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話說那日忽聞父親病重的消息,林黛玉神魂飛散,險些暈倒了過去,恨不得立時回了父親身邊,怎奈兩地千里只能強忍了悲痛,打點行裝跟著璉二表哥匆匆趕回揚州。
此時已是冬底,江南不必北方乾冷,卻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水,伴著點點的雪花,趁著兩岸的蕭條越發顯得悲涼。
林黛玉最是心思敏感,眼見此情此景,憂心病重的父親如何能不悲痛。
雪雁捧著燕窩粥走到了門口聽到自家姑娘細細的哭聲忙看向一旁的紫鵑。
紫鵑無奈的點頭告知,自家姑娘一直在哭。
雪雁想到姑娘前些年才沒了母親,這回老爺又病重還不知道將來如何,也歎息了回眼圈發紅。
紫鵑沒成想自家姑娘傷心,眼前這個不幫著勸倒是也上了眼,忙接過她手中的燕窩粥,點了點她的頭,示意她趕緊出去,若是讓姑娘見著了,惱不得更加難過。
雪雁也知自己不對,忙紅著臉出去了。
林黛玉在內間聽到了聲響問了句,紫鵑忙答應了聲走進去道:「沒什麼事,是雪雁送了燕窩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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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說一面將燕窩粥送到林黛玉的跟前勸道:「姑娘,好歹用些。若是林老爺知道姑娘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豈不是更憂心。」
林黛玉輕輕擦拭了下眼中的淚水「紫鵑你說我當初進京是不是錯了,這些年我在京中有外祖母疼愛有姐妹們相伴,可是父親他卻一個人留在揚州,我真是不孝。」
紫鵑忙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林老爺是當大官的,平日裡侍候的人豈會少,姑娘若是留在揚州豈不是讓林老爺更擔心。為人父母者豈有不盼著子女好的,姑娘說是不是這個理。」
話雖如此,但是父親病重之下,豈能安寧,林黛玉只微微搖頭,催著紫鵑去問問什麼時候能到揚州,只希望能早些回到父親的身邊。
揚州城
巡鹽禦史府內,因著主人身體抱恙,下人們都安分的很,不敢行差踏錯的惹惱了本就心情不好的管家。
林家幾代列侯出生,至林海一代雖未襲爵,但是從科舉出仕,若不是命運不濟,接連守了父孝母孝的,只怕如今的官位不只是這般,但是饒是如此,在江南官場的地位也不低。
鹽乃是國之重器,不說鹽的重要性,就是這江南的稅收大半都是就是靠鹽撐起來的。
林海能夠在這樣個一個職位上連任多年,其聖眷之隆可見。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林海一貫忠心,在諸位皇子都動作不斷的時候為上皇守住了江南的鹽政,鞏固了江南的局勢,可謂是鞠躬盡瘁。只是隨著上皇禪位新皇登基,林海的處境就不是那麼美妙,儘管上皇權利猶在,只是權利已是必然,而和新皇沒有交情的林海的仕途也自然也要到頭了。
不過這些事情于如今的林海卻是不再重要了,這些年,尤其是林賈氏亡故,林黛玉進京後,心無旁顧的林海心思都放在了鹽政之上,於自己的身體卻是不甚在意,都如今終是病來如山倒。
