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甜蜜
溫柔,
只是臉上的面具,
狂野,
才是真是的自我,
為了愛你,
我將溫柔與狂野全送給你。
任沐霈緊閉著雙眼,將那希望破滅的一刻再度壓回記憶深處。
好一會兒後,他才睜開眼戴回眼鏡,低頭凝視著雙腕那兩道已呈淡淡凸起的白痕。
那個恐怖的謊言,在翌日吟倩趕到醫院時便自動曝光了,同時,德斯也終於明白,他不能妄想改變或操
縱任沐霈,只能讓自己設法去適應任沐霈的個性和生活,否則,代價就會像那兩道明顯的創傷痕跡,和足足
約一年多的時間,任沐霈都處於隨時有可能精神崩潰的狀態下。
那年,吟倩帶著孩子到美國去陪伴他,順便攻讀碩士學位。
可在那一年當中,you & me的竄升速度卻是十分驚人的,特別是主唱路克,他不但同時得到當年葛萊美
新人獎和最佳單曲獎,名下的財富更是以等比級數往上累積,因此,他不再需要做任何宣傳,也不需要勉強
自己去應付什麼特殊關係人士了。
於是,他帶著妻兒回到台灣,只在有必要時才去美國,譬如練新歌、錄製專輯或MTV、演唱會、歌友
會、特別音樂節目或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表演等等。
因為,只有在他熟悉的環境中,他才能找回安全感,也才能完全放鬆,他的憂鬱症也才能因此而痊癒。
這三年來,路克已經竄爬至超級巨星的地位了,但任沐霈依然只願自己是個平凡的丈夫、平凡的父親。
當然,夫妻倆在經歷這一次的生離死別後,彼此之間也達成了共識不再讓任何謊言存在於他們之間,即
使有任何誤會或嫉妒,也要讓對方有辯解的機會。譬如,媒體上關於路克的各種桃色流言,或是頻頻寄情書
到家裡來的博士班學生,及沒事老愛打電話約吟倩出去喝咖啡的留美博士教授。
因此,這三年算是在平靜中過去了,現在的任沐濡只覺得快樂又滿足,為能擁有愛妻、愛兒而時時刻刻
感懷上帝的慈悲,畢竟,他的生命是為他們母子而存在的,而他是多麼高興能活著和他們一起度過這美好的
一生!
他仰首滿足地輕嘆,望向窗外,卻隨即皺起眉。
只見適才晴朗的藍天,此時卻罩上了朵朵烏雲。
這……是什麼預兆嗎?
※ ※ ※
吟倩站在隔音室門外,她悄悄的打開一條細縫往裡偷覷。
煙霧瀰漫中,任沐霈神情專注的坐在鋼琴前,右手摸索似的敲著琴鍵,左手則迅速在五線譜上記錄下剛
孵出的豆芽菜。嘴裡咬著的菸上,未落的菸灰長得可創下金氏紀錄,那副聳斃了的黑框眼鏡驚險萬分地吊在
鼻尖上,彷彿僅差一點點便要掉落「懸崖」壯烈犧牲了。
就在那一瞬間,他及時扶高了眼鏡,菸灰掉落,他扔去已熄的菸屁股,重新燃起一根,塞入嘴裡深吸幾
口,然後又將全副注意力擺回尚未孵出的豆芽上。
吟倩放棄了叫他吃午飯的念頭,靜靜的闔上門。
他就是這樣,一專注起來,天塌地陷地也一概不論,而一根菸總是只吸上頭幾口,其他全是在享受二手
菸,那副眼鏡尚未登上烈士碑還真是有點奇怪哩!
起初,她還會硬逼他出來吃飯,結果他捧著飯碗從頭發呆到尾,唯一的動作是不停地哼著曲調,左手的
筷子在飯桌上隱形的五線譜上不斷記錄著隱形的豆芽菜。
後來,她總算學聰明了,只是把飯菜端進去,等他想到了,自然會去吃。
於是,一份飯菜放在保溫食盒裡被送了進去,任沐霈給她一個簡短的深情笑容後,就忘了她是誰。
待在隔音室裡他最長的紀錄是整整五十一個小時,兩眼通紅的出來後,就直接往床上一趴,不到三秒
鐘,軒聲便呼嚕呼嚕大響了。
跟他比起來,她可就正常多了,當她趕著出試卷、準備講義或演講稿時,飯照吃、覺照睡、澡照洗,但
若有其他事吵她,她則一律「殺你千遍不厭倦」。
不過,他們夫妻倆對這點倒是配合得挺好的,當她上課或躲入豬窩裡時,任沐霈就會把所有的事承擔起
來,而她一下課就會馬上回家接下所有的雜務,換老公專心去孵豆芽。
若任沐霈需要出國,也大部分都會選擇吟倩放假的時間,若調配不過來,吟倩便會在上課前先把兒子託
付給對門的林家奶奶幫忙看顧;而他們的寶貝兒子似乎也很習慣這種爸媽、林奶奶輪流照顧的生活,最重要
的是,他們絕不會放他孤獨一人。
這種生活或許不是很正常,卻是最適合他們的生活,或許他們都會越來越忙碌,但家人始終會是他們生
命中最重要的。
※ ※ ※
正在電視螢幕上格鬥的蕾歐娜和八神突然同時靜止下來,一個是玉腿旋踢在半空中,一個是掌風劈出一
半,兩人就這麼頓住了,這要是真人,早就大喊:這麼累,我不玩了啦!
吟倩和任育倫不約而同地轉頭盯著剛走出隔音室,恍若遊魂似的飄向臥室的男人。
「餓了嗎?」吟倩體貼地問,雖然明知會得不到什麼具體的答案。
「唔……」
「要洗澡嗎?」她再問。
「唔……」
看見遊魂消失在臥室門後,吟倩聳聳肩對兒子說:「繼續吧!」
於是,蕾歐娜和八神再次開打。
「等等、等等,我的生命力快沒了,不要打我了、不要打我了!」吟倩心急的嚷嚷著。
「管妳!」
「你這不孝子!」
「嘿嘿!」
「啊!小子,你就不能讓我施展一次絕招嗎?」
「喂!媽咪,是妳自己動作太慢了,還好意思怪我!」
火大的吟倩猛地丟開搖桿。「不玩了!」
任育倫受不了的翻翻白眼。「早就知道妳會來這招。」
「怎麼樣?」吟倩耍賴地大叫:「別忘了我是你老媽,你又能怎樣?」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任育倫搖頭晃腦地喃唸道。
吟倩一把捏住他的小耳朵往上拉,「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次看看!」她惡狠狠地說。
「喂!媽咪,這不是豬耳朵,捏起來很痛的耶!」任育倫齜牙咧嘴地叫道。
「嘿嘿,不痛才怪!」
「媽咪,放手啦!」任育倫痛得哇啦哇啦叫。
「不放!」
「好,媽咪,」任育倫怨懟地斜睨著她。「妳看著好了,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報仇!」
吟倩抬高下巴嗤之以鼻。「我先把你扔到北極去自生自滅,看你怎麼長大!」
「照樣!」任育倫傲然地道:「既然愛斯基摩人可以在北極生存,為什麼我就不能?不過是冷一點而已
嘛!我多穿幾件衣服就行啦!那裡也有企鵝、海豹可以吃,餓不死我的,然後等我長大以後,我就……」
急促的門鈴聲很不識相地打斷了任家小子的復仇大計,母子倆下意識地對視一眼,任育倫隨即跳起來溜
之大吉去了。
肯定又是一樓那個愛哭鬼來了!
逃不掉的吟倩只能大嘆一聲,起身去開門。她真不懂,她是大學講師沒錯,可教的是化學、食品營養
學,但附近的鄰居們卻老是因為她是大學講師,而拿她當萬能仙看待!電器壞了找她、報稅找她,連小病小
痛也來找她,這些她還應付得過去,可夫妻吵架也要來找她調解,不就太誇張了嗎?
就像一樓的崔太太,最近發現老公在外面有小公館了,她就天天……哦!不!是日夜上六樓來哭訴,希
望吟倩去幫她「討回公道」。
真是見鬼了,她又不是崔太太的什麼人,憑什麼去替她討公道啊?
門還未打開,她就已經聽到門外驚天動地的哭嚎了。
唉!她只好認命囉!
※ ※ ※
深夜兩點多,門鈴像救火車一樣響了起來,甚至還夾雜著一聲聲焦急強猛的拍門聲,令人懷疑若是晚一
點去開門,門外的人是否會撞門而入?
「哦!天哪,別又來了!」任沐霈呻吟著把頭埋入枕頭下。「我剛剛才上床的耶!」
吟倩勉強睜開惺松睡眼,並順手拍拍老公的屁股。「你繼續睡,我來應付就行了。」
渾渾噩噩的滾下床,隨手摸來睡袍披上,吟倩半閉著眼踉踉蹌蹌、撞東撞西地前去開門。
門一打開,果然……果然就是一樓的崔太太倚門而立,她一隻手死按在門鈴上,另一隻手則頓在拍門的
動作上。
吟倩無奈地暗嘆一聲,大開方便之門。
「進來吧!」
涕淚縱橫的崔太太熟稔地進入客廳,在寬大的沙發上坐下,繼續抽抽噎噎。都已經三十多近四十的人
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哭哭啼啼,實在有點可笑,但吟倩一點也不敢表現出自己想笑的情緒,免得引發另一場
大災難。
不過,也真是奇怪,住這一棟公寓的八戶人家裡,除了六樓的林家老夫妻和她家之外,其他八對夫妻竟
沒一對是平和安順的,離婚、分居、打架、吵架、婚外情等等,所有夫妻間可能會出現的問題,他們攏總包
辦了。
唉!或許應該請風水師來看看他們這棟大樓的風水是不是有問題吧?
泡來兩杯熱茶,又順手拿來一盒紙巾,吟倩這才坐下。
「好,說吧!」
崔太太抽了好幾張紙巾擰了擰鼻涕,才開始嗚嗚咽咽地抱怨。
「那個死沒良心的,他居然為了那個女人打我……」
※ ※ ※
凌晨五點多,崔太太終於哭累,也抱怨累了,吟倩才得以將她打發走,疲憊地回房一看,卻瞧見老公正
擁被端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眼神從窗外移到她的臉上。
「怪了,你不是很睏嗎?這會兒不睡覺在發什麼呆啊?」吟倩詫異地問,同時順手脫去睡袍,一溜煙鑽
進薄被裡環住他的腰。雖然已是初夏,晨曦初起前的那一刻還是有點冷的。
任沐霈摟著她凝視她片刻。「妳可曾懷疑過我?」
吟倩微微一愣。「懷疑你什麼?」
「懷疑……」任沐霈緊盯住她。「那些有關路克的流言。」
吟倩失笑道:「當然沒有!」
「真的沒有?」
吟倩好用力地點了一下腦袋。「真的!」
任沐霈這才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吟倩好奇地審視著他。「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我?是因為崔太太的關係嗎?可她又不是頭一次上我們家
來哭訴,你怎麼會到現在不想到這個問題?」
任沐霈輕蹙眉頭。「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直感到很不安,好像有什麼禍事要臨頭了。」
「拜託!有什麼禍事比這個更嚴重的?」吟倩抓起他的手來,用大拇指撫摸過上面的疤痕。「而這個,
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讓它發生了,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但是,對我來說,」任沐霈幽幽地吐露出他所憂心的事。「妳要離開我才是最可怕的災難,其他的我
根本不在乎。」
「那你就毋需擔心了嘛!」吟倩舒適地靠向他寬闊的胸膛。「因為我這輩子絕不會離開你的,OK?」
※ ※ ※
雖然毋需擔心害怕,但偶爾也要給他嚇一嚇才行,這樣生活才有樂趣嘛!
任沐霈一放下電話,吟倩立刻把視線從電視螢幕拉回到他的臉上。
「怎麼樣?」
「真累,」任沐霈嘆道:「德斯說,他還希望增加演唱會場數呢!怎麼能減少?」
「那現在究竟怎麼樣嘛?」吟倩追問。
「整個行程都要提早囉!」任沐霈無奈地道。
「你是說,你現在就要去美國了?那我們的旅遊怎麼辦?」吟倩抗議。「你已經答應我們可以去的啊!」
「這……」任沐霈為難地瞅著她。「我也無可奈何啊!」
吟倩猛然轉回身,不高興地瞪著電視。「你騙人!」
「老婆,不要這樣啦!就這麼一次而已嘛!」任沐霈小心翼翼地扳回她的身子。「旅遊隨時都可以去,可是,兒子入小學一輩子就那麼一次啊!」
雖然才五歲,但因為任育倫異常聰穎的表現,幼稚園園長便建議他們讓兒子提早入學,而他們倒是樂觀其成,免得任育倫繼續在幼稚園捉弄比他大的小朋友,所以,為了能趕回來參加兒子的就學大典,任沐霈只能提早出發了。
「什麼叫隨時可以去?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旅遊嘛!」吟倩板著臉說:「我們學校放假時,你就開演唱會;等你沒事時,換我要上課,我們哪有時間去旅遊?現在你好不容易擠出一點時間,卻又馬上給我收回去了,這算什麼?玩我嗎?」
「可是……」任沐霈吶吶地道:「只要妳放假,我都有帶妳到美國去啊!」
「是喔!」吟倩冷哼。「結果,我們就只是陪著你開演唱會、錄音、錄影、練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我們有玩到什麼嗎?狗屎!大部分我跟兒子都是待在旅館裡打電動玩具、看電視、錄影帶,這叫什麼鬼旅遊啊?」
發現老婆是真的生氣了,任沐霈不由得開始著急了。「老婆,我可以……」
「當初我們搬回台灣來時,你曾經說過,絕不會讓路克影響我們正常的生活,可事實上呢?」吟倩非常非常不滿地瞪著他。「你真的那麼捨不得路克風光燦爛的歌星生涯嗎?」
任沐霈一聽,更覺慌亂了,額上甚至開始沁出滴滴汗珠。「不是啊!老婆,我是……」
吟倩根本不打算給他機會囉唆,猛一下跳起來就直往大門衝去。
任沐霈也跟著跳起來。「老……老婆,妳上哪兒去?」
「頂好!」
頂好?!
