嗎。」

  結城扭過頭,瞇起眼睛看著又要無邊無際地聊起天的閒院。

  「床很軟,被單也很舒服,而且還有浴缸可以泡澡。」閒院皺了下眉:「可以很舒適地入睡,才不會發生半夜打給你這種事。」

  「哦呀,」宗像說:「真是遺憾。」

  這種走到掛電話邊緣最後又被宗像拉回對話的情況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就算是結城都想端杯茶去給還在歸隊途中的青之王潤潤嗓子。這個畫面讓結城覺得和今天之前的日子差不多,傳說中忙到死的青之王有空去醫院裡接妻子回家,同樣也有空陪妻子,啊不,是找妻子閒聊。

  這行為多少有點公開秀恩愛的意思,不過結城想應該不是給他看得——因為以前看多了也覺得無聊,所以站起來到外面去看接電話的淺川為何還沒回來——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果淺川沒事,結城打定主意要把他拉回去一同八卦王上的感情生活。

  不過顯然淺川比他忙碌很多,結城找到淺川的時候淺川正在門外查看資料。見到結城出來透氣直接傳了一份給他。拿出終端打開文件,結城看了兩行之後對於室內通話的不耐煩立刻掃了個乾淨。

  「這邊剛回來那邊就收到消息了……」掂了掂手裡的終端,結城看向淺川,眼神裡有著些許冷厲的光:「告訴王上,還是先處理掉。」

  「壓下來。」淺川眼下尖銳的圖騰像刀刃般銳利:「等到舊部歸順後,稟告王上處理。」

  先王和新王的關係其實並不複雜,先王去世後會被新王所替代,不過麻煩的是先王留下的族人對待新王的態度。先代赤王氏族被捲入伽具都廢坑無一倖免,周防尊稱王后所有族人均為其親自選中的;先代s4被宗像禮司繼承後解散後選拔新人;黑澤智也……

  「現任綠之王,是真的把先王的勢力一次性廢掉了?」拿出一根煙點火,咬住後結城問:「真的假的。」

  「我曾經去先代綠之王的屬地確認過。」淺川說:「全滅。」

  「……全滅啊……」重複著可信的結果,結城的語氣有點麻煩:「這麼麻煩的人物,要讓王上來對付,果然有點不靠譜。」

  「所以需要證明王上和舊部的關係——是王和族人。」

  先王舊部並不需要遵從新王的指揮,新王也有驅散先王舊部的權力。黑王氏族一向誓死追隨黑之王,先王去世新王即位,舊部多是無條件臣服的。只是到了閒院這裡出了不少意外,多少在氏族內部還會有些怨言。

  時間的拖延,和青之王的關係,以及與綠之王對峙時的弱勢……

  「淺川君很在意王上啊。」結城看著淺川的目光:「如果明天有意外,淺川君會毫不猶豫地解決掉鬧事的族人吧。身為舊部,這種果決真令身為嫡系的我自愧不如啊。」

  「我在王上即位第二天已經找到王上並宣誓效忠,追究嫡系我排在結城君前面。」淺川收回終端,走向室內:「王上似乎不喜歡煙味,請結城君在外面吹夠了風之後,再進書店。」

  他大爺的。

  結城總覺得,雖然自己用情報威脅閒院才成為其氏族的歷史有點黑,但做出放任王上被綠之王打暈抓回其屬地事後還宣稱身為舊部的自己是嫡系這種行為著實更不要臉。尤其是最後那句話,這種滿滿的自以為非常瞭解閒院的行為讓結城有點暴躁。讓自己淡定下來後時間已經過了很久,結城一根煙抽完時太陽已經落山,這時候那個看著總覺得與宗像相像的少年走了出來。

  「結城君,」少年欠身行禮:「閒院大人讓我沒事就先回去。」

  「辛苦你了啊。」結城說:「葡萄洗起來還是挺麻煩的,源君。」

  少年笑笑,像是聽不出結城的意思一般,轉身向附近的車站走去。

  開了一上午車,又忙活了一下午,等到回來時接近傍晚,除了剛剛閒院賞他的那幾顆葡萄之外在沒吃些別的。正值青壯年的男人現在腹中空空,於是回到書店裡後坐回正在發呆的閒院身邊,說話時稍微帶了點引誘的口吻。

  「王上今天忙了一天,應該也餓了,不如……」

  淺川像是剛意識到一般,接過話:「附近有一家不錯的中華料理,屬下願為王上接風。」

  那頓晚飯結城吃得有點不痛快,因為整場下來基本上都是閒院在問黑王氏族的概況,所以淺川回答了大部分的問題。大概是在結城出去抽煙的那段功夫裡把那沓資料看完了,而出乎結城意料的是閒院似乎記得幾乎每一個人的名字。

  能記住Beta組的四十六人……卻要重複詢問源輝一的名字嗎。

  是真的忽略了,還是做給人看的呢。

  「前一陣子城之內的器官販賣案件,s4完全撤銷監控了嗎。」對四川料理情有獨鍾的閒院要了半桌子火紅色的菜,拿著一杯清酒抿了抿。

  「沒有探查到s4的新動向,應該完全撤掉了。」淺川回答:「經此事件,城之內小有損失,得到教訓後也改正了很多。」

  「改正啊……」閒院瞇起眼睛:「感覺像是站在s4的立場上說的話呢。」

  「城之內的做法會讓王上和青之王有嫌隙,所以我認為這是應該被改正的。」淺川說。

  結城心裡吹了句口哨,為忠犬君無可比擬的語言藝術點贊。

  晚飯後淺川將閒院送回了書店,接了一個電話便先行離開。結城看到閒院站在書店裡,除了滿屋的書架和書籍,晚上就有她一個人住著——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閒院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無聊。

  「王上一個人住著,」結城坐在沙發邊:「應該是回到宗像室長身邊後的第一次吧。」

  「嗯?」閒院回過頭:「不是,他出過一次外勤,第二天早上回來的。」

  完全沒體會到結城話裡話外的揶揄,閒院看著滿屋的書架。

  「我高中的時候,每天都會去一家破舊的書店。」閒院的手指從一個書架上滑下來:「開那家書店的,是一個奇怪的老闆。」

  像是要將故事一般地轉了話題,結城聽得很仔細——閒院第一次和他詳細地講起她的過去,結城有種即將收穫大量信息的預感——情報商人的直覺。

  閒院走到書架中,抬頭看著被打掃得很乾淨的角落:「老闆一直躺在窗邊的長椅上,看著窗外,或者休息。我以前一直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是兼職的那個眼鏡做得。但是後來發現,眼鏡其實也只是每天待上幾小時而已,怎麼可能把書店整理地那麼乾淨呢。」

  閒院話裡的眼鏡總讓結城覺得有點不對,不過結城還是放下了這一點。

  「那麼現在那位老闆呢?」

  「去世了。」閒院說:「在我上大學的那年夏天……七月。」

  結城沒有說話。

  「老闆叫阪田銀之介,開了家書店叫萬書屋。如果不是因為銀魂我才不會進去看……」將額頭抵在書脊上的閒院聲音低了下來:「……如果沒進去看就好了。」

  或許就不會和宗像有那麼多的交集,或許就不會在老闆臨終前許下那種願望,或許就不會遇到現在無法解決的困境。

  「……也很想成為老闆那樣的人啊……」不知不覺閒院就覺得眼眶有點泛紅:「看起來那麼不靠譜……但是卻最值得信任。」

  結城愣了片刻,站起來抽了寫紙巾遞過去。閒院沒有接,轉身靠在書架上看著天花板。

  「可是沒有機會了。」

  直到離開書店的時候,結城的腦子依舊是糊的。直覺得到了印證後結城很高興,但此刻得到的消息卻讓他有些震驚。

  在他印象中,明叫阪田銀之介,又符合那種遊戲人間的頑童風格的人只有一個。

  拒絕黃金之王的收編,在地下世界中獨行的傳奇人物。

  比無色之王的存在更讓人戒備。

  言靈師。

  ☆、35第三十五章

  遲到很失禮。

  閒院打結城手機的時候是上午十點,除了他以外的a1pha組全數到齊,而Beta組因為書店地方不夠,被淺川移到了下午。

  「……喲,王上。」結城接起電話的時候聲音還是充滿睡意的:「今天王上起得很……」

  聽筒裡傳來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閒院於是很高興地補了個刀。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約定的時間是八點。」

  結城幾乎要淚流滿面。

  放下電話之後,閒院身邊傳來一聲嬌笑。坐在沙發旁,擁有黑長直髮的職業女性身穿著襯衫a字裙,伸出手衝著閒院的臉捏過去。

  「王上好可愛啊……」

  乍一看上去那柔軟的身體如同水蛇,閒院掃了一眼後向後靠了靠奪過對方的襲擊,倚著沙發的靠背勸阻對方的行為。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

  女人也不惱,收回手繼續笑瞇瞇地看著閒院,目光灼灼發亮到讓閒院有點頭皮發麻。

  這時候要是宗像在她身邊,就可以讓他擋著了……

  不過也許會打起來。

  「害羞了害羞了,」看到閒院的不自在,女人又往前湊了一點:「啊……王上不要這麼緊張嘛,我可是個好人啊。」

  女人身後的西裝男嗤笑了一聲,這讓女人有點不爽,柳眉一挑。

  「陰不陰陽不陽的樣子還真是一點沒變,帶著宦場特有的矯情氣到處作,栗木你能有點長進嗎?」

  「不過是好久沒聽到這麼可笑的笑話了,所以真實地作出了反應。」西裝男連正眼都沒看質疑他的人:「你想太多了,城之內。」

  閒院側過頭看窗外的風景,玻璃上倒映著淺川的影子——從這兩個人出現到現在,已經不知道針鋒相對多少次,但淺川沒有一點勸和的意思,只是站在閒院身後,安靜地不發一言。

  所以閒院現在由衷地需要結城這個可以隨時活躍氣氛的傢伙,而且的他確遲到了。

  就如閒院所聽說到的一樣,黑王氏族內部的關係並不好。眼前三個a1pha組互相都看不順眼,但是一旦她有什麼動作就會立刻停止爭吵等待她的示意。這種感覺讓閒院微妙地想起和宗像在一起的時候,只要她稍微動了動,那個男人都會立刻停下手裡的事情,確定她沒有任何異常才會繼續。