仕途什麼的自然不再重要,只是惦記著遠在京中的女兒,好在已經派人上京去接,估計很快就會回來了。
對著唯一的骨血,林海心中豈會不念的,只是林家幾代單傳,近親支系一概皆無,玉兒是個女兒,若是無人教養於將來只怕不利,因此雖然捨不得還是忍痛送女進京。
如今想來卻是安心不少,若是自己有個萬一,玉兒也好能夠有個安心的去處,將來有靠。
話說林海對於賈家還算信任,因此也就為著黛玉籌謀起來。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林海難得安眠,卻覺飛轉間看到了自己去後,黛玉日日哀思,那賈家的賈璉將林家的家財盡數變賣,帶回了賈家。
這倒還罷,只是越往後越是讓他痛心難惹,什麼叫一草一木皆是用得賈家的,我林家百年積累進了這賈家,到最後卻是讓我林家的女兒孑然一身。
可是他只能看著,看著自己的女兒在賈府的大觀園裡日夜磋磨,看著他的女兒寫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一日憔悴似一日,任由那池清水埋葬了孤魂。
林海只覺心如刀割,他的女兒,他的玉兒。
守夜的僕人聽到了聲音立時爬了起來湊到老爺的跟前喚道:「老爺,老爺,怎麼了,快醒醒。」
林海驀地睜開眼,入目的熟悉情景讓他心頭忽然一落,仍由僕人將自己扶起來,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守夜的僕人是跟隨他出門的小廝,也是林家的家生子,見林海這樣不免擔憂道:「老爺,可要請大夫?」
林海這會兒已經回轉過來,聞言卻是擺擺手道:「不必了,不過是做了個噩夢。你下去吧。」
小廝名喚心硯,聞言只能暫且退下,只是到底是細緻的人,沒有歇下而是留意著房中的聲響,備著老爺如是有事好及時聽候。
果然只一會兒就聽到老爺的叫喚,心硯立馬進去聽候。
只是林海見了心硯也不出聲,只盯著桌上的燭火瞧著,也不知道再想什麼,好一會兒才道:「前日個說姑娘什麼時候到?」
心硯不明就裡只當自家老爺念著大姑娘了只笑道:「回老爺的話,前日送來的消息,估摸著就這兩日了,大管家昨日起就每日派人去碼頭候著,保准不會疏漏。」
林海聞言點點頭,次後又不語,心硯忍不住抬起頭偷覷了下自家老爺,卻發現老爺的神情從未有過的嚴肅,更有些狠厲。
嚇了一跳,忙把頭低下。林海卻似是回轉過來了,微微側頭看向站立的小廝輕聲問道:「心硯,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
「回老爺的話,有三年了。」
「不錯,你父親以前也是跟著我的,這裡有件事情要你和你父親去辦,你看能成嗎?」林海的聲音很輕,帶著久病之人的虛弱,只是其中的威嚴卻是不可輕犯。
心硯聞言當即就跪下道:「老爺,我們家幾代都是林家的下人,我和父親但凡能為老爺做的,老爺只管吩咐,拼了命也不敢誤事。」
林海點點頭,卻沒有當場吩咐,只道讓他先回去,明兒個叫了他父親來。
將心硯重新打發了出去,林海靠在床上,心仍在絞痛,明明那只是一個夢,可是他卻怎麼也不能釋懷,大概是因為那個夢太過真實了。
他是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只是涉及到他的女兒,由不得他多份心,若是林家祖宗庇佑特意來警示呢?
