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好,這節課到此為止,大家休息一下吧。」國文老師收拾起書本,仰頭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了臨時教室。
她彼一離開,剛才還安靜的教室瞬間嘈雜起來,嘆氣和抱怨聲比比皆是。
冬花托著下巴,側頭看向窗外擦出青黛的夜色,今天是洛山學習集訓的第一天,學生們本來打了學校會「循序漸進」「慢慢適應」的念頭,誰知校方上來就火力全開,從早晨六點鐘集合到晚上八點半回寢室,中間時段居然全是在臨時教室裡度過的,學生們紛紛被打個措手不及,手忙腳亂。
冬花倒是沒什麼反應,她平日的長假期也大多是這樣度過,幾個家教老師輪番上陣,剛放下小提琴就有拿起將棋,連寫稿都要從碎片時間裡硬擠。
馬尾窩進脖頸後面的小淺窩,少女慢慢捋了一把,發尾甩蕩間不小心打上了身邊人的肩膀,冬花連忙轉過身去道歉:「抱歉,赤司君,我不是有意的。」
為了方便,在東寺內的臨時教室排位也和在洛山時相同,只有一點,東寺到底是寺廟,雖說每年都會承包洛山一年級學生的學習集訓地點,但也沒有版樣的單人課桌,只有烏木黑的中長雙人桌。
如此一來,原本做同桌的兩人距離便又要縮小不少,冬花方才一轉身,差點不小心碰到他擱置在桌面上的小臂,少女心下一抖,本能地往後一仰,又急急忙忙穩住身子,險些重蹈覆轍。
赤司短短時間又看她來了一出,有些無奈地勾起笑意:「沒關系的。」 少女的長發的確是抽到了他的肩膀,但力道甚輕,比羽毛也重不到哪裡去,他還沒來得及伸手摸,那份癢意就已經消散了。
「西園寺同學,西園寺同學——」
身後有人小聲而急促地呼喊她的名字,冬花不明所以地扭過頭去,卻又被出聲者突然貼上來的臉嚇了一驚。
來人正是之前遠足時和冬花分在一組的小號姑娘,大名小泉芽衣,經過上次之後,小泉芽衣就發現,著名高嶺之花居然意外地好接觸,雖然臉總是很冷,但總會耐心有禮地回答每個人的問題。她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嚇到了冬花,還興致勃勃地趴在她後面的桌子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問道:「西園寺同學,我八卦一句,你有沒有男朋友呀?」
聞言,冬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沒有——為什麼問這個?」
小泉芽衣擺擺手:「我說大冒險輸了你信嗎。」
冬花一愣,居然當真眯起眼睛打量她的臉色:「是嗎,但是我覺得你應該也蠻心甘情願的。」
小泉芽衣沒想到她會這麼簡單就把自己隨口脫出的說辭信以為真,一時間驚訝地笑出來,但她也沒有多做糾正,反而令開一個話題,言語間只是對她第一個回答提出異議:「可是我有經常看到你打電話欸,來了一天半,光我看到的就應該有——七八個電話了。」
說著,她甚至還煞有其事地掰了掰手指頭。
西園寺冬花的家事在洛山內,除卻那些大家貴族子女並沒有其他人知曉,然而小泉芽衣卻如此篤定地認為那七八個電話沒有一個出自她父母,大概也是由家長日上得來的情報。
然而還真讓小泉芽衣一猜即中,那些電話全都是幸村精市打來的,好好的高中男生啰嗦壞了,讓她別貪涼,讓她別挑食,讓她照顧好自己,她素來招蚊子,幸村精市還提前從神奈川寄了兩瓶驅蚊液給她。
冬花一邊聽她說話,一邊從書包裡摸出驅蚊液來擦在手腕上幾滴,她搖了搖頭:「只是我的青梅竹馬罷了,感情很好,所以有些擔心我。」
赤司征十郎在小泉芽衣過來奪走少女注意力之後就轉身回去,低頭翻看起下節課要用的課本。然而某些字眼像是天生戴著小型炸·彈,擁有尋常字眼不能比擬的超脫尋常的影響力,他聽到小泉芽衣那聲「男朋友」之後突然手指僵住,而後才恢復自然,整個人像按下了一瞬暫停鍵,但時間之短暫不僅讓人懷疑剛才只是幻覺。
赤司征十郎扭過頭來,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少女凜麗的側臉。
隨後而來的是西園寺冬花帶著疑惑的否定,赤司征十郎眨了眨眼,冬花的家庭是最難觸碰的地方,仿佛只要一枚沒有實質的眼神都可以將其引爆,他雖然不清楚她家裡具體的事情,但借部分推整體也有一定可信度,他父親的某些特征,推到她父親身上也未嘗不可——強烈的控制欲,尤其對著自己的兒女。
如果西園寺冬花私自交了男朋友,或是說無法讓西園寺家看過眼的對像,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第二節 課的鐘聲響起,小泉芽衣不顧聊到一半的天,趕緊急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趕忙回了自己的座位。
冬花雖然跟她對話半天,但也雲裡霧裡抓不到頭腦,她轉回身子來,眼光瞄到身邊的赤司,才想起下節的課程,低下頭從書包裡拿課本,卻不經意間觸碰到了某個硬質物體。
她愣了愣,抽出來一看才發現是兩把扇子,她天生極為怕熱,雪子阿姨整理行李時就給她塞了不少東西,便攜裝小電扇和退暑貼占據行李箱半壁江山,但扇子,雪子阿姨卻是沒提過的。
夜風透過半開的窗子吹拂進來,仿佛帶了寺廟裡特有的沉靜,冬花低頭看了那扇子一會,默不作聲地分出一把,因為怕打擾到他,她還是順著桌面遞過去的:「赤司君,我這裡有一把多余的扇子,你要用嗎?」
赤司征十郎一轉頭,看到的就是冬花無波的深灰色眼睛,他面色不改,但發尾墜的一滴汗已經打落在襯衫上,又添了一點水漬。赤司怕熱的程度稍弱於冬花,但也較常人嚴重,他垂下眼皮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接過扇柄:「多謝你了,西園寺イモ。」
晚課完結的鐘聲敲響,由小僧人敲出來的沉沉鐘聲比起洛山內的電子機械音,多了一份正式,然而學生意會不到這份難言的正式,他們現在只是歡呼於第一天的魔鬼集訓終於結束。
