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六月一過,伴隨著熱浪席捲東京的還有另學生倍感壓力的期末考試,平日裡慈眉善目的老師集體變臉,每個人都在強調著自己學科重要性的同時佈置下來成堆的作業,而高校聯賽在即,平日裡不露面的白金教練也笑眯眯地出現在了籃球場上,黃瀨推掉了所有的模特工作之後還是落得個連軸轉的下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遇到青峰之後學習成績直線下降。
籃球部會議室窗明几淨,採光良好,因為加強了訓練,正選隊員會到這邊吃午飯然後方便一會兒到球場的訓練。
「不關峰仔的事吧,分明就因為黃仔是個笨蛋吧。」
紫原一如既往地拖長了他那軟糯的萌音直白地一箭戳心。
「哈?關老子屁事?」青峰不以為意地瞥了黃瀨一眼。
「你們兩個好歹把飯嚥下去再說話!」綠間總是皺著眉,平日裡沉默寡言,但是一遇到隨心所欲的紫原就老媽子上身,可惜因為那一雙太過明亮的大眼睛顯得他的五官格外柔和,讓人生不出敬畏之心。
「綠間長得嫩。」
不知怎麼的腦袋裡就冒出了這句話,黃瀨這才意識到已經大半個月沒見到月島琉衣了。
自從上一次他驚慌失措地說自己要「想一想」然後特別不爺們兒地掉頭就跑,月島琉衣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原本跟垃圾郵件一樣往郵箱裡湧的噓寒問暖,還有不知在何時何地就會冒出來的相逢偶遇,全都隨風而逝。
甚至連他別有用心地向她匯報籃球隊的情況,問她要不要來給隊員比賽加油,都被她直接回絕了——
「不」
利落得連個句號都懶得打。
莫名其妙就變成了過氣偶像,黃瀨心裡有點小委屈,他只是說要想想!月島琉衣難道以為他的反射弧有赤道那麼長嗎?
雖然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想什麼。
七月以來的第一次相遇讓黃瀨始料未及,大半個月沒見的月島琉衣在訓練結束之後在體育館門口成功堵住了他,只是她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手腕和脖頸上都貼著膏藥,額頭上還有一片退熱貼,平日裡笑眯眯的桃花眼現在微微下垂,遠遠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黃瀨彷彿都能看到她周圍的黑氣了,出於動物的本能,他默默低下了頭,假裝沒看見,快步走開。
這位學姐,該不會背地裡真的是位不良少年吧。
月島琉衣微微眯起了眼,有些不悅地掃了黃瀨那個戰戰兢兢的背影一眼,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也不開口叫他,在周圍投來的異樣目光之中走得四平八穩,不管黃瀨是加快腳步還是有心慢下來等她,她都始終保持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悠閒得像是在遛狗。
終於,黃瀨嘆了口氣,無奈地回過身來走到月島琉衣身邊,輕聲問道:「學姐,有事嗎?」
「幫我個忙。」月島琉衣的語氣比他還無奈,只是因為太過低氣壓的關係,被理解成「不幫忙就殺了你」也不是不行。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物件丟了過去,黃瀨接住一看,是一串鑰匙,她指了指校舍說道:「車在那邊,載我一段吧。」
「哈?」
對於月島琉衣的突發奇想,之前動用了全身細胞來適應的黃瀨好不容易習慣了,可是月島琉衣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個月,黃瀨的抗體失去了效用,不由地有些愣神。
他看向月島琉衣,她換了一副細金屬框的眼鏡,整個人看起來散發著一股書卷氣,長發在腦後隨意地挽了個髻,鬆鬆垮垮地垂在腦後,顯得更加文弱了。校服的白襯衫袖子被挽到了手肘上,太過白皙的手腕上的膏藥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平日裡身上太過強烈的侵略性被她收拾地絲毫不剩,此刻就像是那種經常被學校大會點名表揚的好成績學姐,溫溫柔柔的讓人在她面前說話都忍不住放輕了聲音。
對於月島琉衣這種有著強烈矛盾感的cosplay,黃瀨不由地有些緊張起來。
月島琉衣見他愣神,臉上沒有絲毫地不耐煩,反而輕聲細語地問道:「你會騎自行車嗎?」
黃瀨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今晚有約嗎?」
「沒有。」黃瀨想到自己像是被霍亂神上身一樣的學習成績,老老實實地回答:「晚上要回家K書。」
月島琉衣點了點頭:「那正好。」
「什麼正好?」
月島琉衣卻沒有回答,目光在他脖頸上一凝,盯了兩秒忽然笑了起來,她抬起手微微拉開了黃瀨的襯衫領子,隨後目光慢慢上揚,一雙桃花眼落在了黃瀨眸中。
黃瀨被她身上那種乾淨澄澈的白松香味驟然侵襲,整個人僵硬得不知所措,再被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一掃,頓時滿腦子都是風花雪月,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了月島琉衣上次的那副素描,被狂風暴雨地一陣亂打之後,腦子裡居然只剩下了兩個字——
想要。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硬幣嘛。」
月島琉衣看著那雙水潤的眸子,卻不知道黃瀨腦袋裡此刻在想什麼,想到之前他那落荒而逃的姿態,不由地有些苦手,別又把人家嚇跑了,於是極其有風度地後退了一步,保持了安全距離,懶洋洋地指了指單車棚的方向:「那輛。」
黃瀨的腦子繞了大半圈才從神魂顛倒之中回魂,他夢遊似的看了看月島琉衣,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輛自行車,來回來去看了三圈,懷疑自己的神智可能不太清醒。
等到他漫長的反射弧總算跑完了全程,他腦子過電一般地反應過來,有些艱難地開口:「學姐,那個是……雙人協力車???」
發生了什麼?!這是打算騎到公園裡遊玩嗎?!
「嗯,被漫畫同期拜託了。」月島琉衣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昨天本來拜託了綠間,但是他說『腳踏車後座帶人違反日本交通法,要我載你的話去找輛板車來。』我去哪裡給他找輛板車啊。」
「哦。」黃瀨有些冷淡地說道:「先找了小綠間啊。」
月島琉衣掃了一眼重點完全找錯的黃瀨,大概也是覺得自己的行為槽多無口,於是選擇忽略了似乎在鬧脾氣的黃瀨,自己拿過了鑰匙去把車推了出來。
她自己坐到了前座上,然後對黃瀨說道:「上來吧。」
「我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啊?」黃瀨沒好氣地說道。
「嗯?」月島琉衣嘆了口氣,「我也覺得蠻丟人的,你要是實在不願意的話我去找綠間吧。」
話音還沒落地,她就驚奇地發現身下的自行車一重,身後已經坐上了高大的男生,她回過頭去一臉無辜地和揣著某種莫名正直眼神的黃瀨對視了一眼,眼中似有疑問,卻見黃瀨心懷鬼胎地移開視線,掩飾似地輕咳了一聲:「走吧。」
因為連日的趕稿以及和自己的白痴編輯抗戰讓月島琉衣的情緒感知能力直線下降,她只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分不出一絲腦細胞來思考,於是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扶上把手:「那出發了。」
在無數路人驚詫的眼神之下,月島琉衣泰然自若地騎著車,坐在車前座的她掌握方向,似乎已經有了目的地,於是該過十字路口的時候過十字路口,該轉彎的時候轉彎,用她那十分平淡的聲音指揮著,此外一句多的廢話都沒有。
黃瀨:「……」
等到最初的放空狀態過後,黃瀨漸漸回過神來,等等,這條路怎麼那麼眼熟?
