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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鳳凰闕 作者:綠痕

鳳凰闕 作者: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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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城盛傳,五百年前孔明的弟子薑維在兵敗之前,將孔明獨做天下的人陣圖兵法保留了下來,將八陣圖詳細地雕刻在一塊八卦玉之上,並且將八卦玉分割成八塊,分別為風、雲、天、地、蛇蟠、虎冀、飛龍、翔鳥,其中的四塊玉由姜維手下的段、雲、宮、封四大猛將保管,另四塊玉則不知所蹤。用來雕刻八陣圖的八卦玉,乃是女媧補天時遺留的一塊彩石,據說女媧石每五百年便會重聚一次,而八卦王也將在被分割後的五百年重聚。如今時隔姜維兵敗已至五百年,八陣圖。正靜靜地等候重聚那一日的來臨。
          ☆          ☆          ☆
  那是條青藍怒彩的飛龍。
  汗水順著封貞觀的肌理一顆顆淌滴,透映過縹緲搖曳的琉璃燈火光,澄撤晶瑩的汗珠,彷彿挾帶著他此刻所有的痛楚,緩緩地墜落至白淨無塵的雪花石板上,在地上形成了點點渾圓的漣漪,舊汗未干新汗又迅即滴落下來掩覆。
  靜欲窒人的敞闊大殿裡,迴響著陣陣暗自忍抑的喘息聲。
  封貞觀咬緊牙關,挺直了背脊仰望前方那條鏤雕在壁上的青龍,而青龍,也正看著百盞琉璃燈火下的他。
  活靈似真的青龍,以揚爪踏雪的雄姿自高處俯瞰而下,朦朧中,青龍恍如穿過雲朵破壁而出,並迫不及待地以它那似欲撕裂天地的利爪,劃破伏在地上的封貞觀的背脊。ˍˍ
  在這凍天冰寒的雪夜裡,龍吟寺內燈火通亮。紅磐青魚的敲擊聲,伴著層層卷卷飄飛的焚香,繚繞徘徊在寺內的每一個角落趕赴來此的封家所有人、皆坐在一旁觀看封家唯一血脈封貞觀的迎龍大典,百來個手持五色琉璃燈的方丈們,屏息靜默地看著龍吟寺內的最高長老正手持金針,將一條青龍刺紋在封貞觀的背上。
  針起針落間,刺出一片血繡人生,刺出一段模糊的未來,而紋刺在封貞觀身上的青龍,正似滿足地在酣飲著他的熱血,像在要求封貞觀帶領著它來加入滾滾紅塵。
  挾帶著燈火流光的金針,次次深扎進他的膚肉,點點滲出血絲,而這一陣又一陣的尖銳蝕骨疼痛,像是永無盡頭般的在他的背後蔓延著,令他不禁兩手緊握
  成拳抵抗著那份痛感。但他的忍耐卻絕終迫不上不斷襲來的刺痛的波潮,強烈的痛感令他有一刻的昏眩,但他不肯失去意識,不願將身體交給那條強行要佔奪他的青龍。
  他看著它,以眼神對峙,並且強烈地知道,這不是一場夢,這是一場強奪的現實,它要奪取他的身體,它要一具能夠離開天上雪間重回凡塵的凡人身軀。
  但,為什麼是他?他不該出現在這兒,也不該承接著這些痛,而且這條龍根本就不該是屬於他,甚至連他頸間所佩掛的飛龍玉也不是他的,他,為什麼要做別人的替身?
  燈影搖晃中,一切都若隱若顯、似假似真,分不出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壁上青龍炯亮琉璨的金瞳裡,映照著封貞觀那張倔傲不屈的臉龐,它深深地看進他的眼底,進入他靈魂的最深底處,彷彿在告訴他——
  「把身體交給我,讓我回到人間。」
  「不。」
  「讓我棲息在你的身上。」
  「不」
  「你屬於我,而我也屬於你。」
  「不!」
  被眾位方丈綁縛在地上的風貞觀,忿忿不甘地看著頸項間佩掛的飛龍玉,始終不願成全壁上青龍的心願,但即使他再頑拒,也拒阻不了眼前這些人積極要他成為飛龍玉主人的決心,他更阻止不了那名在他身後心誠專注地將青龍紋在他背上的方丈。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負傷的野獸,動彈不得地眼看著一切發生,沒有任何拒絕的權利,只能這般地任人紋印,任人將他的自由禁捆住。
  身後的金針陡地停止扎刺,令封貞觀的心重重一墜,明白了大局已定,覆水難收了,而他,將再也不是以往自由不拘的封貞觀,他已經被佔據,他將要一輩子背負著這道永遠也不能抹去的枷鎖,因為,青龍已永遠地盤據在他的身上。不久前,那條高高在上的青龍還離他那麼遠,可是在轉眼間,他與它的距離突地拉得那麼近,近得再也不能血肉分離,在往後的生命裡,無論是千山還是萬水,他都將不再獨行。他有一條靜靜盤附在他身後的青龍,將與他共度這萬丈紅塵的流光歲月。
  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不再是他,他成了另一條受縛的青龍。
  驀地,一道冷風灌進溫暖的大殿裡,將殿前的寶幡吹得四處翻飛,所有的琉璃燈焰急急搖動,頓時,大殿內變得影影綽綽,誰也看不清楚誰的臉「人帶來了麼?」為封貞觀紋身的老方丈,轉首看向站在大殿前的小沙彌。
  「帶來了。」小沙彌朝他點點頭,牽著身後的小女孩緩緩地踱進殿內。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裡的凝若笑,小手緊緊捉住小沙彌的手,眼眸裡盛滿了不安地看著殿內所有的人。
  老方丈安坐在蒲團上,接過一隻木匣,將木匣裡的染料—一盛進砷碗裡,再將一柄利刃在蜀下烤紅燒燙。
  伏在地上的封貞觀看著老方丈的動作,愈看愈覺得不對勁,直到老方文朝小沙彌招手將那個小女孩帶到他的面前時,一陣恐懼突地跳上他的心頭。
  「你們想對她做什麼?」眼看眾人捉住小女孩的手臂,封貞觀瞪大了眼,感覺那份因小女孩而產生的恐懼正逐漸成形。
  「我們必須用童女血來做染料。」老方丈理所當然地說著,手持著利刃將它放進清水裡冷卻。
  他簡直不敢相信,「你們要用她的血來繪彩我身後的這條龍?」這些人真的是懷有慈悲之心的修佛之人嗎?他們居然要對一個小女孩這麼做?
  「是的。」
  「她只是個孩子!」他忍不住咆哮,引聚了丹田之氣想衝破被縛的內脈站起來,急著想去救那個無辜的孩子。
  「雖說她年紀尚幼,可是她命中注定要與你血肉相連,所以非得用她的血不可。」老方丈面無表情地將水中已涼的利刃取出,兩眸炯炯有神地看著臉上佈滿悸怕的凝若笑。
  當那把刀子迎向她時,若笑終於明白他們帶她來這裡是想做什麼了。她接著發軟的雙腿,一步步地往後退,但其他的方丈卻牢牢地捉住她,一不讓她逃跑。
  「我不要……」若笑頻搖著頭,串串珠淚從水亮的大眼裡滑下來。
  「別怕,一會兒就不痛了。」老方丈徐徐地安慰著她,並且拉開了她的手掌,在她的左掌掌心裡劃上一刀。
  無法衝開穴脈的封貞觀掩不住憤怒,「住手!」
  本還在掙扎的若笑霎時愣住,怔怔地看著溫熱的血液正無聲地從她的掌心冒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早已準備好的碎碗裡,那詭異鮮艷的紅色液體,悄悄凝聚在砷碗裡,形成了一潭絢爛的紅光,燦燦閃耀、妖冶懾人。
  血液奔騰的聲音在她的耳際流竄而過,那道筆直劃過她掌心的刀跡,正把她的血液取出拌和在染料裡,拌染成各色各樣的繽紛色彩,原本普通的染料頓時變得澤光艷人。老方丈在拌和好染料後,便命人為她上藥,並且開始為封貞觀身後的那條青龍上色。
  在那同時,她恍惚地以為自己在手心裡看到了些什麼,那道深刻的刀跡,除了劃開了她的手心,彷彿也為她劃開了一道前往不知名未來的通路。
  「你們……」封貞觀咬著牙,為小女孩白淨的小臉上那份怔然無助,揪心地感到陣陣不忍。迷怔在色彩中的若笑眨了眨眼眸,在封貞觀的聲音下回過神來,並且感覺到掌心裡有股火熱的刺痛,像正在燃燒著她的手心。它是那樣地疼,那樣地令人難忍,令她忍不住緊握著手腕,軟軟地滑坐在封貞觀的面前。
  她的淚,悄聲滴落在封貞觀消背上.彷彿會燙人似地,為他帶來了溫暖與內疚,從不曾有過的憐惜之情,頓時如潮水般紛紛湧上他的心頭。
  「別哭……」他奮力地轉首看向她,慌忙地想去拭她的淚,卻無法移動身軀分毫。
  「我好疼……」若笑抽泣地向他低訴,「好疼呀……」
  「不要哭……」封貞觀力持鎮定,想辦法分散她對疼痛的注意力,「看著我。」
  若笑緊按著手心,怯怯地看向他的臉龐,淚瞬然止頓住。在她的眼裡,她看見了一個受困的男。人,她看見……一條青龍從縹緲的天際間降下來,真實地來到了人間,此刻就靜靜伏臥在她的面前。
  他是個龍似的男人。
  「你在我的背上看到了什麼?」封貞觀繼續誘哄地問著。
  若笑吸吸鼻子,淚眼迷濛地低首看著他背上,那條在上了用她的血液調製好的染料後,就好像得到了生命的青龍。
  「我看見一條……」她歪著頭賞覽著,自唇邊逸出小小的笑,「美麗的龍。」
  「美麗的龍?」看見她的笑容,封貞觀安心了不少。
  她笑意甜甜地朝他頷首,「嗯。」
  「它是因你而美麗,是你讓它回到人間的。」封貞觀也不覺地露出笑容,「所以,我身上的這條龍不只是屬於我,它也是屬於你的。」
  「你要把他送給我?」若笑欣喜地張大了眼,全忘了前一刻掌心被人劃破的痛。
  「對」
  「那我手臂上的這隻鳥兒也送給你。」若笑拉高了左臂的衫袖,露出手臂的最上頭處,讓他看那只也是紋繡在身上既紅艷又小巧的鳥兒。翔鳥鳳凰?
  封貞觀怔怔地看著那只紅色的鳥兒安妥地犧紋在她雪白的臂膀上,紅白相間下更顯美麗,他再看向她的笑容,牢牢地記下她唇角在微笑時上揚的模樣,有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緩緩地響起,鼓動著、催促著、不由自主地命令著他……
  記住她記住她記住她……
  記住眼前這名小小的鳳凰女。
  封貞觀深吸了口氣,他必須記住她,他得記住這個贈血繪龍的女孩,雖然。他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做,可是在心底的這股衝動就是不受他的控制,讓他的眼眸不斷地徘徊輾轉在她那小小的臉蛋上。但他並不想去探究那股衝動的原由,他只想跟著他的感覺走,他只想記住這個鳥兒似的女孩,或許有朝一日,他可以看見她飛翔時的模樣。
  老方丈深厚的聲音忽地響起,「好了,可以帶她走了。」
  「走吧。」初時帶她來的小沙彌,再度微笑地牽起她的手。
  若笑依依不捨地看著那條美麗的青龍,再三地回顧封貞觀,才隨著小沙彌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來。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封貞觀朝她搖首,「我不知道。」
  「那……」她皺眉地想了好一陣子,然後笑抿著唇,指著自己的手臂。「將來,我帶著這隻鳥兒來找你好不好?」
  「好。」望著她的笑靨,封貞觀不假思索地答應她。
  「一言為定喔。」若笑與小沙彌一起步入風雪裡,邊走邊回首含笑地要他保證。封貞觀不捨地目送她遠走,在唇邊喃喃應許,
  「一言為定。」
  那年冬日,封貞觀十九歲,凝若笑方才八歲。
          ☆          ☆          ☆
  十年後。
  朝中局勢如波濤詭橘多變,自八陣圖即將浮世的消息遍散了後,朝中兩大派人馬紛紛摩拳擦掌,對那可以扭轉乾坤、改變世局的八陣圖都勢在必得。
  屬於太子益王心腹的相國司馬拓0,與效命於二皇子嘯王的戶部首輔大臣段凌波,這兩者各憑待著權位,在朝中較權較勢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但在八陣圖的事如野火般燎燒了整座皇家廟堂之後,這兩班人馬也由私底下的較勁轉而浮上了台面,變成了割據一方的相互抗衡戰。
  嘯王奪嫡謀位的企圖心眾人皆知,但太子不斷拉攏人脈、籠給後宮、借權對嘯王削勢的動作也頻頻不斷。而素來不問政事的三皇子亮王則置身事外,對朝中權政之爭不聞不問,並無奪位之心。
  太子的首位謀臣,也就是司馬拓拔,這些年來,他身為相國,同時也身兼六部裡的吏部首輔大臣一職,手中
  擁有數之不盡的謀臣與權職,但嘯主手下的頭號猛將,戶部的首輔大臣段凌波,則緊握住了整個皇朝的經濟命脈。
  六部中剩下的四部裡,兵部首輔大臣宮上邪。工部首輔大臣雪掠空、刑部首輔大臣封貞觀,以及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這四者則是處於中立的地位,不偏向任何一方,也不接受任何一方的招攏,一直處於觀望的姿態,因此太子與嘯王之間兩派人馬的奪位之爭,目前仍是勢均力敵。
  成者王,敗者寇。在這風雨飄搖、人心惴惴不安的時局裡,沒有人知道孰強孰弱,更沒有人知道,到底最終會是誰坐上那把九龍椅,只手掌握天下霸權。
  距離八卦玉浮世重見天月的那一日愈來愈近,司馬拓拔尋找八卦玉的舉措也愈來愈積極,派出尋找八卦玉的人馬也日漸增加。而八卦玉裡目前已知雲玉在雲掠空的身上,蛇蟠玉在宮上邪的身上,飛龍玉則在封貞觀的身上。但雲掠空與宮上邪皆已表態拒絕將玉交給司馬拓拔,而飛龍玉,即使所有的人都知道它在封貞觀的身上,整個朝野欲奪八卦玉的人,卻沒有一個敢自封貞觀的身上奪取。
  只因他為人不正不邪,殺人如麻。
  封貞觀這位忠臣之後,他的征途之道,彷彿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領著他,拉著他平步青雲直踏進廟堂之內,拉著他升至朝權的頂端、政權的核心,就連皇帝也對他公私分明、不枉不縱的行事做風欣佩於心,對他惜才愛才不已。想當然耳,在朝為官者自是不會放過這位皇帝跟前的紅臣,巴結、拉攏者數之不盡,莫不想能拉近與他的距離,就只為貪圖個利字。只是封貞觀卻是個六根不動、七欲不生的人,什麼也動不了他的心。
  軟的、硬的話不通他的耳,威脅、恫喝他看不進眼底,朝中的明槍暗箭,他有招接招,並且加倍素還;賄賂他的,他審;說項的,他判;苦苦求情的,他置之不理;私下派人欲除掉他的,他先發制人反先除之……他的世界裡,除了是與非之外就是盡忠,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這年秋日,奉旨南下巡訪視察民情的封貞觀,在中秋過後,視察的腳步來到了益州。
  封貞觀安坐在益州道台府內的審判大殿上,挑著眼,冷冷地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拜帖。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拜帖,思考著在益州這裡,將又有多少想拉攏巴結他的高官們,正準備以各種名義來邀請他,並藉機籠絡。
  他再將視線拉至他正在判審的案子上,伸手翻了翻呈在他桌上的訴文與狀表,對這椿官宦子弟仗強欺弱的刑案,在心頭很快就有了決斷。
  「大人,關於這件案子……」益州知縣搓著手,小心翼翼地問著那個看不出喜怒神情的封貞觀。
  「死案定讞,打人天牢,秋後處決,不許翻案。」封貞觀合上狀表,慢條斯理地說出審斷,並且用一雙炯亮的眼,直盯著知縣的臉龐。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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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種判決震驚不已的知縣慌忙脫口而出,「但這個人犯可是郡令的獨子!」
  他冷不防地問:「你收了郡令多少好處?」像是被捉到了小辮子,知縣一時語塞,漲紅了臉不置一詞。
  封貞觀自唇邊逸出一抹冷笑,將雙掌把按得喀喀作響,「我不管你收了多少銀兩,也不管還有多少人收賄被買通,總之秋決後我要是見不到人犯的人頭,我會親自將它砍下來。」
  封大人,您就高抬一下貴手。」知縣忙不迭地招手命人抬來數只沉重的木箱,打開來,儘是炫燦得令人睜不開眼的光芒,「這是郡令的一點心意」官官相護。
  無論他走到哪,總有人抬著金山銀山來他的跟前。封貞觀冷揚著劍眉,對著那些亮澄澄的元寶和沙金盯看了一會兒,再度看向他。
  「所以這件案子,還望你……」知縣朝他眨眨眼,曖昧的神情溢於言表,令人一看就知,只差沒堂而皇之的說出來而已。
  貞觀一手撐著下頷,「叫郡令給我安分點,少放點銀子多存點錢,快些
  去準備幫他這個犯了足以殺十次頭大罪的兒子買副棺材。」
  「您當真連一個人情也不賣?」知縣沒想到這個刑部首輔大臣,竟可以把送到手的好處給推掉。
  「不賣。」
  「封貞觀,這裡不比京城,這裡可是司馬相國的地盤,你要知道,拒絕我們,可是沒半點好處。」知縣揚高了下巴,「話說不著僧面看佛面,你在決定賣不賣人情之前最好先考慮清楚。」
  「我再說一次,秋後處決。」封貞觀依舊淡淡地重複,並且瞇細了眼盯審著這個敢威脅他的人。
  「你……」見他較硬都不吃,知縣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就算……就算你是刑部首輔大臣,你也不能一審定讞!」
  封貞觀卻是饒富興味地撩高了眉,「是——嗎?」
  「你得和三和三令會審過後才能定讞!」知縣還自以為有理地向他力爭,根本就不理會封貞觀在刑部的權勢有多大。
  「你的意思是……」封貞觀以寒冬刺人的眼神看向他,幾乎要刺穿他的靈魂,「你要我三審三讞,好緩一緩時間,再給你們一個發財的空間?」這宗案子拖得愈久,行賄的時間也就愈長,他哪會不知道這個想發牢獄財的知縣在想些什麼!
  知縣看他都把話說白了,也不再暖曖昧昧地掩飾,乾脆大方地向他坦白,「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你該知道怎麼做對大家都好。」
  「好。我就三審三讞。」封貞觀的眼眸一轉,冷熱的眸光直落至他的身上,「頭一宗,我就來審審你這些年來所誤判的冤獄案,以及你方才當庭向朝廷官員行賄之罪。」』
  「你……」知縣萬萬想不到封貞觀居然會把箭頭轉到他的身上來。
  封貞觀朝兩旁的衙役揚手,「押下去待審。」
  「封貞觀,我是當前之臣不是罪愆之身,你不能這樣對我!」被人架拖著往外走的知縣猶嚷嚷大叫,不敢相信他居然敢這樣對待朝廷命宮。
  「退堂。」他連理都懶得理,驚堂木一敲便定了案。
  在封貞觀自椅裡起身,正準備離開這個令他嫌惡的地方時,負責招待他的州道台大人,誠惶誠恐地叫住這個什麼人都敢審,什麼人都敢得罪的頂頭上司。
  「什麼事?」他稍稍回過頭,看州道台的身子抖得如秋風落葉。
  州道台拚命抹著額上的冷汗,有幾位朝中同僚想見您……」
  他陰森地笑,「我有同僚?」這倒新鮮,不是常有人在他背後說他殺人如麻嗎?朝中忙著和他撇清關係或躲他躲得遠遠的人,見到他時逃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有人這麼不要臉和不要性命的敢來找他?