任沐霈瞪著「砰!」一聲關上的大門。
穿拖鞋去?還不用帶錢包……
※ ※ ※
遠遠瞥見任家太太穿著室內拖鞋走來的一干鄰居們,忙轉頭細瞧任家太太的花容玉貌。
喝!只見她柳眉倒豎、杏眼含恨,一臉怒火沖天的模樣,明明白白寫著「老娘正在發火,請生人勿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否則無辜的被她轟成砲灰,恕不賠命!」
啊!大家趕快躲啊!任太太又在發神經啦!
一轉眼,街上、巷內便不復見半條人影,連貓啊狗啊的也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瑟瑟寒風……
吟倩怒氣沖沖地衝到社區對面的小公園裡,不坐石椅、不躺草地,也不爬樹,她直接站上鞦韆便開始晃盪。
慢慢的,她越盪越高、越盪越高,高得令躲在窗邊、門後偷看的鄰居們,都不禁要為她捏一把冷汗,然後,就在她high到最高點,幾乎就要翻過去時,她開始放鬆了,鞦韆晃盪的弧度也逐漸減小,終至停止。
安全了!
鄰居們統統鬆了一口氣,大家都知道任太太的脾氣向來來得急猛,但是去得也迅速乾淨,於是,縮頭烏龜們全都一窩蜂地跑出來,打算探聽一點閒聊的題材。
「任太太,又擱加任先生彎家喔?」代表發問的當然是社區第一名嘴廖阿媽。
「嘸啥米啦!」吟倩對所有伸長耳朵的兔子們笑咪咪地頷首道:「阿某嘛!加減阿噠幾句阿。」
「噠幾句阿?」廖阿媽懷疑地睨著她。「加納噠幾句阿娘ㄝ噴火?」
「有樣啦!」吟倩依舊笑盈盈的。「嘸騙妳啦!阿媽。」
廖阿媽半信半疑地打量她半晌後,才慢吞吞地說:「好啦!妳講噠幾句阿就噠幾句阿,是講……噹時搬續集啊?」
※ ※ ※
任沐霈站在陽台上,看著老婆慢慢走回來,身邊圍著一堆三姑六婆。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她的臉色,但從她的肢體動作上,他知道她已經消氣了。
他返身回到客廳,先去把門打開,再回到沙發上坐下,沒多久,吟倩便進門了。
她先換了另一雙拖鞋,再靜靜地坐到他身邊,又悄悄的拉來他的手,輕輕摩挲著他手腕上的疤痕。
「我想過了,你就先去好了,等我這邊的課程一結束,我就帶兒子去找你,到了那邊,我們也可以試著自己去玩,就算迷路了,也可以打電話向你求救嘛!」
任沐霈抽回手攪住她。「謝謝妳,老婆。」
吟倩摟緊了他的腰。「你的豆芽菜都孵完了?」
任沐霈微微一笑。「早就好啦!」
「什麼時候出發?」
「大後天。」
「那我後天再幫你整理行李。」
「好。」
OK,問題解決了!兩人不再出聲,一起沉醉在爭執和好後那種特別溫馨祥和的感受之中。
「老公。」
「嗯?」
「對不起。」
「沒關係。」
「老公。」
「嗯?」
「我愛你。」
「我也愛妳,老婆。」
第七章 心急
不要誤會橫阻在眼前,
不要兮離成為事實,
在相愛的人眼中,
容不下一絲一毫的芥蒂,
為了挽回錯過的從前,
只好放棄一切重新追尋。
洛杉磯,西班牙文中是「天使城」之意,不但是飛機之都,亦是電影之城。這個美國第二大城,不但對世界流行的影響力無可匹敵,它的多元種族化特色,更使這個世界娛樂之都的活力源源不絕。
在洛城市中心西南方的洛杉磯國際機場大門外,炎炎烈日的照射下,一大一小兩個毫不起眼的小(個子嬌小)中國人,正汗流挾背地想叫部計程車,好趕快坐上去吹吹冷氣。
「媽咪,」任育倫扯扯滿頭大汗的吟倩。「為什麼不叫爸爸來接我們啊?」
「等我們先玩夠了再去找他還不是一樣?免得被他們的行程絆住,而搞得行動不自由,再說……」吟倩嘻嘻一笑。「我們從來沒看過你爸爸開演唱會的樣子,我想偷偷去看看囉!」
任育倫索性坐在行李上休息。「為什麼爸爸都不讓我們跟去看?」
吟倩聳聳肩。「也不是他不讓我們跟去啦!是德斯伯伯要我們盡量不要曝光,免得引起歌迷的反彈囉!」
「歌迷的反彈?」任育倫不屑地冷哼一聲。「我就不懂,那些什麼迷什麼迷的,為什麼每次都像起哮似的?又是尖叫、又是昏倒的,太誇張了吧?」
吟倩也回他一個輕蔑的嘲笑。「你還年輕哪!小伙子,大人的想法你怎麼會懂哩?」
她左手拉著兒子,右手拖著行李箱,背上還揹了一大一小兩個旅行袋,皮包就掛在脖子上,招了半天的手,吟倩終於逮到一輛空計程車了。他們氣喘吁吁地上了車,又想了好半晌,才想起她訂的旅館到底叫啥鬼名字--中國城聖蓋博廣場的華通旅館。
老公大名響叮噹,老公荷包裡麥克麥克,所以,老公住在比佛利山莊,而可憐的老婆口袋裡只有兩三毛,更是沒沒無名的小講師一個,所以,她只夠格窩到中國城的小旅館裡。不過,至少在中國城裡走動,她不會被列為少數民族之一,倒也是一項小小的安慰。
幸好,華通旅館雖老舊,倒滿乾淨的,她訂的是附浴室的雙人套房,寬敞舒適,而且還有陽台。
吟倩很滿意地將一張五元美金的鈔票放在侍者手中,侍者滿意地離去了。
「媽咪!媽咪!」站在陽台外面的任育倫猛向她招手。「快來看,妳看那邊有超群麵包店和日本料理店耶!我們去吃好不好?要不,我自己去買也可以。」由於他每年都會跟著父母到美國好幾趟,聰明的他早就學得一口標準的英文了。
吟倩三兩步來到他身邊,看的卻是另一邊。
「耶?大華超市、夏威夷超市,太好了,我們可以自己煮來吃耶!」
任育倫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媽咪啊!妳打算怎麼煮啊?放在浴杓裡點根菸來煮嗎?」
吟倩窒了窒。「我……我們可以買個電磁爐、一個湯鍋、兩個碗、兩雙筷子……」
「對,對,」任育倫連連點頭。「再買個小冰箱、菜刀、菜板、調味料。」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了行不行?」吟倩嘆道:「我是聽說美國的東西便宜的不好吃、好吃的不便宜,所以才想自己弄來吃嘛!」
任育倫狐疑地審視媽咪半晌。「媽咪,妳錢帶的不夠嗎?」
「是不多啦!可是我有你爸爸的金卡副卡。」
「那就行了嘛!幹嘛還要那麼省?」
「年輕人,」吟倩用力捏捏他的鼻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懂不懂?」
「不懂!」任育倫很乾脆地說。
「啪!」一記鐵沙掌結結實實地賞到他的後腦勺上。
「哎喲!好痛耶!媽咪。」
吟倩不屑地撇了撇嘴。「這樣你就懂了吧?」
任育倫撫著後腦勺,嘴裡嘰哩咕嚕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片刻後,他才又斜瞟著吟倩氣嘟嘟地問:「那我們到底要吃什麼嘛?我好餓喔!」
「好啦!好啦!」吟倩轉身進入臥室,拎起皮包就往外走去。「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好了。」
任育倫歡呼一聲,忙跟上去。
「媽咪、媽咪,我可不可以吃河豚肉?」
※ ※ ※
任沐霈的財務顧問為他在比佛利山莊內購置了一棟豪宅,而為了工作方便,宅內不但設置有裝備精密完善的大型隔音室和錄音室,甚至已離婚的德斯和you & me的其他三位未婚團員也一併住了進去,又為了尊重主人,他們全分住在三樓,而把二樓留給任沐霈一人獨享。
為了迎合任沐霈的風格,這棟豪宅內部並無一般大富人家的浮華裝潢,溫馨柔和、簡單大方的格調,讓居住的人享受到最舒適愜意的氣氛。
「該死,路克,這首『我願意為妳放棄所有』真是天殺的感人肺腑極了!」
德斯拿下耳機,一臉的感動莫名,就只差沒有痛哭流涕、捶胸頓足了。
「我敢說女孩子們只要一聽到這首歌,就非愛上你不可!」
「算了吧!」躺在長沙發上假寐的you & me鼓手理文,眼也不睜地淡淡的道:「女孩子們早就愛上他啦!」
「真可憐,不管誰愛上他,都注定要心碎囉!」鍵盤手哈爾「喀擦!」啃了一口大紅蘋果。「他心裡始終只有老婆和兒子,對不對,路克?」
身為主唱兼吉他手的任沐霈,無聲的微笑著,澄藍雙眸因想起愛妻和愛兒而浮現出幸福的光彩,修長的手指也情不自禁地輕掠過吉他琴絃,「我願意為妳放棄所有」的淒美旋律悄悄響起,勾起眾人所有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溫柔情懷。
貝斯手喬也忍不住抓起貝斯走到他身前坐下,配合他的旋律彈奏,並問道:「路克,你們幹嘛不乾脆搬來美國住,這樣跑來跑去的,你不累,我們都替你累了!」
任沐霈微笑不減的輕語,「她不喜歡,她希望過的是平靜祥和的生活,不喜歡這種太過燦爛活躍的日子。」
「真的?」哈爾咬下最後一口蘋果,而後隨手扔掉果核。「大部分的女孩子都喜歡哩!尤其是莉安,她愛死了!」莉安是他前任女友之一。
「她什麼時候過來?」喬隨口問道。
「晚一點吧!她說要跟同事先到日本逛一逛再過來。」
理文突然坐起來,望向正在審視曲譜的德斯。「德斯,這次演唱會為什麼要讓吉兒在中場時加進來?」
「你以為我想啊?」德斯放下曲譜。「我也知道你們的顧慮啊!那個女孩子就像瘋了似的迷戀路克,不但到處追問路克的下落,還自動告訴媒體說她是路克的女朋友,我也想離她越遠越好啊!可是……」
他一臉無奈。「你們也知道當初若不是有湯尼的幫忙,you & me的再出發就不會那麼順利,而湯尼就是用這個人情向我要求拉吉兒一把,而吉兒是湯尼最疼愛的小女兒,她已經在歌壇闖了快兩年,卻還是個沒沒無聞的小歌手……」
「那是因為她唱得實在有夠爛!」哈爾喃喃道。
德斯咳了咳。「我知道,可是湯尼要求路克替她作一首曲子,還加上在我們這次巡迴演唱的前三場都讓吉兒跟著我們表演下半場,以增加吉兒的知名度……」
「增加?」哈爾又插了進來。「她根本沒有知名度,又怎麼個增加法?」
德斯不理會他,繼續說:「這樣……就算還清他的人情了。」
理文突然站起來,雙手扠在褲袋裡,慢慢走過來坐在任沐霈身邊的茶几上,他蹙眉沉思片刻,而後朝喬伸出手。「喬,來根菸吧!」
喬聞言,順手丟了一包菸給他,又繼續埋頭撥動琴絃。
理文抽了幾口菸後,才盯著閃爍不定的菸頭開口道:「我擔心吉兒會利用這個機會耍手段。」
「真的?」哈爾好奇地湊過來,他在喬的身邊盤膝坐下。「什麼手段?」
理文又沉默了好久,直到菸蒂燒到了他的手指,他才慢吞吞地捻熄了菸,再慢吞吞地掃了他們一眼。
「吉兒曾經多次向媒體自稱是路克的女友……」
「那又怎麼樣?」哈爾困惑地抓了抓腦袋。「又不只她一個人那樣做,瓊安、雪倫、蘿珊妮,還有一大堆人都那麼做過啊!只要路克不承認,沒有人會認為是真的嘛!」
「是啊!」理文淡淡地道,「是有很多女人都那麼做過,但是,只有吉兒有機會和路克同台表演。」他斜視著任沐霈。「你想,人家會不會認為這是不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呢?」
聞言,任沐霈雙眉條地蹙緊,喬則停下了彈奏,同樣蹙起了眉頭。
「對喔!you & me從未和他人合作過,吉兒是第一個,不知道內情的人的確會有很多聯想。」喬不安地瞧著面色越來越難看的任沐霈。「這已經不是女孩子單方面的宣傳,而是有事實的佐證了。」
哈爾立刻轉頭盯著德斯。「你考慮過這一點嗎?」
「事實上,我……」德斯猶豫了一下。「考慮過。」
三雙譴責的眼神立即聚集在德斯身上,理文冷靜地問:「你有什麼對策嗎?」
德斯點點頭,隨即將目光移到哈爾身上。「這就要偏勞你了,哈爾。」
「我?」哈爾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于。
「沒錯,在這前三場演唱會中,你們除了動嘴唱以外,伴奏全都交給樂隊,另外,理文和喬負責隔開路克和吉兒,哈爾的責任最重大……」德斯詭詐地笑笑。「你要負賣表現出在you & me中和吉兒『有關係』的樣子,OK?」
哈爾想開口反對,可一瞥見任沐霈陰沉的臉色時,就改變了主意。
「OK,我會使出渾身解數將她纏個夠!」
但理文似乎考慮得更多。「若是吉兒直接在台上宣佈她就是路克的女友呢?路克是要默認,還是當眾給她難看?」
「啊……」德斯頓時傻眼。「這……這我就沒考慮到了。」
理文毫不意外地翻翻白眼,「我就知道,我想,我們最好多研究一下其他可能發生的狀況,並事先想好因應對策。」他拍了拍任沐霈的肩膀。「我可不希望讓路克的老婆產生誤會,然後路克又搞出什麼驚人的事來了。媽的,你那次真的把大家都給嚇壤了。」
「是啊!」哈爾猶有餘悸地拍拍胸脯。「真是嚇死人了!而且,事後為了要引開那些八卦記者的注意力,我們還得故意嘻嘻哈哈的裝出一副沒事人樣,其實暗地裡急得都快瘋了,心中直嘀咕著,不知道上帝是不是已經替你準備好翅膀要送給你了呢!」
「路克,不管將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謹記不能衝動,」喬也很嚴肅認真地盯著任沐霈說道。「我們大家都會幫你,懂嗎?我們都會盡最大的力量不讓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OK?」
任沐霈垂下首,半晌不語,德斯不由得急了,他扔開曲譜,三兩步衝過來蹲在任沐霈前面。
「該死!路克,說OK啊!」
任沐霈這才徐徐地抬起眼臉,看看德斯,再看看喬;喬用力的點了點頭,哈爾也比了比大拇指,理文則是重重的拍了拍他。
「明白了。」他輕語。
四個緊張兮兮的大男人,登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氣,險些跪下地去感謝上帝保佑,這個傻男人沒有又起哮,去向上帝要翅膀了。
*** *** ***
洛杉磯的公園綠地不少,但以北邊的格里夫公園和南邊的博覽會公園最著名,而格里夫公園裡的希臘劇場,則是洛杉磯除了好萊塢外的另一個室外音樂室。
此刻,驚人寬敞的希臘劇場內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潮,其中以女性佔絕大多數,上至五、六十歲的老女人,下至十一、二歲的小妹妹,買到前座票的拚命找位置,拿到後座票的就盡量往前想找個好地點就地坐下來。
「人家說不想來的嘛!聽一大堆女孩子尖叫有什麼好玩的?」
吟倩不理會兒子的抗議,逕自拖著他往人群裡鑽,另一手抓著票對照座位,當她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時……
咦?居然是第一排正中央的兩個大寶座耶!