所以他必須再查探一番,如真的是夢就罷,但凡對上一點他就要重新謀劃,林家的家產他不在意,但是玉兒,他絕對不容許這些人毀了自己的女兒。
心硯整夜未曾好睡,第二日天明換了班就趕緊回去找自己父親。
心硯的父親確實是林海年輕時候的小廝書童,這樣的下人長大後若不是犯了大錯一般都能混到管事的位置。
心硯的父親就是林家負責採買的管事之一,聽了兒子的話還當他是亂說,但是見兒子篤定的樣子不敢耽擱,忙趕了過去。
林海自大前幾年就基本是歇在書房,少有去後院的,臥倒病榻之後更是不曾再涉足過後院,如今林府的後院但是安靜的很,不安分的早就叫林海打發走了,下剩的兩個姨娘,一個是他年輕時候林老太太賜下的,年紀大了自然每日不過是吃齋念佛的不理事,自然也不會惹事。
下剩的一個是賈敏的陪嫁丫鬟,當初賈敏成親多年無所出這才開了臉,不過也沒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如今不過是混日子。
大管家林成剛給林海稟報了下府中的情況,出來就見心硯父子兩個匆匆而來,免不了眉頭微皺呵斥道:「林桐你也是老人了,這慌慌張張的像什麼話,如是讓人看到了,咱們林家的規矩還要不要。」
心硯的父親林桐聞言忙止住了腳步賠罪道:「大管家好,還請大管家恕罪,這不是聽說老爺找,太高興了。」說完還嘿嘿笑了笑。
林桐和林成算起來也是一輩人,都是林家的家生子,打小的時候也是一道長大的,雖然這會兒一個成了大管家,另一個地位比不上,但是交情還在,也不是真心找麻煩,不過是本著規矩行事,聞言雖然詫異自家老爺找他什麼事,到底沒多言只讓他注意些就是。
恰好這個時候林海聽到了稟報派人喚了心硯父子進去不提。
且說這林海找心硯父子究竟有何事,算起來不過是慈父之心,一點徵兆也要為女兒籌謀個萬全。
那林桐得了林海的意思,不敢耽擱收拾了東西就帶著兒子前往中都。
第二章
且說林黛玉一行,一路順風順水,終於十二月初抵達揚州碼頭,林家早早就派了人在碼頭等候,得知自家姑娘的船到了,忙派人回去傳話。
待到林黛玉下船之際,林家大管家林成已經領著僕人迎了上來。
紫鵑和雪雁一邊一個扶著林黛玉下了船,雪雁抬頭看見了等候的林成,忙對著自家姑娘道:「姑娘,林大管家來了。」
林黛玉順著雪雁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林成。
林成上前幾步,打著千問好:「大姑娘你可回來了。」
一句話叫林黛玉也紅了眼眶,幸好帶帷帽,外人也看不真切。
「林叔快起,父親可好些了?」林黛玉心中最擔憂的不外乎是林海的病情,因而一見面就問起來了。
林成忙道:「姑娘放心,老爺已經好多了,正在府裡等姑娘,姑娘快請。」
林黛玉點點頭,扶著紫鵑的手上了林家的轎子,早有林家的下人上前幫著搬運行李等物。
林成見過自家姑娘後才上前給賈璉道謝「有勞表少爺辛苦。」
賈璉含笑道:「一家子骨肉至親,哪裡用得著外道。林表妹擔憂林姑父,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林成見賈璉說得情真,一時間倒是好感多了些,這位賈二爺雖然聽說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蕩子,但是人情世故方面還是不錯的。
忙道了謝,拱手請他先行。
林黛玉坐在轎子裡聽著外頭的紛紛擾擾,想著馬上就能把見著父親了,一時心緒難寧,也不知道父親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
碼頭離林府有些距離,因著心中有掛念也就沒心思看那外頭。