  「是……」州道台巍巍顫顫地垂下頭,「司馬相國的人。」
  「不見。」
  州道台為難地皺眉,「可是他們……」
  在州道台的話語未落前,一群隸屬於司馬相國的權臣們已不顧阻攔,大刺刺地直闖殿內。
  「封大人,別來無恙?」帶頭的縣令帶著滔媚的笑意,朝他抱拳以道。
  「找我有什麼目的?」封貞觀根本就不想與他們打那虛偽的招呼,又坐回椅內,直接問著這些衝著他來的人。
  縣令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您怎麼這麼說?我們只是……」
  「虛偽客套可免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司馬相國的人看我不順眼,老實說,我也覺得你們看了很礙眼。」封貞觀陰鴦地掃視他們,眼中的冷意直竄。
  「滾。」
  「慢著,我們想借玉!」也跟著來的武將硬忍下梗在喉中的氣,抬高了手叫住封貞觀。
  「不借。」
  「司馬相國命我們務必請您借出飛龍玉。」縣令再度低聲下氣地向他請求,看他能不能在聽到司馬相國的名號之後把氣焰收斂點。
  封貞觀不屑地冷哼,「不借。」
  縣令婉言婉語地向他苦苦請求,「司馬相國只是想欣賞把玩您那塊稀世珍玉數日,封大人,請你不要為難我們這些下人們。」
  「叫司馬相國把他的人頭借我幾天,我就把玉借給他幾天。」封貞觀遠比他還要來得陰險張狂,「我也只是想欣賞把玩一下他那顆很稀罕的人頭,各位同僚,請你們不要為難我,就成全一下我這小小的心願如何?」
  「你……」忍不住一身怒氣的武將,當場差點對他拔劍相向,而一旁的縣令趕忙按住武將,低聲地在他耳邊勸忍著。
  封貞觀竟在唇邊露出囂傲的訕笑,讓一群跟著來的官員們全都緊咬著牙,試著不要讓肚內的火氣就此爆發。
  「那……」縣令再度抬首望向他,困難萬分的低吐,「請您在這兒借我們看一下那塊名聞遐邇的飛龍玉。」
  封貞觀漫不經心地問:「想看?」
  縣令重重地點了個頭,「是的,還請封大人務必成全。」既是不能借,那麼只要讓他們看一眼,這樣往後他們若是想動手行搶,也才不致搶錯了東西。封貞觀將腰間佩掛的龍吟劍一把擱放在桌案上,「問它。」
  「封貞觀,你真以為你的武藝無人能及?「武將這會兒真的被他那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惹毛了。
  「劍下見真章。」封貞觀淡淡挑釁,「何不來試試?」
  「試就試!」武將撩起了衣袖,舉劍就要上前一消心火。
  縣令忙扯住他的腳步,「別過去!」
  「為什麼?」武將一把奪回自己的手,「這不是奪飛龍玉的大好機會嗎?」
  「你難道沒看清楚那把劍是什麼劍?」縣令抖顫著身子,兩眼不停地看著封貞觀桌案上那柄遠比飛龍玉還要出名的龍吟劍。
  「劍?」武將扭頭過去,也不覺得那柄在劍身上似雕了一條青龍的劍有什麼不同。縣令在他的耳邊低喊著,「那是雲掠空打造的四大神劍之一的龍吟劍!」
  「一柄劍有什麼好怕的?」也不過是個鑄劍師所打造的劍罷了,這有什麼好緊張的?縣令拚命對他搖首,「你不懂。那柄劍根本就不是什麼好劍,」那是一柄邪劍,它噬血。」
  這些年來,被封貞觀審刑處死的人,人數根本就不及被那柄邪劍噬去的人命來得多,而封貞觀本身又是個說正不正、說邪不邪的怪人,他膽敢不奏法諭令就判朝廷命官的罪,誰曉得他會不會也不請諭令當庭就舉劍奪人命?
  「噬血?」武官愣了愣。
  封貞觀輕撫著龍吟劍的劍身,淡淡地對他詳解,「意思是我的這把劍,它飲人血為生。」武官推開了一旁阻攔的縣令,「不過是一把破銅爛鐵,你當它是活的?」說什麼笑話,鋼鐵鑄成的東西會飲人血?
  「如果你們能靠近我一個劍身的距離,我身上的這塊飛龍玉,你們想怎麼看就怎麼看。」封貞觀將龍吟劍筆直地擱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們。
  「我就來領教領教!」武將說著就毫不考慮地向前大進三步。
  低低的嘯吼聲自封貞觀的桌案上傳出,陣陣寒透至骨子裡的冷意,緩緩地自龍吟劍周圍四散開來,冷意迅即竄進所有人的四肢百賅,恍惚間,每個人彷彿看見了一條青龍正在桌案上揚起頭,款擺著青綠的身子與金亮的利爪.昂首朝他們嘶嘶咆哮。
  知縣忍不住大大地打了個寒顫、「龍……」「這柄劍……會發出聲音?」武將硬生生地頓住腳步,不敢置信地揉著雙眼。
  封貞觀森涼地淺笑,「這是龍鳴聲。」
  「龍……龍鳴?」武將嚥了嚥口水,原本躍躍欲試的腳步霎時顯得沉重不已,反倒變得有些虛軟。
  「它在告訴我,它餓了。」封貞觀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嘶嘶低嘯的劍身,寒目—一掃視他們,「它說,它要喝熱騰騰的鮮血。」
  「下官等告辭!」一聽完他的話,縣個忙拉著所有一起來的同僚倉皇地衝出大殿。
  「愚人。」封貞觀冷淡地輕嘲,「比三歲小孩都好騙。」
  殿堂上,除了一大票被嚇跑的司馬相國的人外,所有留在堂內走不開的人。個個都木青著一張臉,瞪大了眼直看著那柄比妖魅更邪異的龍吟劍。
  「道台大人。」封貞觀以劍尖輕敲著桌面,讓那個也被嚇壞的州道台回過神來。
  「什……什麼事?」州道台怯怯地應著,膽戰心驚地步向他的面前。封貞觀轉了轉眼眸,「明日我要離開這裡,今晚,你就在這兒為我設個酒宴,這些拜帖上的人名,就是我今晚宴請的名單。」
  「您……不是說不見任何人嗎?」來了這裡數天,任何要拜訪的人都被他給踢出門外,怎麼在他要走的這個節骨眼上,他反而要設宴?
  「叫這些想見我的人今晚全都來這兒見我。」封貞觀隨意拿起其中一張拜帖,眼眸森幽幽地,
  「要是有一個敢不到,我會將他們的底細全都翻出來審,到時他們就最好祈禱不要讓我捉到把柄。」
  「是…」
  「想見我?」他伸手彈了彈那張拜帖,臉上更是露出了一抹讓人看不透的笑意「這麼多年了,他們還弄不清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州道台忙不迭地讚頌,「封大人清如水、廉如鏡,乃是當朝棟樑、國之支柱……」
  「別急著捧我。」封貞觀懶懶地撥了他一盆冷水,「你可知道,犯罪者落到我手中會有何下場?」
  「不知封大人將會對犯罪者……』州道台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也在無意中犯了這個朝中大吏的忌諱。
  「不枉不縱。」他若無其事地握緊手中的龍吟劍,在嘶嘶龍嘯聲中極為緩慢地開口,「只要落到我手中,不但不會有什麼三審三讞,更不會有一審定欽,我會在我走之前就叫他們全都人頭落地。今晚,就叫他們將他們的腦袋給我好好捧牢。」
          ☆          ☆          ☆
  這是場鴻門宴。
  燈火下,香煙裊裊上升,該來的人、不該來的人,此刻皆羅列靜坐在宴殿兩旁。桌几上,美酒佳餚在燦燦燃燒的琉璃燈影中,孤零零地靜-著無人動著,殿前舞者翩翩恣舞、勁汗淋漓,但席間的賓客們卻都無心觀看。
  酒已冷、菜已涼,不可思議的寒意迴盪在空氣中,但怎麼也比不上受邀而來的人們心中的恐懼,陣陣寒冷籠罩著大殿的每一處,也盤旋在他們的心底。冷汗紛紛滑下他們的額標,每個人皆屏著氣息,動也不敢妄動,哪怕是個小小的呼吸,都像是怕驚優了位在大殿之上的主宴者。
  一切的寒冷皆來啟冷眼凝視著他們的封貞觀。正邪難辨、冷血冷情,只要是位居廟堂的當朝中人,都知道這位刑部首輔大臣封貞觀的血,比冰霜還冷。
  封貞觀手握著酒杯,玩味地盯審著受邀者的面孔,似是在品嚐管他們臉上的懼意。他怎會不知道此刻他們正在想些什麼?他更知道,他們在懼怕些什麼.但這些都是他們自找的,。他們愛攀權附勢,他就給他們個機會,只是他給得起,也只怕他們不敢消受。
  世情如蒼雪,只消一碰,便消蝕無蹤。但人情遠比蒼雪更為淡薄,在官場打滾了多年,他深申明白了一項道理。
  什麼人,都不能信。
  這世上,只有三者能信,主子、至交和他的劍。
  主子是他一生必須追隨的方向,無論是非對錯,他只需遵行不需評判,哪怕是要他殺人放火罪惡滔天,他都願水裡來火裡去地為主子達成心願,只因一日事主,則終身事主。他那幾個與他一般必須奉主子命令遵行的至交,也如他一般,即使初時有千百個不願,但到了底,他們終要向主子屈服,向他們的命運屈服。而他的劍,這把由雲掠空親手為他打造的龍吟劍,就像是另一個他,劍,從不負他,甚至是他的知己。
  從沒有人知道,他所效忠的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家中人,他只效忠於他的主子,而他的主子,即是在朝中無權無勢、毫不起眼的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
  這一切,只因為他是個失了半顆心的人。他和其他三個青梅竹馬雲掠空、宮上邪、段凌波的心,都是由兩塊八卦玉組成的,早在二十年前遇上戰堯修時,戰堯修只分別留給了他們四人各一塊八卦玉,卻將其他四塊八卦玉拿走,拿走了那四塊玉,就等於奪走了他們的另外半顆心。但他不似雲掠空與宮上邪一般,二十年來拚命地尋找被剝奪了的半顆心,他會效命戰堯修,只是因為他認同強者,他認同那名能夠降伏圓他並且掌握了他的未來的強者,因此無論戰堯修要他做什麼,只消戰堯修一聲令下,他便會傾盡全力,不計手段不計代價地完成它。
  就在不久前的中秋,他接到了戰堯修的命令,命他必須在立冬那日之前,將八卦玉裡頭的其中一塊翔鳥玉找出來。為了這個命令,他四處奔波打探,就是希望能夠早日找到那塊翔鳥玉以及它的主人,但中秋已過了半個月,他仍是對翔鳥玉的消息一無所知,完全不知它和它的主人身在何方。
  負責設宴的州道台,看場面還是被那個冷得像塊冰的封貞觀主導著,在場的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捧著腦袋不敢去招惹封貞觀,這根本就不像是個送別宴,說是審判大會還差不多。
  他歎了口氣,心想也只好拿出壓箱寶來了,就看能不能改善一下眼前這冷颼颼的局面,要不然只怕這晚的夜宴,每個人都會被封貞觀給凍僵。
  他朝樂師們拍拍手,樂音霎然停止,在此時,殿內的舞者們紛紛退去,低低迴旋的清音緩緩揚起,曲名叫鳳凰闕。
  正欲舉杯再飲的封貞觀,酒杯停在半空中,目不轉睛地看著著那似鳥兒般輕巧巧地飛進殿內的女子。
  無法理解的波濤頓時在他的心頭翻湧,掀起層層巨浪,它來得那樣地狂恣。
  那樣的快速,摔不及防地襲向他的心頭。他看見,一隻鳳凰破雲而來。
  初時,只是一曲清冷單調的古曲,但在這名艷紅攝人心魂的女子裊娜地出現後,鼓、箏、瑟、琴、噴吶、胡琴……迸聲驟起,紅衣女子翩翩舞起,霎時,天地彷彿旋轉了起來、她那一雙流雲紅抽,就像是一雙翔鳥的翼翅,劃開了空氣,悠意翔舞,震懾住所有人的眼眸。
  在她的腰際,以一條杏黃似金的紗紡飄綢點綴,雪白的皓腕上,串串銀鈴隨著她的每一個擺動,發出掙琮悅耳的細碎響音,那輕薄又紅艷似火的羅紗薄裳,當她亭亭迴旋時,羅紗轉蕩成一輪急速旋轉的漩渦,化為朵朵美麗的漣漪,層層疊疊的紅紗如霧如雲地暈繞開,一掃大殿內所有的寒冷,帶來了無比的熱意,娉婷渺渺、姿影綽綽,紅艷艷的氛圍,似在燃燒著在場者每一絲的氣息。
  紗裳飄搖回轉之際,封貞觀隱隱約約可看見,在那艷色似火的流雲袖後,有張妖冶媚蕩卻又傾城傾國的面容,她的美,嬈艷得不可思議,那樣地挑動人心、觸人心弦,奔騰四竄的香氣直竄他的鼻尖,一股野火在他的眼眸最深底處,剎那間狂放地燎燒。
  他的腦中有一陣的暈眩,不由自己。
  獻舞者,名叫凝若笑。
  貴為蘇州柳街花坊的花冠姑娘凝若笑,乃是蘇州第一美人,在她為自己贖了身後,她便開始四處雲遊。就在她用盡盤纏之際,她遇上了益州的州道台。州道台見她才貌色藝皆具,而且在她的眼眉間,無時無刻都有意無意地流露著佻達媚惑的神情,州道台當下便留下了她,將她養在州府內專心練舞習藝,等著有朝一日能將她派上用場,而今晚,就是她初初登憂的首夜。
  在盞盞燈火朦朧不定的琉璃燈下,迴旋中的凝若笑,迎著風,放軟了身軀,將自己投入一次又一次的狂舞放任的迷茫裡。
  在舞著的同時,她很快樂,但快樂得很痛苦,因為那快樂是堆砌著血淚而產生的。她的人生,像雪朵似浮萍,是飄無定根的一生,每日每日,都是飄過來舞過去的,於是,今朝有酒,便醉今朝。
  勾挑著在場所有男人所有的視線,巧笑情兮地奪取他們的心魂,這是她最大的成就感,從沒有人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從沒有人能夠逃出她的手掌心,因為她是個善曉該如何利用自己的女人,她懂得該怎麼出賣自己的艷媚,她明白該怎麼用她那玲瓏的身子來引誘這些男人們。雖說她是個被利用者,但在那同時,她也是個操縱人心的利用者。在旋身之際,她的眼眸對上了封貞觀的。
  熱舞使得她面頰潮紅,眼波似藏了無限風情般地輕輕流轉,她朝他綻出一抹瑰麗的笑靨,騰舞的身子變得更軟更浪,她捨棄了所有人的目光,直瞅著他的眸子,專注地為他而舞蹈,只為他。
  封貞觀從不知道自己的心會跳得那麼地快,血液汩汩奔騰而過的聲音,像是種呼喚又橡是種遙遠的回憶,一股激越的情緒像千川大海;在他的胸口狂湧而至,彷彿在告訴著他,它要找個出口,它要回到它原本的地方去。
  他忍不住奮力搖首,想將眼前這些盤旋在他腦海裡的美麗姿影都甩脫在腦後,想壓抑下那無端端冒出心口的悸動,但忍耐卻像刀割,創著他的神智要他回過頭來,要他仔仔細細地看清眼前令他對自己感覺到陌生的女子。
  紋刺在他身後的青龍,此刻忽然燒的了起來,在他的背脊上似放了把火地燃燒著他,這令他喘息,令他不明所以,令他想起,當年那名他命令自己絕不能忘記的小小鳳凰女……
  州道台仔細地觀察看封貞觀的一言一行,對於他那向來沒啥表情也沒啥變化的臉龐,此刻有些訝異;雖然封貞觀的表情依舊沒什麼改變,但他的呼吸漸漸變得迫促,而他的雙眼,也離不開凝若笑的身上。
  一名也在觀舞的官員,悄悄地挨近州道台的耳邊,唱啁私談了一會兒,沒多久,州道台的臉上漾出了一抹如獲特赦的笑意,朝他點點頭。
  鳳凰依然翩翩起舞,在大殿裡掀起了陣陣炫惑的波潮,將封貞觀的人生引領至另一個他從沒想過的境地,也將凝若笑帶至一個龍似的男人的身邊,一如當初。
  仔細看向窗外,不知何時,陣陣提早報到的晚秋細雪,正靜靜地、悄悄地落下,而一旁的歌妓也開始輕聲吟唱……
  龍之嘯,民之吟。
  風中青,雲裡情。
  但看人間處,糾纏兩難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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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當夜,封貞觀收到了一項意外的大禮。
  滿心不情願被人綁縛在床上的若等,不能動彈地看著緩緩走進屋內的封貞觀。
  封貞觀見她全身被繩線牢牢密密地綁縛著,像份禮物般地被捆放在他的床榻上,他不禁攏聚了劍眉明白了這是誰幹的好事。這八成是那些怕被他砍頭又怕直接行賄會惹怒了他的人,改行的另一種行賄方式。既然損不能送、錢財也不能送,於是,他們便贈人。
  原本在被人綁來後有著滿腹不甘的若笑,在見封貞觀來到後,她瞬即神色一轉,打定了主意想來勾這個男人,再央求他帶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就在她前後思慮不過短短片刻間,不一會兒,清清亮亮的淚珠迅速在她的眼底聚集,似欲奪眶而出。
  封貞觀靜看著她荏弱楚楚的風情,看那晶瑩的珠淚,一顆顆無騖地徜流在她粉似的面頰上、他的心,莫名地動了動。
  心動?