當月島琉衣把車子停在了他的家門前時,黃瀨徹底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腦海中「其實這個女人偷偷跟蹤過我無數次」的想法呼嘯而過,隨即他就十分敏銳地從月島琉衣的目光中捕捉到了那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黃瀨勉力掩飾住了自己滿腹的疑問還有小小的驚慌,說道:「學姐你不用送我回家。」
「我知道。」月島琉衣轉過身去,半倚在車座椅上,歪了歪頭,露出一個陽光開朗的笑意,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不易察覺地輕皺了一下眉,嘆了口氣問道:「怎麼樣?感覺愛情降臨了嗎?」
黃瀨:「……」
沒有!我只覺得好慌!
「我猜也是啊。」月島琉衣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所以說什麼樣的大腦才會想出這種蠢主意啊?」
聽到月島琉衣似乎徹底放棄似地罵起了自己,黃瀨驚異地睜大了那雙蜜色的雙眸,忽然抓住了月島琉衣的肩膀說道:「學姐!你不要放棄!」
「嗯?」被他忽如其來的認真語氣嚇了一跳,月島琉衣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雖然說沒有……」黃瀨覺得在她面前,那兩個字忽然變得晦澀起來,於是含糊帶過了:「但是產生了非比尋常的信賴感,而且看著學姐的背影,我心臟跳得超厲害。」
「那只是踩自行車累了吧。」
「不是!」黃瀨昧著良心一臉正氣地回答道,他攥緊了自行車把手,垂下眼皮有些生澀地說道:「就是感覺,能夠多相處一會兒的話,真是太好了。」
月島琉衣被壓榨了大半個月的腦回路忽然再次通電,她愣怔了兩秒,微微前傾靠近黃瀨,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打了個圈:「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小模特你這是對我別有用心呢?」
立刻被搶回主場帶了節奏的黃瀨心口突地跳了一下,之前的鬱結陰霾一掃而空,越發被撥弄得心猿意馬起來,心底的那個慾望在被短時間的壓抑之後迅速地膨脹起來。
月島琉衣忽然把手上的本子往黃瀨手裡一塞,「那就拜託你寫一寫感想咯,超受歡迎的男主角。」
「什麼?」黃瀨接過月島琉衣的便簽本,只見上面寫了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問題。
只聽月島琉衣解釋道:「唔,就是之前學園祭你見過的那個男生,他是漫畫家,似乎因為見到了他創作的男主角本身而大受打擊,拜託我找受歡迎的男孩子問一下一起踩自行車回家的感想。」
學園祭見過的?
黃瀨腦海中立刻出現了被月島琉衣調戲得滿臉通紅的御子柴。
一想到月島琉衣這樣虛虛實實曖昧討好的事不知道對別人做過多少回,他忽然就咬牙切齒,隨即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明明是風月場上慣用的手段,怎麼自己就被這「一條鞭子一口糖」的撩撥迷了道,認認真真地要追問起來。
黃瀨低下頭去掩住了眸中的情緒,只聽月島琉衣說:「那我先回家了,就拜託你了。」
「嗯。」黃瀨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覺得自己必須快點遠離月島琉衣,她就像是會俘獲人心的妖精,自己察覺上了癮,那就躲得遠遠的。
他從協力車上下來,沉默地站在一旁,雙手規規矩矩地垂在身前,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學生,過了兩秒,卻還是抵擋不住心裡的誘惑,抬起頭來想要再看一看月島琉衣的背影,卻見她推著車進了自家隔壁的別墅庭院,驚得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月島琉衣就在這個時候霍然轉身,溫文無害地展露了一個笑意:「明天見。」
「涼太。」
☆、17
黃瀨聽見「咔擦」一聲快門響,隨後相機背後的人抬起頭來,鏡片背後一雙桃花用眼耐人尋味的眼神打量著他,宛若秋水的眸光之中散發著極具危險你的侵略性,月島琉衣一步步走近他,來到他身後坐下,熟悉的白松香氣立刻貼了上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風劃過他的太陽穴,隨即往耳洞裡輕輕鑽了進去。
黃瀨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從脖頸到耳側一下子燒紅了大半邊,他的聲音帶著點顫抖幾乎是掙紮著從嗓子裡溢出:「別……不要。」
身後的人對他虛張聲勢的抵抗充耳未聞,反而越發得寸進尺起來,白松的香氣一路向下,在他的脖頸上停住,化成一點細細碎碎的濡濕,輕輕地蹭來蹭去。
「不要什麼?」
那似是帶著點媚氣的聲音讓黃瀨打了個寒顫,只聽身後那人輕笑了一下,「不是明明……對我別有用心嗎?」
最後幾個字說得尾音顫顫的,黃瀨的喉嚨忍不住跟著滾動了一下。
被這麼一刺激,黃瀨的抵抗意志更加消沉了,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胸膛隨著動作劇烈地起伏顫抖,猝不及防地被人捏住了手腕,被人一翻身扣住雙手壓在了床上,黃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探身下來的月島琉衣封住了口。
唇齒之間都是淡淡的清香,黃瀨懵懵懂懂地沉溺在那氣息交換之間,在舌尖被咬住的瞬間,他只覺得血液沸騰著湧入大腦,僅剩的理智被沖得七零八落,腦海之中仿若有一隻咆哮的野獸凶悍出籠,被挑撥得意識模糊的黃瀨終於忍無可忍地接受了少年本性之中不斷鼓舞誘惑著他的聲音,一翻身迅疾無比地把人壓到了自己身下。
他劇烈地喘息著,彷彿有一瞬間被自制力控制,雙手卻在下一秒迅速脫離了大腦的控制,手臂上的肌肉線條緊縮,將人狠狠地往身體裡揉,在靜謐的空間裡聲音暗啞地低聲喘著氣,被教唆著想要瘋狂地佔有什麼。
「你想要做什麼?」月島琉衣的聲音貼著耳邊響起,帶著低低的喘息,勾得黃瀨更加煩躁了。
「你想要做什麼?」月島琉衣又問了一遍:「涼太。」
黃瀨蜜色的雙眸驟然緊縮,,身體輕輕向上一抬,濕漉光滑的兩條長腿虛虛地攀上了他的腰,黃瀨低下頭埋到月島琉衣頸間,溫熱的呼吸拂到他的皮膚上,黃瀨全身倏地一顫,原本壓抑著掠奪本能的最後一根緊繃著的弦驟然崩裂,震出裊裊餘音。
一隻不老實的手涼下來的手順著他的下襬鑽進了他的衣服,在他緊繃的腹肌上來回摸了兩下,隨後一點點往下,慢慢滑到他修長健碩的雙腿……
黃瀨當時就忍不住抽了口氣,頭皮一陣發麻,身體立竿見影地發生了變化。
伴隨著低喘和極其克制地一聲輕呼,黃瀨從睡夢之中驚醒過來,緊盯著面前書本上彎彎曲曲的英文,試圖逃避某個令人難堪的現實。
————————————————
「小良,那是鰻魚。」
一個詫異的提醒聲在耳邊響起,黃瀨涼太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隨即把鰻魚往嘴裡一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時之間愣在原地,表情怪異得彷彿已然被魚刺給卡住。
黃瀨奈奈:「莫不是傻了吧。」
黃瀨涼太小心翼翼地把鰻魚嚼碎嚥了下去,又把筷子伸向了羊羹。
「好甜,這種東西……」
黃瀨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旁姐姐一句:「這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送來的。」打斷了,他的動作一愣,只聽黃瀨奈奈繼續說道:「我們是不是也該回禮。」
黃瀨感覺自己的喉嚨彷彿被什麼堵住了,表情突然迷茫了起來,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下腹一陣發燙的疼痛,他低下頭,把腰彎成了一隻蝦米。
黃瀨奈奈躊躇了一下,試探性地伸手,摸了摸黃瀨涼太的額頭,卻被對方受驚似地躲開了。
黃瀨奈奈目光十分複雜地看了弟弟一眼,懷疑這孩子不會是做模特的時候被不懷好意的大姐姐做了什麼壞事了吧,忽然聽見黃瀨囈語一樣地叫出了一個名字:「琉衣……」
黃瀨奈奈徹底懵逼了,什麼情況?
