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三月初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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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愛珠氣道:“我就知道,你說什麼只把宣哥哥當表哥,那些話都是假,你就是想套我話,你也喜歡宣哥哥,你為什麼不直說?這麼背後說三道四,呸,你要不要臉?”
柳萱也怒了,推開一旁意欲勸阻姐妹,指著石愛珠鼻子道:“什麼喜歡不喜歡,你才是不要臉呢,我就是背後說你壞話,可我沒說過要嫁給二表哥這樣不知廉恥話,你也不看看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二表哥才不會喜歡你呢。”
石愛珠氣手直抖,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我跟你拼了。”
說著就衝了上去,林宛如趕忙跑上去攔著,一邊攔一邊苦笑,還是宗室貴女呢,怎麼一有齟齬就跟市井婦人似潑辣無賴呢。
柳萱也不是吃虧,和石愛珠廝打起來,林宛如有心拉,可她身子瘦小,被兩個人擠中間,倒是挨了好幾下撓,旁邊柳萱女伴也不上前,只是不住地勸說:“住手吧,叫人瞧見了不好……”
林宛如脖子上又被撓了一下,氣不行,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
許是她聲音太過嚴厲,不光兩個人都停了手,一旁女伴也張大著嘴愣愣看著她。
林宛如摸了摸脖子,氣道:“虧你們還是姐妹呢,為了一個男人就這麼打起來,真是沒出息,就是那個男人知道了,不會憐惜你們,反而會因為你們不顧姐妹之情而輕看你們,恥笑你們,為了一個不喜歡你們男人,這兒鬧得你死我活,姐妹背道而馳,值得嗎?你們為他掉眼淚,為他做事情,他知道多少?”
像是定格了一樣,石愛珠手還抓著柳萱衣襟,柳萱手還拽著石愛珠髮帶,都呆呆看著她,林宛如緩和了一下語氣,道:“都說做姐妹是幾世修來緣分,就是當初娥皇女英,也是彼此謙讓,共侍一夫,也沒有為了個男人打你死我活,那人不管喜歡你們彼此中哪位,你們都該為對方高興才是,就是長輩知道了也只有高興地,大家和和氣氣多好,何況那人對你們二人都無意,你們這樣鬧豈不是叫長輩臉上無光?你們還是宗室貴女,天底下姑娘們還都看著你們,以你們為榜樣呢,你們這樣打成什麼樣子。再者,我說句不知羞話,一朵花配一隻蝴蝶,,天底下好男兒這麼多,焉知沒有人也為你們日思夜想呢?又何必都一棵樹上吊死?”
一席話說得石愛珠和柳萱都松了手,半響,石愛珠低聲抽泣著哭起來,柳萱沒好氣道:“你哭什麼,我衣裳都被你弄亂了。”
石愛珠抽抽噎噎:“我頭髮還被你弄亂了呢。”
柳萱默然,走過去幫她把扯開了一半髮帶系好,道:“那我幫你系好了,你別生我氣了,我不是要和你搶二表哥,只是氣你明知道我也喜歡二表哥,還是整天我面前炫耀。”
石愛珠“哇”一聲哭厲害:“那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宣哥哥嘛,要不然我也不會你面前炫耀了。”
柳萱撲哧一聲笑起來。
兩個人倒是和好了,倒是林宛如這個勸架,衣衫散亂不說,還被撓了好幾下,柳萱安撫了石愛珠,過來牽著林宛如手道:“好姐姐,要不是你勸說我們,我們真是要丟臉了,還連累你受委屈。”
林宛如咧了咧嘴:“你們和好就好了,能不能帶我去整整衣裳?再幫我找些藥膏來吧,這脖子上你們倆撓,火辣辣疼。”
柳萱和石愛珠頓時臉色通紅,石愛珠趕忙輓著她道:“去我那兒吧,我把我衣裳借給你穿。”
柳萱女伴笑道:“這下好了,還是這位姐姐厲害,把兩個人都勸住了。”
柳萱沒好氣道:“你怎麼不勸呢?腳長地上了?”