  閒院這麼想著,在書店詭異的氣氛下開始走神,直到結城姍姍來遲。

  「真不好意思啊,我認床認得厲害,昨晚失眠了,大家久等了。」

  結城推開門說:「請幾位千萬別跟我計較啊,尤其是王上您。」

  結城和城之內是第一次見面,在看到城之內的外貌後眼神一亮,毫不吝嗇地讚美了黑王氏族女性戰鬥力no.1的外貌。城之內很高興,而西裝男則又開啟了無差別吐槽模式。

  「『秋蟬』張口就來的本事一如既往,不過謊話比以前拙劣很多——這種情況下也真能騙得住人啊。」

  城之內拍著沙發就站了起來,對上西裝男的眼神後閒院能感受到火星四濺。結城聳肩表示他盡力了,靠在書架上坐等這兩個人開打。而直到這時,淺川才咳了一聲。

  「你們兩個像什麼樣子。」淺川沒什麼語氣:「想打架就滾出去。」

  對峙中的兩人各自遲疑了一下,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抱著墊子發呆的閒院。抬起頭來像是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一樣,閒院靠著靠背,很是隨意地說:「既然都到齊了,那我就簡單說一下好了。」

  閒院的目的不過是在把異能者聯合會背後那個總使壞的人弄出來,而基於s4所出具的報告稍加推斷,方向直指另外一名王權者再明顯不過。聽著閒院的陳述,結城覺得有些疑惑,不過他把問題壓了下來。

  簡單來講閒院是來重新劃分黑王屬地的權力分配的,其中以a1pha組為首。改動並不大,除了情報源統一交給結城之外,業務上也需要適當收縮。

  「我已經學乖了哦,王上。」城之內藉著陽光看著手指,紅色的指甲油艷麗奪目:「王上的男人真是一點也不好對付,我的下家有好幾個都被嚇得準備收手了呢。」

  「也沒什麼不好,免得自己手底下的人出了漏子還不知道是誰。」

  淺川說話出乎意料地不怎麼好聽,也不知道是平時作風還是刻意打壓。閒院也不太想管這些,看向那邊的西裝男——渾身洋溢著的精英范兒不知為何讓閒院有點想抽他。

  「王上的話,屬下自然會聽從。」西裝男說:「最近有個重大會議要開,的確精力有些不夠。」

  閒院點點頭,覺得這個人既然會看眼色,那麼抽他這件事就算了。

  所謂的會議其實是閒院一直在下命令,不過無論誰都沒有提出異議。負責賭場的西裝男手頭上優質情報源並不少,讓他轉交給結城的時候他卻沒怎麼在乎。這種聽話有點不符合閒院的想像,讓她忍不住冒出一個問題來。

  「讓你們去做什麼事,都不會反抗嗎?」

  「是啊。」城之內回答得理所當然:「因為是王上啊。」

  決定黑王氏族走向的會議就這麼有點乏味地完結了,結城鬆懈下來,按著肚子想找點吃的。閒院指了指廚房讓他自己去,於是結城拉著西裝男一起離開了大廳。

  「原來是認識的嗎,這兩個人。」閒院自言自語了一句。

  「栗木以前也算是『秋蟬』的一個大客戶了。」城之內看著閒院的臉說:「因為看到栗木的能力所以嚮往成為黑王氏族也說不定啊。」

  「你們是能感知道我的存在的吧,如果我靠近的話。」

  「王上的力量比您自己想像得要更強,我們的力量都是來源於王上。」城之內聽到這個問題,態度算是認真了一點:「一般的Beta組在您靠近的時候會有強烈感覺,我們a1pha組的話,就和淺川一樣,靜下心來,只要王上還在日本,我們就能找到您。」

  閒院的表情有些凝重,而城之內「噗嗤」笑了一聲:「不說這個,王上,昨天的那個孩子,用著怎樣?」

  眨了眨眼睛,閒院說:「葡萄洗得很乾淨,挺好。」

  會洗葡萄的少年此刻正在廚房裡,爐子上正煮著一鍋牛奶。紅茶被放在茶包裡,在冒著泡的牛奶中若隱若現。

  「我說你啊……」結城走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瞄到了灶台旁的少年,有點無奈的表情就立刻親和起來:「早,源君。」

  「結城大人,栗木大人。」少年欠欠身回禮,給這兩個人讓出空間來。

  「啊,不用麻煩。」結城就站在門口:「我就是來看看有沒有吃的。」

  「應該還有粥,結城大人。」

  結城順手拿了個碗,打開電飯煲的蓋子,自己盛了一碗:「辛苦了啊,源君。」

  「這不是我的功勞。」源輝一答道:「我來的時候,閒院大人已經自己做好了。」

  「虧我還以為王上喜歡這一款……」城之內滿眼的失望,非常不滿自己送來的禮物到最後只洗了葡萄。閒院心說你還想讓他做什麼,不過最後也只是伸手去夠茶几上的水。

  「我不需要太多人跟在身邊,」清涼的水流過喉嚨後,閒院清了清嗓子:「人你考慮下怎麼安排吧,我這裡……」

  「我知道了,王上。」城之內滿口答應下來:「最近正好有個單子是要買肝臟的,我一會兒就去帶他做個配型。」

  「……暫時留他洗葡萄也可以。」

  城之內像是意料之內,嘴角勾起一個相當愉悅的弧度:「我就說王上很可愛,覺得因為自己所以不要那孩子才讓他淪落到那種地步真是……好天真啊。」

  「我希望你所說的天真和愚蠢是不一樣的意思,城之內。」

  閒院靠在墊子上,輕輕呼出一口氣:「如果我是你,我是不會在剛剛被s4查了個清楚之後就再度挑釁青之王的,尤其是在明知自己沒有勝算的情況下,這顯得你很愚蠢。」

  城之內的身體僵了一下:「王上這麼說我就太……」

  「或許你對我有很多不滿,我可以你截至目前所有的行為都默認為我可以容忍的試探。但是在我把話說清楚之後,我希望你腦子能夠轉起來。」

  城之內覺得,這個比她年齡還小的姑娘語調相當平穩無聊。可是在這種表象下透漏出來的直來直往著實出乎她的意料——本來以為不過是溫室裡養出來的花朵,但此時卻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歷任黑之王都是不同的,但卻擁有著永恆的相同資質。

  不聽話就會被不留情面地殺掉。

  混沌毀滅。

  「王上,你竟然會做飯!」

  端著粥碗走出廚房的結城臉上蕩漾著迷之感動,直奔著懶散的王上而去。閒院愣了一下,身上好不容易出現的威嚴感頓時消散無形,在結城接近的時候明顯多了一層嫌棄的表情。

  「我不可以會做飯嗎。」

  「嘛,王上做的東西竟然能吃這個我比較驚……」

  閒院直接把靠墊往結城的臉上扔了過去,被結城躲過之後想拿終端機繼續試試。

  「王上,」趁著這個空檔結城又喝了一口粥:「宗像室長送的東西隨意亂扔不太好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扔你臉上了,而且如果是扔你的話他不會介意的。」閒院惦著終端試圖瞄準:「站住,不許動。」

  「王上起碼先讓我把這碗粥喝完……」

  結城乾脆躲進了書架,邊喝還邊感歎了一句:「我以前覺得□屬性在王上身上是沒有附加效果的。」

  「吐出來。」

  「抱歉剛喝完。」稍微探出頭去,結城就聽到一陣風聲。縮頭一躲,一本書就直接砸到了旁邊的書架上。書架顫了顫,結城眼角一抽,直接躥回廚房。

  「奶茶好像快煮好了,我去幫王上加糖。普通人的三倍量只能多不能少是吧……」

  「……切。」閒院靠回靠背,意識到結城竟然已經敢吐槽她:「有本事別出來……」

  結城舒了一口氣,看著源少年拿出糖罐子,一邊撒糖一邊攪拌均勻。

  說了句謝謝,結城用奶茶壺擋住臉,當做盾牌一樣衝了出去。

  「王上我覺得先喝完了奶茶再來揍我也不遲啊……」

  閒院表示贊同這個觀點,接過了結城奉上的茶杯。然後抽出背後的墊子,砸在結城臉上。

  閒院身後的淺川此刻稍微勾起了嘴角,卻立刻恢復了沉默的姿態。

  結城這次沒有躲,接住落下的靠墊,笑瞇瞇地對著王上賠罪。

  剛剛他算了一下少年在奶茶裡加的糖。

  不多不少三倍量。

  閒院很喜歡。

  接下來的閒聊趨近於閒院分別與城之內、栗木兩個人交流,結城時不時插句嘴活躍氣氛,淺川在身後不發一言。似乎是起得很早,閒院到了中午就有了倦意,所以在她的手指摁在太陽穴上之後,敏銳察覺到該結束了,城之內和栗木就有了告辭的意思。

  告辭。

  閒院想到這個詞就覺得有意思,記得在homra裡暫住的時候,無論是心思細膩的十束,還是大大咧咧的八田,離開的時候都不是這麼說的。

  大部分都是「我先走了」而不是「改日再度覲見王上」。

  歎了口氣,閒院說:「那麼……路上小心。」

  出了門之後的城之內顯然鬆了口氣,瞥了一眼栗木西裝男之後立刻消失離開。高級公務員靠在牆上,抽出一根煙點上:「來一根嗎?」

  「我就算了,」結城苦笑:「王上相當不喜歡聞煙味兒呢。」

  「我以前提醒過你,黑之王總會和你想像的不一樣。」

  栗木的話相當不客氣,結城不過也就笑笑。

  「但是是個當之無愧的大美人啊……」

  「你到底是抱著什麼覺悟……」

  「沒什麼覺悟,栗木你容易想太多。」結城揮了揮縈繞在自己身邊的煙:「我只是覺得……」

  「起碼,不能讓王上感覺這裡和s4沒區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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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昨天是……周幾?」

