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消息來得快而緊急, 但是當初為了安全起見才選擇的偏遠地區, 如今卻成為了實施救援的阻礙。
曼德拉貓的心靈通訊有距離上的限制，但是這一次相澤消太在校長和超算的一致建議之下，帶上了衛星電話, 因此得以在最關鍵而緊急的情況下把消息傳遞給雄英。
A班B班全員遭遇不知名數目的人的襲擊，敵人個性很多都是未知, 唯一被重傷的綠谷出久傳遞回來的消息是, 對方的目標有爆豪勝己。
歐爾麥特立刻就拍了桌子，想要奪門而出, 又生生地把自己攔住:在座的人裡，還有三個同樣在死柄木弔目標之內的學生。
不能再讓這些孩子受傷——
歐爾麥特停下腳步, 又重新站在了F班三人的身邊。
最終，在沉默而焦灼的等待中, 得到的是爆豪勝己被俘的消息。
自從歐爾麥特成名之後, 數十年來社會中就鮮有這一類有組織的犯罪者。在所謂「和平的象徵」的庇佑下, 大部分的陰暗面都龜縮到了常人看不見的內側。
雨宮螢仿佛聽到了有什麼充滿惡意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吞噬能量，蓬鬆生長的聲音。
這讓人感覺非常不妙，但是如今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的感覺，就更加地紮心。
無傷15人，受傷者9人，15人因為敵聯盟產生的毒氣而生命垂危, 一名學生行蹤不明。
可以說是雄英, 或者說是英雄社會的慘敗。
一名職業英雄受重傷正在搶救, 一名職業英雄留下大量血跡生死未蔔。
在眾人悲傷的氛圍下，漫長，燥熱而又令人鬱卒的暑假就這麼開始了。
綠谷出久被轉移到母親所在的醫院治療，雨宮螢沒事兒就往醫院跑，碰到了坐在病床前面抹眼淚的綠谷引子阿姨。
她大概是還記得那個「舉著手機一路導航來到自己家」的小姑娘，紅著眼睛跟雨宮螢打了個招呼。
少女從隔壁床拖了個板凳過來，坐在旁邊。
綠谷出久還在昏迷，反復發動「個性」的雙手已經傷得斑斑駁駁，暗紫色淤積的血跡之下掩藏得全部都是疤痕。
「小久他一直都想當個英雄。」
引子阿姨看著綠谷，輕聲說:「英雄，真的那麼好嗎？」
雨宮螢無法回答她的問題，而引子阿姨顯然也不是為了求得一個答案。
「一直以來都是「無個性」的小久突然間擁有了個性，然後，然後他就……」
引子阿姨泣不成聲。
她不是擅長安慰別人的人。
雨宮螢思考了一會兒，乾巴巴地說:「基於個性移植產生的自體不適應，我想是有辦法解決的。雖然不是現在立刻就能改善的問題，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綠谷的「個性」一定會變得……更加適合他一些。」
雖然並沒有完全聽懂眼前小久的同學在說什麼，但是大致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一切會變得更好一些」的意思。引子阿姨擠出一個微笑，又重新盯著綠谷出久不出聲。
雨宮螢沒有再多打擾，轉身去了別的同學所在的病房。
而這一次，被安慰的反而是她本身。
飯田天哉拍著少女的肩膀，說你做的這些東西真的幫助了不少人，大家因為它們少受到了很多傷害。
縱使距離遙遠，你們這一役依舊成功地保護了大家。
相澤老師忙著去警署做筆錄，完全沒工夫來醫院這邊。歐爾麥特也忙得像陀螺一般，接了數個電話多方打點關係。看著學校裡的老師一個個都急得像是火燒眉毛，早已不用學生這個定位來束縛自己的雨宮螢感覺到一陣焦慮。
之前的問題還沒解決，新的問題又不斷出現。
綠谷出久在持續的高燒中昏昏沉沉地掙扎了兩天——在這期間雨宮螢檢查了他的裝備，從手指到手掌到手臂，裡面的感測器碎得一塌糊塗。
注射針劑和壓縮鎮痛的氣霧劑用得一乾二淨，而綠谷的手臂呈現出非常危險的反復使用個性留下的痕跡……
少女氣得想咬牙。
很明顯，用來提供逃跑機會的設計，被扎扎實實地用在了攻擊敵人身上。
引子阿姨多次在床前切好了水果，在等待綠谷出久醒來的過程中，眼睜睜地多汁的果肉逐漸在空氣的流動下變得乾癟。
而事態不會因為眾人的悲傷而止步，在這兩天之中，各類流言迅速地甚囂塵上。
看著群裡尚且健康或是輕傷的學生們張羅著湊錢給綠谷買慰問品，雨宮螢戳來聊天視窗，私聊告知轟焦凍說自己在網路銀行給他轉了一筆錢，代表F班三人給綠谷買點東西，聊表心意。
「轟焦凍:你不一起去？」
「雨宮螢:我現在要做的事多得簡直抽不開身……拜託你們了。」
「轟焦凍:到底是什麼事？」
「雨宮螢:唉，一團亂麻，你別問了」
「轟焦凍:大家現在都已經成這樣了，我沒辦法不問」
「雨宮螢:……」
有的時候，這名和自己同齡的英雄的兒子可以說是敏銳得讓人覺得意外。
縱使雨宮螢從頭到尾都還沒提關於敵聯盟的事，個性和頭腦一樣優秀的少年立即就覺查出了他們所忙碌的內容的一角。
「轟焦凍:現在爆豪的狀態不明，英雄和學校都忙得不可開交，你們三個人說也都做些看上去就不便說出口的事——我不是在逼問你們，起碼……以同學或者說朋友的名義，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看著長長的一段話，雨宮螢就有些愣神。
啊他居然能說這麼長的句子——這種想法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年少的英雄迫切地想要能夠做些什麼，雨宮螢張了張口，才覺得嗓子眼發疼，急得都有些上火。
