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傲偏位面31
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很大方地把會客室讓了出來,讓達西先生與羅蘭有機會寒暄幾句。
「貝內特小姐,有些日子沒見了。」達西嘆息一聲。
羅蘭點頭:「是呀,上次見面還是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
自那之後,達西先生就來了倫敦,而賓利一家也很快跟上。自那之後,羅蘭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達西先生的音訊——沒想到竟然在查令十字街的書店裡遇上了。
「您到出版商這裡來是……」達西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羅蘭則毫不謙虛地回答:「和出版商談一部『農書』的出版,斯科特爾先生為我提供了許多寶貴的建議。」
「農書?出版?」達西顯然很驚訝,但他馬上恢復了禮貌,點頭道,「我明白了,貝內特小姐,您在做很有意義的事。」
「將來您的書籍出版,我一定會買上一些,分發給幫我照料彭伯利產業的人們。」
達西先生非但沒有打擊羅蘭,反而殷勤地鼓勵了幾句,羅蘭聽了,心中格外開心。
她的經紀貓露娜曾經多次向她明示暗示,建議她與達西先生搞好關系——按照露娜的說法,這位先生「人氣很高」,與達西先生保持友好的聯系,有助於提高在觀眾們心中的好感度。
「對了,我姐姐簡自從聖誕節之後就一直在倫敦,您有見到過她嗎?」
羅蘭隨口一問。
達西先生搖了搖頭:「我在新年之後回德比郡處理了一些家族事務,復活節前我都不在倫敦——令姐真的到了倫敦嗎?我從未聽賓利先生說起……」
羅蘭望著達西先生笑笑:「看來賓利先生依舊是您的朋友。」
達西嘆了一口氣:「賓利先生那樣的脾氣……很難讓人責怪他,他也很難責怪別人。」
這一對朋友,應當已經和解了吧?——羅蘭心想。
不過,賓利先生從未在達西先生面前提起簡——賓利究竟是故意冷落,還是根本蒙在鼓裡不知情?
「哎呀,真是太不巧了——舍妹幾天前剛剛去斯卡伯勒1去了,早知道貝內特小姐會來倫敦,我應該多留她幾天的。」達西突然想起了妹妹喬治安娜。
他顯得十分惋惜。
當初他在內瑟菲爾德的舞會上就曾經提起過,想要將羅蘭介紹給妹妹喬治安娜認識。
現在他舊話重提,羅蘭看在他為人誠懇的份兒上,於是決定指點一下。
「我和姐姐伊麗莎白明天出發,前往肯特郡的亨斯福德,去我的表兄表嫂那裡小住一陣。您還記得嗎?我的表兄,柯林斯先生?」
「柯林斯?」達西茫然地回想了一陣,還是在羅蘭的提醒下,才想起柯林斯先生曾經在公開場合向自己「毛遂自薦」,並且當著很多人的面,大肆頌揚了一番「恩主」凱瑟琳·德布爾夫人的恩德。
德布爾夫人是達西先生的姨媽——羅蘭聽柯林斯表兄大肆吹捧時提起過這層親戚關系。
「了解了,」達西先生站起來送別告辭的羅蘭,「貝內特小姐,祝你們一路順風。」
達西喜怒不形於色,話說得也不多——連羅蘭也有點拿不准,這位先生現在對她二姐究竟是什麼心思。
如果一個地位低微,說話又蠢的遠房表兄,就能改變達西先生對她們姐妹的看法,那這樣的達西先生就真的是太過傲慢了。
誰知臨別時達西先生又添了一句:「希望能在羅辛斯見到二位。」
羅蘭這才確認了達西先生的心意,知道她的「指點」是有意義的。羅蘭滿意地行了一個屈膝禮,告別了達西先生和出版商。
第二天她和伊麗莎白一道,告別了簡,跟著盧卡斯爵士一起,離開了倫敦,前往肯特郡。
一路上她見識了加德納舅媽曾經提到過的那種「收費公路」。
這些公路的確是路面平整堅硬,非常好走。從梅裡頓到倫敦要走兩天的同等路程,走倫敦附近的「收費公路」,一天就能走完。
而這種「收費公路」,正在以倫敦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
羅蘭就看見了不少地方正在大興土木,工人們正在加寬路面、修築路肩,把原本一走車就塵土飛揚的土路改成高等級的「收費公路」。
坐在羅蘭身邊的伊麗莎白也見到了這副場面,不由得輕拍羅蘭的肩膀,笑著說:「小妹,果然你的眼光不賴,參建這『收費公路』,且不管那『收費權』如何,以後咱們從舅舅家回朗博恩,就也能這麼舒舒服服的坐著馬車,大半天就回到家……」
羅蘭也笑:「最好這路能快點兒修,在簡回家之前就修完——這樣簡就會大吃一驚……」
誰知她一提起簡,伊麗莎白立即臉現愁容。
羅蘭頓時也沉默了。
隔了一會兒,羅蘭委婉地提起在倫敦遇見了達西先生——這個消息她在倫敦時,當著簡的面,不方便向伊麗莎白提起。
誰知伊麗莎白皺起眉頭,問羅蘭:「你說——達西先生是不是也和賓利小姐一道,一起向賓利先生隱瞞了簡的消息?」
羅蘭別過臉,挑起眉,反問伊麗莎白:「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伊麗莎白也不知道自己這念頭是怎麼來的,頓了片刻,才說,「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啊?!」
「而且達西先生曾經很傲慢地拒絕了和你跳舞。」羅蘭補了一句。
她覺得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確實有些偏見,偏見太久了就不容易掰正,她得盡早著手,掰一掰才行。
伊麗莎白頓時不服氣地嘟起了嘴,瞪了羅蘭一眼,又補充了一句:「但我們都知道達西先生是怎麼對威克姆先生的。」
在達西和賓利先生離開內瑟菲爾德之後,梅裡頓簡直成了威克姆先生的天下——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達西先生在先父過世之後,是怎麼苛待先父心愛的教子的。
羅蘭頓時笑了。她笑眯眯地望著伊麗莎白:「是誰提醒我們,一面之詞不可全信的。是誰指出當事人缺席,無法反駁的?」
伊麗莎白頓時無語了。
威克姆先生在梅裡頓大肆宣揚達西的「劣跡」,而伊麗莎白出於「謹慎」,每每告誡妹妹們,對於威克姆的話不可全信。但是很明顯,伊麗莎白自己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響,對於達西的「偏見」又加深了些。
羅蘭就是要幫助伊麗莎白,把這種「偏見」打消掉。
所以她等了一會兒,讓伊麗莎白意識到自己存在偏見以後,才告訴伊麗莎白實情:「達西先生自己說了,他新年之後就離開了倫敦,正好和簡錯開,確實不知道簡也在倫敦。」
伊麗莎白「啊」的一聲,輕輕掩口,顯然意識到自己確實錯怪他人了。
羅蘭繼續補充:「他也說賓利先生從未提起簡也在倫敦,很可能賓利先生自己也被蒙在鼓裡。」
伊麗莎白一拍手:「對,因為賓利先生不知情,又容易受身邊親人的擺布,所以他才會這樣……可憐的簡。」
兩姐妹齊聲嘆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幫助長姐。
羅蘭提起:「也許我們能在亨斯福德遇見達西先生。或許他能夠幫助我們向賓利先生施加一些影響,讓賓利先生知道他其實是受了蒙蔽?」
伊麗莎白立即盯著羅蘭,問:「難道你竟會告訴達西先生,我們將前往亨斯福德?」
羅蘭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多了,馬上搖頭否認:「我沒有!」
「我只是……想到達西先生是表哥那位『恩主』的親戚。」
這一招轉移了伊麗莎白的注意力,她「噗嗤」一聲笑起來:「聽柯林斯表兄說得天花亂墜,我現在確實很想認識認識德布爾夫人……」
「巧了,我也是哦……」
一路上,兩姐妹談談說說,一點兒也不寂寞。再加上道路暢通,她們很快就抵達了亨斯福德的教士住宅。
柯林斯表兄和瑪麗亞·盧卡斯——現在是瑪麗亞·柯林斯了,一起站在門外迎接。
「伊萊扎、莉迪亞……你倆能來,真是太好了。」
瑪麗亞見到伊麗莎白和羅蘭,顯得格外高興。
羅蘭瞅瞅瑪麗亞,覺得這位「朋友」似乎對伊麗莎白的態度更熱切一些:
她知道瑪麗亞是頂替了「夏洛特」這個角色嫁給柯林斯表兄的。
因此在原著裡作客亨斯福德的,恐怕是伊麗莎白。羅蘭才是順帶的。
但無論如何,瑪麗亞是羅蘭名義上的最好朋友。羅蘭只能打起精神,在瑪麗亞與柯林斯表兄的引導下,參觀教士夫婦共同布置的新婚「愛巢」。
她驚奇地發現,這座房子裡,瑪麗亞和柯林斯各自的活動區域有著明顯的區分——
柯林斯表兄的活動範圍主要在室外,教士小屋後的一大片花園都是他的「領地」。
自從客人們踏入教士住宅的那一刻起,柯林斯表兄就在不斷吹噓著他的花園,百般邀請,想讓伊麗莎白和羅蘭去他的花園看一看。
但最終,柯林斯先生只請到了盧卡斯爵士和他一起前往。
伊麗莎白和羅蘭默契地借口鞋子不方便,都留在了宅子裡,參觀瑪麗亞按照她自己的品味收拾出來的起居室、會客室,帶著飄窗和小陽台的書房。
伊麗莎白和羅蘭齊聲誇獎,說這裡很像「盧卡斯小屋」。這句贊美簡直把瑪麗亞高興壞了。
「承蒙柯林斯先生托付,把內宅都交給了我。我當然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布置。」
