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心理準備的風盡臣歎了口氣,「是由誰領兵帶隊的?」
「司馬相國的四大侍郎,雷大人。」
聽到這個名諱,所有人均刷白了臉。
「劊子手雷霆?」風盡臣萬萬想不到司馬相國會派手下第一猛將來圍剿,同時也有了將被滅莊的預感。
武師頻擦著冷汗,「雷大人還帶了麾下的神弓隊來,看樣子他們可能是想強行進莊搜玉。」
「司馬相國既然會派雷霆來,代表他得到風玉後一定會斬草除根不留活口,我們絕不能讓指柔留在這兒。」一名風氏的長老握緊了拳,眼眸炯炯地望著其它的人。
風盡臣忙不迭地催促武師,「快派出所有武師去莊外攔著,短時間內千萬則讓他們進莊,我們必須爭取時間讓小姐全身而退。」
「是。」武師聽了後又忙奔出廳外。
「小六。」交代完武師後,風盡臣又叫來一名小廝在他耳邊喃聲低語。
渾然不知即將大難臨頭的指柔,鍾愛地把玩著手中的玉石,發覺在玉石的另外一面上,除了刻滿令人看不清楚的文字外,另有兩排細小但明顯的字。
「欲尋八卦玉,必先覓風雲?」她輕聲念出,不解地轉頭詢問沈婉,「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沈婉將她攬進懷裡,心酸地看著她,「現在朝野內外都急著尋找八卦玉,只要找到你身上這塊風玉就不難找到雲玉,一旦找齊了這兩塊玉之後,要找其它六塊玉也就簡單多了。因此再過不久,可能就會有許多對八陣圖有意的野心人士,會來這裡找你身上的風玉。」
已經為女兒安排好後路的風盡臣突然打斷她們的談話,將女兒推至一旁的側門。
「指柔,你快走,走得愈遠愈好。」風盡臣接過下人整理好的行李,憂心如焚的交給她。
指柔盯著父親蒼白的面孔,「我為什麼要走?」她才剛剛返家而已,怎麼又要她離開?
「風家有難,你必須避一避。」風盡臣也不解釋太多,一徑地推她往外走。
「你們呢?你們不跟我一塊兒走?」見沒有一個人跟來,指柔猛地扯住腳步轉身捉緊父親的手。
風盡臣正要回答她的話時,一名武師幾乎是撲滾進大廳,匍匐顫抖地跪在他們的面前。
「老爺,武師們攔不住神弓隊,雷大人領兵入莊了!」
原本還以為他們能爭取一點時間的風盡臣一怔,「這麼快?」
「神弓隊?」聽見這三個字,指柔的額間不禁沁出冷汗,「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那個專門解決朝中之人的殺人隊伍會來這裡?
隨著外頭愈來愈多的人聲與兵戎相交的嘈雜聲,屋裡的人紛紛拿起了刀刃,讓指柔愈是心驚膽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自廳外遠遠地傳來。
「雷大人到底帶了多少人來?」沈婉在一室混亂嘈雜中冷靜地問那名武師。
「兵馬……兩千人。」
「兩千?!」沈婉震鷲地掩著唇,「我們根本就無力抵抗……」
武師看向指柔手中的風玉,「雷大人要我們交出風玉,不交的話,恐怕他們會……」
「娘,不如我將這塊玉──」指柔才想將風玉交給那名武師時,沈婉迅即截走了它。
沈婉將風玉珮掛在女兒的頸間,並用衣裳將它蓋住。「這塊玉絕不能交給司馬相國,你要牢牢的收著。」
「可是……」難道要為了一塊玉而賠上風家所有人的性命?