那人笑道:“我這不是怕被你撓嗎?嘖嘖,瞧這個姐姐傷口,你們倆爪子也都夠鋒利。”
柳萱沒好氣道:“你住嘴。”
石愛珠給林宛如介紹:“她是北靜王爺妹妹水柔,我們都是一起長大。”
林宛如倒沒想到她身份這麼顯貴,忙福了福,水柔笑道:“別多禮了,你瞧瞧這一脖子傷。”
石愛珠越發愧疚,低聲和林宛如商量:“好姐姐,你別把這件事告訴人好不好”
林宛如心智已經是二十多歲人了,自然不會跟兩個小姑娘計較,便笑道:“那你們只好去找只貓來了,別人問,我便說是貓撓。”
水柔笑嘻嘻開口道:“我記得萱兒有一隻波斯貓。”
柳萱語氣凶凶:“元元是我喜歡貓,姨母知道它撓了人肯定不會叫我養了。”
石愛珠疑惑開口:“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察覺這是姐姐玩笑話嗎?她這是笑話我們是貓呢。”
幾個人一時靜默,水柔咳了一聲:“其實我們都明白,也只是跟著湊趣,愛珠你,不用說這麼明白透徹……”
石愛珠頓時漲紅了臉。
幾個人漸走漸遠,從幾棵粗壯松樹後頭轉過來兩個年輕男子,石光珠憋不住哈哈笑起來:“柔兒還是這麼風趣。”
二皇子無奈道:“你可真夠狠心,看她們打架也不出來勸。”
石光珠毫不意:“那兩個丫頭都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槍暗箭了多少回,我才不撞上去呢,倒是那位姑娘有意思,三言兩語把她們勸好了,一朵花配一隻蝴蝶,這話說有意思。”
二皇子笑著沒說話,眼底也是微微一動。
因為內疚,石愛珠和柳萱都對林宛如十分殷勤,石愛珠拿了自己做衣裳給林宛如換上,柳萱奪過來道:“你這件衣裳是大紅色,宛如穿是藕荷色,別人一眼就瞧出來了。”
石愛珠又趕忙挑了一件藕荷色衣裳出來,神色有些為難:“這件是我穿過。”
水柔卻道:“其實宛如穿什麼衣裳出來家裡人肯定知道,就是再像也會被察覺,與其叫人家亂猜傳出什麼風言風語來,倒不如咱們都換了衣裳,只說一起划船弄濕了衣裳,誰問都挑不出什麼來。”
石愛珠連連點頭,拿了四件衣裳來,四個人換上了。
經歷了剛才事,四個人守著一個共同小秘密,很親密起來,石愛珠和柳萱對林宛如是感激,水柔卻是敬佩,林宛如也覺得她們雖然身份高貴,卻跟普通女孩子一樣單純可愛,自然很樂意和她們做朋友。
四個人說笑著回了花園,惹來眾人矚目,林黛玉本來就找林宛如,見林宛如換了衣裳,脖子上還有幾道抓痕,不禁臉色大變,怒道:“你脖子上怎麼了?是誰弄得?”
石愛珠和柳萱聽了神色有些不自,林宛如笑道:“姐姐別擔心,我剛才跟著兩位郡主和水柔姐姐去划船,弄濕了衣裳,又去容德郡主那兒換了衣裳,瞧見容儀郡主養波斯貓,瞧著喜歡想逗一逗,沒想到那貓怕生,撓了兩下,不妨事,郡主已經給我找了藥膏擦上了。”
林黛玉這才放下心來,仔細瞧了瞧傷口,道:“我瞧見你不,著急不得了,看你還敢不敢亂跑。”
石愛珠和柳萱聽了林宛如話都松了一口氣,柳萱上前笑道:“你就是宛如妹妹姐姐吧,倒是我不是了,害宛如妹妹受傷了,這裡是一瓶傷藥,宮裡貴人們受了傷都用這個,藥效好不說,也不會留下疤痕,叫宛如妹妹先用著,沒了我再送過去。”
林黛玉見柳萱口氣熟稔樣子,有些驚疑,又見給了藥,接過來謝了。
石愛珠實誠,忙道:“其實也都怪我……”水柔站旁邊不輕不重撞了她一下,石愛珠趕忙改口:“……是我說去划船,這才引起了後來事。”
兩位郡主都道了歉,林黛玉再生氣也不能說什麼,只是她一向是冷淡人,對著兩位郡主也沒有多客氣,寒暄了兩句便徑自拉著林宛如走開了。
第二十章 三月初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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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愛珠訕訕:“宛如姐姐可真厲害。”
柳萱道:“她們是親姐妹嘛,見妹妹受傷了,姐姐肯定會著急。”
水柔道:“其實我也聽說過,宛如父親曾是探花呢,祖居蘇州,只是姐妹倆失去了父親,無所依靠,這才寄居賈府,對了,宛如生母和齊國公府大奶奶還是堂姐妹呢,陳瑞文可是宛如表哥哦。”
石愛珠和柳萱臉色刷白了:“要是宛如告訴了那個活閻王,他來找我們報復怎麼辦?”