「不需要考慮柯林斯表兄的意見?」
瑪麗亞搖搖頭:「當然不需要。他這人呀,除了知道羅辛斯的品味是好品味,其他就一概不懂了。很容易駁倒他的。」
「他不去花園的時候,就在他自己的書房裡待著。」
「我可以在會客室招待我自己的客人,需要寫信或者看書的時候,就去起居室,他不會來打擾我。」
伊麗莎白與羅蘭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對夫妻不簡單。
當初柯林斯表兄向伊麗莎白求婚被拒,一轉眼就找上了瑪麗亞。
三天內求了兩次婚,足以證明這位先生的訴求很簡單:找一位願意嫁給自己的姑娘,並與之結婚。
瑪麗亞絲毫沒有介意柯林斯表兄的「閃電」求婚,反而爽快地接受了對方。這證明瑪麗亞的訴求也很簡單:找一位願意娶自己的先生,有正當的職業,有一定的財產和地位,就與之結婚。
從現在的情形來看,雙方的目的都達到了。
同時,因為雙方的目的都十分純粹,因此這一對夫婦過得很融洽,涇渭分明,互不相擾。
在瑪麗亞看來,柯林斯表兄這位「丈夫」,估計就是個大工具人,在瑪麗亞需要「丈夫」的時候使用一下。
在柯林斯表兄看來,瑪麗亞的功能角色恐怕也不過如此。
這對夫妻各取所需,在外人看來,已經是一出相當理想的婚姻。
但是真的站在當事人的角度上看待這段婚姻,羅蘭卻不知道:瑪麗亞會不會在人生的某個時刻,為自己當初的抉擇,感到那麼一點點的……意難平。
但她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向瑪麗亞請求幫助。
她需要使用教士小屋的起居室,來撰寫她的書稿,也需要給留在朗博恩的兩位姐姐去信,報告和出版商初步協商的結果,並請姐姐們繼續幫忙,畫更多插畫稿,撰寫更完整的書稿文字。
「莉迪亞,你說什麼?」
連伊麗莎白都震驚了:「你是說,你和瑪麗她們一起做出來的『種田卡』,經過修改和整理之後,有可能能出版?」
羅蘭笑眯眯地望著姐姐點頭。
伊麗莎白頓時張開雙臂,緊緊地抱著羅蘭,姐妹倆相擁著轉了一個圈。
在這個時代,一群未出閣的年輕姑娘,竟然能出版一本書——這是叫人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所以伊麗莎白才會如此興奮。
瑪麗亞聞言也高興壞了。她直接跑去了柯林斯先生的書房,把能夠搜羅到的紙張、墨水、羽毛筆……全部找了出來,堆放在起居室裡。就差把柯林斯先生那張山毛櫸木的書桌也搬出來了。
瑪麗亞告訴羅蘭:「盡管用,盡管用……哦我的天哪,我的最好朋友,馬上就要出版一本書……哦我的莉迪亞,我簡直不管相信,你真是太聰明了!」
與朗博恩通信的事也馬上得到了解決。
「你盡管放心,要送信的話很簡單,羅辛斯就有郵差,每天往返倫敦,你需要寄信就告訴我。」瑪麗亞說。
「你住在亨斯福德也不用擔心打擾,每天就在這裡寫書就行!柯林斯先生那裡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讓他來打擾你。」
瑪麗亞的話,再次證明了柯林斯表兄的大工具人屬性,哪裡沒用就從哪裡扔出去……
等到柯林斯表兄和盧卡斯爵士回來,先生們立即發現教士小屋變了樣子。
柯林斯的書房就像是被洗劫過一樣,但凡能用的文具都被搬到了起居室裡。
主人立即表達了抗議。
小姐太太們這時全都聚在起居室裡,對於柯林斯表兄的抗議,根本無人理會。
「柯林斯先生,您的表妹莉迪亞,將可能有機會出版一本書,一本至關重要的農書……您難道不對她表示一下支持嗎?」
瑪麗亞被丈夫惹煩了以後,一轉臉就拋出如此令人震驚的事實。
柯林斯表兄也被徹底震住了:如果他沒記錯,他最小的這個表妹,應該是最沒文化、不學無術,連《布道集》都聽不下去的。
但萬一妻子說的是真的,那豈不是……
這位教士先生天生一副見風使舵的脾氣。出版這種事,換做是他自己,肯定是也想都不敢想的。表妹如果真做成了,那絕對是一份值得誇耀的成就。
於是柯林斯表兄立即滿臉堆笑,馬上開口恭維羅蘭,再恭維伊麗莎白,以及朗博恩的貝內特一家,並表示:當初他一踏進朗博恩那座房子,就體會到了那裡深厚的人文氣息——他一早就知道他的表妹們不簡單,將來是能出書的。
這位絮絮叨叨的先生一直嘮叨到了餐桌跟前,用來迎接客人的豐盛晚餐才勉強堵住了他的嘴。
晚上就寢之前,伊麗莎白來到羅蘭的臥室裡,拉著羅蘭的手,動情地說:「小妹,今天真是謝謝你。」
羅蘭笑嘻嘻地說:「這有啥可謝的?」
伊麗莎白感慨:「柯林斯表兄大概特別想看到我後悔的樣子。誰知大家全都在關心你出書的事。」
柯林斯先生白天裡的態度就是這樣的,把自家的房子、花園、恩主……誇了又誇,就等著伊麗莎白流露出後悔的神色,悔不當初沒有答應他的求婚。
誰知連他自己的太太都顧不上他,還把他的文具席卷一空,全都拿去招待朋友——羅蘭現在回想起教士表兄的表情,都還覺得好笑。
伊麗莎白正經了一小會兒,立即又轉為活潑,笑著問羅蘭:「你說,要是柯林斯表兄發現了真相:你的這本書其實還在籌備之中,並沒有已經出版,他會不會後悔,為你說了那麼多好話?」
的確,今天柯林斯先生話裡話外,都把羅蘭說成一位大文豪似的。連羅蘭也沒搞清楚,柯林斯先生到底有沒有理解他太太的意思。
「那當然,」羅蘭模仿起柯林斯表兄的口吻,皺著眉頭說,「原以為是個大作家,誰知道竟然只是給佃農們發『種田卡』,這算個啥?」
她模仿得太過惟妙惟肖,令伊麗莎白直接笑倒在羅蘭的床鋪上。
兩姐妹說笑一陣,伊麗莎白就回屋就寢了,臨走時沒忘了囑咐羅蘭:「好好休息,接下來你恐怕要忙一陣子了。」
羅蘭:是呀,她確實會忙一陣子。
但她要忙的,可不僅僅是那本農書的手稿——此行來德比郡,她可是有一個重要任務的:
「梅裡頓南北貨食材行」,打算在肯特郡逐步拓展業務。
羅蘭來到了風景如畫的亨斯福德鄉村,想的可絕不僅是欣賞田園風光——她還有一個任務,送「雞」下鄉。
第32章 傲偏位面32
羅蘭事先打聽過,肯特郡與赫特福德郡很相像,都是一派田園風貌的鄉村,氣候相近,地形甚至比赫特福德郡更平坦,擁有大片大片的農田,連丘陵與樹林都很少見。
也是一個非常適合「種田」的地區。
羅蘭有心把在這一區域引進「梅裡頓三黃雞」的養殖,借更多農人之手,推廣這種優秀雞種。
這樣一來,「梅裡頓三黃雞」的名聲將更加響亮;朗博恩的佃農們,也可以出售他們繁育出的種雞,從而賺上一筆。
但在這之前,羅蘭需要先讓肯特郡的居民了解「梅裡頓三黃雞」的優點才行。
第二天一早,羅蘭向瑪麗亞確認了一下教士小屋有沒有自己的雞舍。答復是真沒有。
看起來柯林斯表兄雖然很喜歡拾掇花園,但也並不是一個熱衷於將園藝轉化為生產力的人。指望他養雞,也真是難為了他。
也幸虧羅蘭沒有直接從倫敦帶「雞」下鄉,而是在亨斯福德找好了可以代養的農戶之後,才將信件送回了「食材行」,讓「食材行」的人送十只「三黃雞」過來。
五天之後,「三黃雞」送到——這些全是剛剛長大、可供食用的鮮嫩肉雞;種雞都還留在朗博恩那裡。
這些三黃雞由農戶幫忙照料,不用羅蘭費神,她只需要找到一個切入點,把這種良種雞宣傳出去就行。
為此,羅蘭專門去了一趟亨斯福德的周末集市。
肯特郡靠海,擁有多佛等幾座重要港口,因此亨斯福德的集市上,舶來的商品也遠比梅裡頓的要多。
羅蘭在這集市上竟然找到了大米——是質量相當不錯的絲苗米,聞起來清香撲鼻。
她開心之下,把這些米全都買了下來,請人先送到教士小屋去。她自己則把出售這種大米的進出口公司名址都記下來,以便日後再次購買。
回到教士小屋,瑪麗亞正望著朋友送來的這種「食材」發呆。
「莉迪亞,這是大米吧?我見是見過一兩次,可是卻從來沒自己做過。」
柯林斯夫婦沒有自己的廚娘和佣人,瑪麗亞早已跟著盧卡斯太太學了一手烹飪——卻完全不知道如何烹調絲苗米。
「這個簡單……朗博恩的福登太太給我看過一張食譜,是說怎麼樣用雞湯來做飯的,我們明天來試一試。」
瑪麗亞一聽就放心了:「福登太太呀,她的食譜一定很棒!」
羅蘭不禁笑了:朗博恩的廚娘名聲在外,就是有這點好處,任誰都不會懷疑。
第二天,瑪麗亞與羅蘭就請鄰人農戶幫忙,宰殺了一只三黃雞,並且借了一口大鍋,帶回教士小屋的廚房。
瑪麗亞給灶台生了火,羅蘭就把整只三黃雞投入鍋內燉煮,雞肉煮到恰到好處便即撈出衝涼。余下的雞湯反復過濾澄清——這次卻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用來煮飯。
用雞湯煮飯的同時,羅蘭騰出手來,將完全晾涼的三黃雞斬件,還快手快腳地用姜片、蒜末和紅蔥頭用雞油炒香,加點佐料,調了一個蘸醬。
還沒等這一鍋飯煮熟,瑪麗亞就直嚷嚷,連聲說「太香了」。
確實,雞湯的濃香味,混著絲苗米獨有的米香,早已充滿了廚房,並且從這小小一間廚房的門窗裡溢了出去。再加上羅蘭用雞油炒香了紅蔥和蒜蓉,這香味就太霸道了。
「柯林斯太太,親愛的——」
羅蘭正和瑪麗亞在廚房內忙碌著,柯林斯先生突然衝了進來。
他對廚房裡傳出的香味視若無睹,衝進來就把瑪麗亞拉出廚房。
「快摘下你的圍裙,整理你的衣服——哎呦,你這一身的柴火氣味喲——」
柯林斯先生完全無視了妻子的勞動。
這令羅蘭張口就想要懟人。
誰知柯林斯先生對瑪麗亞說了「誰誰誰」現在正在大門口。