「轟焦凍:如果只能等待的話，太不甘心了。」
新的消息立刻接踵而來。
大概沒有什麼能夠阻擋英雄的腳步，也沒有什麼能夠掩蓋「想要保護，想要拯救」的心情。
雨宮螢思考再三，給轟焦凍傳去了一張截圖。
「轟焦凍:這是……我們出發之前，池田給大家看的那個東西的原版？」
「雨宮螢:嗯，是的。這個圖案背後所代表的東西我們誰都不知道，但是目前能夠瞭解到的只有，對方的技術手段非常厲害……不是英雄的那種看得見的強，是滲透在各種各樣的角落裡逐漸滋生的……」
「轟焦凍:我明白了」
「雨宮螢:無論在什麼地方看到了這個標誌，一定要告訴我和池田，還有，不要在社交網路上直接搜索，這很容易被發現。」
一頓叮囑過後，雨宮螢打開了另一個聊天窗。
職業英雄們討伐敵聯盟的召集令早已下達，如同池田信和安德瓦私下裡有了聯繫一般，雨宮螢和傑諾斯的通訊到目前為止也都沒有中斷。
「傑諾斯:後天晚八點左右，職業英雄會一起去目前查找到的可能是敵聯盟據點的地方，我也會和大家同去。你要不要來幫忙？庫斯諾博士年紀有點大了，讓他一個人來做戰備調試有點勉強。」
「雨宮螢:我知道了，明天我聯絡你。」
縱使還沒做好萬全的準備就過早深入敵陣不是雨宮螢的習慣，但如今敵聯盟一次又一次的挑釁和出擊根本不給人做準備的機會。
少女重新回到雄英的地下室，放了假的學校裡沒什麼人顯得空蕩蕩的。刷卡開了地下實驗室的門，雨宮螢四處翻檢著有沒有什麼東西自己能用的上。
八百萬同學頭部受了重傷，如今依舊在昏迷。離開醫院時候，雨宮螢看著八百萬的母親在病房之前捂住眼睛低聲哭泣，聲音壓抑而克制。
與此同時，池田信收到了來自雄英A班的消息。
「切島銳兒郎:等綠谷醒了以後我們打算商量去救爆豪的事，我看你小子在體育祭上也挺能打的，要不要加入我們一起？來一個頭腦好使的人的話，感覺營救的成功率都會提升！」
「挺能打」的池田信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雨宮螢不是沒有好奇地問過池田，能夠做到那種流暢而熟練的打法的方式或者是途徑。少年老老實實地把電腦往前一推，把所有的控制程式和演算法全部都展示出來。
非常簡單明瞭。
在全身貼滿細小的感測器，通過視景對對方動作的捕捉，經由演算法提醒自己身體上每一個需要運動的部位，在下一刻應該執行的動作。
只要演算法足夠精確和完善，只要能夠嚴格地將每一個計算出來的動作執行到位，那麼哪怕沒什麼力量的人，都能夠拖住敵人並纏鬥好一會兒。
少年還清楚地記得，雨宮螢當時對這個答案頗為不滿，覺得面前的小夥伴肯定是藏了私。前面計算的那部分雖然艱澀難懂，但是好在勉強能夠看懂是糅合了一些上個世紀的格鬥技術基礎，但到了執行的部分，問題就來了。
普通而未經鍛煉的身體，應該如何迅速做到那些需要迅速反應的複雜的動作？
嘛——關鍵時刻，就會胡思亂想。
池田將手掌攤開又重新握拳，盯著自己的手心露出一個微笑。
第三十七章
然而電腦裡的內容寫得明明白白, 因此天賦和能力不輸池田的少女在反復扒拉著電腦看了兩三遍之後, 只能鼓著臉露出懷疑的表情作罷。
轟焦凍在雨宮螢那裡吃癟一問不成，就去旁側敲擊池田信，想從「蜜蜂」的圖案開始下手, 試圖問點兒新的資訊出來。
「池田信:你第一眼看到這個圖片的時候，有沒有覺得有種渾身上下不舒服的感覺？」
「轟焦凍:沒……這圖有問題？」
「池田信:沒事, 那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關於切島提議的「去拯救爆豪」, 被視作很能打的池田信保持著不置可否的態度。暫且不說綠谷出久一直還在昏迷，以敵聯盟的戰鬥力, 先不提把爆豪勝己帶走，如何能讓自己全須全尾地離開, 都是一個很難做到的任務。
白髮的少年頭腦飛速運轉，約了飯田, 轟和常暗三個人碰面, 打聽這一次敵聯盟的消息。
而結果雖然說在意料之內, 但也很難不讓人擔憂。
高中生校服，性格惡劣的女生；牙齒可以伸長如同刀具的男性；能夠製作毒霧的男子高中生；可以將人收納在彈珠裡的危險角色……
敵人的勢力，在借了英雄殺手斯坦因的宣傳之後，變得日益壯大而危險。
「我注意看了，並沒有池田君你之前要求我們注意過的蒼蠅……不對現在是蜜蜂了，沒有這個圖案的出現。」
飯田天哉一臉篤定地說道。
那麼可以大致上確定，這一次的襲擊裡, 「蜜蜂」並沒有參與。
它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或者代表了什麼組織, 如今依舊沒什麼頭緒。
不破不立，池田信想道，拿出手機給切島銳兒郎回消息。
「池田信:我打算看綠谷同學的選擇。」
歐爾麥特對於綠谷出久的青睞池田信一直看在眼裡，縱使雨宮螢並沒有說明白歐爾麥特和綠谷出久的關係，只是含混的表示「他想把綠谷當作繼承人培養」，敏銳的少年依舊覺得似乎不僅限於此。
那麼綠谷的意見，說不定某些時候可以成為改變局勢的關鍵。
少年下定決心，又從自家倉庫裡搗鼓出來那套連著滿滿都是導線的衣服來。
「阿信？吃飯了，你在幹什麼呢？」
池田阿姨從廚房探出頭，看向貓在庭院倉庫裡的少年。
「我知道了！馬上就回來！」
他們都是非常好的人。
少年手底下不停，將兩根導線的線頭熟練地撚在一起。
——所以，不能給父母添太多的麻煩。
池田美琴看到自家兒子急匆匆跑回來蹭了一臉的灰，趕緊拿了濕毛巾過來。
「所以說，到底什麼大事兒這麼毛毛躁躁的……」