  封貞觀對自己的反應有些訝愕,但他很快地就抹去胸口間的那份悸動,只因為,她不再是那名在大殿上翩翩翔舞的鳳凰女,此刻的她,只是個貢品。若笑在封貞觀的眼底,看到了——嫌惡。
  嫌惡?這世上,除了她那個損友官上邪之外,還有男人會對她帶著這種眼神勺她的心底泛過種種從未體驗過的情緒,一種破天荒被人拒絕的情緒。拒絕?這世上有男人會拒絕她?她不信。
  封貞觀面無表情地踱至她的面前,無視於她臉上的清淚。
  「誰將你綁來這裡的?」敢送他這種禮,他可得好好回敬一下才成。。「是……道台大人……」
  若關細細地啜泣,像極了受盡委屈苦楚的弱女子。
  封貞觀兩手環著胸,「你是被他買下的?」
  「不是的,可是道台大人卻強將我帶來此地……」她哭得更是哀傷慘惻,「他說……他說……」
  為了她的淚封貞觀有一刻的動搖,沒有預兆的心慌湧上他的心頭,可是當他仔細地看清她的眼眸時,他那顆急跳的心又緩和了下來,那份清愫來得快,去得更快,並且還為他帶來了一份清醒,讓他看清眼前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什麼?」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表情愈看,心底愈是有了份篤定。
  若笑欲語還羞地望著他,老練地用她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在他的身上徘徊。
  「送給我?」封貞觀冷哼了口氣,突地扳過她的身子替她鬆綁。
  若笑嬌聲輕呼,「輕點兒,你把人家弄得好疼喔。」
  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後,封貞觀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名曾讓他誤認為是鳳凰般的女子。不可否認的、她很美,放眼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像她這般姿麗亭亭的女子了,只是,她不只是有著美貌,她還有著心機,一種隱隱深藏著的心機。
  她那粉黛的眉時而會刻意地勾挑著他,水靈靈的眼眸也似有若無地撩撥著他,而那不點而朱的唇瓣。彷彿在激挑著他前去一親芳澤……愈是看著她,他的心底愈是升起了一種反感,這種被人送上門來還想勾人的女人,跟那些送人者有何不同?甚至,她的伎倆還勝過那些男人們一籌。
  「封大人……」若笑眨去了眼睫上的淚珠,放軟了身子輕輕朝他靠去,在她的唇間,帶著一抹惑人佻違的笑意。
  在封貞觀迅速移開時,若笑差點沒跌至床下。
  「你有三個選擇。」封貞觀冷冷地朝她伸出三指,「一是滾,二是快滾,三是馬上給我滾。」
  笑意瞬間僵凍在若笑的臉上,她那花瓣般的勞頰驀地漲紅。
  叫——她——滾?這個男人居然叫她滾?打從她入了紅坊,倚門賣笑以色事人起,她這個花冠姑娘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掌心裡哄著、呵疼著,冀望她看一眼的男人不計其數,想與她說說話、聊聊天的男人們都還要捧著大把大把的銀子來等著她欽點,哪一家的王公貴子不是等著她回睥青睞?哪個男人不是只求她能夠對他們婉婉一笑?而這個男人……他是瞎了狗限還是個和尚?她可是蘇州鼎鼎大名的花冠姑娘哪,他怎可把她看得像一條狗,叫她滾出去?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現在是在對誰說話?
  她媚眼細瞇,「你——說——什——麼?」
  「滾。」他回頭看她一眼,將話生生地敲打進她耳底最深處。
  「封貞觀,你以為你是誰?」若笑隱忍著全身就快爆發的怒火,美艷的面容上笑意盡矢,像著敵人般地看著他。
  封貞觀不以為然地挑挑眉,「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是官上邪青梅竹馬的至交!」這個曾跑去九萼齋找宮上邪的傢伙她自然認識!
  「宮上邪和你是什麼關係?」他冷冷淡淡地問,眸子頻頻在她的身上打轉著。
  她昂高了小小的下頷,「朋友。」
  「朋友?」誰曉得封貞觀竟然馬上又潑她一盆冰冰冷冷的冷水,「那個雙頭蛇交的朋友也不會是什麼好貨。」
  不會是什麼好貨?
  若笑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徹徹底底鄙視她的男人。這男人,居然敢這麼說她?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會發火到快要冒煙,恨不能把他那張俊美又清冷的臉龐給扒下來,狠狠地踩在地上來消她此刻心頭之火……
  「我記起來了。」封貞觀在她快氣翻天時又回過頭來,帶著輕屑的眼神看著她,「你是那個在蘇州九萼齋倚門賣笑的女人。」
  「賣笑又如何?」自己的來歷被他知道後,若笑緊斂著黛眉盯著他那刺眼的神情。他徐徐輕吐,「賤。」
  一股怒氣瞬間衝破若笑的腦門,什麼理智和敬業本能,此刻全都被他點燃的熊熊怒火給燃燒殆盡!若笑睜大美眸,緊咬著唇瓣,定定地看著這個俊美無儔偏偏又冷血惡劣的男人,但在此同時……她的心,好疼。
  初時在大殿上,她在翻飛的流袖中看見他,看見他這名目光如炬、似要著進她性靈深處的男子,他不似其他男人們癡癡迷戀地望著她,他只是用一種難以揣測的眼眸,挑引著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僅僅就只是他的目光而已,就在她的心底挑起了她從不曾有過的情思,他只需用一雙眼眸就將她給擄獲;可是當她真正靠近看清了他時,他卻硬生生地扼殺了她初萌的清絲,並將它擲至地上。踩個粉碎。
  他怎麼說她都可以,但他就是不能說她賤!男人,不過也只是種追求色慾的動物,他以為他有多清高?他以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氏嗎?方才在宴客殿裡看她看得目不轉睛的那個人是誰?他心頭存的是什麼遐思,他以為她不知道?色字當頭,他也沒有比她高尚到哪裡去,他也只是個男人而已!
  她的心被一種矛盾紛擾著,又悲又憤。
  若笑按緊了雙拳,動也不動地望著他,心底興起一股倔強,暗暗對自己起誓,她凝若笑一定要讓這個鄙視地的男人栽在她手心裡,徹底地為她著迷沉淪。她就不信,這世上會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她不信,會有哪個男人不在她的手心裡化為一攤軟泥!也許他現在是她這輩子所踢到的第一塊鐵板,但她有情心,她絕對可以將他給磨成繡花針,到時換作準要叫誰滾,這還不一定!
  說來說去,還不全都憑恃著胸口裡的這一股氣?這股嘔氣,嘔得她五內俱痛、雙目刺盲。他,怎可以不為她傾倒?這個人中之龍的男子,怎可以不把心擱在她的身上?
  她沉沉地吸吐氣息,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細細地思考著該怎開始,該怎麼會……勾引他。是的,勾引,她要將這名龍似的男人勾至手中。她要讓他知道,他與其他的男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聽宮上邪說,你在找一塊玉!」當封貞觀的眼眸離開她的身上時,她淡淡地在他的身後問。
  本來打算離開的封貞觀霎時停住腳步,回過頭看著她臉上的那份笑意。
  她一手撐著芳額,笑意淺淺的像股誘惑,「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八卦玉的下落呢?」
  「一個賣笑女也知道八卦玉這件事?」封貞觀沉肅了一張俊臉,不禁思索著這個女人的來歷。
  「知道。」她款款地站起身,步向他的面前迎向他的目光,「我還知道你必須找到的翔鳥玉在哪裡。」她知道他要找翔鳥玉?
  封貞觀低首看著她細白的柔荑輕輕滑過他的頸間。滑過那塊他一直佩戴著的飛龍玉。半個月來,他馬不停蹄地四處找尋那塊與他的飛龍玉應該聯繫在一起的翔鳥王,但無論他怎麼找就是找不著,而她這個青樓出身的妓女卻知道它的下落?
  他拉開她停留在他身上的手,低低的開口,
  「你開個條件。」
  「想買我的消息?」若笑揚著黨眉偏首凝睹著他,唇邊隱隱藏著笑意。
  封貞觀一點也不將她的媚態看進眼底,「你要多少?」
  「一文錢也不要。」她的回答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反而轉身離開了他,坐至遠處把玩著自己素白的纖指。
  封貞觀走至她的面前,輕抬起她玉雕似的下頷,「你要什麼?」
  「我要你帶著我一塊兒去找翔鳥玉。」她讓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底的堅定、倔強,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行。」他絲毫不考慮就答應她。
  她的手,悄悄地摸索上他的手臂,指尖緩緩地掠過他的胸坎,在他的耳畔細聲細氣地問:「我聽宮上邪說,你們都是心缺了一半的人,你們的心,都在另一個擁有相連玉的人的身上。」
  封貞觀卻冷冷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若笑有些征愕。
  「是又怎樣?』她拉過她的手,緊握著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若笑忍不住皺眉。「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另外一半的心在誰的身上,誰擁有翔鳥玉都與我無關。」
  「你不要你的心完整?」她才不信,她那個朋友宮上邪為了要尋找另一塊玉只差沒瘋了而且,而這個男人卻一點也不重視?
  「無所謂。」他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只知道我要達成使命而已,什麼心不心的東西我懶得搭理。」
  若笑氣咬著唇瓣,「傳說八卦玉也是姻緣玉,這句話,你信不信?」
  「不信。」很遺憾的是,封貞觀恰巧是個非常鐵齒的人,從不信那一套。
  「如果我說你會像宮上邪一樣,因為八卦玉而愛上擁有另一塊玉的人呢?」若笑也不知是哪來的篤定,忽地按著他的胸口問。
  按在他胸前的軟嫩玉掌,彷彿透著熱力般,絲絲地、緩緩地滲進了他的胸膛,灼灼燙燙的感覺將他翻攪個不停。他怔了一會兒,飛快地挪開她那白細似藕的小手。
  他別過臉,氣息有一陣的急喘難平,「愛是無用的東西,我要它何用?」
  「這樣啊。」若笑卻是笑開了,一份挑戰的感覺,刺激起她體內無窮無盡的慾望,「無用的東西?」
  「我的生命裡,只有主子、至交和劍。」他的聲音又恢復了沉穩,像在警惕著自己的信念,又像在借此排去她勾起的那份異躁感。
  若笑轉了轉水盈的眼眸,「話不要說得太早。」少廢話,翔鳥玉在哪?」封貞觀懶得再看她輕佻誘人的模樣,公事公辯地瞥她一眼,「早點說它的下落,咱們早點出發去找。」
  似是方打完一場小小戰爭的若笑,走神看了他那魅惑她的俊容許久後,才緩緩地開口。
  「它在洛陽。」
          ☆          ☆          ☆
  太容易得到的,易厭;不容易得到的,才是珍寶。而眼前這名她得不到的男人,或許,就是她尋尋覓覓已久的珍寶。
  若笑明白封貞觀看著她時眼睥裡藏了些什麼,他不齒於她的身份,不齒於她以作踐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可是,正經八百地過日子也是活著,今朝歡笑明日復也是活著,人生苦短,還不如及時行樂,只要能活得痛快,朝生暮死又何妨?即使她會因他的眼神而覺得有點受傷,心頭偶爾會因此而隱隱地撕疼,但她仍是她,而且已成的事實也不容得她來改變。沒錯,她是一名賣笑為生的青樓艷妓。
  十歲那年,無父無母的她,就被叔父賣至九萼齋,從那一年起,她就確切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深深地明白她該怎麼去過往後的日子,該怎麼將自尊和心傷掩藏在心底,日日歡笑地加入這個混淆不清的紅塵裡,隨風起舞,望月頃歌;在男人的眼裡,她找到了她的生存之道,同時也找到了該怎麼善待自己的良方。
  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善與惡之間,她看過太多太多,因此,她情願當惡人,她不願被人糟蹋。她這數年來不斷地鞭策著自己通習六藝,學盡一切交際對待男人的手腕,將男人們一一化為她掌心裡的統指柔,而不是被他們駕馭著.位八年來紅塵寶笑的日子裡,她對得起自己.她能與殘缺的命運抗衡,坦蕩蕩地走出一條屬於她的路來。
  只是,一路行來,她從沒遇過這麼大的絆腳石,不但讓她動彈不得還讓她又嘔又痛,而那顆絆腳石和大鐵板,名字就叫封貞觀。
  若笑偏著芳頰淡看整理著行裝的封貞觀。他的眼、他的眉,黑亮有神、冷俊無儔;當他面無表情、冷淡以水時,雄倔偉岸、如龍自傲,令人不飲自醉、不迷自迷。想親近他,卻又怕會被他那一身的刺給扎得千瘡百孔、想靠近他.他的週遭卻似有著一道高築的牆,令人無法進入,但,他仍舊是吸引著她……
  她想要這麼一個龍似的男人。
  若笑為自己的思潮嚇了一跳,她會想要一個男人?她是怎麼了?她奮力甩甩頭,忙將自己的神魂招回來免得自己在勾引他之前反先被他給勾引了去。
  「該走了。」沒去理會她在想些什麼的封貞觀,整理好行裝之後便淡淡地對她扔下這句。若笑仰首看著這名視她於無物的男子,心底掠過一絲失落。
  「你不怕我說我知道翔鳥玉下落這件事,是在騙你?」她很快地便武裝起來,朝他婷停婉笑。封貞觀大步走至她的面前,彎下身子將唇懸在
  她的唇前問:「你有十條命來騙我嗎?」
  若笑緊鎖著他的眼瞳:「沒有。」
  「諒你也不敢。」他迅即別過頭,又快步地離開她的身邊。
  她以又輕又柔的嗓調緩緩地叫住他,「封——貞——觀。」
  一股震顫亙抵封貞觀的心房,她的嗓音,就像朵柔柔的浮雲輕輕地飄掠而過。封貞觀僵固著身子,像被設下了一個無形的咒語般地不能動彈,腦際儘是盤旋著她那勾惑著他的笑音。
  「你……」若笑像朵繭絲花似地纏在他的身邊,仰著潔白的頸項,笑靨灩溢地睨瞧著他,「不敢看我?」
  「誰說的?」他的眼眸瞬間一降,眸子在她的芳容上游移。
  她輕點著他的眉心,「你不敢『真正』的看著我!」
  被她指尖輕點過的眉心,像是遇了熱,灼烈地燒燙著,令封貞觀不自覺地騾攏著創眉,避過她的碰觸,並且如她所願地真正著向她全神貫注。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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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美嗎?」若笑輕吐著氣,婉媚似仙的面容一點一點地靠近他。
  「美。」
  「我不媚嗎?」她一雙柔嫩的小手清攀上他的肩頭。
  「媚。」他飽含深意地瞅著她那雙足以令全天下人沉醉的杏眸,緩慢地將她擱放在他肩上的小手拉下。
  「那你為何不為我而心動?」她要一個答案,她要知道,她的心為何會因這個男人而受傷,她為何會被他給踩在腳底下。
  早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窗報內,一道燦眼的白光籠罩著他們倆;因為天冷,他們所呼出來的氣息化為陣陣白霧,在他們的面前交織著,分不清那是屬於誰的急促氣息,也理不清此刻包圍著他們的,是何種情氛。
  白霧繚繚盤旋在他們之間,一波波的,像在拍擊著他們的心房,灑落的晨光映照在她溫柔似水的眸子上,像是輔上了層薄霧,在她的那雙美眸要似水泥蕩著;晨光也映照在他那黑黝的眼眸裡,像是反射著什麼,隱隱發光。
  她在刺探著他,而他,也在刺探著她,而他們也都各自得到了所要的答案。
  「因為你的笑裡,藏著刀,」他伸指輕畫過她的眼眉,蕭冷的聲音,打破了一室好不容易才築起來的暖暖情氛。
  若笑欽去所有的笑意,終於瞭解了一點——這個男人,他在看人處,比以往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還要高明,而且也更加難纏,因為,他根本就不受誘。
  「只有那些被你迷惑的男人們才看不出來。」封貞觀捉緊她的領間,朝她低聲警告,「別把我看得太低,我不是你可以吞得下的男人。」
  「我的笑裡是藏著刀,而你的眼裡則是藏著劍。」若笑也坦迎著他鄙視的圈眸光,所有的雄心壯志都被他激了上來,「你也不要太低估我,我不是你可以輕易踢開的女人。」
  「咱們就看看鹿死誰手。」他鬆開手,自信昂揚地抬高了下巴。
  她看著他頸間佩戴的飛龍玉,在陽光下像塊發光體,灩灩的光澤七彩動人。這令她忍不住微笑。
  「你會的。」他的身上有著那塊姻緣玉,縱使他再有千百個不願。遲早。他還是會低頭。
  「什麼?」封貞觀沒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一看向她的容顏時,他猛地怔住。
  她的臉上綻著一朵花似的笑靨,而那笑靨,如針如刺,一下又一下地紮著他的心房,一如當年他在承受著身後紋龍時的痛苦,那樣地深入他的血脈,入侵至他的靈魂裡。
  他的心,隱隱的莫名疼痛。
  「有一天,你的世界會因我而傾倒。」她輕捧著他的面頰,目光燦燦地看進他的眼底,似咒如惑地啟口,「你,將會因我而迷醉。」
          ☆          ☆          ☆
  方由益州起程沒多久,封貞觀便發現有個人一路跟蹤他們倆,不分日夜地隨伏在他們的身後,而那個人,正是司馬相國的三大護法之一降龍。
  暮色茫茫時分,封貞觀與若笑在
  入冬的第一回飛雪飄起時,一塊兒在一座湖的湖岸邊落腳,而那名隨伏在後的降龍,也隨著他們的腳步隱遁在湖岸的野林裡。
  正在湖岸邊準備生火取暖的若笑,發現封貞觀的身子突然繃緊、眸光炯亮,一副奮勢待發的模樣。盯著湖面的封貞觀,連頭也沒回,「降龍,你想像個耗子跟我跟到何時?」
  僻靜的野林裡,頓時走出一抹人影,眼眉間的殺氣掩不住,手上提了把亮晃晃的刀子一步步走向他們。
  若笑不明所以地看著來者,以及封貞觀臉上那抹暗暗隱藏的殺氣,心底不禁泛過一陣冷顫。
  「他是誰?」這個殺氣騰騰的男人,該不會是封貞觀的仇家吧?
  封貞觀也不多話,一手拉起她,直將她推至遠處。
  已經將自己的腳步和氣息壓至最低最小的降龍,沒想到還是被那個敏感的封貞觀給發覺了,他乾脆扛起手上的彎刀,帶著化不去的戾氣,直瞅著封貞觀頸間所佩戴的飛龍玉。
  他蠻橫地獰笑,「交出飛龍玉。」
  封貞觀對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
  每次只要他離開京城一步,司馬相國對人便像影子般地跟著他,隨時隨地伺機想要搶奪他身上的這塊玉。已經有那麼多強搶不成的壞死冤死在他的劍下了,司馬相國還是不死心?為了八卦玉,上上回司馬拓拔派出了四大侍郎去對付雲掠空,上回則是依了兩名相府太保想去搶宮上邪的蛇蟠玉,這會兒,那個老傢伙不但不死心,反而愈挫愈勇地再度派來人手。
  他伸手扳扳頸項,「司馬相國這一回改派三大護法來奪玉?」
  「沒錯。」勢在必得的降龍,老早就想來會一會這個殺人出了名的當朝大臣,如果有此機會,他便向司馬相國毛遂自薦,企圖利用封貞觀來建下一個功勞。
  「伏虎和慈威怎沒跟你一塊兒來?」這三個護法不是形影不離的嗎?怎麼今兒個卻單單只來了一個?
  「用不著他們兩個,我一個人就能收拾掉你在得飛龍玉!」降龍褪下一邊的衣衫,露出精壯似鐵的臂膀,並將手中的彎刀握緊,熟穩地轉劃著刀身,蠢蠢欲動。
  封貞觀沒空去看他擺姿勢逞威風,只是以一雙冷瞳盯著他的雙眼,驀然間,空氣倏地轉冷,片片細雪又細又密地紛紛飄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神情,一泓無波無瀾的明潭,一抹殘冷的笑意,
  「你來得正好,也省得我去找你。」他還正愁找不到這個降龍,既然他主動送上門來,他也就不必客氣了。
  「你急著來找我送死?」沒見識過封貞觀武藝的降龍還在大言不慚。
  「不。」他微微一曬,提起腰間的龍吟劍,「只是我家主子有交代,我必須提三顆人頭去見他。」
  龍吟劍甫出鞘,震天的呼嘯聲便劃破了天際。穿透了野林,那高亢嘶嘯的龍吟聲,聲聲刺耳無處不在,就像似一頭飢渴的獸,正朝天狂吟。
  征站在一旁的若笑,在看見封貞觀拔劍出鞘時,她彷彿在那封鞘裡看見了一條青焰般的彩龍直奔天際,在天際間排雲、掠空似地盤旋著,隨後俯衝直下,定定地盤據在那柄喚作龍吟的神劍上,而那柄神劍,在那片刻間,似是有了生命,就像一條握在封貞觀掌心裡的飛龍。
  耳邊的呼嘯聲今降龍渾身泛過一陣顫意,一種說不上口的寒意突地自四面八方湧來,當他睜大眼看清寒意的來源時,他看見封貞觀那只握劍的大掌,竟徐徐地散放出縷縷霧白的寒氣。
  「在那三顆我必須取得覆命的人頭裡,」封貞觀踩著似飄若渺的步伐走向他,「你,就是我要取的第一顆人頭。」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來拿!」降龍在他未來到面前之前迅速先發制人。一柄彎刀直朝他的頭項劈下。
  兵刃相交的響聲直透耳鼓,刀劍交錯之際,降龍恍地看見在封貞觀的眼底.竟閃著酣暢痛快的眸光。一陣冷顫猛地躍上他的心頭,每當那個冷面無情的封貞觀舉劍來時,總有股陰寒的氣息尾隨而來,愈是接擋封貞觀飛快得幾乎看不清招式的劍,他也愈覺得身子益加寒冷,尤其是在刀劍相抵的每個剎那,他的彎刀彷彿被一條冷然噬血的龍緊咬著,令他使不上力、用不上勁……
  誰將會勝出?