瑪麗亞便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圍裙摘下來,飛快地整理了衣裙,就要跟隨丈夫出門。
她臨走,只來得及留給朋友一個「抱歉」的眼神。
好在米飯已經煮得差不多了。羅蘭沒有瑪麗亞在一旁幫忙,也能應付得過來。
她自行把盛著雞飯的大鍋從灶台上端下來,把醬汁盛在小碟裡。
這時伊麗莎白趕來幫忙,順便將消息告訴羅蘭:「據說是羅辛斯的德布爾小姐。她的馬車在門口。不止是柯林斯表兄,連盧卡斯爵士都出去致意了。」
羅蘭心想:難怪。
她和伊麗莎白一起,透過廚房的一扇小窗向外望,看見教士小屋門外停著一輛低矮的四輪敞篷馬車。一位年輕小姐和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並肩坐在車中。
「那位就是德布爾小姐,陪伴她的是詹金斯太太。」伊麗莎白都打聽清楚了才進廚房來的。
說來也怪,德布爾小姐的馬車一直停在教士小屋的門口,就是沒走。
羅蘭突然有了個想法:「莉齊,你看會不會是這鍋雞飯太香了,德布爾小姐才遲遲不走的?」
伊麗莎白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說:「我看有很大的可能。」
兩姐妹繼續透過廚房的窗戶觀察,羅蘭自言自語:「德布爾小姐看起來好瘦啊,氣色也不太好。真弄不懂她為什麼坐在敞篷馬車上,還在戶外待了那麼久。」
「莉齊,你說,咱們有沒有辦法能把德布爾小姐請進屋,請她吃一點東西?」
羅蘭回頭看看剛剛煮出來的一大鍋香噴噴的雞飯。
伊麗莎白想了想,說:「交給我!」
她說著就提起裙子,走出了廚房。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安排的,過了十分鐘左右,外面果然有了動靜。
柯林斯先生像是迎接英格蘭王太後一樣,把德布爾小姐迎進了教士小屋。
瑪麗亞則低眉順眼地跟在德布爾小姐身後,一直進了屋,才一轉彎,拐到了廚房來,後面跟著伊麗莎白。
在廚房裡,瑪麗亞擦著額頭上的汗說:「真……真是天大的榮幸啊!竟然說動了德布爾小姐進屋坐坐。」
羅蘭暗暗吐舌頭:這要放在22世紀,人與人之間地位平等,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現在,柯林斯夫婦,還有盧卡斯爵士,似乎都覺得這很正常。
「莉迪亞,你煮的飯,適合請德布爾小姐品嘗嗎?」瑪麗亞異常局促地問。
「我不大了解府上和羅辛斯的關系,沒辦法替你們做判斷。」羅蘭實話實說。
「但是德布爾小姐……她看上去這麼瘦,臉色又這麼蒼白,確實應該多吃一些,補一補氣血!」
這也是羅蘭的真心話:德布爾小姐看起來確實太弱不禁風了。這樣的天氣裡又在室外待了很久,羅蘭猜她一定是感覺到不舒服了。
又或者三黃雞那無與倫比的香味勾起了她的飢火——總之,德布爾小姐需要吃一點東西了。
羅蘭已經幫瑪麗亞准備好了:
一只裝飾著少許新鮮生菜葉的雪白圓盤上,扣著一碗米飯,米飯顏色金黃,正是用雞湯煮成的。
米飯一旁整齊堆放著切成塊的雞肉——羅蘭深知這些貴族後裔們都是不會自己剔骨的巨嬰,特地撿了已經去骨的雞肉放置在米飯旁。
最後,圓盤上還放了一只小小的淺碟,碟中盛放著羅蘭特地做的蘸醬。事實上,這蘸醬比雞飯還要香味濃郁。
但是瑪麗亞還是很緊張,她的臉色蒼白,端著托盤的手都有些發抖,羅蘭能聽見盤子和碟子之間輕輕撞擊,發出「叮叮叮」的聲音。
「瑪麗亞,放心,這我原本是打算做給咱們自己的,味道一定不賴。」
瑪麗亞聽見羅蘭這麼說,稍許放心。
「還有,你付出了勞動和真心,就算是德布爾小姐,也沒有理由無視你的付出。」
瑪麗亞聽了繼續點頭,臉上多了幾分血色,點頭也點得更堅定了。
「去吧,」羅蘭笑著囑咐,「如果德布爾小姐問起,你就說,這叫三黃雞飯,是按照一個來自南方的食譜做成的,對長年體弱的人格外有益。」
德布爾小姐這麼瘦弱,確實需要吃點好的補一補——藥補不如食補,這個道理,古今中外,無論哪個位面都是一樣。
瑪麗亞「嗯」了一聲,告辭去了。
羅蘭自己也餓了,舀了一碟雞飯,挾了幾塊雞肉,靠在灶台邊自己品嘗了一回——
完美!
這正是著名的海南雞飯,飯是用雞湯煮的,每一粒米都浸潤著雞湯的香氣。而雞肉晾涼之後,雞皮滑彈,肉質細嫩,皮與肉之間,有一層亮晶晶的膠質。
單吃雞肉的滋味略有些寡淡,但是只要蘸上事先准備的蘸醬,立即變得滋味豐盈,香滑入味。
羅蘭自己都沒想到,這一道雞飯竟能做得如此成功——她明明還缺少很多香料與佐料,連醬油都沒有。
但是完美的n3909就是有這種能力,即便缺這缺那,有優質的良種雞在,整道雞飯顯得毫無瑕疵,風味絕佳。
羅蘭和伊麗莎白沒打算出去拜見那位「貴人」,而是繼續留在廚房裡。
無所事事之際,羅蘭去把早先在附近菜地裡采來的一大捧油菜花扔進了一口鐵鍋干炒,炒著炒著,鍋裡就自然而然炒出一汪新鮮清澈的菜籽油1。
她用這些菜籽油煸炒切碎的紅蔥頭,炒干的蔥頭可以長期保存,撒在菜肴或者沙拉上,是不錯的調味品。
這香味實在難以抵擋,連盧卡斯爵士都中途過來了一次,想要看看廚房裡究竟是什麼「好東西」。
終於等到德布爾小姐離開,瑪麗亞端著空盤子回到廚房裡。
她竟然依舊在發抖,盤子和碟子依舊在輕輕地相互撞擊著。
伊麗莎白與羅蘭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憂色,都很擔心:別是出了什麼岔子。
誰知瑪麗亞放下盤子,上前擁抱羅蘭:
「哦我的朋友,多虧有你——我可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在自己家裡招待德布爾小姐,請她吃飯。」
羅蘭趕緊問對方的評價。
瑪麗亞搖搖頭:「沒有評價。」
「沒有評價?」
瑪麗亞「嗯」了一聲,看見羅蘭和伊麗莎白流露出驚訝的表情,她突然舒心笑了,說:「但是德布爾小姐把送上的飲食都吃完了。」
羅蘭頓時松了一口氣,伊麗莎白「撲哧」一聲笑了。
——這恐怕是德布爾小姐對食物能給出的最高評價了。
少時柯林斯表兄也走進了廚房,將德布爾小姐的優雅高貴與平易近人大大地誇獎了一遍,同時和他的妻子一樣,百般感慨,自己竟然有這種榮幸,能夠用如此低調謙遜的食物招待這樣一位尊貴的小姐。
「親愛的表妹,我對兩位光臨寒舍感到十二萬分的感激……如果不是有兩位表妹出眾的廚藝,我也絕沒有這樣的機會招待德布爾小姐……」
「不過,我最心靈手巧的表妹,我還想請問一句……」
柯林斯先生不好意思地開口,「德布爾小姐屈尊享用的那種……飲食,還有嗎?」
羅蘭笑了:當然有。
這一下皆大歡喜,教士小屋裡,主人和反客為主的客人們一道享用了美味的雞飯。
盧卡斯爵士贊不絕口,柯林斯表兄則一早忘記了「貪食」是一種罪孽,在三五分鐘之內,直接光盤,並且流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親愛的柯林斯太太,請您一定要把這道菜的菜譜整理好。」
柯林斯表兄提醒妻子:「雖然羅辛斯的廚子比您的手藝要高明百倍,但是您這道菜也算是別有風味。我相信德布爾夫人一定會考慮從您這裡借鑒一回菜譜的。」
瑪麗亞連忙望著羅蘭:「好莉迪亞,我可以嗎?」
羅蘭笑了:「當然可以。」
「不過,我還是想提醒表兄一句,就算是府上向羅辛斯進獻了這道『三黃雞飯』的做法,德布爾小姐可能還是會時不時大駕光臨,屈尊品嘗這道菜品的哦。」
僅僅拿到菜譜是沒有用的——這道菜的真正秘訣在於全英格蘭獨一無二的材料,梅裡頓三黃雞。
目前在整個肯特郡,這種材料也只剩九只。
而這正是羅蘭的目的: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肯特郡的人遲早能「吃出」不同。
有需求就能催生產業,像羅辛斯這樣的大莊園求購梅裡頓三黃雞,相應的養殖產業就能在肯特郡逐漸發展起來。
柯林斯表兄大約以為羅蘭在真心恭維,誇他和羅辛斯的關系好,臉上仿佛樂開了一朵花。
而「三黃雞飯」的食譜第二天就被送到了羅辛斯——據說德布爾小姐身體不太好,食欲不佳。昨日在教士小屋,是她頭一回胃口大開,吃掉了整整一份雞肉與米飯。
德布爾夫人心情大好,在咨詢過大夫之後,確認雞肉確實對德布爾小姐有益,立刻決定羅辛斯也要隔三差五地做這種食物,給德布爾小姐滋補身體。
羅蘭聽說之後,在心裡暗暗倒數:德布爾夫人還有幾天會親自上門,探索這道「三黃雞飯」的奧秘?三天、兩天、一天……
出乎羅蘭的意料,上門的不是德布爾夫人,也不是她的女兒,而是她的外甥。
當瑪麗亞認出來人之後,又驚又喜,趕緊去招呼羅蘭和伊麗莎白:「伊萊扎、莉迪亞,看看是哪位先生專程來拜訪你們了。」
「達西先生?」
伊麗莎白忍不住橫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羅蘭早先的預言竟然實現了,她們真的在肯特郡見到了達西先生。
羅蘭卻笑嘻嘻地心想:這裡既沒有賓利小姐,又沒有威克姆先生……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應該可以無人打擾地好好相互了解一下,談一把戀愛了吧?
