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故人
出神的想著這些無關的事情,直到雲娃呼喚,新月才回過神來。
「格格,小主子來了。」
「快讓他進來!」新月話音剛落,克善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在皇宮裡半個月的調理,克善已經恢復了往日精神煥發的小模樣,白白嫩嫩的小臉討喜極了。因為太后和皇上的看重,克善在宮中生活的不錯,妃嬪們自然是對他和藹慈愛,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燁分別才五歲和四歲,與克善年齡相差不大,能玩的到一起去。
克善沒有像以前一樣見面就撲過來,而是規規矩矩的請了安,才走到新月身邊站著。新月笑著拉著克善的小手,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才滿意的點頭問道:「今日都做什麼了?」
克善這才繃不住的嘰嘰喳喳說起來,他如今跟著阿哥們一起啟蒙,下午還騎了小馬駒練習了騎射,只是他人小沒力氣,拉不動弓,更別提準頭了。說到這裡,克善有些低落的說道:「玄燁明明是最小的,他都能拉開了,而且射的那麼準,我卻……」
新月安慰的摸摸他的頭,打斷道:「克善,不可無禮,怎麼能叫三阿哥的名諱?」所幸只有雲娃在身邊,沒別人聽見。
「可是玄……三阿哥讓我叫的啊。」克善反駁。
捧起克善的臉龐,新月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克善,你記住,三阿哥讓你直呼他的名字,是天大的恩典,但絕不可忘形。只有你們二人的時候才可以這麼叫,只要有第三個人就一定不許了,記住了麼?」
「嗯。」克善雖然不解,但姐姐的話總是沒錯的,他還是記在了心上。
新月又拉著克善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放他離開。
她並沒有特意囑咐克善與玄燁交好,畢竟現在宮中只有兩個阿哥,玄燁會登基,福全也是封王的,克善與誰走得近都是可以的。更何況近則生狎,對皇帝來說是大忌,誰能保證玄燁登基後還能記得多少年少時的情分?
克善是個赤誠的孩子,希望未來的康熙帝不會為難他吧,新月只能這麼期盼著。
確定克善適應了宮中的生活後,向太后提出去潭拓寺為父母祈福禮佛,同時為自己向菩薩告罪。自從荊州離開,新月每晚都被噩夢困擾。原本有克善陪伴她還是能休息一會兒的,如今克善住到了阿哥所,新月獨住基本就是整夜整夜的比不上眼睛。
新月本就是一個心地不算壞的人,殺人來說對她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本就不算豐盈的身子更是瘦的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一樣。太后憐惜她心善,也更是喜歡她在關鍵時刻能硬下心腸護住弟弟,於是許了她的請求。
就這樣,新月帶著雲娃和薛嬤嬤,以及一些侍衛和幾個粗使□離開了皇宮。
潭拓寺位於京城西郊,因在幾座山峰的環繞之下,氣候溫暖濕潤,寺內古樹參天,佛塔林立,環境優美。
新月身為和碩格格自然是獨劃出了一個小院供她居住。小院比較偏僻,避開了往日前來進香禮佛的人群,有侍衛駐守周圍,杜絕閒雜人等打擾到新月的可能。
雖然在寺廟之中也不可以隨意走動,幾乎被困在了這小小的庭院之中,但新月的心情卻好了許多。沒有了在皇宮中的壓抑到令人窒息的空氣,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蘊含著令人心緒寧靜的禪意,讓新月覺得似乎呼吸間就將身體中沉鬱的濁氣洗滌,整個人都洗去沉鬱,煥然一新。
每日在佛堂中跪拜禮佛,回到屋內抄寫佛經,新月在寺中的生活寧靜平和。或許真是心靜自無懼,噩夢也遠離她而去,每一夜都睡的香甜沉穩。雲娃也收斂了跳脫魯莽的性子,跟著新月一起也多了幾分沉靜的氣質。
偶爾她會回憶起以前的事情,曾經與努達海驚天動地的愛戀,與雁姬不死不休的仇恨,對洛林和驥遠愧疚的友情,太后和康熙對她的不屑,克善受到的苦難……可她卻發現心緒再難有大的起伏,這些事情好像真的已經被歲月塵封,不曾淡忘但卻沒了當初的心情。
在潭拓寺一轉眼就居住了一個多月之久。十月的時候,新月聽到雲娃說董鄂妃誕下皇四子,皇上欣喜若狂,頒詔天下言曰:「此乃朕第一子」,皇上對董鄂妃如何專寵。聽到這話時,新月正在院中修剪著花枝,一不小心剪刀戳到了手指,鮮紅的血滴下。
「格格!」雲娃大驚,忙止住了對於董鄂皇貴妃的感慨,抓住了她的手,就要命人傳喚太醫。
「不用,上些藥就好了。」新月看了看傷口,並不深,只是皮肉傷而已。心不在焉的由著雲娃上藥包紮,新月想著自己指尖的疼痛哪裡比得上福全和玄燁心中之苦?先不說早已夭折的大阿哥,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燁都是聰慧可愛的孩子,順治怎麼忍心詔告天下,董鄂妃生的兒子才是他的第一子?這對年幼的福全和玄燁來說,簡直就是親生的阿瑪向他們心口捅了一刀。