「媽我自己擦就行了——」
放假成天待在家也不知道出去玩一玩，學校裡有沒有交到朋友，長身體的年紀太瘦了多吃點飯，怎麼也不見你帶朋友來家裡玩，哎呀女生不方便？那也沒見你出去啊，好好好可能約好了明天出門玩是吧？路上要小心零用錢夠不夠——
如果說雨宮螢的家庭屬於散養孩子的放任自流派，那池田的家庭就可以說是相當寵愛有加了。
少年一邊往嘴裡劃拉米飯一邊悄悄看手機，切島銳兒郎發來消息，說綠谷同學醒了。
「媽我明晚……跟朋友出去玩，可能要晚點兒回家。」
宅男主動出門，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池田夫婦毫無疑問地同意了。
「那個，我，我零花錢真的夠，今天出門不用帶錢的，我……」
臨到出門，美琴還想讓兒子再帶點兒自己烤的麵包，招呼「難得肯帶自己家性格內向的兒子出去玩」的不知名的朋友們。
「衣服」沒有問題，「防風鏡」增加了夜視功能和紅外熱敏，「鐳射筆」就像一支真筆一樣插在口袋裡……池田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上上下下，決定要不然再回一趟學校補充裝備。
自家倉庫畢竟不比安德瓦的事務所，一時半會兒能翻出來的東西還是有限。
「真的不帶麵包？要不然再帶點兒水果請朋友吃？這麼晚你戴了風鏡出門，是有同學要騎機車嗎？如果是的話記得要注意安全喔？」
池田美琴站在門口，微笑地眨眨眼睛。
加裝虹膜啟動識別真是太好了，這樣母親無論如何試用，都會只覺得這是普通的防風鏡。
最後，等池田信趕到醫院門口，就看到原本說好的切島帶著綠谷，後頭還跟著轟同學，八百萬和飯田。
歐呦，嘴上說著不去不去，最後來這麼多人。
「池，池田同學，你手裡拿的這是……」
綠谷出久指著池田信手裡拎著的塑膠袋，試探性地提問道。
「哦，我媽烤的麵包，讓我帶過來給你們吃。」
後者回答道。
「……」
「……」
「……」
「……」
剛剛經歷過一番激烈爭執，決定了要不要去救爆豪同學的英雄科的學生們集體陷入沉默。
「我姑且問一句……」
轟焦凍猜測著提問:「你怎麼跟你父母說今晚的事兒的？」
「我說我要出門見朋友啊。」
池田信無辜道:「我要是說我要夜探敵聯盟的大本營，我今晚還出的了家門？」
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安德瓦今天早早地就離開家，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英雄活動，而家裡的父子關係素來單薄得不像話，因此轟焦凍思考了一番「普通家庭的親子關係」之後，覺得大概確實如果說實話就不太方便。
「總之現在朋友確實是見到了，至於去幹什麼那就另說。你們趕緊吃吧，吃完了記得告訴我評價，我回去的話母親肯定要問。」
池田信一人一個地把麵包塞進眾人手裡。
「……爆豪要是知道我們來救他之前還吃了頓點心估計會氣得要殺人的吧。」
邊走邊咀嚼，切島銳兒郎說道。
「我覺得也是……」
綠谷出久贊同地點了點頭。
同一時間，英雄們開完了出陣之前的最後一場會議，整裝待發。
雨宮螢站在距離傑諾斯百米開外的地方拖著一個拉杆箱待命，視野裡是傑諾斯共用過來的會議室的場景。
金色的電子眼裡視野焦距不停地變動，提示框也層出不窮，雨宮螢看著覺得非常不適應，盯久了還有點眼暈。
「傑諾斯:你沒事吧？」
「雨宮螢:沒……起碼目前還沒事，你再發起一次系統自檢我看看。」
「傑諾斯:哦……我知道了。」
鋪天蓋地的提示框充斥整個視野出現又消失，雨宮螢在這些自檢結果裡飛速查閱，偶爾開口在麥克風中提醒傑諾斯打開某個模組的詳細檢查報告來看一看。
「傑諾斯:怎麼了？」
「雨宮螢:沒，我就是想問……為什麼沒有主動力爐剩餘能源的檢查？你的四肢遠端輔助能源匣，電磁設備能源匣，信號發生器剩餘電量之類的檢測結果都有，結果為什麼最為主要的……」
「傑諾斯:啊，那個不會不夠用的。嗯……庫斯諾博士已經確認過了。」
少女將信將疑地點點頭，繼續看了下去。自己手中的拉杆箱裡裝了起碼兩組微型導彈和四個微縮的N2炸|彈，威力大概能把整個作為目標的小酒吧以及其周邊半徑500米左右的建築物徹底核平。
同樣數目的內置搭載武器在傑諾斯身上還裝著一套，哪怕不論直接以主動力爐供能的最具備代表性的必殺技「燒卻式」，單論這些威力駭人的輔助搭載設備，就已經足夠具有威脅性。
看不出，庫斯諾博士這麼溫和的一個人，手底下還挺激進……雨宮螢如是想著，重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背帶，上面綁著一把還不算輕的搭載了瞄準修正的狙|擊|槍。
「傑諾斯少年？」
歐爾麥特上前打招呼，頗為熱絡地大力拍了拍傑諾斯的肩膀。
視覺共用之後，螢幕裡整個視野範圍突然就被歐爾麥特一整張臉佔據，雨宮螢著實嚇了一跳。
傑諾斯木著臉打招呼，不過歐爾麥特顯然是對於性格迥異的英雄有了免疫，顯出絲毫不在乎的樣子。
「出現沒幾年的新人英雄，解決案件的頻率卻出奇地高……年輕人很有前途嘛！」
畢竟還是年輕人，傑諾斯露出羞赧的表情，表示自己也就迫於無奈為了賺錢而已。
「維護的費用非常可觀？」
歐爾麥特問道。
「嗯，非常的……」
傑諾斯點點頭表示認可，隨後安德瓦一聲斷喝，你們兩個不要在那裡交頭接耳，還有歐爾麥特你不要在嚴肅會議的時候挑頭帶壞新人。
「……」