那個男人是傻了嗎?她騙他是同事想要的票,結果卻給她同事這麼好的位置幹什麼?這下子鐵定掛了!這麼明顯的位置,他會不注意到才怪呢!
「媽咪,到底找到了沒有啊?人家快被擠死了啦!」
「少囉唆!」怎麼辦?吟倩焦急地朝四周張望,在看到後幾排一對剛要入座的少女時,腦袋立即靈光一閃她可以換位子嘛!
於是,她又拉著兒子開始往後擠,可似乎有點慢了,演唱會即將開鑼,走道上早坐滿了人,而且,每個人都盯著台上尖叫狂吼著。
「路克!路克!路克……」
「啪!」一聲,現場的燈光突然全熄了。
「媽咪,又不是看電影,怎麼燈全熄啦?」任育倫好奇的問。
在燈光突然暗下來後,觀眾的聲音先是靜止了兩秒鐘,而後便以更驚人的聲勢大吼著,「路克!路克!路克……」
太帥了!吟倩暗嘆,逃不了啦!她只得認命地轉身來到那兩個原本該是他們的,此刻卻已被人佔走的位置。
「對不起,小姐,這是我……」
那兩個女孩子立刻閃到一邊去繼續叫喊:「路克!路克……」
母子倆坐下後,任育倫還不忘再抱怨兩句。「跟妳說不要來的嘛!偏偏要來這邊跟人家擠,好無聊喔!」
吟倩沒好氣的連連送他好幾百顆衛生眼。「你真囉唆耶,小子!」
任育倫正想再碎碎唸幾句,舞台上突然傳來一陣輕柔的樂聲,彷彿電源被截斷一般,台下霎時陷入一片寂靜,而此時的舞台上,依然是黑壓壓的一片。
直到獨特感性的歌喉詠出you & me成名曲「you & me」的第一句時,燦爛奪目的燈光才乍現,直直地照射在舞台正中央的you & me四名團員身上。
沒有科技雷射的花招,沒有煙火爆破的陪襯,沒有炫麗背景的襯托,you & me以它一向簡潔、單純的風格,為歌迷帶來純粹心靈的享受。
身著和所有夥伴們一樣優雅大方的純白服飾的主唱路克,身材頎長,俊美中又帶點羞澀的面容,是you & me的靈魂人物,也是you & me的歌迷們最崇拜愛慕的偶像,不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是個能唱出音樂靈魂的超級歌手。
尤其是他創作出來的每一首曲子,其中每一個音調、每一句歌詞,都彷彿擁有了生命一般,鮮活地進入聽眾的心竅。
這也就是個能迅速竄升為國際超級巨星的關鍵,他擁有直搗歌迷心靈,與他們分享生活經驗的卓越能力,而這種能力,更來自於他在現場表演中所凝聚的情緒張力。
就如同此刻,不過才開場而已,許多人的眼眶便已泛紅,散發著晶瑩的水光。
全場的歌迷皆以拍手聲呼應著輕快的節奏,隨著台上的歌者高聲唱和,所有的人彷彿都迫不及待地要與主唱者共享愉悅歡欣的生命樂章。
直到此時,吟倩才真正感受到「路克」驚人的魅力,一股既感動酸楚,又激昂熱烈的情緒在她的胸口激盪不已,令她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拍起手來。
之後,她不小心的發現到兒子竟然也很開心地跟著拍著手,臉上洋溢著一種童稚的輕鬆與快樂。
這小子,剛剛還在抱怨帶他來這裡幹什麼哩!
第一首歌曲才剛結束,母子倆便被此起彼落的吶喊、尖叫聲驚得猛地互相抱住。
任育倫尖叫著:「媽咪,她們起哮了啦!」
「路克!路克……」
「啊--我愛你,路克!我愛你……」
「我愛你,路克,請愛我,愛我,路克……」
吟倩覺得渾身冒起雞皮疙瘩,「真的好像耶!」她喃喃道。
這時,她發現到舞台前方的地上全坐滿了人,歌迷與舞台隔著活動欄杆與一排嚴密監控的警衛,免得發生歌迷失控衝上台的意外。
燈光突轉為淡藍,幽幽柔柔、淡雅飄逸,台下的歌迷們都知道,路克最擅長的抒情歌曲就要出現了!全場立即靜默下來,沒多久,在十二小節的前奏後,柔潤圓滑的嗓音緩緩唱出深情中帶著無奈的「妳應該要告訴我」。
路克將他一貫的深刻柔情投注在歌聲中,深情中帶有力度的弱音,婉轉流暢地詮釋出歌詞的意境與美妙的旋律,令人在優美的樂聲中忘了自我。
適才情緒激烈失控叫喊的歌迷,此刻卻悄悄地拭著潸然而下的淚水,無法自拔地陶醉在這深情款款的傾訴中,瘋狂地渴望著自己就是那個能今路克唱出如此繾綣柔情的女人。
一個半鐘頭的演唱裡,吟倩發現了一件事實--如果她和老公不是青梅竹馬的戀人,恐怕她也會和這些歌迷一樣,為路克瘋狂。
不過,令她相當意外的是,她老公竟然都沒發現自己的老婆就坐在台下!可再仔細一想,老公似乎不是很注意台下的人,也不太理會歌迷的尖叫、示愛、飛吻等等,只是專心地詮釋歌曲約意境。
「咦?媽咪,妳看!」任育倫突然指著台上叫道。
正在觀察四周歌迷百態的吟倩,在兒子的呼喚下,將視線拉回台上,繼而同周遭歌迷一般愕住了。
那不是自稱路克女友之一的吉兒.克萊佩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you & me從未和人同台合作過啊!
因為這個疑問,使得接下去的表演,無論是台上或台下的人,都顯得有點詭異。
濃妝豔抹、一身暴露性感裝束的吉兒,不計顏面地拚命想靠向路克,喬和理文則極力隔開他們,哈爾更向吉兒表現出超誇張的親暱姿態。
雖然歌唱音樂都未失去水準,但就整體而言,著實有些尷尬不自然,若是不聽音樂只看他們的肢體動作,簡直像是一場笑鬧啞劇。
任育倫滿臉困惑的問:「媽咪,他們到底在幹嘛呀?」
連小鬼都看出來了,可見台上的人有多離譜了!
直到最後一首歌,吉兒突然不再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她乖乖地站著唱完整首曲子。第一次安可曲,她是規規矩矩的;第二次安可曲,她乖得令所有的人放下了戒心;可到了第三次安可曲結束時……
路克再次與同伴攜手高舉雙臂,同歌迷們作最後的致意,就在這個當兒,吉兒突然衝向路克,而路克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被她拉下了脖子,並重重親吻了一下。
緊接著,吉兒轉身向所有路克的歌迷得意地宣佈,「我是路克的女朋友!」
頓時,群情激憤不已,激動的歌迷們不但鼓譟抗議,而且各個滿臉煞氣的衝鋒陷陣,拚命想闖過警衛的防守,上去「保護她們的路克」,平時嬌滴滴的淑女們,此刻卻宛如摔角選手般慄悍勇猛,暴亂程度比天安門事件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坐在舞台前方正中央的吟倩,並沒有被波及踩扁,只因為舞台太高了,女孩子們爬不上去,她們只好全往舞台兩旁的樓梯擠去。
她黑著一張俏臉僵坐在那裡不動,一旁的任育倫當然知道不對勁了,可他就是想幫也幫不上忙啊!他能說什麼呢?老爸的確是和別的女人親嘴了啊!無論老爸是不是無辜的,這下子,都得老爸親自出馬才行啦!
眼看防線已被歌迷突破,一時氣煞的路克,趕緊轉身預備逃回後台,就在這個時候,任育倫突然跳上椅子,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吼一聲--
「爸爸--」
在這鬧烘烘的狀況下,任沐霈實在是不太可能聽得到,但沒想到,他居然聽到了,只見他猛然轉過身來朝台下拼命張望。
「爸--」
兀自生悶氣的吟倩,這才一把將兒子拖下來。「你瘋了!你想幹什麼?」
「我叫爸爸啊!」任育倫說著,又爬上椅子朝舞台上猛揮手。「爸爸!爸……」
吟倩見狀,只好一把抓起兒子就跑,而在轉身的那一剎那,也將台上的情形掃入眼底。
只見任沐霈正滿臉焦急慌亂地想要擠過來,但衝破警衛線的歌迷們,早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動彈不得的他,卻仍死命的墊高腳朝他們這邊望過來,並大吼著--
「老婆!不要走!老婆!老婆……」還好他說的是中文,否則,非引起歌迷暴亂不可。
而吟倩卻早已挾著兒子溜得不見蹤影了!
*** *** ***
德斯和其他三位you & me的成員,終於死拉活扯地將任沐霈抓回比佛利山莊內了。
「找不到他們,我死也不上台了!」
任沐霈氣得大吼,其他人則慌亂地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慰著。
「別這樣,路克,說不定是你看錯了,在那種混亂瘋狂的情況下……」
「沒有,我沒有看錯,我兒子在跟我揮手,我老婆見了我就跑,沒錯!絕對是他們沒錯!」任沐霈依然激動的大吼著。
「路克,你先冷靜下來,我們……」
「冷靜?你居然叫我冷靜?他媽的,我才不要冷靜下來!」任沐霈面容猙獰凶惡地對著喬咆哮。「我老婆一定是認為我和吉兒真的有什麼牽扯,所以才會見了我就跑,天殺的!她這一跑,我不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路克,你冷……」
任沐霈條地揪住哈爾的衣領,「我警告你,別再叫我冷靜!」他惡狠狠地說。
「好、好,不用冷靜、不用冷靜……」理文邊溫言地道,邊小心翼翼地拉開任沐霈的手,「路克,這樣好不好?我們可以多派點人去找他們。」他不著痕跡地讓任沐霈坐下。「至於演唱會,我們可以……」
「延期!」剛落在沙發上的屁股又彈了起來,任沐霈毅然地道:「延期!沒找到他們之前,我絕對不上台!」
「可是,路克……」
「不!」任沐霈忽然又否決了自己的決定。「取消!對,我要取消!我不唱了,我要陪我老婆,我不唱了!」
四張嘴巴當下吃驚地大張。「取……取消?」
「對,取……不……」任沐霈又改變了主意。「我永遠不再上台了,這樣就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她也就不會離開我了。對,就這麼決定!」說著,他逕自走向臥室,打算洗去染劑、換上眼鏡,還他本來面目後,就出門找老婆去也。
「路克,你瘋了!」哈爾首先驚叫道。
「路克,別這樣,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的。」一向情緒淡漠不形於外的理文也急了。
「路克,我說過我們會幫你解決問題的,不是嗎?」喬實際地說。
「路克,你不能這樣!我們……」
「碎!」所有的抗議聲全被任沐霈給擋在臥室門外了。
*** *** ***
任誰看到自己的老公被別的女人吃口水,都會非常的不爽,吟倩當然也不例外,可她明白老公是無辜的,所以,她的火氣在回到旅館內,跳跳床墊之後,就煙消雲散了。
但是,不懂「守嘴如玉」的老公,還是得受點懲罰才行,就……三天吧!