水柔白了兩個人一眼:“這種事宛如怎麼會亂說,你們放心好了。”
可石愛珠和柳萱絲毫沒有放鬆神色。
那邊香蘭聽完了吩咐趕忙跑去錦畫堂找林宛如,林宛如卻被石愛珠拉走了,正好錯過了,香蘭沒找到人,急不行,這可不是小事,要是林宛如走錯了路,亂闖到什麼地方去可就不妙了。
她沿著那條路來來回回把幾個地方都找了,還是不見人,都要哭了,趕忙去告訴明華長公主,明華長公主再叫人去找,這才知道林宛如已經回了花園,自然也聽說了被貓撓事。
別人不清楚或許會被糊弄住,可明華長公主多精明啊,她就是怕姑娘們出意外,凡是去划船姑娘都要先報給她,她點頭了婆子們才敢開船,四個人壓根沒有划船,而且柳萱波斯貓是溫順,壓根不會撓人,這中間必得有什麼緣故。
只是還宴請中,她也不好細細追究,便輕輕揭過了。
到了中午坐席時候,眾人又都回了弄玉小築,四面隔扇已經被拆了下來,變成了寬敞敞廳,前頭是小戲台,下面一溜整整齊齊擺了十幾張方桌。
每四位姑娘一桌,由丫頭們帶著入座,做前頭一張桌子坐是石愛珠,柳萱和水柔。
林宛如和林黛玉,薛寶釵,陳瑞霜一桌,旁邊是賈家三春並鳳姐,另一邊是陳家兩姐妹並史家兩姐妹。
開戲後,丫頭們便魚貫而入,一道道上了菜,大家一邊聽戲一邊吃酒,剛開始還放不開,有些拘謹,可等石愛珠前排帶頭叫了一聲好後,大家就松了不少。
林宛如聽薛寶釵和史湘雲說起了蔣玉菡:“……聽說是忠順王府戲子,忠順王很是喜歡,就住府裡……”林宛如手一緊,忠順王……
林黛玉架住了她筷子,皺眉道:“有傷口不許吃顏色重東西。”遂親自給她布菜,竟是些清蒸,燉菜,林宛如只好食不知味往下咽。
有丫頭卻送來一碗湯,笑眯眯:“郡主說這魚湯熬得好,什麼佐料也沒有,適合宛如姑娘喝,叫奴婢送來。”
林宛如笑著謝了,旁邊史湘雲笑起來:“要不說宛如運氣好,叫兩位郡主都對你上心起來了。”薛寶釵也微笑著點頭,說實話,她也挺羡慕。
林黛玉卻沒好氣白了一眼,這樣好運氣誰想要誰要,她可不希望宛如要,這脖子上傷可怎麼辦。
蔣玉菡不愧是名角兒,一出貴妃醉酒唱溫婉纏綿,林宛如卻因為剛才薛寶釵話發起呆來,忠順王,是皇上叔叔,年輕時候驍勇善戰,先帝很是喜歡,後來先帝去世,皇上登基,就對他有些忌憚,收回了他兵權。
忠順王也是個知情識趣,他當年封號是忠勇,後來親自上書說自己老了,當不起這個稱號,就留給年輕後輩吧,請皇上再賜封號。
這是一種變相示弱,皇上自然高興,賜封號忠順,意思不言而喻,又經常賜給忠順王大量美女珠寶,忠順王也許真前半生戎馬,累了,想好好歇歇,就閑賦家,整日內宅廝混。
要不是就是納妾,要不就是養戲子,年紀越大,行事越荒唐,前世林宛如甚至聽說忠順王喜歡玩相公,甚至豢養十一二歲女孩子,等她們來了初葵便被送去服侍忠順王,越是稚嫩,忠順王越喜歡。
前世,忠順王親自下江南,一眼瞧中了莊夢蝶,他並未親自露面,只是叫自己管家上門威逼利誘,莊夢蝶便這種逼迫下無奈落發為尼……
今生,莊夢蝶雖然成了妙玉,卻經歷了一樣命運,罪魁禍首就是忠順王。
唱了兩齣戲,姑娘們就坐不住了,紛紛離席三五成群聚一起說笑,戲台子上也換了兩個老醜那兒插科打諢逗趣。
一直玩到了半下午,各家都有人來接,眾人也紛紛告辭,又謝了明華長公主招待,林宛如也跟著賈家姐妹道了謝回家。
陳瑞文接了三個妹妹,等門外,今兒他奉命要把林宛如接過去,可林宛如受了傷,林黛玉怎麼放心,言辭很是不客氣拒絕了,陳瑞文便沉著臉看著賈家馬車越走越遠。
陳瑞雪道:“大哥也別生氣,宛如今兒也不方便去咱們家做客,她脖子受傷了呢。”
陳瑞文心中一緊,趕忙問怎麼回事,陳瑞雪便把今天發生事說了。
陳瑞文暗暗皺眉,是真被貓給撓了,還是叫誰給欺負了?