難不成是,單相思了?!
作為一個超吃香美少年的姐姐,她已經很多年沒能享受八卦弟弟的待遇了,奈奈的眼中蒸騰起熊熊烈火,瞬間覺得神智清明,然後總覺得弟弟呢喃的那名字有點耳熟,忍了半天,沒忍住問了一句:「小涼,琉衣是誰啊?」
神遊的黃瀨沒有察覺到自家姐姐聲音之中的躍躍欲試,下意識地回答道:「一個……」
他不由停頓了一下,一個什麼呢?
學姐?即使是直屬的前輩恐怕也沒有他們那麼親暱的關係吧。
說到親暱,他被月島琉衣這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一番撩撥弄得心煩意亂,才意識到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詞來界定他們之間的關係。
還有那個夢……
黃瀨俊秀的眉頭就擰得更緊了。
他就覺得心裡很不舒服,好像身上哪裡紮了一根刺兒,彷彿是有輕微的刺痛感,卻更讓人覺得渾身不暢快,找不到癥結所在,無可奈何到只想讓他發脾氣。
「小涼沒看出你這麼喜歡吃羊羹啊?」
黃瀨涼太這才意識到他的筷子又朝著月島琉衣送來的羊羹遞了出去,被奈奈這麼一打斷,他的手腕受驚般地縮了回來,感覺心裡更堵了。
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不甘,「想要」的想法越發清晰,他倏然起身,嚇了同桌而席的奈奈一跳。
「我去隔壁!」
丟下這麼一句解釋,黃瀨就氣勢洶洶地衝了出去。
「這是要去殺人啊?」
————————————————
黃瀨一心憤懣地從家裡衝出來,在夜風之中清醒了片刻,還沒等胸前那口悶氣散乾淨,竟然就慫了。
他找到月島琉衣家裡去和她說什麼呢?告訴她自己就是別有用心?
她那總帶著點戲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讓他有些底氣不足。
黃瀨的腳步停在月島琉衣家門口,路燈橙黃的光澤為他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色澤,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那盞小小的月亮,不由地有些出神。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那團曖昧難明的燈光,每當月島琉衣那雙彎彎的桃花眼看向他的時候,他都能夠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卻發現自己從沒仔細地去分辨過,她眼底是否和他一樣盛著心動的光輝。
或者其實他早就明白,只是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躊躇了十來分鐘的黃瀨終究咬牙下定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起伏的心緒,按響了門鈴。
聽著清脆的鈴聲,黃瀨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然而沒想到,開門迎出來的,竟然是一個穿著睡衣的帥哥,他歪著頭一臉疑惑地看著黃瀨,「請問你是?」
黃瀨愣了一下,隨即極快地掩飾住了自己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霾,恢復成了往日裡受人歡迎性格開朗的少年:「請問,這是月島琉衣家嗎?」
對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語調格外輕快地說道:「啊,你找琉衣啊,她在洗澡。」
黃瀨覺得對方那毫無心機的聲音扎耳的要命。
結果對方還號不見外一副主人姿態地邀請他進門,活脫脫襯得他那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格外地灰頭土臉。
這個時候月島琉衣用毛巾擦著頭髮悠悠晃晃地走了出來:「小游,怎麼了?」
黃瀨噎了一下,覺得月島琉衣的語氣太親密了一點,替他開門的帥哥已經朝著月島琉衣走了過去,撩起了她濕漉漉的長發湊在鼻尖輕輕嗅了嗅,問道:「你換洗髮水了?」
「嗯,怎麼了?」
「一瞬間我還以為是月桂的妖精出現了呢。」
黃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戲精,到底是為什麼可以如此面(hou)不(yan)改(wu)色(chi)地說出這種話啊!
只見月島琉衣輕輕握住了那帥哥的手,說道:「月桂妖精為王子殿下乘風而來,你可歡喜?」
站在門口看著兩人傷風敗俗拉拉扯扯的黃瀨徹底當機,站在原地,陡然覺得自己多餘。
他胸中妒火中燒,然而又自認燒得毫無道理,穿著睡衣的帥哥在月島琉衣家過夜,哪怕不經世事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屋子裡那對旁若無人的情侶,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兩人分開。
感覺到沉甸甸的目光,月島琉衣看了過來,目光撞上黃瀨微微蒼白的唇,有一瞬間的詫異,隨即走了過來。
她每走近一步,黃瀨都覺得呼吸一滯。
他幾次三番想起個話頭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卻搜腸刮肚也沒想好要說什麼,後背起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涼太?怎麼過來了?有什麼事嗎?」
黃瀨的喉嚨輕輕地動了一下。
月島琉衣隱約感覺到了他要說什麼,安靜地等待著。
「琉衣,我……」
他的話剛起了個頭,忽然被一道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喲,小涼!你在這兒啊!」
☆、18
按理來說兩人成為鄰居以後應該比平日裡有了更多的接觸,可是自從那天黃瀨的話被拿著水果上門拜訪的黃瀨奈奈打斷以後,月島琉衣就一整個星期都沒有逮到黃瀨,這個孩子不知道鬧起了什麼彆扭,像是躲瘟疫一樣地避免了所有和月島琉衣碰面的可能,甚至不顧情面到了當面轉身就跑的地步,在接連發生了三次這樣的情況之後,月島琉衣終於意識到似乎是被對方微妙的「討厭了」?