所以,吟倩索性帶著兒子參加旅館附近一家旅行社辦的旅遊團,由導遊帶領他們到環球影城和迪斯奈樂園玩。
接著,再自己搭4號公車到聖塔摩尼卡海邊釣魚,當然,釣魚只是說著好聽而已,他們根本不期望會釣上啥東西,最主要的是享受加州的陽光和怡然自得的氣氛。
而且,在旅館老闆的建議下,他們也特地準備了一大包麵包屑來,只見隨手一拋,馬上就有一大群海鷗部隊衝殺過來在半空御去,非常有趣。
黃昏時,火紅夕陽在海面上翩翩起舞,母子倆共坐在木板碼頭的座椅上,遠眺落日毫不遮掩地被海水吞噬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
「有人來找你們。」
「呃?」吟倩不由得大大的一愣,她只想拿鑰匙回房休息,卻沒料到櫃台連同鑰匙還多加了一句話送給她。
櫃台指指她身後大門邊的候客區。「他還在等你們呢!」
吟倩牽著兒子一同轉身……
「爸爸!」任育倫首先大叫一聲衝過去。
吟倩也吃驚地叫了起來,「耶?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
任沐霈無語,彎身抱起兒子來到吟倩面前,他擔憂地睇視著妻子。
「老婆,妳聽我解釋好嗎?」
凝望著任沐霈蒼白憔悴的臉龐,吟倩當下便決定懲罰已經足夠了。
「我們先回房再說吧!」
任沐霈和兒子一同坐在床上後,他以憂懼的眼神再次問:「老婆,妳聽我解釋好嗎?」
吟倩拖了一張椅子在他前面坐下。「說吧!那個女孩子為什麼會和你們一起上台?」
很高興老婆願意給他解釋的機會,任沐霈立刻一五一十的將有關吉兒的事娓娓道出,同時很小心地觀察著老婆的臉色。
「我實在沒想到她會那麼做……真的,老婆,妳不要生氣好嗎?」
吟倩卻沒聽見他的求饒,只是兀自沉吟著。
「嗯……那就是說,你還要和她同台兩次囉?」
「不,一次也沒有!」任沐霈即刻否定。「我決定以後不再上台了。」
吟倩反倒一愣。「呃?為什麼?」
「為什麼?」任沐霈奇怪地揚了揚眉。「這樣以後就絕對不會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了啊!妳要知道,從吉兒打開先例之後,一定會有很多人要求我們提攜新人,或者和我們同台表演以增加知名度。當然,德斯不會每個都接受,但也有很多是不好拒絕的。」
吟倩沒有說話,只是思索。
「老婆,妳……還在生氣嗎?」任沐霈小心翼翼地問。
吟倩瞟他一眼,還是不出聲,回答的反倒是任育倫。
「沒有了啦!老爸,媽咪那天回來後,在床上好像袋鼠一樣跳了好久,之後就不再生氣了;不過……嘿嘿!媽咪說得給你一點懲罰才行。」他比出三根手指頭。「三天,也就是說,就算你一直沒找到我們,後天我們還是會去找你的。」
任沐霈又偷覷老婆一眼,謹慎地再問:「你確定?」
「哇咧!媽咪是你老婆耶!」任育倫誇張地叫道:「她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嗎?雷電閃一閃就過去了嘛!」
「也對。」任沐霈喃喃道,隨即輕輕碰觸一下吟倩。「老婆,那妳還在想什麼?」
「我在想……」吟倩沉吟著。「你那麼喜歡唱歌,這樣放棄不是很可惜嗎?尤其you & me要是少了路克就……」她聳聳肩。「這樣對理文、喬和哈爾都說不過去吧?是you & me讓你名利雙收的,你怎麼能在他們需要你的時候背棄他們呢?可不放棄,麻煩也是很多……」
「老婆……」
「算了,」吟倩甩甩頭。「我一個人想也是沒用的,還是大夥兒一起討論比較好。」
「老婆……」
吟倩歪著腦袋看看他,繼而笑著一屁股挪到他的大腿上坐著。
「你洗了幾次嘴啊?」
瞧見老婆的笑容,任沐霈終於完全放下心了,「十次,」他親暱地摟住她。「外加十瓶沙威隆。」
「少扯淡了!」吟倩笑罵。
「真的,我發誓,」任沐霈舉手作發誓狀。「妳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差點吐出來了呢!一回去當然就拚命洗嘴囉!要不是急著找妳,恐怕到現在我還在洗呢!」
「越講越誇張了!」
「最好是妳幫我洗。」任沐霈曖昧地湊在她唇邊咕噥著。
吟倩好笑地推推他。「我乾脆拿鹽酸給你洗好了。」
「鹽酸也能洗腦啊?!」任沐倫吃驚的嚷讓。
「大人講話,小孩子有耳無嘴!」夫妻倆同時轉過去瞪眼叱道。
任育倫不滿地噘起了嘴。「你們乾脆把我扔出去好了。」
任沐霈失笑,他搔了搔兒子的小腦袋,「你這小鬼!」隨即轉頭瞄老婆一眼。「我們回去吧!他們還在等我的消息呢!」
二十分鐘後,任沐霈帶著妻兒坐上黑亮的法拉利跑車絕塵而去,夜空中只隱約傳來一連串小孩子的驚嘆聲。
「酷耶!爸爸,既然你有這麼酷的車子,為什麼在台灣要開那輛破破爛爛的車子呢?」
*** *** ***
「該死!」德斯猛捶一下陽台門,隨即返身走回沙發上坐下,急躁地掏出菸來點燃,狠狠地吸了好幾口。「該死的!他為什麼不打通電話回來,讓大家知道一下情況到底如何了?」
哈爾不安地看看其他人,「你們想,他會不會……」他吞了口唾沫。「又出事了?」
「不要胡說!」喬脫口叱道:「再怎麼不高興,他老婆也不會讓他出事的。」
哈爾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又說:「如果……如果他是在他老婆離開之後才……」
喬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但是仍堅持道:「不會的,他老婆應該會考慮到這點的。」
「可是……」
「拜託你閉嘴好不好,哈爾?」一直無聲的倚在壁爐邊皺眉沉思的理文,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你不知道你很煩嗎?」
哈爾瑟縮了一下,「我只是想建議我們大家一起去看看而已嘛!」他低聲咕噥道。
「我們應該要有個人跟著他的。」理文懊惱地說。
「是他堅持不要……不、是不准的啊!」喬反駁。
「碎!」德斯又猛拍了一下桌子。「該死的!他為什麼不打電……」
就像在回應他的抱怨似的,電話鈴聲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跳起來,哈爾更誇張地一溜煙跑到牆角縮著,彷彿電話正想大開殺戒吃人似的。
「會……會不會是警察要通知我們他已經……」
「閉嘴!」其他三人一起大吼。
電話鈴聲依然刺耳地尖叫不休,四個人面面相覷,同樣期待電話鈴響,卻又害怕接到的根本是打錯電話的。好一會兒後,德斯終於戰戰兢兢地拿起電話,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
「哈囉?」
「德斯?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你們不會這麼早就睡了吧?」
「路克?」德斯先是低語,驀地又大叫:「路克?」
「幹嘛啊!叫這麼大聲?」
所有的緊張和焦慮在瞬間消逝,沒來由的怒氣立刻佔據心頭,「該死的路克,你怎麼現在才跟我們聯絡?」德斯怒吼。
「我兒子餓了嘛!」
「你兒子餓了?!」德斯不敢置信地大叫:「這是什麼……」
「對啊!我兒子說他餓扁了,所以,我就帶我老婆和兒子到麗晶酒店用餐,沒想到一吃就……」
「麗晶酒店?」德斯不敢相信地拿下電話筒看了看,隨即又放回耳旁。「那我們呢?」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聲調就是無法降低下來。
「咦?你們也餓了啊?沒關係,一起來嘛!或者我帶點東西回去給……」
「狗屎!」德斯怒罵:「誰要吃東西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為什麼不能早點讓我們知道你們沒事了,好讓我們能早點滾上床去睡大頭覺?」
「啊!說到上床,我才想到,德斯,叫菲娜找人把四季室整理一下,好讓我兒子睡。」
電話那頭的混蛋根本沒有在聽他說什麼嘛!「路克,你這個……」德斯正想破口大罵,任沐霈卻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我想,我帶東西回去給你們吃好了,我兒子快睡著了,好吧!就這樣了,待會兒見!」
「喀嚓!」一聲,任沐霈就掛斷了電話。
可笑的嘟嘟聲在耳旁持續了好半晌,但德斯就是無法死心地放下話筒,只是一臉不可思議、釋然、憤怒、哭笑不得地僵在那兒。
僵滯片刻後,理文首先聳聳肩道:「我想,我可以去睡了。」
喬伸了一個懶腰,跟在理文身後也走人了。「我也是。」
哈爾又多愣了一會兒,才從角落裡走出來,他慢吞吞地來到猶在考慮到底是要殺人,還是自殺好的德斯身邊,輕輕拍了拍德斯的肩頭。
「往好的方面去想,至少他還活著,不是嗎?」
對極了!這樣我才能親手殺了他!
第八章 危機
從沒想過你會離開,
蒼白的容顏,
流下透明的淚水,
吶喊的心,
催促著想留住你。
「Shit!」
哈爾條地怒吼一聲彈坐起來,惺忪碧眼猛然大張,憤怒的視線掃向四周,「誰?是誰竟敢拔……」他突然頓住,驚愕地瞪著床邊那個黑髮、黑眼的漂亮小男孩。「裘依?你跑到我的房間做什麼?」
對他的怒聲責問,小男孩……任育倫僅僅回他一個淡然的眼神,隨後又繼續好奇地研究手中的金色鬆毛。「是真的耶!」他喃喃地咕噥。
哈爾忿忿地掀開被子又問了一次。「裘依,你沒事跑來拔我的胸毛做什麼?」
任育倫歪著頭打量他半晌,「不過,你的毛比老爸多。」他自言自語的道。
狗屎!得不到滿意答覆的哈爾,不再多問什麼,只是隨手抓起扔在地毯上的長褲穿上,再一把拾起又將覬覦的眼光投注在他胸前的小鬼,喃喃嘀咕著走出房門,直奔二樓主臥室。
「啊!不要停,不要現在停啊!」
任沐霈把腦袋埋在妻子的頸項間,粗重地喘息著。「好……先、先讓我們……商量一下……陪、陪我直到……工作結束後再……一起回去。」
「好、好、隨便你,隨便你!」
啊哈!奸計再次得逞!
任沐霈即刻快馬加鞭的將妻子送上歡樂顛峰,不願讓她有機會將承諾收回去,但這一次,吟倩卻在沉入睡鄉前說了兩個字--
「奸臣!」
任沐霈不覺得意地咧開了嘴,親了親愛妻之後,雙眸才滿足地闔上,正想追隨愛妻的腳步再補一下回籠覺……
「砰砰砰!砰砰砰!」
任沐霈不悅地睜開疲憊的雙眸,咒罵了一聲。「見鬼!」
「砰砰砰!」
「該死!」他猛然抓起眼鏡戴上,旋即跳下床到浴室抓了一條浴巾圍在腰間,再大步走向正砰砰亂響的房門,用力的打開。「該死的是誰一大早……」
他條地住口,詫異的雙眸在哈爾和兒子的臉上來回地掃來掃去。
「哈爾……小倫……你們怎麼……這麼早……」他又中又英地說著連自己都不懂的話。
哈爾輕咳兩聲,臉色非常嚴肅,「抱歉,我在我的房間裡撿到這個。」他拎高了任育倫。
「你的房間?」任沐霈更訝異了。「他跑到你的房間做什麼?」
哈爾忿忿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拔我的胸毛。」
「呃?」任沐霈先是大大一愣,三秒鐘後,他的嘴角開始抽搐,接著,笑意才冒了出來,到最後,爆笑
聲就很不客氣地對著哈爾的臉轟過去。
哈爾更不開心了。「很高興你覺得有趣!」
「你是應該高興。」任沐霈仍是爆笑道。
「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哈爾不高興地問。
「你應該高興……」任沐霈瞥向滿臉無辜的兒子。「至少你們有三個人都是金髮,可以讓他輪流拔,他整整拔了我三個月才放過我哩!」
「老天!」哈爾的臉色條地慘然一變。「三個月?」
「是啊!不過……」任沐霈笑咪咪地安撫道:「你們只要忍受兩個月就夠了。」
「兩個月?」哈爾的雙肩條然一垮,害任育倫撲通掉下地。「六十天?」
「應該沒那麼久……」任沐霈沉吟著。「大概還剩一個半月吧?」
「四十五天?」哈爾喃喃道:「天哪……我發誓,以後我都要鎖門睡覺……對了,叫馬丁再幫我多加兩個鎖,對……就這樣……」他嘟嚷著走向樓梯。「那個小鬼要拔就去拔喬或理文的,我絕不會再讓他碰到我的手……絕不……」
任沐霈慢慢蹲下身,臉上依然帶著笑。「兒子,你睡飽了?」
任育倫點點頭。
「餓了?」
任育倫又點頭。
任沐霈寵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好吧!你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就帶你去找菲娜。你還記得吧?她是這兒的管家,以後你有任何事,找她就可以了,知道嗎?」
任育倫再點頭,任沐霈起身走向衣櫥,任育倫跟在後頭,還細心地將門關上。
「爸,不用叫媽咪起來一起去吃早餐嗎?」
「不用了,讓媽咪多睡一下。」任沐霈隨便抓了一件T恤、褲子套上,就牽著兒子出房去了。
「爸……」
「嗯?」
「我可不可以也把頭髮染成金色的,也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
「為什麼?」
「這樣才會有女孩子對著我尖叫嘛!」
※ ※ ※
除了哈爾和任育倫在電視機前火併電動遊樂器外,其他人都聚集在客廳中央開討論大會。
「Shit!」
「你講髒話耶!哈爾叔叔,在小孩子面前不能講髒話,你不知道嗎?」
「Shit!」
「媽咪打輸時也沒有這麼愛講髒話哩!」
「小鬼,你給我閉嘴!」吟倩回頭吼了一句,隨後又回到討論話題上。「你剛剛說什麼,德斯?」
「我和湯尼說好了,不會再讓吉兒和他們上台了。」
理文頗為訝異地問:「妳是怎麼跟他說的?他竟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德斯聳聳肩。「我直接告訴他,吉兒這麼做讓路克很為難,因為路克已經有愛人了。」
「對,」德斯朝任沐霈笑笑。「或許過一陣子就可以直接公佈路克已婚的事賞了,這等於是為將來鋪路。」
「你不怕歌迷造反?」吟倩問,當年的事她可沒忘記。
「現在情況不同了,路克的地位已經穩固,歌迷不會那麼輕易就背棄路克的。」
「那倒是事實,」理文附和道:「路克的歌聲才是最吸引他們的地方,他是不是已婚,並非那麼重要,何況,這樣就能徹底杜絕那些胡亂喊著自己是路克女友的人的癡心妄想。」
「做名人還真累啊!」吟倩喃喃道:「居然有那麼多人要自動攀上來。」