萬一她吃了虧也不好說,憋心裡可怎麼是好?陳瑞文心頓時疼了起來。
回去後賈母見了免不了又是一番細問,鳳姐便往自己身上攬:“都是我不好,沒看顧好妹妹。”
賈母也沒說什麼,叫人請了大夫來,又給了傷藥,叫人好生把林宛如送了回去。
沈姨娘見了是心疼不得了,林宛如費了好一番口舌才給勸住了。
公主府,明華長公主送完了客人,這才叫人把石愛珠和柳萱喊了過來,二人禁不住詢問,三兩句就泄了底,石愛珠膽子小,就把事情說了。
明華長公主氣要命:“你們姐妹打架不說,還叫外人來勸,還把人家給撓傷了,這要是傳出去,你們倆還要不要見人?都是我縱容你們,今兒非得罰你們不可。”
石愛珠委屈極了:“宛如說不會說出去。”
明華長公主是氣:“她說不說你就信,她是什麼人哪?”
柳萱忙道:“姨母別生氣,宛如也不是外人,她是陳瑞文表妹呢,而且性子溫和,當時水柔也,我們都很喜歡宛如。”
明華長公主剛才氣頭上,如今平心靜氣從頭一想,覺得林宛如確不錯,要是換了旁女孩子,要不嚇得趕緊去喊人,要不就是嚇住了。
就像水柔,這從小到大交情,當時都覺得不好出手,一出手了,幫哪個是?
而林宛如就毫無畏懼,不僅上前阻攔了,還說出那一番話來,要是沒有道理,能把這兩頭倔驢給說服?
有膽識不說,還有見識,這樣人人品應該不錯,這麼想著,便舒了一口氣,柳萱察言觀色,趕忙上前抱住了明華長公主胳膊:“姨母,萱兒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千萬不要告訴娘,不然她又得罰我了。”
順華長公主不如明華長公主和氣,對待子女有些嚴厲,明華長公主便笑了:“這麼大事能不告訴你貓把人家脖子給抓傷了,萬一留了疤,破了相,人家一輩子可都毀了,這可不是小事,不光你娘,就是我作為主人也得親自上門道歉才算是禮數齊全呢。”
柳萱頓時訕訕:“我把宮裡拿出來藥膏給她了,肯定不會留疤痕。”
明華長公主嘆了口氣,叫一位老嬤嬤去柳家走一趟,商量著看什麼時候上門。
陳瑞雪回去後把這件事又告訴了沈氏,沈氏又帶著藥親自來了一趟,道:“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按說郡主養畜生應該經過調教,是溫順,怎麼會撓人呢。”
林宛如笑道:“姨媽別擔心,我又不怕貓,不過撓了兩下,過兩天就好了。”
沈氏笑道:“你這麼寬心就好了,要是老擔心能不能好,反而不容易好。”
正說著呢,賈母那邊叫人傳話說兩位長公主來看望林宛如,沈姨娘唬了一跳,連沈氏都有些驚訝,見沈姨娘忙不迭叫人拿作衣裳,笑著攔住了:“兩位公主來是看宛如傷,咱們特地打扮了反而叫人覺得有意巴結,就換身普通些見客衣裳就成,不失了禮數就好。”
沈姨娘自然信服沈氏,趕忙去拿了衣裳,換上了和林宛如一起過去。
第二十一章 青雲直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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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並王夫人,邢夫人正陪著兩位長公主說話,明華長公主比較和氣,順華長公主就不大說話,見了林宛如過來,明華長公主先起身上前拉住了:“好孩子,她們淘氣,倒叫你受了委屈,如今覺得怎麼樣了?”