眼見情勢已刻不容綾,風盡臣咬咬牙,一把捉住等待在一旁的小廝,「小六,交代你的話都記清楚了嗎?」
「記清楚了。」
風盡臣將指柔推進他的懷裡,「帶著小姐由後出小徑離開,我們會為你斷後。」
「爹?」指柔惶恐地捉緊他的手。
風盡臣卻不理會她,轉首對所有人大喊,「集合在內所有人守著前院和中堂,就算是拚死一搏,也務必要護著小姐先走!」
「不……」指柔瞬間明白他們要她離開的用意了,一種前所未有、令人恐懼的戰慄感猛地攫住她。
「不要怕。」沈婉低聲安慰女兒,「我們風家就算全數盡滅,也一定要保全你。」
指柔拚命搖頭,緊拉著沈婉的衣衫不放手,「要走大家一起走,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你是我們風家的命脈,身上又有著風玉,你絕不能死在這裡。」沈婉緩緩拉開她的手,走至一旁也拿起刀刃準備應敵。「記得,找到了雲玉後,就留在雲玉主人的身邊。」
指柔拚命想掙開身後小六的束縛,流著淚向娘親請求,「我不走!我哪都不去,讓我留下來……」
彷彿要與她的請求相抗般,神弓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清除了所有的阻礙快速朝他們前進中,颼颼的飛箭支支射進大廳裡。
「老爺,前院失守、中院也守不住,就快攻進來了!」
「關門、落栓!」風盡臣匆忙地指揮著大廳裡的人合力將厚重的大門閉合,並命人抬來鐵鑄的門栓橫在大門上。
沈婉在閃躲窗外射進來的飛箭時,氣急敗壞地對還愣在原地的小廝催促,「小六,你還不快帶小姐走?」
小六兩手緊箍著掙扎亂動的指柔,一步步將她拖向後門。
「不要……」指柔嘶聲淒喊,感覺自已被撕成片片。
在發覺唯一未被攻破的大廳用木門和鐵栓抵擋住後,已經來到門外的神弓隊人馬開始撞門,準備破門而入。
「頂住大門,別讓他們進來!」在陣陣撞擊的力道中,風盡臣率所有人緊抵著大門。
一聲又一聲的撞擊傳進指柔的耳裡,外頭原本金鼓雜沓的種種聲響都消失了,反而緩緩形成一種有節奏的韻致,尖銳地敲擊在她的心版上,將她的心頭撞出一個又一個深坑,而所有人力挽狂彌傾盡全力要保她的模樣,更使得她哀泣的心點點沾血。
一同幫忙頂住大門的沈婉回頭朝他們大叫,「走啊,快走!」
「小姐,小六得罪了。」小六不再對指柔客氣,一把將她扛上肩頭自後門火速離開。
火星處處竄起,陣陣濃煙像要吞噬一切似的洶湧覆蓋住了風家山莊,靜坐在莊外觀看的雷霆,慢條斯理的自袖中取出巾帕,擦拭著額際被晌午烈日曬出的汗珠。
「大人。」奉命破莊的神弓隊教頭,在攻陷最後的廳堂放火燒莊後,回到雷霆的面前覆命。
「風玉呢?」面容俊秀卻殘冷的雷霆逕自欣賞著眼前的烈焰,慢不經心的問。
「莊內都搜遍了,沒有風玉的蹤影。」
「有沒有漏網之魚?」雷霆接過身後呈上來的茶水,興致不錯地邊品茗邊間。
「風指柔不在莊內。」教頭恭敬的詳裡,「莊裡的下人說她在莊破之前,已經由後山小徑先逃了。」
「後山是嗎?」雷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轉身估算著這裡與後山的距離,而後向身後的人揚手,「弓箭手。」
上百名訓練有素的弓箭手立即以跪姿與站姿兩種姿勢,整齊地挽弓將箭尖朝向雷霆兩眼所看的方向。
「放箭。」
出了山莊便沒命地拉著指柔奔逃的小六,在樹木扶疏的後山林子裡繞著山徑左拐右繞,並不時輕聲催促腳程較慢的指柔。
「小姐,快點!」
在眼見風家被破被焚燬之後,一顆心千瘡百孔、處處血肉模糊的指柔,已經忘卻了要如何思考或是流淚,茫然地任小六拖著四處逃躲,像片無依的葉片隨風飄蕩。
突地,尖銳異常的颼颼聲劃破了寧靜的樹林,林子裡的風聲也在此時變了個音調,那種像是要割破她耳鼓似的呼嘯聲,以針縷般令人刺痛的聲音狠狠地孔進她的耳裡。
「這聲音是……」她掩著疼痛的雙耳,循聲抬首望向天際。
原是晴朗得一望無際的藍天,此刻竟有一片黑厚如麻的黑雲籠罩在他們的頭頂上,當她睜大眼眸看清時,密集如雨的落箭,正朝她兜頭傾下。
☆ ☆ ☆
「風家被滅了嗎?」遠眺風家山莊火勢的宮上邪,倚在樹旁間著比他早到一步的段凌波。
「只剩這兩個活口。」從林子裡救回兩個人的段凌波,辛苦地將扛回來的一男一女放在如茵的草地上。