寺廟裡也由此炸起熙熙攘攘的談話聲,赤司征十郎猶在座位上,不緊不慢地完成最後一項課後附加的英語練習,冬花趕著洗澡,離開之前也只是扶著桌子看了他一眼,便急匆匆跑走了。
他的筆畫下最後一個圓潤而優美的英文字母,赤司收起書本,卻沒有像冬花一般立刻起身回寢室,反而往後一靠,在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室裡垂下眼睫。
近來的情況有些奇怪,如果硬要追溯,大概可以追溯到一個學期之前,西園寺冬花第一次不同往常來找他寒暄的那一刻。
而也就是那時候,西園寺冬花打破了他對她原有的所有認知,像是一朵聞名的花,之前總聽說開得嬌艷明麗,但一直沒有仔細觀賞過,而有朝一見,居然恍然發現那花與傳聞不盡相同,卻是別樣風情。
他再次抬起頭時,唇邊已經似有若無地掛起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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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寺內的日子枯燥而充實,每天睜眼是學習閉眼也是學習,除此之外最大的糟心事就是熱,冬花擦去耳邊的汗水,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平淡到沒有起伏,也平淡到沒有波折。
現在上的是自習課,冬花已經完成了所有課內任務,此時正在刷數學題——為接下來的全國競賽做准備。
「西園寺,做完了嗎?」
冬花剛剛寫下最後一個數字,就聽到旁邊的赤司側過頭來問了一句,和冬花相同,赤司也是競賽的參與者,然而題做了,卻沒有答案對,答案全扔在教學樓裡。如今洛山的高一年級樓封·鎖,數學老師也無法拿出答案,無奈之下只能請他們兩個做完之後各自對,基本冬花和赤司兩個人就可以做出一份標准答案來。
少女把自己的答題紙往那邊挪了挪,身體也湊過一點,她腦袋不動,只有眼珠在兩邊周移,也幸虧她總是一臉面無表情,否則這場景一定傻到沒邊。
剛對到最後第二道大題的位置,下課鐘聲敲響,冬花恍若未聞一般繼續完成任務,然而還沒等她把被下課鈴強行分走的注意力拉回,擱置在桌鬥口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冬花一愣,條件反射看向赤司,而後者正用紅筆勾畫兩人做題方法不一的地方,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視線,赤司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示意她自便。
於是冬花輕聲說一句謝謝,把電話接起來了:「喂,阿市。」
一直沒有停歇的紅筆尖一頓,持筆者大概想要掀動眼皮,但最後還是忍住,繼續若無其事地專注於筆下的動作。
「嗯,在好好吃飯,你好啰嗦。」
「快熱死了。」
「好呀。」
「那你等我。」
其實小泉芽衣會錯認她跟男朋友打電話也無可厚非,因為她與電話那頭的人交流實在太自然了,自然到光是看著其中一方,也能想像出兩人之間的氣場氛圍何等和諧。
赤司征十郎唇邊突然掀起一個極小的弧度,他突然出聲:「西園寺,全都沒問題。」
「啊?啊——那就好。」冬花沒意料他突然搭話,有幾分慌亂地應了,「阿市,你繼續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剛才說話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麼那麼狗血【暴打自己】
話說村哥你正宮氣場為啥那麼強啊!
第17章 第十七章
「啊?」冬花乍一聽還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眨了眨眼,她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聽筒,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身邊的赤司,冬花本能覺出這問題不同往常,但一時也說不出違和感,「是我的同學。」
「同學?離你很近的感覺。」幸村精市卻一反常態,沒有揭過這一頁,反而依舊咬著這個話題不放。
冬花困惑地一歪頭,不知道赤司簡簡單單一句話怎麼會讓幸村精市變了性格,但另一位當事人也在現場的話,就這樣大喇喇說出來,總覺得會把氣氛弄得很尷尬,她咬了咬下唇,第一反應就是先安撫自己的竹馬,冬花往走廊一側避了避身子,捂著嘴輕聲說:「你怎麼了?突然不高興,現在還在教室,回去再說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一向冷淡的少女說出這樣的話來總是讓人有些受寵若驚,陰差陽錯被她撫平了情緒的毛刺,幸村精市也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真的較真了一點,再開口時聲音比平時還要溫柔:「沒有什麼——等你回宿舍。」
「嗯,好。」冬花掛掉了電話,轉身回來對赤司歉意地低低頭,「抱歉赤司君,我失禮了。」
紅發少年卻同樣一反常態,右手悠悠地轉筆,一雙赤金異瞳卻一錯不錯地盯著她,冬花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心說今天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奇怪……
她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就見赤司一挑唇角,面部表情就這樣微妙地平和下來,紅發少年搖了搖頭:「沒關系。」