新月不會小看皇家的孩子,雖然只有四五歲,但福全和玄燁該懂的早就懂得了。在宮中的半個月,沒有少聽到克善說起玄燁天資聰慧,她心中對這個孩子不由得就有了幾分喜歡,再加上知道他即將面臨的重擔,更是多了幾分憐惜和敬佩,於是對於皇上的做法更加不能苟同。
記得上輩子,新月聽到皇上說出此話時,心中只有感動和羨慕。那時候她和努達海相愛而不能在一起,自然是艷羨皇上可以肆無忌憚表達他的愛,宣告天下他心中唯有一人。然而如今,同樣的話,只能惹來新月的冷笑和不屑了。
「格格?」雲娃看到新月臉上有些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小聲叫道。
新月走出自己的思緒,低頭看了看被包紮好的傷口,淺笑問道:「你是從哪聽來的閒話,你怎知宮中發生的事情?」
她明明是笑著,雲娃卻覺得有些害怕,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錯了!」
新月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薛嬤嬤教導你的,怎麼出了宮就忘了。不說不傳不做,有些事情入了你的耳卻不能出了你的口。」隨著她說話,雲娃更是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看著這樣的雲娃,新月卻再也說不下去了。不知什麼時候起,雲娃在她面前再也不敢隨意說笑,偶爾兩句肺腑之言也是小心翼翼的。曾經那種親暱如親人的感情已經煙消雲散,只剩下一個忠心為主,看她臉色的奴婢。新月突然覺得煩躁,打斷她的告罪,說道:「罷了,這畢竟是皇上詔告天下的,你知道也不為過,只是那些皇上寵愛皇貴妃之類的話跟我說可以,萬萬不可對其他人提起了。」
雲娃應下後,新月就讓她離開。
在宮中飄蕩了那些年,新月當然知道董鄂妃的死沒有那麼簡單,她認為太后和皇后必然是在其中插了一手的。若是雲娃對於皇上專寵董鄂妃的感歎傳到了太后皇后耳中,她們全都得不了好。
即使離了皇宮,依然要謹言慎行。
新月對於這種謹小慎微,心驚膽戰的生活簡直是膩煩透了,到底何時克善才能長大,他們才能出宮建府,有自己的一個家?壓下心中的期盼,新月淨了手,抄寫經書,寧心靜氣。
沒幾天就到了十五,許多官婦貴人都來到潭拓寺祈福。
即使新月的院落足夠偏僻,仍是免不了聽到外面的喧嘩。此時正是正午,陽光安好。坐在靠著院牆的百年古樹之下的石凳上,新月細緻的抄寫著佛經,左手攬著袖口,右手握著毛筆在紙上劃動。新月的字稱不上多有風骨,但足夠工整雋秀,胳膊有些酸的稍停了一下,看著旁邊厚厚一摞抄好的孝經,新月心中有些滿意的成就感。
無意中看到伺候在身邊的雲娃出神的望著牆外,新月這才注意到外面熱鬧的聲音。心知雲娃是有些坐不住了,笑著說道:「你若是喜歡熱鬧就去吧,若是看到寺外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也買些回來。」
雲娃看了看新月,知道她不是說反話,才開心的應了,拿了些碎銀子就出了小院的門。
新月搖了搖頭,這些日子也難為雲娃了。在荊州時,雲娃雖是奴才,但也是一等的丫鬟,吃的用的都不比那些小家小戶的小姐差太多的。如今到了這裡每日只能禮佛不說,吃的齋飯也是寺廟中供應的,翻來覆去就是那幾種做法,哪有自己小廚房的手藝呢。
原本新月也是嬌生慣養受不得這些的,可是她都忍下來了,這本就是她為人子女該做的。她愧對父母,愧對端親王府,上一世的錯誤只有這一世加倍的彌補。這兩個月她一日不停的抄寫孝經,跪在菩薩身前祈禱,懷著深沉的愧疚和虔誠。
靜了靜心,新月拿起筆重又寫了起來。
「砰!」重物摔落在地的聲音嚇的她手一抖,一滴墨汁就殷在了紙上,黑成了一片,這一張算是白寫了。
歎了口氣,新月放下毛筆,抬眼四顧。
只見距離她不過幾步遠的圍牆上突然人影一閃,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已經翻身躍了進來,正站到牆角,而他的腳下正是他不小心帶落的碎磚。新月一驚,下意識就想轉身離開,但在看清他的臉的瞬間,整個人就呆在了那裡:「驥遠?」
才子佳人
此時驥遠已經愣在了那裡。
他也沒想到這院子裡居然有人,眼角掃到有人後,知道自己唐突了正要離開,卻聽到那少女叫自己的名字。驥遠不由的仔細看去,才發現這是一個清麗脫俗的少女,身上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旗裝,粉黛未施,只頭上別著一朵淡藍的絨花,更顯她天生麗質。
在這初秋的陽光掩映中,他只覺那少女雖說不上絕美,但那出塵的氣質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讓人望之心醉。驥遠見那少女正看著自己,只覺得對上那雙墨色的瞳孔,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心臟也開始不規則的砰砰亂跳起來。