卻是不知,就在他們從碼頭出發之際,有一人領著下人正要登船,忽聞這碼頭熱鬧不已,不免多問了聲,那下人只當自家主子好奇,忙四處打聽了番,得知是巡鹽禦史林家的獨女歸來,那主子聽聞稟報玩味的笑了下,並不多言。
下人是心腹見此湊趣的問道:「少爺,那林家可是有不對之處?」做主子的只淡漠的掃了眼身邊的人,熟知自家少爺性子的下人忙低下頭不敢再問,豈料他家少爺只低聲自語道:「自古財帛動人心,可伶侯門世家女前程不知。」
跟隨的下人有挨得近的聽到了也不敢多言,自家主子的性子可不算好,身為下人就該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
那人也就這麼一說並不當回事,他這些日子在江南走動,這林海雖然沒見過但是也聽過,是個能為的不過命運不濟,到底於己無關,這次若不是京中催的緊他也是願意一見的,可惜了。
這一行人也不再耽擱,上了船直接回了京都,這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也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那頭賈璉上馬之前倒是意外的看到了那處身影,畢竟那也是個顯眼的存在,風姿玉郎的翩翩少年,眉清目秀間有一股英氣閃現,雖然年紀不過十四五歲,但是周身的氣派卻是少有的,賈璉雖然是個紈絝,但是在京中權貴圈長大,該有的見識還是有的,只暗歎這般出色的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不過見人直接上了船也就不好再去搭話。
轉眼見人都等著自己也不再想,只一甩鞭子騎馬跟上。
話說林海早早得了信知道黛玉已經到了碼頭,立時就不激動不已。
打那一夢後林海心中就存了疑慮,很不敢輕易死去,自然遍請名醫診治。他本人有求生之志有運氣不錯真的請到了一位名醫,病情也確有好轉,只是那大夫名言林海治病乃是到了無藥可醫只能調理的地步,如今看著還好,但是能撐多久實在難以預料。
好在林海早有準備,如今不過是盼著多些時日罷了。
不過這大夫的醫術沒得說確實不差,林海今日雖然面色還是帶著病容,但是吧已然能下床了。只說今日可不就親自等著。
之前倒還好些,能夠端住,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睛卻是不停的落在門口,明知道若是回來了,肯定會先有下人稟報,只是到底忍不住。
身邊服侍的瞧見了,只得惹住發笑,卻又不得不跟著傷懷,林家什麼都好,就是人太少了。
林海定不下心來索性找些事情做,找了林成家的問起黛玉的住處可都妥帖了。
林府如今就這麼一個子嗣,誰敢慢待了去,林成家的也是林家的老人,都是家生子,對著林家再忠心不過的,大姑娘回來自然要□□妥帖,不敢有絲毫差錯。
林海問了幾句,見都很妥當也就不多言,只另外吩咐開了庫房取了幾件擺設送了過去。
就在這會兒的功夫,就有下人來報,大姑娘的轎子進府了。
林海一喜,就要起身,林成家的哪裡敢讓自家老爺勞動,立時就領了任務去接自家姑娘。
林黛玉被一路抬進了林府,待到轎子落地,轎簾掀起,就有紫鵑和雪雁上前攙扶,未及多言,林成家的就領著一眾娘子軍趕了過來。
「大姑娘好。可算是回來了!」說話間眼眶就紅了。
林黛玉見了熟悉的人,眼圈也跟著紅了,好在林成家的也是有成算的,可不敢在這裡把自家姑娘弄哭了,忙狠狠的擦了下自家的眼角笑道:「看我,真是沒個穩重,該死的很。姑娘不怪。」
林黛玉見此只道:「無事的,父親在哪?」
林成家只林海還在等候忙上前引導,一眾人簇擁著林黛玉前往書房。
林府比起賈府的富麗堂皇卻是多有不急,畢竟那是幾代的國公府邸,林家這個不過是個官宅,但是賈敏和林海都是雅致的人,這府邸當初收拾的也是一派的雅致,獨居江南風情。