冬花松了一口氣,想要再開始對答案,卻發現赤司已經把最後一道題也對完了,運用方法不同的地方也用紅筆各自清清楚楚地標在一旁,她揚睫看向赤司,紅發少年正單手撐頭看她,冬花懵然對上那對異瞳,卻見他突然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鴉羽一般的長睫也就緩慢地上下扇動地恍似蝶翼,被他做來,居然絲毫不顯女氣。
好看的人做什麼都賞心悅目,欣賞美也是人類無師自通的本能,冬花被晃了一瞬,回過神來之後就指尖發癢,她分外想把這一刻記錄下來,准備用到下本小說裡。
最先開腔的人居然是赤司:「剛才給你打電話的是你男朋友嗎?」
冬花眼皮一跳,真情實感地懷疑起自己身上是不是被惡作劇貼了什麼紙條,否則為什麼會有一連兩個人都來詢問這個問題,其中之一居然還是赤司。
「不是,」她搖了搖頭,還是沒忍住,追問了一句,「為什麼會這麼說?」
「只是——啊,抱歉,不是故意聽你講電話的,好像因為我的緣故,讓你有些苦惱,所以這樣妄加猜測了。」赤司收起那頁試卷,「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話,那還是多少保持距離為好,不要引起誤會,你覺得呢?」
冬花突然眼睫一抖,並沒有作聲,而是低下了頭,用力握緊了手機,神色幾變。
紅發少年當然沒有錯過,在她沒注意到的地方,赤司慢慢挑起了一側唇角。
枯燥而無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要到集訓完結的那一天,彼時沒有任何課程,學生可以自由地在東寺內觀光,還有專門的僧人講授佛法,學生被拘在屋子裡一周,手指都要被筆磨出水泡,好容易得了機會,幾乎是滿院子撒歡。
冬花最近本來就不太舒服,因而婉拒了小泉芽衣的邀請,轉而一個人懨懨地回了寢室,打算趁著晚會前的那段時間小睡一會,養養精神。
她剛回到寢室,裙袋裡的手機便震動起來,冬花不用看屏幕都能猜到送信人:「嗯?精市。」
「冬花,你很困嗎?」
「有一點點,打算睡一下。」少女打著哈欠,把遮光窗簾拉上了。
「明天學習集訓就結束了吧,到時候去接你好不好?」幸村精市輕聲問道。
打前幾天起,冬花便隱晦地提醒了他,打電話的頻率可以稍微降低一點——已經有同學誤會了。
「誤會什麼了?」幸村精市當時還含著笑意。
「誤會你是我男朋友。」冬花面無表情地打了一發直球。
被打懵的幸村精市:「……」
即使深知自家青梅遲鈍的脾性,幸村精市也還是被噎了一下,他無奈地扶額,最後也只能應了。
「好,你願意來就來吧。」冬花已經側身躺到了床上,經過幾天磨合,她終於和硬板床握手交好,然而剛建立好關系,轉頭就要離開。
少女慢慢合住眼簾,聲音像在睡意裡泡透了:「我要睡——」
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出來,聲音的主人卻已經呼吸勻稱地沉進了黑甜鄉。
幸村精市靜等了半分鐘,確認她的確是睡過去之後就不禁啞然失笑,而後才心情很好地站起身來,准備去隔壁看一下清潔工的進度。
·
冬花一覺睡到了晚上,恰巧在晚會開始前半小時醒過來,屋裡黑透了,她在桌子上摸了一會才摸到了手機,眯著眼按亮了一看,發現赤司征十郎給她發了郵件。
「To Saionji
晚會一小時後開始,私服允許,違規物品禁止。
From Akashi」
冬花拍亮了燈,慢慢從床上爬了起來,睡過之後果然頭腦輕松不少,但同時也睡出了一身黏膩的熱汗,她在床沿發了會呆,站起身,從旅行箱裡抽條裙子進了小小的浴室。
等到她到A組臨時教室時,人員已經差不多到齊了,位置也坐的滿滿當當,冬花臉上還帶著初醒後的茫然,少女抿緊了嘴唇,動作帶著幾分緩慢地尋找空位。
她探尋的目光停住,終於在人頭攢動中找到一個凹進去的空處,眼神往右一飄,那空椅子旁邊居然是赤司征十郎……
冬花沒覺得什麼不妥,應該說,她認為比起一個沒說過話的同學,自然還是日日相處的同桌更好一些。思忖至此,冬花便按著裙擺,一路跟人不停說著「借過」,走到那空位旁邊,她彎下腰:「赤司君,請問這個座位有人嗎?」
紅發少年應聲抬頭看她,雙瞳居然有那麼一瞬間亮得人不敢視,其中金瞳更甚,恍若鎏金。冬花心中陡然一驚,忽閃了一下眼睫,等再去看時,赤司征十郎已經垂頭遮掩了那份鋒芒:「沒有,請坐吧。」
冬花今天穿了件明黃色的半袖裙,其實她鮮少穿這樣飽和度高的甜美顏色,平日大多是黑白灰三色,其他冷色調為輔。她皮膚白,更被襯出冬雪顏色,連帶著那對深灰色眼睛都被映出琉璃的光芒。
她對晚會也沒什麼興趣,左不過還是老師們致辭,寺廟派出代表來講一講佛教,幾乎跟御影供沒什麼區別。
等到演講的僧人結束演講,冬花心不在焉地跟著鼓掌致謝,卻見班導木下站上講台,拍了拍手:「好了,行程表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你們自己玩吧,不要太過火就行。」
說罷,她居然就真的十分放心地走出了教室,讓A組學生「自己玩」。
一個男生在班導出門的下一秒就跳起來,揮舞著手裡的卡牌:「國王游戲!範圍全班!玩不玩——?」
大概是氣氛剛才一直被壓著,他又呼喊得極有感召力,全班立刻一呼百應:「玩!——」
冬花面無表情地捂著耳朵,對那男生點點頭,心說:「是個做DJ的好苗子。」
說是範圍全班,冬花此時也沒有要搞特殊的意思,等到牌送到自己眼前,她也乖乖抽了一張,記住花樣之後就藏在手心裡,沒再翻起來看過。
國王游戲剛開始熱不起場幾乎是國際慣例,參與者扭捏,「大王」持有者也不好出什麼難題,只用一些「取一份水果」「唱兩句歌」這種無關痛癢的混過關。
發起游戲的男生看著,只覺得暴殄天物,滿臉可惜:「為什麼總是這種問題啊?高中生了,有點尺度好不好!」
然而前方的「大王」並沒有讀心術,依舊靦腆地留了一個小任務。
男生幾乎要大猩猩捶胸,終於等到一輪完結,他飛速搜羅剩下的紙牌,一邊動作浮誇地洗牌,一邊小聲許願:「給我來個王來個王來個大王!」