直到有鳥類拍動翅膀,掃落樹葉的聲音傳來,驥遠才回過神,忙有些拘謹尷尬的拱手低聲道:「姑娘認識我?」
新月在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將心中所想說出口時就後悔了。其實她一直覺得愧對驥遠,既辜負了他的愛也辜負了他的信任,害的驥遠沉迷賭博,一個上進的少年就那樣墮落了。雖然後來他振作了起來,但她又帶給了他們家更沉重的打擊……
可即使心中有愧,新月也知道她再不能和他有任何牽扯了。新月一邊暗自懊惱自己的失神,一邊福了福身,疏遠的解釋道:「他他拉將軍家的少爺,我聽人提起過的。」
驥遠喜不自禁的揚起嘴角,高興自己竟是這樣出名,這少女是知道自己的。撓了撓頭,忽略了心中劃過的一絲不對勁,眼睛掃到石桌邊被墨跡弄成一團糟的紙上,頓時明白了自己剛剛做了錯事,心中懊惱尷尬,忙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裡有人。我是看到樹上有一隻烏鴉,以為是吉兆,就想近一點來看看,它突然飛走了,我著急進來……」
新月卻不想再聽他語無倫次的解釋,她珍惜這個朋友,但也到此為止了。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她沒有喊人已經是極限,哪裡還會與他孤男寡女的暢談?新月福了福身,便轉身回到了石桌邊。
這樣明顯的逐客舉動,讓驥遠心中有些失落,但也知道他留在這裡若是被人看到,對佳人的閨譽是大大有損的,只好戀戀不捨的望了新月的側影一眼,又翻了出去。
感覺得到人已經離開,新月卻再也無法靜心寫字了。思緒紛亂的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擱置,手中收拾著紙張,心緒卻已經飄遠。她沒想過到了京城後再與他他拉家的人有任何接觸的,可如今驥遠竟會出現在這裡,這難道真的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嗎?
新月怔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漸漸收了心思,叫來下人過來收拾筆墨。
抬頭看了看天色,距離雲娃出去也有了快一個時辰了。估計她也該回來了,新月抬腳向小院的門口走去。
推開院門,守在門外的侍衛見識她,忙跪下請安:「格格吉祥。」
新月認得守在門口的這人是這隨她而來的這一隊侍衛的頭,命他起身後,新月臉色如常的對他說剛剛風大將她的手帕吹到了牆外,不知可否勞煩幫她取回。這頭領自然是應下,按照她說的方位去尋找,自然是一無所獲的。回來覆命時,新月臉色便沉了下來,只說了一句:「看來不知是被何人撿去了吧。」
話音剛落,那侍衛頭領已經滿頭是汗的跪地請罪了。不過是一牆之隔,居然會有人從外走過撿走了格格的東西而不被人知道,他們這些侍衛是絕對的失職了。這能被太后派來專門保護格格的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只是時間長了難免心生懈怠,偷懶耍滑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不想今天竟然被人鑽了空子。
外加新月對待下人從不苛待,完全沒有盛氣淩人的架勢,讓伺候的下人們心中感激的同時反而被縱容的更加懶惰。可如今看來,這新月格格也不是好相與的,要知道,手帕被人撿走是小,若是有人趁機侵入格格的院子……想到這裡,那侍衛頭領更是冷汗如雨。
新月見他已心生畏懼,便也不多說,將視線移到遠處,正看到雙手捧著不少東西歸來的雲娃。
而跟在雲娃身後的,是一個婦人打扮的貴婦,和一個青春活潑的少女,以及幾個拎著東西的家丁。待他們越走越近,新月只覺心臟難以抑制的翻湧起來,那漾起的情緒說不出是酸是苦。
新月沒想到她會有和雁姬重遇的一天。
坐在佛堂的客廳之中,新月坐在主位上,看著眼前的雁姬。這是一個雍容賢淑的貴婦,和當年初見時一樣,那麼高貴美麗,這讓新月有一種往事重現的錯亂感。
「奴婢他他拉雁姬,攜女他他拉洛林參見和碩格格。」卑微的,雁姬和洛林跪在她的面前。
新月彷彿被她的聲音驚醒,看著她們跪倒,一扣到底。
高高在上的,新月俯視著不敢抬頭直視她的二人,突然醒悟過來,這已經不是曾經,不是拋棄了高貴的身份反而要向她們跪下的自己了。新月突然被一種詭異的情緒糾纏,有無措的驚慌,有深沉的愧疚和一種莫名的快意。
她不是不怨的,那些雁姬帶給她的傷害和折磨。但當年她心中覺得對不起雁姬,明白雁姬都是因為也愛著努達海,才忍受了下來,因為懂得雁姬的心情,所以她不予追究也說服自己不要怨恨。
直到很久以後,她幡然醒悟,心中難免有了悔恨。她簡直不願去回想,自己堂堂和碩格格,是怎樣自甘墮落,對雁姬下跪求饒,對他他拉家的所有人哭泣哀求,那些過往實在是不堪回首!