安德瓦就是因為你這個臭脾氣所以才不受歡迎的好嗎。
英雄們在警探終於結束了作戰計畫的宣讀之後，魚貫而出。
今夜註定不平靜。
第三十八章
無數個夜晚, 被冠以「池田」姓氏的少年從噩夢中驚醒。
自己也曾問過同學們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夢, 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原來池田同學成績那麼好也會擔心這種問題啊」，「我也經常做這種夢但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呀」，「你是不是神經太纖細了」, 而無人在意。
亮白色的燈光下，低矮的書桌前, 從視野中能夠觀察到的情形來看, 這具身體尚且還年幼。
他的面前放著一根簽字筆，和一張空白待填滿的試卷。
試卷的邊緣一片模糊, 左上角的題頭看不清楚。卷面上提問的字跡糾結扭曲地纏繞在一起，令人辨不明具體的內容。
縱使看不清字跡, 但是總有莫名的力量使他知道，每一個答案都是「錯誤的」。他的任務, 是要在這滿紙的錯誤和荒唐中間, 尋找那或許是唯一的「對」與「正確」。
還帶著嬰兒肥沒有褪去的手提起那根筆, 細細的筆桿在手中仿佛重若千鈞，哪怕想要胡亂寫點什麼，都一個字也寫不出。
身體開始顫抖，仿佛什麼恐怖的東西正在從試卷裡滲透出來，抓住自己的手腕向全身攀附蔓延。
我不知道，我答不出，我, 我——
「池田？」
肩膀被搖晃了一下, 頭靠在窗戶上睡著的池田信悠悠轉醒。
「你沒事吧？我看你剛剛皺著眉頭表情很難受啊！」
切島銳兒郎問道。
對於這名在體育祭險些贏了自己的少年, 切島確實起過幾分關注和競爭的意思。但是除去「很聰明，很厲害」以外，顯然鍛煉不充分的手臂和細瘦的身形，自然而然地被劃入了「雖然很厲害但是看上去就需要照顧」的類型。
「沒事，我……剛剛做了個夢。」
新幹線八點發車，到達的時間大約十點。在那之前，還算有些時間吃頓宵夜或者小憩片刻。
「我夢見自己在考試，試卷內容根本就看不懂，怎麼也寫不出答案來。」
白髮的少年撓了撓頭，好脾氣地笑了起來。
「原來池田同學也會做這種夢啊。」
切島感慨道:「國中的時候我偶爾也會因為期末考頭痛呢。」
「我也是，小時候面對考試特別緊張呢。」
綠谷出久也表示了贊同。
不，不是這樣的……大概是太過習慣別人聽到這番話的反應，池田信也已經不再願意去解釋夢境中提筆無力的那般恐懼和絕望。
學校的考試他應付起來非常的輕鬆，哪怕是升入了據說偏差率非常高的雄英，也沒能阻攔一點點年少氣盛的風頭。
那應該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另一邊。
雨宮螢戴著改良防風鏡，趴在神野區一棟大樓的頂層。
高高架起的狙|擊|槍還沒有完成校準，縱使在電腦上看了很多遍設計圖紙，但是真的拿來用則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件事。
傑諾斯照慣例並沒有坐車，一路卷著雨宮螢直接飛到了目的地。他將少女放在一棟樓的樓頂待命，自己去和英雄們匯合。
以自己為圓心，半徑1.5公里的範圍內，都在狙擊範圍。如果有漏網之魚的話，自己大概也能幫上些忙。
晚風有些涼。
雨宮螢對著流淌的空氣伸出手，手套上的感測器忠實地捕獲著當前的風速。
將風速和距離的偏差錄入到自動瞄準系統，哪怕是外行也能勉強維持說得過去的命中率。
歐爾麥特帶著格蘭特里諾一行人去了據說是酒吧的地點解救爆豪勝己，資歷尚淺的傑諾斯則跟著安德瓦一行人，以八百萬的追蹤器為目標，選擇了鎮壓腦無倉庫。
山嶺女俠一拳將不高的一棟小樓錘爆。
「傑諾斯:你在原地待命，有問題的話我聯繫你。」
「雨宮螢:收到。」
不提根本就是用腦子在發郵件的傑諾斯，將思考發聲功能略微改進再固化到防風鏡之內後，視野裡彈出聊天窗的設計讓人覺得意外地好用。
這種緊要關頭不需要掏手機出來是很重要的。
鎮壓活動非常之順利，或者說，要是沒有攻擊指令輸入的話，腦無只不過是沒有什麼反應的行屍走肉而已。
不對，不對……
似乎有恐懼順著脊柱發出的神經蔓延到四肢百骸，如果對手是那個活了一百多年的all for one的話，不可能會這麼順利。
「雨宮螢:傑諾斯，快逃！」
「傑諾斯:啥？」
拎著兩隻腦無的年輕英雄身形一僵。
「怎麼了？」
潮爆牛王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後輩。
「沒什麼，只是……」
傑諾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雨宮螢的指令來得莫名其妙，他將視野增幅，可見範圍內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東西。
「只是？」
潮爆牛王皺眉，他們這個級別的人物，都有些莫名其妙難以言說的經驗和直覺。
「雨宮螢:傑諾斯！快逃！最好原地飛起來！別聊了！」
這一次的警告提示框格外的大，遮蔽了傑諾斯一大半的視野，後頭還帶著一長串的感嘆號。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讓這名少女如此的焦慮，但是基於對於知識的信賴，和對於雨宮螢性格及學識的瞭解，傑諾斯揪住兩隻腦無的脖頸，兩隻腳上搭載的燃燒室迅速點火，整個人向天空中飛去。