達西先生卻苦笑著開口:「事實上,今天我是受人之托,來請莉迪亞小姐幫忙的。」
視線頓時全部集中在羅蘭身上:是什麼,能讓達西先生紆尊降貴,到教士小屋來請莉迪亞·貝內特這樣的姑娘幫忙?
「教士先生,前兩天羅辛斯從府上討走了一張菜譜。」達西先生轉向柯林斯。
柯林斯表兄聽見尊貴的達西先生竟然對他如此客氣,笑得雙眼眯細成一條縫。
「敝表妹前日裡曾經在府上品嘗過這道菜,之後便念念不忘。姨母愛女心切,特地向府上討的菜譜。」
「但是羅辛斯的廚子按照菜譜做出來的,敝表妹卻始終覺得和在府上吃到的味道不同。」
柯林斯立即回頭看向他的妻子:「哦,柯林斯太太,你送給羅辛斯的菜譜,會不會有什麼遺漏?」
瑪麗亞驚訝不已,一頭看看達西先生,一頭又看看羅蘭。
達西先生連忙搖手解釋:「不不不,教士先生,千萬不要懷疑尊夫人的菜譜。敝表妹也說了,做法和她嘗到的一模一樣,但就是……沒有府上嘗過的那個味道。」
「這令我回想起了從前,同樣的事,在內瑟菲爾德也發生過。」
羅蘭已經笑起來了,她也想起來了——朗博恩曾經有過一道招牌菜鹽焗雞,方子也同樣給過內瑟菲爾德。
「內瑟菲爾德的廚子也號稱技藝絕佳,曾經向朗博恩的廚娘討要過一份菜譜。」
「但是,無論內瑟菲爾德的廚房怎麼嘗試,我們都覺得不是在朗博恩嘗到的味道——」
達西先生描述了內瑟菲爾德的過往,余人都覺得和眼下的情形一模一樣。
於是達西揭曉了謎底:「最後才發現,是食材不一樣所致。」
沒有優質的梅裡頓三黃雞,哪怕用完全一樣的做法,加入完全一樣的佐料,做出來的風味也會大有差別,遠遠不及。
「因此,今天我到府上來,除了誠摯邀請各位去羅辛斯作客以外,還想請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指點迷津:這肯特郡,究竟哪裡才能找到,能與教士先生府上菜肴媲美的珍貴食材。」
達西先生鄭重邀請,鄭重請教。
第33章 傲偏位面33
面對達西先生的邀請,羅蘭倒真的不好推脫了。
畢竟這位先生是第一個目光如炬,看穿食材行是由她操持的人。
考慮了片刻,羅蘭說了實話,她現在總共有九只名品「梅裡頓三黃雞」,大老遠地帶來,原本是送給朋友瑪麗亞的。
她剛說到這裡,柯林斯表兄就馬上表示:柯林斯太太消受不起這些美味,理應都送往羅辛斯,供凱瑟琳夫人支配。
柯林斯先生話還沒說完,就被羅蘭狠狠地瞪了一眼。
羅蘭的眼神太過凶悍,柯林斯先生一見就嚇得膽戰心驚,當場住嘴不敢再說。瑪麗亞有朋友支持,膽氣也壯起來,一時也用責備的目光看著丈夫。
羅蘭帶來給瑪麗亞的禮物,憑什麼由柯林斯先生支配?
達西先生則當場表示:既然都是羅蘭帶來的,自然該尊重羅蘭的意見。他只需要羅蘭指點一下材料的來源就行。
羅蘭略思考一下,決定贈送先兩只「三黃雞」給羅辛斯的廚子——至少要讓德布爾小姐確認一下確實是她嘗過的味道才行。
然後她據實以告:「達西先生,據我所知經營這種食材的食材行,現在在倫敦剛剛開設了一個代理點。食材行有心向肯特郡出售『三黃雞』,也在物色農戶,想要合作,在肯特本地飼養。」
話一說開,一切就都簡單了。
達西先生向羅蘭討要了她食材行代理人的地址,之後會安排羅辛斯的管事前去聯絡。
既然德布爾小姐對三黃雞做成的美味如此喜愛,德布爾夫人又確認這對她女兒的身體有益,那麼羅辛斯就少不了會安排農戶,購入雞苗,飼養並消費。
以後在肯特郡,羅蘭完全不用親自過問,三黃雞的生意,就能像在朗博恩那樣,按照她的想法推廣開來。
當然,這些都是長遠的計劃。
眼下羅蘭和二姐伊麗莎白需要應付的,是兩天後去羅辛斯作客的事。
為了這件事,柯林斯夫婦和盧卡斯爵士一直都在惴惴不安。瑪麗亞一直在幫朋友策劃,去羅辛斯應該穿什麼,戴什麼顏色的帽子。
相反,伊麗莎白和羅蘭都泰然自若,各自忙各自的。
羅蘭寫給朗博恩的信已經有了回音,瑪麗和基蒂都為從出版商那裡得到的好消息而振奮鼓舞。
大家在信中重新分配了一下工作,羅蘭和伊麗莎白在肯特,瑪麗和基蒂在赫特福德,一家人在兩地,分頭開始了撰寫和整理書稿的工作。
至於去羅辛斯作客,羅蘭只當它是忙碌的「寫書」生活中的一項消遣而已。
畢竟她是一個來自22世紀的現代人,她從不認為德布爾夫人比自己高貴,因此見到羅辛斯的煌煌大宅,也只是覺得不錯而已,並未顯出任何誠惶誠恐的模樣。
柯林斯先生因此十分不滿。
「親愛的表妹,我需要提醒你,羅辛斯可是全英格蘭最宏偉壯麗的莊園,而凱瑟琳夫人是據本人所知,全英格蘭最有氣度、最仁慈的貴夫人。」
羅蘭向這位沒有眼力勁兒的表兄笑笑:「柯林斯表兄,我想提醒您,這話當著凱瑟琳夫人的面說說也就罷了,可不要當著那位外甥的面說。我聽說達西先生的彭伯利莊園,也很宏偉壯麗呀。」
「啊呀!」柯林斯先生立刻自悔失言,「表妹,幸虧有你提醒。」
羅蘭繼續笑:「至於貴夫人麼,宮裡還有王太後、王後呢。」
柯林斯先生額頭上出汗,一面聽一面點頭,連聲應「是」。
伊麗莎白這時正好站在羅蘭身邊,哭笑不得地聽妹妹和表兄鬥嘴,玩笑開得不亦樂乎,偏偏柯林斯表兄把羅蘭說的一切都當真……
到了羅辛斯,達西先生代替主人出來迎接——這倒令人忍不住聯想。
羅蘭早在赫特福德郡的時候就聽說過了:德布爾一家與達西一家確實是關系非常密切的親族,沒准長輩們有讓孩子們彼此聯姻的打算。
達西先生向眾人問好之後,特地趕到羅蘭身邊,小聲告訴她已經聯系上了「食材行」的代理人,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請她不用擔心。
隨後,達西先生向伊麗莎白問安,並且陪伴她走進羅辛斯的大宅。
羅蘭跟在達西先生身後,聽著他和姐姐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心裡竊喜——這段時間她可以好好觀察一下這兩位的感情進展,沒准伊麗莎白在回朗博恩之前,就能收獲達西先生的求婚呢?