「起來吧。」新月叫起了她們,看著她們,有些出神。洛林曾是她認定的好姐妹,最後被她害的甚至嫁不出去,變得陰鬱憂傷,鬱鬱而終。如今的洛林還是天真無邪的,哪有雁姬的穩重,被叫起後就不安分的四處看了起來,尤其是盯著新月仔細看著。
「你就是新月格格,你長得真漂亮,又那麼勇敢!」洛林笑著說,語氣中難掩的崇拜。身為將軍的女兒,自然是崇拜英雄的,她羨慕佩服極了新月一個女子居然可以手刃兩個反賊,尤其是她又這麼漂亮!在心中,洛林已經把她當成了朋友了。
雁姬卻是大驚,拉著洛林就又要跪下請罪。
新月忙示意雲娃阻止她們,站起身走到洛林身邊,拉著她的手笑著說:「早就聽說他他拉將軍的千金聰慧可人,如今果然名不虛傳,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喜歡呢。」轉身又看著雁姬說道:「我和弟弟還要謝謝他他拉將軍的救命之恩,還請他他拉夫人轉達。」
雁姬受寵若驚的忙福身稱不敢。
新月並沒有與雁姬說太多,而是與洛林親熱的說話,告訴她有空就多來坐坐,她在這裡禮佛,並不是禁足,倒是可以接待朋友的。洛林是個沒心機的,很高興的應了,與母親高高興興的走了。
回到家後,一家人在晚餐時,自然都提起了這一日的見聞。
雁姬早在新月姐弟倆入京不久後,就聽到傳聞關於新月的事跡,後來詢問努達海,也得到了他的誇讚。想著新月與洛林年齡相似,卻能保護幼弟出逃,又手刃反賊,心中既是憐惜又是欣賞。如今在寺中遇見,看新月的氣質舉動,更是覺得不愧為王府格格。洛林自然更不用說,她本來就單純,原本的崇拜加上新月的親近,更是讓她將新月誇的天上地上少有的好。
只是母女倆不知道,她們的一番話,卻在努達海和驥遠的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自從回京分離後,努達海忍不住的開始回憶懷念起了那個吸引他心緒的新月格格。不著痕跡的打探,他知道新月在宮中過得不錯,受太后和皇上的寵愛,她的弟弟也與阿哥們在一起學習,才稍稍放了心。雖心中牽掛,但理智讓他知道自己不該對一個與女兒年齡相似的少女關注太多,於是刻意全心投入往日的操練之中,再不去打聽新月的消息。
由於心中有鬼,他雖知道新月手刃反賊的事跡已在京中傳開,在雁姬忍不住來詢問他時,也只是淡淡的誇讚了兩句,並不多說。可沒料到,雁姬會在今日近距離的見到了新月!聽著雁姬和洛林對新月的誇讚,努達海的嘴角忍不住的彎起,人哪有不喜歡別人誇讚自己喜歡的人的呢?
而一邊的雁姬看到努達海的笑容,並沒多想,只以為努達海與自己一樣,將新月當女兒疼愛,於是更多嘴說了些格格氣色不錯,身體也很好的話,讓努達海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以為揣摩對了丈夫心思的雁姬也跟著開心起來,多用了一碗飯。
各有心思的幾人,沒有注意到驥遠暗藏的喜色:原來,那佳人就是新月格格!
機械的扒著飯,驥遠反覆回憶著與新月那短暫的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她的一顰一笑都在他的眼前重播,越發讓他深陷其中。年少的驥遠第一次心動了,他相信他和新月的那一次偶遇是上天的安排:誤闖閨房的才子,和溫婉動人的佳人,這不正是話本中美好的故事嗎?