  在兩相初初交鋒時,降龍便已知道了結果.他不但是求勝渺茫,就連全身而退的機會也微乎其微……他頓時狼牙一咬,任封貞觀手中的龍吟劍卸去他一條手臂,並趁此襲向封貞觀的身後。
  但卻不能如他所願。在刀鋒初初劃上封貞觀的衣衫時,封貞觀已如風偏閃而過,降龍忍痛退跳開來,方才回眸,便硬生生地怔大了眼。
  在封貞觀背後那被劃破的衣衫裡,有一條青龍,緊緊盤附在他的身後。
  若笑忍不住驚聲抽氣。
  那條龍?那條用她的鮮血繪染過後而來到人間的青龍?
  若笑怔訥不能言語,種種過往,記住的、記不住的、偶爾想起的、已經遺忘的,此刻皆—一浮掠過她的眼前。她忽然憶起在那個飄著大雪的夜裡,有個年輕男子,細聲地安慰著哭泣的她,並且說要將背上的這條龍贈給她……在那之後,她開始尋找著他,可是日日夜夜歲月過去,她尋不到那名款款柔情的男子,她找不著那個曾與她血脈相接的男子。
  事情來得大決.一切都是那麼地措手不及、無浩抵擋、她尋尋覓覓已久而不可得的男子,此刻就近在她的眼前,但她作夢也想不到的是……那個人,竟然是他?
  這一切,是緣,還是錯?
  斷了一臂卻討不了好處的降龍,在委於劣境之際,眼角看到了那個被封貞曲推至一旁的若笑,於是他的身影忽地一閃,直奔向若笑的身邊,將冰涼的刀鋒櫝架在她纖細的頸頂上。
  「突出飛龍玉.不然我就殺了她。」帶著無限的痛意,降龍極忍著苦楚,轉而逼迫起封貞觀。封貞觀寒目一瞥.「請自便。」
  若笑猛地倒吸口氣,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這麼對她。「這不是你的女人?」降龍仍是不放過若笑,反倒專住地研究起封貞觀臉上神情的變化。
  「不是。」封貞觀當下就和她把關係撇得乾乾淨淨。
  若笑氣忍得打顫,不停地抖索著身子,一雙美目忿忿地瞪著他。
  在她知道前塵往事之前,對於他我行我素的各種行為,她都可以暗忍和承受。他可以視她為無物、不屑一顧;他也可以不理會她的安危,由死由生;但在她知道了他就是那個她曾授血以龍的人之後,他不能這樣待她!
  她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當年那個說要將青龍贈給她的男人在哪裡?她印象中的溫柔男子又到哪兒去了?是不是,就連回憶也在欺騙著她?那一切都是虛假的,都早已被淹沒了.如今,只有眼前這個冷血冷情的男人才是真的。
  遇上他,是錯不是緣!
  若笑的一雙美目夷幾乎要噴出一叢怒火,並在盛怒之下提醒他,「封貞觀,不要忘了你要找的東西只有我知道在哪!」若是她死了,他這輩子能不會找到那塊翔鳥玉!
  封貞觀懶挑著創眉,「也對,你還不能死。」
  「把玉給我!』降龍更加用力地將彎刀抵在若笑的纖頸上,對封貞觀嘶聲咆哮。
  「臭男人,你不知道這樣很痛嗎?』已經因封貞觀而怒火四起的若笑,在這個男人用彎刀在她頸間降龍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封貞觀的身
  「你才給我閉上嘴!」若笑觀收劍回鞘,目光殘冷又輕屑,「就憑你,也想當降龍?」他這條龍,可不是這種小角色所能降的。降龍膛大著眼,身子軟軟地跪倒,不能置信地張大了嘴,就連呻吟都來不及發出。
  「走。」一收拾掉陳龍,封貞觀頭也不回地就叫那個站在原地暗生悶氣的若笑走。
  若笑默不作聲,筆直地走至他的身後,一掌按上他的背脊。
  封貞觀迅猛地回身捉住她的手,「別碰我!」她雙目似冰地瞪著他,「我不能碰你身後的這條龍?」他那是什麼眼神?別碰?當年他是如何說過他背後的那條龍是屬於她的?十年過去後,他不但將他的承諾忘得一乾二淨,而且還如此低視她!
  「不許碰。」他從不讓人碰觸到他身後的這倏青龍,只為了一個他曾許下的承諾。他曾承諾背後的這條龍,是要贈給一名讓這條龍有了色彩的女孩。
  若笑緩緩地在他的身邊踱著步,刺探著他,「誰才能有幸欣賞碰觸你身後的這條龍?」
  「一個女人。」
  「如果我說我偏要犯你的忌諱呢?」她忽地轉過身,將素白的十指全都按放在他寬闊的背脊上。封貞觀的動作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若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還來不及弄清時,她就已被人高高拋起。而後被扔至那寒凍的湖水裡。浮出水面的若笑又嗆又咳地怒吼,「封貞觀!」他居然就這樣把她給扔進快要結冰的湖水裡?!
  封貞觀走至湖邊兩眼低視她的狼狽,「還碰不碰?」若笑氣得牙癢癢的,而那寒凍的湖水也令她的身子不停地打起哆嗦,讓她的怒火瞬間被這他冷冰冰的湖水給降溫了大半,可是,她的喉間就是有一股氣嚥不下去。
  「起來。」封貞觀冷聲地下令。
  「我的腳扭傷了……」若笑臉色恍然一變,兩行清淚緩緩地徜下她的面頰,似是困頓在湖水裡不能動彈。
  對這個一下子潑辣、一下子又楚楚落淚的女人封貞觀不禁歎了口氣,不甘不願地朝她伸出手想將她自湖水裡拉起來,但就在他一握住若笑那只冰冷的小手時,若笑的眼淚馬上一收,反手用力將他拉下。
  沒料到她會藉機報復的封貞觀,在落水前身手極好地以指尖輕點水面,借力反身騰起,但若笑的動作卻比他更快,先他一步到達岸上,並且故意擋著他的著地點,站在他面前兩手作勢要拉開她胸。前的衣襟。
  差點就不小心碰到若笑前腳的封貞觀,怒揚著俊眉,沒想到她連這種手段都使得出來。
  清清咧冽的落水聲,滿足又痛快地傳進若笑的耳裡。
  若笑拉攏好衣襟,蹲在湖邊朝他挑眉涼笑。「涼快嗎?」丟人者人恆丟之,他以為只有他
  才會耍手段嗎?想整她?門都沒有!
  封貞觀瞥了她得意洋洋的笑顏一眼。猛地伸出一雙大掌,在她來不及跳開時,摟著她的腰也將她給拉下水。
  冷冷的湖水裡,頓時有了兩個全身濕透並且渾身打顫的落水男女。
  「你說呢?」封貞觀雙手緊環著她,對著她凍紅的小臉露齒而笑。
  對於他那可惡的笑臉,若笑想也不想地就朝他的唇重重一咬,並且在他的唇間咬出血絲來。
  「你……」封貞觀撫著唇,怒抖著身子看她臉上的那份得意。
  「他要殺我,你竟敢說請自便?」咬了他一口的若笑怒氣還沒消,更加將綿軟似絮的身子纏緊他,與他在水裡頭倆倆交纏。
  「放手。」一股火熱的震顫,兇猛地自他體內竄了出來,某種不知名的東西霎時間被她挑起。若笑緊緊環住他的頸項,俯在他的耳畔呢噥低問:「我踐嗎?你不齒嗎?所以你連救都不救?」
  「凝若笑……」封貞觀僵硬著身子,怒氣騰騰地揚起手掌。
  「想殺我?那你可得考慮清楚。」若笑抬首迎向地,笑吟吟地提醒他,「殺了我,普天之下可就沒人知道翔鳥玉的下落了幄。」
  「你……」怒火和慾火在他的體內翻騰著,翻天覆地的,讓他全身都燒燙了起來,再怎麼冷的湖水也澆息不了。
  「怎麼,不敢殺了?」若笑漾著一抹挑戰的神色,慧黠的眼眸輕輕流轉。「你之所以老對我板著臉,是不是……你怕你會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有愛有恨?」
  像是被她說中了心裡話似的,封貞觀的臉上似是覆上了十層寒露,陰冷得懾人。
  「愛恨,可怕嗎?」她輕輕在他耳邊呵著氣,刻意挑激著他,「它可怕得讓你連試都不敢試?」封貞觀驀地轉身將她壓向岸邊,火熱的唇狠狠地朝她罩下;若笑征了征,沒料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正想逃開他濃烈的吻時,她又心念忽地一轉,反而順應著他的需索悄悄地開啟芳唇,一雙小手在他結實的臂肌上四處遊走。想要駕馭一個女人的直覺充斥在封貞觀的腦海裡,他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問,他只知道這芳美的唇令他移不開,她的滋昧讓他嘗不盡。他捧起她的臉龐,更深更恣意地吻進她的唇裡,當她想躲移,他便跟上來攀附;她動,他隨;她挑,他受……
  神不知鬼不覺地,若笑輕緩地離開了他,不知在何時早已悄然地上了岸,並且婉笑停停地對那個仍在水中的封貞觀低嘲。
  「封大人,你還在回味啊?」喲,剛剛那個看不起她的人是誰呀?現在這個一臉陶然的人又是誰呀?
  封貞觀猛然回過神來,發覺她竟只用一個吻就讓他吃了個敗仗,不但讓他的神魂顛顛倒倒,還失去了以往的冷靜與自製……
  他竟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栽了個大跟頭!
  她笑瞇瞇地嫵著紅艷的芳唇,朝他送了個秋波,「剛才不過是給你個小點心,不要忘了,咱們倆的路途還遠得很呢。」
  猶在水中的封貞觀,一語不發地看著她款擺著身子緩緩離去,一股怒火,開始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燒。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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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獨來獨往慣了的封貞觀,自從身邊多了個凝若笑之後,他才發現,身邊多了一個女人有多麻煩。
  前往洛陽的路途上,困難重重,全都因他身邊這個美艷似仙的女人。只要她抬首、揚眉、婉笑,一路上就有數之不盡的男人們,像被勾去了七魂六魄般地跟著她走,也因此,他們多了一大堆隨行的同伴。
  在那些男人們的眼裡,封貞觀頭一回真正見識到她的風情,知道她是多麼地美,多麼地引人注目,令他不時地回想起那寒湖中的熱吻,和他胸口間這份吐不出也嚥不下的怒意。
  她居然敢勾引他?而且她勾引的出發點還只是為了報復他而已,這個女人,她的腦袋裡是在想些什麼?她絲毫不珍視自己,反而非常會善用自己來勾惑他,她難道都不知道什麼叫矜待、什麼叫婦德嗎?還是她賣笑賣慣了,把他當成風流客一樣地對待?
  一想到她把他當成恩客來對待,他就有一種理也理不清的煩躁和憎怒。
  他的心,時升時跌,以往制式而冰冷的信條,全都被她零零落落地打散了,憤妒感在他的心底嘩然升起,像一道紛湧的漩渦,急急地將他捲入,捲入那他從不曾進入過的世界裡,紛紛擾擾地糾纏著他的思緒,令他脫離了從前那個孤寂的自我世界,被她拉扯著加入這個翻滾的紅塵裡。
  他忍不住轉首看向那個走在他身旁的若笑。她那小小的粉色臉蛋上,總帶著有些頑皮、有些放恣的笑意,她的腳步很輕盈,就像一隻歡愉的雀鳥。
  她總愛穿著紅色的衣裳,寬幅的衣袖就像是一雙羽翅,迎著細雪翩翩翻飛……
  他的眼中抹上了一份回憶,為什麼,她會讓他聯想到從前的那個小女孩呢?
  「凝若笑……」
  「什麼事?」若笑懶懶地抬起眼,很意外這個一路上老是門聲不吭的男人居然會主動向她說話。
  封貞觀既猶豫又壓抑地啟口,「你曾不曾…
  若笑停下了腳步,對他冷若冰霜又似心事重重的表情大惑不解。
  封貞觀淡漠地甩過頭,「算了,沒什麼。」
  不可能,那個贈血給他的小女孩不可能會是她,這一切,一定只是他的錯覺。
  颯冷的北風驀地襲來,令若笑忍不住顫縮,下意識地伸手將御寒的大麾更加拉緊。
  封貞觀在她的動作間,眼尖地發現在她那大麾下的薄裳裡,有種東西包裹住她的左臂。
  他捉住她的手臂,「這是什麼?」
  「這是……」若笑的眼眸飄搖不定,好半天才緩緩地告訴他,「傷疤。」
  「傷疤?」他不怎麼相信,尤其是她眼中似是藏了些什麼的表情,讓他看了更加懷疑。
  「對,很醜的。」若笑拉緊了大麾,語帶諷刺地迎向他不信的眼聘,「它醜得絕對入不了你這封大人的眼,所以我很識相的把它給包起來,免得玷污了你那高貴的雙眼。」
  他是跟這個女人結過仇嗎?
  封貞觀俊眸半瞇地瞪視著她,這個女人的性子就像天氣般說變就變,而且她那張美麗的臉蛋老是對著他變天,就像只想要保護自己的刺蝟般,老是用尖銳的言語來刺著他……
  怪事,他幹嘛要理會這個女人說話帶不帶槍挾不挾刺的?他何必在乎這個風騷的青樓女子?。
  他不禁撫著自己曾被她啃咬過的唇,在那上頭,還存著她小小的齒印。恍然間。他憶起她那個報復的吻……帶點生澀,羞怯,不知章法胡亂迎上來的熱吻。彷彿像是個生手般地不知所措。但她怎麼可能會是個生手?她不是個勾引男人的老手嗎?雖說她的吻技不怎麼樣,但卻足以讓一個男人沉淪,迫不及待地想加入她的吻裡,去一嘗她的美昧、去聆聽她天籟似的低吟,她是如此地扣人神魂、如此地誘人惑人,她……
  封貞觀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對自己漫天飛散的思潮征愕得不能言語。
  他……他竟然滿腦子都在想著這個賣笑的女人?
  「姓封的,你怎麼啦?」若笑伸長了一雙手,在這個如同遭到雷劈的男人面前搖晃,將他飛至天外天的神智招回來。
  封貞觀雙眸定定地鎖住她美艷的臉龐,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兩個他從不曾想過的字——禍水!
  他立即嫌惡地將她推離一臂之距,「離我遠一點。」
  若笑沒好氣地轉過頭,「怪胎。」好心關心他還擺這種臉色給她看?
  就在若笑轉過芳額時,數道刺目的寒光冷颼颼地射向她,令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冤家路窄……一個又一個曾在蘇州城裡向她買過笑的男人們,此刻竟好死不死的迎頭和她撞上。面對眼前這台堵住了去路的男人們。若笑真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出門前不先翻一翻黃歷,以躲過這群冤家。
  一名身著青衣的男了拔高了嗓音,「喲,這不是咱們蘇州的花冠姑娘凝若笑嗎?」
  若笑悶不答腔,腳跟一轉就想繞過他,但另一名男子卻又上前來攔住她的腳步,「小寶貝,你怎麼會流落到雲拂城來了?」
  「你在蘇州的老相好、舊情人?」封貞觀挑挑眉,語帶尖酸地問。
  若笑翻了翻白眼,「來討債的。」『「凝若笑,把我的銀兩全都還來!」從蘇州流落至異鄉的許又仙,分開人筆直衝至她的面前,伸手朝她大吼。
  若笑的美目朝他眨了眨,「許公子,那些銀兩全都是你自個兒奉送給我的,你忘了嗎?」
  「我當然沒忘!」許又仙憤怒地拍著胸膛,「你欺騙了我的感情,還捲走了我所有的家產!」
  若笑的兩眉,迷死人不償命地挑得老高,「欺騙你的感情?」
  「你是個欺騙男人的女騙子!」許又仙又指著她的鼻尖大叫。
  她美目一揚,像根尖刺地諷向他,「笑話,我是欺了你什麼又騙了你什麼?我可沒有叫你們這群臭男人一天到晚眼巴巴的捧著銀子來找我!」
  「我……」被若笑這麼—諷,許又仙頓時結巴了起來。
  「捲走你的家產?」她更是氣勢凌人地向他步步進逼,「許公子,你不要忘了,那是你自個兒堆到我面前送來給我的。咱們可是周瑜打黃蓋,你願送,我樂收,誰捲走了你的家產?自己敗家就算了,怎麼,還想賴到我的頭上來?少往你的臉上貼金,你那些少得只能塞牙縫的銀兩,本姑娘還懶得去捲!」
  一旁的封貞觀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對這個把人家吃空挖盡,居然還能夠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女人,徹徹底底的重新改觀。
  他頻眨著眼,這個鍋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嗎?到底有多少男人曾被她這樣拋棄過後又踩在腳底下?是不是一旦沾上她,就是這種下場?
  「你……」佔不到上風的許又仙漲紅了臉,「把我的錢還給我!」
  「抱歉,覆水難收。」她一臉的遺憾、「你進貢給我的銀兩,老早就被我拿去贖身用盡。」
  「不還錢就用你的人來抵!」許又他說著說著就挽起衣袖,想將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捉回家。
  要解決一個許又仙對她來說是很簡單。但是同時來了一大票的男人就很麻煩了。若笑在數了數大約有數十個男人,都是一臉想洩憤的模樣後,直覺得苗頭不對,這時,她想起了她身邊還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封貞觀……
  她一溜煙地閃至封貞觀的身後,「想找我?問他肯不肯啊!」
  「我不認識她。」封貞觀當下立刻和她撇清關係,絲毫無視於她的求救訊號,也不去趟她所造成的那一他渾水。
  她氣壞地扯住他欲走的腳步,「封貞觀,你不幫忙?」他這麼冷血?這些男人想吃了她,他居然置她於不顧?
  封貞觀含笑地拉開她的手,臉上帶著一抹踢落水狗的笑意。
  「你的風流帳。」他伸手輕勾住她的下顎,徐緩地在她的唇邊輕吐,「我沒義務代付。」
  若笑霎時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看著他踩著輕鬆愉快的腳步,將她一人甩在身後,準備讓她任人欺陵。
  什麼尊嚴和驕傲,此刻都被他撕成片片,扔至地上被踩得碎碎的。她緊揪著胸口,感覺好似被他刨出了個深不見底的洞,而在那深洞裡,儘是積藏一了無窮無盡的怒火,一小撮一小撮的火苗,正焚燒著她的五臟六腑,不僅揮之不去。還不斷地壯大。
  「封貞觀!」她朝著他無情無義的背影怒顫地大喊,「他們若是碰了我一根指頭,我告訴你,你將永遠找不到那塊該死的玉!」她要是倒循了,那她也要他跟著一塊兒完蛋!