  早晨剛起來的閒院還有些迷糊,從樓上洗漱好走到樓下時正好聞到了吐司的香味。探出頭的少年向閒院問好,閒院斜瞥了他一眼,隨口問了一句。

  「昨天是週一,閒院醫生。」少年回答道。站在樓梯上的人臉色陡然轉變,讓少年一驚:「誒,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閒院窩到沙發上,曬著暖暖的陽光:「附近有書店嗎。」

  身在書店中卻問著這個問題不免有些奇怪,不過少年卻沒有任何疑問地回答了閒院的話:「賣期刊的話,附近倒是有一家,便利店的話也有賣。閒院醫生想買什麼的話我可以去……」

  閒院看著少年的眼神有點奇怪,這讓少年說話聲音越發小,直至消失。就在少年思量著自己到底哪裡說錯話了的時候,閒院扔出了一句。

  「一會兒帶我去,我不認路。」

  這個鎮子的白天人很少。

  倒不是說地方經濟的規模很落後,只是相比起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聚集在這裡的人群大都是夜伏晝出的三教九流。黑王氏族大部分都遵循和地上相反的作息時間,在這一方面閒院和這些族人有著較為巨大的差距。

  讓所有人去適應她似乎太過霸道,但如果讓她反過來的話著實也很困難。倒不是因為二十多年來的生活習慣無法改變,而是閒院越來越覺得除了晚上的睡眠外,她在白天也越來越沒有精神——越接近氏族,某種情緒就越發無孔不入。一切事物都有些看不順眼,閒院全然無法否認在看到城之內那有些話後瞬間燃起的殺意。

  所重視的人是可以隨隨便便代替的、身為王權者是可以被輕易討好的、如同對待物品一樣對待普通人的,草率的態度。

  不過好在最後她還是忍住沒有動手,而是用了帶有說教色彩的方法。不過就算是斟酌話語,也讓她覺得有些煩躁。

  閒院覺得她越來越理解她三哥了,在不久的將來,或許會過上和她三哥神同步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她不需要親自出手什麼人都收拾。

  這個認知讓閒院很愉快。

  書店還沒開門,於是閒院和源便去了便利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很是方便,尤其是在大部分店舖還沒開門時更能感受到這種店舖存在的必要。

  閒院慢悠悠地走進去,到了雜誌欄旁邊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少年Jump。源少年站在旁邊,臉色有點緊張,不過發現閒院並沒有發火的樣子,稍微鬆了口氣。

  「那個……下次我可以替閒院醫生……」

  「你要什麼味道的。」

  「誒?」少年一驚,回神後才發現閒院正站在開放式冰櫃前,手裡拿著一支冰淇淋:「那個,我不用……」

  「那就買一樣的。」

  自言自語拿了兩個一樣的,閒院去收銀台刷了終端,然後往身後一丟。源少年堪堪接過,鞠躬道了謝之後跟在閒院身後出了門。

  忽然間閒院的腳步停了下來,嚇了還在發呆的源少年一跳。正在無措地想自己做錯了什麼之後,少年聽到閒院淡淡的吩咐。

  「走前面去,我都說過我不認路了。」

  身後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這一點讓源覺得如芒在背。不自覺地將脊背挺到最直,就連背上都有了一層細汗。

  「城之內送你來,想讓你做什麼。」

  「啊?這個……」少年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讓我做些能做的事情而已。」

  「是嗎。」

  「我知道我做的不好,請多給我一點時間!」少年回過頭,看向閒院。他的身高其實比閒院要高,但是對方那種淡而處之的態度卻遠遠比他更有壓迫感:「閒院醫生,我不想被……」

  略微拔高的聲音戛然而止,在空曠的街道上有些扎耳。路邊的樓房中有人拉開窗子探了探頭,沒看到什麼便又關上了窗子。

  閒院微微抬起下巴,兩步外的少年眼神有些頹喪。那種時刻都有可能被危及生命的恐懼感很真實地被寫在他眼中,看起來他很清楚如果她不想讓他留在身邊後他自己的下場。

  「我沒有把你趕走的意思。」閒院說:「隨口一問。」

  「閒院醫生……」少年的喉結動了一下。

  「帶路吧。」閒院揮揮手。

  「還有,我已經不是醫生了。如果我是你,我會把稱呼改回去。」

  轉回書店的時候,結城正叼著一袋麵包,懶洋洋地等著他們。察覺到兩人走近後,結城勾起嘴角,忽然間從背後拿出了一本不薄的雜誌。

  「昨天回去的時候發覺是週一,書店最後一本少年Jump於是被我順手買回來了。」獻寶一樣地送到閒院面前,結城一大早精神相當好:「王上,快笑一個。」

  閒院拿過少年Jump,直接往結城臉上拍過去。

  書店的鑰匙是閒院的指紋,刷開大門後閒院徑直窩在沙發上看起了漫畫。結城坐在地上,打了個哈欠後隨意地說起了昨天情報系統修整的事情,也沒避諱源還沒有從大廳裡消失。閒院看起來心不在焉,偶爾從漫畫裡抽出眼神來撇幾眼結城,被結城報以諂媚的笑容。

  「撇開這個,我有點事情要問你。」看了差不多一半,閒院把漫畫放下:「我聽說你和栗木是舊識。」

  「呃,是這樣沒錯。栗木是我的大客戶,也讓我在各種勢力間徘徊時給了不小的幫助。」結城三兩口把麵包吃掉,答得很坦率:「也是因為他,我才意識到在地下世界擁有力量是具有決定性意義。那個,源君,麻煩幫我倒杯水行嗎?」

  「他幫你找到我的嗎?」閒院想起像是全球定位系統一樣黑王氏a1pha組的感知力。以前她覺得甩不掉的可能是伏見,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

  「如果我說是王上該不會要殺了他吧。」結城接過水杯,問道。

  「我會認真考慮這件事,洩露我的行蹤之類的。」

  結城聞言,咳了一下,接著動作愈發劇烈。捂著嘴緩了好一會兒,結城深呼吸一口氣立刻解釋起來。

  「不是他王上,當時黑王氏族內部本身還沒被王上接受而且王上根本沒有稱王的態度,所以我本打算在王上起碼對自己身份有了正式認知之後再請求成為王上的族人——栗木當時也是這麼建議的。」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閒院看著結城差點喘不上氣:「解釋不合理的話,後果自負。」

  「這個啊……算是巧合吧。」結城歎了口氣:「王上大概不記得了,在您四處逃竄期間……」

  閒院把雜誌扔了過去,被結城接住。

  「……被一名記者採訪過。那是我的客戶。」結城將漫畫放在閒院身旁:「她有一次在等我處理外傷的時候整理採訪材料被我看到了,所以我結合了栗木提供的源自淺川的外貌描述有一瞬間覺得我應該去找王上,於是我就去了。」

  「記者……沒有記憶。」

  「那還真難辦啊,千葉桑大概會很傷心啊。」結城看到閒院茫然的表情:「她也是異能者,可以操縱空氣,靠山是黃金之王。而且是身為媒體人,卻能從警察系統裡拿到秘密資料搶先發佈的存在喲——我聽說警察系統的一把手似乎挺討厭媒體的呢。」

  「聽起來……」閒院托著下巴:「……像是個有意思的人。」

  轉移了話題的結城擦擦額角的冷汗,心想著自己一定要找栗木宰他一頓以報自己幫他解釋這個恩情。閒院心軟殺人不太可能,但這位小祖宗一旦作起來身為公務員的栗木未必招架得住。而且栗木身在東京都,和s4離得太近,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再讓宗像盯上……

  結城都想替栗木呵呵兩句。

  「淺川呢?」

  「王上,有我就夠了吧。」結城聽到這句問話如臨大敵一級戒備:「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嗎?」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閒院說:「我想晚上出去逛逛,淺川的話應該知道什麼好玩的地方。」

  帶著閒院的期待的淺川在結城的怨氣中到來。處理完手裡的事情之後一下子看到結城欲語還休的眼神,起了點雞皮疙瘩的男人還是決定無視對方,向閒院例行半跪致意。

  「起來吧。」有些雀躍的黑之王連漫畫都不看了:「晚上的話,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淺川在腦內排除了閒院可能不喜歡的場所,赫然發現基本上沒有可去的。被閒院看得有點流冷汗,一旁的結城大概猜到什麼瞬間開始幸災樂禍,這讓淺川有了一絲緊迫感。

  「要不然王上,我……」

  「屬下對夜場並不瞭解,」淺川打斷結城的話,並同時樹立著自己的形象:「但是只要王上想去,屬下必定如影隨形。」

  誰不是如影隨形啊,竟然趁機表忠心太可恥了吧!結城皺眉,頓覺自己輸了一場,腦袋飛速旋轉該如何扳回來。

  「你說得嚴重了吧……只是覺得有點無聊罷了。」閒院揮揮手:「反正也只是問問看,地下世界的話我還是有點勉強……」

  焦急的結城想到了閒院以前的那些舉動,忽然間靈光一閃。拿起漫畫從後面翻了兩頁,指著其中一張的廣告笑了起來。

  「王上,上野動物園的那只叫墩墩的熊貓生了兩隻小熊貓,幼崽明天開始公開展出一周後送回中國。」

  念了一遍廣告之後,結城篤定地放下了雜誌。

  「去嗎?」

  ☆、37第三十七章

  「不要。」

  結城地看到了閒院眼睛裡一身而過的光,就像她平時看醫院周圍遊走的流浪動物一樣。往日午休的時候,閒院會去買一點麵包,掰成小塊放在紙上看著貓咪和小狗躥出來吃——閒院和人,冷淡的表情也讓人覺得難以接近,但是卻相當招惹動物的喜歡——這一點和宗像截然相反,據閒院說s4的動物異能者見到宗像基本上都是掉頭就走的。

  動物比人敏銳得多,會遵從本能地選擇讓他們覺得安全的人。

  事實也證明它們沒有選錯。

  「誒?為什麼。」結城對於閒院一口回絕很是詫異,而且在閒院一臉很想去的表情下作出的選擇讓他無法理解:「沒準還能摸到呢,毛絨絨的大熊貓寶寶……看這邊,當場抽取幸運遊客呢,都不想碰碰運氣嗎王上。」