這種想法一旦產生就變成了一塊隔夜的壽司,噎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再加上學業壓力和白痴編輯的死線加成,月島琉衣那很多年沒有被觸動過的自尊心,猝不及防地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當她把討人嫌不斷要求她在畫作中加入狸貓的編輯吼得大氣也不敢出,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控了,掛了電話之後不停地深呼吸,試圖壓下自己出於遷怒的氣急敗壞,戴上耳機準備開始畫畫,這個時候才發現墨汁沒有了。
她覺得自己快要爆發了。
月島琉衣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包香菸來,點了一根,卻沒有抽,斜放在了菸灰缸上,任由蒼白的灰燼一點點灑落下來。
她閉上眼,聞著裊裊升起的煙味,被尼古丁的味道刺激得鼻尖發燙,卻不知為什麼,剛才火燒火燎的心緒被這並不好聞的味道洗涮乾淨了,她隱約想起了那個懷抱,還有那句「沒事沒事,總會有辦法的。」
那個永遠在最黑暗的時刻引導安慰著自己的人,似乎並不抽菸,身邊卻有一個總是叼著香菸的傢伙,所以熏了一身煙火氣。
月島琉衣一言不發地坐在自家陰森又華麗的大別墅裡閉目養神,漸漸冷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好似疲憊萬分地嘆了口氣,幾不可聞地輕聲說:「我很想你啊。」
就在她即將睜眼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周圍的黑暗迅速散去,卻在下一秒,眼前猛地湊近一張狐狸面具,一雙吊梢眼佔了大半面容,眉心有一道紅色的三葉妖紋,尖嘴彎出一個巧妙的弧度,似在微笑的樣子看起來滿是不懷好意,他忽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齒看起來像是一個要吞噬靈魂的惡鬼。
月島琉衣猛地睜開眼,她幾乎是憑藉著動物的本能覺察到了危險,住在一個死過人的凶宅裡,遇到這種事情不由地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抬起手想撐著桌子站起來,胳膊卻是軟的,一個踉蹌,直接跪了下去,儘管地上鋪了榻榻米,膝蓋毫無緩衝地撞在上面還是撞出「咚」一聲悶響,她額角微微透著冷汗,手腳輕輕抽搐似的顫抖停不下來。
不會那麼幸運地殘廢了吧。
當時買房子地產中介看她年輕,還頗有良心地告訴她這是個凶宅,她自詡靠兇殺案吃飯,就這麼把宅子買了下來,現在她一個人在這偌大的空曠屋子裡站都站不起來,前一秒還出現了招惹地縛靈之類邪祟的幻覺,怎麼看都像是個恐怖小說的開端。
月島琉衣的心率瞬間飆到了一百五,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脖子僵直,一股濕漉漉的涼意竄上後背不知怎麼地剛才那張狐狸臉總是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像是深夜裡陰魂不散的蚊子。
好半晌,她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用力一搖頭,目光往四周環顧了一圈,目光終於定格在了客廳旁邊設的簡易靈堂上,照片上的老人慈眉善目地看著她,眼梢微微吊起,似是有些嗔怪地在說她今天沒有陪她看韓劇,旁邊的牆上貼了一張巨大的宣紙,上面寫了三行字——
搬到大房子裡住。
好好談戀愛。
活到七老八十。
她竟然有一種從幻覺重踏現世的恍惚感。
她曾經對生死毫無敬畏,打起架來也對身體沒有絲毫的愛惜,她清晰地記得,在看到那張狐狸臉的一瞬間,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過一個漠然的念頭——
「來吧。」
那是一個明確地,要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交與支配的默許。
但是她忽然想到答應了奶奶會活到七老八十,竟然骨子裡生出來一股恐懼感,催促著她避開這種毛骨悚然的陰霾,兩股強烈的念頭在她腦袋裡交匯,她根本無法理智地判斷到底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最終似乎是憑藉著直覺睜開了眼。
她晦暗不明的眸子盯著桌上菸灰缸裡的香菸化作了一堆灰燼,最後一絲紅光墜落,淹沒在一片灰白之中,隨後終於能夠手腳利落地起身,披上外套拿了鑰匙一腳踏入了深夜之中,平靜得仿若一潭死水。
————————————————
黃瀨自從在月島琉衣家見到了穿睡衣的帥哥之後,忽然變得極其勤奮,在部活結束之後還和黑子一起到三軍的體育館裡給自己加訓,於是整個籃球部都在盛傳黃瀨被灰崎搶走了女朋友之後瘋了,在每天累成狗了的生活裡體驗出了失戀之後獨特的釋放感。
黃瀨和黑子從學校裡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兩人家都離學校不遠,還可以順路一起走上一段,在穿過人行橫道路過一條小巷的時候,聽見了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一個男人粗暴地說:「快點把錢拿出來,別磨磨蹭蹭的!」
另一個人的聲音則透著股流氣:「你一個小姑娘大晚上地還在外面晃悠啊,不怕家裡人擔心?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自上一次大夥一起吃冰遇上了飛車賊,這一次又遇到了搶劫犯嗎?帝光中學附近的治安有待提高啊。
黃瀨還沒反應過來,黑子居然已經腳步穩健地朝小巷裡走了進去,黃瀨看著那個瘦弱的小身板,內心奔騰過無數隻羊駝,無可奈何地也跟著走了進去,等到走近了些才發現,那個被打劫了的「小姑娘」,居然是月島琉衣。
而她此刻正格外順從地往外掏著錢包,絲毫沒有反抗的跡象,雖然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小流氓以為面前的女生是害怕了,立刻見色起意,食指勾起了她的下巴,拖長了聲音說道:「來,給爺笑一個。」
月島琉衣微微皺了下眉,聲音有些冷淡地開口:「錢已經給你們了,別太過分。」
一直面無表情的人忽然袒露了一點情緒,彷彿是畫像上的人活了過來,挑著她下巴的那個人這才發現,這女人眼鏡片背後的目光冰冷得好像無機質,直勾勾地看著人的時候,會有一種無形地壓迫感,好像一團滾燙的火焰朝人侵襲過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小流氓愣怔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了月島琉衣一番,意識到不過是個比同齡女生個兒高一些的小姑娘,還文文弱弱地戴著一副秀氣的眼鏡,有什麼好怕的,於是直接朝著她的胸/部伸出了骯髒的手。
就在這時,月島琉衣漫不經心卻又是極其狠辣地一彎腿,猛地就朝小流氓的下盤襲去,對方被她這麼猝不及防地攻擊,捂著檔便是一個趔趄,後背狠狠撞在了對面的牆上,險些吐出一口老血來。