  封貞觀的身影立即停住。
  「你……」他極為緩慢地回過頭來,眼底閃爍著陰沉的眸光,「這是在威脅我?
  若笑兩手擦著纖腰,「我就是在威脅你!」
  好……有種。
  普天之下,她還是第一個敢直接威脅他的女人。封貞觀眼中迸出統統激賞,許久不曾在身體裡奔竄的報復感,酣暢地流遍地全身,挾帶著一股甜美的滋味,徐徐地掩上他的心頭。
  他慢條斯理地踱回她的身邊,「我接受你的威脅。」看樣子,也是該讓她知道一下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
  一群正想將若笑團團圍住的男人們,在見到封貞觀原本還是面無表情的臉,突地變得邪惡狠獰,渾身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後,使得人人皆臉色大變;而就在封貞觀隨意舉起腰間的龍吟到時,所有團結一心的男人們頓時像片散沙,在嘶嘯的龍吟聲中紛紛四處竄逃。
  「對了,你和官上邪是朋友對不對?」嚇跑了一堆男人後,封貞觀輕拍著那個一臉志得意滿的若笑的肩頭。
  「沒錯。」以為恐嚇對他奏效的若笑,還笑意盈盈的點著頭。
  他雲淡風輕地再問:「那……宮上邪有沒有告訴你一件事?」
  「哪件事?」
  「我是個有仇必報的男人。」他扳扳兩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若笑忽然覺得有股寒意從她的背後竄過,一股不安緩緩地自她的心中升起。為什麼她會覺得好像將有什麼天災人禍要發生了?
  「那又怎麼樣?」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她的眼神怎麼愈看愈古怪?
  「不怎麼樣。」封貞觀的臉上浮上了一抹微笑,眼中充滿了痛快的期待,
  「只是誰要是威脅了我,我一定會要那個人加倍奉還。」
  這個男人真的是人嗎?
  他的心是什麼做的?石頭?玄鐵?還是冰塊?
  她敢發誓,天底下絕對找不到比他更會記仇、更小氣而且更冷血的男人!
  自從威脅過封貞觀後,她發現封貞觀是個標準的有仇必報的男人,而且他更是個徹底實踐加倍奉還主義者!他不僅在進人雪佛城的一路上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看。而且無論是食、住、行上,他都處處刁難她!
  肚子餓了時,他吃的是大魚大肉美食珍饈,身無分文的她,只能抱著咕嚕咕嚕叫的肚子瞪眼干看;起程趕路時,這位當朝紅臣騎的是御賜的五花俊馬,她卻被他甩在馬後,用兩隻腳八千里路的慢慢走;夜宿時,他這位封大爺在溫暖的客棧裡睡得舒舒服服,她則被他扔出門外,孤零零的站在大風大雪中當門神……
  天底下哪有這樣記仇的男人啊?她也不過是那麼小小的威脅了他一下下而已,而他居然一點也不看在她是個弱女子的份上,完全不顧她會風吹日曬、霜雪寒凍、飢餓交加……他根本就是存心整她來報復!
  她怎麼會遇上這種男人?
  被封貞觀餓了兩、三頓的若笑,此時此刻美麗嬌俏的臉蛋上,再也找不出往昔一絲艷麗似仙的笑容,反而像極了一朵缺水瀕渴的花朵,柔柔弱弱地軟倚在封貞觀投宿的客棧廂房門畔,氣息孱緩地輕吐著氣,任人看了都好不心冷、心生不捨,好想將她接進懷抱裡好好阿疼一番。
  但那個人絕不會是封貞觀。
  冷血又冷情的封貞觀,擺著一張冷俊的臉,拉開廂房大門,兩眼朝下的看著那個在他腳「小……小氣鬼……」若笑氣虛無力地指控著,但在把話說完後,又開始覺得餓得兩眼昏花,整個人不但懶散散的還腦海迷茫茫的。
  封貞觀心情很好地鼓勵她,「再說啊。」
  「冷血、惡魔、心胸狹隘、目中無人、沒度量、沒風度、沒良心、沒人性……」若笑乾脆一骨碌地把她所有的委屈和不滿全都傾洩了出來,說完後再急急喘著換不過來的氣。
  封貞觀只手拎起她虛軟的身子,與她眼眸相對,「開口向我賠不是我就饒了你。」
  「好……」若笑虛弱地朝他點著頭,「你靠過來些,我沒力氣。我怕你會聽不清楚……」
  封貞觀將她更拎向自己,然而就在此時,若笑的眼中叢聚起來的憤意,使得她的美眸異常地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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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軟軟地垂首在他的耳畔,「我告訴你,我很……痛意霎時令封貞觀不得不放開了她。溫熱熱的鮮血自他的耳際緩緩地滲出,他伸手去拭,發現她竟又咬了他,而且咬得比上回還要來得深來得痛ˍ遠久前的記憶忽地飄飛至他的腦海裡,這份痛感,好熟識,就像他當年被人在背上紋繡上青龍時的那份痛,絲絲的血腥味,就像當年那個小女孩的手掌遭人劃破時一樣。
  他猛地甩去回憶,眸中閃著陣陣寒光,「你……」
  「向你賠不是?少作你的春秋大夢!」被他扔至遠處的若笑,強振起精神和力氣,高昂著小巧的下巴與他怒目相對,「向來只有人求我凝若笑而不是我求人,不要以為你這個小氣鬼的脾氣硬,我就奈何不了你!」
  「你這女人……」封貞觀暗暗握緊了雙拳,像個復仇的鬼魅般一步一步走向她。
  「怎麼,想以牙還牙?」若笑索性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不願服輸地迎對他,
  「來呀。你來咬啊!」
  「你以為我不敢?」封貞觀的眼眸流連在她那小巧玉白的耳垂上,再緩緩地游移而下,直盯著她那似是美玉雕成的頸項。
  「我就是料定你這個人人尊崇的當朝紅臣不敢!」若笑以為這個盛名一時的朝廷重臣會很顧顏面,不敢落個欺負弱女子的臭名,還一逕地招惹他。
  封貞觀的唇瞬間近得幾乎要貼上她的,她急急倒吸口氣,不及呼喊不及迴避,他的唇早已畫過她的唇,先滑至她的耳畔咬住她的耳垂,在她受痛緊縮起一邊的肩頭時,他又迅移至她另一邊敞露出來的頸項,一口又一口地啃咬,直啃得她香肩處處青青紫紫,就像個剛與男人溫存過的女人。
  「你……」若笑紅透了一張俏臉,七手八腳地把這個正朝她笑得邪邪壞壞的他推開,但他卻像座泰山,絲毫不移動半分,反而還伸出一雙手臂將她困在懷裡。
  「我不敢?」封貞觀低首舔舐著她被他咬出紅痕的耳垂,在她耳間一陣又一陣地吹進熱氣,「你以為我的人格有多清高?」
  他們兩人緊密相抵間不容髮的距離,令若笑的心急急狂跳,而耳邊傳來又壞又惑的耳語,讓她全身的細胞都跳躍了起來,彷彿在回應著他似的鼓噪個不停。
  她在他的懷中掙扎著,「你這個披著人皮的獸……」他是野獸,他前輩子一定是隻野獸投胎的!
  所以他這輩子才會這麼愛咬人和啃人!
  「當今朝野之所以人人都尊崇我,你以為是為了什麼?」他在她的耳邊冷冷地向她更正,「他們是怕我會在下了朝之後暗殺他們,所以你最好是搞清楚,他們所尊崇的是我手中的龍吟劍和他們的性命。」
  若笑的身子一怔,「你……暗殺當朝大臣?」
  「不——計——其——數。」他一字一字地在她的唇上說著。刻意地再咬了她芳美的唇瓣一口,「我也可以殺了你。」
  這男人……又威脅她?他真當她是好欺負的?
  她抗衡似地轉首看進他的眼裡,「你不敢,我諒你也沒有那個膽量,」也許他是敢弒臣殺人,但他唯一不能殺的人就是她。
  封貞觀唇邊揚起一抹笑,為她的倔傲頑強的火烈性子有些欣賞,這輩子,還是頭一次有女人敢這樣地看他。
  「短時間內,我是不能殺你,不過……」他淺淺低笑,臉上又帶著她熟悉的惡意,「我可以讓你知道該怎麼向我陪不是。」。
  「誰要向你……」若笑才想反駁,就感覺自已被他高高地抱了起來,並且朝著客棧的大門走去。
  完全不顧忌整座客棧裡有多少人瞠大了眼在看,封貞觀一腳踢開了客棧的大門,讓冷透至骨子裡的霜雪紛紛吹進屋內。
  無情又寒冷的雪花又飄上若笑的臉龐時,她馬上知道他又想做什麼了,她連忙緊緊環住他的頸項,就怕他又想將她給扔出去。
  「依我看,今晚外頭的風很大、雪很狂……」
  封貞觀看了外頭的風雪一會兒,轉首過來朝她下達最後通牒,「我讓你再考慮一次要不要向我陪不是。」
  拉不下自尊也拋不去骨氣的若笑,硬是緊抿著小嘴不吭一聲,被他氣得兩肩頻頻抖動。
  封貞觀又宛若神祇般地向她命令,「求我。」
  「不求!」憑著一股志氣,若笑說什麼就是不去求這個陰險惡劣至極的男人。
  若笑的話聲還未落,封貞觀馬上不客氣地將她扔出客棧外頭,讓她再度一個人去面對那淒風苦雪,並且轉身以眼神向客棧內所有的人警告,嚇得沒有一個人敢伸出援手去救救那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苦笑。
  征愕得難以反應的若笑,只是呆坐在雪堆裡,直到一陣狂奔而至的霜雪打醒了她,才讓她看清楚在那一陣天旅地轉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又被人丟出來?
  她忿忿難平地跳了起來,朝著客棧裡頭大喊,「封貞觀,開門!」
  然而就在此時,在若笑的身後有棵高大的古松,樹梢間有一團重厚的雪,而雪塊的重力讓樹枝承受不了,霎時,厚雪嘩啦啦地落下,不偏不倚地,就剛好降落在她的頭頂上。
  北風颯然又孤寂地吹過,頂著滿頭霜雪的若笑,好半天就只是木然地站在雪地裡,動也不動。
  當夜三更時分,深深緊閉著的客棧大門,在漫天的風雪裡緩緩開啟,絲絲縷縷的光芒,淺淺地投映在外頭的雪地上。在雪地裡待了數個時辰,差點就被凍僵的若笑,在一見到那有著溫暖柔亮光芒的大門前,有一抹化成灰她也認得的人影後,便用生平從不曾用過的急奔速度,一骨碌地衝進他的懷裡。
  封貞觀淡看著她急急忙忙地拉開他的外衫,將自己整個人都縮進他的噬裡,渾身冰意的她,在一棲進他的懷裡起便開始瑟瑟地打顫。
  「借、借……」受凍過久的若笑,結結巴巴地在他的胸前說著。
  封貞觀低首挽問:「借什麼?」
  「借一點……溫暖給我……」苦笑伸長了兩臂,緊環著他溫暖誘人的胸膛,恨不得自己此刻能夠融入他的體內,與他分享溫暖。
  封貞觀按著她的雙肩與她稍稍拉開距離、「你又想藉機賣弄風騷?」
  「沒空賣……賣笑給你看……」她撥開他的雙手,又像只小鳥般地倚進他的胸懷裡,汲取她那迫切需要的暖源。
  「你想通了該怎麼向我賠不是了嗎?」封貞觀拉攏起外衫將她包裹在他的胸前,並且在她耳邊漫不經心的問。
  「好冷……」若笑冷得直打哆嗦,「我……
  我現在不想理……理你……「她現在沒被凍的潸然淚下就很好了,哪還有閒
  情去想什麼賠不是?
  封貞觀聽了馬上拉開外衫,讓颼颼的北風又吹打在若笑的身後,並且作勢要將她推出懷裡。
  「姓封的小氣鬼……」若笑的芳容被他的舉動嚇得雪白無色,咬緊牙關死命地攀緊他不放,「我警告你,你不要在這節骨眼又跟我說連借一點點的溫暖都要我還!」
  「警——告——我?」封貞觀冷冷低哼,飛快地將她推出懷中,雙手按著大門的門扉,眼看就要將大門關上。
  「慢著……」若笑用身子緊卡在門間,慌張地大叫,「你就不能有一點仁慈之心嗎?」
  「我天生就沒人性也沒良心。」封貞觀低沉的冷笑,「仁慈之心?沒有。」如果有仁慈之心他就不叫村貞觀了。早在十年前,他就把人性裡該有的東西全部捨棄。
  若笑朝他伸出一雙被凍得紅腫的小手,「你看看,我的手指都被凍僵了。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被你給凍死!」他怎麼那麼愛記仇、計較?難道他真的要眼睜睜的看她被凍死?
  「向我賠不是。」固執的封貞觀一如當初地向她重複。
  若笑氣息一窒,「你……」
  「晚安。」封貞觀不留情面地使勁將門扉合上。
  「哇……」眼看就要被關在外面的若笑,在無可奈何下,終於認輸地朝他大喊,「我錯了!」
  門扉迅即開啟,他伸出一隻手指,朝她勾了勾,令她直衝進他的懷裡緊摟著他的頸項哽咽又委屈地攀在他的肩頭上直向他賠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像是用盡了身體裡最後一絲氣力般,她斷斷續續地吐出投降的字眼,然後就靠在他的肩上再也無力移動自己半分。
  「算你識相。」封貞觀一把將虛軟的她橫抱而起,滿意地抱著她進入他那暖氣融融的廂房裡。
  「我冷……」若笑抖顫著身子,閉著眼瞼細細耳語,「好冷……」
  封貞觀的耳際飄過一陣酥軟,她身上不時散放出來的香氣襲繞著他,她的雪膚紅唇、柔軟身軀就近在眼前,陶然紛醉的感覺,突地像頭獸地躍上他的心頭,直在他的心版上低低嚎嘯,蠱惑著他、撩動著他……他的心猛地一顫,氣息緊縮欲窒。
  他登時捨棄那種種撩繞在他心底的感覺,將手上的若笑往床鋪裡一扔,扔開手中的誘惑。
  「小氣鬼……」若笑在厚重的被窩裡掙扎著,「沒有人比你更會記仇更小氣!」
  封貞觀不理會她,背過身子將一盅在爐上溫著的薑湯倒進碗裡,再端著盛著熱湯的碗走至她的面前。
  「你……」若笑看他將湯碗擱在床畔的小桌上後,二話不說就開始拉扯起她的衣衫,「你做什麼?」
  「你凍得像條死魚。」他扯掉她被冰雪濕透的外衫,再用溫暖厚重的絲被將她層層包裹起來。
  她寒目似冰地瞪著他,伸指指向他的鼻尖,「我會被凍成這樣也是你造成的!」都是他,都是他這個冷血沒良心的小氣鬼,在這種惡劣的天候裡將她拋出門外挨冷受凍!
  他將碗端湊至她的面前,「喝下去。」再不讓她喝點東西,以她的體力,她絕對撐不下去。
  「誰要領你的假人情?」她偏過芳頰,臉上儘是天生不服輸的骨氣。
  封貞觀勾回她的下巴,平淡似水地看向她,「你若是染上了風寒,我會殺了你;你若是敢在找到翔鳥玉之前累垮,我會殺了你。而現在,你若是不把這碗薑湯灌下肚裡,我也會殺了你。」
  氣怒得快要令她爆炸的怒火沖激著若笑,令熱膿沸揚的血液汩汩地流遍她的全身,原本被凍得快像塊冰的身子,馬上就因此而暖和了起來。
  她拉開厚被,伸出凝脂似雪的頰項,「來啊,你殺啊!」
  「別以為我不敢。」封貞觀不以為然地看著她的怒氣。
  「你也別以為我有多愛惜性命。」若笑氣得口不擇言,一股勁地豁出去了。
  「是你說過的,我踐,我這種卑賤的女人哪會在乎性命的長短?我就偏不喝!」
  封貞觀陰險地挑挑眉,「吃硬不吃軟?」
  若笑還未開口再罵他一回,動作似風的封貞觀已昂首飲盡碗裡的熱湯,拋開了手中的湯碗,迅雷不及掩耳地傾身將她壓進軟綿綿的被榻裡。
  「放開我!」被人用身軀優勢制伏的若笑又捶又打地推著他。
  封貞觀的唇狠狠地扣印上她的,只手捉住她的下頷,逼迫她張開嘴,將口裡的熱湯全數哺進她的嘴裡,再緊吻著她的唇按住她的鼻尖,讓不能喘息的她,不得不趕快把熱湯嚥下喉。
  若笑以為他在她喝下了熱湯之後便會放過她,可是他並沒有,反而用一雙黑黝的眼眸在近距離凝視著她,而後一陣地覆天旋的熱吻隨即闖進她的唇裡。
  他們看見,叢叢星火,在他們交觸間閃亮亮地綻出光芒。
  因為莫名的激越,他的身心竟然不受控的離不開她;因為她那芳軟柔滑的唇瓣,他竟忍不住想要深深吻盡她的甜美,故而一再向她索吻;只要一接觸到她,他就無法克制地想起她種種美艷的風情,只要一沾上這張唇瓣,他便管不了自己,即使背叛他的意志,他的初衷,他就是難以忍耐的想與她倆倆交纏。
  若笑無法追問他吻她的原由,也無法在他一波又一波的熱吻裡做出任何反應,她只知道他的這份溫暖讓她走不開,讓她連逃也不想逃,就像是被掏空的心房裡,又被某種東西柔柔地填滿了,而又有某種東西,正一點一滴的成形中。
  在火焰融化蠟燭發出細微的響聲裡,封貞觀靜伏在她的身上,急促的氣息一陣又一陣地吹拂在她的面頰上,眼眸裡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猛地抽開身,試著鎮定那漫天動盪的波濤,但在眼眸不經意地瞥見她暴露在厚被外的滑膩香肩時,他心火驟起地怒斥,「把自己包好!」
  神智還輕飄飄的若笑,在他的吼聲中回過神,燒紅了一張臉蛋,氣急敗壞地拉起厚被遮掩住所有外露的春光。
  「脫掉我衣裳的人又不是我!」不想看他幹嘛要脫?哪有這種把自己罪過往別人身上推的惡人?