宮上邪大概看了地上的男女一會兒,眼前這個男的背上插了四、五支箭只剩一口氣,而女的右胸前也被射中了一箭,花似的臉蛋雪白得沒有血色。
「我看這兩個也差不多了。」宮上邪絲毫不搭理地上兩個傷重的人,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而段凌波則在為他們診察傷勢。
「這女的傷勢較輕,全靠這男的以身替她擋住落箭,她應該不會有事。」段凌波俐落地拔出插在風指柔胸前的長箭,在她傷口上倒了些傷藥後,隨手將自己的袍子撕下一截為她包紮。
宮上邪抬起一旁的箭糾結著眉心打量,「這箭……好眼熟。」
「是神弓隊的箭。」段凌波淡淡地解釋,「聽說司馬相國派雷霆四處尋找風玉,風家八成就是因為風玉而被滅的。」
「看來八陣圖和八卦玉的事已經傳開了。」宮上邪扔開手中之箭,再次回頭看著遠方那座固八陣圖而毀的山莊,「用不著多久,朝野就快不安寧了。」
段凌波好心地提醒他,「風家被滅後,雷霆很快就會找上咱們段、雲、宮、封這四家,我看我們四個最好也提防一點。」
宮上邪不在乎地揮著手,「你光用一隻手對付雷霆就綽綽有餘;雷霆要是不怕雲掠空那個愛玩火的小子就去,而我,我想雷霆還惹不起。至於封貞觀那邊,雷霆若是嫌命太長是可以去找他。」
「照你這麼說,雷霆不敢來找我們反而朝風家下手,就是因為風家是他唯一動得了的軟柿子?」段凌波在為傷重的男人止血的同時,忙裡分心地問。
「完全正確。」宮上邪點點頭,再以懷疑的眼神看向地上的女子,「不過我沒料到雷霆會連這個女人也不放過,一點也沒考慮到她的價值。」
「這個女人有什麼特別的?」
「她很可能是風家的風指柔。」宮上邪指著她那雙潔白的小手,「聽說風指柔有一雙能夠治癒百疾的神手,她除了無法治療自己外,無論任何藥石罔救的重症她都能治癒。她可是個非常珍貴的天才大夫。」
「小姐……」經由段凌波緊急止血的小六,恍恍惚惚地睜開眼。
段凌波一手按住他的肩制止他亂動,「你家小姐沒事,不過你可能就快去見閻王了。」
「大俠,我有一事相求……」心底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小六,顫抖地朝段凌波伸出手,把他當成唯一可以托付的浮木。
「說吧。」心地勉強算是善良的段凌波,難得地很有成人之美。「交代完了,你也好放心上路。」
「請代我傳話給宮上邪……」
段凌波挑高了劍眉,「你要找宮上邪?」
「對。」
「你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段凌波一把將身後的好友推至他的面前,「哪,他就是宮上邪。」
「你就是宮上邪?」小六瞬地瞠大了雙眼,一骨碌地自地上坐起直揪著宮上邪的衣領喘著氣。
宮上邪懶懶地點頭,「我知道我很有名,你不必太興奮,小心你死得更快。」這個只剩一口氣的人,再這樣激動下去的話,可能就只剩半口氣了。
「拜託你……帶小姐去找雲掠空。」
宮上邪頓時拉長了冷臉,「雲──掠──空?」
「上邪。」段凌波一手扯住扭頭就走的宮上邪,笑瞇瞇地拉回他。「看在他就快掛了的份上,你好歹也把他的遺言聽完。」
宮上邪才不給情面,「愛聽你自己去聽,我不會去找那個姓雲的。」
「宮大俠,有位姓戰的人,指名要你帶小姐去找雲掠空。」小六張振起精神,把風盡臣交代他的話源源本本地背出。
「等等。」本來還在跟宮上邪拉拉扯扯的段凌波,聽了後不可思議地看向小六,「你剛才說什麼?」
「你說,那個人姓……戰?」宮上邪也將訝異的臉龐逼向他。
小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古怪的神情,「姓戰的那個人,要雲掠空好好保管我家小姐……」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手裡常拿著一根釣竿的年輕男子?」段凌波扳過他的臉,表情嚴肅地間。
「叫你傳話的人是不是叫戰堯修?」宮上邪也飛快地將小六拉過來面前。
「戰堯修和這位姑娘是什麼關係?」段凌波不肯放過機會,努力地向他探八卦消息。
「你知道戰堯修人在哪裡嗎?」宮上邪又提著小六的衣領用力地搖晃著他。