  閒院把頭埋在靠墊裡裝死,歎了一口幾不可察的氣。

  雜誌閒院沒有看完,舉著雜誌的黑之王盯著那張廣告,合起來放下,過不多久又打開。來來回回好多次之後,在一邊打哈欠的結城被淺川用手肘捅了一下,有些莫名地觀察了他王上的舉動,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王上……」男人很敏銳地問道:「決定不去看熊貓的原因……和宗像室長有關嗎?」

  閒院手一鬆,雜誌「啪」一下拍在了她吹彈可破的臉上。那聲音結城聽著都有點心疼,伸手幫閒院拿掉之後自顧自地說著。

  「如果是擔心宗像室長知道王上去動物園玩有點不務正業的話我們悄悄去誰都不告訴就好了……噗……」抬起都打算察言觀色的男人一下沒忍住,迅速擺正了神態之後面對著還不明所以的閒院。

  「王上的臉被雜誌蹭上了油墨,稍等一下我幫王上擦掉。」

  沾了水的紙巾觸感濕潤,輕觸著白玉般的肌膚後帶走了附著在上面的油墨。閒院的體溫隔著單薄的幾層紙傳了過來,比結城想像中的低很多——直到現在,結城才發現這是他離閒院最近的一次。

  意識到這件事,手裡的動作就有點不自然起來。

  「擦完了嗎。」閒院一直很配合地沒有動,在結城停頓了一下之後問出了聲。

  回過神的男人笑了笑:「啊還有一點,王上有點耐心嘛。」

  將紙巾放在垃圾桶裡的時候,結城趁著那幾步路緩了口氣。屏住了幾秒鐘的呼吸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在幫他王上擦拭污漬的時候那若有若無的、可以被想像得到的細膩觸感讓他有點心慌。嚴格意義上講,閒院不喜歡別人碰她,作出這種舉動是他逾越在先,就算是被閒院直接雜誌抽臉也不讓他意外。

  但是……沒有任何責怪他行為的意思在。

  已經……不排斥他了嗎。

  淺川在一旁看到結城可以抿住的嘴角,眼神放回閒院身上。黑之王此刻正看著天花板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源少年煮了奶茶送過來,混合著紅茶的醇厚和牛奶的濃香,甜膩的味道飄滿了整個大廳。

  閒院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摸出了終端,指間摩挲著金屬的外殼。

  「淺川,今天是我來的第幾天。」

  「第三天。」淺川說。

  結城後來被電話叫走了,似乎是遇到了比較棘手的事情。臨走前結城說回來的時候會給王上帶甜點,順便還揉了揉閒院的腦袋。

  這個人越來越過分了。閒院想,然後抬起頭問淺川:「你不去幫他嗎,看起來他遇到了很棘手的問題。」

  「屬下相信結城君有能力自己解決這些問題,」淺川有些意外,但還是很規矩地回答了這些:「在我們這些人看來,需要其他族人幫助才能解決問題有辱王所賜予的力量。」

  「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嗎。」閒院不理解淺川思維的回路:「如果遇上大麻煩的話也一個人單抗嗎?」

  「是這樣沒錯,如果不選擇向王求助的話。」

  「那淺川君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肅清族內紀律。」

  「族內紀律是什麼。」

  「王上稱王之前,族內依照先王遺訓活動;王上稱王之後,族內以王上的意志為指引。」

  「那麼如果我希望族人之間產生深刻的羈絆呢?就像赤王氏族一樣。」

  「王上的願望很美好,但是……我們和王上不一樣。」結城就這樣如實地告知著閒院:「我們只是一群除了王上,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裡的……烏合之眾。」

  □脆利落地拒絕了。

  閒院有點呆,對這個結果有些意外但不算受到打擊。已經習慣了和先王相處的族人不免會帶著一些既定看法來看待即位後久不露面的她,得到收斂形跡的命令後也都遵從了,閒院覺得已經很難得,再要求更多的確過分。

  「我還以為可以抱著『既然我是王就都得聽我的』的想法改變你們呢。」

  「這……」淺川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現在氏族中的傳統過於根深蒂固,跨越兩代王的族人比比皆是,跨了三代的也有不少,要改的話太困難了。」

  「有跨了四代的嗎?」閒院算了下年齡。

  「退隱了。」淺川說:「我也只是聽前輩說起過,是個非常傳奇的人物。」

  閒院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一副聽故事的認真樣。淺川別開視線看著地板,把記憶裡那點剩餘的存貨都搬了出來。

  「因為結下仇家而波及家人,復仇後便退隱了。」

  本來可以編成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就被這麼乾巴巴地終結了,閒院覺得有點失望。剛想說點什麼,抬眼看到淺川眼下淡淡的青色,就站起來往樓上走。

  「我要回去睡了。」站在樓梯口的時候,閒院說:「這裡沒什麼事,你也休息吧。」

  閒院其實並不睏。

  窗邊柔軟透薄的紗料柔和了陽光,讓閒院即使是閉眼躺著也覺得並不刺眼。不過躺著躺著就有了睡意,閒院揉揉眼睛枕在了枕頭上。就在她快要成功睡回籠覺的時候,口袋裡的終端震了起來。

  「嗯……」閒院沒覺得會有別人在這時候打電話給她:「……禮司。」

  「哦呀,難道是還沒起來嗎?已經快中午了呢。」宗像聽到閒院濃濃的睡意,聲音放低了些:「黑之王好生悠閒呢。」

  「我正要開始睡午覺。」黑之王為自己正名:「馬上要睡著了。」

  口氣裡不自覺竟然帶了點撒嬌的意思,宗像那邊短暫沉默後話裡帶了笑意:「那麼……我就不打擾了?」

  「哼。」閒院慢吞吞地下床,將窗簾拉上。遮光效果極佳的窗簾布厚厚一層,阻礙了所有試圖闖入的光線。藉著終端的微弱光芒爬回床上,閒院解開扣子換上睡衣,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宗像聽到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有簡短的回答。

  「隨便你。」

  「身為王,對待其他王的來電,彌海砂的態度,是不是隨意了些。」說著嚴肅話題的尾音上揚,一改往日沉穩風格的男人的聲音讓閒院有點忍不住想笑。

  「原來是青之王的會談嗎……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我家旦那桑來查崗。」抱著枕頭,閒院這樣回應道:「如果是提醒我遵紀守法那麼我就掛了,這種事情請隨便告訴結城或者淺川……」

  宗像笑了一下,接著說出了讓閒院睡意全無的話。

  「彌海砂,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說不出口。

  醞釀了很久的黑之王抓著枕頭,最後有點洩氣地鬆開。臉頰微燙的紅髮姑娘閉著眼睛,挫敗地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預料到了這種狀況,近百公里之外、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看著窗外的艷陽,輕歎了一句。

  「這兩天彌海砂要面對很多新鮮的事情,大概……沒空想起我呢。」

  「沒有這回事。」閒院有點彆扭地否認:「上野動物園的墩墩,生了兩隻小熊貓。你說要帶我去看的。」

  「那只光吃不動還總用後背對著彌海砂的熊貓嗎,出乎意料地讓人覺得很驚喜啊。」話題有些突如其來,尤其是閒院隱隱的控訴讓他很意外:「如果和我去看的話,依舊只能看到後背呢。彌海砂的話,已經做好被三隻熊貓都背對的準備了嗎。」

  「算了,如果你很忙的話……」

  「明天怎樣。」

  閒院蹦到樓下去的時候,源正坐在地板上看書。看到踮著腳尖哼著小曲分外愉快的美麗女性,源掛在嘴邊的笑容滯了一下,立刻移開視線。

  捧著奶茶一飲而盡,閒院擦擦嘴角,轉個圈又走上樓。把頭埋在書裡的少年臉色通紅,直到聽到關門的聲音後很久才慢慢淡定下來。

  忘記了自己沒有換常服的黑之王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絲綢的觸感微涼卻舒適,與肌膚相接的觸感與她現在的心情很是相配。

  「還有電影。」終端還是通話狀態,閒院補充說:「和爆米花。」

  「想吃點什麼呢。」

  「那種東西無所謂。」

  如果是和你在一起。

  ☆、38第三十八章

  第一次。

  不是一起出門的約會。

  閒院到達上野動物園門口的時候是早上七點三十分整,睡意滿滿的美人大老遠就看到排著隊的人從門口長蛇狀站了幾百米。那種人擠人的味道瞬間從記憶裡復甦,閒院站在街邊歎了口氣,實在忍不住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好多人……好暴躁。

  內心如實地反映出了她最真實的想法,面對人潮心中那個「這次絕對要見到墩墩和她的孩子們」的堅定念頭也不禁有些動搖。趕著展出的第一天去熊貓館仔細想想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時候放棄看熊貓以及躲開人山人海就有些理所當然。

  不過……閒院向兩邊看了看,並沒有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終端機響起來是幾分鐘之後的事了。那時候的閒院坐在附近的餐廳裡吹空調,蔫耷耷的像是菜市場被丟棄的爛菜葉子。

  「嗯……禮司。」趴在桌子上看著終端,閒院總算接到了電話:「你到了嗎?」

  「s4的早操在一刻鐘前結束,我剛到動物園門口。」相比較起來宗像的聲音簡直神清氣爽:「但是,看到門口的人流量,我想彌海砂需要一個備用方案。」

  「備用方案就是看電影嗎,還是早就準備好的。」

  閒院瞧著當日影訊,由於是早上所以電影院稍顯冷清。不過稍顯空曠的地方讓黑之王稍微放鬆了些,選來選去不知道看什麼,最後把決定權交給了身邊的青年。

  「推理的話應該不錯,可以找劇情上的邏輯漏洞,不過現在的彌海砂似乎不太適合用腦過度……」宗像直接把理由說了出來:「所以偶爾看看文藝愛情片怎樣。」

  「我會睡過去的。」閒院完全能預測出自己開場十五分鐘後的樣子:「肯定會睡過去的。」

  「能睡過去也很不錯,而且彌海砂現在也有點缺乏睡眠的樣子。更何況……」男人伸出手撩起了閒院額前的劉海:「我們兩個這次出來的目的,本身也不是看電影,不是嗎。」

  閒院被充足的理由說服了,所以乖乖地坐在了文藝愛情片的片場。宗像拿著爆米花和可樂放在扶手上的凹槽裡,看著明顯已經不在狀態的閒院。

  「如果困了就睡一會兒吧。」將閒院圈在懷裡,男人的聲音幾乎像是誘騙一般:「散場的時候我會叫醒彌海砂的。」

  閒院使勁閉了一下眼睛,拿著涼涼的可樂貼在臉上。過大的溫差讓她幾乎瞬間就回過神來,出了一口氣之後她萬分堅決地謝絕了宗像的建議:「第一次在電影院裡看這樣類型的片子,太值得紀念了。我還等看完了它,在很久以後翻出來告誡別人絕對不要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修長白皙的手指沒入火紅的髮絲中,男人紫色的眸子在暗下來的電影院裡帶著太過閃爍的光芒。指間的觸感讓他有些走神,在懷中人停止說話後他才反應過來,微微地笑了一下。