身為大將軍的獨子,驥遠從小就是受盡寵愛的,長輩們都誇讚他文武雙全,與他家來往的人自然也給足了他他拉家面子,總是將他捧得天上地下獨一號的。加上驥遠的確也算不得紈褲,還是有些真本事的,於是將他慣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心中已經認定了他和新月格格必然是天上地設的一雙。
咬著筷子,驥遠暗自傻笑,還沒過門,父母和妹妹都對新月如此喜歡了,若真是嫁給了他……這麼想著,年少的驥遠蕩漾了。但好在他知道自己擅闖格格住所的事情不妥,他並沒有貿然將自己與新月見面的事情說出來。
過了幾日,驥遠忍不住思念,找了個機會又去了潭拓寺,但上次經過新月的提醒後,侍衛的防備加強了不止一點半點,驥遠沒有機會能夠靠近那個小院了。相思而不得見,讓驥遠更是對心中的佳人魂牽夢繞,茶不思飯不想的,竟然瘦了不少。
雁姬和老夫人見自家的寶貝嫡子精神不濟,自然是要詢問一番的。驥遠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她們實話實說了。兩個人先是驚慌,要知道新月格格畢竟是承了皇恩在寺中為逝去的王爺和福晉祈福的,偶爾見一下女客倒還罷了,若是讓人知道與一個外男相見,對格格的名聲是十分不利的,就連驥遠本人也免不了要遭罪。
但經驥遠解釋,才知道是他自己誤闖,而且這事沒人知道,新月格格似乎也沒有追究的意思。聽了這話,老夫人的心思突然就活絡起來了。
驥遠心思
其實這也怪不得老夫人心思不安分。
他他拉雖是個滿洲大姓,但努達海這一支卻是名不見經傳的旁支,祖輩也沒有什麼功績。好在這一輩出了他他拉努達海,驍勇善戰,屢立奇功,頗得聖上賞識,也入了宗族的眼,每年祭祖的時候,宗族的長輩們也是要給老夫人幾分薄面的。可這對心高氣傲的老夫人來說不夠,她自然希望自己這一支更好,自己更有臉面。
想起聽說的太后對新月格格的喜歡,皇上對端親王府遺孤的重視,以及端親王在荊州一帶的勢力,以及端親王未來的主子,現在的小世子對這個新月格格極為依賴。想到這裡,老夫人越想越覺得這婚事若是成了,對自己家是大有裨益的。
端詳眼前威武不凡的孫子,老夫人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只覺得自己的金孫配個這個格格是綽綽有餘了。於是她拉著驥遠的手,笑道:「我也聽說新月格格是個好的,既然我孫子喜歡,我們去向太后求來也不是不行的。」
雁姬心裡一顫,下意識的就要反對,但看著婆婆似乎很是心動的樣子,也不好直說,只好勸道:「可是格格還在孝期,我們若是向太后現在就提起,是不是不太好?」
驥遠原本聽老夫人的應承,心中大喜,但隨後就被雁姬潑了一盆冷水,於是不悅的扭頭不看雁姬,只抓著老夫人的手求道:「瑪嬤,格格不會被太后指給別人吧?我,我……」說著臉都紅透了。
老夫人大笑,點著他的額頭打趣道:「看來我們驥遠是動了真心了,放心吧,瑪嬤過幾天就遞牌子進宮。雖說孝期不能議親,瑪嬤對太后委婉的提提也是無礙的,就交給我吧。」
「謝謝瑪嬤!」驥遠開心的行了個大禮,就高興的出去了。
「這孩子呀,真是長大了!」老夫人指著遠去的驥遠,哈哈笑著。
雁姬只好附和著笑了幾聲,心中卻擔憂不已。她其實並不想要這門親事,從其他貴婦那裡聽說的這個新月格格十分受太后的寵愛,被太后養在了身邊,小世子也與兩位阿哥十分親近,將來出嫁這個新月怕是要更進一步封個和碩公主也未可知。若是真的這樣,公主的身份可是更高貴了一層,尚公主可是那麼好的?都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雁姬哪裡願意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還要向著兒媳請安行禮呢?
再一方面,從那日短暫的接觸來看,新月格格可不是個好拿捏的。一介女流,能在亂黨圍城之中護的幼弟周全,甚至手刃兩個反賊,這樣的心機和膽色哪裡是她這個魯莽衝動的兒子能降得住的?作為旁觀者,她欣賞敬佩新月的勇氣和作為,但她絕不願意這樣的女人做她的兒媳婦。
——夫綱不振,這是男人的大忌。
「雁姬啊,等努達海回來,跟他說說這個事情,畢竟是驥遠的阿瑪。不過我想啊,他也不會反對。」老夫人眉開眼笑的說著,對自家孫子的眼光和自己的打算頗為滿意。
雁姬只好應下,表情有些僵硬。
看出雁姬的不情願,老夫人心中不悅,但臉上慈祥的拉著雁姬的手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這麼高貴的格格若是真的來了我們家,的確是要哄著供著。但那日你和洛林不是見過她了?你看格格也是念著我們家的救命之恩的,對驥遠不曾追究,對你和洛林也都和顏悅色嗎?她本就和洛林走得近,讓她們成了姑嫂不是更好?再來說,她和世子一夕之間失去了父母,若是我們對他們關愛體貼些,他們必然會將我們當自家人的。你呀,不用擔憂那麼多。」