隨後，仿佛是一眨眼間的事，英雄們所站立的那片地面被移為一片焦土。
「……」
「……」
那，那是何等的——
仁王立姿，即便遠處在瞄準鏡中央的「人類形態」的某物看上去相當的扭曲而不颯爽，雨宮螢依舊突然想到了這樣的一個詞彙。
潮爆牛王瞬間用衣服拆解出的特製纖維絲將諸多英雄甩開在一邊，一個人獨自承受了這一次大範圍而威力兇暴的攻擊。
「哦呀，這是通過長時間的訓練所習得的「個性」……不過這樣的「個性」，弔他不需要。」
只能稱之為是人型生物的男人向天空中看了看，脖頸處的裝置發出嘶啞的聲音:「直覺不錯，本來打算一擊解決掉所有人的，沒想到居然還有兩隻漏網之魚。」
那就是，All for one……
少女趴在起碼一公里開外的房頂，依舊覺得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傑諾斯神色一凜，先後一甩胳膊把兩隻腦無沖著陌生男人丟了下去，隨後肩甲兩側的防護蓋板自動打開，幾枚導彈應聲發射。
「這可真有點意思，渾身上下都是機器的改造人。」
All for one抬起手臂，飛彈像是擊中在透明的玻璃罩上一般連煙霧都沒侵入一起半點。
「……嘖。」
傑諾斯在空中撇了撇嘴。
硬骨頭。
「對付機器人的話，應該使用什麼「個性」才好呢？」
男人顯然有些興致勃勃，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傑諾斯，略略思索道。
「是「結構崩解」，還是「金屬腐蝕」，又或者針對你的電子頭腦進行「資訊對抗」？」
不行，贏不了——面對這般從未見過的鋪天蓋地的壓力，無論是躲在牆角的綠谷和轟一行人，還是遠遠趴在高樓頂上的雨宮螢，都只能顫抖著做出這樣的判斷。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謂智謀，都只不過是裝點用的花拳繡腿而已。
應該怎麼辦？
應該怎麼辦！
如果在這個地方使用燒卻式，會把周圍的建築物一起轟掉的。如是想著，傑諾斯猛地從空中俯衝，拳頭骨節部分泛起瑩瑩亮光。
潮爆牛王掙扎著站起來，被all for one的一道壓縮空氣隨手揮開。
「你最好做好覺悟！」
降落在地的傑諾斯用熱敏功能迅速地探查了一番周圍的活人，儘管發現躲在牆根底下的轟焦凍等人讓他在心裡腹誹這群熊孩子真是哪兒危險往哪跑，明面上表情依舊毫無波動:「燒卻式！」
大量的高溫燃燒氣體沖著all for one席捲而來，從地面攻擊又特地調整了角度，最大限度地避開了攻擊到附近的居民區。
濃煙散盡，All for one鼓了鼓掌。
「不錯，這可真是太厲害了。不依靠「個性」能夠達到這個程度，連我都想邀請你入我麾下。」
除了衣襟略帶焦痕，衣服斑駁了一些之外，幾乎看不出來整個人受到了什麼損傷。然而相形之下，周圍的路面幾乎徹底被融化，一個接一個冒出細細密密的瀝青氣泡來。
該，該怎麼辦？
雨宮螢顫著手打開身邊的拉杆箱，一排噴漆噴得五顏六色的子彈整齊地碼放在箱子裡。
每一種都附帶特殊功能，遠端輔助用的子彈，自己當時只不過是提出了一個粗略的構想，沒想到竟然真的能被庫斯諾博士所實現。
她撿出金黃色的那一枚，搭進了彈匣裡。
「風速計算補正，完成。」
「距離補正，完成。目標沒有移動。」
雨宮螢趴在樓頂盯著瞄準鏡裡調整過的准心，手心裡全部都是汗。
隨後，在all for one再一次抬起手之後，少女扣動了扳機。
第三十九章
子彈爆炸在All for one的上空——又或者說, 是被精准地攔截了。
活過百年的人精還沒來得及露出嘲弄的表情, 炸裂的子彈就迸發出一陣強光。
匣子內的每一種顏色都能帶來特殊的效果，而這一枚的特質，是「強光」。少女甚至從未考慮過自己能夠對all for one產生一絲一毫的傷害, 只祈求能夠替傑諾斯爭取哪怕一瞬的時間。
「雨宮螢:傑諾斯君！就是現在！」
過於刺眼的白光或許會對人類產生一定阻礙，但是對於本質上已經是一個改造人的傑諾斯而言可以說毫無影響, 只要熱敏和光敏攝像頭都在工作, 或者哪怕只有一個在工作，都不會影響到他靈活的身形分毫。
年輕的英雄非常迅速地動身, 經由噴氣式加速的右腿迅速踢向all for one的面門。
被對方迅速抬起又變形的手阻擋。
「唔……「衝擊吸收」，「局部硬化」, 再加上……「衝擊翻轉」。」
機械結構精密，集人工島和庫斯諾博士的學識為一身的右腿迅速崩解。潮爆牛王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子, 幾道纖維絲應聲而出, 纏住傑諾斯一把把他甩到一邊。
「太危險了, 你……」
「我還能……！！」
「雨宮螢:傑諾斯君快離開！」
警告視窗彈得滿視景都是，傑諾斯覺得一陣煩躁，將剩餘的一條腿深深踏進地裡做支撐，雙手併攏前伸，啟動了自己從肩胛到指尖，從前胸到小臂所有的內置武器介面。
「哦？」
All for one的聲音帶著調侃的笑意:
「原來一條腿的教訓不足以讓你瞭解到實力的差距。不過也沒錯，畢竟只要大腦沒有損壞, 身體壞成什麼樣子都可以修復的嘛。」
不行！要遭！
儘管雨宮螢自己也從未領略到火力全開的燒卻式, 而傑諾斯囿于不能把周圍的建築物炸得太厲害也確實從來沒這麼放飛自我過, 但是這一次，已經沒有精力再管顧那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