一行人在達西先生的帶領下,走進一間金碧輝煌的會客室。會客室的牆上掛滿了金色邊框的肖像畫,全身的,半身的……羅辛斯的先人們正姿態莊嚴地窺探著畫外的世界。
偶爾能見到一兩幅畫風清新的風景畫混跡其間,卻都是畫幅極小的小品,讓人看了總覺得不過癮。
客人到時,凱瑟琳夫人母女正坐在沙發上。
安妮·德布爾小姐屈尊站起來迎接羅蘭她們,凱瑟琳夫人則像是接見臣民的女王,端坐著半點兒沒挪窩。
羅蘭留意了一回安妮·德布爾小姐。
如同她上次在教士家的廚房裡遠遠見到的,安妮小姐是個相當瘦弱的姑娘,臉色也不好看。
但這一次見面,羅蘭卻覺得安妮小姐的氣色「好了一點」,臉上稍許有些血色了。
在她身邊,瑪麗亞心直口快地大聲說:「德布爾小姐,您看起來精神好極了,臉色十分紅潤。」
坐在沙發上的凱瑟琳夫人立即得意大聲笑起來:「柯林斯太太,你也這樣覺得嗎?真是要感謝上次你家的邀請,安妮現在覺得胃口好多了。」
羅蘭聞言,頓時唇角彎彎,心裡十分滿足。
安妮小姐看見了她的笑容,也稍許有了幾分笑模樣,衝羅蘭略點了點頭,又坐回沙發上。
這時賓主才紛紛入座談話。
少時,羅辛斯的管家用一只小推車,將下午茶的茶點推了上來。
下午茶的點心被盛放在一座三層托盤的架子上,每一層盛放的內容不同,由上至下分別是三明治、糕點和司康。
三明治按照餡料不同被區分開,總共有三五種。這些三明治被切成二指寬、一指長的大小,方便人取用。
司康是剛剛烤出的,似乎還冒著熱氣,搭配新鮮制成的果醬,十分誘人。
下午茶的茶點一經推出,凱瑟琳夫人立即大聲宣布:「都來試試,這可是從英格蘭宮廷傳出來的下午茶。」
她話音剛落,柯林斯先生立即開口,接著夫人的話茬,大加吹捧。
不多時,他的岳父,盧卡斯爵士,也反應過來,和女婿一唱一和,兩人合力,將這種三層下午茶吹上了天。
凱瑟琳夫人聽見了這種令人肉麻的吹捧,大約覺得入耳十分舒服,一邊聽,一邊微笑著點頭。
羅蘭沒說話,與伊麗莎白相視一笑。
她們都知道這種下午茶的「首創」是在朗博恩,三層架子是羅蘭想出來的,三明治是瑪麗從游記上看到的,其他點心都是廚娘按照傳統配方做出來的。
羅辛斯的下午茶和朗博恩的一模一樣,不可能是巧合。
但主人既然如此自豪地拿出來招待客人,就也實在沒什麼「戳穿」的必要,大家和和氣氣地享用一頓就挺好。
達西坐在羅蘭和伊麗莎白對面,安妮小姐的身邊。他見到了羅蘭和伊麗莎白之間的眼神互動,略想了想,便開口問凱瑟琳夫人:「您知道宮裡是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種三層下午茶點的嗎?」
凱瑟琳夫人被外甥逗起了談興,頓時開始了滔滔不絕:
「去年聖誕節之前。今年二月我去了一趟倫敦,見了見朋友。當今王太後的首席女官和我最為要好,聊天的時候提起了這個,承蒙她專門給了我配方和這種架子的草圖。這麼一套,是我在倫敦專門定做的……」
達西先生頷首:「原來是去年聖誕節之前啊!那就說得通了。」
「去年秋天我離開了赫特福德郡,前往倫敦,和一個朋友提起了在赫特福德郡嘗試過的下午茶。」
「赫特福德郡?」所有人都驚訝了。
瑪麗亞似乎想起了什麼,卻又不敢說,只好轉向羅蘭,望著她。
「那個朋友負責管理宮廷事務,曾問過我民間有什麼新鮮的飲食,我就把這種三層下午茶轉告給他——看來,他確實將之引入宮廷了。」
凱瑟琳夫人睜圓了眼睛:「什麼?」
這位夫人年輕時或許曾經好看過,但現在她睜圓了眼,確實很有威懾力,有點凶神惡煞的模樣。
不過,想像一下,這位夫人引以為傲的「宮廷」下午茶,事實上卻源自民間——羅蘭可以理解,凱瑟琳夫人心裡肯定不舒服。
達西先生卻頂住了壓力,誠實地說:「這種進入宮廷的下午茶,我是在貝內特小姐家第一次吃到的。」
「算起來,那已經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貝內特家用來招待客人的下午茶,竟然比宮廷還早——這個事實讓柯林斯先生和他的岳父都驚呆了,不知該繼續誇下去,還是別再提這茬的好。
瑪麗亞露出了然的神色。
安妮小姐微微點頭,似乎在說「果然如此」。
——能做出美味的雞飯,下午茶應該也不在話下。
而凱瑟琳夫人震驚了許久,突然,她那兩道精心畫就的細眉斜斜地向上挑起,這位夫人神色不善地盯著羅蘭和伊麗莎白,問:「原來,兩位小姐認識我的外甥,還邀請他去府上吃過飯?」
羅蘭和伊麗莎白都平靜地點頭,神色裡對凱瑟琳夫人的震驚表示不解。
凱瑟琳夫人想了想:「那麼,這種三層下午茶,難道是你們家先想出來的?」
伊麗莎白扭頭看了看妹妹,說:「是我妹妹先想出來的。」
凱瑟琳夫人頓時斜眼打量羅蘭,上上下下將她看遍了,才問:「這麼說來,莉迪亞·貝內特小姐,你是一位才女了?」
羅蘭聽出了來者不善的意味,剛想開口說:「不敢當」。
凱瑟琳夫人卻像是連珠炮似的把問題都拋了出來:「既然如此,你會什麼演奏樂器嗎?你會唱歌嗎?舞蹈呢,繪畫呢?你寫不寫詩?……你們姐妹的家庭教師是哪一位夫人,她有名嗎?除了你們,她還執教過哪家的閨秀?」
「如果你什麼都不會,你又有什麼資格,稱自己為『才女』?」
羅蘭:?……我可沒有稱自己為才女啊?
她閉口不言,免得為這位夫人在沒來由的怒火上繼續澆油。
誰知瑪麗亞在一旁冒出一句:「可是……莉迪亞她……她可能很快就要出版一本書了呀?」
凱瑟琳夫人:……!
坐在夫人身邊的安妮小姐,看待羅蘭的眼神也立即有所不同。
伊麗莎白坐在羅蘭身邊,點著頭說:「確實如此。」
「雖然,我們家從來沒有請過家庭教師,我們姐妹每個人的發展全憑各自的興趣……不是所有人都會彈琴,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畫畫,但是……」
伊麗莎白特地吊了一下所有人的胃口,頓了頓,這才繼續往下說:「但是,的確,我妹妹也許很快就能出版一本書了。」
凱瑟琳夫人繼續睜圓她的眼睛,估計她實在是沒辦法理解,一個既不會畫畫也不會彈琴,家裡也從來沒請過家庭教師的女孩子,究竟是怎麼做到能夠出版一本書的。
達西先生也願意出面為羅蘭證實:「確實如此,我在倫敦和出版商斯科特爾先生見了一面,他就是願意為貝內特小姐提供出版機會的人。」
有達西先生幫忙做的這個注腳,凱瑟琳夫人就算是不信也不行了。
「好吧,我姑且承認你是……」
「不,我不是,」羅蘭終於開口了,「夫人,我不是什麼才女。我只是在自己專攻的領域裡有些許心得,並且想要將之分享的一個普通人罷了。」
整個位面裡,關於農事和園藝這個領域,沒有人比她知識更廣博,也沒有人比她更樂於親手實踐。
此外,無論是下午茶,還是各種名菜的菜譜,無論是種苗種雞,還是種植的方法,她都毫不藏私,願意分享,帶著更多的人共同致富。
但是對於羅蘭而言,別人怎樣看她她並不在意,她自己覺得這樣的人生更有意義,她樂意去追求這樣的目標罷了。
凱瑟琳夫人聽見羅蘭自己開口,才緩緩地點了點頭:「你是一個挺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這回,連一直安靜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安妮小姐,都忍不住揚了一下嘴角,險些笑出來。
為了達西先生的面子,羅蘭和伊麗莎白都使勁忍住了,不敢露出什麼異樣表情——她倆正坐在凱瑟琳夫人的對面。
而凱瑟琳夫人的兩個「應聲蟲」:柯林斯先生和盧卡斯爵士馬上同聲稱贊羅蘭的「自知之明」。
達西先生只能微微點頭,向羅蘭和伊麗莎白致意,感謝她們周全凱瑟琳夫人的面子。看來,這位紳士已經自覺欠她們一個人情了。
話題隨即轉移開,伊麗莎白被凱瑟琳夫人指使去打開了客廳一角的鋼琴蓋,為大家演奏「一點音樂」。
凱瑟琳夫人聽見伊麗莎白的演奏,立即想起了外甥女喬治安娜·達西,大著嗓門問達西先生:「喬治安娜可好?她現在應該有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那麼高了吧?」
羅蘭在一旁安靜坐著,聽達西不緊不慢地回答。
「夫人,喬治安娜很好,她現在已經有莉迪亞·貝內特小姐那麼高了。」
羅蘭比二姐還要略高一點點。
「對了,喬治安娜和莉迪亞·貝內特小姐剛好同年,我一直有心介紹她們兩位認識……」
達西先生一旦談論起喬治安娜來,那簡直是三句話不離羅蘭。
羅蘭一邊聽一邊想:她好像有點兒明白,為啥達西先生這麼照顧她了——自己可能確實和喬治安娜各方面都比較相像。
由此可見,去年內瑟菲爾德那場舞會,達西先生是真的錯把她認成是自己妹妹了。
可是被達西先生頻繁提及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隨即羅蘭感受到了,達西一面說著,凱瑟琳夫人的銳利眼刀一把又一把,不斷朝自己這邊擲過來。如果眼光真的能傷人,她早就遍體鱗傷了。
看來傳言是真的,凱瑟琳夫人早就把這個外甥看成是了未來的女婿,見到達西與羅蘭很親近,老夫人心裡自然不樂意。
您誤會了,夫人!——羅蘭很想向凱瑟琳夫人澄清:達西先生只是把我當作又一個妹妹而已。
不過……可能這樣也好——羅蘭轉念一想:有她在這裡做擋箭牌,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應該就能有一段不受外界打擾的時光。
於是,當伊麗莎白演奏完畢,回到妹妹的身邊時,剛好看見羅蘭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臉上寫著四個大字:「向我開炮」。
在羅辛斯的這一頓晚飯,羅蘭吃得險像環生,賓主險些不歡而散。
但到了最後,凱瑟琳夫人還是對羅蘭流露了些許善意:
不是因為她老人家突然大發慈悲,轉了性子,而是因為羅蘭提起了她手裡還有一些食譜,據她所知,特別適合給安妮小姐滋補身體。
僅僅是為了女兒的健康著想,凱瑟琳夫人竟然當場放下了全部傲慢與姿態,接受了羅蘭的建議,並且和顏悅色地與羅蘭握手。
為此,柯林斯先生照例又將凱瑟琳夫人的愛女之心大肆褒揚了一通,賓主雙方這才友好告別。
第34章 傲偏位面34
盧卡斯爵士在亨斯福德只住了一周的時間。他確定女兒有了一個不錯的歸宿,就放心地回赫特福德去了。
羅蘭在亨斯福德的日子過得很愉快。
鑒於柯林斯先生只是個「大工具人」的角色,她們姐妹日常與瑪麗亞相處,就仿佛還是昔日親密無間的閨中密友。
可憐的柯林斯先生,只能日復一日,把閑暇都貢獻給教士小屋的花園,連和妻子說句話、喝杯茶的工夫都沒有。
羅蘭在忙於整理書稿的同時,每天都會和伊麗莎白出門散步,飽覽肯特郡柔美的鄉間風光。
她們時常在散步時遇到達西先生,剛開始還像是巧合,後來就更像是約好了一樣。
達西先生在陌生人面前總是寡言少語、不苟言笑,與貝內特姐妹熟悉之後,卻漸漸顯出他健談風趣的一面。有這位先生的陪伴,羅蘭和伊麗莎白都覺十分舒心。
這天他們一起散步時,剛好經過羅辛斯的花園。
專門供園丁進出的小門大開著,幾名建築工人模樣的人正在進進出出。
羅蘭看了一眼他們的制服,頓時「咦」了一聲,說:「這是伍德先生的建築公司?」
達西先生點點頭:「凱瑟琳夫人打算在花園裡建一座玻璃房。現在這種建築在東南一帶相當流行,很多人都選擇在花園裡興建這種新奇的建築。伍德建築公司是最擅長建玻璃房的建築商。」
他話音一落,三個人相互看看,全都笑了起來。
——大家都想起了朗博恩的那兩座「大溫室」。
「不過凱瑟琳夫人並不打算建溫室,她就是希望有個能在寒冷天氣裡遮風避雨、又不妨礙她欣賞花園風景的茶室罷了。」
羅蘭心想:這也正常。豪門大戶裡的貴婦人們無須為生計煩憂,也不必琢磨田地裡該種植些什麼。在自家花園裡搭一座溫室,自然是為了風雅與享受。
無論是大型溫室,還是小規模的花園玻璃房,經過羅蘭的指點,建築商都可以方便快捷地搭建。
看來,伍德先生的建築公司,應該能在這項產品上大賺一筆。
誰知有一名建築工人剛好停下腳,看了看站在路邊的羅蘭,突然伸手指著她:「您……您是……梅裡頓的……」
羅蘭也認出來人:「你是湯姆對嗎?抱歉我不記得你的姓氏了。是,我來自赫特福德郡的貝內特家,你曾在我家幫我建造過大溫室。」
湯姆一拍腦門:「對,貝內特小姐!」
他面露喜色,但隨即又想起什麼,大喊一聲:「這可壞了!」
「伍德先生去赫特福德郡找您了,可是您竟然來了這裡……這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伍德先生找我?」
這回輪到羅蘭吃驚了。
溫室建成已經有一段時日,羅蘭也沒有提出需要維修保養,為什麼建築商會急著找她?看湯姆的模樣,這事兒好像還很急。
「不用擔心,」達西先生提醒羅蘭,「如果建築商去朗博恩找您,您的家人一定會指點他來亨斯福德。」
「如果真是急事,他應該很快會趕來肯特郡的吧?」
兩天之後,羅蘭坐在教士家的會客室裡,面對建築商伍德先生,心想:達西先生真是個預言家。
「貝內特小姐,」伍德先生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見到羅蘭就直入主題,「請原諒我冒昧打擾,我來是為了那項組裝溫室與玻璃房的技術……」
「那項技術……我不是已經寫了授權書,授權您使用了嗎?」羅蘭很驚訝。
「事實上,我是特地趕來,想請您趕緊就這項技術申請專利的。」
伍德先生說起這事,頭上直冒汗。
「有人正在倫敦就這項技術申請專利,一旦他申請成功,不止所有的技術使用方要向專利持有人上繳使用費,他還可能隨時對之前的技術使用方追繳使用費,甚至是罰金、訴訟……」
「我們建築業的利潤率非常低,工人又辛苦。如果還需要補繳專利使用費,那我,我就只能……申請破產了。」
羅蘭震驚了:竟然還能這樣?