看慣了賈府的景致,如今再看到林家這些熟悉的長廊花草,林黛玉心中卻是起伏不定。
穿過了幾個回廊,就到了林海的書房。
進門的刹那,父女兩個都是激動外分,林黛玉推開攙扶的紫鵑疾步上前跪倒在地「父親,女兒回來了!」
林海的手摸上女兒的發頂,口中喃喃道:「回來了,我的玉兒回來了。」趕忙將林黛玉扶了起來。
林黛玉這會兒已然是淚水湧出,紫鵑反應過來忙上前遞上帕子,林黛玉擦拭了番眼淚才好些。
當下侍立之人忙上前勸解,父女兩個這才好些了。
只林海到底是男子,雖然激動但也不會失了分寸,只一眼就看到了給女兒遞帕子的紫鵑,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心中的翻騰外人看不出,卻只有自己知道。
他自然知道賈母為女兒選了個丫鬟,本是好意,只是那看著不算陌生的模樣,與夢中所見何其相似。只為夢中之事做了另類的佐證,想到此處,林海的手心緊了緊,好在很快就放鬆了。
紫鵑雖然有些奇怪剛才好像感受到了一股淩厲的目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雖然身為下人必須會察言觀色,但是到底是新來,應該不至於惹到誰,又因為消失的很快,紫鵑也只能當自己一時感覺出錯。
林黛玉平靜了下來,父女兩個這才歸坐。
不過因著女兒剛剛歸來,林海也不願累著她,只隨意的問了幾句就打發黛玉先回去休息,總歸女兒已經回來了,不急在這一時。
林黛玉雖然擔憂父親的身體,但是這會兒見父親能夠下地,雖然面色不算頂好,但是想來也應該是好多了,頓時心頭大石放了下來,也就不推脫,只跟著林成家的回了自己院子休息。
身為林海和賈敏唯一的明珠,林家唯一的大小姐,林黛玉再去賈家之前雖然年幼不敢說是比肩那些個郡主,但也是一腳出八腳邁。身邊服侍的人很是齊全,不過是為著一個女兒客居他人府裡,說是親外祖母的,也沒有帶著大批的丫鬟婆子去打臉的。
只是如今回了林家自然不能這樣了,林黛玉離開林家的時候還小沒有自己的院子是跟著主院的賈氏過。
這次林海一早就讓下人收拾了林家最好的一個院落給女兒住,一應的擺設佈置都是按林黛玉的喜好來的。
女兒肖父,林黛玉年幼的時候曾被林海抱著膝上開蒙,眼界品味和著父親如出一轍,這佈置自然很是滿意。
倒是紫鵑瞧著林家佈置的院子,看著這一屋子的丫鬟微微蹙眉,倒是也沒多言。
這屋子裡頭迎黛玉的除了她從前侍候的,還有她母親從前的大丫鬟綠漪,本來應該配出去的,只是不放心,愣是多拖了幾年,如今也許了人家,只是聽說姑娘要回來了,求著林成家的讓她再服侍姑娘一回。林成家的不放心些小丫鬟,再沒有不應的。
林黛玉見了綠漪也覺得親切,她幼時就是喚得綠漪姐姐,如今自然還是一樣。
這邊主僕敘舊,一派和樂,跟隨回來的不免受了冷落,雪雁倒還罷,她本身就不是個心細的,又是林家下人,自然有舊情可敘,只紫鵑有些尷尬了。
第三章
好在林黛玉是個心思敏銳的,很快就發現了紫鵑的處境,笑著給綠漪做了介紹,也是讓她們和睦相處之意。
綠漪此次請命不過是想最後再照顧自家姑娘一程,自然沒別的心思。她對著紫鵑多是考驗的意思多些,態度倒是不差。
紫鵑跟隨林黛玉時日不短,也是個秉性聰慧的,自然也不會這般小家子,落落大方的給新姐妹見禮,喚綠漪姐姐,倒叫這屋子裡的人高看不少,只道不愧是國公府出來的。
有了好的態度,融入的也快,一時之間和樂融融。
因著林海如今的身子經不得折騰,用的膳食也多有忌口,倒是沒叫林黛玉一塊,只派人叮囑她好生休息不提。
不過林黛玉向來食欲不算好,今日這般情緒大起大落的自然更加沒什麼胃口,送上的膳食倒是不怎麼油膩,是她往日在家的口味,難得這府中之人都沒忘了,饒是如此也不過是隨意用了幾口就算了。