  封貞觀甩甩頭,試著拋卻所有因她而起百轉又千回的思緒,站起身走至桌邊解開他的包袱,將要頭一套乾淨的衣裳扔至床上。ˍ若笑在他背轉過身時,趕緊將那套衣裳穿上。
  並且打心底不肯承認剛才那個與他一樣陶醉在熱吻裡的女人就是她。
  她清清啞澀的嗓子,「你這麼做,純粹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對不對?你根本就沒心想為我去寒,你是怕我死了會讓你找不到翔馬玉。」
  「沒錯。」恢復鎮靜的封貞觀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任何事似的。
  她瞇細了美眸,「你很愛很愛你自己對不對?」用不著格外留心地觀察他,誰都可以從他的行為裡知道他是個標準的利己者。
  「對」
  「自私又自利的小氣鬼!」連連兩個吻就葬送在他這個人的身上,令她是愈想愈不甘心。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所言正是。」
  若笑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的俊容,感覺自己的唇間還火燙燙的。她不禁在心底想著,他是否也曾經那樣地吻過其他的女人?他是否也曾那樣地看著她們?一種撕絞的疼痛,顫顫地攫住了她。
  她幽幽地問:「你曾愛過人嗎?」
  「不曾。」封貞觀回答得非常爽快。
  「你不敢愛?」她凝睇著他,似挑又似激地問。
  他劍眉一擰,「誰說的?」
  「除了你的主子、至交和劍外,你可曾為一個女人心動過?若笑慢慢地問著,並且開始分析著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和他的心理。
  「沒有。」女人?他想都沒想過。
  她淺聲細笑,「那是因為你害怕。」一個這麼愛自己的人,當然不會心動。他其實也和其他人一樣,只是不敢把心割開。
  「我怕什麼?」封貞觀步至她的面前,冷看著她唇邊陣陣的笑意。
  「你怕你自己。」她她伸手指向他的心房,「你一旦嘗到了什麼是愛之後,
  你的人生、你的信條都將因此而改變,所以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小氣鬼才會怕得不敢去愛,你怕你會愛他人甚於自己。」
  她的每一句話,迴盪在他空曠的腦海裡,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
  若笑明亮的眼眸在他的臉上打轉,「我說中了是不是?」
  「你對我瞭解多少?你又知道些什麼?!」他忽地欺近她的面前冷意颯然地瞪現她,「別以為你見識過無數個男人,就有資格來評論我。」
  若笑卻是雄心萬丈,「不必急,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底細都給挖出來,我會把你全身上下的每根骨頭都查個清清楚楚。」
  「憑你?」
  「對。」她朝他微微頷首,「就是我。」
  「我拭目以待。」封貞觀盯了她一會兒,邊說邊捲起自己的衣袖。若笑在他打開廂房的窗子,朝外頭扔出一包裝著乾糧和飲水的包袱,轉身走向她將她兩手抱起時,花容失色地摟緊他,「你……你又想做什麼?」
  「這是我一人花錢租下的客房。」封貞觀似是非常享受她的害怕般,在唇邊泛著一抹笑意。
  她恐懼萬分地盯著他的笑,「所以?」
  「所以你給我滾到外頭去睡,這裡,沒你的位置。」封貞觀毫不猶豫地走向窗邊,準備驅逐她這名不速之客。
  「又到外頭?」若笑刷白了臉龐,兩手怎麼也不肯放開他,「小氣鬼!你就讓我打一下地鋪也不行嗎?」
  「不行。」封貞觀一手拉下她的雙手,飛快地將她扔至外頭的雪堆裡,並且順手再扔出一件大麾,而後反手將窗子密密地關上。
  若笑的聲音在外頭的風雪裡遠遠地傳來,「封貞觀……你不是人,我恨你……」
  聆聽著她的聲音,封貞觀面無表情地深吐出一口在他胸腔裡儲存已久的悶氣。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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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邪,你這麼想我?」封貞觀停下腳步,眼眸冷冷地望向雪林裡的一處。
  在雲拂城裡被封貞觀整得淒淒慘慘的若笑,從那晚他又把她扔出窗外起,她就徹底的與封貞觀翻了臉,一路上都不搭理他,而性格冷得像塊冰的封貞觀也絲毫不理會地,於是他們兩個就這麼一路相對無言地繼續朝洛陽前進。但就在離開了雲拂城不多久後,在這條前往洛陽的路上,那個已經許多日不曾開過口的封貞觀終於開了金口。
  「官上邪?」一聽到損友的名字,與封貞觀離得遠遠的若笑頓時抬起頭。
  「你是狗啊?」宮上邪手扶著苗小小,小心翼翼地走出林後,邊走邊瞪那個知覺敏銳的老友,
  「鼻子那麼靈。」
  「小小!」一看到數月不見的手帕交苗小小,他鄉遇故鄉的若笑臉上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笑容,飛快地跑至她的身邊。
  官上邪一手擋在畝小小和若笑的緩面前,「賣笑的,你離我的愛妻遠一點。」
  「不准你對若笑這麼凶。」苗小小伸手輕敲宮上邪,細聲細氣地訓斥,將一臉酸溜溜的官上邪哄到一邊去,再親親熱熱地挽著若笑的手。
  「小小,我好想你……」這陣子吃盡苦頭的若笑,緊握著苗小小的手,滿腹的委屈和心酸全寫在眼底。「我也很想你。」苗小小輕撫著她的臉龐,
  「你是怎麼了,怎麼變得這麼瘦削?」
  若笑忿忿地回過頭,憎恨的瞪著那個對她不理不睬的封貞觀,「還不都是某個人害的!」
  「某個人?」苗小小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意外地看到若笑居然與一名男子同行。
  遭人瞪的封貞觀任他們三人去敘舊,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一點也沒有加入他們的打算。
  「親愛的朋友。」若笑用肘撞撞官上邪,一手指著那個坐在遠處的封貞觀,「那個姓封的真的是你的青梅竹馬?」
  宮上邪愛理不理地點著頭,「是啊。」
  若笑的千仇萬恨全都湧了上來,「那個小氣鬼怎麼那麼沒人性?」她看過那麼多的男人,交過數不盡的朋友,可是就只有那個姓封的最是冷血可惡。
  任何人只要認識他半天,就知道他是各道道地地的小氣鬼!」她握緊了雙拳低低忿叫,一旁的苗小小看了忙拍著她的背要她別那麼激動。
  宮上邪壞壞地揚起嘴角,「你吃過苦頭了?」
  喲,這個素來對男人無往不利的賣笑女,也會有這麼火大的一天?
  「每天我都在活受罪……」一想起每日每日的處境,若笑就真恨自己當初幹嘛要賭氣的陪封貞觀來找翔鳥玉。
  「活該。」宮上邪樂得看她遭天譴,「遇上他,算你倒楣。」只要認識貞觀的人,從沒有一個人能夠心情輕鬆愉快的過日子,而和貞觀在一起的話,就會過得非常水深火熱。
  「上邪。」休息了一陣的封貞觀踱了過來,「你沒進京反而來找我做什麼。」
  宮上邪不情不顧地撇撇嘴,「戰堯修叫我來問你,你要找的翔鳥玉找到了沒?」他也很討厭在這種大雪天出門來找這個老友,可是主子的命令,他又偏偏違抗不得。
  「還沒。」
  聽到翔鳥王玉名的苗小小,詫異地看著封貞觀,再回過頭看那個眼眉間帶著怒氣的若笑,不禁輕輕撩起了眉頭。
  「翔鳥玉?」她伸手輕拉著若笑的衣襟,「若笑你不是……」
  若笑在她把話說完前便一手掩住她的嘴,並且將她拉至一旁在她的耳邊唱唱私語好一陣子。
  封貞觀眼眸敏銳地看著她們倆的異樣,「你們怎麼了?
  「沒事!」她們兩個異口同聲地大聲答道,讓封貞觀看了更覺得其中必然有些不對勁。
  一看到愛妻又和若笑走得那麼近,醋勁濃濃的宮上邪忙不迭地去分開她們倆。
  「賣笑的,你少給我靠近小小。」他一把推開若笑,保護性地將苗小小摟在懷裡。
  若笑雨手擦著腰,「我為什麼不能靠近我的手帕交?」
  「誰曉得你會不會把你所有的惡性都傳染給她?」
  這個會耍心機、玩手段的女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有多惡劣,要是他的寶貝妻子也被她帶壞了怎麼辦?
  「宮家大少。」苦笑細瞇著眼,瞪著這個友情淡薄的損友,「你的好事成了,所以就想將我這個媒人扔過牆?」
  「正是!」他只要能夠拐到老婆就好了,對於這個曾當過他軍師的女人,他老旱就想跟她割袍斷義。
  「臭男人……」若笑氣呼呼地看著他摟著苗小小,走去封貞觀那邊。
  「貞觀,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宮上邪扶著苗小小在一塊大石上坐下後,帶著滿臉好奇的神色挨在封貞觀的身邊問。
  「什麼問題?」對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封貞觀,就連對這個認識了二十多年的老友也是沒什麼好臉色。
  宮上邪百思不解地搔搔發,「你上回說你的玉被凌波偷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玉被人偷了?」若笑訝愕地合不上嘴,「有人這麼不怕死的敢偷這個小氣鬼的東西?」
  宮上邪朝她點點頭,「是有一個很不怕死的段凌波輸了他的東西。」
  一聽到段凌波的名字,封貞觀的臉色變得更加暗沉陰冷,還將一雙拳頭給握得喀喀作響。
  「上邪,你有凌波的消息嗎?」要不是他急著找翔鳥玉,他老早就去追殺那個小偷了。
  「沒有。」官上邪迫不及待地想探八卦,「你可不可以先說說你和凌波之間到底是結了什麼梁子?」
  封貞觀緊咬著牙,「我身上的玉,原本不是飛龍玉。」
  宮上邪恍然大悟地指著他,「難道說……」
  「凌波身上的那塊天玉才是我本來的玉!」封貞觀怒氣衝天地大聲咆吼,把所有人都嚇得一愣一愣的。
  它上邪怔怔地膜大了眼,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這兩個老友是吵過什麼架或是結過什麼仇而.ˍ已,沒想到……段凌波竟然是個小偷?
  「飛龍玉是他的?」宮上邪不敢相信地撫著額,「凌波那小子幹嗎要偷你的天玉?」
  「因為他知道誰要是擁有飛龍玉,就必須在十九歲那年接受迎龍大典。」一想起往事就更是火上心頭燒的封貞觀,愈說愈恨不得能將段凌波給大卸八塊。「什麼迎龍大典?」他們每個人不是接下八卦玉就好了嗎?怎麼就只有擁有飛龍玉的主人有什麼。迎龍大典?
  「在背後紋上青龍,正式成為飛龍玉主人的典禮。」十九歲那一年,在段凌波偷了他的玉之後,他就被帶到了龍吟寺,沒有人理會他的反對和他的不平,就在他的背後紋上了他一輩子也抹不掉的青龍。宮上邪吶吶地問:「照你這麼說,凌波是因為不肯刺青挨痛,所以才……」
  封貞觀震怒地大吼,「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偷了我的玉,然後就由我代他來受這個痛和背負這條青龍!」
  「難怪這些年你一見到凌波就忙著要砍他報仇……」怪不得段凌波每次一見到封貞觀就急著要落跑,也怪不得封貞觀老是提著劍想要砍他。
  「好朋友。」若笑輕推著宮上邪的肩,「段凌波被這個小氣鬼追殺了多久?」老天,居然有人敢惹這個小氣鬼?那個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十年。」
  「被追殺了十年居然還沒死?」若笑簡直對段凌波崇拜得五體投地,「他的命怎麼那麼硬?趕快去叫他傳授幾招來給我。」
  「宮上邪才不理她,反而露出一抹嘲笑的笑意,「凌波的命是很硬,而你呢……我看你不用十年,你大概再幾天就差不多了。」
  若笑緊扯著他的衣領,「連你也想眼睜睜的看我被他整死?」
  「上邪。」站在若笑那一邊的苗小小也幫若笑說情,「你就幫幫若笑吧,看她這樣,我好捨不得。」才幾個月不見,這個蘇州的大美人就被整得如此蒼白瘦削,要是若笑再繼續與那個姓封的相處下去,那還得了?宮上邪看了愛妻一眼,再回頭看向那個提起往事就火氣當頭的封貞觀,眼眸轉了轉,一手拉著若笑一手拉著苗小小走至遠處。
  他朝若笑伸出一指,「想不被那個小氣鬼整死是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若笑期待萬分地拉長了雙耳。
  「勾——引——他。」
  「餿主意……」失望頓時盛滿她的眼睫,「要是這招有效,我還會這麼淒慘嗎?
  宮上邪反倒有些訝異,「你試過了?」
  「試過。」她無力的垂著頭,「他一定是個和尚,因為他居然一點也不受我的影響。」
  「親愛的好朋友。」官上邪拍拍她的肩頭,
  「他會不受你的影響,這代表你還不夠盡力。」
  「我再怎麼盡力也沒有用,他的心是冰塊做的,他根本就不是人!」她還能怎麼做?那個封貞觀一眼就上邪卻不苟同地搖搖首,反倒很看好她的能耐。
  「真的?」若笑不怎麼相信地抬起頭。苗小小也很同意宮上邪的論點,「我也認為你的美,不可能有人能夠絲毫不動心。」這個在蘇州人人搶破頭的花冠姑娘會有人不屑一顧?她不相信,她不信這世上會有能夠拒絕若笑的人存在。宮上邪還拚命地刺激著她,「被貞觀整了這麼久,你難道不想嘗嘗把那小子踩在腳底下的快感嗎?」
  「想!」她當然想,她日思夜想就是希望能夠有那麼一天!
  「那就多多努力,我期待你的成功。」宮上邪不停地在她耳邊鼓吹著,「使出你的渾身解數,用力地把他勾過來。
  「好,我就再試一回。」被他們兩個再度激起信心和信念的若笑,也不甘心就這樣一路被封貞觀整得死去活來。
  苗小小緊握著她的雙手,「我們在友情上支持你。」
  心火稍稍平復的封貞觀,冷不防地插話進來。「上邪,代我轉告戰堯修,我會盡快把他交代的事完成。」他們三個到底還要再密商多久?他們以為,他站得這麼遠就聽不到他們所說的內容嗎?
  「好。」
  封貞觀又瞥了若笑一眼,「走了。」
  在封貞觀足以冷死人的目光下,若笑依依不捨地向兩位好友道別,又跟在封貞觀的身後繼續前行。
  「上邪。」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苗小小忽地回過頭問那個笑得一臉暢快的宮上邪,「你不是很恨若笑曾經騙過你嗎?」
  「一點也沒錯。」對於那個百害無一利的損友凝若笑,宮上邪果然還在對以前她做過的事耿耿於懷。苗小小這就不明白了、「那你怎麼會有度量想要幫若笑?
  「我哪有可能幫她?我是在害她!」宮上邪登時露出原本的目的,痛痛快快地放聲大笑。
  「害她?」畝小小一手擰著他的耳朵,滿臉不悅地瞪著這個雙頭蛇,「你怎麼害她?」、
  「全天下的男人,凝若笑都可以去勾。」宮上邪慢吞吞地向她講解,「可是就獨獨貞觀那小子,是絕對不能勾的。」誰要是敢去勾引貞觀,誰就要倒大楣了。
  「為什麼?」那個男人有什麼不同?
  「因為他是個要是忍到了極點,就會用盡手段加倍奉還的男人,所以,千千萬萬勾不得。」認識了封貞觀二十多年,他太過瞭解惹毛了封貞觀將會有什麼下場。
  「那……」苗小小不安地回頭看著他們早已走遠的身影,「苦笑她……」
  宮上邪一手拉回她,摟著她愉快地道:「再過不久,她就會知道她惹錯男人了。」
          ☆          ☆          ☆
  經過宮上邪和畝小小的鼓勵後,原本對封貞觀已經心灰意冷的若笑,又重振起精神和雄心壯志,準備再試試自己的運氣。
  離開雲拂城後,一路上,就是一片荒涼的樹海。在大風大雪裡走久了,封貞觀與若笑也被凍得受不了,可是想找個地方棲宿一晚,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不要說打尖的客棧,就連個民家也沒有。
  在這天夜色初上的時分,他們總算找到了間被荒廢的打獵小屋,終於能夠落腳休息。
  封貞觀依舊是冷冷淡淡的,還是沒對若笑說上兩句話,而已經習慣地這種脾氣的若笑也不以為許,興奮地準備執行她的勾引大計。
  一進入打獵小屋後,封貞觀自小屋的後頭搬來了一大堆乾柴,在小屋裡頭生起溫暖的柴火,然後靜坐在地上,看著若笑在小屋裡東找西找,最後搬來一個木桶,並且在裡頭放進冰塊後,也隨後生起火來。
  她在做什麼?
  封貞觀不明所以地看她忙碌來忙碌去,不一會兒,便看到木桶內的冰塊全化為冷水,而後在她的柴火加溫下,逐漸變成一桶水氣氤氳的熱水。
  當若笑在他們之間橫吊起一塊布簾,並且開始輕解羅衫時,封貞觀終於弄清楚她想做什麼。她想在他面前洗澡給他看?