「妳以為才這樣而已嗎?」喬嗤笑一聲。「告訴妳,如果這兒不是警衛森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偷溜進來呢!還有,那些媒體們沒事老愛開直昇機到這兒來探查路克的私生活,想當然爾是什麼也看不到啦!因為路克根本不在這兒。」
「沒錯,連在這兒工作的人,我們都得小心翼翼的篩選,免得他們透露任何消息出去。」理文拿了一根香菸點燃,吸了兩口。「過去一直期望you & me能成名,可真正成名之後,麻煩也多得令人苦惱哩!」
德斯反手用大拇指比一比哈爾。「上次我和哈爾到斯坦厄普去吃飯,結果什麼也沒吃到,兩個人就落荒而逃了,哈爾全身上下除了衣服還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之外,其他什麼小飾品、領巾、手錶等等,全都給搶光光啦!連衣服上的口袋也被拔去了!」
「之後,我們就不敢隨便出去了,」喬喃喃道:「特別是路克,沒什麼事他根本不出門,他說……耶?他怎麼睡著了?」
眾人皆愕然的瞪著早已歪斜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路克,好半晌,喬才以曖昧的眼光瞥向吟倩。
「他……昨晚太累了吧?」
※ ※ ※
在洛杉磯停留了一個多月左右,分別在洛杉磯本地、舊金山、西雅圖和拉斯維加斯各舉行了兩場演唱會,還有一場公佈未來動向的記者會。
又匆匆錄製了專輯CD和團體單曲、個人單曲CD各一張,再趕往攝影棚攝製了四支MTV、一支公益廣告之後,you & me終於啟程飛往德州達拉斯,而那已經比他們預定的計畫遲了三、四天。
於是,剛下飛機的當晚,連大氣都還沒喘一口,you & me在美南的第一場演唱會使開鑼了,接著是當地電視台的訪問、慈善晚會,一場幾乎引起暴動的CD簽名大會……
直到第二場演唱會一結束,一夥人又馬不停蹄地飛奔到機場,趕搭最後一班前往邁阿密的夜班飛機。
一上飛機,也不用特意找什麼舒服的姿勢了,四個成員全都椅背一躺、頭一歪,便一起吆喝著上周公那兒湊一桌打麻將去了。
邁阿密之後是奧蘭多、亞特蘭大、聖路易、芝加哥和底特律,接著,來到東岸的匹茲堡、華盛頓和波士頓,最後終於到達終站--紐約。
即使僅是跟著,並沒有做什麼事,吟倩都覺得行程緊湊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何況是馬不停蹄,忙得差不多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you & me成員們。
所以,理文頭一個鬧嚴重胃痛,路克則直接給他昏倒在機場,而在這大熱天裡,喬居然得了重感冒,只有最年輕的哈爾沒出什麼大毛病。
在中央公園的第一場演唱會中,有三個人是吊點滴硬撐上台的,所以,這次四個人都放棄使用樂器,把伴奏的部分統統交給一直陪伴他們轉戰各地的專屬樂團。
然而,演唱會進行不到一半,喬便開始直往哈爾的身上靠過去了,哈爾只好撐著他直到中場休息。
下半場自然是欠一腳,一開始,路克便代為向歌迷們道歉,但歌迷們並不是很在意,反正路克依然在台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演唱會繼續,路克柔情繾綣的歌聲仍如此迷人,令人時而無法自拔地沉浸在淒美哀怨的氣氛中,時而歡樂地合拍同唱,當然,吶喊尖叫更是必然的點綴。
看來,無論喬是否缺席,這依然是一場完美的演唱會,只要路克能撐到最後一刻……
哈爾和理文同樣擔憂地覷了一眼路克,他的歌聲依然柔美,但是,面容呆板,眼神渙散,而且,他始終不動地僵立著,以往他的習慣是很自然地隨著音樂而晃動,尤其現在唱的還是一首相當俏皮輕快的歌曲,甚至搭配了一套特定的舞步。
但其他人也不能把舞步秀出來,總不能讓路克一個人呆立著,而他們圍著他跳吧?又不是印地安人圍著火堆跳戰舞!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朝舞台邊的德斯瞥去,德斯毫不猶豫地暗暗點頭,兩人立刻會意地輕輕頷首,隨即邊唱著合音,邊朝路克靠攏過去,準備一有什麼狀況,就可立即伸出援手。
「媽咪,爸爸好像不太對勁耶!」
吟倩和德斯憂慮地互覷一眼,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不對了,連舞台前方的歌迷們也看出來了,因為他們並沒有像後方遠處的歌迷們一樣拍手唱合。
「我會設法將下一場延後。」德斯主動允諾。「就只剩下另外三首歌了,希望他撐得完這一場。」
吟倩並沒有出聲,因為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聲哭出來。
但是,下一首歌才剛開始,路克便很明顯地搖晃了一下,理文和哈爾很有默契地同時左右各抓住他的手臂,繞過自己脖子來撐起他,並直接往後台走去,可才走到一半,路克的雙腳就彎曲癱軟,腦袋整個垂落在胸前了。
五分鐘後,就見一輛轎車往西奈山醫療中心急速駛去……
※ ※ ※
幽靜的病房內,吟倩抱著熟睡的兒子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地凝視著蒼白憔悴的老公,天色逐漸濛濛亮,她依然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瞧。
護士不斷的來去,醫生也不斷的來去,最後,德斯也來了,他的臉色相當凝重,注視任沐霈許久後,他才遲疑地輕輕拍了拍吟倩的肩膀。
「倩,到外面來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告訴妳。」
吟倩狐疑地看他一眼,隨即將兒子抱到沙發上放下,德斯則將身上的短外套脫下來替他蓋上。
德斯以腦袋朝外面點了點,吟倩會意地走出病房外,德斯隨後走出。兩人在長椅上坐下,吟倩耐心的等待著,德斯猶豫了好半晌後,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醫生說……需要替路克做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吟倩詫異地睜大了眼。「為什麼?他不是只是疲勞過度嗎?」
德斯搖搖頭。「以前再忙、再累,他也不會昏倒……」
「我知道,」甄吟倩打岔道:「是這次我讓你們多浪費了一些時間,你們才會這麼趕,你放心,以後我不會……」
「倩,不是,不是因為妳,」德斯截斷她的話道:「是……醫生懷疑他患有再生不良性貧血,所以才……才……」
「再生不良性貧血?」吟倩呆呆地重複。「那是什麼?」
「是……」德斯遲疑地遙望了一下走道盡頭。
吟倩這才注意到哈爾和理文都在,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不肯過來和她打招呼或看看路克什麼的,而且,他們臉上的神色都很怪異,彷彿是在害怕什麼事,所以不敢過來。
她的心中條地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是什麼,德斯?快告訴我啊!」她不安地追問。
尋求不到助力的德斯,無奈地轉回頭來,唉!他只能孤軍奮戰了!
「那是一種血……血液上的疾病,」他吃力地尋找聽起來比較不那麼可怕的代用詞。「大都發生在歐美人身上,且百分之七十五都是自發性的。路克一看就知道他有歐美血統,而且,他以前也都沒什麼問題,所以,應該就是所謂自發性的,然後…然後……」他又吞吞吐吐了起來。
吟倩探索的眼神端詳他好一會兒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說:「我已經準備好了,無論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不要隱瞞,全部告訴我吧!」
德斯同樣審視她好半晌後,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好。再生不良性貧血,是因為骨髓內的血球母細胞出了問題,而引起血球再生不良,不僅紅血球再生不良,血小板、白血球也會減少,以他現在的狀況來講,他的病情已經不輕了。如果經過骨髓穿刺,證實路克的確是患了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會先試著用抗淋巴細胞球蛋白來治療,通常至少要經過三到六個月之後,才知道路克對藥物有沒有反應,如果沒有,就改用胸腺球蛋白。」
吟倩頷首表示明白其嚴重性,雖然她並不是很明白那些專有名詞。「如果有反應,是不是表示這個病能治癒?」
德斯又遲疑了一下。「是有百分之五十到七十的患者,對藥物會產生反應,而在長期的治療下,的確曾治癒,但即使治癒了,還是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會再復發,且轉變為骨髓發育不良症候群或急性髓樣細胞白血病。」
白血病?!那不就是血癌嗎?!
吟倩吃力地吞了好幾口口水後,才膽戰心驚地問:「如果他對藥物沒有反應呢?」
「那就只能靠骨髓移植了。」德斯輕聲說。
吟倩條地倒抽一口冷氣,「骨……骨髓移……移植?」她吶吶地道。
德斯點點頭。「妳應該知道骨髓移植最適合的來源是兄弟姊妹,但是,路克即使有兄弟姊妹,也可能找不到了,所以,他們已經開始著手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希望能找到和路克的HLA符合的捐贈者。」
吟倩咬著下唇問:「如果……找不到呢?」
「不要這麼悲觀,倩,」德斯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別忘了他是路克,只要隨便散佈個消息出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搶著要捐贈呢!」
吟倩沉默片刻後,「也有可能不是,對不對?」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他們還沒做骨髓穿刺,不是嗎?」
德斯憐憫地注視著她。「我不想瞞妳,倩,他們幾乎已經確定了,骨髓穿刺只是做進一步的證實而已。」
她絕望地垮下了小臉,「怎麼會這樣?」吟倩痛苦地喃喃道:「怎麼會?」
德斯不安地將她摟入懷裡。「別這樣,倩,路克現在最需要的是妳堅強的支持,他很虛弱,而妳必須要替他承擔下一切。我們都會幫妳的,但是,妳才是他真正的支柱啊!倩,妳了解嗎?」
吟倩沒有回答,她僅是把整個頭都埋入他的懷裡,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襟,全身微微顫抖著。
德斯向遠處的哈爾和理文撇了撇頭,示意他們過來幫忙,他們立刻半跑過來在吟倩的身邊蹲下。
「倩,別擔心,路克不會有事的啦!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除了AIDS,哪一種病治不好?」哈爾勸慰道。
理文連連點頭附和。「是啊!倩,路克只要好好休息一、兩年就會好的,在這期間,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來幫妳,只要妳開口就行了。
「工作方面則有德斯負責,路克只要一年作一兩支曲子出來發行單曲CD,以歌迷對他的瘋狂熱愛程度,我保證路克痊癒後,他依然會是歌迷們心中的最愛。」
「倩,路克真的很愛妳,所以,妳絕對不能崩潰,否則他也撐不下去了。」德斯溫柔地拍撫她的背。「如果妳喜歡,我用一個路克的祕密和妳交換,如何?」
果然如他所料,吟倩立即抬起頭來問:「什麼祕密?」她的雙眸在淚水的洗禮下更為烏亮晶盈。
德斯微笑道:「他好想要一個女兒,可是,他說當年為妳接生的醫生說,妳在生兒子的時候,就一直哭叫著絕對不要再生了,所以,他也就不敢要求妳再為他生一個女兒。」
吟倩猛皺眉。「早說嘛!我還以為是他不想要了哩!」
德斯失笑。「倩,是妳自己……」
「是我說的又怎麼樣?」吟倩猛然坐正,下巴再輕蔑地一揚。「你沒聽人家說過,女人在生產時說的話都是在放屁嗎?」
哈爾好奇地張大眼瞧著吟倩。「不會是妳自己也想要個女兒吧?」
「老實說……」吟倩抬手抹去淚水。「我的理想是兩個兒子、兩個女兒。」
「哇!」理文讚嘆一聲。「更貪心了!」
吟倩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繼而朝哈爾強笑道:「哈爾,拜託你去把我兒子抱出來好嗎?」
哈爾點個頭,便轉身進病房去了,德斯遲疑地看著她。
「妳……不會是要把事情告訴妳兒子吧?」
吟倩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你放心,那小鬼精得很,他會懂得該怎麼做的,而且……」她輕嘆。「別看他只有五歲,他可比我堅強多了。」
是嗎?德斯和理文兩對懷疑的視線相交在一起。一個五歲的小鬼?
不一會兒,哈爾抱出滿眼惺忪的任育倫,他坐在吟倩身邊,揉著眼睛咕噥抱怨道:「幹嘛啦!人家睡得好好的說。」
「兒子……」
吟倩才叫了兩個字就停住了,她不自覺地朝德斯他們望去,他們相覷一眼,而後對她鼓勵地點點頭。
任育倫終於感覺到不太對勁了,他坐正小身子,神情由不耐煩轉為正經嚴肅。「什麼事,媽咪?」
吟倩望著那張神似任沐霈的小臉蛋,心中一陣酸楚油然而生,她咬緊下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哭泣的衝動。
「兒子,你爸爸他……」吟倩咬了咬牙。「他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 ※ ※
好累!
他想再多睡一下,但是,他記得自己是在演唱會上失去知覺的,若是睡太久,老婆肯定會擔心的,所以,他硬是撐開如千斤重的眼瞼,想要讓老婆知道他沒事。或許等老婆不注意的時候,再偷補一下眠,這些日子來還真是忙壞了哩!
「老公!」
視線有點模糊……他吃力地眨了眨眼,嗯!終於清楚了。
「老婆。」他親暱地叫了一聲,想要摸摸她,卻發現兩隻手部抬不起來,他不由得困惑地垂眼向下望……是誰綁住他了嗎?