這話話裡有話,可除了林宛如知道內情,誰也聽不出來,只當是明華長公主自責。
林宛如先行了禮,笑道:“多謝公主關心,已經不疼了,擦了郡主給藥,若是不仔細看,也瞧不出來。”
明華長公主親自看了,果真不怎麼明顯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笑越發和氣,對賈母道:“我原想著她們年輕姑娘一處玩,我跟著也是討人嫌,就只派了丫頭守著,誰知竟出了這樣事,兩個人闖了禍嚇得只是瞞著,要不是有人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又是氣又是內疚,趕忙就過來了,幸而不嚴重,若真是留了疤,可叫我怎麼過意去。”
賈母笑道:“小孩子家玩鬧,一時間錯了手也是有,況且也是宛如調皮,去招惹那貓,公主這麼說就客氣了。”
順華長公主也問了林宛如幾句話,給了一對荷包做見面禮,說了兩句客氣話。
說實話,兩位公主來已經是給了極大面子,賈家自然不會拿喬,就是林宛如也覺得兩位公主很平易近人,她們來也是客氣,表達一下歉意,不過是喝了兩口茶就走了。
可饒是這樣,大家都對林宛如十分羡慕,公主既然親自來了,就覺得林宛如重要,難得入得公主青眼,林宛如前程還差了嗎?
賈母笑眯眯又問了一遍林宛如當初發生了什麼事,林宛如自然不會多說,賈母也是覺得蹊蹺,若光只是被貓給抓了,兩位公主派個嬤嬤來已經是了禮數了,為何還要親自過來呢,這當中必得有什麼隱情才是,可問了一圈問不出來,也就沒有追究。
沈氏回到家裡,見陳瑞文也,便說起了今天事:“……兩個公主也去瞧了,可見宛如是個有福氣。”
陳瑞文略微一猜,便知和兩位郡主有關,不然兩位公主身份高貴,何必屈尊上門呢。
陳瑞文便去找了石光珠,叫他打聽,當時石光珠就場,自然知道事情重要性,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陳瑞文道:“她是我表妹,我不能眼瞧著她受欺負。”
石光珠訕訕,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告訴你就罷了,可千萬別外傳。”遂把那日事情說了:“……當時愛珠和萱兒就被鎮住了,也不吵鬧了,彼此說開來和好了,倒是連累你表妹受了一場無妄之災,說起來,也是愛珠和萱兒錯,我娘和姨母覺得不安,這才上門。”
陳瑞文眼神暗了下來,石光珠趕忙道:“愛珠她們聽說是你表妹,都嚇得不行,你可別生氣啊,這事不是平息下來了嗎,你再鬧起來可就不好了啊。”
陳瑞文自嘲笑笑:“害怕我做什麼?”石光珠暗暗腹誹,卻不敢說。
那還是小時候,七八歲年紀,他們這是宗親子弟都聚宮裡一起玩,那時候太子欺負二皇子,被陳瑞文抓住了一場胖揍,把太子打鼻青臉腫。
後來鬧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問他為什麼動手,他說,誰叫他欺負我表弟,以後我看見一次就打他一次。
皇上叫大笑起來,說陳家後繼有人,驍勇威猛,不僅賞了陳瑞文,還斥責了太子,說他不友愛兄弟,還不如陳瑞文。
自此陳瑞文一戰成名,太子張揚跋扈,誰都不怕,就怕兩個人,一個人是五皇子,一個人便是陳瑞文。
如今林宛如是陳瑞文表妹,受了傷,石光珠還真怕他闖到家裡揍兩個妹妹一頓出氣,畢竟這人是有前科。
陳瑞文倒沒這麼想,只是道:“這倒是我誤會了,還以為是你妹妹故意欺負她呢。”
石光珠忙道:“她們哪兒敢啊。”說著語氣又玩味起來:“你那個表妹也是個有意思,我當時偷看了一眼,長得不錯,嘖嘖。”
陳瑞文利眼瞪了過去:“你少動歪心思,再偷看仔細你眼睛。”
石光珠嘟囔道:“真是無趣。”
陳瑞文知道了真相,這才放下心來,又不好直接上門探望,便藉口把賈寶玉叫了出來,問他。
賈寶玉很是實誠,也沒多想,把林宛如近況漏了個精光:“近都家裡養傷呢,前兒宴請也沒去成。”
陳瑞文便托賈寶玉送了兩瓶傷藥:“男女有別,我也不好去探望,這兩瓶藥還請賈兄幫忙送去。”
賈寶玉笑道:“宛如妹妹那兒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藥,不光有兩位公主送來,還有我祖母給,各處送來,哪怕用兩年也用不完。”
陳瑞文卻盯住了他:“她缺什麼東西?”