他緊閉著雙眼從中摸了一張,面目猙獰地翻來一看,發現正是心心念念的大王!男生當即激動地差點直接從房頂蹦出去當新一輪吉祥物,他只顧著激動,牌也不發了,轉身顫顫巍巍地交給了其他人代發。
「其他人」小泉芽衣翻了個白眼,還是接過來起身去發。
男生似乎存心搞個大的,從摸牌這段時間就一直在預熱:「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一會兒別弄什麼幼兒園任務了,要玩就玩大的,不玩的事先別抽牌,抽了牌的到時候不許惱!」
小泉芽衣又翻了個白眼:「可算把你激動壞了。」
男生聽了,撓撓頭,卻也沒有反駁什麼。
等到A組大多數人手中都有了牌——其余同學成功被男生嚇到,只縮著手在一邊看著。
冬花低下頭,用目光描摹撲克牌背面的花紋樣式,先前幾輪都沒有抽到她,這一次她也只打算做個陪跑。
抽到小王的人亮出牌來,站起身子事先告訴了男生指定的號碼。
「好,我說了——」男生揚起手來,滿臉揭秘節目主持人的便秘表情,「紅桃4和方片5,接吻!!!」
A組當時一片嘩然,抽了牌的趕緊低頭看自己手上的數字,沒抽牌的拍拍胸口慶幸自己躲過一劫。
然而熱鬧了半天,被點到的兩個人卻遲遲沒有站出來,男生敲了敲桌子:「哎——先安靜一下同學們!紅桃4和方片5,先舉手示意一下自己的位置。」
他話音未落,某個地方便應聲舉起了手,臨時教室立刻寂靜無聲。
赤司征十郎舉著手:「我是方片5。」
誰都沒想到,肉食第一輪就能點到Boss級人物,那男生驚詫過後又有點慫,畢竟赤司還是學生會長,但身為肉食發起人,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好,方片5已經有了,紅桃4同學?」
不少參與游戲的女生又低頭確認了一遍,無一不面帶失望地抬起頭,又轉身去看身邊人的牌,然而看遍了全班,也沒有找出那位「紅桃4」。
不知從誰開始,像是能夠傳染一般,學生一個接一個地看向某個方向。
那男生自然也注意到大家的視線落腳點,看清的下一刻卻是不由心裡大叫不好,居然一下子把班裡兩個最寡言的拉進來了。
然而趕鴨子上架,男生咽了咽口水,聲音顫抖:「西園寺同學?」
本來在神游的冬花驀然回神,她仰臉先看聲源,而後又注意到周圍不同尋常的安靜,而且他們還都齊刷刷看著自己,眼神復雜。
「請問,西園寺同學的號碼是?」男生小心翼翼。
「紅桃4。」冬花翻開手中的牌,將卡面展示給男生。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改筆名了……還記得上本完結的時候發誓不改……【捂臉】
我去算了一卦,說原筆名大凶,所以另起了一個(沒錯迷信如我)
第18章 第十八章
臨時教室裡寂靜一片,落針聲清晰可聞。
男生窘迫地噎了噎喉嚨,為難地對上少女茫然的眼睛,少年人都慕強,在高中世界裡,成績與社團便是占頭最大的標准,而赤司征十郎和西園寺冬花無疑是其中佼佼者。
令佼佼者不悅,絕不是一個明智舉動。
冬花頂著全班人的深沉注視,依舊保持著面無表情:「抱歉,我剛才走神了,能不能把要求再說一遍?」
那男生本來沒型沒款地半倚在講台上,但不知何時又站得筆直,像被最嚴肅的老師提溜起來回答問題一般,拘謹又戰戰兢兢地說:「嗯……要求是,是,是你和方片5接吻。」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若不是教室裡此時過於安靜,冬花必然聽不到這句自語一般的話。
雖然她平時不太摻和這種場面,但也知道關於「接吻」的話題,向來是最能引爆熱點的,然而此時氣氛卻如此詭異。
我有那麼嚇人嗎?冬花疑惑地一歪頭。
「那方片5是哪位同學?」冬花顧及了男生的緊張,同樣想要緩和班內氣氛,放柔了聲音。
男生一愣,大約是沒想到西園寺冬花會這麼有耐心、好打交道,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冬花看他呆住,剛要舉手讓他回神,男生同時猛地回過神來,如夢初醒一般:「啊,方片5是——」
「是我。」
坐在身邊的紅發少年突然出聲,冬花驟然一驚,瞪大了眼睛轉身看他,或許是兩人之間的距離過近,冬花甚至感覺那略帶透明感的獨特少年聲線簡直像附了電流,順著耳道鑽進去,在胸腔綻放了一場小型煙花。同時,一點若有似無的帶著溫度的草木香氣也撫上臉頰,少女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突然覺得耳垂有點燙。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少女呆愣的神色,神色不改,但眼瞳中切切實實地釀起笑意,身子又不著痕跡地往前傾了一點,換了往常,這點縮小的距離可能很難察覺,但在此時卻是異常明顯。
冬花呼吸一窒,不知赤司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把距離死死把控在「越矩」和「說得過眼」之間,一時進退兩難。
「還是算了吧?」赤司沒有錯過她亂飄的眼神,深知過猶不及之理,留下這句話之後就慢慢靠回椅背上,仿佛方才只是一次碰巧的無意之舉。
他正是荷爾蒙旺盛的年紀,雖然平時行事穩重,但少年特有的肆意和性感還是滿溢。冬花咬住下唇,覺得脖頸滾燙,而那股熱意好像還在慢慢上升,馬上就要到臉頰,她生怕被別人察覺,趕緊把那段思緒掐斷,又急於找其他話題轉移注意力。
恰巧赤司拋了個話題過來,冬花如釋重負地接了,明白他的意思之後卻又疑惑了:「為什麼要算了?」
既然玩之前就預警了玩大的,現在再「算了」不就是玩賴嗎?
一時,冬花看向赤司的眼神充滿了不贊同。
男生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只看到冬花微微皺起了眉頭,只認為女生做任務害羞,剛要打圓場,卻突然對上冬花移過來的視線。
契約精神極強的冬花對著他堅定地點頭:「沒問題,馬上做任務。」
男生:???