「臭娘們兒!」
那流氓扶著牆半天沒直起腰來,目光之中露出幾分凶光,他的同伴顯然也被這忽然的變故愣住了,看了看同伴,又看了看月島琉衣,一歪脖子筋骨「嘎巴」一聲脆響,「小姑娘,這就是你不對了……」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後心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腳,那人連滾帶爬地往前一撲,被月島琉衣眼疾手快地側身躲開,整個人給踹趴在了牆上。
月島琉衣神色詫異地看著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黃瀨,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便被一把拖住了臂膀,手勁兒大得驚人,順勢將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一把按在懷裡。
月島琉衣:「怎……」
月島琉衣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頭霧水,黃瀨已經弓起後背把她整個護在懷裡,緊接著就聽見一聲鈍響,之前被月島琉衣踹翻了的小流氓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隨手從身後抄起了棒球棍,直直的朝著他們砸了下來。
黃瀨悶哼一聲,環抱著月島琉衣的手越發的緊,幾乎陷進了她的皮肉裡。
月島琉衣的瞳孔驟然緊縮,這個時候身後呼嘯而來的警笛聲嚇得兩個小流氓一哆嗦,丟下棍子就往外跑,她急忙回身去看黃瀨,他喘息聲粗重了起來,下頜被咬緊的牙關勾勒出一個堅硬的弧度,滿頭的冷汗,對上月島琉衣關切的眼神,竟然還朝她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似是在安慰她。
月島琉衣有一瞬間的晃神,隨後忽然意識到這麼久了警/察竟然還沒有進來,她朝巷口張望了一下,黑暗之中忽然響起一道軟軟的聲音:「學姐,是我用手機放的警笛,剛才一直沒有下載好,黃瀨君就沖上去了。」
「小黑子,你靠譜一點啊……」 黃瀨艱難地爬了起來,腳下踉蹌著晃了晃,月島琉衣急忙伸手過去想要攙住他,卻被巧妙地躲過了。
月島琉衣皺了皺眉,近乎態度強硬地拽住了黃瀨,把他的衣服一掀,看到了他後腰一道觸目驚心的淤青。
她看了一眼一旁還沒自己高的黑子哲也,叫住了逞強的黃瀨,在他面前微微俯下身,說道:「我背你去醫院。」
黃瀨先是一驚,隨後垂下了目光,嘴裡依然是帶著三分笑意的語氣:「學姐,別開玩笑了。」
月島琉衣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強壓著滿心的窩火冷聲說道:「上來。」
黃瀨卻再一次躲開月島琉衣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試圖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
面對他這種彆扭的態度,月島琉衣沉下臉來,很快穩住了自己的隨時可能暴走的心緒,不再和他糾纏,對一旁的黑子哲也說道:「黑子同學,麻煩你扶著黃瀨,我去叫出租車。」
隨後就沒有絲毫留念地把黃瀨甩手給了黑子。
黃瀨看著她太過瘦弱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後還是一聲沒吭,低下頭去,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壓在了一旁攙扶著自己的黑子身上。
「黃瀨君,你很重。」耳畔傳來了黑子語調毫無起伏的抗議。
「小黑子,我傷得很嚴重噯。」
面對隊友,黃瀨毫無顧忌地撒起嬌來。
只可惜這一套對於黑子根本沒用,「你傷到的不是腿,請盡力走一走吧。」
黃瀨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朝著正在路邊打車的月島琉衣走去,對方聽到了腳步聲,回過頭來,目光在黃瀨身上地停駐了片刻,又回過頭去看著川流不息的道路。
黑子看著這兩個人像是準備劃清界限的模樣,有些不解,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月島琉衣,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黃瀨,直白地問道:「兩位吵架了嗎?」
月島琉衣聽到這句話,「嘁」地嗤笑了一聲以作回應,只是她的聲音很冷,側顏勾勒出近乎凌厲的線條,像是被凝固在了燈紅酒綠的街道,再也沒了聲音。
等到月島琉衣叫的出租車到了,她把黃瀨和黑子往裡面一塞,然後抽出了錢包裡所有的錢遞給黑子,說道:「如果錢不夠的話請你給我打電話,麻煩你了黑子同學。」
說完把出租車門猛地一關,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19章
在比賽前夕受傷,黃瀨差點沒被暴躁的虹村修造直接打成三等殘廢,在聽黑子說這是為了保護月島琉衣而受的傷以後,他表情十分複雜地朝他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給他放了個長假。
黃瀨從學校出來後匆匆趕往了世田谷的別墅區,一個圈裡的前輩昨天從組合單飛,今天在那裡開party,他去捧場。
日本藝人出道早,在場的有很多都是未成年人,但是party上華衣錦服的人們推杯換盞,手上都拿著高腳的香檳杯,清冽的液體在水晶射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剔透。
黃瀨執著一杯混了蘇打水的酒和認識不認識的人寒暄客套,對著一個個裝扮得無懈可擊上前來搭訕的女孩子笑得猶如三月春風,半小時之後,鼻翼間飄散過各式各樣的香水味此刻終於集中爆發,刺激得神經突突地跳了起來,他小心的避開了人群,打算到窗邊去透透風。
大廳的周圍被淺色的輕紗帳籠罩起來,他撩開被吹拂起好看弧度的窗簾走了出去,卻看到敞開的窗戶上坐了個女人。
她一條腿高高抬起踩在窗柩上,黑色華美的禮服從白皙的大腿上滑下來,柔順的垂到地上,修長的五指之間漫不經心的拿著一杯波本酒,輕微一晃冰塊撞擊在玻璃杯上發出好聽的聲音。
這棟別墅建在半山腰,隨風搖曳的樹影背後可以看到燈火輝煌商業區的璀璨燈火,彷彿紙醉金迷十里紅塵全都觸手可及,可是她坐在窗戶上,卻彷彿全身都被皎潔的月光籠罩,只要稍不留神,她便會乘著獨角獸朝月色奔去。
「阿嚏~」
一整夜風吹過,從溫暖的屋中出來的黃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Bless you。」
一道溫醇的聲音傳入耳中,彷彿是剛才滑入嗓中的香檳,帶著點溫和醉人的香氣。
黃瀨抬起頭,月光下的女人轉過頭來看他,大半個身子都沉浸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只是隱約感覺在笑。