但是哪怕是做出了這樣的覺悟，在all for one面前，似乎也是不夠看。
「這是我全力全開的——燒卻式！！」
熾熱灼目的白光遮蔽了視野。
無論是熱敏，還是光敏的視覺增幅，都沒有辦法看清楚爆心到底發生了什麼。躲在一旁最終還是沒被波及到的轟焦凍等人直覺得灼熱的空氣在自己的上方流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阻隔了聽力，少年少女們發自內心地祈願著這一次的攻擊能夠奏效。
但是雨宮仿佛就是能知道。
All for one迎著高熱的氣流，踩踏著正在融化的地面，每一步都帶起液化瀝青的粘液。他伸出一隻手雲淡風輕般撥開鋪天蓋地的火色，哪怕袖管和褲腿都已經因為防禦的「個性」難以照拂到細枝末節而在向前邁步的過程中燒成灰燼。
「什麼，怎麼會——」
沒有人看清在白光中all for one到底做了什麼。
仿佛只消一瞬，傑諾斯的攻擊立即被終止，整個身體碎裂開來，四肢分崩離析成細小的零件，只剩下半截手臂，半截上身和表面皮膚已經開裂的頭顱。
「最後的關頭轉變了措施保護住了腦部嗎……還算聰明。」
不行……動力爐要……
傑諾斯勉強伸出半截胳膊噴射火焰，支撐著整個身體歪歪斜斜地向沒有人的地方飛去。
如果最核心的動力爐在這個地方爆炸的話，那周圍，那幾個孩子——
空氣中圖突然流下黏膩的黑色液體，爆豪勝己從中摔落在地，咳嗽不停。
隨後，敵聯盟的死柄木弔等人和歐爾麥特也立即趕到。
「已經沒事了……因為我已經來了！」
「哦呀，歐爾麥特，你變得遲鈍了。要是以前的你，肯定不會花這麼久才過來的。」
All for one指了指已經飛走的傑諾斯的方向:
「托你來得太晚的福，那個改造人少年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自爆了。」
「什麼……！」
歐爾麥特咬牙，但是爆豪勝己就在這裡，他根本不能拋開爆豪去管已經不見人影的傑諾斯。
雨宮螢壓根沒聽歐爾麥特說了什麼，在看到歐爾麥特出現的一瞬間，她就點燃了綁在自己身上的噴射引擎，張開滑翔翼追著傑諾斯飛了出去。
導航系統在耳畔滴滴答答地作響，這一次事態太過緊急甚至來不及去想庫斯諾博士製作的滑翔翼到底靠譜不靠譜。
「希望能趕得上……！」
記者開始漸漸地將轉播的鏡頭集中在這片已經被傑諾斯燒得沒一處完整地皮的地方，爆豪勝己囿於前有all for one後有死柄木弔一行人的圍追堵截，暫時沒找到逃脫的機會。
防風鏡的視野裡，標記著傑諾斯的紅點正在一閃一閃越來越遠。
「可惡，他到底要飛到哪裡……」
高空中的夜風冷冽，雨宮螢在空中打了個噴嚏。
在被增幅的視野中她看得很清楚，曾經唯一一個設計圖上沒有詳細圖紙的地方，傑諾斯的動力核心，大部分攻擊模組的連結來源，連素來熱心而毫不藏私的庫斯諾博士都支支吾吾不能解明的部位——那個動力爐，產生了裂紋。
他要自爆。他控制不了了。他想把損失壓縮到最小。
沒有任何交流，但是雨宮姓氏的少女立刻就明白了這位性格有些彆扭的年輕英雄的意圖。
「雨宮螢:傑諾斯，等等，傑諾斯君！你等一下！」
腦內鑲嵌的接收器中，滴滴答答的提示吵得原本就有些困倦的傑諾斯睜大了眼睛。
這死小孩怎麼還追過來了——現在的自己，或許下一秒，就……
他栽落在遠郊公園的一片草地上。
半隻手臂的燃燒室能夠勉強飛這麼遠，已經是庫斯諾博士的設計足夠精巧卓絕。
儘管周圍可能還有些郊區的建築，但是已經再也沒辦法勉強自己飛得更遠一些了。
作為英雄的生涯，或許——
雨宮螢咬著後槽牙翻牆，這個時間公園早都已經關門了，圍牆不算高，但是對於運動苦手又一身輜重還拿這個箱子的少女來說，還是要廢一番功夫。
拉杆箱裡除了自己用的裝備之外，大部分傑諾斯的配件都集成在一個小一號的手提箱裡。這種箱子套箱子的操作雖然雨宮螢很是腹誹了一番，但是此時還算感謝庫斯諾博士的先見之明……
「庫斯諾博士？？」
少女瞪大了眼睛。
「您，您不是不便出門——」
已經年邁的研究者理著看上去有些可笑的蘑菇頭，佝僂著身子轉向雨宮螢，笑道:「我一直都不太放心傑諾斯，在你們出發沒多久就乘下一班車趕過來了，路上就看到能源匣消耗殆盡，覺得可能會有麻煩……」
「小姑娘，再往前走可能對你的身體不太好，我已經老了，能阻止一場災害也算得上是對得起自己這條命。」
雨宮螢置若罔聞，連拖帶拽地幫庫斯諾博士也翻過牆。
一老一少兩個人一言不發地朝著傑諾斯的墜落地跑去。
空氣中有些莫名讓人感覺不妙的內容物，刺得皮膚表面有些微妙的不適。
越往前走，這種「空蕩蕩的不妙的感覺」，就越發濃重。
庫斯諾博士腳步不停，卻伸手攔住了雨宮螢:「輻射太大，對你身體不好，小雨宮你就待在這兒吧。要不然壞了身子我也不好跟你爸交代，我們認識有些年頭了。」
是了，輻射——
傑諾斯似乎不會枯竭的動力來源，果然是來自於裂變或者是聚變。
「我沒關係的，我的「個性」應該比普通人的耐受度還要好一些——」
夜朗星稀。
傑諾斯胸口深處的內核發出微微的藍光，庫斯諾博士似乎遭到什麼重創一般突然彎腰，猛地咳嗽了兩下。
「再往前走的話——」
啊……那是，切倫科夫輻射散發的藍光。
雨宮螢搶上前去，如果讓傑諾斯在這裡爆炸的話，周圍的居民和建築就都玩完了！
少女一把拖起傑諾斯剩餘的身體，把他塞進一處供兒童遊玩的遊樂設施。
是水泥結構，太好了！
她關上企鵝滑梯腹部的木門，沖著外面大聲喊道，需要怎麼做，庫斯諾博士你告訴我就好！
「雨宮，你……？！」