赤司:………
冬花從小跟著祖父祖母生活,老人家對於書籍的篩選不怎麼上心,她幼時就讀了一大摞不避情|色的外國文學,因而對男女之事的觀點多少也有不同——比如說,她根本不覺得玩國王游戲有接吻懲罰是一件值得糾結的事。
赤司征十郎的眉頭蹙起來一瞬,而後又迅速舒展開。
本以為她會害羞,沒想到卻是意外地放得開,這樣一想,還真是幸好抽到了自己……
少女的神經粗似參天大樹,她嚴肅地轉身,雙手扶在膝蓋上,滿臉正色地看著赤司:「來吧。」
「……」赤司突然有點想笑,但此時的場合顯然不合適,如果女孩子都同意,他反而不配合,那冬花就不好下場了。
赤司依她所言,俯下身子,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周遭一眾同學屏住氣——
「太草率了。」
這是真正的耳語,細微的聲音夾雜著氣息,幾乎是瞬間就把冬花的耳廓掃麻了,她後脊背竄過電流,幾乎想縮起肩膀來抵御那陣來勢洶洶的癢意。
「什麼?」冬花抬起眼睛,驀然撞進他的赤金異瞳中,細長的針狀瞳孔慢慢發圓,瞳孔面積幾乎占據半個眼球,這讓他的幼感變本加厲地凸顯出來。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慢慢靠近。
冬花眨了眨眼,合上眼簾。
落到唇面上的並非是嘴唇的獨特觸感,她費了幾秒鐘才分辨出來——大拇指指腹。
赤司飛快地親吻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而後迅速直起身子,他這一下來得很快,冬花的長發又披散下來做遮擋,就算是他倆周圍的同學也只看到他倆的腦袋湊在一起一瞬,其他根本沒察覺。
「好——圓滿完成任務!」男生如釋重負的聲音在講台響起,其他同學稀稀拉拉地鼓起掌來。
冬花回過神來,懵然眨了眨眼,她側頭去看赤司,明明少年面色與平時沒有區別,但冬花就是硬生生品出一股「不高興」的意味。
她不得父母喜愛,每次一出點什麼差池,第一反應就是給自己身上攬過錯。再聯想赤司之前說的「草率」,冬花本能覺得是自己讓他感到不悅。
「對不起。」冬花小聲說。
赤司征十郎一挑眉:「為什麼道歉?」
她抿抿嘴,大概是斟酌著找什麼借口,但斟酌許久,還是沒有頭緒,只能輕聲實話實說:「我覺得你有點不高興,是因為剛才的事嗎?你其實很為難?」
赤司搖了搖頭:「沒有的事,還請不要亂想。」
他既然都這樣說了,冬花也就訥訥地應了聲,轉回頭去看下一輪游戲。
赤司征十郎卻在少女移開視線之後,就松下身體桎梏,慢慢往後靠在椅背上,眼神居然是興奮的——像是吃到一口意外甜蜜的糕點。
雖然頭天晚上玩了次不同尋常的游戲,冬花晚上沒有為此糾結多麼一會就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也准時起來收拾東西,因為照顧著還沒醒來的室友,冬花的動作輕而緩慢。
大概是之前一直繃著勁,此時驟然放松,疲憊的後勁一股腦返上來,直到冬花輕手輕腳收拾完了,室友還在酣睡當中。
她把行李箱封好,轉頭一看,濃熱的陽光漸漸侵到她們的窗子旁邊,要是任由照進來,恐怕會攪了室友的清夢,少女起身拉上了窗簾。
屋內復又昏暗下來,冬花拿上手機,悄悄出了寢室。
早晨的東寺靜謐非常,學生們今天真正結束集訓回家,此時還都沒有起床,雖然僧人們已經開始早課,但密密匝匝的念經聲並不會顯得熙攘嘈雜,反而襯出另一種幽靜。
冬花隨處找了棵樹,靠著樹干坐下,今天天氣應該很好,金厚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中投落下來,在地面上晃動著圓圓的光斑。
她愣愣地看著地上出神。
「冬花。」
清潤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念經和木魚敲打聲中極為突兀且熟悉。
冬花猛然抬頭:「阿市……你這麼早就來了?」
幸村精市手上空蕩,他今天穿了件白襯衣,牛仔褲洗出水白,干淨得像縷清涼的風。
他走近,伸手擰了一把少女的臉頰:「還說有好好吃飯,明明又瘦了。」
「因為熱啊,」冬花被當場查住,不情不願地耍賴,她抬頭凝視那雙鳶紫色的漂亮瞳孔,盡量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無辜和無奈,「太熱了,根本吃不下飯。」
「好了,今天就回家。」他在少女旁邊坐下來,和冬花剛才一樣低頭,看向的卻是她踝邊水藍色的長裙角。
「你去看過祖父祖母了嗎?」冬花歪過頭來看他,鉑金色的長發垂落肩頭,在陽光下染出瑰麗的顏色。
「啊,早上先去了那邊打過招呼,才來的東寺,祖父祖母也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等你回家休息一下之後,就可以直接回神奈川了。」他詳盡地解釋,「嗯——而且神奈川那邊已經叫人打理好了。」
「辛苦你啦,阿市。」少女唇角勾起一點久違的笑意,「請你吃飯好不好?」
她其實並不是十分規整的長相——眉毛天生帶彎,眼角微微上挑,上唇偏薄而下唇卻是飽滿而柔軟的,因而她一笑起來,總會有種甜氣撲面而來的感覺。
然而一個笑容還沒來得及成形,冬花的目光穿過幸村精市的肩頭,看向大門的位置,神色變了變後直接站起了身子。
幸村精市不明所以地一同轉頭看去。
紅發少年穿著運動服,脖子上掛了一條毛巾,大概是剛出去晨跑回來,他的臉頰和發緣還浸著汗意和即將消散的晨霧,紅發與皮膚之間的對比堪稱觸目驚心。
「赤司君,早上好。」
赤司早上會去晨跑這件事還是冬花第一次得知,她不禁感嘆——赤司君其實是個機器人來的嗎?根本不會感覺到累的吧……
赤司對她點頭:「西園寺,早上好。」
幸村精市眼皮一跳,他對聲音的敏感度極高,雖然當時離得遠且有電流音,但這也不妨礙幸村認出——這就是在冬花電話裡出現過的那個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花崽,please,你咋這麼虎?!