雁姬臉上掛著笑容連連點頭,心中卻有些發苦。這老夫人真是不管事太久了,也很少與其他貴婦有走動,哪裡知道其中的利害。心中更是後悔當日回來與洛林提起在潭拓寺的偶遇,對著新月讚賞了幾句,讓老夫人誤以為格格對努達海的救命之恩多麼看重。其實那日洛林看不出,不代表她不知道,新月雖口中說著救命之恩,但其中不見得有多少真心。
這麼想著,雁姬決定與努達海好好商議一番,如今能阻止老夫人的也只有他了。
當晚,雁姬對努達海提起了此事。
「你說,驥遠喜歡上了新月格格?」努達海心中劇震。
他心中一直念著新月,卻可以忽略了不去多想。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對新月有了綺念!努達海蹙著眉頭,心中翻湧起難以言喻的怒氣和酸澀,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贊同還是反對,他想要看到那個堅強又柔弱的少女,但他怎麼能接受她和自己的兒子……
雁姬看努達海不似贊同的模樣,心中一鬆,忙說道:「是啊,驥遠說是一見鍾情。可他那次誤闖,追究起來本就是一罪,格格看在救命之恩上饒過了他,若是他卻對格格有了想法,這事傳到格格耳中,會不會反而惹怒了格格?」
聽了雁姬的提起,努達海這才知道驥遠居然做出了擅闖格格住所的事情,登時勃然大怒道:「胡鬧!驥遠居然敢闖了格格的院子?這是多大的罪過?這等孽子,格格不予追究也就罷了,他還敢癡心妄想!來人,請家法!」
雁姬嚇了一跳,她只是分析了一種可能,主要是想要努達海反對這門親事,卻沒想到會惹得他大怒。她哪裡捨得自己的兒子挨板子,忙攔著他勸道:「你這是做什麼?此事格格沒有追究,那也就無人知曉了。如今你若是請了家法打了驥遠,這事反而傳了出去了,豈不是反倒麻煩?」
聽了這話,努達海才冷靜了些,怒氣稍減,但仍覺得心中有一團火無處發洩,冷哼道:「你教的好兒子!這麼大了還如此魯莽無知,潭拓寺是什麼地方,能是由著他亂闖的?這次好在新月格格沒有追究,若是下次得罪的是其他人呢?你現在不捨得教訓他,日後沒準就丟了腦袋!慈母多敗兒!等到哪天他累的我們全家都遭了災,你後悔都來不及!」
雁姬被努達海不留情面的遷怒說的面色發白,委屈的紅了眼眶:「努達海你這是什麼話?驥遠是你的兒子你還不知道嗎?他雖然有些衝動,但也不是不懂事的,這次純屬誤闖,我和老夫人已經說過他了,他也認識到錯誤了啊!你,你這麼說我,你讓我……」
聽到雁姬哽咽出聲,努達海也是一愣,面色稍緩,安慰道:「我這也是心中擔憂,驥遠不小了,他也該有些擔當了。想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早就已經上了戰場,在前鋒營立了功……」
說著,努達海難免有些自得,雁姬看著他這個樣子也破涕為笑,打趣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還拿出來說嘴。驥遠可是我們家的獨子,若是讓他上了戰場,有了個閃失可怎麼是好?再說了,老夫人也總是攔著,你也該去說說,反正我是不好說的……」
於是話題岔開了出去,雁姬明白努達海是反對這門親事也就夠了。
而努達海卻無心入睡了,他的腦中徘徊的是新月蒼白著臉倒在自己懷裡的畫面,以及她對著驥遠巧笑倩兮的模樣,攪動的頭都要爆炸起來。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種無法壓抑的衝動:他要見到新月,立刻,馬上!
*
這一晚,深藍的夜空被並不算厚重的雲朵掩蓋,偶爾在雲層的縫隙中露出彎彎的月牙,好似帶笑的眉眼俯視著大地。新月抬頭仰望著夜空,新月如鉤,鉤出了她許久未曾想起的過往。
今天是她的生辰。這個生辰曾經是怎麼過的呢?那時候,洛林和驥遠都對她好極了,為了讓她開心準備了好多節目,還有那一條新月項鏈……雁姬和老夫人都對她照顧有加,更重要的是努達海。他寵溺的擁抱,熱情的親吻似乎都歷歷在目……突然刮起一陣冷風,捲著一片枯葉擦過了她的臉頰,那涼意就直達了心底。
新月怔怔的注視著那沒有了生氣的葉子,嘴角揚起一個淡漠的笑容,將那些遙遠的記憶都壓了下去,心中只餘下一片枯萎的蒼涼。這一次的生辰她幾乎都忘記了,還是太后賞了些東西下來。沒有操辦,只有雲娃給她煮了一碗長壽麵,以及克善的來了一封不短的信,讓她稍微體會了到了一些溫暖。
「格格,這天太冷了,咱還是進屋吧。」雲娃在旁邊搓著手說道。
新月沒有動,仍是仰著頭看著。
看著新月有些憂傷的神情,雲娃想著她可能是想起了王爺和福晉,擔憂她著了涼,勸道:「格格,您在這站了好一會兒了,這麼冷的天,您若是凍到了可怎麼好?您不是讓小主子擔心嗎?」
提到了克善,新月這才緩緩低下頭,傷感的歎道:「雲娃,我只是想著,再也沒有人叫著我月牙兒,為我慶生了。」那麼寵溺的叫著她的乳名,為她的每個生辰而歡慶的阿瑪額娘和哥哥,都不在了。上一次,有努達海一家陪著她,這一次她是真的只有自己了……