伍德先生的反應充分佐證了這件事的嚴重性,也證明了對方所要求的「專利使用費」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幾鎊幾十鎊,而是一個大數目,天價。
她當初只是一時心軟,不想獨占這項技術——畢竟這技術不是她先想出來的,她沒有理由壟斷這項技術。
可是這個位面和現實世界一樣存在激烈競爭,她存了善念,沒有率先注冊專利,別人卻選擇了搶注,壟斷技術,並據此斂財。
「在您看來,我如果現在申請專利,有機會在競爭對手之前,申請成功嗎?」
羅蘭神色肅穆,在伍德先生提到「破產」二字的時候她就下了決心——總不能因為人家幫她建了兩座溫室,就害得人家破產吧?
但凡還有希望,她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去爭取這項專利。
「太好了!」
伍德先生長舒了一口氣,掏出手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說:「英格蘭的法律規定,對方申請專利時,您可以提出異議。」
「如果您能夠證明,您使用這項技術在先,而對方又拿不出證據反駁,那麼這項專利將轉至您的名下。」
「最早使用這項技術的,是朗博恩的大溫室。」羅蘭說。
「是的,」伍德先生點頭確認,「只要您能找到幾位德高望重,或者是地位卓越的人士為您證明,他們在去年夏天就見證了那兩座溫室的建造。您就有希望獲得專利審核委員會的認可。」
「德高望重、地位卓越的人士?」
羅蘭想了想說:「好,我這就去寫信。」
伍德先生旋即告辭,表示他會在倫敦等候音訊。但凡有任何需要他幫助的地方,請貝內特小姐盡管開口。
羅蘭送他出了教士小屋,立即回去寫信。她首先要聯絡的人是梅裡頓的菲利普斯姨夫,請他推薦一名熟悉專利申請的各類材料,和專利審核委員會打過交道的律師。
至於「德高望重、地位卓越」,羅蘭先想到了自家老爹和鄰居盧卡斯爵士。
她剛想動筆,卻想到了別的人選,趕緊去找到伊麗莎白:「莉齊,能陪我去一趟羅辛斯嗎?我有急事要找達西先生。」
「找達西先生?」伊麗莎白十分好奇,當即陪她一起去了。
達西先生聽她說了前後原委,也十分吃驚:「竟然有這種事?」
「貝內特小姐,請你不要擔心,我在倫敦還算是有幾位朋友,也認識專利審核委員會的人,我完全可以幫你去打聽一下這件事。」
「你需要我為你證明溫室的建成時間,也沒有問題。」
「我還可以說動賓利先生,請他一起,為你做證明。」
羅蘭和伊麗莎白都面帶感激,望著達西先生。她們都知道,達西和賓利之間的關系有點微妙。達西先生卻願意幫羅蘭這個忙,主動去聯系賓利。
「但是,小姐,我想再次向您確定一下——您是真的想要以自己的名義,申請這項專利嗎?」
羅蘭抬起頭,望著達西,眼光裡帶著疑問。
「我的意思是說,之前……很少有女性成功申請到專利,尤其還是這樣,技術型專利。我擔心你到時需要面對委員會的質詢,屆時會有很大的壓力。」
「英格蘭的法律裡有寫明,女人不能持有專利嗎?」
羅蘭問達西。
達西先生笑了,搖了搖頭。
「我不怕壓力。」
羅蘭坦蕩地回答:「這種技術我很了解,清楚它的每一個細節。朗博恩的溫室建造起來的時候,我也全程在場。無論面對什麼樣的質詢,我都不怕。」
「原先我沒有申請專利,不是因為我是女人我不敢,而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壟斷這項技術並靠它盈利。」
「但現在我明白了,我應該去申請這項專利,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讓更多的人能夠使用它。」
「得到這項專利之後,我會授權像伍德先生這樣的建築商免費使用這項專利。」
達西先生雙手輕輕一拍,點頭贊道:「這太好了。這件事我也會轉告建築商的公會,他們聽見這個消息,也會向審核委員會游說的。」
「既然如此,貝內特小姐。您就安心住在亨斯福德,閑暇時准備一些相關的文書,」達西站起來,向兩位小姐告辭,「我看我有必要去一趟倫敦了。」
達西先生果然離開羅辛斯,去了一趟倫敦。
凱瑟琳夫人聽說達西先生見過貝內特家兩位小姐之後,立即動身趕去了倫敦,簡直大發雷霆。
教士一家接連一周都沒有接到邀請去羅辛斯作客。
柯林斯先生惶惶不可終日,幾次試圖勸說伊麗莎白和羅蘭一起去羅辛斯,向凱瑟琳夫人陪個不是,都被妻子瑪麗亞懟回去了。
瑪麗亞擺出的理由也很簡單:達西先生自去倫敦辦事,定然是紳士們有事務要處理,與羅蘭她們又有什麼相干?
這時候羅蘭巴巴地跳出去道歉,正好坐實自己心虛——這種事是絕不能做的。
柯林斯先生一想也有道理,他也說不過妻子,唯有天天祈求達西先生能趕快回到羅辛斯,親自熄滅凱瑟琳夫人的怒火。
好在一周之後,達西先生回到了羅辛斯,帶回了好消息。
他打聽了一下競爭對手的進度,確認羅蘭現在提交申請還來得及。
屆時羅蘭只要按照規程,將所有的申請文件都准備好,在提交時附上幾位紳士的書面證明,證明她的溫室最早建於去年夏天——剩下的,就要看對方能不能提交更早的證據了。
現在羅蘭已經收集到了父親和盧卡斯爵士的書面聲明,以及建築商喬治·伍德的證明信。另外,達西先生和賓利先生都已經答允寫信給專利審核委員會。
只要對方不比羅蘭早,那麼這項專利最終就會落到羅蘭手裡。
「貝內特小姐,我在賓利先生那裡,還聽說了一個消息。」
達西告訴羅蘭:「你的競爭對手,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喬治·威克姆。」
羅蘭:?!
據達西解釋,想要搶注這項專利的人,雖然不是威克姆本人,但是有威克姆在背後指使。如果專利注冊成功,獲益也將是威克姆先生占大頭。
「賓利先生傳來的消息?」
「是的。」達西先生點點頭。
達西和賓利已經恢復了舊日的友誼。而賓利先生則他從威克姆先生那裡打聽到的內情全都告訴了達西。
羅蘭:……賓利先生這還真是「所有人的朋友」啊。
既然幕後之人是威克姆,整件事就都說得通了。羅蘭還記得威克姆站在朗博恩的溫室外面,拍著柱子詭笑的場面。
搶注專利這種事,「龍傲天」的確做得出來。
「威克姆有沒有可能是從建築商那裡盜取了這項技術?」達西皺著眉頭問羅蘭。
「不,他不需要盜取——」
羅蘭清楚威克姆的底細:他也來自位面之外,農業種植威克姆學不來,但這種以構件的方式蓋房子的技術,對威克姆來說應該挺簡單的。
「既然這樣,貝內特小姐,那您一定要提供詳實的技術細節,確保不會輸給對方。」達西嚴肅地提醒——
「我會盡全力!」
這樣一來,羅蘭立刻忙碌百倍。
她既想在夏天結束之前,完成答應出版商的書稿,又想盡快完成專利的申請——這樣才能保證倫敦的建築商不至於破產。
於是她不再有出門散步的時間,幾乎每天從睜眼開始,就在教士小屋的起居室裡忙於「著述」。
這樣一來,時常出門散步,並且偶遇達西先生的,就只有伊麗莎白一個了。
也不知這位外甥是怎麼勸說的,沒過多久,凱瑟琳夫人的怒氣終於消散,再次邀請教士一家去羅辛斯吃飯。
偏巧這天伊麗莎白有點不舒服,羅蘭也不想在羅辛斯應酬浪費時間。姐妹倆就決定留在教士小屋裡。
伊麗莎白打算在起居室看點書,打發時間。
而羅蘭把她的文稿都搬去了柯林斯表兄的書房,在那裡繼續寫稿。
她寫得太投入了,書房外有任何動靜都不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從「種田」和「建築」雙料技術文稿中抬起頭來,她聽到了外面有位男士的聲音——不是柯林斯表兄。
羅蘭打開了書房的門,頓時看見伊麗莎白和達西兩個人,雙雙站在教士小屋的門口說話。
這兩位一見到羅蘭,雙雙紅了臉,站在那裡,都不做聲。
然而羅蘭最擅長打岔,她當即向達西先生打招呼:「感謝您來探視我姐姐。」
達西:「啊,是呀,聽聞令姐身體略有不適……我正好來探視……」
伊麗莎白的臉也漲紅了,像是一塊粉色的綢布。羅蘭一打岔,她反而鎮靜了一些,大大方方地向達西先生屈膝行禮:「感謝您的關心,我只是略微有些頭疼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達西有些語無倫次,趕緊向兩姐妹告辭。他臨走時看了羅蘭一眼,羅蘭准確捕捉了眼神裡的含義:——求助,達西這是在求助呢。
羅蘭:我也得鬧清發生了什麼才好幫忙呀!