萬一被別人親親了怎麼辦?!【震聲】
第19章 第十九章
這是幸村精市和赤司征十郎第一次見面。
雖然這樣說玄之又玄,但男性之間貌似的確會存在某種磁場,幸村怔然看向紅發少年,居然微妙地在他的異瞳裡察覺到一點興奮的戰意……以及勢在必得的挑釁。
像是雄獅在爭奪領土前的預警。
幸村精市眼睫一抖,幾乎是立刻想要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女,但又硬生生遏制住了。
「赤司君,這位是我的朋友,幸村精市;阿市,這是我的同學,赤司征十郎君。」冬花往前站了半步,主動替他們兩人做介紹。
其實從她的稱呼裡,就能聽出她潛意識中的親疏。
「赤司君,久仰。」幸村精市勾起柔和的笑意,態度自然,「早就聽說赤司君樣樣優秀,那冬花平日裡肯定勞煩了你不少吧?真是多謝你照拂了。」
赤司征十郎神色未變,只是搖了搖頭:「西園寺同樣優秀,不需要我的照拂。」
冬花站在一旁,困惑地皺緊了眉,他們之間的對話聽著即正常又不正常,總叫她品出一點莫名其妙的火|藥味,然而火|藥味為何而起,卻是讓她著實摸不到頭腦。
幸村精市只是虛|晃|一|槍,並沒有拉長戰線的意思,比起宣示主權,他還是更想探出對方的態度,果不其然被不痛不癢地刺了一句……
他目光復雜地低頭看向冬花。
臭丫頭,拈花惹草的本事倒是見長。
「怎麼了?」冬花察覺到他的注視,疑惑地抬頭問道。
他比冬花要高出不少,少女仰著頭瞪大了雙眼,眼神是全然不摻雜質的疑惑,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沒了發絲遮擋,干干淨淨地露出來,愈發嬌俏。
幸村精市目光復又柔和下來,笑著搖了搖頭:「只是在想你什麼時候放學。」
「如果是要離開東寺的話,現在就可以。」赤司接過話茬,轉頭對冬花點點頭,「安全到家之後通知我一下,我報備班導就好。」
冬花點了點頭,如果幸村精市也在這裡的話,當然還是早走得好:「這樣嗎?那麻煩赤司君了。」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冬花對他淺淺地鞠了一躬,轉身對幸村輕聲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宿舍拿行李。」像是能夠預測到他接下來說的話,少女歪頭,「行李很輕,我一個人可以。」
「好吧。」深知青梅是個死倔脾氣,幸村也沒有多做爭辯,「我在這裡等你。」
待到少女水藍色的飄逸裙角徹底消失在牆邊,幸村精市回頭看向到現在還沒有離開的紅發少年,語氣脫去方才對著少女的溫柔,反而有幾分冰冷:「還有什麼事嗎?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用搭在肩膀的毛巾擦過臉頰,聞言頗感興味地挑了挑眉:「沒什麼,只是突然有感而發——果然美好的東西就應該早早地打上標簽才好。」
「是嗎?」幸村精市的下頜線條從沒有像現在一般緊繃,「那多謝赤司君提醒了。」
「我是在提醒自己,幸村君。」赤司懶洋洋地掀起眼皮,正正端端對上他的鳶紫色眼睛,赤金雙瞳中毫不掩飾地漫出戰意。
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降落冰點,燥熱的夏日陽光也照不透黏膩冰冷的空氣。
冬花拽著行李箱,背著背包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像,兩個俊秀的少年——一人清潤如鳶尾,一人貴氣似薔薇,在樹蔭下久久對視,光斑灑落他們身上,勾畫出無法比擬的美好。
冬花頓住腳步,面色復雜地看向他們。
你們倆為何這樣?
這場面為啥這麼gay?
雖然她一副不太關注ACGN的模樣,卻是個實打實的現充,並且效力於言情輕小說部,而更巧的是言情編輯室和耽美編輯室也只隔一道牆。
當然,這想法也不過是不著邊際地在腦子裡飛速閃過一瞬。
冬花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兩個原本對峙著的少年一同看過來,幸村精市率先撤身,衝她走來:「來了,就這些嗎?」
他一面說,一面把冬花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同時接過了她的行李箱柄。
「就這些。」冬花空著手站在一旁,突然發現幸村的後腦上粘了兩片花瓣,於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動,轉而自己按住了他的肩膀,踮腳要給他摘下來。
幸村一愣,旋即知道她的意圖,眉眼間釀起笑意,微微蹲下來一點身子,方便她的動作。
冬花把摘出來的兩瓣花瓣扔在地上,目光一瞥間卻掃到赤司的深藍色運動服,她眼皮一跳,抿著嘴唇對他點了點頭:「我失禮了。」
而出乎她意料的,赤司什麼也沒說,只是不帶情緒地看了她一眼,答不對題地說了句「路上小心」就抓著毛巾離開了。
·
神奈川,幸村精市的房間裡。
「冬花,怎麼了?」
幸村略帶擔憂的聲音響在耳邊,冬花驀然回神:「嗯,走了下神,有什麼事嗎?」
幸村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會,最後還是沒能從少女清澈的灰色眼睛裡尋查到任何蹤跡,於是提起嘴角笑了一下:「看你精神不好,隨口問的。」
冬花聳了聳肩,在幸村精市的書桌上趴下了,臉頰貼到冰涼的桌面,她愜意地眯了眯眼睛。
「馬上就要吃飯了,等吃完飯再睡吧?」幸村看出她的困意,湊過來摸了一下她的額頭,輕聲說道。
還沒等冬花應聲直起身子,樓下的幸村阿姨的喊聲便傳了上來:「阿市,冬花,吃飯啦——」
「好了,吃飯,快起來吧,今天媽媽一定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幸村輕輕抬住了她的肘彎,示意她站起來。
幸村有個妹妹,對於哄小孩的方法信手拈來,冬花被他哄慣了,也覺不出什麼異常。
飯桌上。
幸村媽媽非常熱情地給冬花布菜:「冬花好長時間不來了,是不是都忘了阿姨的手藝了?來,今天多吃點。」
幸村妹妹在一邊點著頭附和:「多吃點多吃點,吃飽飽才能長大,長大才能嫁給哥哥,做我嫂子呀。」
冬花一口米飯沒咽明白,登時咳了個昏天黑地。
幸村精市立刻站起身子給她倒了杯水,轉手拍打她的脊背:「來喝點水。」
冬花本來想像平時一樣,情急之下就著他的手喝,但是剛才被幸村妹妹一句話嚇壞了,趕緊自己把水杯接過來喝了兩大口,這才緩解了那份喉嚨裡的癢意。
幸村媽媽的筷子尷尬地停在半空,擔憂的神色在臉上慢慢變成無奈,她嘆了口氣轉頭彈了妹妹一個腦瓜蹦,低聲吶喊:「你壞事了!」