月光傾瀉在她黑色的裙襬上,黃瀨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笑了起來,「謝謝你。」
兩個人安靜的在深沉的夜色之中沉默著,酒杯裡傳出的清脆聲響像是玉盤上的珍珠,這個時候一聲劃破寂靜的哨鳴響起,直竄九霄,緊接著伴隨著絢爛的爆炸聲,一朵絢麗的煙花在他的身後猛然綻放,照亮了沉寂深邃的夜空。
已經十二點了,party的主人預定了凌晨的煙花,寓意著一個新的開始。
黃瀨下意識的抬起頭來,隨即回頭看了一眼鬧哄哄的酒會,喧鬧的音樂聲和耀眼的水晶燈掩蓋住了窗外的煙火,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們女孩子就是喜歡這種blingbling的東西,比如鑽石,比如煙花。」
比如我。
或許是因為氣氛太好,一直以來被壓抑在心底的話被這樣講了出來,黃瀨有一瞬間的尷尬,終究不再維持著那份少年老成的穩重自持,有些困擾的撓了撓後腦勺。
坐在窗戶上的女人被他逗笑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輕聲說道:「還有女孩子被這一時絢爛晃暈了眼,終生不嫁呢。」
「哈?」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讓黃瀨愣住了,下意識地反問道:「誰啊?」
「郭襄。」
女人給出了一個名字之後就沉默了下來,回應她的卻是一片迷茫的沉默。
幾秒鐘之後,她失笑,「是中國一本小說裡的人物,是一個城主的女兒。」
「那是……公主殿下?」
「……」窗柩上的女人似乎被他噎了一下:「啊,不,他們的城主和我們的不太一樣。」
黃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繼續講道:「郭襄有一次出門遊歷,在一個叫做風陵渡的地方,聽說了江湖上一個叫做『神雕大俠』的名號,便很想見他,幾經輾轉終於見到,兩人一同冒險遊歷,經歷了所有憧憬之中的英雄夢想。後來神雕大俠贈她三根金針,代表三個願望,她的第一個願望便是希望這位大哥哥能夠來參加她的生日,他為她放了一場煙火,郭襄雖然痴心相許,但也是真心祝福神雕大俠和他闊別了十六年的妻子,後來城破家亡,郭襄尋找神雕大俠,從北至南,又從東到西,卻此生不見,終究在四十歲的時候出家為尼,青燈黃捲了此一生。」
她似乎是有些醉了,故事說得顛三倒四,並沒能釐清全部情節,黃瀨卻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便是笑了起來,不再是那種禮貌而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似乎這夜色和煙花給了他天然的屏障,讓他有了安身之所,他歪著頭說道:「那麼她愛上的,究竟是神雕大俠,還是那個大哥哥呢?」
女人愣了一下,手中晃動的酒杯也猛地停住,一雙盛滿盈輝的眼睛看向黃瀨的方向,問道:「不是一個人嗎?」
黃瀨搖了搖頭,也不在意對方是否能夠看到,繼續說道:「寶刀美酒煙花冒險,她愛的或許是代表這些憧憬的神雕大俠,而不是那個人本身啊。」
他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忽然一同沉默了下去,安寧得近乎奢侈,一片銀白皎潔的月光投影在她純黑色的裙襬上,勾勒出寥廓而寂寞的側影,半晌女人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要是郭襄,一定打死你。」
黃瀨聞言笑得爽朗,露出一口小白牙。
窗邊的女人看著他,眼神之中似乎有點溫柔的無奈,「別這麼踐踏少女心事啊,喜歡、愛情、崇拜,這些情感本來就沒有那麼明確的界限吧,看穿了一點別有用心便說別人愛的不夠深,實在太可惡了。」
「好吧。」黃瀨慢慢走近她,舉起酒杯,「我錯了,敬少女心不死。」
酒杯相碰的清脆聲響彷彿凝結了空氣,溫柔的月色定格了黃瀨一臉無辜的呆滯,「學……學姐?」
他結結巴巴的樣子似乎讓月島琉衣輕笑了一下,她微微抬酒向他致意,隨後停了一下問道:「你身上有傷,能喝酒嗎?」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隨即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上的酒漬,似乎帶著幾分饒有興致的打量:「怎麼,已經厭惡我到這種地步了嗎?」
她這句話就好像水花落到了滾油裡,一下就把黃瀨心裡炸得亂七八糟,他的胸口難耐地劇烈起伏了幾次,手指惡狠狠地攥住無辜的酒杯,幾乎把那精緻透亮的杯子捏出裂痕來。
她眯起眼睛看向黃瀨,眼睛裡蕩出溫柔的水波,微挑的眼角卻偏又有幾分邪性,似是在勾人。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今夜的她和往日裡戴著眼鏡的樣子不太一樣,更像是在攝影棚初次見面的樣子,看著他的時候,就像是漆黑一片舞台上唯一的追光,讓人忍不住沉溺。
他忍不住將認識月島琉衣後的前塵往事全部仔細地回想了一番,就這麼魔障似的忽然出起神來。
明明,明明月島琉衣曾經展露出過她那毫不壓抑的「好感」的對不對。
明明,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著他不是自作多情。
然而當曖昧難以為繼的時候,彼此回到點頭之交似乎又是風月場上的某種共識,這才是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法。
一想到這,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不甘。
黃瀨閉了閉眼,艱難地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最終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
他睜開眼,蜜色的眼睛裡是她小小的倒影,沒有絲毫的偏離和逃避,黃瀨動了動嘴角,勾出一個燦爛的弧度,「啊啊,完全被學姐迷住了啊,就好像月光下的妖精一樣。」
帶著笑意微微上揚的尾音,讓人分辨不出話裡到底有幾分真心的意味。
他背後被輕紗帳濾去囂張的光線傾瀉襲來,一直鋒芒耀眼的金發也被映襯出幾分暖意來,他斜倚在窗邊,姿勢慵懶卻依然挺拔,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蠱惑人心的氣息。
月島琉衣眯起眼,看著黃瀨在無聲無息變成了遊刃有餘受人歡迎的金發模特,露出了她所不熟悉的虛偽,對他的恭維充耳不聞,只是問道:「已經很晚了,你不回家嗎?」
「欸?是在趕我走嗎,好過分。」黃瀨誇張的叫了起來,隨即右手輕輕搭在了胸前微微俯身行了一個紳士禮:「將醉酒的女性丟下可不是紳士的所作所為。」
這個時候一直被隔絕在輕紗之外,遙遠的像是另一個世界的酒會裡傳出一聲大喊:「別攔著老娘,老娘終於擺脫那一群臭女人了,畢業啦!單飛啦!不用捆綁銷售一起瞎蹦跶了!拿酒來!」
顯然是主人家喝多了。
月島琉衣對著黃瀨挑了挑眉,他臉上卻沒有半分的慌張尷尬,只是對著她眯著眼睛笑,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透出淺金色的倒影,神色專注而認真。