  「的確是個,非常好的想法。」

  不過閒院這個理想還是沒有達成。

  由於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天早上有起得過早,黑之王的眼皮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處於有些睜不開的狀態中。看文藝愛情片不需要腦子,偏偏現在看的這一部無論在情節上對白上都行雲流水陽春白雪,男女主人公造作不堪,劇情毫無張力,即便是請了出名的明星也還是讓閒院在第十五分鐘直接倒在宗像懷裡。

  呼吸聲平緩均勻,白皙的臉龐在屏幕的映襯下有些特別的光澤。一向站姿挺拔端正的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手自然地放在他的腰側。

  宗像低頭,輕輕吻在閒院的髮絲上。淡淡的茉莉幽香被有溫度的身體散發出來,縈繞在鼻端。

  如同一個美好的夢。

  閒院是在電影正播放到中間最激烈的部分時醒來的,女主人公的尖叫成功地喚起了沉睡的黑之王。睜開眼睛抬頭看了看,閒院迷迷糊糊地問著宗像。

  「……禮司?」

  「哦呀,這是忘記我們正在約會了嗎,夫人。」

  過了兩秒鐘,閒院的腦子才恢復過來。意識到自己明明說了要從頭到尾看完卻還是睡了過去,而且在醒來的時候的確忘記了自己是在約會中,稍微有些尷尬的紅髮姑娘咳了一聲,拿著手邊的可樂抿了一口。偷偷瞄了身邊的人一眼,正好對上對方打趣的目光。

  「因為實在是太無聊了。」黑之王強詞奪理道:「不是我的錯。」

  「是啊,不是彌海砂的錯。」宗像的態度就像是哄小孩:「接下來還有一點時間才完結,那麼就來吃點爆米花吧。」在閒院還沒回答的時候宗像迅速補充:「很甜呢。」

  「嗯……」閒院看看爆米花,從口袋裡拿出袋裝的酒精棉球撕開,打算把手擦乾淨。撕到一半小包裝就被宗像劫走,拿出白色的消毒物後,青之王接著光線看了看閒院。

  「醫生的職業後遺症嗎,就算辭職了也還會隨身帶著。」

  閒院愣了一下,準備把棉球搶回來:「你又不喜歡,用不著它,還給我。」

  「不喜歡它本身,並不代表不喜歡用它做些別的事情。」輕易就躲開了閒院的手,宗像慢條斯理地笑笑,拿起一顆爆米花。

  送到了閒院唇邊。

  才不要吃。

  別開頭的傲嬌王很是憤恨,概不理睬另外一位王的投喂行為。宗像也不急,把爆米花放了回去之後看起了無聊到極點的電影。他們所處的位置在電影院的中後方,現在的影廳裡也不過六七個人中剩餘的都坐在前方,所以就算是動作和聲音再大一點也不會引起注意。

  最重要的是,閒院坐在最裡側,被身邊的男人堵住,連出去洗手估計都沒辦法。

  果然是都算計好了。閒院想到選座位時宗像一臉飽含深意的笑容就開始焦躁,被算計了的不愉快感此刻已經升到頂峰。

  「第四天呢。」

  宗像輕輕歎了口氣,成功地吸引到了閒院的注意力。這個男人說得是閒院身處黑王屬地,更確切地說應該是離開s4的日子。

  「其實很希望,彌海砂不習慣在那裡的生活呢。」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

  閒院很想說這句話,想了想還是憋了回去。她也很想直接說只要不是s4在哪裡都很好,但卻有些傷人。無論在什麼時候,s4,或者說青色力量一直都是他們之間同時默契地避開的話題,前一段時間宗像有些強迫性地讓她去面對,但最後還是順著她默許了她的逃避。

  去醫院也好,下班後會和同事們進行些交集也好,業餘時間不是宅在房間裡就是跑出去閒逛也好……

  統統都是想逃避和新s4的交流,逃避那個舊s4已經不在的事實。

  她千方百計不願意去承認的東西。

  這其實不公平。

  在這個問題上的歉疚感還是不由得滋長了起來,像是有絲線圍繞在心臟上用最小的力氣拉扯一樣。並不尖銳的鈍痛和種子一樣,在初期並不明顯,卻在後來越來越能彰顯它的存在。

  「因為……族人很聽話。」閒院有點不情願地說:「也沒什麼事情……都是淺川和結城在查。」

  像是對閒院的回話很意外,宗像抱著閒院的手臂收緊了些,讓她更靠近自己。

  「那還真是……感謝他們了呢。」

  「阿嚏。」

  隔絕了外界光源的賭場內,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結城坐在寬大的沙發上,相當滿足地歎了口氣。

  「開了一上午車真是……還好你在東京都要不然我真是沒地方休息啊。」

  「請你修改成沒有美麗的女侍應生的地方。」晃了晃酒杯,西裝筆挺的栗木欣賞著紅酒在燈光下的色澤。休息日本身並不需要出現在賭場裡,如果不是因為結城帶著王也來到了東京都的消息,栗木本身可以在家裡悠閒地做些自己的事情。

  「美麗的女侍應生……」結城靠在沙發上連眼皮都沒抬:「你還真有自信,在一個剛剛載著一個真·大美人的人面前自誇嗎。」

  「不是你的,一點用都沒有。」栗木很平靜地說:「招人也就算了,偏偏還招惹上了最麻煩的人。」

  「喂喂,綠黑之間本來就不對付,都算在王上頭上稍微過分了啊。」

  直起身來的結城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剛剛的閉目養神讓他有了些精神。

  「如果你真覺得王上任性把我拉過來就只是為了和宗像室長約會,你就真的看低王上了。趁著這次機會把我還在東京的線人轉到新的情報系統之下……喂,栗木,」對方的表情有些不屑一顧,結城目光冷了下來:「因為以前那點事情,你連王上也記恨上了?」

  「說不上記恨,只是在得知王上被綠之王狼狽地追殺了兩年,又欣賞過青之王的英姿,再得知二人是夫婦之後,一切都變得非常難以預測了——先王在的時候,這是不會出現的。」

  「所以呢。」結城深吸了一口氣:「後悔向新王效忠了嗎。」

  「不,」栗木放下酒杯:「我沒有向新王宣誓。」

  結城一驚,卻又笑了起來。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半杯酒,拿起來又放下。

  「你什麼意思。」

  「大部分族人都歸順了新王,這是一代一代的慣例。但是只有無能和愚蠢的人才需要遵守慣例,」栗木說:「必須接受石盤選擇的新王。」

  「所以說,身為a1pha組的你強大而聰明,可以選擇不接受新王的即位而自己單幹嗎。失去王上的庇護,你要面對的是黃金氏族和s4的雙重監視與戒備,以及你以前仇家的集結。如果你認為你能在那種狀況下存活下來我完全沒有意見——說起來,背叛了王上王上或許不在乎,不過你覺得那個男人會怎麼對待背叛自己妻子的族人呢?」

  栗木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上次只是讓你長長記性,雖然臉被抽腫了但好歹性命無憂。」結城笑了笑,想起自己直面宗像時的場景:「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才提醒你的,那個人比你想像中在意王上啊。」

  想起了非常不好的回憶,精英的表情僵硬了起來。話不投機的場面下,結城也不想在這裡再待下去,站起來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有些不死心的栗木抬頭看向結城。

  「你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想麼,新王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能活得過三年?」

  「現在應該不止你一個,」結城回頭看了看舊友,歎了口氣:「不過我保證,很快就沒有了。」

  「一個都沒有。」

  ☆、39第三十九章

  好甜。

  爆米花上的焦糖特有的甜香在唇齒間化開的時候,閒院才發覺剛剛自己下意識地咬住了宗像遞過來的零食。回憶了一下之後,大概是因為聊起了別的話題忘記了爭奪酒精棉球的事件,才會對他的動作沒什麼防備。

  看到閒院意識到什麼,摟住她的男人並沒有什麼表示,而是邊看屏幕,邊漫不經心地又把手上的甜食送了過去。閒院調整了一□體的角度,然後稍微伸出腦袋,叼走了那顆爆米花。

  就如宗像說得,爆米花很甜。閒院一直覺得吃甜食能讓人感到一種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尤其在心情不好的時候,蘊含著熱量的甜食會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動力。

  比如減肥的動力。

  等等這個思維是怎麼跳躍過去的。

  閒院邊被投喂邊在內心進行深刻的自我吐槽,不過被融化在甜甜的爆米花的味道中,腦內思維的各種方向性轉折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得不說的是投餵這種東西的確是一回生兩回熟,從閒院回來的第一次早餐投喂到現在的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投喂的那方已經從渾身不自在變得相當自然。

  不然她也不會就那麼用舌尖舔了舔宗像的手指。

  宗像的手臂停了一下,低頭靠近抿著可樂但實際上已經臉紅了的姑娘。在別人眼中的閒院一直相當冷淡,宗像也一度這樣認為。不過在接觸閒院不久之後就能發現,這個人的臉皮其實是相當薄的。

  薄到會為了一些根本沒什麼的事情而不自在。

  所以很好欺負。

  伸手將懷中人的下巴抬了起來,宗像可以笑得更加溫和一點:「彌海砂的話,原本打算幾點回去呢?」

  閒院如宗像意料地立即開啟最高戒備模式:「……你要做什麼。」

  「我一個人做不了什麼。」宗像輕聲氣語道:「所以需要彌海砂的配合呢。」

  看,臉更紅了。

  現在的閒院心情很焦慮,就像是踩在熱鍋上的松鼠一樣不知道往哪個宗像埋好的坑裡跳,處在也不知道電影是早點結束還是晚點結束好的狀態。

  其實很想和宗像多待一會兒,但是身邊這個男人的思想已經另外一個岔路口上一去不復返。緊張來緊張去也不知道如何解決,閒院索性也就不垂死掙扎了。

  「如果你早就安排好了的話就隨你。」

  「說什麼早就安排好了……」臉頰邊閒院的髮絲非常柔軟,宗像側頭感受了一下:「只是昨天晚上,臨時起意罷了。」

  閒院連腦內吐槽都懶得吐。

  「不過既然彌海砂沒有看的意思了,」宗像牽起閒院的手:「那麼就提前進入下一個議程怎樣。」

  「……不要。」

  如果不是宗像停下來,閒院是不會注意到身邊那個招牌艷麗的旅館招牌的。抬頭看了下花體的英文字,閒院的眼神先是疑惑,接下來立刻炸毛。

  情……情人旅館?!