「爸!」
「嗨!兒子。」他也想捏捏兒子的鼻子,可是……他又往下望去,「我的手為什麼抬不起來?是誰綁住我了嗎?」他直接詢問。
吟倩和兒子相覷一眼,然後抓起他的手晃了晃。「在這兒呢!老公。」
任沐霈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讓自己的手指和她交握住,他笑笑。
「我大概是吃得太少,所以都沒什麼力氣了。等最後一場演唱會結束後,我們立刻啟程回台灣,老婆,到時候就麻煩妳多煮幾樣好菜餵餵妳老公我吧!」
吟倩順從地點點頭。「好,不過最後一場演唱會已經取消了,而且……」
「取消?」任沐霈吃驚地打岔道:「怎麼可能?票都賣光了不是嗎?難道要教人家退票嗎?這樣會被人罵死的!」
「沒有人不高興,老公,」吟倩忙安慰道:「他們都要求用演唱會的票來交換你最新的專輯和單曲CD。」
「可是……」任沐霈還想再說,吟倩已先拿來一張報紙攤在他面前,「you & me主唱路克演唱途中昏厥,歌迷淚灑當場,演唱會以嚎哭聲畫下悲情的句點……」他下意識地唸著醒目的標題。「最後一場演唱會取消,歌迷毫無怨言,卻也不願退票,寧願以票交換you & me的最新專輯CD……」
他愕然的抬起眼。「就這樣?」
吟倩笑盈盈地拿開報紙。「就這樣。」
他又愣了片刻才失笑道:「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解決了,我猜大家都樂死了吧?這一回大家真的都累壞啦!」他搖搖頭,隨即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雙目一凝。「喬沒事了吧?」
「早就好啦!」
「早就好了?」任沐霈又愣住了。「可是,我記得他病得很重啊!怎麼過一天就沒事了?」
吟倩又和兒子相覷一眼,這回換兒子上場。
「爸,你以為你睡多久了?」
「不就一天囉!」
「一天?」任育倫嘆口氣。「爸,你整整睡了四天啦!」
任沐霈震驚地瞪大眼睛,旋即脫口大叫:「四天?怎麼可能?」
吟倩又拿回報紙擱在他面前。「哪!看看日期。」
「八月十……」他的雙眼睜得更大。「老天,這是今天的報紙?」
吟倩慢吞吞的收起報紙。「昨天。」
「昨天!」任沐霈再次大叫:「妳是說我莫名其妙的睡掉了四天?」
「不是莫名其妙,爸爸,」任育倫小聲地說:「事實上,醫生說你至少還得再住院半個月……」
「狗屎!」任沐霈咒罵道:「我已經醒了,為什麼還要住院?我又不是跟喬一樣得了重感冒,我只是太累了而已,睡四天應該足夠了,不需要再睡半個月,又不是快死了!」
死?!母子倆同時瑟縮了一下,兩人怯怯地互覷一眼,吟倩推推兒子,任育倫則回瞪母親一眼,才不情不願地說:「可是醫生說你一定要……」
「說個屁啦!」任沐霈怒道:「所有的醫生都喜歡叫人家住院,我才不要任他們擺佈呢!」他絕然地揮揮手……沒力氣,只好隨便搖一搖意思意思一下。「好了、好了,我沒事了,既然演唱會也取消了,那我們就可以立刻回台灣了,就這樣!」
「不行啊,爸爸!」
「不行啊,老公!」
「不行?」任沐霈瞪大眼。「一個是我任沐霈的老婆,一個是我任沐霈的兒子,全都是我的!我的!懂嗎?意思就是,我任沐霈才是任家的一家之主,你們誰敢說我不行?」
「你在說什麼啊……」吟倩又氣又急,她猛然踱了踱腳。「反正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任沐霈雙眼一瞇。「意思是,妳不願意去幫我辦出院手續囉?」
吟倩直嘆氣。「真的不行啊!老公,你真的不能出院嘛!」
「好,我自己去辦!」
任沐霈說著就想自己拔掉點滴,吟倩一驚,忙抓住他的手。
「你想幹什麼?」
「我該死的要出院!」
吟倩瞪著他好半晌,而後突然間明白了,當年任沐霈的憂鬱症雖然在回台灣不久後痊癒了,但卻留下了一個後遺症……突發性執拗症。
偶爾,僅是偶爾會爆發上一次,大多是在他心境極度不安的情況下才會發作,但也有可能就是太少發作了,所以每一次爆發都很恐怖,簡直要拿命跟人拚了似的!
而現在,正是他的執拗症又爆啦!
該死!什麼時候不好發作,偏偏選在這種爛時刻,人家為他擔心得要死,他卻鬧起小孩子脾氣來!
希望他長命百歲,他硬要自己去投胎;想好好跟他說,他卻大耍其蠢男人威風!
好,決定了,她受夠了!
「你該死的不准出院!」吟倩的大吼聲就這樣衝口而出,而且不顧一切地繼續大叫著,「因為你病了,病得很重,你得了什麼鬼再生不良性貧血,醫生要試試看能不能用藥物治好你,而那個藥有副作用,所以,在半個月內,他們必須看著你才行。」
任沐霈驚愕地瞪著她,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半年後,如果你對那個藥沒有反應,你就得再換另一種藥試試,如果依然不行,那……」她的嗓音開始發抖。「你就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可是,我們不知道你有沒有兄弟姊妹,就算有,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所以,他們已經在審查骨髓捐贈資料中心的資料了,看看志願捐贈者中有沒有適合你的骨髓。」
她粗魯地抬手擦去臉上縱橫的淚水。「如果找不到,德斯打算把消息散佈出去,希望你的歌迷願意挺身而出,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個適合就夠了,一個,只要一個就……夠了……」
任沐霈臉上的震驚之色逐漸退去,他深思地凝視著她。
「我……」她哽咽了一下。「我一直想要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可是你一直叫我吃避孕藥,我以為是你不想要其他的孩子了。我……我不管,你一定要再給我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還有,你不能把他們扔給我一個人照顧,否則他們會聯手整死我,我會變得好可憐、好可憐,可憐到就算你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任沐霈的嘴角微微地勾起,來回看著同樣「濕淋淋」的兩張臉,一個豪放派毫不客氣地抽咽、猛吸鼻子,一個死硬派緊咬著下唇不肯哭出聲。
原來這就是始終在他心底深處隱隱啃噬的不安感,他所預感到的臨頭大禍,他一直以為是老婆會因為某種誤會而離開他,沒想到卻是可能會要了他的老命的病!
不過,只要不是老婆和孩子要離開他,他什麼都不在乎!
「我會再給妳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老婆,」他帶著笑意輕語。「也不會把他們扔給妳一個人照顧,更不會把電視讓給兒子一個人霸佔去……」他朝兒子滑稽地擠擠眼。「那才真的會讓我死不瞑目哩!」
任育倫眼中帶淚地噗吃失笑。「臭阿兜阿!」
「咦?」任沐霈挑了挑眉。「這次怎麼不是死阿兜阿了?」
聞言,任育倫的笑容驟失,「以後我再也不要講那個字了!」他緊繃著小臉咕噥。
任沐霈不在意地笑笑,「原來我真的病了,難怪我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想摸摸你們都沒辦法。」他雙手向上。「你們自己過來讓我摸摸如何?」
吟倩立刻先將兒子抱上床,自己再緊偎過去,母子倆一人一邊將他緊緊抱住。
「老公,我愛你。」吟倩悄悄耳語。
「爸,我也愛你。」任育倫難得羞赧地說出這句他一向批評為很噁心的話。
任沐霈笑得更開心了。
「我才捨不得你們兩個呢!就算上帝真的要送我十二對翅膀(最高級的天使),我也不要!」
*** *** ***
「我很想說你看起來好多了,可是……」喬打量任沐霈半晌,而後搖搖頭走開,在小沙發上坐下。「我實在說不出口。」
哈爾則靠在病床邊,奇怪地看著神情泰然的任沐霈問:「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任沐霈聳聳肩。「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我寧願相信自己不會死。」
「怎麼說?」
「如果上帝真的要我上去報到,」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傷疤。「不用等到現在吧?」
「可是……」倚在窗邊的理文遲疑了一下。「你這個病有怎麼解釋?」
任沐霈輕笑道:「我把它解釋為,上帝要我停下來思考一下現在的生活方式,是否真是我想要得。」
「真深奧……」哈爾喃喃道:「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
任沐霈想了想,「我喜歡唱歌,也喜歡創作曲子,但是,我當初加入you & me最主要得用意是多賺一點錢,好讓我的老婆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及將來。」他頓了下。
「現在,我賺的錢已經多得兩輩子都用不完,實在應該把時間還給我的老婆和孩子了,可是,我卻已經無法從you & me中任性地硬要退出,情況似乎是欲霸不能了。」
「你要退出you & me?」哈爾驚叫。
「我一直有這個想法,卻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提出。」任沐霈承認。「可是,現在你們應該都看得出來,我非退出不可了,即時我的病可以用藥物控制住,也是一、兩年後的事了。」
「這件事情我和倩討論過。」始終無語地靜坐在沙發上的德斯突然開口道。
「呃?」任沐霈微微一愣。「你和我老婆討論過?」
德斯輕輕點頭。「事實上,是她主動找我商量的。她說你喜歡唱歌,所以,即使她再不喜歡你因為工作而常常出國,她也從不曾要求你退出you & me,就像雖然她的工作導致你們的家庭生活不正常,但是,因為她喜歡教書,所以,你也不願意她犧牲她的喜好。」
任沐霈沒有說話,德斯習慣性地掏出菸,卻在理文的皺眉示意下又收了回去。
「抱歉。」德斯喃喃道:「倩說,雖然你現在的身體不允許工作,但是,也不可能成天無所事事的虛度時光,那樣,就算你的病好了,大概你也差不多要發瘋了。
「所以,她認為你應該在許可的範圍內繼續創作曲子,再讓我替你發行,這樣你就不會閒得發瘋,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百無一用的病人了。」
任沐霈感動地笑了。「她為我設想得真周到,不是嗎?」
「她的確是個好妻子。」德斯讚許地連連點頭。「我的前妻要是有她一半關心我,我們就不會離婚了!」
「不是吧?」哈爾卻咕噥著。「我記得是因為你老婆抓到你和別的女人上床,所以才……」
「你少說兩句會死啊?」德斯老羞成怒地罵道:「就沒見過你這麼不會說話的人。」
就算哈爾不說,大家也早就知道啦!任沐霈暗地裡竊笑不已。
德斯做作地咳兩聲,而後板著臉繼續說:「至於你要退出you & me的問題嘛……嘿嘿!真抱歉,倩卻是請求我不要因為你生病,而把你踢出you & me哩!」
「耶?」任沐霈頓時張口結舌,差點說不出話來。「為……為什麼?」
德斯嘆了一口氣。「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她希望你在健康情形允許的情況下,仍然能保有你的愛好,作曲是一種,但是,你真正喜歡的還是唱歌,不是嗎?」
「沒錯,可是……」
「不用可是了,」德斯立刻打斷他的囉唆。「我們都說好了,我現在把結果告訴你,如果你有什麼異議,麻煩你和老婆商量好後再通知我,我會盡量配合你們的,OK?」
任沐霈略一思索。「好吧!」
「OK,現在嘛……」德斯炯炯有神的雙目掃向you & me其他三位成員。「我想,三位不反對路克是you & me的靈魂吧?」
當然沒人反對,就算反對也沒用,這已經是明擺著的事實了。
「好,那麼,三位會反對you & me的行程完全依據路克的需要來安排嗎?」
喬無聊地翻了翻白眼,理文輕笑搖頭,哈爾則喃喃道:「只要他不退出,要我學狗叫都成!」
「真的?」喬戲謔地眨眨眼道。「好,叫兩聲來聽聽吧!」
哈爾雙眼一瞪。「你以為我不會?哼!汪汪!」
「汪汪?」理文失笑。「這是什麼?瑪爾濟斯,還是吉娃娃?」
病房裡頓時響起一陣轟然大笑,只有哈爾不滿地喃喃道:「你們又沒有指定要什麼狗!」
德斯受不了地連連擺手。「好了、好了,等一下再試試聖伯納,現在先聽我說。」等大家都勉強斂起笑聲後,他才滿意地頷首。
「OK,倩希望把所有練唱、錄音和錄影的工作統統挪到台灣去進行,演唱會則要視路克的身體狀況來決定一年能舉行幾場,還要縮短演唱會的時間,而且,要增加中間休息的次數,不能只在中場時才休息一次而已,但這一切都要在路克的病能夠完全被控制住之後,才能開始進行。」
他注意到任沐霈似乎並無反對的意思,於是繼續說明他和吟倩商量後的結論。
「而且,她會建議路克做一些適合你們三位發揮的曲子,好讓你們在其他的時間裡仍然能繼續發展,以免因為他的病而浪費了你們三位的寶貴時間。」
他說完後,掃視you & me所有的成員一眼。「OK,有任何意見嗎?」
大家一致搖頭,包括任沐霈。
德斯滿意的笑了。「很好,那麼……哈爾,你的聖伯納可以登場了!」
第九章
任沐霈一經大夫同意出院後,就直接帶著妻兒回到台灣,而為了專心照顧老公,吟倩偷偷的--因為老公堅決反對--向學校提出辭呈,但還想讓她多兼一、兩堂課的農學院院長,哪肯這麼輕易就放她走,最後只同意讓她請假一學期,下學期再視情況而定。
下學期?下輩子吧!
瀟灑的將學校拋在腦後千百里遠,吟倩將所有的精神全放在老公身上,兒子次之,只在兒子上學、老公睡覺時(他很嗜睡),才進自己的狗窩整理資料,她放棄教學,並不表示也放棄了興趣,她打算以自己的學習過程和幾年來的教學經驗,編輯教材,以方便現在和以後的學生學習。
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是不錯,只要……沒有閒雜人等來騷擾。
※ ※ ※
一般留美學人可歸納為兩種,一種是認定西方月亮比東方月亮圓,所以就賴在國外不回來了;一種則是願意回台灣來貢獻所學,希望台灣也能學到將月亮變圓一點的技術。
曾子信就是屬於有良心的後者之一,可惜,他在認真研習學問之餘,也不忘順便把洋人的一些「先進」喜好帶回。譬如--
別人的老婆比較好玩!
對於曾子信的死纏爛打,吟倩的應付策略是先禮後兵!平日是能躲就躲,要是不幸碰上面,先是哈哈打聲招呼,畢竟人家是教授,總該給人家一點面子嘛!可若是對方認為面子無啥路用,根本不想保留,吟倩就會毫不客氣地開罵。
悲哀的是,對方有被虐待狂,她越罵對方越爽,結果落荒而逃的反而是她自己。
不過,憑良心說,三十不到的曾子信,確實是個相當英俊迷人的男人,許多女同事和女學生們,都在私下暗戀他。可她就是不懂,有那麼多花自願讓他採,為什麼他就偏偏要搶人家已經摘走的花呢?
可不管如何,現在既然不必到學校上課了,總該能躲得遠遠的了吧?
剛踏進豬窩一步的吟倩,又被門鈴聲拉出了身子,這時候會有誰來哩?不會又是崔太太來訴苦了吧?她狐疑地想著,並拉開了大門……
「耶?!怎麼是你們?!」
擺出最瀟灑的POSE斜倚在門邊的正是曾大教授,更恐怖的是,後頭還跟了幾位他的學生,魏宜慧、朱茵茵和林文仙,她們是功課最好,卻也是最頑皮的三個學生。
在學校時,她倒很歡迎她們和她打成一片,可這會兒……真不敢想像她們會搞出什麼花樣來哩!