他的眼睛彷彿會講話,雖然她聽不懂。
她搖晃著手裡的酒杯,若有所指地說道:「好酒可不能浪費啊。」
黃瀨忽然伸出手來,覆蓋在了她的手掌之上,溫潤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有些癢,月島琉衣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只見黃瀨拉過了她的酒杯,湊到了嘴邊,隨著喉結翻滾,把酒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兩個人離得太近,她甚至能夠聽到醇厚烈性的波本滑向他嗓中的聲音。
他學著她的樣子舔了舔唇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舌尖的溫度在她的拇指上輕輕擦了一下,卻順著毛孔蔓延進了身體裡,一直流向心臟,在短暫的麻痺之後,換來的是劇烈的跳動。
她怎麼會錯將那個陽光下笑容爽朗的男孩子錯認成一條毫無心機的金毛犬,明明是一隻舒展身體都在勾人的貓。
月島琉衣告訴自己,不能離得太近,會被發現敗露的心跡的。
「酒喝完了。」黃瀨有幾分孩子氣的笑了起來,不知道他在開心些什麼。
月島琉衣不露聲色地收回了被他緊握著的手,抬起酒杯將球狀的冰塊和月亮重合,輕聲說道:「那麼,我們私奔吧。」
她輕盈地掉轉身形,似是要從窗戶上跳下來,黃瀨卻忽然在她面前半跪下去,拿起了被她隨意丟棄在一旁的高跟鞋,輕輕握住她纖細的腳踝,把鞋套在了她纖柔如玉的腳上。
「哇,好涼。」黃瀨抬起頭對著她笑了:「簡直就像小美人魚。」
月島琉衣對著他眨了眨眼,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啊勒,我可是那種為了活命絕對會把匕首插、進王子胸膛的女人。」
黃瀨站起身來,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從窗檯上輕輕躍下。
「會認錯心愛女人的王子可不算是真正的王子殿下。」
「欸?難道不是長得好看就算嗎?」
「所以我才說女孩子都喜歡blingbling的東西嘛。」
「比如煙花?」
黃瀨忽然沒有預兆地轉過頭看她,在光影交錯之間認真而直白的說道:「比如我。」
☆、第20章
兩人順著盤山的公路往下走,月島琉衣的高跟鞋在泊油路上碰撞出鈍鈍的聲音,踢踢踏踏,像是某種靈動輕快的樂器,輕靈流暢地追隨著音樂的節奏。
黃瀨跟在她的身後,看她動作靈巧的蹦蹦跳跳,如同坐在劇場之內,無聲地看著舞台上被燈光追逐著的精彩,及時而妥帖地伸手扶一把趔趄的她,被吹亂了額發的她抬起臉來朝他璀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緣故,整張臉上都沾染上了緋紅,一雙眼睛裡卻閃耀著一點明亮而執拗的光芒,總覺得帶著點少女的天真和笨拙,有種獨特的韻味。
見黃瀨失聲,月島琉衣伸出一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被我眼中的你帥傻了?」
黃瀨笑了起來,只見月島琉衣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搖著頭輕聲說道:「口好渴。」
被她這麼一說,黃瀨也覺得唇舌只見一片乾燥,他環顧了一週,忽然彎起了嘴角,說了句:「你等一下。」
然後便朝著旁邊跑了過去。
月島琉衣有幾分疑惑,還是跟了上去。
只見黃瀨跑到了一棟別墅的圍牆下,高達挺闊的少年的高高躍起,抓住了牆沿,動作利落靈巧的向上一翻,穩穩地落在了高牆之上,看到在下面瞪圓了眼睛看著他的月島琉衣,笑彎了雙眼,右手在頰邊比出了一個勝利的V字。
「想上來?」
看著抬頭一眨不眨地仰視著他的月島琉衣,黃瀨拍了拍牆沿問道。
「不是……我是想說……」月島琉衣猶豫了片刻說道:「這種人家的圍牆上有可能會裝電網。」
「……」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四目相對的兩個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黃瀨有些艱難的開口:「你……現在才說?」
「我怕嚇到你。」
黃瀨被她氣樂了,搖了搖頭,撤回左腿有些危險地在牆沿上站了起來,高大挺拔的少年在圍牆之上勉力維持著平衡,卻是一副神態自如逛花園的模樣,在牆下看著的月島琉衣反倒是緊張的手心冒汗。
只見黃瀨在高牆之上踮起了腳尖,從枝丫之上扯下一個梨來,樹枝晃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聽得人格外膽顫心驚。
他拿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梨,拿在嘴邊咬了一口,發出「咔擦」一聲脆響,隨後轉過身來朝著月島琉衣的方向招了招手說道:「還挺甜的!接住了哦。」
話音剛落便看到淺灰色的影子在半空之中劃過一個圓潤的弧度,穩穩地落在了月島琉衣的手中,站在圍牆之上的黃瀨朝著她笑出了一排小白牙,不知道是不是在誇讚她的好身手。
月島琉衣看著手裡那個被咬了一口的梨,上面一排整整齊齊的牙印,有些哭笑不得。
這孩子是缺心眼還是真會撩?
她笑了一下,抬起手來,一口咬在了那個缺口上。
嗯,是挺甜。
黃瀨在牆上坐著,目光看向渺遠的方向,微風吹過拂亂了他金色的頭髮,兩條腿在半空之中晃來晃去,像個幼稚的小學生,忽然有些遺憾地說道:「好可惜啊,都看不到星星的。」
月島琉衣聞言也抬頭望去,天空呈現出一種幽暗的深藍色,如同深不見底的海洋倒影,月色從厚重的雲彩背後透露出熹微的光亮,溫和而柔軟。
「你才是比較喜歡blingbling東西的那一個吧。」
月島琉衣輕笑著說道。
「噯~~」黃瀨拖長了語調長嘆了一聲:「姐姐的少女心被波本酒稀釋掉了嗎?明明有星空才比較浪漫啊。」
「啊嘞,要對付一個少女心已死的瘋酒娘還真是對不起了。」她歪著頭看他,雙手背在身後,停頓了三秒忽然說道:「嘛,不過想看星河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
黃瀨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只見月島琉衣帶著幾分狡黠地眨了眨眼。
———————————————————
他們兩個人站在東京灣旁,入夜的河邊有點冷,月島琉衣還沒來得及象徵性地打個寒顫,帶著體溫和香氣的外套已經覆了上來,她側有去看站在一旁只穿著單薄白襯衫的黃瀨,正撞進了那雙蜜色的眼睛裡。
「這種體貼程度,小模特你已經可以去做牛郎了。」
「請不要說這種話啊,」黃瀨帶著點無可奈何看著她:「模特的工作我還是做得不錯的。」
月島琉衣點了點頭:「確實,如果是牛郎的話或許會選擇其他的取暖方式。」
黃瀨眯起了眼睛來看她:「姐姐不要說這種話啊,我也是會緊張的。」
他的眼睛裡有著三分的玩笑和半分的認真,月島琉衣似乎也應該應景的笑一笑才不致尷尬。
可是她沒有。
她也沒有移開目光。
這樣直白的打量甚至於有幾分咄咄逼人,半晌,她忽然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用非常輕的聲音說道:「小模特,你知道自己這樣很惹人討厭嗎?」