  深吸了一口氣依舊沒能平靜下來,臉上的顏色剛淡下去又浮出一抹嫣紅。閒院盯著馬路地面一言不發,咬了咬嘴唇打定主意不進去。

  白日宣淫什麼的……

  「怎麼了,彌海砂?」宗像回過頭,看著突然又臉紅起來的閒院:「……嗯?」

  竟然還被反問了……

  閒院腦袋上蹦出來一個紅色的十字,剛想甩開宗像的手,就被這個男人往前帶。

  「要去的地方是十二點方向一百米處的餐廳,聽說那裡甜點很不錯。因為我也是第一次來,所以剛剛用終端確認了一下路線。」宗像邊走邊說:「當然飯後彌海砂想去那裡看看的話,我一點也不反對。」

  所以說只是去吃個飯為什麼要用那麼曖昧不明的話來形容!!!

  停在情人旅館前面絕對是故意的吧絕對是吧!!!

  適可而止一點啊喂!!!

  閒院最喜歡的甜食上來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從開胃菜開始就沒搭理過宗像的黑之王在看到裝飾漂亮的黑巧克力蛋糕後終於賞了一個眼神給坐在對面的男人。也是直到現在,閒院才認真地打量起宗像今天的穿著來。

  黑色的棉T恤和白色的長褲,相當簡潔休閒。

  閒院則穿了一件她很喜歡的淺藍色連衣裙。

  仔細一想,都正是對方代表著的顏色。

  察覺到自己的臉色有些發燙時,閒院自暴自棄地想,反正今天也已經不是第一次臉紅了。

  所以不管了,隨它去吧。

  黑巧苦中帶甜的口感很是特別,像是本就夾雜在一起存在一般讓人忍不住仔細體味。先吃了一點之後,閒院很喜歡這個味道,決定再來一點的時候看看對方的盤子,發現可麗餅巋然不動地放在那裡。

  不喜歡甜食的理科男本性在此刻又被宗像十成十地體現著,閒院抿了一口奶茶咳了一下。

  「我這個不是很甜……要試試看嗎。」

  宗像挑起眉,剛想說話,表情就冷了下來。

  閒院托著下巴,看向窗外的巨大屏幕。

  然後聽著宗像接通了s4的電話。

  有點說不清是什麼心情。

  其實閒院心底裡總有這種隱隱的不安,就像是早就知道這次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從頭到尾都完美,如果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只會讓自己失望。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兩個人約會中的氣氛還是和以前一樣,並沒有傳說中的……七年之癢。

  或許還是離家出走的功勞呢。

  正在聽部下匯報情況的男人已經變了氣場,帶著曖昧的調侃和寵愛的眼神已經褪去,在並不安靜的餐廳裡卻能讓人一下子注意起來。閒院伸出手指勾住宗像的,在男人分神看她的時候乖巧地笑了笑。

  如果有事情的話就去吧,副長也是沒有辦法了才請你出面的吧。

  沒關係的,我一個人。

  「王上?」

  結城在動物園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人群中的閒院。那時的人流相比起早晨已經並不多,不過在閒院眼裡看來還是熙熙攘攘。低頭玩終端的閒院聽到叫她的聲音後抬起了頭,接著收起終端向結城走過去。

  「這是約會完了嗎?熊貓好看嗎王上?為什麼王上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呢?」結城稍微觀察了一下閒院的表情,嘮叨完之後才閉上了嘴:「好吧,我不問了。」

  「嗯。」閒院伸出手:「走吧。」

  結城看了看手裡的票,又看了看閒院一往無前衝向人群的背影。

  「既然不喜歡人群的話不用勉強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擠在人群裡了。」閒院伸手擋了擋已經開始灼熱的艷陽:「而且……很想看她的寶寶。」

  閒院鮮少有自來熟的語氣,就算是和宗像看上去也都客客氣氣,因此結城被閒院這一個帶著親近的「她」驚了一下也就並不奇怪了。雖然人稱落在一隻熊貓身上總讓人覺得怪怪的,但看到閒院有些閃亮的眼瞳後也只能陪她去逛一趟。

  不過在進動物園之前,結城去了趟便利店,拿著一把遮陽傘走了出來。

  一片陰影遮蓋在閒院的頭頂,讓皮膚瞬間減輕了些許壓力。雖然還是熱,但有了傘的遮擋情況的確會好不少。

  「為什麼這樣看我王上,女孩子就是應該多注意這些啊。難得這麼白,曬黑曬傷了就不好了不是嗎。」結城撐著傘:「那麼,目標熊貓館,走吧。」

  人還是很多。

  閒院看著熊貓館外一層一層的人就頭疼,伸出手拽著結城的襯衫下擺動了兩下,一臉想「與其擠在這裡還是打道回府比較好」的表情。結城仔細端詳了一下閒院的臉,收起了傘後歎了口氣。

  「王上閉眼。」

  閒院依言閉上眼睛,耳邊頓時有了風聲,以及急速運動時身體的失重感。

  被牽著跳躍了幾次,腳再度接觸地面時閒院已經身處熊貓館內。周圍都是自顧自的人群,並沒有人發現瞬間移動出來的兩個人。閒院的樣子有些呆,左看看右看看。

  「我還第一次知道可以這樣用異能。」

  「唉……異能其實很方便啊。」結城看了看地圖:「比如赤王氏族平時點煙做飯打了火星就行了,綠王氏族天生就是醫……」話被結城硬生生截住,瞧了下閒院沒有變化的臉色,結城轉了話題:「……王上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沒有想過開發一下這些技能嗎?」

  「想過。但是聖域……我平時用來當垃圾桶,仔細想想以後也可以試試去拆遷。」

  在人群裡慢慢往熊貓方向移動時,閒院說。

  黑色力量的確是這樣。

  被賦予了混沌毀滅的屬性後,每次一出現黑色的陰影必將給人帶來危及生命的惶恐。似乎加入黑王氏族的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包括王在內,沾染黑色的人就應該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下。

  這種意識根深蒂固不可動搖,黑王氏族引以為傲,綠王氏族嗤之以鼻,其他氏族漠不關心,就這樣,黑色在地下盤根錯節起來。

  如果從以前開始的黑之王就有了黑色力量可以不只混沌毀滅的意念……

  她就不會這樣困擾了。

  結城罕見地有了些憂鬱,尤其是在閒院處於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卻不自知時,多少有些心焦。她不知道身為王要面臨多少困難,尤其是現在身為黑之王,需要面對的東西比起他王只多不少。

  這些事情,就算是宗像也不能幫她解決。

  「啊,墩墩。」

  閒院的聲調微高,把還在思考的結城拉了回來。順著閒院的目光看過去,果然有一隻大熊貓在鋼化玻璃屏障後。那只熊貓抱著竹子啃來啃去,嘴巴裡鼓鼓囊囊的,嚼食物嚼得不亦樂乎。它身邊有兩隻半大不大的小熊貓,細細看來吃的應該是胡蘿蔔。

  像是被閒院的聲音所吸引了一般,名叫墩墩的大熊貓四處看了看,引來一片圍觀人群的驚呼。作為懶動物的傑出代表,大熊貓在展覽期間很少會和遊客有什麼眼神交流,大部分人蹲守在熊貓館拍照片,多數只能拍到它們吃和它們睡。

  閃光燈亮了一片,充分顯示了大熊貓這位異國國寶的傑出地位。閒院瞇起眼睛有些不適應,結城則在一旁看著周圍的事物,以及那只緩緩爬過來的大熊貓。

  閒院一點也不意外在她緩過來之後,胖乎乎的大熊貓已經蹲坐在了她面前的玻璃牆後,抬頭對上對方的雙眼,她嘴角的弧度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上次見你還是幾年前呢。」將手貼在玻璃上,彌海砂抱怨道:「那時候你都不願意正眼看我。」

  大熊貓的眼睛澄澈善良,伸出爪子也摁在玻璃上。

  「但是果然……你還是喜歡我的。」把手放在和熊貓爪子一樣的高度上,儘管隔著玻璃,似乎都能感覺到毛茸茸的觸感:「我就說是禮司的問題。」

  尾隨媽媽而來的兩隻幼崽並不大,但多少也能夠到玻璃的底端。四隻肉肉的爪子扒在玻璃上,發出了些響聲。一個人引來三隻熊貓的奇特景觀很快引發了熊貓館工作人員的關注,結城沒多久就看到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稍微有點敗興,不過結城大概知道為什麼屬地那邊為什麼突然多出了不少的流浪動物了——這個問題讓淺川頗為困擾,不知道是趕走還是殺掉。