紫鵑雪雁兩個知道自家姑娘平日裡就就不大能用膳食的,倒沒怎麼說,只綠漪幾個見了都是眉頭緊鎖,只姑娘才回來也不好多說。
林黛玉這一路擔憂,如今心下打定,只是這一起一落的情緒起伏實在不適合她的身體,難免有些不適。到晚間果然就發起熱來,服侍的誰也不敢耽誤,立時就要報了林海請大夫,只黛玉不想讓林海擔心,死命攔著道自己不嚴重,明日就好了。
眾人都苦勸,如何能依。還是綠漪的話打消了她的念頭「姑娘這般若是有什麼豈不是叫老爺更加擔心,左右咱們這裡先請了大夫過來,若是沒什麼就不報給老爺擔心,姑娘瞧著可好?」
林黛玉原不過是在賈府小心慣了,如今回了自己家倒是有些不習慣,只一想卻是如此,自然也就依著。
林家如今就有一位大夫住著,姓徐名澄,年歲不大,醫術極佳。說起來也是京城人士,原是行醫世家出身,家中更是出了幾位太醫,只是這個卻有些性子古怪,最是不喜這些人□□理,只一心撲在醫術之上,雖則醫術不壞,只到底不合事理。家裡擔憂他若真的給貴人們看病只怕會不小心得罪人,因此也不管束。他也是早早的離了京城,大有放舟江湖之意。
林海遍尋名醫之際,他恰巧在揚州,這林家祖上和徐家也算是有交情的,徐澄雖然不大喜歡這種權貴,但是兩家既有交情卻是不好不問,也就隨著進了林家,略盡綿薄之力。
他孤身一個在揚州沒什麼牽掛,林海見此自然留他在府中住下。
至晚間得了傳信,知道林家這位才歸家的大姑娘身子不適,也不耽擱,提起藥箱就跟著來人去了。
他雖不好這些瑣事,只在林家住著,身邊服侍的人也是林家的下人,多少還是知道些的,這位林姑娘聽說打小就是個病秧子,出生到如今就沒好過。
當然這是那些個碎語,徐澄是大夫,他自然不會聽信這些,富貴人家的孩子過於嬌養,身子弱些還是有的,但是也不至於到那個地步,不過現在看來還是有些真實的,這剛回來就病了可不是弱了些。
紫鵑和雪雁焦急的站在一旁等著這個年輕的大夫診脈,一開始看到小丫鬟領著這麼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進來,紫鵑和雪雁都有些不滿。
畢竟醫術這一行,越是年紀大些的大夫醫術才更有保證,這麼年輕的,能行嗎?
好在綠漪輕聲解釋了幾句,紫鵑和雪雁這才沒說話,只是心中還是帶著些懷疑。
林黛玉隔著床幔任由大夫給她把脈,她這次倒是沒多嚴重,只是微微有些發熱,打下就是這樣,倒是習慣了。
徐澄隔著帕子細細的把完了脈,眉頭微微皺起。
想了想對著綠漪道:「不知是否可以掀起床幔?」
這話一出,綠漪卻是猶豫了,雖說這大夫看病望聞問切的,只是這大夫太年輕也不大好。
林黛玉自然也是聽到了,聞言只淡淡的道:「即是大夫的要求,無礙掀起來吧!」
徐澄頭一回聽到林黛玉的聲音,婉轉動聽入目所見正對著一對含情雙目,雖然形容尚小,但是可窺仙姿。
大抵是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違醫德過於孟浪,徐澄趕忙微微避開,起身拱手道:「林姑娘。」
林黛玉到無所覺只含笑道:「家父的病有懶大夫費心,小女子在此謝過。」
掙扎要起身,只是被綠漪攔住了。徐澄忙道:「分內之事不敢勞動姑娘。」
林黛玉聞言也只罷了,徐澄這回收起了心思,細細的觀察了林黛玉的面容,越看眉頭越發的皺了起來。
身邊的人見此個個心都提了起來,綠漪焦急的問道:「徐大夫,我們姑娘怎麼了?」
徐澄起身只示意綠漪出去說,綠漪會意領著徐澄到了花廳。
紫鵑心中擔心,留下雪雁看著自家姑娘,自己卻是跟了過去。
林黛玉自己也只歎息了下不言語,自己的身體自己心中有數。
一進花廳徐澄緩和了神色道:「我有幾句話想問問服侍姑娘的,不知可否?」
紫鵑聞言上前一步道:「這位大夫有禮,但請吩咐。」