她送走了達西先生之後,先有條有理地把留在柯林斯書房裡的書稿都收好了,一切都收拾停當了,她才回到伊麗莎白身邊坐好。
「莉齊,堅持一下,表兄表嫂他們很快就要回來了。」
伊麗莎白聽見,趕緊坐正了身體,表示:「我沒事!」
她倆准備的正是時候,伊麗莎白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了響動。柯林斯夫婦回來了。
瑪麗亞見到兩姐妹都在起居室裡,稍稍松了一口氣,說:「伊萊扎,你還在這裡等著做什麼?你看你,臉紅紅的,別是發燒了。」
「莉迪亞,還不快來,我們一起把伊萊扎扶回房去休息。」
羅蘭正求之不得,她謝絕了瑪麗亞的幫忙,自己把伊麗莎白送回臥室,兩姐妹總算有一個無人打擾的空間,可以說說話了。
伊麗莎白坐在床鋪上發起了呆。
羅蘭在她身邊坐下,湊到伊麗莎白耳邊問:「達西先生……是不是向你求婚了?」
伊麗莎白一呆,猛地轉過頭來:「你怎麼知道的?」
她不打自招,只能在羅蘭的追問之下,把早先達西先生和她單獨相處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果然是一場求婚!
「他說,已經愛上我很久了。」伊麗莎白至今依舊感到震驚,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羅蘭扁嘴:果然,當事人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
「但是他也歷數了咱們家許許多多的不利條件——爸爸的財產不夠多,我們姐妹沒什麼嫁妝,舅舅和姨夫的職業不夠體面……小妹,你說說看,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傲慢的家伙嗎?」
羅蘭啞口無言。
相較於伊麗莎白,她更了解達西先生的脾氣:這位其實是太實誠了,主動把自己的全部心理活動和盤托出——誰知起到了反作用。
這些「顧慮」,非但沒有向伊麗莎白證明他的勇氣與決心,反而冒犯了伊麗莎白。
「那……莉齊,我知道你肯定沒答應他,但你都和他說了些什麼?」
伊麗莎白總算回過神來,回想了一會兒,才答道:「我先問了他,有沒有向賓利先生隱瞞簡在倫敦的事。」
「他的回答和你說的一樣,之前他一直不在倫敦,自然無從隱瞞。這次去倫敦,他又太匆忙了,忘記向賓利提起簡的事……」
但這個解釋顯然不能讓伊麗莎白感到愉快。
「然後我又問了他,關於威克姆先生的事,問那些關於他苛待威克姆先生的傳聞,是不是都是真的……」
說到這裡,伊麗莎白自己也流露出幾許愧色——她並不完全相信威克姆先生的說辭,但是在被達西先生「冒犯」她的時候,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用這件事來「反擊」。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羅蘭坐在伊麗莎白對面,聽得真想伸手薅自己頭發。
這兩位,難道真的不能讓她這個「助攻手」省點心嗎?
第35章 傲偏位面35
全過程就是這樣——
這場達西先生向伊麗莎白小姐的真摯求婚,在他們兩人各自的「努力」之下,完全演變成了一場「較勁」。
如今,伊麗莎白還在不服氣地辯解:「可是達西先生也沒法兒解釋清楚,他和威克姆先生到底有什麼過節……」
羅蘭反問:「那麼達西先生拒絕向你解釋了嗎?」
伊麗莎白:「……這倒沒有。」
「他像是有難言之隱,說會在恰當的時候把一切實情都告訴我。」
羅蘭攤手:「這不就結了?他還是想向你解釋的,只不過可能時間和場合不合適。」
伊麗莎白:「可是……」
羅蘭:「如果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完全可以編造一個故事來搪塞你——你反正也不是特別相信威克姆。」
「可是他沒有,他答允在合適的時間和地點告訴你真相。」
「而你呢?你自始至終透露著對他人品的懷疑,你從來沒有信任過他——」
「說實在的,你倆的『情商』……都不怎地。」
羅蘭一口氣吐槽完畢。
伊麗莎白呆呆地看著羅蘭,實在招架不住這個鬼精鬼精的小妹妹,不懂她到底在說什麼。
「所以呀,莉齊,你暫且放下這件事,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咱們再想這件事該怎麼善後,好嗎?」羅蘭扶伊麗莎白躺下,給她蓋上毯子,看她當真閉眼睡了,才離開了姐姐的臥室。
但這一夜對於伊麗莎白來說,定然是不眠之夜——對於羅蘭來說也同樣是。
羅蘭在自己的客房裡回想起達西先生臨走時遞來的「求助」目光,唉聲嘆氣地想:明天她又得耽擱一整天的工作進度了。
第二天清晨,伊麗莎白和羅蘭兩人同時頂著黑眼圈出現,嚇壞了瑪麗亞。
「伊萊扎,莉迪亞,你們沒事吧?」柯林斯太太生怕兩人都生病了。
「寫稿太辛苦了,」羅蘭拉上伊麗莎白出門,「我必須和莉齊一道散散步,才能緩解緩解,重新振作精神。」
「哦,那你們快去吧!」瑪麗亞信以為真,趕緊送兩人出門。
羅蘭挽著姐姐的手臂,扭頭,見到伊麗莎白竟然還有些恍惚——這也很正常,被達西先生這樣的人當面求婚,要是還一切如常就奇怪了。
羅蘭辨清路徑,只管帶伊麗莎白去她們以前最常碰見達西先生的地方。
而伊麗莎白默不作聲,估計還在回想昨晚的事——
羅蘭卻很敏捷地透過一排樹籬,看清了達西先生常穿的外套顏色。
時機正好!
於是羅蘭清了清嗓子,故意帶著責怪的口吻問伊麗莎白:「莉齊,你為什麼不答應達西先生呀?達西先生一年有一萬鎊的收入!嫁給他,你會變得多有錢啊?」
樹籬對面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羅蘭真不知道達西先生聽了她的話會作何感想。
「想想看,你會有多少新衣服,多少零花錢,多少駕馬車供你使用呀?就算是簡嫁給賓利先生,也及不上你一半兒。你為啥就不答應他呢?」
伊麗莎白迷茫地抬起頭,羅蘭趕緊遮擋她的視線,免得她看見樹籬後面的人。
「小妹,你在胡說些什麼?」
「婚姻並不是你有多少財產,我有多少財產,我倆把財產合並起來這麼簡單的事。」
「我不能答應達西先生的求婚,是因為我問自己,我能給予他,那種美好的、健康的、堅貞的愛情嗎?我能令他幸福嗎?」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能,我又有什麼資格答應他的求婚?」
這就是羅蘭所知道的伊麗莎白——她的姐姐始終都認為,婚姻的基礎是愛情,是相互理解與支持。這是伊麗莎白一直在默默堅持的:她想要嫁給愛情。
這也正是羅蘭想讓達西先生去理解的:男方的萬貫家貲、崇高地位……恰恰不是女方最看重的東西。
頓時,羅蘭聽見樹籬後面傳來幾聲明顯的呼吸聲,連忙輕咳幾聲。
她又問伊麗莎白:「莉齊,如果比較達西先生和威克姆先生的說辭,你更願意相信誰?」
伊麗莎白想了想,說:「誰能拿出最合情合理的解釋,我就相信誰。」
「威克姆先生解釋過他的遭遇,聽起來很令人同情,但是冷靜下來回想,是能聽出破綻的。威克姆先生的說辭,並不完全經得起推敲。」
羅蘭得意了:自家二姐確實是個理智而清醒的姑娘。
誰知伊麗莎白接下去:「可是目前為止,達西先生並沒有給過我任何解釋。我雖然不相信威克姆先生,但我也沒辦法認為達西先生就是無可指摘的。」
「但你可以好好問他嘛!」羅蘭還是有點心痛,她能想像昨晚達西被伊麗莎白搶白時是什麼心情。
「誰讓他總拿咱們家的缺點說事?」伊麗莎白悻悻地說,「總說貝內特家這不好、那不好……好像他向我求婚,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他既然這麼委屈,為什麼還要向我求婚?」
羅蘭差點沒笑出來:這一句槽吐得太到位了。
「總之我還是那一句話,他當然可以驕傲,也有資格驕傲;但只要他的驕傲沒有傷害我的自尊,我就可以原諒他的驕傲1。」
話說到這裡,羅蘭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她得想個辦法脫身,讓達西和伊麗莎白單獨交流。
誰知遠遠的,柯林斯先生向她們跑過來:「表妹,表妹們,大喜事!」
他一路上跑得太急,氣喘吁吁地來到羅蘭她們面前,站定了喘了兩口氣,才說:「凱瑟琳夫人要單獨接見莉迪亞表妹,這真是天大的榮幸!」
伊麗莎白與羅蘭相互看了一眼,兩人都有點納悶:凱瑟琳夫人怎麼就突然想起來要見羅蘭了。
但這對羅蘭是個絕好的借口。
於是她告訴伊麗莎白:「也許就是問一問食譜的事,應該用不了多久。莉齊,你在這附近走走,我見過凱瑟琳夫人就來找你。」
想必她離開之後,達西先生就能找到機會,繼續與伊麗莎白好好推心置腹地談一次。
希望這次他的「情商」能提高一點。
羅蘭跟著柯林斯先生來到了羅辛斯的大宅裡。
這次在那座金碧輝煌的起居室裡等著羅蘭的,只有凱瑟琳夫人一個人。安妮小姐和詹金斯太太都不在。
「請坐,貝內特小姐。」
凱瑟琳夫人大約是看在羅蘭是個「才女」的份上,才對她如此客氣,沒讓她站著答話。
羅蘭依言坐下,不做聲,靜候對方開腔。
「貝內特小姐,恕我直言,你今年年紀不大吧?」
「我今年十六歲。」
「聽說你們家有五個姐妹,全都出來交際了?」
「是的,夫人,我們家有五個姐妹,全都出來交際了。」
羅蘭一面不卑不亢地回答,一面暗中猜測凱瑟琳夫人找她來談話,究竟是什麼用意。
「看來,你們的家長挺精明的,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都送出來交際,單看誰有本事與手腕,先鎖定一門榮耀顯赫的親事,然後再扶持其他姐妹們……」
羅蘭聽對方提到了貝內特夫婦,當即坐正了身體,正色問:「夫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貝內特小姐,據我所知,你的嫁妝並不豐厚吧?」
「就算你能夠贏得『才女』之名,再出上一本書,也不能為你那寒酸的嫁妝增添多少光彩吧?」
「我的嫁妝經由我和家人的共同努力,正在迅速地充實。」羅蘭盡力忍耐,讓自己的語氣對得起面前這位尊貴的夫人。
「迅速充實?新積累的財富嗎?」
凱瑟琳夫人揶揄地笑:「和那些號稱從美洲賺到了錢、回到英格蘭來招搖撞騙的人一樣嗎?」
看來威克姆說的沒錯,像凱瑟琳夫人這樣,靠著祖蔭,繼承並看管著一大筆財富的人,根本看不起所謂的「newoney」。
「夫人,您今天請我來,不會只是為了當著我的面數落這些的吧?」
羅蘭笑嘻嘻的,臉上沒有任何慍色。這表示她絲毫不為所動,任憑凱瑟琳夫人說什麼,都不會影響到她。
凱瑟琳夫人卻有點急了。許是她平時見慣了柯林斯那樣卑躬屈膝、瑪麗亞那樣誠惶誠恐的人,羅蘭這樣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確實挺讓夫人擔心的。
「昨天晚上你借口照顧姐姐,沒有來羅辛斯赴宴。」
羅蘭心想:竟然是為了這個?