賈寶玉結舌:“陳兄莫怪,我就是隨口一說,她什麼都不缺。”陳瑞文這才松了口氣。
賈寶玉倒是愣了起來,這種患得患失,這種小心翼翼,難道……
他看向了陳瑞文,露出一抹志同道合笑容。
三月初十薛寶釵就要進宮了,林宛如閒著養傷,倒是經常去看望她,見薛寶釵刻苦學習規矩禮儀,看得出來是非常希望入選,林宛如便問薛姨媽此次選多少人。
薛姨媽也有些沒有把握肯定入選,道:“為朝凰公主選兩個陪讀,兩位郡主各選兩個,總共六個人,卻足足有四五十個女孩子參選呢。”
林宛如道:“這樣好事大家自然都希望湊個熱鬧,不過寶釵姐姐又聰明長得又好,肯定能入選,姨媽就放心吧。”薛姨媽嘆了口氣:“好孩子,借你吉言了。”
趁著休息功夫,林宛如和薛寶釵說起話來,因為要參選朝凰公主陪讀,對於朝凰公主喜好也要了如指掌,這幾日薛寶釵不光學規矩,也背這些東西,甚至朝凰公主喜歡什麼顏色都一一標注了,林宛如便問薛寶釵這些東西是從哪兒得來,薛寶釵笑道:“是姨媽求著姨父打聽來。”
林宛如便笑道:“既然咱們能打聽到,別人也能打聽到,那這消息就不怎麼珍貴了,要是咱們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東西,才能出奇制勝啊。”
薛寶釵神色微暗:“妹妹說容易,如今我也是寄人籬下,雖然有母親有哥哥,可母親是內宅婦人,哥哥又是那樣,我也是有心無力,如今這參選報名,一應都是靠著賈家,能幫著打聽這些已經是萬分感謝了,哪還能要求別。”
說著又有些苦澀:“別人都說我好,我不好又如何呢,我倒是想像林妹妹一樣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怕得罪人,可是我卻沒人縱容,上有母親要我照顧,還有哥哥需要我勸導,我哪裡有什麼任性機會,如今若是能入選,也能替家裡掙一些體面了,母親也不算白生了我這個女兒。”
林宛如沒想到薛寶釵常年不變溫和笑容下竟隱藏著這麼多心酸,想來雖是皇商,可也脫不了一個商字,縱然家大業大,自己卻說不上話,事事都要依靠別人,所以薛寶釵才想撐起一番天地來吧,若是她成了公主侍讀,便可以公主面前說上話,為家裡求得一點利益。
林宛如沒有再猶豫,道:“其實小時候江南,我也聽大家說起過朝凰公主,她是皇上唯一女兒,自然十分驕縱,聽說她不喜歡溫文順從女子,只喜歡爽利大方人,姐姐不妨這上頭多下功夫。”
薛寶釵眼前一亮,繼而有些疑惑:“若是失了禮數該怎麼辦?”
林宛如笑道:“這個尺度就要姐姐拿捏了,皇上是要給公主選陪讀,不是選丫頭,若是一味順從,那還不如多選兩個宮女呢,況且朝凰公主雖然驕縱,卻不是不講理之人,若是姐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獲得公主信服,那麼皇上見了也只有高興地,誰家父母喜歡那種沒有主見,一味縱著子女胡鬧陪讀呢?”