徐澄見一位容貌清麗的小丫鬟上前態度沉穩,不過他也是知道規矩的不敢多看,只正色道:「你家姑娘平日是否于飲食之上多有不妥當之處,不是少食就是不食,更有夜間睡眠也是極差,難有安眠整夜的對否?」
如果紫鵑之前還對著眼前這位大夫有懷疑之心,如今卻是激動萬分,忙道:「真真是神醫,一字不差,還請神醫幫幫我們姑娘。」說著就要跪下了。
紫鵑服侍黛玉這些年,這的是一心一意為著黛玉,再沒有多餘的心思,為著黛玉的身子更是愁壞了。
賈家雖然沒吝嗇,平日裡但凡有個不舒服也會請醫問案的,其中還有太醫院的太醫,只是這些太醫來來往往的也沒見個准話,也不過是將養著。如今這位只是把了把脈就能說得這麼准可見是真有本事的,紫鵑自然求著。
這突然的動作倒是嚇了徐澄一跳,他雖說一個大夫也是年輕男子,卻是不好去扶,頓時有些慌亂了,綠漪瞧著滿臉尷尬的小大夫雖覺有趣到底不好,只忍笑把紫鵑扶了起來道:「徐大夫又沒說什麼,你這樣不是讓徐大夫為難嗎?」
紫鵑聰慧剛才一時情急,如今看卻實行為不妥當,趕緊給徐澄道歉。
徐澄忙擺手示意無事才正色道:「這位姑娘莫急,林姑娘的身子沒有什麼大問題,不過是失於調理,本身脾胃就弱,又這般不飲不食的,身子如何能挺的住。」
「徐大夫的意思是姑娘不用吃藥?」紫鵑雖然明白應該讓自家姑娘多吃些,但是這病了不吃藥成嗎?
徐澄倒是不惱紫鵑的懷疑只溫和的笑道:「自然不是完全不吃,病了自然要吃藥,但是平日裡沒病就該注意些飲食,人若是不吃飯哪裡會有力氣,不過你家姑娘脾胃若,飲食上要清淡些,那些油膩的最好還是不要用。」
徐澄一邊說紫鵑一邊點頭恨不得一字不差的記下來,結合徐澄的話再想想榮國府裡頭平日的飲食可不是太油膩了,難怪姑娘平日裡用得少,只是這話到了嘴邊卻是沒露出來。
綠漪只暗中觀察著紫鵑的行徑,雖說行事不算穩妥,心倒是不壞。
徐澄又叮囑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又開了副安神的藥就告辭離去。
只人才出了林黛玉的院子就被人攔了,好在都是林家人,徐澄轉念一想也就估摸清楚什麼情況,跟著去見了林海。
這林家的事情哪裡有人敢瞞著林海,綠漪所言不過是哄著自家姑娘,林黛玉這裡前腳派人去請大夫,林海後腳就得了消息。
眉頭微皺,只吩咐下人等徐澄診斷完請人過來。
林海自然不會忘了自家女兒的身子有多弱,若是能夠提前調養,還是好的。
徐澄見了林海也不等客套直接開門見山把能說得都說只等林海思量。
捧上這麼一個,饒是林海久經官場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他的關注點也不在這裡只問道:「依賢侄的意思小女的病?」
「沒重病,比你好多了,只要悉心調理於壽數無礙。」這話說得斬釘截鐵,自信的很。
林海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徐澄的性子這些日子他是知道的,有一是一,絕不亂說,當日為他診脈就名言自己就算好生調理,只怕時日也不多了。
有了這個前提,林海起身拱手一揖懇請道:「賢侄,救小女一命,受我一拜。」
徐澄慌忙道:「林大人不必這般,身為醫者這是分內之事。」
若是林海沒做那個夢或許不至於感觸如此之深,但是正是有那個夢他才知道自己女兒的身體有多大的問題,如今徐澄的出現卻是有了轉機,他說什麼也不會再讓黛玉這般鬱鬱而終。
那一拜,真心誠意,只是見徐澄慌手慌腳的舉動卻是忍不住笑,雖說性子不夠圓潤,卻是個好孩子。
這般想著,林海不免心中一動,若真這般倒不是不可以籌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