  現在看來,應該留著呢。

  還不到幾分鐘的參觀,閒院最後就以「可能被熊貓傷害」為由被工作人員請了出去。對方的態度小心翼翼的,閒院也就沒說什麼,爽快地離開了熊貓館。

  「我以為王上會不高興呢。」

  閒院在便利店裡挑了兩支冰淇淋,然後隨手遞給結城一個。

  「沒什麼不高興的,熊貓也看到了,還是正面。」

  「王上的要求還真不高啊。」結城也沒推辭,打開冰激凌後坐在了室外的籐編椅上:「明明是吸引動物的體質不是嗎?我還以為王上會等摸熊貓的機會。」

  「禮司不招動物喜歡,所以我上次看到墩墩的時候只看到了後背。」閒院說著以前的事情,笑了一下:「禮司當時臉都黑了。」

  「……是這樣啊……」結城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我突然也覺得這只熊貓可愛了啊。」

  閒院不置可否,叼著冰激凌的不知道想些什麼。動物園的樹林裡有蟬,正在不停地鳴叫著。

  要入夏了。

  ☆、40第四十章

  無盡的黑暗。

  閒院漂浮在識海之中,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著不可能出現的光。她雖然喜歡這裡享受寂寞的清淨,但時間久了卻討厭起這裡的一成不變來。

  說來王權者都被定義成半神,在她眼裡羽張的確也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可輪到她自己來的時候卻覺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身為王並沒有像羽張、宗像和她三哥那樣,凝聚起一大批的族人。

  手上的都是先王遺族,除了結城和淺川之外的另外兩個a1pha組並沒有正式宣誓過效忠。從那兩個人看似看對方不順眼實際上毫無顧忌地相互諷刺看來,身為王者的她並沒有什麼實打實的威懾力存在。

  突然間就明白了,當時宗像遣散羽張的舊部,多少也有些不得已的理由。

  只是她果然還不是宗像。

  深呼出一口氣,閒院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那麼大壓力。枕著自己的手臂,閒院想休息一會兒後再起來。源似乎做出了味道不錯的東西,甜甜的味道勾得閒院心癢,不過礙於王的高姿態,閒院最後還是決定緩一會兒再說。

  看似悠閒的日子,其實暗地裡是有著緊張的運作的。結城和淺川最近都不常來,不過一來肯定就會帶來比較重要的消息——例如異能者聯合會在附近的辦公室已經被人搶先一步毀掉,在淺川帶人過去的時候已經只剩斷壁殘垣。不過最後還是拿到了有意思的東西的,雖然這讓閒院頓時覺得棘手起來。

  在某張沒被燒完的紙上,赫然寫著斷指瑪利亞的名字。

  那個以前想要暗殺淺川未果的女殺手。

  說起來還是草薙出面求情向她要的人,淺川當時二話沒說就給放了。閒院當時很高興淺川這麼聽話,不過因為當時身在s4沒怎麼想別的事情,這件事情的詳細來由閒院也就沒問。現在出了這件事,閒院有些隱隱地後悔,要是當時淺川沒聽她的直接動手了……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算了算了,一個殺手也不會知道多少□消息的。

  閒院對自己說。

  指揮著身體站在一片混沌之中,閒院望了望四周。遠處一片朦朧的東西一下子吸引住了她的視線,仔細看過去卻又什麼都沒有了。手上凝聚起黑色的陽炎,閒院手一揮,就聽到急速的風聲!

  有什麼東西被擊落了。

  嗯?

  王權者的識海是精神領域,一般人無從得知,更不用提入侵。閒院確確實實察覺到了物品墜地的聲響,皺起眉縱身躍了過去。多少已經習慣了目不能視,閒院估算了一下距離,在地上用腳碰了碰,果然碰到了什麼。

  只是這種觸感……溫熱而柔軟。

  有聲音。

  閒院皺眉仔細聽著,入耳的是虛弱的喘息。那種聲音閒院聽過很多次,人在垂死前不甘的掙扎和嘶吼,夾雜起來就變得刺耳和揪心。相比起平常人,這個聲音清脆很多,但依舊無法遮蓋住聲音主人所承受的痛苦。

  孩子。

  閒院瞳孔劇縮,立刻蹲下來察覺對方的氣息。確定了受傷者的頭部後,只覺得手上沾上了濕漉漉黏糊糊的液體。

  直鑽入腦中的腥味。

  手僵在那裡,閒院週身瀰漫起了一種絕望的味道。日子彷彿回到了那一天,就像是在地獄中的場景。

  血,子彈,和槍聲。

  「閒院大人?」

  閒院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書店一樓巨大的落地窗。夕陽斜照,蟬鳴不斷。閒院摁著太陽穴看了看身邊站著的少年,他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

  「但是出了好多汗。」源蹙眉,拿了紙巾遞過去:「閒院大人是做噩夢了嗎?」

  噩夢……原來是夢。

  不是在識海中嗎。

  閒院隨意將額頭上的冷汗擦了擦,問了句:「幾點了。」

  「現在是六點三刻,剛剛結城大人打電話說會過來吃晚飯。」源說:「淺川大人下午過來過了,看到閒院大人在休息就沒有打擾,留下話說瑪利亞已經找到。」

  尋找斷指瑪利亞的事情是閒院首肯的,儘管有著赤王氏族的關係,涉及到黑王氏族整體面臨的麻煩,閒院也必須把她找到——能不能問得出什麼是一回事,但去不去找是另外一回事。

  總不能因為可預見內的無收穫就不去做,淺川可以無所謂,但很多人一直在看著。

  看著黑王氏族,看著淺川,看著她。

  「結城打電話,淺川過來,我沒醒?」閒院本身的敏銳度不低,加之在黑王屬地被族人環繞,整體狀態更是達到了准巔峰。平時店外走一隻貓,只要閒院想都能察覺到,這次竟然那麼大的聲音……

  「是時候調整一下……」

  「王上好~誒?」結城伸了個腦袋進來看了看:「沒休息好嗎?」

  「做了個噩夢。」閒院跳下沙發:「那個,源,你剛剛做好的慕斯可以拿出來了……你這是什麼表情。」

  「呃,那個……今天做的是蛋糕。」少年小聲糾正了一下:「慕斯是兩天前做的了,閒院大人還很喜歡,說櫻桃的味道很不錯……」

  「那就蛋糕好了,又有什麼關係。」結城拿出一本少年Jump遞到閒院面前:「王上笑一個,這個就歸你……不笑也是王上的,別生氣嘛。」

  「王上,心情不好嗎?」

  「一般般。」

  躺回沙發上,閒院渾身都有些不自在。因為剛剛那場噩夢的原因,閒院一身的冷汗還沒褪就被空調吹乾,不清爽感讓閒院有點難受,以及可能有發燒的危險。不過醫學院出身的閒院也沒太在意,一會兒泡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小毛病也就都好了。

  「這幾天都沒睡好?」

  「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ho1a,黑眼圈都出來了。」結城的手指貼近閒院的眼睛,稍微比劃了一下:「越來越像墩墩了喲。」

  「開什麼玩笑……」閒院翻出終端,拿出自拍功能比劃了一下,驚訝地發現眼下竟然真的有了淡淡的烏青色:「誒?」

  「女孩子要有好的睡眠質量才能漂漂亮亮的,」被閒院瞥了一眼之後結城頓了頓:「雖然王上已經是大美人了但是也不能熬夜等電話不是?」

  「只是睡不好而已,沒有等電話。」

  「我知道我知道,等電話只是順便的……」結城舉起雙手表示服從指示:「那麼……電話等來了嗎?」

  「我都說了沒有等電話。」閒院把靠墊扔了過去:「根本沒有電話可以等!」

  「誒疼……」接住墊子之後結城虛情假意地嚎了一下,聽到閒院後半句之後詫異了片刻:「一直……都沒,都沒電話打來?」

  「啊,沒有。」閒院出了一口氣:「好像很忙的樣子。」

  從約會的那天起到現在,一共六天。

  一個電話都沒有。

  「王上沒有打過去嗎?」結城把墊子還回去,放在閒院背後:「偶爾稍微主動下也不錯。」

  「打了啊……」閒院垂下目光:「沒有人接啊……」

  這個答案出乎了結城的意料,已經讓他有點無言以對。在結城眼裡,宗像並不會是不會接閒院電話,又或者是讓她等著他幾天的人——起碼軟硬兼施卻又很看他這個陪閒院玩的人不順眼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

  尤其是在多少知道了閒院離家出走的原因後,結城更加確定這一點。

  聰明人是不會再次犯以前犯的錯的。

  「王上不要擔心,我們看看電視吧。聽說最近有不錯的娛樂節目……」拿出終端調到全息影像上,結城搜了一下節目表:「比如這個矛與盾,雖然有點不健康但是還是很有看……」

  在結城說話的期間,屏幕跳成了緊急新聞放送。

  「他大爺的……」結城剛想收回來,終端就被閒院收走:「無聊的新聞而已,王上。」

  「我現在已經無聊到無論什麼都無所謂了。」閒院說:「有得看,我就不挑。」

  新聞上播發的是來自警察廳的最新消息,環繞著東京都的一系列爆炸案終於告破,警方已經迅速展開了案情報告會。此次前來報告會的最高級官員是警察廳最年輕的警視監,此刻正冷著一張臉念稿子。

  「這傢伙啊……」閒院似乎認得這個人:「混得人模狗樣的嘛。」

  「誒?」結城順便摟了一眼:「二十歲出頭就直接坐上警視監位置的人啊,王上認識?」

  「啊,這傢伙腦袋不錯。雖然是世襲的,但是警察她玩得來。」說完這個,閒院回頭打量了一下結城:「還好她是普通人,還好你們沒落到她手上。」

  「……是這樣啊。」

  「是啊,」閒院托著下巴看著屏幕裡的人發言:「真正的讀心者喲。」

  「此案現已告破,最後請允許我對予以此案偵破大力支持的市民、軍政以及有關部門致以最大的謝意,感謝各方為了扞衛社會的和諧而做出的努力……」

  聽到這裡,閒院微微笑了一下。

  「王上?這種打官腔的話有什麼笑點嗎?還是王上突然間笑點就低了?」

  「有關部門啊……」閒院戳了戳全體立體圖像,扭曲的畫面投射在她的指尖上。

  「是哪個部門呢?」

  ☆、41第四十一章

  「我不高興。」

  閒院拿著終端,一臉無理取鬧到底的樣子:「我很不高興。」

  通話的那段是沉默的,閒院不以為意地自顧自繼續著:「為民除害也好,匡扶正義也好,我就是不高興。」

  結城蹲坐在旁邊,他的終端還被閒院拿在手上。警方的案情報告會已經結束,閒院剛剛想到什麼後拿著自己的終端打了電話,還一邊看著記者的外圍後續報道。

  「此次發言的是警察系統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同時也是罕見的女性警視監,本次案情報告會也是這名年輕的高級警官的第一次露面。至此我們可以充分感受到警方對這起事件的重視,下面讓我們將現場教會演播廳,那裡有更為詳細的關於這次事件的詳細報道……」