「格格……」雲娃聽得心裡一酸,她與新月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是知道王爺福晉對格格的寵愛的。想起往事,雲娃也不由得悲傷起來。
「你來勸我,反而自己哭了。」新月輕輕一笑,打趣了她一句,拿著帕子幫她擦了淚,倒把雲娃驚的收了淚,受寵若驚的稱不敢。主僕倆才破涕為笑的說笑兩聲,轉身就要回到屋子裡。
「月牙兒,好名字。」一個深沉有磁性的聲音突然響起。
雲娃嚇了一跳,而新月卻如遭雷擊,僵在當場。
推得乾淨
努達海……僵硬的不敢轉身去看,新月緊緊咬著唇,在心中呼喚著這個名字。
新月真的沒有想過還會和他有什麼交集,他們甚至都沒見上一面,連話都沒有好好說過一句不是嗎?可是為什麼,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在她生日的這一天?他似乎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被敵人擄走時他救了她的命,在她難過的時候安慰她的心傷,在她絕望的時候陪著克善熬過了傷寒,在戰場上又與她一同赴死……壓抑著眼中的酸意,新月的眼前晃過他愛著她時的一幕幕。
可是後來,後來怎麼了呢?他們的愛情敗給了現實,在時光中消磨殆盡。沒有了愛情,他曾經對她的心動成了衝動,他對她的寵愛成了錯誤,他將她的一切全盤否定了。
自嘲一笑,新月緩緩轉身看向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在他的眉眼間看到了沒有掩飾的驚艷和憐惜。她不解,為什麼呢?她這一次沒有依賴他,也沒有用眼淚和柔弱來勾引他不是嗎?他為什麼還會對她產生了想法,是因為這張臉,還是因為她高貴的身份……對所謂的真愛不再癡迷的新月,越想越是心涼。
「他他拉將軍?」在驚慌中回過神來,雲娃認出了眼前的人,本要大叫的聲音也壓低了下來,不解的問道:「您怎麼會在這裡?這是我們格格的住處啊,您……」
「他他拉將軍,不知深夜擅闖本格格的住處,有何貴幹?」新月此時已經勉強將繁複的情緒壓下,退後幾步拉開距離,冷淡又不失氣勢的質問。
「我……」努達海這才理智回籠,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要怎麼說自己一時衝動就闖到了這裡?他要怎麼開口對她說出自己的愛意,他會嚇到她的!他只是被驥遠刺激的失去了理智,他嫉妒驥遠的年輕和家世,嫉妒驥遠足夠配得起她的身份!更可笑的是,驥遠的身份正是他給的……
「我是聽驥遠說起你,就想來看看……」努達海情急之下給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解釋。
新月心中一震,詫異的抬起頭觀察他的神色,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驥遠對她又……
雲娃並不知此事,甚至不知道驥遠是誰,疑惑的看向了新月。
新月心中說不出的複雜。她頭痛於驥遠竟然對自己又有了想法,但更氣憤於努達海居然只是為此就敢做出闖到這裡「相看兒媳」的事情來,這一家人的行事真是荒謬之極!
心中冷笑,新月聲色俱厲呵斥道:「他他拉將軍家真是好規矩,先是兒子誤闖,本格格不予追究也就罷了,如今將軍也做出了夜闖和碩格格院落的事情來,莫不是認為我如今無父無母,便可任意欺淩了不成?!」
這話一出,讓努達海臉色一變,慌張的就想解釋。但已經聽明白怎麼回事的雲娃哪會給他這個機會,經過薛嬤嬤的調/教,雲娃哪裡不知道宮中對於男女大防的看重,這他他拉家是惡意來壞格格名聲的嗎?兒子完了老子來,就想逼著格格嫁給他家嘛!陰謀論了的雲娃再也不顧念曾經的救命之恩,指著努達海怒斥道:「將軍,請您立刻離開,否則我就要叫人了!」
被罵的灰頭土臉的努達海無奈之下只好又翻牆離開,心中委屈憋悶的同時,又覺得無論是之前躲在暗處看到的對月傷懷的新月,還是後來厲聲呵斥,眉目冷清的新月都有著致命的魅力,心中不由的泛起了波波柔情。這麼想著,他竟然又膽子大了起來,站到了牆外流連了好一會兒,在侍衛快要趕回時才終於捨得立刻離開。
當然,他的所作所為新月是不知道的。新月快步與雲娃向房間走去,暗自慶幸今日只是雲娃跟著她在院中,沒有第三個人看到,否則這事傳出去就麻煩了。
回到房間後,新月沒有理會暗自氣憤不平的雲娃,自己坐在桌邊,沉思起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若是驥遠真的對她有了想法,事情真的棘手了。以驥遠的家世,是配的起她的身份的,當年雁姬就曾經起過這個想法,只不過後來被努達海阻攔了。可現在呢,努達海和她什麼都沒發生,還會阻攔嗎?