「妳的學生想念妳嘛!所以,我就帶她們來探望一下囉!」曾子信笑咪咪地說。「不請我們進去嗎?」
放屁,人家沒有腳嗎?還用得著你帶!還不是怕連門都沒得進,才帶來三位護航者,想讓她們夾帶他闖關進門,真是不要臉的傢伙!吟倩暗罵不已,同時勉強扯出一值類似微笑的「東西」。
「進來吧!」
四個人魚貫而入,各自坐下。
吟倩不情不願地端來四杯茶待客,雖然在學校時,學生得端茶給她這個講師喝,可現在,她還是得反過來招待客人,即使她實在很想把其中一杯茶潑上某某不要臉的教授臉上。
「請喝茶。」
她剛一坐下,有一雙又大又圓的貓眼的朱茵茵,便好奇地問道:「師丈呢?」
「睡午覺。」
瞇瞇眼魏宜慧則關心地向前傾了傾身。「老師,我聽系主任說妳想辭職,為什麼?」
吟倩往後靠向椅背。「你們師丈病了,我得留在家裡專心照額他才行。」
古典美人林文仙輕蹙娥眉。「需要整天看著嗎?總有時間兼一堂課吧?老師都不知道那個代課的文老師上得好爛喔!都不曉得他在上些什麼,結果,大家都在課堂上各做各的事,要不就打瞌睡。妳看著好了,這學期至少會當掉一、兩科,補考都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來哩!」
吟倩聽了不禁直皺眉。「你們要認真聽啊!就算聽不懂,也可以發問嘛!要不,自己找資料研究也可以啊!」
魏宜慧聳聳肩。「我們是可以自己想辦法啦!可是其他人呢?現在他的課都沒人要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算是給他面子還留在課堂上閒聊而已了。」
「是啦!老師,至少上個化學課也好嘛!」林文仙要求道。
吟倩歉然的嘆息一聲。「真的不行,我老公病得很重,需要我的全心照料才行哩!」
「既然病得那麼重,索性讓他住院,由專門人員照顧不是更好?」曾子信插嘴道。「妳教得那麼好,放棄不是太可惜了嗎?我去找過你們院長,他說下一學年打算升妳做副教授,並讓妳接四年級畢業班的課程喔!」
「是啊!是啊!」朱茵茵贊同道:「就讓師丈住院嘛!那老師就可以回到學校來教我們了啊!」
吟倩看看朱茵茵,又看回曾子信。她當然知道曾子信會這麼建議的原因,追根究柢就是不肯死心罷了,只想把她拐回學校好方便追求她。
想到這裡,吟倩決定要問個清楚,否則老是這樣被他追著跑實在有夠痛苦的。
「曾教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追我?」她直截了當的問:「我並不算特別漂亮,又是個有夫之婦,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曾子信笑了,「該怎麼說呢?妳的確不算特別美啦!但我喜歡的是妳率直的個性,妳那種既純真又成熟的韻味也吸引了我,我希望能有機會更深入的了解妳,至於妳丈夫嘛……」他聳聳肩。「大家都知道妳和他的感情並不是很好,既然這是男女平等的時代,妳當然有權利追求更幸福的未來囉!」
這下子,吟倩的好奇心真的被勾起來了。
「為什麼大家會認為我和我的老公感情不好?」
「很簡單,妳到中興任教以來,從沒有人見過妳丈夫,他從未到學校接送過妳,也從未和妳參加過任何可攜伴的活動,博士班的學生寄情書給妳,也沒看見他到學校來興師問罪,甚至我打電話給妳他也毫無反應,我想,這只有一種解釋……」
「何解?」
「你們夫妻倆互不關心。」
吟倩終於恍然大悟,卻又覺得有點啼笑皆非。
她一直不讓老公出現在校園裡最大的因素,是因為老公太漂亮,也太出名了,她擔心女學生會迷上她老公,以後她家可就要不得安寧了。
而且,校園裡多的是年輕人,被認出他就是路克的機率也大幅度提高了,不像她住的社區裡,迷戀偶像的年輕人並不多,算是安全地帶。
吟倩無奈的搖搖頭。「我若是真的不關心他,何苦要辭職在家裡專心照顧他呢?」
「因為妳是個好女人,」曾子信不假思索地回道:「或許你們已經沒什麼感情了,但妳仍願意盡做妻子的責任去照顧他。」
林文仙三人互覷一眼,而後輕聲開口道:「其實,我們都覺得老師還年輕,不需要被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綁住,應該及早擺脫,好去追求真正的感情才對。」
「對啦!老師,」朱茵茵瞟了一眼曾子信。「曾教授跟妳很配啊!人帥,又是個教授,你們一定很有得聊的,不像……」
她突然噤聲,吟倩不由得狐疑地瞇了瞇眼。「不像什麼?」
朱茵茵猶豫了一下,「這……我只是聽說的啦!」她又頓了頓。「聽說師丈只是個高職畢業生,而且……而且……」
「對,他的確是只有高職畢業而已,」吟倩平靜地接口道:「而且,以前還做過KTV的服務生,那時候,他為了賺夠錢和我結婚,幾乎什麼都肯做。我想,如果薪水夠多,或許連掃街他都願意去做呢!」
魏宜慧了解地點點頭。「所以,現在老師才不好意思輕易的離棄他。」
「可是,這樣也不行啊!」朱茵茵卻是大加反對。「為了當年他曾經為妳付出那麼多,妳就甘願把自己綁在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身邊一輩子嗎?這太迂腐了吧!老師?」
吟倩再度感到啼笑皆非的直搖頭。
「你們真是……不要老是曲解別人的話好嗎?我不是那麼偉大的女人,就因為那個男人曾為我付出許多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和他在一起,那樣不但是愚蠢的想法,而且到最後雙方都會很痛苦,何苦呢?」
「那是為什麼?」曾子信問。
「因為我愛他,」吟倩面色平靜,眼神卻是異常的癡狂與熾熱,「從我四歲開始就愛上他了,而且一年比一年還要更深切、更濃烈,我不敢想像沒有他的日子,那……那太恐怖了!如果他死了,我想……」她閤上眼。「我也會隨他而去!」
好一會兒,屋內僅剩一片寂靜,曾子信和那三個女孩子只是呆呆地看著吟倩,為她眼底的狂愛和聲音裡的激切決然而震撼不已,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事實竟與眾人的想像相差如此之大?看她的樣子,又實在不像是「青菜」講講而已,這到底是……
條地,三個女孩子同時抬眼盯著吟倩身後上方,曾子信隨後也順著她們的眼光看去,而吟倩一睜開眼,便看見他們四人發直的眼神,正感訝異間,身後突然傳來任沐霈的聲音。
「老婆,我找不到我的眼鏡耶!幫我找一下好不好?」
吟倩猛然回頭,卻看見光裸著上半身的任沐霈,正瞇著眼極力想看清眼前的景象。
「老婆,有客人嗎?好像……」
話還沒問完,吟倩已經跳起來大叫:「該死的,你怎麼又不穿衣服就跑出臥室了?你想再發一次燒嗎?你想再住院嗎?別以為現在天氣還暖和,就可以這麼隨便!上個禮拜你才打個噴嚏,隔天就給我燒到四十度,你忘了嗎?」
吟倩邊罵邊拉著任沐霈往臥室衝去,連各人也顧不得了。
「我找不到眼鏡嘛!」任沐霈無辜的說。
「他媽的,你就不會叫我一聲嗎?」
曾子信和三個女孩子忍不住面面相覷,大學女講師居然大罵三字經?曾子信不禁在心裡驚嘆。
哇!師丈真漂亮耶!林文仙和魏宜慧也驚嘆出聲。
只有朱茵茵暗暗狐疑,師丈好像一個人哩!
臥室裡,任沐霈和吟倩跪在一起,瞪著地上的鬧鐘和支離破碎的眼鏡。
「捺A按呢?」
吟倩猛然抬眼瞪他,他居然還敢問?想也知道是他自己睡姿不好,一翻手就刷下床邊櫃上的鬧鐘和眼鏡,然後兩者相親相愛偎在一起的結果,就是眼前這副景象了。
看見吟倩瞪大眼,任沐霈不由得心虛地瑟縮了一下,「我暫時先戴隱形眼鏡好了。」他囁嚅道。
吟倩無奈的吁了一口氣。「也沒辦法了,既然讓她們知道你醒了,總得出去見見人家吧?這是禮貌。快點,加一件外套再出去。」
五分鐘後,曾子信和比他還高半個頭的任沐霈握了握手,心中不得不承認任沐霈實在比他出色太多了。
任沐霈微笑道:「你好,曾教授,常聽吟倩提起你,終於有機會見到你了。」
吟倩則親熱地偕同任沐霈坐下,「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他從不追究有人追我的事了吧?」她仰望著任沐霈。「他知道永遠不會有人比得上他的。」
曾子信無法反駁。
「還有,你也該清楚我為什麼不讓他到學校來找我了吧?」
吟倩轉眼望著那三個偷偷看著她老公流口水的女孩子。
「我可不希望家裡的門檻被同學們踩壞了!」
魏宜慧和林文仙不好意思地收回呆直的目光,而眼神怪異的朱茵茵卻仍然死盯著任沐霈不放。
「老師,師丈是什麼病呢?」
「再生不良性貧血。」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朱茵茵聞言,雙目的異光乍現,「你是路克!」她條然指著任沐霈肯定地道。
「嘎?」魏宜慧和林文仙同時驚呼,並轉頭再度盯住一臉慌張的任沐霈,旋即大喊:「真的耶!」
啊!讓我死了吧!吟倩頹然地撫額哀嘆,她怎麼會忘了朱茵茵是標準的路克迷呢?
「老……老婆……」任沐霈求助地直扯著吟倩的手臂。「怎……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
吟倩再嘆一聲,毅然抬頭望著那三個全身都散發著得意興奮情緒的女孩子。
「我想,我再否認也沒有用,說吧!什麼條件?」
三個女孩子立刻聚攏在一起嘰嘰喳喳老半天後,三人又抬起頭來,由朱茵茵首先發言。
「簽名CD不必說了,自然是一定要的,另外,我們每個人都要和路克拍一張照片,後面也要有路克的親筆簽名,證明不是我們翻拍製作的。」
「還有,」林文仙接口道:「將來路克要是再開演唱會,要招待我們去聽一次。」
「最後,」魏宜慧更興奮了。「路克要唱那首『泣血』給我們聽,而且只為我們三個演唱。」
吟倩轉頭瞥向老公。「你現在的精神還好嗎?」見任沐霈點點頭,她又說:「那就帶她們去隔音室唱給她們聽吧!」
望著消失在隔音室門後的任沐霈,吟倩不自覺的又搖頭自言自語道:「我就是怕有這種情況發生,才不敢讓他到學校去找我,沒想到還是……」
始終沉默無語的曾子信,此時才不可思議地吶吶道:「他……真的是那個……那個……」
「沒錯,you & me的主唱路克,那個超級巨星。」吟倩好笑地瞟著曾子信。「沒想到吧?那個一出現便會吸引來千萬人潮的路克,其實只不過是個平凡的丈夫和父親罷了。雖然只有高職畢業,他的名氣、他所賺的錢,卻是我遠遠不能及的,光是他作一首曲子的版權費,就比我一輩子的所得還要多了。」
曾子信苦笑。「我好像鬧了一個很大的笑話。」
吟倩笑笑沒說話。
曾子信注視她半晌。「我沒有別的用意,只是……」他頓了頓。「妳真的要放棄教職了嗎?」
「是啊!」吟倩無所謂地應道:「在我心中,他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其他的一切皆可放棄。」
「那以後……」
「沒有以後,」吟倩打斷他的話,「他的痛即使痊癒了,還是有復發的可能,所以,我必須全心注意著。」她笑笑。「我還年輕,不想那麼早死,這樣你懂嗎?」
曾子信又凝視她片刻後,「我想,我一見到妳,就知道妳是這種癡情烈性的女人,所以我才認定妳,希望能得到妳的真情對待。」他自嘲地一笑。「卻沒考慮到既然妳是這麼癡情的女人,又怎麼會背叛妳丈夫呢!」
「有一天也會有個女人如此對待你的。」吟倩誠心地說。
曾子信沒說什麼,只是輕嘆,同時,隔音室的門也打開了,三個哭得唏哩嘩啦的女孩子一個接一個走出來。
「怎麼回事?不是聽歌嗎?怎麼哭成這副德行?」吟倩納悶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最後瞄向走在最後面的任沐霈。
「喂!老公,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哪有啊!老婆妳別冤枉人哪!」任沐霈一臉無辜地喊冤,「我才唱到三分之一,她們就開始哭了,然後……」他兩手一攤。「我有什麼辦法?」
突然,朱茵茵仰起可憐兮兮的臉蛋說:「老師,能不能讓我親師丈一下?」
嘎?這就太過分了吧?!
※ ※ ※
使用ATG不到四個月,任沐霈就開始有好轉的跡象了,就表示他的病情可由藥物來控制,即使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他會復發,屆時只能進行骨髓移植手術。
但美國方面已經有一位志願捐贈者和他的HLA相符,甚至在台灣也有一位,只是台灣這一位已經超過五十歲了,通常年逾五十五,便會被剔除捐贈的資格,所以,吟倩另外又拜託德斯幫她到歐洲、澳洲和非洲看看,有沒有其他捐贈人的骨髓適合任沐霈使用。
至於任沐霈,他發現現在的生活正是他最想要的。
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如此的輕鬆憾意,夫妻倆隨時可促膝常談、互訴心曲,精神好時就寫寫曲子,興趣來了,就一家三口躲在隔音室裡我彈琴、你唱歌,或者自彈自唱新作的曲子讓他們母子倆先行評鑑一番。
他依然喜歡和兒子搶電視,每天和老婆一起散步到學校去接兒子,三個人或者再拐到哪兒去逛逛,或者直接回家搶電視,端看任沐霈的精神如何而決定。
而對他來講,最大的好消息,莫過於老婆的肚子又被他搞大了。
當初醫生曾警告過他,他所服用的藥物會使他的精蟲減少,若想要孩子,可能要等痊癒後才比較有希望。如今,老婆居然又中獎了,這是不是表示……呵呵!他的男性雄風比其他男人還要勇猛許多哩?
呵呵呵,真是……好跩!