傑諾斯睜大了眼睛，在輻射的核心部位，哪怕當即不會有明顯的輻射反應，但是因此帶來的放射病，不僅僅會影響到自身，甚至還會反映到之後的幾代人。
就像詛咒一般無法揮開。
耳畔傳來庫斯諾博士的聲音，少女依言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一個密封著液體，直徑不過四五釐米，僅僅拇指那麼長的小罐。
她拆下傑諾斯的核心，哪怕沒有燈光，漆黑的滑梯腹部都被輻射光點亮。
「就像我的「個性」一樣……」
「不行，雨宮你快離開，這麼近的距離遭受大劑量輻射的話你很快就會死的！」
少女置若罔聞，把手中的小罐子搭載進動力爐裡內置的卡槽，隨後著手更換周遭的輻射遮罩裝置。
——那是一罐氚。
「再把遮罩裝置的密封圈固定，然後，嘔——」
「博士？！」
強輻射帶來的劇烈胃腸道反應，讓原本年齡就大的庫斯諾博士嘔吐出聲。
第四十章
雨宮螢手底下的動作加快, 耳鬢也逐漸滲出汗水。傑諾斯核心的結構非常複雜, 哪怕是普通拆卸，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很多連接結構擰得特別緊，年齡不大的少女咬著牙用上全身的力氣, 才能勉強推進修復進度。
「抱歉，雨宮, 我……」
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體積的傑諾斯看著眼前的少女, 雖然想說的東西很多，但是張張口就只吐出了道歉。
「你——呃, 你想說——啥——」
雨宮螢臉憋得通紅，雙手使著勁兒骨節掙得發白。有一部分零件的溫度極高, 原本一道疤痕也不曾有的手掌立刻燎起大大小小的水泡。
通訊器中庫斯諾博士的聲音斷斷續續，每說一句話都夾雜著幹嘔和粗重的喘息。
那就是, all for one……遠方傳來隱隱約約的衝擊波和爆炸聲, 但是現在雨宮螢已經無暇顧及。
有歐爾麥特在, 應該還不至於太糟！
手心很疼，手指也很疼。
燙傷帶來的水泡鼓起來又破裂，熱辣辣的感覺從指尖蔓延開來，整只手都痛得發抖。
「沒關係的，我們校醫治這個超有一手，綠谷整根胳膊從裡到外壞得徹底都能治好呢。」
看著傑諾斯相當抱歉的眼神，雨宮螢出言勸解。
不過說真的, 綠谷每一次都是在承受著比這個要誇張百倍的疼痛嗎, 英雄就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嗎——
最後一塊兒被修復完畢, 雨宮螢一腳踹開企鵝滑梯的木門，拖著傑諾斯挪了出來。
殘破不堪的四肢起碼目前沒辦法修復，但是補充了半截手臂的能源匣勉強能飛了。
庫斯諾博士倒在不遠處，痛苦地喘息。
「博士！」
「庫斯諾博士！」
四下空曠，寂寥無人。好在庫斯諾博士是開了車來的，把傑諾斯的導航系統接入汽車的自動駕駛，三人勉強開往附近的醫院。
如果緊急處理的話——
雨宮螢眼角濕潤。
改造機器人沒有淚腺，也沒有搭載表達複雜情緒的機能。傑諾斯開著車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行駛，縱使屬於人類的那部分大腦釋放出悲愴的情緒，屬於機械的那部分電子設備也無法接收陌生的，難以解讀的指令。
母親的說法似乎重新在耳畔響起，和雨宮螢自己的知識儲備重疊。
一次性遭受大劑量輻射引發的放射病，會對人體產生不可逆的傷害，並且，以當前的技術水準……
無法治癒。
他是懷著怎樣決絕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呢？
來赴一場永無歸途的約。
另一邊，歐爾麥特和all for one打至正酣。
捂住嘴縮在一團的幾名學生甚至不敢出聲，綠谷出久的大腦飛速地運轉，悄聲問池田他到底帶了什麼設備，有沒有能夠用得上的部分。
「只要能讓爆豪跳起來……跳到空間中某個固定的位置附近，我就有辦法帶他逃掉！」
池田信指了指掛載在身上的噴射式引擎，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計算充分準備也足夠的情況下，帶一個人飛離這附近並不是難事。
「那麼關鍵就看小勝什麼時候跳起來了嗎……」
綠谷出久小聲道。
不能等待「不可知」的機會，要讓他主動地……
「各位，我有一個計畫。」
綠谷出久鄭重道。
於是，切島一拳打碎牆壁。
飯田燃燒著的引擎推動眾人踏著延展的冰面向上沖去。
「爆豪！」
帶著風鏡的少年向下大喊，趁著爆豪勝己抬頭的時候朝下開了一槍。
捕獲網瞬間將一臉懵逼的爆豪兜了個嚴嚴實實。
並沒有徹徹底彈射出去，捕獲網連著槍管兜著爆豪拔地而起。
雖然場面有幾分滑稽……
執行下一步！
「喂！你們這群混蛋——！！」
燃燒室點火，飯田和綠谷等人繼續向前飛去，池田信拖曳著被網住的爆豪勝己飛向更高處，準備空中轉向脫離。
「哎呀？這可真是巧了。」
All for one看了看天空，隨意道。
「你在——看哪裡！！」
爆豪勝己已經脫離戰鬥的核心地帶，沒有了任何拘束的歐爾麥特立刻揮出全力的一拳。
「或許那是從籠子裡逃出來的小老鼠。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竟然也能成長成如今這個樣子，還真是讓人欣慰。」
「你說什麼——！」
歐爾麥特寸步不讓，用身體阻擋住all for one的視線。