薛寶釵不禁點頭,若有所思道:“若是這樣,那麼不如不爭,態度坦然接受,不像旁人那樣戰戰兢兢,生怕選不上,那樣反倒有股子小家子氣。”
林宛如點頭,薛寶釵還真是聰慧,一點就透。
第二十二章 青雲直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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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宛如前世聽人說起過,有一回朝凰公主扮成個小子出宮門胡鬧,被皇上發現了,皇上很生氣,不忍心斥責公主,就斥責公主陪讀,說她們身為陪讀卻不能好好地規勸公主,又因為也都是大家閨秀,到沒有懲罰,只是全都趕出了宮。
被皇上趕出宮,這名聲就不好了,以後就是說親事也難。
林宛如還記得當時朝凰公主大婚,大家還討論過公主喜好,朝凰公主不喜歡甜膩東西,喜歡吃醃制梅子,穿衣服喜歡華麗,卻不喜歡繁複複雜。
因此繡娘們做公主衣裳都是內斂華麗,將金線繡了衣袖裡面,舉手投足可見,卻不顯其俗氣,還說公主私底下有些孩子氣,喜歡玩木偶戲,所以公主大婚時江西總督進獻了一套小葉紫檀製成木偶。
林宛如將這些告訴了薛寶釵,只說是自己江南聽來,江南有織造局,每每進獻,總要打聽宮裡貴人喜好,薛寶釵到沒有生疑,反而謝了,又趁著還有幾日時間,請來了一個會木偶戲師傅,教薛寶釵木偶戲。
到了三月初十那一天,薛寶釵一早就被送進了宮,大家都興趣盎然談論著薛寶釵能否入選,若是入選了固然是好事,可彼此也會姐妹分離。
因為頭五天是選秀,整個京城人就把目光都放了選秀上頭。
選秀,就是給皇上選后妃,給皇子們選皇子妃,如今宮裡可有好幾位到了年齡皇子,不說太子已經十八歲了,就是二皇子也已經十七歲了,三皇子十六歲,這可都到了年紀了。
消息源源不斷傳了出來,第一天皇上看中了誰,封了什麼位份,第二天瞧中了誰,許給了哪位皇子。
一直到第五天,塵埃落定,皇上選了三位秀女充實**,其餘都是給三位皇子選,給太子選了太后侄孫女,費家嫡長女為正妃,太子舅家保家兩位族女為偏妃,給二皇子指了鎮國公嫡長孫女為正妃,至於三皇子,只賜了一位沒有顯赫家世秀女為侍妾,並無正妃和偏妃。
消息一出來,林宛如就想起了石愛珠和柳萱,如今可真是從此蕭郎是路人了,二皇子娶了親,自然不可能像以前一樣沒有避諱哥哥妹妹了,只希望兩個人都趕緊斷了心思。
第六日便開始選公主陪讀,石愛珠和柳萱也都進宮了,總共四十七個人選,第一天就有二十七個人落選,第二天又有十個落選,薛姨媽急不得了,每當聽說有人被送出宮了就忐忑不安,直到發現不是薛寶釵才松了口氣。
一直到後一天,宮裡才送出消息,薛寶釵被選為朝凰公主陪讀,還帶了個消息,說本來薛寶釵是被石愛珠給看中,誰知朝凰公主見了非得把薛寶釵要過來。
石愛珠氣不行,給皇上告狀,皇上自然偏愛自己女兒,可也沒有虧待外甥女,遂將除薛寶釵以外人選叫石愛珠先挑,繼而是柳萱挑,後是朝凰公主挑,後三個人一人選了兩個陪讀,俱是世家大族女子。
喜報一送來,薛姨媽高興地合不攏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下人們紛紛上前賀喜,薛姨媽一疊聲叫人取賞錢,繼而便是兩府人上門賀喜,連賈母都去了,一時間,薛姨媽住院子熱鬧極了。
可等到了晚上,也沒等到薛寶釵回來,有內侍過來傳信說,朝凰公主把薛寶釵留下了,第二日再送回來,這可是好事,薛姨媽很是高興,王夫人卻暗自生悶氣,明明說好了不會有問題,怎麼又出了岔子。
如今想叫薛寶釵做自己兒媳婦也得等到公主出嫁了,公主如今才十四歲,依著皇上性子怎麼也得留到十七八,到時候薛寶釵都二十歲了,寶玉也十九了,賈母斷不會等這麼長時間,而且自己也急著抱孫子,再者說,等薛寶釵出宮,有了好去處,還會稀罕賈府嗎?