想著萬一她真的被指給驥遠……新月想起曾經和驥遠的友情,想起努達海剛剛對她的態度,新月突然發自內心的覺得有些噁心。
不行,她必須阻止這種可能!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將雲娃嚇了一跳,也將正快步走進屋來的薛嬤嬤驚了一下。
「嬤嬤,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新月忙起身迎了薛嬤嬤過來,這個在宮中多年的老嬤嬤是太後身邊的人,她即使貴為和碩格格也是要恭敬著的。
「格格,聽聞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進了賊人,侍衛們都被驚動了過去,奴婢就來看看您是不是安好。」平日裡,薛嬤嬤對她也是疼愛的,此時說的話雖是含著擔憂,但新月卻覺得她的眼神中有著一種深意。
來不及細想,薛嬤嬤突然抓著新月的手對雲娃發作道:「格格的手怎麼如此涼,你是怎麼伺候的?」
雲娃忙委屈的跪下請罪,而新月心裡則是咯登一下。抬眼看去,只見薛嬤嬤的目光似乎含了警告的意味。新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但她卻回憶起了曾經在宮中飄蕩的時候看到的孝莊太后的手眼通天,後宮裡哪有能瞞得過她的事情?那麼如今她這裡呢?她以為沒人看到驥遠和努達海,就真的沒人看到嗎?
越想越是害怕,新月覺得這一瞬間後背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手在控制不住的輕顫。新月面色一白,心中有了計較。她帶了哭腔道:「薛嬤嬤,這事哪裡怪得了雲娃呢?還不是……」欲言又止的,新月伸出手抓著薛嬤嬤的袖子,那輕顫彷彿是憤怒和委屈導致的。
跪在地上的雲娃一驚,她本以為格格會把此事壓下去,畢竟若是傳出去對格格的名聲真是不好聽的。可既然格格提起了,她也立刻哭著接話道:「嬤嬤可要為我們格格做主啊!那個他他拉將軍,也不知道就怎麼能躲開侍衛,那麼闖進來了,我和格格都嚇壞了,他還胡言亂語的……」
薛嬤嬤大怒,高聲問道:「怎麼回事?什麼他他拉將軍?」
新月偷瞄她的表情,也分不出是真不知還是假裝的,取了手帕抹淚道:「這事我本是不想提的,就算是他硬闖了進來,也有雲娃作證,但若是傳了出去畢竟不好聽。更何況他剛立了大功,也算是我們的恩人……」頓了頓,又說道:「念著這些,我也就不計較他誤闖,便讓他出去罷了,可他偏胡言亂語了些話,真是……」越說越悲,掩面哭泣起來。
薛嬤嬤氣的摔了手邊的茶杯,怒罵道:「真是反了天了!這是什麼地方,和碩格格的住所也是他能隨便闖的?怪不得這寺廟裡會鬧了賊人,這將軍真是用得好戰術,將侍衛們都騙過了!」大口喘息了幾次,平息了一下情緒,薛嬤嬤拉過新月為她擦了淚,輕聲安慰道:「格格啊,您就是心太善,才讓這些小人得寸進尺。您別多心,這事我心裡有數,您可一點錯都沒有。這起子妄想著攀附富貴的小人您可是第一次見著,倒是把您給嚇到了。」
「嬤嬤……」新月撲倒薛嬤嬤懷裡,哭出聲來。她是真的難過,她不想把事情搞成這樣的。她對努達海有恨有怨有悔,但卻絕不想害他,畢竟是那麼真心愛過的人。可是如今的事情既然已被人察覺,她只能將事情往努達海身上推,自己撇的一乾二淨,畢竟事實確實如此。
這次的事情,若是被她沾上一星半點,她恐怕比上一世的結果還要糟糕,禮佛期間與外男私會……想著這樣的罪名,新月就不寒而慄!
新月放肆地哭著,哀悼著逝去的愛情,也鄙視著自私的自己。那個肯為了努達海放棄一切,肯與他同生共死的新月,真的已經不在了……
「哎,我可憐的格格。」薛嬤嬤眼中也有了些心疼。太后將她派到新月身邊,的確是照顧不假,但也不乏監視。這兩個多月的相處,薛嬤嬤對新月是滿意的,雖然規矩上有些問題,但她學得快,人也機靈,雖然看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卻不失滿洲姑娘的氣勢。加上她的身世遭遇,也著實令人憐惜了些,薛嬤嬤對新月還是有著幾分真心的。
可前幾日那個驥遠闖了進來,新月竟然沒有追究,只是敲打了侍衛一番,這讓薛嬤嬤心中就有了不滿。但想著她可能是念著他他拉家的救命之恩,薛嬤嬤就沒有多說什麼,但心中到底有了懷疑。好在今天的新月還是沒有讓她失望的,怒斥了努達海,沒有丟了皇家的臉面,也讓薛嬤嬤放了心,的確不是個和奴才們牽扯不清的。
哭了好一會兒,新月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坐起身來,擦著紅腫的眼角。
薛嬤嬤年齡不小,最喜歡看她這小女兒的嬌態,心中滿意,又寬慰了她一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將事情寫了信,呈報給了宮中。她寫下的雖全是實情,但字裡行間隱約是向著新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