  封貞觀怒目橫眉地瞪著那一塊橫吊著的布簾,她以為這塊小小的布簾能遮掩得住什麼?而且透過火光,他還能夠清楚明顯地看見布簾後的人影,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正一件件地褪去衣裳,在布簾上映出她玲瓏的身段,而當她浸入木桶裡的熱水時,自她口中發出既滿足又舒適的輕呼聲,更是讓他緊咬著牙,怒目直瞪向那塊隱隱在微風中翻飛的布簾。火焰叢叢的柴火燃燒得僻拍作響,就像是封貞觀眼中的怒火,正熊熊地在燃燒著。
  該死的禍水……居然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故意洗,給他看.暗的不成.她乾脆正大光明的誘惑他……外頭的風雪不知是在何時平靜了,層層厚厚的雲朵退去.一輪明月爬過窗欞.絲絲銀白的光芒漏了進來。
  正在沐浴濯發的她,舉起粉白的藕臂,素白的纖指在上頭輕撫而過,映在布簾上的光影是如此地誘人,是如此地活色生香,水花徐緩撥動的情音,像是串串天籟般的音符,一聲不漏地傳進他的耳底。柴在燒,他的心也在燒。
  一滴汗水流下他的額際,緩緩倘落他的面頰,再滴上他的衣衫,而後悄悄地暈開,無窮無盡的掙扎在他的體內興起,乾渴得不可思議的喉間令他吞嚥困難,他試著就地打坐,靜心靜氣地平緩下他眼中的誘惑。
  月照布簾,緩緩掀起陣陣旖旎,濃得化不開的誘惑,化為視覺入侵他的知覺、人侵他的腦海,一股又一股的火舌在他的胸腔裡亂竄狂舐,直抵他的五內,掀起層疊巨浪波濤,思緒無端端地飄搖顫動,令打坐的他氣息漸變得紛亂無序,酥酥融融的暖意,透過熱騰的水氣,輕悠悠地朝他飄了過來。帶著理不清的芳香的熱氣拂上他的面頰,他的心頭猛地一震,睜開了雙眼。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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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飄飛的布簾,他看見,濯發過後的她,將她那一頭瑩瑩閃亮的發,披掛在木桶的邊緣晾乾,一縷一縷的水珠順著她的髮梢靜靜滴下,水色銀光鋪在她露在木桶外的玉臂上,晶瑩滑膩的,像塊無暇的美玉散放著光澤。此刻的她,正順著月光仰起纖頸,彷彿舒暢地在享受著被熱水包裹住身軀的暖融,並在唇邊逸出一抹醉人的笑意……
  暗湧紛紛在他的心底升起,慾望像一把無情的刀刃,直捅向他的心房,剖開他的武裝,剖開他的防備,直直地衝向他空曠的心頭。
  忍耐像股疼痛,激撩著他的神智,他的目光無法不被她牽著走,他屏息地看著水珠悠悠地滑下她的臂膀,滴落在地上,彷彿在他的心版上響起陣陣清脆的回音;她那曾經被他啃咬過的耳垂,依舊帶著絲絲紅痕,但那紅痕此時看來,卻像是個他曾留在她身上的印記,提醒著他,他曾那麼親密地與她接觸過,他曾將她采樓在懷裡,用他的唇、他的齒輕咬而過;她那被水氣潤澤過的艷麗紅唇,彷彿是顆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實,正等著人來採擷……
  他不得不承認此刻的他,是個受誘者。
  逐漸成形的慾望朝他淹過來,幾乎將浮浮沉沉的他淹沒;即使明知道只是她的手段而已,可是他就是不爭氣地受誘,他覺得自己只是顆滄海中的粟粒,只消一陣大浪打來,他便沉沒在這一片勾人振魂的慾海襄了。
  聆聽著他喘息不定的氣息,浸泡在暖和了她全身的熱水裡的若笑,唇邊揚起了一抹細緻的微笑是誰說他不想要的?是誰將她推拒得遠遠的?。
  在這種景況下,她就不信他的定力就真的那麼高強。但在誘惑著他的同時,她有一種驕
  傲,一種獲勝之外的驕傲。他就像是個磐巖不動的巨石,無論她如何敲打,都打不進他的心坎裡。是他自己說過的,他不會動心,他鄙視她的身份,可是現在,她反倒以她的身份為傲,因為他那麼看不起的人,竟能撩動起他,這對他來說,定是個極深的挫敗吧?他一定是恨著,在恨她之外也恨著他自己,但那股恨意,在她嘗來,格外芳甘醇美。
  她自熱水中起身,在拭去身上的水珠時,她聽見他的抽氣,這令她忍不住微笑於心。她刻意緩慢地穿好衣裳,將半干的長髮攏起.在腦後梳成一個鬆軟欲墜的寶髻,赤著被熱紅的小腳走向布簾,一把掀開。她迎上一對沉鬱得深不可測的眼眸。
  封貞觀折斷了手中的乾柴,筆直地走至她的面前,胸膛急速的起伏著;苦笑等著什麼將發生,靜靜地藉著火光凝視他的臉龐。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失落感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又失敗了一回。
  封貞觀拋去了手中的斷柴,穿過她打開了小屋的大門,隨後將門重重地甩上,回聲在她的腦中久久不散。
  她倚靠著窗,看著他打開小屋旁水井的井蓋,自井裡頭提出一桶又一桶冷寒得快要結冰的並水,一桶桶當頭澆下。。
  雖說是功虧一貫,但她也並不是沒有半分成功的,若笑靜聽著曄
  啦啦的水聲,緩慢地踱至熱烘烘的柴火旁,露出一抹毫不同情的笑意,輕輕哼起愉快的小曲。呵呵,天氣很冷喔。
          ☆          ☆          ☆
  受過一次刺激的封貞觀,從那一天起,性子變得更加陰冷,而以為自己贏得了一場小勝利的若笑,從那一天後,無論她再怎麼洗澡、再怎麼使出渾身解數來誘惑他,他就好像是將自己包上了一層保護膜,任她怎麼戳也戳不破,左攻右擊,也無法讓他皺一下眉頭。
  氣死人,怎麼會有這種勾都勾不來的男人?說他木頭他又不是木頭,說他不解風情他又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在做什麼,說他沒有反應,可是他又不是完全的沒半點感覺。
  老天,她真覺得好嘔!她凝若笑,堂堂的蘇州城花冠姑娘,又再度踢到了鐵板,而那塊鐵板封貞觀好像也將他的修身大法的火候練得更上一層樓,而且還時而有意無意地在唇邊泛著一抹冷笑,彷彿在嘲笑著她似的,反倒是讓她嘔得吃不下也睡不著。
  「妖怪、和尚、活死屍、不長眼的怪胎……」若笑邊喃念邊折著手中的枯枝,一根根地將它們扔進燃燒的柴堆裡。
  寧靜的雪地裡,就只有若笑蹲坐在樹下析著枯枝出氣,而那個讓她又嘔又不甘心的封貞觀,在找到今晚的落腳處後便離開了她,到林裡的更深處去尋找生火的乾柴。
  一柄冰冷的利刃忽地擱在她的頸間,令她征了征,停止了手邊的動作。
  「我不管你是誰,不過你要找的對象一定不是我,你找錯人了。」無法回頭的若笑瞬間收拾起散漫的心情,渾身緊張地問著身後那名莫名其妙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
  他輕轉著刀刃,繞至她的面前,用力緊壓向她的頸間,「封貞觀在哪?」
  若笑的兩眼穿過他的肩頭,「在你後面。」伏虎緊張地回過身來,就在那時若笑已一掌震開他,縱身躍至遠處。
  「你騙我?」在雪地裡找不到半絲人影的伏虎,怒亮著白牙瞪著這個騙人功力一流的女人。若笑拍拍身上的殘雪,「騙你又怎麼樣?」不騙人的話,她等死啊?那個封貞觀才不會理會她的性命遭人威脅,要是想等他來救,她還不如自己救自己比較快。
  「敢騙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伏虎昂高了下顎,趾高氣揚的問著這個不識大人物的女人。
  「你是聾子啊?剛才我不就說過我不管你是誰了嗎?」若笑反是冷瞇著眼,一臉的嫌惡,「丑成這副德行,本姑娘一點也沒興趣知道你是誰。」
  「嘴惡的女人……」原就生得不怎麼樣的伏虎,被她一激,氣極地直挺著刀朝她前進。她卻抬起一手要地緩一緩腳步,「醜男人,你還沒聽到龍吟的聲音嗎?」那種像是警報似的聲音,都已經那麼近了,這個男人還不快點逃命?
  「什麼龍吟聲?」伏虎只覺得有種奇怪的聲音迴繞在空氣間,倒是聽不出那到底是什麼動物發出的叫聲。
  「你要找的封貞觀,就在你後面。」她一手指向他的身後,要他回頭看看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封貞觀。
  「我不會再受騙!」被騙過一次的伏虎,不肯再輕易相信她。
  破雪而出的劍氣迅雷不及掩耳地直衝向伏虎,驟感不對的伏虎在凌厲的劍氣抵達之前連忙跳過身,赫然發現這個女人這次真的沒騙他,那個滿眼殺意的封貞觀正舉著一柄長劍,踩著細雪朝他無聲無息地走來。
  「好極了,我要找的第二顆人頭沒想到自動送上門來了。」封貞觀的嘴邊噙著一抹森笑,滿意地看著這個終於追上他的伏虎。
  伏虎對他的行徑十分不以為然,「封貞觀,你就只會當個在背後偷襲的小人?」
  他不介意地聳聳肩,「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君子。」
  「我要你血債血償!」伏虎隨即躍至他的面前,舉刀劈向他的面門。
  封貞觀舉劍格擋住他的刀勢,陰險地朝他訕笑,「是降龍自個兒不中用,你要我償你些什麼?」
  「把飛龍玉交出來!」伏虎一手與他刀劍相交出來!」伏虎一手與他刀劍相交,另一手也沒閒著,虎虎生風的拳掌直探向他胸前的飛龍玉。封貞觀也左右開弓地有招拆招,「那要看你有沒有本領。」
  伏虎在專注地應戰之際,徒地自那柄長刀中抽出刀中刀,帶著細鏈的刀身,飛快地直射向在一旁觀戰的若笑。
  封貞觀見狀連忙將手中的龍吟劍擲向若笑,及時擋下飛向她的鏈刀,並且分心地朝她喊,「拿去護已!」
  若笑趕緊拾起落在腳邊的龍吟劍,但那沉重的劍身她幾乎提不起來。
  每當伏虎舉刀砍向封貞觀時,那繫著長鏈的另一柄刀,也同時地攻擊著若笑,左右閃避的若笑,好幾次都險險地避過追命的長刀,努力地想舉起龍吟劍抵擋,封貞觀看她處於劣勢,拔地一起,追隨著要索她性命的長刀先去救她。
  伏虎緊跟在他的身後,但封貞觀卻在空中陡地回過身來,運起丹田內十足的內勁,一掌直取伏虎的天靈但伏虎偏身一閃,將若等捉來身前,要她來承受封貞觀的那一掌。
  止不住掌勢的封貞觀,在掌心觸及若笑的額頂之前,硬生生地將七成的掌勁震回自己的身體裡,令受不了帶著毀滅性、而又渾厚掌勁的身子猛地一震一縷鮮血自他的口中迸射而出。
  血絲滴落在若笑的臉頰上,讓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他怎能那樣地收回掌勁?那已傾力而出的掌勁就像是猛虎出押,只能進不能收,若是硬要將它收回體內,出掌者不經脈盡碎也要五內俱傷!
  若笑痛心地大叫,「封貞觀!」
  伏虎趁勢放開若笑,刀刀細密如雨地劈砍向身受重創的封貞觀,而封貞觀也勉力用三成的掌勁,一掌一掌地接下他所砍來的每一刀。
  一縷青森透綠的光芒霎時穿透了伏虎的肩頭,凌利無比的龍吟劍直插在他的身上,他停下刀勢,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怔怔地看著滿眼憤恨的若笑。
  掌握時機的封貞觀捉起伏虎的手,藉著他自己的手,將刀身抹上他的頸間。
  伏虎的身子在若笑抽出龍吟劍時,重重地向前頹倒、而封貞觀也不堪負荷地倒在一旁喘息。若笑提著龍吟劍忙不迭地撲至他的面前,看他似是極大地忍著痛,一手緊扯住她的衣衫。
  「你……」他雙目炯亮地著向她,拼盡力氣地將她拉近自己。
  「你怎麼樣?」若笑心痛又失措地扶起他的臉龐,「你想說什麼?」
  他急急喘著氣,「走……」
  「什麼?」她聽不清,俯身在他的唇間想仔細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慈威很快就會到了,你快走……」慈威向來都是和伏虎形影相隨的,伏虎已經到了,那代表慈威隨後也將殺至,而被自己的掌勁深深受創的他。絕對無力在這個情況下保她萬全。
  若笑當下心亂如麻,「你呢?你怎麼辦?」她走?就她一個人走?
  「同歸於盡。」封貞觀決心留下來為她斷後路,讓她一人逃出生天。
  他要丟下她?他又要丟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相隔了十年,她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他,而他,又要與她分別?
  若笑的眼中泛著不肯脫眶的淚,直向他搖著頭,他卻伸手抹去她臉上的血污,讓她美麗的小臉又一如往昔般地白哲無暇,眸光裡帶著她從不曾看過的憐惜。
  恍惚中,不曾流過真淚的若笑,眼眶隱隱刺痛,為他流下燙熱而真實的淚水。她怔怔地撫著臉。愣然地看著掌中晶澈的淚水在風雪中凝結成冰,而後被風吹散不留痕跡。
  他將她的手心緊緊一握,而後放開來,「聽話,快走。」
  若笑感覺藏在她體內深處的炙烈激情此時全都爆開了來,像要與親人分別的感覺將她整個人掏空,就像是被掏掉了心那樣地疼痛。
  「不要想就這樣撇下我,我不許你死!」她用力抹去頰上的淚。在他的耳邊直直地喊著。
  「走!」封貞觀朝她吼了回去,兩手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
  若笑掘著性子,「我偏不走。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封貞觀揮開她朝他伸來扶持的雙手,身子又重重地跌至雪地裡,並自口中嘔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老天……」她怔大了眸子,一手掩著唇,「你究竟是傷得多重?」
  他重重推開她,「走!」
  被他推坐至雪地裡的若笑,瞪看著他驅逐她的眼神,驀地兩手將地上的冰雪捉得死緊,讓寒意將她徹底凍醒,一股新生的力量,源源不絕地湧入她的體內,她緊咬著唇瓣,直咬出血絲來。不理會封貞觀的反對,若笑一把拉起他,吃力地將他整個人拉至她的背上。奮力將他屢屢下滑的身子往她肩頭上拉緊背負而起,而後使勁地讓搖搖晃晃的自己在雪地裡站起來。
  「凝若笑……」伏在她身後的封貞觀想撥開她緊緊握住的雙手,她卻像具鎖銬般,緊捉著他不放。
  她一步一步地在雪裡踩出深深的腳印,邊走邊對自己說著,「不會的,我絕不會讓你死……」
  「你……」封貞觀看她小小的身子在雪地裡跌了又跌、倒了又倒,卻始終不肯棄他而去,任汗水紛紛滑下她的額際,辛苦地拖背著他一路向前走。
  「我不要離開你,更不會讓你自私的離我而去。」她堅定得像誓言的話語傳進他逐漸聽不清的耳裡,「我要你欠我,我要你欠得我一輩子都還不清!」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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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拖著封貞觀在風雪裡走了一晚,若笑終於在一座小城的城外找到了一處破廟。小心地安頓好封貞觀後,她又拖著疲累的身子,在夜半時分敲著城門,直闖進城內的一處醫坊,將在被窩裡睡得舒舒服服的大夫給挖起來,拉著他趕回破廟內為封貞觀看診。」
  若笑在大夫為封貞觀看完診後,又隨著大夫回城捉藥,奔波了一夜,她絲毫不肯讓B已休息,在廟裡找來了一隻小火爐,蹲在爐邊謹慎地熬著楊藥,只因為那個陷入昏迷狀態的封貞觀早已嚇壞了她。
  兩天下來,她將一碗又一碗熬好的湯藥,努力灌進緊閉著眼的封貞觀嘴裡,就期盼著他能再睜開雙眼看她一眼,讓她知道,她不會就這樣被他狠心的拋棄。
  在第三天的夜裡,封貞觀睜開了眼,也才讓疲累不堪的若笑終於放下懸宕在她心中已久的那塊大石。
  剛醒來的封貞觀。神智恍恍悠悠的,在腦際稍微清醒一點時,他立刻緊張地轉首尋找那個若笑,想要看看她到底是怎麼樣了,直擔心她會遇上慈威那個殺手而慘遭不測……可是當他一轉頭,他卻愣住了眼眸。
  他從沒看過這麼憔悴的若笑。
  他的目光不捨地流連在靜靜坐在他面前的若笑臉龐上。她是怎麼了?一張美麗的小臉變得好清瘦,盈盈似水的眼眸底下,積藏了厚重的黑影,可是她的臉上卻帶著感激的笑意,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好不容易才又睜開來的眼眸。
  她為什麼要對他這麼笑?而他,為什麼第一眼想見的人就是她?他為何要為眼前的她感到萬分憐惜,並且好想將她摟至懷裡來安慰疼惜?
  「我昏了幾日?」他試著不去看她的眼眸,淡淡地問。
  「一日。」
  封貞觀轉首看著自己的週遭,發現她把他安置在軟綿綿的乾草堆裡,而這破廟的窗角一點也掩不;住外頭吹襲進來的霜雪,可是他的身上卻沒有半點了雪跡,只因為她以她的身子來為他擋風避雪,並在他的心頭,因她而泛過一陣的不忍。
  「你請大夫來過?」他看著藥爐以及四散在地的藥包,回頭看向那個正試著將窗子關牢的若笑。若笑關好窗子後,走至火堆前將自己的身子烤暖,「大夫說,你的五內並未盡摧,不過傷勢很重,內力也流失了大半。」
  封貞觀試著想動,但她卻飛快地按回他。
  「你還不能起來。」三天內能夠醒來就已經算是奇跡了,他是又想逞強什麼嗎?
  「別碰我。」封貞觀避開她的手,突然覺得,她的碰觸令他難以忍受,彷彿像是會燙著了他一般。
  為他緊緊懸著心房已足足三天的若笑,在聽到他的這句話後,熟悉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這個小氣鬼,一點也不明白什麼叫知恩報恩,在這個節骨眼上頭,他還是把她看得那麼低下卑微,連碰也不讓她碰?他也不想想,若不是有她這個瘋子四處地為他奔波,他老兄可能老早就去見閻王老爺了,這男人……一點也不看在她救了他的份上,他還是死性不改,還是那麼做?
  她氣沖沖地將他硬按回草堆裡,並且飛快地點了他的穴,讓無法移動身軀的他,只能瞪大了一雙狠眸盯著她。
  「解穴!」』被人制住的封貞觀,氣火地對這個性子他老是摸不清的女人大叫。
  她高高地揚起小小的下頷,「辦不到。」
  「馬上放開我!」他試著
  想要以自己的內力震開穴道,可是流失的內力卻讓他虛弱得使不上勁,不能如他所願。
  「不行。」她別有深意地回眸一笑,「因為我得好好照顧你這個傷患。」以前受過他太多的「照顧」了,此仇不報更待何時?她當然得好好回敬他一番。
  封貞觀吶吶地看著她兩手捧著湯碗吹涼藥汁,而後端著湯碗,輕巧地將身子湊了過來。
  「你想怎麼照顧?」要喝藥他自己來就行了。她到底是在笑些什麼?
  「我想這麼做。」若笑朝他眨眨眼,舉碗飲盡湯碗裡的藥汁,而後隨即將唇印在他的唇上,仿照他曾做過的模式,一口口地將藥哺進他的嘴裡。她似回味般地舔舔唇角,「這只是大夫開給你的藥方,它的療效也只有能治治你受創傷的五內。可是它並不足以救你的性命。」
  封貞觀的臉色變得很陰寒,「你……」她又在報仇?她居然把他的手法全都學去並且拿來對付他。
  若笑始然自若地自衣袖裡掏出一隻小小的繡囊,並從中倒出了一顆香氣四溢的藥丸,將藥丸遞至他的唇邊。
  封貞觀硬是不開口,不肯去吃那顆不知是毒還是藥的鬼玩意兒。
  她輕佻著秀眉,冷看他那副抗拒的模樣,「喲,你也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人啊?」
  「凝若——」封貞觀在她用手掰開他的嘴時,他方想破口大罵,那顆小小的藥丸子就被她輕輕送人他的口中。通過他的喉間,直滑溜至他的肚裡。
  「你剛剛吞下的,是我在蘇州時以萬金買來的療傷聖藥,只要服了它,一定可以保住你的性命。而且還可以恢復你失去的內力。」她笑拍著他的臉頰,緩緩地安他的心,「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傷好了,你還是那個無人能敵的封貞觀。」
  他緊斂著眉心,「為何要救我?」
  「因為我要你欠我。」她救得愈多,他也欠得愈多,到時高高在上的人,可就不一定會是他了。
  「我不會還。」誰要她多事來救他?就算她救他千次百次,他也不會還這個女人半分。
  她自有應對的良方,『那我只好折磨你了。」敢欠她人情而不還?他還是古今第一個。
  封貞觀愣了愣,「折磨?」』她一個女人能折磨男人什麼?
  「對。」她巧笑情兮地朝地點著頭,「我要好好的、慢慢的把你曾經整過我的份分都討回來。
  「你在做什麼?」當她開始剝開他的衣衫時,他瞪大了眼問。
  「套一句你曾說過的話,」她扯開他的衣襟,讓他的胸膛露出來,「你凍得像條死魚。」
  封貞觀的眼眸霎時全都聚焦在她開始輕解羅衫的動作上,看她緩緩地褪去了外衫,只留下一件褻衣蔽體。
  他暴怒地問:『你這條活魚又是在脫什麼?」他冷他的,她脫個什麼勁?她又想搞什麼花樣?她輕輕巧巧地將身子覆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唇間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要——溫——暖——你。」
  就像是一匹上好而又溫暖的絲綢覆上了他的身軀,漫天的香氣襲向他,她那一身凝滑柔細的雪膚,細細地滑過他身上的每一寸肌理,如同芳香的鋼被密密地蓋著他,將冷意都隔絕在外,驟起的熱火反而開始在他的身體的每一處開始燃燒。忍。
  震撼無比的封貞觀,此時此刻只能想到這個字。他必須忍、忍、忍,他必須忍著不去想她帶給他的種種肉體上的意念,他必須忍住體內那有如千軍萬馬在奔騰著的感覺。他知道這只是她的挑逗,她是存心的,她只是刻意的要激他,他不能受誘,他不會上當!
  可是……這簡直是種令人受不了的煎熬!