自家兒子對冬花的感情,她當然看得清清楚楚,雖然西園寺家是日本四大財閥之一,商力和政力都是不可估量,但她清楚兒子為人,知道他絕不會用感情沽名釣譽,所以對於他對冬花的感情,她便沒有出面制止過什麼。
只是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是他在一頭熱。
幸村媽媽又看了一眼還在給冬花拍背的兒子,只覺得一大一小都讓人不省心,幽幽地嘆了口氣。
「好了,精市。」冬花咳得臉上浮起一層粉,對他擺擺手,「不用拍了。」
幸村精市依言收回手,重新坐到她身邊。
幸村妹妹還不知道自己語出驚人,誠心要把大人們以沉默和若無其事隱瞞的東西挑破:「冬花姐姐莫非不做我嫂子嗎?」
這次是幸村先出言制止:「杏奈,夠了哦,快吃飯。」
幸村妹妹不知道為什麼又被哥哥說教,委屈地撇了撇嘴,卻還是乖巧地拿起筷子吃起來。
一頓飯在相當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了。
「啊,冬花好不容易來一次,不用洗碗了,跟阿市一起去看電視吧。」幸村媽媽圍上了圍裙,對要幫她忙的冬花擺了擺手。
冬花被轟出廚房,轉身卻碰見幸村,她還沒反應過來,腳下卻已經自主退了半步。
幸村精市當然沒有錯過。
他神色一黯,而後又微笑起來:「不是說困?我送你回家吧。」
冬花沉默片刻,最後緩緩點了點頭:「好。」
其實兩家相隔也不遠,但幸村執意要送,怕是有什麼話要說。
冬花心都提到嗓子眼,抿著嘴唇跟在他身後,出了幸村家的大門。她確實在男女之情方面遲鈍得不行,但不是傻,杏奈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也沒有什麼聽不出來的。
「杏奈她……」
「杏奈……」
兩人同時開口,冬花驟然抬頭,和他在空中碰了碰視線,而後就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輕聲說:「你先說。」
幸村精市也沒有推辭,他目視前方,語氣平淡——平淡到好像在聊今天天氣:「杏奈說得沒錯,我對你心思不純,我想讓你當杏奈的大嫂。」
他轉過身來,對上少女瞪大的眼睛,和迅速染上紅色的臉頰,伸手扳住了她單薄的肩膀,那人自信到堪稱自負的「我是在提醒自己」仿佛又一次在耳邊重響。
「冬花,我喜歡你,很長一段時間了,之前你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對不對?」
「我知道讓你現在接受我還有很大難度,但是慢慢來好不好?」
「不要以看待童年玩伴青梅竹馬的目光看我,把我當成一個男人,我也想要正當追求你的權利。」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咋覺得快寫成買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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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20-03-18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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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冬花,冬花?你怎麼了?」
冬花驀然回神,抬眼看到祖母擔憂的神色,她搖了搖頭:「沒什麼,走了下神而已。」
「最近總是走神,精神不好嗎?很久不回神奈川,不習慣了?」祖母嘆了口氣,將戳著西瓜塊的牙簽輕輕放下,兩手壓在雙膝,一副要與她好好談談的模樣,「也不見你和精市出去玩了。」
被某個詞迅疾而猛力地撥弄了一下神經,冬花的眼皮一跳,過了會才否認:「他忙,網球部總要訓練。」
祖母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想要從她那面色寡情的臉上找出些端倪來,幸村精市之於冬花的感情,她同樣心知肚明——或許說,除了遲鈍少女本人,任何人都能看清那份感情。然而冬花垂著眼睛,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祖母最明白她的倔脾氣,知道是問不出什麼,只是又拿起牙簽,無奈道:「隨你吧。」
這樣一來,冬花也沒了食欲,她把最後半口西瓜塞進嘴裡,味同嚼蠟地吃了,之後站起身子:「那祖母慢慢吃吧,我回房了。」
祖母擺了擺手。
冬花這才轉過身,從客廳偏門出去,經過木質長廊時,午後熱燦到發白的陽光毫無顧忌地披散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強弩之末的濃烈香氣,幾乎是瞬間讓她晃了晃神,帶回了那個混亂的午後。
——「我也想要正當追求你的權利。」
經幸村杏奈之口得知是一回事,但被幸村精市本人說出來又是一回事,冬花只覺得後腦被掄了一悶棍,嗡嗡地發疼。
少年掌心的燙熱溫度透過一層薄薄的布料,幾乎烙進她的肩膀。
她腦子一片空白,無措地低下了頭,卻又被他溫柔又不容拒絕地扶起臉來和他對視,冬花登時一哆嗦,她推了推少年的胳膊,指尖無力得像是被泡在醋裡,聲音微弱:「……你,你先放開我。」
幸村順從地松開她的肩膀和臉緣。
冬花被放開的第一反應就是往後退,直到和幸村之間的距離絕對安全,她才停下腳步,蹙起眉頭,專心致志地亂起心神來。
幸村精市站在她三步遠的位置,不發一言地看著她,他們之間從沒有這樣的距離,但是幸村深知,要是想更進一步,這個階段是遲早的事,之前的親密只不過是因為得到了西園寺冬花「青梅竹馬」的通行證,而那條路上的風景,不是他想看的——
他不要做她的親梅竹馬,他要做她的戀人,甚至是冠與她新姓氏的人。
冬花心亂如麻,暑氣返上來,更是燥熱難忍,她臉色發白,嘴唇也慢慢沒了血色。
「先回去,」幸村精市狠狠地一皺眉,上前兩步抓她的手,「明天再說,天這麼熱,你又怕熱,中暑怎麼辦。」
冬花搖搖頭,咬著下唇躲過了他伸開的手,沒有理會他的勸阻,恍若未聞一般抬頭,那對總是平靜似湖的眼睛泛起潮濕波瀾:「精市,對不起,是我遲鈍,看不出你的意思,但……但我真的沒辦法以那樣的角度看你,我對你的感情,就像杏奈對你一樣。」
幸村精市伸出去的手僵住,他神色復雜,想要摸一摸少女的頭發,卻被她輕巧地躲過去了:「對我而言,精市是堪比親人的存在,我怎麼能——」
怎麼能把親人硬生生拽到戀人那一欄呢?