「夫人,為此我深感歉意,昨晚確實……」
她道歉的話還未說完,凱瑟琳夫人就打斷了她的話:「我的外甥也借故外出,你說,他是不是去找你的?」
羅蘭:……
她現在知道什麼叫做「陰錯陽差」了。
昨晚達西先生到教士小屋向伊麗莎白求婚,凱瑟琳夫人卻以為是去找羅蘭的。
不過這也難怪——達西先生確實對羅蘭的事非常上心,為了她那份勢在必得的專利,特地跑去倫敦幫忙打點。
但羅蘭心裡非常清楚,達西先生對她,更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妹妹喬治安娜。
甚至達西先生對羅蘭多加照顧,也是為了伊麗莎白,想讓伊麗莎白能看在他一番真誠的份上,能夠接受他。
但是凱瑟琳夫人卻認為,達西先生正在追求的人,不是伊麗莎白,而是她。
這誤會險些讓她當場石化。
可是她的震驚,在凱瑟琳夫人看來卻成了「默認」。
這位夫人又氣又惱,一開口就滔滔不絕:
「我真後悔邀請你們到羅辛斯來,貝內特小姐。」
「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配不配得上我的外甥。」
「實話告訴你吧,我的親外甥達西,和我女兒安妮,早就訂婚了。」
「這是雙方父母為他們從小就訂下的親事!」
羅蘭剛想插嘴提醒:近親結婚,並不符合優生學,對後代並沒有好處。如果凱瑟琳夫人向讓達西先生的血脈能夠長長久久地延續,就不應該勉強撮合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
但是凱瑟琳夫人根本就沒有住嘴的念頭,口沫橫飛地繼續:
「眼看他們兩人都安安穩穩地長大,老姐妹兩個畢生的心願將要實現,卻突然有個既無財產,又無地位的小妮子跑來,想要拆散他們。2」
羅蘭被氣笑了:達西先生如果和安妮小姐情深愛篤,那麼她肯定不想讓伊麗莎白插足其間……但這些日子看起來,達西先生和安妮小姐之間,根本沒有任何化學反應。
凱瑟琳夫人和達西夫人的如意算盤指定是要落空的。
「您的意思是,達西先生,還有令愛……這世間的年輕男女們,可以為了財產而結婚,可以為了地位而結婚,可以為了父母而結婚……就是不可以為了感情和幸福而結婚?」
羅蘭笑著開口。
「還敢回嘴!你這放誕無禮的臭丫頭……」
凱瑟琳夫人震怒了:這年頭,敢在她面前這樣說話的,估計羅蘭是首屈一指,只此一個。
「別跟我談什麼愛情——你這點年紀懂得什麼愛情?」
「過去二十多年,我在這個教區裡,見過太多慘烈的例子了。年輕的男女口口聲聲因為熱情和衝動……對,這兩個詞才是最恰當的用詞……他們把『門當戶對』這四個字拋在腦後,自以為愛情可以幫助他們克服一切世俗的困難,但是結果呢?」
「他們要麼被其中一方的社會地位所連累,落到底層,要麼因為澎湃的熱情無法持久,過了兩年就情馳愛淡,各自見異思遷……」
羅蘭緊緊地抿著嘴,心裡並不同意凱瑟琳夫人的看法——
伊麗莎白和達西都受過良好的教育,思想一致。他們如果能結合,嚴格來說根本不能算是跨階層結合;至於情馳愛淡、見異思遷的問題,這還是要看他們各自的品行和經營婚姻的能力,不可一概而論。
人類的社會文明之所以前進,就是因為人類在不斷打破社會中的條條框框,從自我束縛走向自我解放。
在18世紀的歐洲,凱瑟琳夫人還在大談特談父母包辦婚姻;到了22世紀,「自由戀愛」卻早已經有了兩三百歲的年紀了。
只可惜這只有跨越歷史的人,或者是真正有長遠目光的人,才能看到這些。
「貝內特小姐,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心裡對你還是挺有好感的。我還記得我當時很吃驚,這麼年輕的小姐,竟然可以出版一本書,這才情,快趕上我們家安妮了……」
羅蘭:……
「可是現在,我要告誡你一句,你這麼年輕,長得也不賴,千萬不要相信你的一時的好感;」
「更加不要被一時的好感所迷惑,就輕易放縱你的熱情——」
「放縱熱情,任由輕狂的衝動主宰你的人生,你遲早會身敗名裂,而你的家庭,你的姐妹,讓所有的親戚們,你自己選擇的伴侶……都會因為醜聞而受到連累!」
這倒是一句忠告。
羅蘭心想:且不論未來如何,單以本位面的情況來看,凱瑟琳夫人說的沒錯。
她聽柯林斯夫婦提起過,凱瑟琳夫人在本教區就像是一個事務長一樣,教區居民的任何瑣事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大到婚喪嫁娶,小到家庭爭吵,凱瑟琳夫人都會像是一個法官一樣,去干涉,去裁判。
說這位夫人富有人生經驗,倒也沒說錯。
羅蘭有點觸動:雖然凱瑟琳夫人本意是想要通過這樣的說教,打消羅蘭對達西的「想法」,但至少凱瑟琳夫人確實是在以自己的人生經驗,努力勸說,希望羅蘭能夠對自己負責,對家人負責。
於是她再次坐正了身體,向凱瑟琳夫人頷首致意:「感謝夫人的教導。您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
凱瑟琳夫人見她這樣表態,稍感安慰,臉色放緩,居高臨下地問:「那麼,我問你,我的外甥,達西先生,向你求婚了沒有?」
羅蘭馬上搖搖頭,誠實地回答:「沒有。」
凱瑟琳夫人的臉色更加好看,就差要眉開眼笑了。
「孩子,」她的口氣變成了循循善誘,「你能發誓,即使他向你求婚,你也不會答應,你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嫁給菲茨威廉·達西嗎?」
羅蘭搖搖頭:「我不能。」
凱瑟琳夫人那兩道細細的眉毛立即再次斜斜地挑了起來,眼裡怒火上升,似乎在說:白瞎我跟你說了這麼多……
羅蘭微笑:「我不能因為您的請求而發這個誓。」
「婚姻大事,擁有最終決定權的只是我本人,我不可能讓任何人強迫我做決定,即便是尊貴如夫人您,也不可以。」
她雙目灼灼,自信而坦然地望著凱瑟琳夫人:她永遠相信,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擁有自由戀愛的權力,婚姻的決定權也理應掌握在自己手裡。
凱瑟琳夫人氣結,惡狠狠地盯著羅蘭。
卻聽羅蘭施施然開口:「不過呢,我至少可以說點讓您放心的。」
「我對達西先生沒有任何超乎友誼的感情。哪怕天底下只剩達西先生一個男人,我也不打算嫁給他。3」
這回輪到凱瑟琳夫人吃癟了:她把她那外甥當塊寶,別家的年輕小姐一旦接近達西先生,她就立即跳出來橫加阻撓。
可惜各花入各眼,達西先生根本就不是羅蘭的那杯茶。
「好……好吧!」凱瑟琳夫人勉勉強強地為今天談話的結果感到滿意。
老夫人那張刻板嚴肅的臉白了紅,紅了白,臉色變了又變,眉毛偶爾向上一跳,又一跳,雙眼盯著羅蘭,嘴唇張開又合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羅蘭卻在心裡笑開了花:
凱瑟琳夫人確實心思敏感而富有經驗,找准了時機想要「棒打鴛鴦」,誰知道竟然打錯了人。
她這次的「掩護」,可打得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