「我……」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話,被人拉來扯去的小六,頭昏腦脹地想回答卻苦無機會開口,就在這時,他胸口的氣一時喘不過來,致使他的臉色迅速轉白。
宮上邪掐著他的頸子直搖晃,「喂,別死啊,你要死也得先把話說清楚!」
「上邪,快別掐他了,他在翻白眼了!」段凌波趕緊阻止宮上邪粗魯的行為,免得人死了他們什麼話都套不到。
「你也想想辦法叫他別死得那麼快啊!」宮上邪慌張地拍打著氣息孱弱的小六,邊叫段凌波快點幫幫忙。
小六被這兩個一直咒他死的男人折騰得受不了,終於自救地吐出一句話以制止他們粗暴的行為,「我還沒死……我只是一時喘不過氣來……」
「好極了,有氣慢慢喘、有話慢慢說。」宮上邪忙不迭地拍著他的胸膛幫他順過氣,和先前的態度簡直有天壤之別。「你再把遺言仔細的說一遍,這次我們一定會非常、非常的留心聽你說。」
小六的聲音愈來愈顯得有氣無力,「指柔小姐身上有風玉,帶她去找雲玉……」
「然後呢?」段凌波挨在他的身旁,豎起雙耳仔細聆聽每一句話。
「戰堯修說……」
「他說什麼?」一直等著下文的段凌波,在苦等不到下一句話後,抬首再看向小六時,發現小六的胸膛早就不再起伏。「喂!」
「你怎麼可以說掛就掛?你還沒回答我們的問題!」只聽到一點點的宮上邪,氣火地瞪著那個要掛也不通知一聲的人。
「根據他的遺言推斷……」段凌波搔著發,「上邪,咱們的主子戰大人似乎要你當跑腿的幫他把這位風姑娘送去給雲掠空。」
宮上邪一口回絕,「我不去,我和雲掠空有過節。」
「恐怕你不去不行喔。」段凌波拍拍衣衫上的草屑自地上站起,對他笑得很親切和藹。
宮上邪連忙退三大步,「別對我那樣笑。你想說什麼?」
「戰堯修要你去,你就得去。」段凌波扳著指間的關節,徐徐朝他前進。
宮上邪氣急敗壞地瞪著他,「就當作我們都沒聽到剛才那段遺言行不行?你幹嘛對戰堯修這麼忠心耿耿?」
「你去是不去?」段凌波聳聳肩,對他的話完全聽不進耳。
「我又不是戰堯修養的狗!」宮上邪握緊了雙拳不平地大聲嚷嚷,「事事都聽他的,難不成他叫我往哪邊走我就往哪邊走?」
段凌波撫著下頷低喃,「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狗?」
「可不是?」宮上邪一手指向他的鼻尖,「只要提到戰堯修這三個字,你只差不會搖尾巴而已!」
段凌波無所謂地泛著笑,「聽從戰堯修的命今行事是我們應盡的職責。」
「你愛盡忠是你家的事,別把我給扯進去,這次我說什麼都不會聽令照辦。」盯著段凌波刺眼又可怕的冷笑,宮上邪識相地在他的毛病發作之前緩緩挪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既然如此,你可就別怪我沒有朋友之義。」段凌波的眼神倏然一變,在宮上邪挪動腳步之前就將腰間的伏羲劍拔劍出鞘,將劍尖直指他的頸項。
宮上邪咬牙切齒地轉過身來,「為了戰堯修,你不惜和我這個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翻臉?」
「沒錯。」忠心至上的段凌波,對自己的行為絲毫不以為意。
「倘若我堅持不去呢?」宮上邪還是不相信他運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敢動手。
一股刺痛霎時劃過宮上邪的臉頰,當一縷血絲緩緩淌下面頰時,宮上邪以震驚的眼眸,直瞪向那個手持長劍卻滿臉笑意的老友。
冷汗悄悄滑過他的耳際,他不太置信地開口,「凌波,你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猶帶笑意的段凌波在他開口質疑的同時,已轉動劍柄削下他的一截衣袖,並將劍尖指向他的眉心。
眼看段凌波臉上的笑容愈來愈詭異,宮上邪忍不住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他猛地想起看似好人的段凌波,在翻臉不認入時嘴邊總掛著一句話
劍,出鞘的話就必定殺盡,不然則不輕易出鞘。
宮上邪大大地打了個寒顫,連忙攀高雙手改口,「我知道了!你冷靜一點,我去找雲掠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