王夫人可不確定。
王夫人不高興,又怕人家看出來,索性躲屋裡念佛,不出去,賈母知道了不禁冷笑,算盤落空了,哪還有臉見人,其實王夫人心思賈母一直都明白,不過是看她是娘娘和寶玉生母,這才裝糊塗,沒理會她做那些事。
如今薛寶釵入選明明是好事,將來飛黃騰達了,賈家可是出了力,薛寶釵能不報答?王夫人不僅不支持,反而背地裡下絆子,這要是叫薛家知道了,就算是親姐妹薛姨媽也得翻臉,連帶著也記恨上了賈家,這麼糊塗事她也做得出來。
第二日薛寶釵被宮裡馬車送了回來,看內侍對薛寶釵恭敬客氣樣子,便知薛寶釵宮裡過不錯了,姐妹們紛紛上前恭喜,又都很是羡慕,賈母也笑眯眯說薛寶釵有福氣,前途不可限量。
其中林黛玉心情好,賀喜話說也真心,薛寶釵一進宮,就沒有人跟她搶賈寶玉了。
要知道,做公主陪讀雖然辛苦,而且像別人說,有時候跟做丫頭一樣,等公主出嫁了這陪讀也要遣送回家了,可到底和公主相處過幾年,這幾年裡你陪伴公主身邊,就有機會和那些皇子,郡王,王爺見面,很有可能得到了青眼就一飛沖天了。
若是沒有這個福氣,單單和公主成了朋友,公主出嫁後也惦記著你,到時候和公主交好,不光你,連帶你夫家都跟著沾光,也是因為這樣,做公主陪讀女孩子出宮後就有人爭相求娶,其中公府侯門也有不少呢。
怎麼算這都是一見穩賺不賠事,也難怪大家都爭這個呢,又不像選秀,進去了一輩子再沒有相見機會。
做公主陪讀像寒門學子拜大儒為師,不過幾年功夫就出師了,但卻身價倍增。
大家薛寶釵屋子裡說笑喧嚷了一陣子,因說叫薛寶釵歇歇,便都告辭了,林宛如暗暗感嘆之餘,也希望薛寶釵一路順遂,熬到公主出嫁那一天,那才是真出人頭地了呢。
薛寶釵卻吃晚飯時候來了尋芳齋,將林宛如拉進了屋子裡說悄悄話,一向穩重鎮靜薛寶釵居然十分激動,拉著林宛如手道:“好妹妹,我入選都要感謝你。”
林宛如有些驚訝,笑道:“這都是姐姐福氣,姐姐這麼說我可不敢當。”
薛寶釵卻搖頭:“沒有妹妹告訴我一番話,我是不能入選。”
其實薛寶釵雖然一路順利,但是後留下那十個裡面實是不算出挑,柔嘉貴妃相看她們時候只看那些出身名門世家大族出身姑娘,對薛寶釵這個皇商之女有些不屑一顧。
是石愛珠認出了薛寶釵,想著薛寶釵和林宛如交好,若是選了薛寶釵,也就和林宛如親近了一層,這才挑了薛寶釵,薛寶釵當時想,公主不成,郡主也是好,柔嘉貴妃也答應了。
之後薛寶釵被石愛珠拉著去一旁說話,石愛珠對她很是和氣,問她會不會踢毽子,一旁就有宮女規勸石愛珠說宮裡不能玩這些,薛寶釵便想起了特意為朝凰公主學木偶戲,想著石愛珠應該也愛玩,便說玩木偶戲。
石愛珠十分驚喜,看薛寶釵居然會操縱那些木偶是佩服,當下就拉著薛寶釵姐姐姐姐叫個不停,叫薛寶釵教她。
誰知卻被朝凰公主看見了,朝凰公主便要薛寶釵做陪讀,石愛珠當然不答應,柔嘉貴妃也不好偏心,就鬧到了皇上那兒,皇上把薛寶釵叫過去問了話,見薛寶釵談吐得體,舉止大方,很是滿意,就把薛寶釵給了朝凰公主。
薛寶釵笑道:“若不是妹妹告訴我公主喜歡木偶戲,我也不能獲得公主青睞了,而且,當時皇上問話時候說,萬一公主做不該做事情,我該怎麼辦,我便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公主身為天下女子表率,自然要加嚴格要求自己,可以寵愛卻不能縱容。當時公主也,這話說有些僭越了,可皇上卻眼前一亮,叫我服侍公主,若不是妹妹那番提醒,我只怕要說事事以公主為尊了。”
林宛如笑道:“這也是姐姐應對好,要是我,皇上問我話,我早就嚇得不知道說什麼了,哎,皇上長得什麼樣子?”
薛寶釵笑道:“我也只敢抬頭看了一眼,皇上長相很是俊朗,聽說有四十了,可是瞧著還是三十出頭樣子,不過他可真疼愛朝凰公主啊。”薛寶釵話裡也有些羡慕。
唯一女兒呀,能不疼愛嗎。
林宛如笑著聽薛寶釵拉拉雜雜說了許多事,等薛寶釵意猶未時候,已經二了,不由得有些臉紅:“我一說起來就沒完了,擾妹妹不能休息了。”
林宛如笑道:“這麼晚了,姐姐也別回去了,就這睡吧。”薛寶釵想了想,應了,叫丫頭回去說一聲。
兩個人歇下後,薛寶釵黑暗中嘆了口氣:“我心裡高興,卻不能表現出來,免得別人說我炫耀,可這些事情我實想和人分享,也只有和妹妹說了。”
林宛如笑道:“我明白,姐姐詩興大發時候就來折騰我,把什麼李白杜甫評論一通,又把什麼王維議論一番,興了便回去了,其實我一句話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