黃瀨有些訝異地微微挑起眉。
隨即又恢復了他那帶著點玩世不恭的面具臉,表情沒有絲毫的尷尬,依然是眯著眼睛遮擋住了所有的情緒,露出那種溫順的謙和的,讓人一不留神就會信以為真的笑容。
月島琉衣沉默了兩秒,轉頭去看不遠處的彩虹大橋。
泛光照明勾勒出的暖白色吊索大橋安靜的蟄伏在江面之上,明亮的燈塔在水中呈現出清晰的倒影,遠遠的可以看見佇立的暖橙色東京塔交相輝映,吊索勾勒出來的間或星光如同白練星輝一般閃爍在半空中。
夏日的溫熱伴隨著臨水的濕潤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張開。
月島琉衣走到黃瀨身前,仗著高跟鞋的優勢,忽然伸手捏住了黃瀨的下巴,非常輕地在他耳邊說,「喉嚨裡卡住的鰻魚刺,眼睛裡掉進的眼睫毛,牙齒縫裡塞進了牛肉絲,你就是那種存在。」
她眯起眼睛看向黃瀨,眼尾微微挑起,帶著點清甜的醉意,迷離之中有幾分賣弄風情,讓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無論如何也是比他多活了四年的大姐姐,當然知道怎樣的眼神最勾人。
黃瀨定了定神,勉強一笑,油嘴滑舌地說:「姐姐還在對煩煩這個暱稱耿耿於懷嗎……」
他還沒說完,月島琉衣已經被他氣笑了,一傾身揪住了黃瀨的衣領,那雙桃花眼中國難得露出了深不見底的銳利,她盯了他兩秒,略帶薄繭的手指在他裸/露的脖頸上輕輕滑過,隨後伴隨著一聲細響,將他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扯了下來。
心儀男生襯衫上最貼近心臟的第二顆扣子,代表著真心的愛和浪漫戀情的開端。
黃瀨先是有點震驚,繼而很快放鬆下來,有恃無恐地伸手虛虛環住了月島琉衣,蜜色的雙眸很有侵略性地掃過她的眉眼,好似隨時準備親上來,剛要開口卻被月島琉衣搶了先,她雙手攥成拳輕聲問:「你丟的是這顆金紐扣,還是這顆銀紐扣?」
黃瀨:「……」
她的鼻息輕輕拂過黃瀨因為被撤掉紐扣而鬆散開了襯衫而裸/露出來的皮膚上,皮膚立刻應景地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黃瀨有些不自然抬手鬆了松襯衫前的領帶,蜜色的眼眸之中有盈輝閃爍,帶著可疑的臉紅移開了視線,隨即又帶著幾分少年特有的倔強迎了上來。
兩秒鐘之後他便明白了過來。
她是故意的。
然而猝不及防地她又收斂了那含波帶水的目光,語調一轉冷聲說道:「剛才的波本酒是我心甘情願分給你喝,你下次若是再懷著這樣的態度湊上來,我保證拿酒潑你一臉,懂了嗎?」
她又恢復了隨意又慵懶的樣子,放開了黃瀨,垂著眼尾懶洋洋地評價了一句:「沒勁兒。」
黃瀨第一次接觸到生氣的月島琉衣,鮮活得觸手可及,讓他不由地有些愣怔,忽然輕聲說道:「你似乎忘記了,我也是男人,你是不是,太大意了呢?」
「嚯?」她拖長了語調,毫不避諱的看著他。
黃瀨狹長的眼尾微微眯起,蜜色的眼眸之中帶著往日裡被隱藏得很好的疏遠冷淡的清高,還有一絲藏不住的晦暗不明映射出來,好像是貪婪、又是隱忍。
「怎麼會忘記呢。」她帶著一分調侃和三分的認真笑了起來:「金光閃閃的王子殿下。」
最後的那個尾音略微上挑,聽起來無賴又認真,黃瀨低下頭來看被完全籠罩在自己陰影中的她,心底忽然蒸騰起一種奇異的情緒。
高大挺拔的少年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歪著腦袋疑惑的表情看起來溫柔無害,彩虹大橋的光芒彷彿給他鑲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她在少年的氣息之中合上了眼,像是那杯波本的酒勁兒後知後覺的翻湧上來,彷彿整個世界都沉醉在了這月色之中。
「姐姐。」
月島琉衣沒有應他。
黃瀨忽然一把抱住了月島琉衣,把她緊緊地壓進自己的懷裡,身體不止地顫抖,動作卻強勢得毫不含糊,低啞著嗓音在她耳邊說,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近乎虔誠地聞著那股魂牽夢縈的白松香氣,隨後他深深地呼出口氣,閉上眼睛,輕輕側頭默默地親吻了一下她的鬢角。
這麼多天他過得渾渾噩噩,拚命克制著自己,被理智和本能撕扯得快要痛苦死了。
而他再怎麼痛苦地承受著,只要那彎遙不可及的月亮顫顫微微地垂下一根搖搖欲墜的蜘蛛絲,他也心弦被撥弄得餘音繞樑。
「無所謂了……什麼都無所謂了……」
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襲擊,月島琉衣整個人都懵了,黃瀨這壯士斷腕似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怎麼念叨得像個犯了色戒的和尚,被逼急了恨不得以身殉道。
「你怎麼了……」
「我……我……是我勾引姐姐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月島琉衣:???
月島琉衣被黃瀨這忽然端起一口不知從哪兒來的大鍋就往自己身上背的舉動徹底砸暈了,愣了半天沒能說出話來,但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黃瀨那種自我懲罰式的嚴防死守被她撬開了個口子,雖然她全程都很莫名其妙。
她抬起手,慢悠悠地貼上黃瀨的後背,輕輕拍了拍。
黃瀨整個人立刻僵住了,隨後慢慢放鬆了下來,像是一隻滿身防備卻被順了毛的小動物。
「所以,所以姐姐能不能和那個人說清楚。」
「……誰?」
黃瀨忽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低下頭來看她,那眼神不似平時溫和,幾乎像是被逼急了,眼尾通紅,在月島琉衣看來,竟然帶上了一點攻擊性,黃瀨用那種眼神盯了她好一陣,隨後用一種近乎狠厲的語氣說道:「你……你男朋友。」
「我男朋友?」
月島琉衣一臉懵逼,我tm哪兒來的男朋友?
黃瀨看她的表情,滾燙的心被澆了一碗冷水,避開她的注視,盯著不遠處的彩虹大橋,過了很久,才幹巴巴又委委屈屈地退讓:「你要不想說……我可以等。」
「不是,我哪兒來的男朋友?」
「就那天在你家那個。」
月島琉衣循著他的思路思考了片刻,一張有點傻氣的臉浮現在腦海中,月島琉衣愣了兩秒,看著黃瀨那一臉認真的表情,忽然露出了做人生抉擇似的沉痛表情,黃瀨不由地隨之緊張起來,月島琉衣憋了兩秒,實在憋不住了,彎著腰狂笑了起來,連日來各方壓力造成的沉重心情一掃而空。
「哈哈哈哈,小游是我男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
她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笑聲,彷彿只有「哈哈」兩個字能夠代表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大有下輩子都會這麼笑下去的趨勢。
她眼角盛著點用力過猛而滲出來的淚水,在黃瀨的額頭上狠狠拍了一下:「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