倏地，池田信的燃燒噴管被什麼東西斬斷成兩截。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立刻將爆豪勝己連著槍向著綠谷等人的方向摔了過去。
「池田君！！」
綠谷大聲喊道。
「成長了一些，可是還不夠。」
All for one收回伸向天空的手，重新和歐爾麥特纏鬥在一起。
池田信像是被射中翅膀的大雁一般從空中栽落，一道冰面沖著他的方向迅速伸展，但是速度來不及。
在空中，白髮的少年抿了泯嘴角。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但是，說我「就到這裡了」，那可真是太天真了！
伸出手，手腕的彈射繩向牆角的八百萬等人彈射出去，池田信的身子迅速被拉向眾人的方向，隨後重重摔在被「創造」個性製作的空氣墊上。
還沒完……快逃！
爆豪勝己一落地就掙脫了捕獲網，罵罵咧咧地跟著眾人準備逃竄。
All for one一邊和歐爾麥特對打，一邊頗有閒情逸致地用沙啞的揚聲器唱出歌來。
「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當年的那些孩子之一……不過值得一試，如果真讓我蒙對了，那麼令人好奇的是，你是否還能想起來……給你們的那道，不可解的難題。」
風帶走靈魂，人掠奪心靈。
大地呀，風雨呀，天呀，光呀。
請全部都停留在這裡，務必停留在這裡……
沙啞嘶鳴的聲音在歌曲旋律的映襯下，格外的恐怖而陰慘。
「唔，我……」
池田信捂住頭，痛苦地蹲了下去。
「池田信？！」
「池田君？」
「你小子怎麼了？！」
眾人迅速回頭。飯田天哉當機立斷，扛起池田信就跑。身上的重量比想像得要輕，帶著一身金屬輜重的少年竟然其實並沒有多少重量。
風帶走靈魂，人掠奪心靈……
「別，別唱了……」
禁閉眼睛的池田信聲音痛苦地呢喃。
周圍早就已經聽不到歌聲了。飯田天哉背著池田信一路小跑，耳畔仿佛是夢中的囈語。
「這究竟是……」
「不管怎麼說，先把他帶回去！」
轟焦凍說道。
終於跑入了鬧市區，飯田天哉感覺背上的人動了動，將池田信放了下來。
少年迷茫地眨著眼睛，眼眶顯出剛剛哭過的潮紅色。
「池田君！你沒問題了吧！剛剛all for one的那首歌……」
綠谷出久擔心道。
「就是啊，突然頭痛什麼的，那是那個據說叫作all for one的傢伙對你發動了「個性」嗎？」
切島緊接著說道。
池田信搖搖晃晃地站穩，扶住轟焦凍伸出的手腕，神色有些陰鬱和複雜。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應該，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了。」
綠谷出久倒抽了一口冷氣。
鬧市區商場外的大螢幕裡，還在直播著歐爾麥特的戰況。號稱最強的英雄拳頭的指縫間流淌出鮮血，在鏡頭中竟然顯出幾分滄桑。
全世界的和平肩負在一個人的身上，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呢？
綠谷出久猜不出，但他隱隱約約覺得，這應該不是自己年幼的時候想當然的那一份無論如何都一定能贏的自信和瀟灑。
這就是我即將要背負的東西。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每一個人都看得出「和平的象徵」正在苦苦支撐，每一個人都在祈禱歐爾麥特能夠獲勝，或許也有人在擔憂，倘若最強的英雄不再是最強的英雄，當象徵不再是象徵，這個以英雄為核心的世界又將幾何呢？
歐爾麥特，歐爾麥特。
濃煙散去，最強的英雄喘著粗氣，顯露出瘦到骨節分明的，滴滴答答流血的拳頭和手臂。
綠谷出久的淚水洶湧而出，池田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語。醫院手術室外的某個病房，雨宮螢找醫生要了條毛巾擦頭髮，渾身輻射的少女一進醫院，就被醫生督促著趕緊徹底洗了個澡。
破碎得不成樣子的傑諾斯暫時還不能得到修繕，急性輻射病的庫斯諾博士已經被推進手術室搶救。
傑諾斯連上了醫院的網路，歐爾麥特最後的姿態在金色的電子眼前揮之不去。
要變天了……
他如是想著。
「我會修好你。」
雨宮螢低頭站在年輕的英雄身邊。
「所有的設計圖紙我都已經看過了，最後一塊動力爐的核心部分如今我也拆開看了，今後如果你有修繕和改良的需要，可以直接來雄英找我。」
「庫斯諾博士教給我的東西，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儘管還不太熟練，但是我會繼續努力的。」
「我會……非常非常努力的。」
大顆大顆的眼淚流淌而下，雨宮螢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簡直毀形象極了。傑諾斯則也不遑多讓，他想伸出手拍拍少女的後背，但是連一根完整能動的四肢都沒有。
沒有人奢求著期待奇跡，輻射病的最終結果是什麼，信奉科學一側的年輕人，都清楚異常。
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隨著醫院病房內轉播視頻中歐爾麥特指向螢幕又微微垂落的手，雨宮螢仿佛聽到了一個時代終焉的歎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