  結城不清楚閒院撥出去的電話是給誰的,不過以閒院現在直截了當的的口吻來看,想必是個相熟的人。奇怪的是,對方一直沉默著聽閒院的抱怨,而閒院竟然也就真的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對方歎了一口氣。結城分辨了一下,是一位女性。

  「這次的案件我初步懷疑是因為最近的選舉而產生的,但到後來第二次勘察現場時我懷疑有異能者參與,於是把案件移交給了s4。從轉移權限到抓獲嫌疑人,再到審訊完成移交特殊法庭判決,一共六天,s4的諸位能力出眾,為維護市民的安全作出了巨大貢獻。」

  「切,最後也是因為選舉才出現的吧,這場爆炸。」

  「嗯,沒錯。」清冷的女聲繼續道:「雖然s4的工作是夜以繼日的,但是通過宗像室長的精確判斷和指揮領導,案件的進程可謂是有條不紊進行展開的,起碼通過本次警察廳與s4的協同合作的觀察是這樣。」

  閒院看著結城終端上正在播出的爆炸案詳細內容,半天沒有說話。主持人用嚴肅的口吻講述著本案在東京都造成的惡劣影響,語氣有些激烈,語速越發快了起來。

  「很辛苦嗎?」

  「s4以身犯險,的確是件辛苦的事情。」

  「我是問你啊,阪下衛。」

  對方似乎笑了一下:「你也會關心級別只夠給你家看大門的傢伙嗎。」

  「切,」閒院反駁:「我現在完全用不上看大門的傢伙,可憐總被各種麻煩困擾的你而已。」

  結城在閒院說出對方的名字時詫異了一下,但並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安靜地等在一邊。這通對話到後期已經開始走形,尤其是「看大門」這三個字出現之後,就以一種詭異的頻率刷著存在感。

  切斷通話的時候閒院剛剛說了一連串的話,接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摁下了紅色的按鍵。心情舒暢地順了一口氣後,閒院心情甚好地看向源那邊。

  「慕斯呢?」

  「閒院大人,都說了是蛋糕了……」源有點無奈:「我現在就去端上來。」

  「那個,王上。」結城在這時插了嘴:「看大門……是怎麼一回事?」

  「啊?」閒院有些可疑地臉紅了起來:「我也不知道這傢伙這麼記仇……小時候的事情而已。」

  結城有了八卦點的心思,但閒院已經不想提起舊事了。一門心思解決眼前的蛋糕,舌尖時不時舔一下線條流暢的叉子。

  「還不錯,但是不夠甜。」發表了餐後感的黑之王抽抽鼻子:「源,我和你一起出去餵貓和狗。」

  「誒?」忽然間被點名的少年一個激靈:「誒!」

  「你每天不都去的嗎?」歪了下腦袋,閒院問:「還是說我不能去?」

  「誒不是的!」少年慌忙說:「我是覺得那些動物身上或許有點髒所以……」

  「無所謂了,反正髒不髒大概都是我招來的……」閒院撇撇嘴:「你專門買了東西喂還是用別的?」

  「啊是買了點狗糧,摻了些平時剩下的材料……」

  閒院跟在源身後,慢悠悠地成為了喂流浪動物中的一員。

  「王上,不嫌熱了嗎?」結城跟在後面,站在門口不遠處,看著眼皮底下一群流浪動物圍在閒院身邊。

  「囉嗦。」

  結城這麼問,其實也是有原因的。閒院刷他的卡逃亡期間,在夏天清一色往天氣涼爽的地方跑。到了秋季之後,只要天氣熱一點點,他的王上必然是停在原地不動的。

  現在的季節是初夏,天氣在結城看來不算熱,但是閒院已經開了空調,整天窩在沙發上不願意動——就算是吃飯都懶得吃,當然,甜食除外。

  流浪貓們甩著尾巴,簇擁在蹲著的閒院身邊。幾隻狗蹲在一邊可憐巴巴地看著,閒院於是撥了點吃的分過去,卻立刻被眼尖的貓咪撲食。閒院想站起身,卻又有貓使勁蹭了蹭她,翻出自己白色的肚皮,撒嬌一樣地扭來扭去。

  「好過分……」源少年在一旁說:「我也餵了好些天了都沒這個待遇!」

  「你就別跟王上比了。」結城說:「對於動物來說,你和王上的魅力值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整個晚上,閒院都顯得很高興。結城不知道到底具體的原因,但是和阪下警視監的電話脫不了關係。明明委婉地告知了閒院宗像最近其實並不忙,但閒院卻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

  該說是閒院好糊弄,還是說她根本不想去想那些事呢。

  不過反正閒院現在開心,結城就覺得很好。

  得到這種認知,結城就算做夢都覺得愉快。在夢中結城都知道他手頭還要處理的事情雖然還有一堆,不過這些都不是讓他覺得棘手的——反而是安安靜靜地在書店裡的那位,會讓人無時無刻不在擔憂。

  然後結城就被電話吵醒了。

  「如果你有空,幫我帶點退燒藥。」

  結城立刻就醒了。

  結城趕到書店的時候,源正在樓下煮粥,看到他後鞠了個躬又專心地看著自己的爐子。

  「王上怎樣了。」在上樓之前,結城問了一句:「燒得厲害嗎?」

  「我來的時候,閒院大人下來說今天喝粥的。」少年回答說:「……發燒了嗎,閒院大人?」

  因為問不出什麼,所以結城就直接上了樓。

  說來二樓結城還沒去過,因為不過是因為閒院是個妹子,而且還嫁了個佔有慾不弱的男人。外加上王的領地不能隨意入侵,結城到現在也就熟悉一樓的佈置。

  輕輕敲門後,過了一會兒結城才聽到了閒院的回答。推開門後,入目的是一片黑暗。落地窗簾將陽光死死地擋在了窗外,整個臥室的氣氛十分適合入睡,如果沒有鬧鐘大概能讓人一直睡下去。結城咳了一下,摸到牆壁上的開關,擅作主張地開了燈。

  被燈光刺激到了的閒院不滿地哼了一聲,接著將被扯到頭頂上。結城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水,水即將見底,於是站在閒院床旁邊問了句。

  「王上,要把水添上嗎。」

  然後去倒了一杯水。

  結城回來的時候,閒院已經坐了起來。乍一看就能發現,閒院一貫蒼白的臉色微微泛著紅,眼睛裡有著閃爍的水光。如果不是知道閒院在發燒,這樣的表情能讓結城不淡定好一陣子。

  「那,王上,來吃藥。」結城拿了藥盒看了看:「這個,吃三粒,然後睡覺。」

  閒院很聽話地吃了藥,然後靠在靠墊上,歎了一口氣。

  「我很麻煩吧。」

  「怎麼會。」結城說:「能為王上分憂是我的榮幸啊。」

  「不僅僅作為王,」閒院目光向下看著:「作為妻子,作為朋友……都很……」

  「沒有那回事。」結城想了想,輕輕拍了下閒院的腦袋:「人哪能什麼事都自己扛過去呢,作為王也一樣。」

  「我和其他的王不一樣,沒有三哥那麼強,也不像禮司那麼有決斷,更不用說黃金之王的全國制霸了。我啊,只是個,一味要求你們做著讓步,和先王相比是個只知道躲起來的……」

  「我沒有先王,王上是我唯一效忠的人。」結城直接打斷了閒院的話:「而且我覺得,王上的一言一行都讓我覺得很適合黑之王這個身份。而且……」結城想了想:「其他王的族人,應該是很羨慕我們的才對。」

  「……為什麼。」

  「因為我們的王是個大美人啊。」

  閒院終於笑了起來,結城仔細看了下,發現竟然是破涕為笑的。一條不明顯的淚痕折射著光線,隨即被閒院擦乾。摁著鼻子抽了一下,閒院試圖找回自己身為王的威儀,不過因為生病,再怎麼正經還是沒力氣。

  「那個……」源少年的聲音傳了過來:「粥煮好了,閒院大人,結城大人。」

  「那麼王上,吃完粥再睡一會兒,醒了就好了。」結城把粥碗端過來:「王上有力氣端碗嗎?」

  閒院顫巍巍地把碗搶了過來。

  「看王上吃東西還真是驚心動魄。」結城邊在一邊看邊評論:「總覺得拿勺子都要耗費盡王上的力氣了,該說不愧是大小姐嗎。」

  「我是很正常的人類。」閒院含著粥模糊不清地說:「還沒有到吃飯需要有人在旁邊溫勺子的地步。」

  「溫勺子……我果然是凡人啊,請問王上這件奇葩的事情是怎麼在上流社會中存在的呢。」

  「如果勺子涼了,會影響飯的口感。」閒院終於把一碗粥都吃完了:「堅持要溫勺子的人是這麼跟我說的,不過我沒發覺有什麼不同就是了。」

  源少年笑瞇瞇地把碗收走,離開時帶上了門。閒院躺了回去,結城於是準備走人,讓閒院休息一會兒。

  「我剛剛……做了噩夢。」

  結城聽到閒院這樣說。

  「最近也是這樣。」

  「噩夢?」結城腦子轉了一下,想了想閒院的意思:「那我……在這裡陪王上一會兒?」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反對。」閒院拽著被子往上拉,露出一雙眼睛:「在我睡著半小時之後才可以走。」

  「啊,遵命。」結城笑嘻嘻地坐了回去:「反正有些事在這裡也一樣可以處理……不過王上,屬下能不能討個什麼賞賜以資鼓勵呢?如果這次有什麼的話,下次沒準什麼破廉恥的事情都會幫王上做呢。」

  閒院想了一下。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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