  若笑悄悄地在他的胸膛上滑動著,感覺他急速起伏的胸膛逐漸變得燙熱,愉快的滿足感,泛滿了她的心頭。
  「我的身體,暖和吧?」她挨在他的耳邊輕呵著熱氣,「你……享受嗎?」
  不能動彈的封貞觀氣急敗壞地吼著,「立刻離開我的身上!」
  「我偏不要。」她就像尾滑溜的魚兒,在他的胸坎上游過來溜過去地,」雙蔥白的玉指,也趁勢在他的身上摸索著。
  「你這個女人……」封貞觀緊咬著牙關,極力壓下被她指尖撩起的燥熱感。
  「想說什麼?」她俯在他的面前,咬著他的唇問:「我賤?」
  「知道就好。」他怒目以對,仿似恨她人骨。
  「對,我是賤,我很不要臉,我還很風騷浪蕩。」她妖冶地媚笑著,輕咬著他的耳朵,「想不想看我是怎麼個蕩法?」
  他想也不想地就大聲回拒,「不想!」
  「恐怕由不得你喔。」她提醒他似地在他耳上用嘴咬,也給他咬出個紅痕來。
  封貞觀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龐,以指尖畫過他臉上的每一處,隨後又用她那軟軟的唇瓣如法炮製,芳香沁人的吻,有時輕輕拂過他的唇,有時又頑皮地在他的唇上輕啄,空氣裡頓時氾濫著濃郁得化不開的春潮,充斥在他呼吸的每一個方寸之間,陣陣熱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擊在他的心房上,簡直令他忍無可忍。
  她將貝耳貼在他的胸前,聆聽著他跳得又快又急的心音。
  「你可以對我冷漠,你也可以對我視而不見,但你不是沒有感覺的對不對?」如果他真是木頭人,那他現在就不會心跳得那麼急了,而且他更不會忍抑得漲紅了一張俊臉。
  封貞觀死都不肯承認,「不要太高估你自己…
  「你打算騙你自己多久?」她又如媚如惑地撫著他的唇,在他耳邊喃喃輕吟,「嗯?」
  無計可施的封貞觀乾脆閉上眼,不去看她那差點就勾走他的心的笑意,可是她那銀鈴似的笑聲卻不停地在他的耳邊徘徊著,一朵又一朵像花般的指觸,也不停地輕點在他的身上……忽然間,一股淺淺的痛意令他不得不睜開眼來,因為,她居然咬他!
  若笑像是在嘗著一道美食般,慢條斯理的啃咬著他頸間的肌理,她口中暖烘烘的熱氣也在她將唇印上他的頸間時,牢牢地附在他的頸上,這讓封貞觀的眼中幾乎冒出星火,而她還不放過他,小嘴順著他的身軀向下啃吻,一路吻至他的胸前。
  「凝若笑!」沸騰的血液幾乎衝破他的腦門,他耳際轟隆隆的,心跳聲大得讓他什麼也聽不清楚。
  「你的生命裡,就只有效忠嗎?」她緩緩抬起頭來,眼眸晶瑩閃亮,看著這個受苦的男人是不是嘴巴還那麼硬。
  封貞觀的音調變得啞澀得連他也不敢相信,「我警告你,不要惹我……」
  「對你來說,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她卻不在意他冒不冒火,反而還決心一路惹到底,「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要我?」
  「我不要你!」他用大的把話吼出,可是在吼出的同時,他彷彿聽到了一陣笑聲,一陣嘲笑他言不由衷的笑聲。
  「是啊,你只要你的主子。」若突有些受傷,但她又將花似的唇瓣貼上他的,並將小舌溜進他的嘴裡,「可是你只是個男人,你的主子可不會這般對你。
  「住手……」
  封貞觀不知該拒還是迎,但在她芳香的舌湊過來後,什麼理智他都記不起來,什麼憎惡他都忘光了,他忍不住要索求著她若即若離的吻,可是每當他想要狠狠地吻她吻個夠時,她又將唇瓣移開,逗著飢渴的他,直在他的唇上磨贈著,在他想閉上唇時,她又故意深刻纏綿地吻著他.讓他得到又失去,嘗到了一點又嫌嘗得不夠,恨不能解開束縛將她緊緊攫住、讓他一次吻個夠。
  若笑氣喘吁吁地呢喃,「男人,不就是該這樣有情有欲嗎?」
  封貞觀的身子一僵,慾火盡退,眼底儘是揮之不盡、散之不去的怒火。
  「別現在就急著氣壞了身子。」她笑瞇瞇地在他唇上賞了一記大大的響吻。「在你傷癒之前,你還有得受呢。」
  「放——開——我!」
          ☆          ☆          ☆
  連續被若笑折磨了九天後,封貞觀即使是身上的傷勢再重,也強硬的命令自己趕快好起來,以終結那日日夜夜折磨著他的誘惑。
  九天的勝利感,已經足以讓若笑連作夢都會偷笑了,她才不理會那個傷勢一好,就和她把界線劃分得清清楚楚的封貞觀的臉色有多臭,也不管他變得更加陰陽怪氣。這幾回來,她臉上日日都帶著愉快的笑容,心情好得不得了。
  「封貞觀。」著笑困在雪堆裡,大聲地叫著那個走在前頭不理她的男人。
  急著趕路的封貞觀將若笑甩在後頭一點也不想搭理她的叫聲,只想趕緊找到今晚能夠夜宿的地方。看他俞走愈遠,若笑忍不住大叫,「喂姓封的!」
  封貞觀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那個三不五時就出狀況的女人,這回又是在搞什麼鬼。若笑可憐兮兮地指著深陷及腰的雪堆,「我的腳陷進雪裡頭技不出來,你能不能過來拉我一把?」
  「不能。」封貞觀兩手環著胸,想也不想地回拒。
  她氣忿地瞪著他,「小氣鬼、你還是分不清楚誘惑和求救的差別嗎?」她已經有很久沒再勾引他了,他幹嘛還是避她避得如洪水猛獸?
  封貞觀走近她的面前,「自己想辦法起來。」
  「起得來我還需要向你求救?」要不是她連動都動不得,她哪需要勞駕這位封大爺?
  封貞觀很小心地分析著她的情況,也覺得這次不像是在騙他,那看似軟綿卻能困住人的深雪,以她的體力,是很難自個兒走出來。
  他猶豫了好半天後,才朝她伸出手,將她白雪堆裡拉出來,但一脫離困頓的若笑,卻借勢地倒在他的身上。
  他淡淡地問:「這是誘惑還是求救?」她又把手放到他的身上來,還兩手把他的腰抱得緊緊的。她笑靨如花地在他頰上親了一記,「都有。」
  封貞觀一把推開身上的她,一骨碌地躍起,在邁開腳步前,又發現她悄悄地把她的小手遞進他的掌心裡,緊握著他的樣子似是要他牽著她走。他用力甩開。「別拉著我。」
  「我冷嘛。」若笑依然陪著笑臉,小手還是去捉住他那左躲右閃的大掌,並且滿足地享受著他暖和的掌心所傳來的溫度。
  「別拉……」他開始與她拉拉扯扯,一雙劍眉也攢得死緊。
  「天氣很冷。」她像朵繭絲花地糾纏住他,將軟軟的身子貼在他的身上,「借一下你的體溫又不會怎麼樣。」
  封貞觀兩手緊握成拳地問著這個倚在他胸前的女人,「你是不怕死嗎?」
  「我只是很愛碰釘子。」她仰起嬌俏的小臉,輕啄一下他的下巴,「而且,你捨不得我死。」封貞觀瞇細了兩眼,換作是以前的他,他可能會一掌就把任何一個敢這樣黏著他的人給劈死,可是被她纏久了,他發現他竟然就只能握緊了拳頭而不出手,因為她的笑臉太過燦爛、太能吸引住他的目光,而且,他也有點捨不下她的軟至溫香。他的世界,開始變天了嗎?是她變了,還是他變了?
  封貞觀為這無端端躍上他心頭的想法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將她拉離自己的身上,急急地回頭往前走。若笑小跑步地跟在他的身邊問:「喂,我們今晚要住在哪兒?」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他們走了這麼久,也沒看到一戶人家,他到底是還要走多久才要讓她休息?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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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煩躁地應著,「隨便。」
  「可不可以不要在野林裡夜宿了?」她輕蹩起美麗的細眉,軟軟地在他的身邊央求著。
  又是這種可以酥軟至骨子裡的嗓調……封貞觀渾身泛過一陣甜意,像在心底捻起一撮小小的星火,而後又無聲無息地滅掉,留下一圈又一圈的飛煙在他心頭徘徊著。
  他忍不住想逃,想閉上眼、關土耳,不看不聽她的一切。他腳步無章地四處亂走,讓跟在他身後的若笑飛快地拉住他的衣角,免得自己會被他疾快如風的腳步給甩下。
  封貞觀的步伐停止在一座隱蓋在叢林裡的小小古寺前。
  「這裡……」追他追得氣喘吁吁的若笑,抬首望著這座古樸又老舊的佛寺,「就是你指的隨便?」
  「對。」此刻的地,需要靜心,佛門是最能靜心的地方。
  他不徵求若笑的同意,走上鋪上厚雪的台階,輕扣著冰冷的青銅門環。
  寺內燈火緩緩亮起。蒼老的住持拉開重重的門扉。住持一手持掌,微微地彎身向他行禮,「施主有何指教?」
  「我們想借宿一晚。」封貞觀沉聲輕吐。
  「借宿?」住持抬首看向他,徒地對他的面容嚇了一跳。
  好重的殺氣!
  這個年輕男子,怎麼會有這麼一身殺意渾厚的氣息?但再細看,他的眼眉間,又微微透露著苦惱和疲憊,像個無路可尋的迷途之人。
  封貞觀捺著性子再問:「不知方丈可否行個方便?」
  「施主殺氣甚重,是該入寺化去戾氣一番。」住持微微頷首,敞開大門迎他人內。
  「多謝。」封貞觀朝他點點頭,迫不及待地進人寺內。
  「慢著。」住持在若笑也想跟著進去時,一手攔住她。
  「怎麼了?」若笑定立在門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再看向那個也回過頭來的封貞觀。
  住持朝她婉拒,「本寺無法借女施主一宿。」
  「為什麼他可以我就不行?」這個和尚是偏心嗎?那個殺人如麻的封貞觀都可以進去了,她這個小老百姓就不能?
  住持再再地重複審看若笑那張太過妖冶艷媚的面容。總覺得有些不妥,而且她的那雙眼,讓人一看,便可看出她已斂藏了多少的風情。
  「老朽生怕女施主會攪亂佛院的人心,請恕佛門無法收留你。」
  她有絲征愕,「我會攪亂人心?」
  「是的。」
  「這座寺……」封貞觀許久不見笑容的臉上,徐徐露出一抹笑意,「女客不宜?」
  「正是。」住持沉沉地應著。封貞觀毫不考慮的就把若笑推離門前,並且勤快地幫住持將厚重的銅門關上。
  「封貞觀!」若笑跳腳地敲打著銅門,不敢相信他又再一次把她一個人扔在外頭過夜。
  「想進來嗎?」封貞觀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裡隱隱傳來,「那就把自己變成男人再進來。」
  好,我就變給你看!」
          ☆          ☆          ☆
  當若笑以一身男裝出現在寺內大殿裡時,封貞觀眉心抽搐地瞪著這個他好不容易才隔離開來的禍水,竟然還真的有辦法跟著他也進來了。
  一套過於寬大的男裝罩在她的身上,她將她常簪著玉飾的雲蓬髮髻拆掉,在頭頂上學男人束了個簡單的髮髻,可是即使她穿得再像個男人,她那張臉龐卻是沒有什麼能夠掩騙得過的。
  她從一個艷麗無比的女人變成了個不施脂粉,卻依然清麗透雅的女子,而且在卸去了累贅的裝扮後,她變得更美了,如此單薄乾淨的容顏,比她以往的任何一個模樣都還要美,讓他不設防的心房,又被她狠狠地刺激了一次。
  為何在他的眼中,她無論怎麼裝扮,都是那麼地美?
  「你哪來的這套男裝?」他眼眸深幽地望著她,稍稍靜下來的心,又因她而開始變得紛亂不已。
  若笑伸手指著他,「你的。」
  「你偷我的東西?」難怪他愈看那套衣裳愈眼熟。
  她無奈地攤攤兩手,「誰教我無計可施?」狗急也會跳牆,跟這種男人在一起,她當然要先考慮到任何會被他扔下的風險,偷他的東西只不過是個必要的手段。
  「這位女施主……」住持在看了改變了裝扮卻更顯風情的若笑後,直對她搖著頭,還是想要把她給請出去。
  「方丈大人,你就行行好。」若笑馬上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細聲細氣地向他哀訴,「你看,外頭天黑雪大的,你忍心讓我一名弱女子在這風雪飄搖的夜裡,一人在外淒苦受凍?」
  住持頓時舉棋不定,「可是……」
  「出家人不是該本著慈悲心懷嗎?難道你連菩薩心腸都沒有?」若笑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憐的。
  住持歎息地擺擺手,「罷了!罷了……」這個禍水要進來就進來,現在也只好想個辦法把這個禍水弄遠一點。
  「多謝方丈。」得逞的若笑又露出了笑容,笑嘻嘻地對那個臉色鐵青的封貞觀眨眨眼。
  住持手執一盞蓮花燈,帶著他們在小小的寺內左繞右拐,老舊的木板在他們的腳下吱吱作響,奄奄欲熄的蓮花燈,引領著他們在一間焚香四溢的廂房前停了下來。
  住持輕拉開廂房的門扉,「今晚,就委屈你們暫睡在這間廂房。」
  「我——們?」封貞觀冷冷地揚高了聲音。
  「請恕敝寺窄小,無多餘的廂房可待客。』」不把他們帶來這處最偏遠最僻靜的廂房,這個女人要是讓其他的佛門弟子看見了還得了?
  若笑輕聳著香肩,「共擠一間我是不反對啦。」只要別在雪地裡挨冷,她睡在哪都無所謂。
  封貞觀濃眉緊整,「我反對。」他就是想離這個女人遠一點才會跑來佛寺,現在還叫他跟她同住一間房?
  「那老朽只好請施主出寺夜宿。」住持不把他的抗議看在眼底,衣袖一拂,就打算請他出去。若笑壞壞地挨在封貞觀的身邊細笑,「你也想嘗嘗天寒地凍的滋味嗎?」風大雪大的,她是很樂意看他被凍得像個冰塊——一
  身心已經夠疲累的封貞觀緊閉著唇,不發一言。
  「還是……」她故意拖長了音調,「你還在怕我?」他還在記恨那九天裡的折磨啊?所以連靠近她也不敢?
  「誰怕你?」封貞觀用力哼口氣,「咱們就共用一房。」
  「老朽告退。」十分樂見其成的住持,在他們倆一解決完紛爭後,便馬上關上門扉走人。門扉一合上,又剩下他們兩人。這是間乾淨雅致的廂房,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只有一隻矮木桌,和兩張柳木床,而在矮木桌上,則有著一尊玉白的觀音。
  封貞觀突然覺得大地變得好安靜,靜得只聽得到他們彼次的呼吸聲,他的目光緩緩地滑過正在四處觀看的若笑的面龐,看著她臉上那讓他情悸難平的小小笑靨。
  蓮花燈的燈火燦燦明亮,將若笑的影子投向四處,化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她,燈心的火苗悠悠飄搖地晃動,一個個的影子也似假似真地飄動著,在封貞觀的眼底,那蓮花燈如花的燈瓣,正用它那粉色柔美的流光將若笑襯托得更美,無處不在地包攏著他。
  若笑將行李放在床上,舒適地伸著懶腰。「連續餐風露宿了那麼多天,終於有個像人住的地方了。」
  「你給我安分的睡在那一邊,少又半夜摸過來我這裡。」封貞觀沉坐在矮桌前,對那個時常偷襲他的女人慎重地警告著。
  「你放心。」她精神不濟地打著呵欠,「整整走了一天,本姑娘沒那個精神再去招呼你。」封貞觀才想靜下心來打坐運氣,以療這幾日奔波下來,重傷方愈又不得空能夠靜心療養的身子,就聽到她軟綿錦的聲音又溜進他的耳底。
  「晚安。」若笑頑皮地對他送了個秋波,「千萬不要偷偷夢到我喔。」
  每次她那來去都沒有預兆的笑音,都讓封貞觀.心裡千回百轉的,無論怎麼吸氣吐納,也平撫不了又被她引起的波瀾。
  近來,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朵微笑,都時時刻刻地影響著他,縱使她是——
  每每夜裡當地看著她人睡時,他時常會想起她在他傷重時是如何為他取暖療傷的。她綿柔似雪的身軀,像根根的絲線華扯著他的心,時而讓他想起她是怎麼把柔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她是如何用那雙蔥白的五指在他的身上緩緩滑動的,他常記得她眼低那份滿足的成就感,像是征服了他的那種深深愉悅,她如同在演戲般地挑惑著他,彷彿深刻地入了戲。努力地扮演著她惑人的角色,久而久之,他才察覺,他也跟著她不知不覺地八了戲。
  後外落雪的聲音,絲絲溜進他的耳底,他抬起頭,桌上的觀音看著他,而他也看著觀音。
  在他的眼裡、此刻連觀音慈眉的笑意也變得佻達媚惑,盈盈的像是若笑那抿唇細笑時的誘惑。恍散中,他將觀音的容顏和若笑的媚態重疊在一起,令他的心池再也不能平靜如滑。
  他急急地甩頭,她。成了他的心魔,傷愁和沮喪突然洶湧襲來。令他想到她問過他的一句話。愛恨,可怕嗎?
  可怕。愛恨比一切都還可怕。
  他一直以為,他的心就像一泓明潭一樣,寧靜無波,無論什麼風濤迭起,都不會引起一絲波瀾。可是她的出現,卻在他的心湖掀起毀天滅地的滔天巨浪,無處不毀、無處不摧,讓原本愛恨不生,情慾不動的他,震震顫搖無法抵抗,忍不住要轉身逃避,但在迴避著她的同時,他變成了一個逃犯、對她直躲直逃。
  也許,是他一直在逃,他一直在逃避她這個心魔、她這個誘惑。
  就如她所說的,他害怕一旦陷入愛恨的泥淖裡,他就無法掙扎而起,反而會深深陷落,再也無力自拔、他會掉入她那令他日以繼夜徘徊在他心坎上的誘惑裡,對於愛,他感到害怕。
  他是怕他會愛一個人甚於自己沒錯,他害怕她會繼那頭佔據了他身軀的青龍之後,來佔領他的心,他又將會不是原來的那個封貞觀,又再次地擺脫不了另一個枷鎖。只是這次的枷鎖,比青龍刻進他的血肉裡時來得更深更重,浩浩蕩蕩地閃過他的天地裡,讓他無法忽視無法遺忘,反而日日夜夜地端在心頭想念著。
  頭一次,他覺得自己是如此地無力自持,只是個在愛恨邊緣掙扎的男人。
  封貞觀無聲地回過頭,看著已然熟睡的若笑,背著他傳來均勻的氣息。過於單薄的薄被覆蓋在她,的身上,止不住顫冷的她,在睡夢中隱隱地抖顫著身子。
  毫不猶豫地,他走至她的床前輕輕為她將被子蓋得更要、並拿來自己的外麾再披蓋在上頭,伸手拂去一綹落在她頰上的髮絲,而後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細看她這張令他再也無法漠視自己身心需索的容顏。
  蓮花燈在燈油燃盡時悄聲熄滅,一直裝睡的若笑,在封貞觀的指尖輕滑過她的唇瓣後,她在心底偷偷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酣然入眠。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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