幸村精市當然能夠聽出她的隱而未發之意,他搖了搖頭,微笑起來:「可是冬花,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之前是因為你沒有想通這一層,所以才用看兄長的角度看我,但是現在不同了,所以——相信我,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冬花看他倔強,烈日之下後背的汗簡直要彙成溪流,忍著干嘔的衝動也不好多做爭辯,只能匆匆地一擺手,衝自己家快步走回去了。
於是那次交流就這樣虎頭蛇尾無疾而終了。
冬花嘆了口氣,往後仰躺在榻榻米上,目光直愣愣地對著天花板發呆。已經過去好幾天,幸村精市反倒像是那個拒絕別人表白的,一連幾天都沒有給她發過一條短信,打過一個電話。對此,冬花長出了一口氣,她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與幸村相處,這樣一來正中下懷,給出了足夠的時間讓她適應考慮。
但這樣一想,又難受起來——幸村精市太了解她了,幾乎是體貼地給她時間,一直以來可靠的兄長,突然告訴自己他很長一段時間對她懷著男女之情……
在地板上充電的手機突然炸起鈴聲,冬花的心陡然一沉,她現在聽到電話鈴聲和郵件收發音都要先設想一下是不是幸村,她又該如何應對。
然而沒有一次真的是他。
這次也不例外,冬花看著屏幕上閃動的「責編」二字,只當是新書有了進展,於是西園寺冬花的愛恨情仇被暫時拋到一邊,松影侑紀立刻換號上線,她接起電話:「你好,這裡是松影侑紀,小野小姐,有什麼事嗎?」
對方全然沒注意到她凝滯的語氣,興奮道:「第一版樣刊出來了,你現在在哪兒?神奈川?把地址發給我,你先看看樣刊,估計下周就可以上架售賣了!」
「是嗎?真是麻煩您了。」
責編終於聽出她的不虞,頓了一下,有幾分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松影老師?最近不開心?」
豈止是不開心,簡直要發愁發死了。
但她與責編也沒什麼袒露心事的交情,因而也只是盡力柔和下語氣:「最近太熱了而已,多謝您費心了。」
大概是深知她怕熱的毛病,對方回復的時候就多了幾分了然,又各自寒暄了幾句,這才把電話掛了。
冬花還沒來得及把手機從耳邊放下,房門驀然被人敲響,她愣了愣,揚高了聲調說了句「進來」,一個女僕打開了一條門縫:「冬花小姐,隔壁的幸村君來找您了。」
冬花登時僵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合著前幾天不發郵件不打電話是憋了個大的!
她頭痛地撓了撓頭發,實在不知道見了他說什麼才好。
女僕沒得到回復,還當她沒聽見,疑惑地又問一句:「冬花小姐?」
走一步看一步吧。
「啊,」冬花一臉看淡地站起身來,「就來了。」
幸村精市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似乎是盯著茶幾上擺的花研究,祖父祖母照例午睡,家裡靜得出奇。
冬花臨到客廳門前復又遲疑地頓下了腳步,她實在是想不通幸村為什麼會對她懷著男女之情——以至於她在聽了杏奈那句話之後,第一反應不是詫異,而是疑惑,甚至以為是惡作劇,直到幸村的態度默認,她才驚悚地信真了。之前她一直以為,要說幸村喜歡她,還不如說赤司喜歡她的可能性會更大一點!
如果換了其他人,大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事,可這次她面對的是幸村精市,她過去人生中都舉足輕重的符號。
也正因如此,冬花才不想敷衍或是過於獨斷地浪費他的感情,幸村對她而言,終究是不同的。
深吸了一口氣,冬花拉開了障子。
幸村立刻扭過頭來看她,眉眼間釀起溫和笑意:「來了?」
態度居然與往日無異,幾乎讓她以為前幾天的種種不過是一場夢。
冬花點了點頭,並未做聲,屈膝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幸村精市看出她眉眼間隱隱的抵觸和眼下的青黑,居然笑了笑:「這幾天沒休息好吧?是我的錯,我——一時衝動了,不該那麼早告白的。」
某個字眼一出,冬花的眼皮登時跳了跳,身旁准備茶水的女僕手一抖,青碧的茶湯傾在桌子上,女僕慌了神,趕忙用抹布去擦:「對不起小姐,我失禮了。」
冬花沉沉地出了口氣,她向來好說話,也沒有斥責那女僕什麼,只是等她擦干了茶就擺了擺手:「沒事的,茶燙,去衝衝水。」
居然是注意到女僕方才手腳忙亂時燙了手,女僕抬頭,堪稱受寵若驚地看了她一眼:「謝謝冬花小姐!」
等到那女僕走遠,客廳內沒了第三人,幸村精市才歪頭仔細打量她的神色:「我的意思不是讓你接受我,而是嘗試著給我一個機會。」
「精市,我給你機會,就意味著某種可能性,可我的確對你沒有那個意思,上次我就說了不是嗎?我只拿你當兄長,之前是我不好,看不出你的感情,白白受了你的好,所以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再受你的好!」她皺著眉,言語急切起來。
幸村精市不知想到什麼,低頭笑了一聲,居然沒有接這句話茬,反而懷念似的仰頭感嘆了一句:「冬花,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