※ ※ ※
平常,任沐霈總要睡過九點才會醒來,在這之前,吟倩曾盡量把握時間去買菜。
醫生說,他的食物都要盡量採用越新鮮的越好,所以,她都天天去買最新鮮的活魚、活蝦、活雞等。
吟倩把所有的菜放到廚房裡,剛走出廚房,便看到猶一臉睡容的任沐霈從臥房裡出來。
「醒了,老公?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好餓喔!」
餓?!
吟倩不由得開心地笑了出來,他真的是好多了。發病前,他的食慾就不太好,發病後,更是明顯的降低,而且每況愈下,直到後來,不管是大魚大肉,或是清粥小菜,都提不起他的胃口了,說不定老鼠吃的都比他還多哩!可他現在卻會主動叫餓了,看樣子,那個藥還真的很有效哩!
「好,好,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弄給你吃。」吟倩忍不住內心的喜悅,滿臉歡愉的笑容。
任沐霈抓抓腦袋。「隨便,妳煮什麼我就吃什麼。」
「OK!」她說著,將他轉了個圈推回臥室裡。「今天好冷,你先去多加一件毛衣再出來。」
「是,老婆。」
中午,夫妻倆一同去接兒子回家,精神很好的任沐霈,就提議到公園另一邊的錄音帶店去逛逛。
「想看看你的CD銷售情況如何對吧?不怕看到結果是統統賣不出去嗎?」吟倩調侃道。
「肯定是!老爸,看樣子,你只好回去吃自己囉!」任育倫幸災樂禍地說。
任沐霈猛敲他一記腦袋忿忿地道:「少潑我冷水,小子!」
任育倫齜牙咧嘴地揉著腦袋,猶不忘多說兩句風涼話。「這叫老羞成怒!沒關係,我原諒你,誰教你是我老爸嘛!」
任沐霈哭笑不得。「這是誰的小孩,這麼混蛋?」
母子倆很有默契地同時伸手一指。「你!」
「我嗎?」任沐霈一臉無辜。「不是吧?我好像不認得他耶!」
任育倫雙眸賊兮兮地轉了一圈,「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不太認得你耶!」他轉頭斜睨著吟倩。「媽咪,我記得妳好像說過,我很像以前住在我們隔壁的那個叔叔,他是……」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溜煙的跑了,剛好躲過兩個大爆栗。
「那絕對是遺傳妳的!」任沐霈喃喃道。
吟倩冷哼。「是喔!你都沒責任是吧?」
「聽說是這樣沒錯。」
吟倩抬眼一瞪,正想要頂回去,卻發現他的神情有些疲憊,忙問道:「你累了嗎?」
任沐霈俯視她,「有點。」他毫不避諱的承認。
她二話不說,立刻拉著他到公園邊的木椅坐下。
「我想,我們不需要過去了,兒子會幫你看了回來告訴妳的。」她看著他靠著椅背閤上了眼。「你會冷嗎?」
「不會。」
就在任沐霈差不多要睡著時,任育倫終於衝了回來。
「爸,缺貨!」
任沐霈雙眸驀地大睜。「你爸爸我就在這裡,怎麼會缺貨?」
「CD缺貨啦!」任育倫叫道:「你的CD都差不多賣光了,尤其是前兩個月新出的那兩張,連一片也不剩耶!所以我就去問老闆囉!結果老闆說,美國那邊缺貨,要就買盜版的,看我要不要?」
「缺貨?怎麼會缺貨?」任沐霈不解地撥接腦袋。「以前從不會缺貨啊!」
任育倫跳上椅子,坐在任沐霈的身邊,兩隻小腳搖啊晃的。
「老闆說,從you & me主唱路克因重病暫退歌壇後,他的行情竟未降反升,而他的歌迷也為他發起一項骨髓捐贈活動,不但引起各地歌迷熱烈的響應,還使得一些原本不是他的歌迷的青少年,好奇地去買路克的音樂來聽聽看,於是,路克先生……」
任育倫仰頭看著父親。「你的歌迷更多啦!不必你開什麼演唱會、記者會,你的歌迷俱樂部、網路路克迷等,都會免費替你作宣傳,大家一窩蜂的搶著要你的CD,結果,廠商製片不及,就缺貨囉!」
任沐霈聽得直發愣,最後只是啊一聲,連眼鏡溜下來了都沒發覺。
任育倫跪坐到椅子上,伸手替他扶正,然後又坐回去。
「還有啊!爸,你知道那些新的歌迷是買了你哪張專輯才被你迷上的嗎?」
任沐霈茫然的搖搖頭。
「我就知道。」任育倫笑了,笑得好得意。「爸,你每一場演唱會都有錄影吧?」
「是啊!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任育倫聳聳肩。「只不過,你最後一場演唱會被製成了雙片VCD,就是那張『未完成的演唱會』賺到了他們的淚水,也賺到了他們的心。」
「耶?」任沐霈簡直是目瞪口呆。「沒唱完也行?」
「行啊!聽說德斯爺爺加了好些感傷的悲情旁白進去,由下半場缺席的喬叔叔配音,本來電視台要求讓他們播出整場演唱會的實況,但是德斯爺爺不同意,卻作了一大堆感人的宣傳,大家只好自己掏腰包去買囉!」任育倫斜睨著父親。「你知道銷售成續如何嗎?」
任沐霈依然搖頭。
任育倫點點頭。「別嚇到了,爸,到現在為止,光是在美國本上,就賣出了三百萬張以上,全球銷售量更達五百五十萬張。」
「那麼多?!」發出恐怖驚叫聲的是吟倩。
「難怪……」任沐霈喃頤道:「難怪喬治通知我又收到了一張相當驚人的支票,我正在奇怪那是哪兒來的呢!」喬治是他在美國的財務顧問。
「咦?老公,演唱會錄影版權不是屬於唱片公司的嗎?」吟倩詫異地問。
「不是,當初德斯就和他們說好了,演唱會我們自己請人錄影,版權屬於you & me合唱團,也就是說,演唱會實況錄影VCD銷售所得,由我們四人均分,德斯則抽成。」
「哇!」任育倫驚嘆。「卯死了!」
「卯死了!」吟倩同意。
任沐霈看著她們母子倆的眼睛同時鏘鏘兩聲,各冒出一個$,不覺失笑。
「好了,你們兩個,既然我這麼有錢,你們是不是該巴結我一下啊?譬如說送我回家睡覺,我真的好累了。」
任育倫唉了一聲,「早說嘛!」他迅速跳下椅子,和吟倩一人一邊地牽著任沐霈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爸,我這樣巴結夠了吧?那我是不是能要求你也買輛法拉利給我?和你在美國那輛一樣的就行了,而且要黑色的喔!如果可以,最好在引擎蓋上再噴上紅色的火焰,這樣才夠酷……」
※ ※ ※
「老婆,我想吃生魚片……」
「不行!」
「我真的好想……」
「不行!!」
「老婆……」
「不行!!!」
任沐霈垮下臉,「我好可憐喔……」他好委屈地瞅著老婆。
吟倩忍了又忍,真的是好用力地忍了又忍,可還是憋不住地失聲笑了出來。「你……真的是……」她轉眼瞥向兒子。「兒子,教教你老爸什麼叫乖乖聽話!」
「乖乖聽話?」任育倫眨了眨眼。「我也不懂耶!」
這回換任沐霈失笑了,吟倩眼一瞪,正想好好施展一下婆娘威風,門鈴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任育倫首先咻一下子消失不見,任沐霈也慌慌張張的往臥室裡跑。
「我好累,想再睡一下!」
剛睡醒還要睡?吟倩長嘆一聲,又來了,她真想叫崔太太直接去抓姦,然後拐她老公一筆錢離婚算了!
但是,她能這麼做嗎……當然不能!她只能乖乖的去開門迎接疲勞轟炸。
「咦?妳……」
吟倩愣愣的望著門前的崔太太,滿臉笑容喜氣的崔太太。
「任太太,過兩天我就要搬走了,所以,先來跟妳道別一下。」
「耶?」吟倩條地張大了嘴。「妳要搬走了?為什麼?」
崔太太笑得更開心了。「嘿嘿!說來話長……」
「啊!」吟倩忙請崔太太進入,「進來再說、進來再說!」拉進客人後,吟倩又說:「這樣吧!乾脆在我家吃晚飯吧!」
崔太太很爽快的答應了。「好啊!我幫妳做飯。」
兩個女人立刻相偕往廚房走去,中途,吟倩停下來打開主臥室的門探頭進去,看見任沐霈正趴在床上看電視。
「老公,崔太太晚上要在這兒吃飯。」
「哦!」任沐霈應了一聲,隨即又堆起滿臉諂媚的笑容。「老婆,生魚片?」
「沒有!」吟倩大吼著將門砰一聲關上,「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小孩一樣!」她忿忿地嘀咕著衝進廚房。「生魚片!生魚片!跟他講過多少次他不能吃生食了,還吵著要吃生魚片!」
跟在後頭的崔太太,好奇地打量著吟倩的怒容。
「你們是在吵架嗎?」
「吵架?」吟倩翻個白眼,「才怪!那個蠢男人是在跟我撒嬌哪!都快名列老頭子行列了,還像個孩子一樣幼稚,真是被他打敗了!」她哼了哼。「別管他了,說說妳為什麼要搬走了。」
「我要離婚了。」
「真的?怎麼想開了?」
「嘻嘻嘻!因為我認識了另一個男人……」
第十章
新生
貼心的寶貝,
什麼都別說,
反正我就是愛你,
就是只愛你。
這年農曆中秋,任家次子隆重登場。
哀聲嘆氣的任家老父喃喃叨唸著,「怎麼又是兒子呢?怎麼又是兒子呢?」
莫名其妙的任家老母,不耐煩地擺擺手道:「好啦!好啦!下次給你女兒啦!」
受不了的任家長子,躲到房裡去向上帝禱告,祈求上帝下次讓他投胎到正常人的家裡去。
任家次子哇啦哇啦吵著要吃奶。
任沐霈的新歌「我是全世界最快樂的男人」孵出第一顆豆芽……
「不行!」
「為什麼不行?」任沐霈大聲抗議。「生老大時也是我幫妳坐月子的,為什麼這一次就不行?」
「你現在的身體不堪那種負荷。」吟倩簡單的回答。
「我已經好了嘛!」這次聲音小了許多。
「好個屁啦!」吟倩輕蔑地冷哼一聲。「記得上禮拜複診時,醫生是怎麼說的嗎?多休息、少操勞,原封照樣,一點兒也不許變。別忘了從四月開始,你的病況便膠著了,既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七月時醫生才改用ATG,到現在為止,你的身體還沒有對ATG有任何反應,我心裡還在七上八下的,你又想幹什麼了?讓自己再昏倒一次嚇死人嗎?還是想乾脆住到醫院裡去看漂亮的護士小姐?」
「我……我覺得我很好啊!」任沐霈囁嚅道。
吟倩輕嘆,她拍拍床邊的空位,任沐霈屁股一歪,坐了上去。
「老公,聽我說,你的確是好很多了沒錯,但還是沒有我們預期的進步那麼快,一天二十四小時,你至少有十二個小時都處在冬眠之中,其餘十二個小時也只能做些不花體力的事,譬如吃飯、散步、看看電視什麼的,再吃力一點你就撐不住了,光是去看場電影,你就好像剛爬過一座山回來一樣。沒事還會流個鼻血,稍微用力抓你一下就烏青,上回檢驗,醫生說你骨髓中的原始增殖細胞不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四十,而幹細胞之絕對值更不到正常值的百分之十五,這樣怎麼能算好了呢?」
她說的越多,任沐霈的腦袋就沮喪地垂得越低。
「妳一個人那麼辛苦的懷孕,又那麼辛苦的生下那個胖小子,我至少該做點什麼吧?」
「一個人?」吟倩曖昧地眨眨眼。「不是吧,先生?至少種子是你辛苦種下去的,你可別不承認喔!」
「不是……」任沐霈啼笑皆非。「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
「唉!唉!知道啦!知道啦!」吟倩連連擺手。「或許你只看到我表面上的懷孕生產很辛苦,但是你想想,如果不是有你在美國那份龐大的財產支撐著,我們還能過得如此無憂無慮嗎?若真的只靠我,早就坐吃山空,一家三……不、四口蹲在路邊唱哭調仔啦!」
「那是過去……」
「是過去賺的沒錯,」吟倩再次打斷老公的話。「但那不就是你的目的嗎?讓我們一家子能有更好、更安定的生活,你做到了不是嗎?你盡到了為人丈夫該盡的義務,所以,現在就該輪到我盡為人妻的責任了,生兒養女本來就是女人的天職嘛!男人播下種子,女人施肥,夫妻倆再一塊兒享受成果,瞧!這不是很美滿嗎?」
「可是……」
「還有呢!猜猜這一年多來,你病著、我懷孕,又是誰一直有大筆收入進帳的,嗯?」
任沐霈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那是我……」
「答對了,就是你囉!」吟倩拉住他的手緊緊抓著。「你病了,但是,你依然在盡養家活口的責任……」
任沐霈剛開口,吟倩便一把捂住他的嘴。
「不!別說不過是兩、三首曲子而已,也不要藉口那只是打發時間,更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以你的情況,根本不能做任何工作,但是,你還是不肯放棄身為男人的驕傲。我想,我只能說︰你真傻,但我真的好慶幸能嫁給你,你絕對是這世上最最完美的丈夫了!」
任沐霈的表情微赧。「妳……真的這麼覺得?」
「我發誓!」吟倩舉起三根手指發誓。
任沐霈開心的笑了。
吟倩拍拍他的手。「我打聽過了,這家婦產科附設的坐月子服務真的很不錯,就讓我和小胖子在這兒待到滿月吧!你可以天天過來,但是,也要保證你不會自己開車,一定要坐計程車來回,OK?如果你真的很不爽,沒關係,還有兩次機會呢!別忘了,我還要兩個女兒呢!」
任沐霈凝睇她好半晌,終於長嘆一聲。
「好吧!不過,下一次妳只能給我生女兒喔!」
※ ※ ※
「爸,我回來了,爸!」
進門來踢兩下,小球鞋一東一西地飛開,書包砰一下甩到沙發上,任育倫一路喊進門了。
「爸,你在哪啊?爸,我們去看媽咪和弟弟啦!爸,爸……」
四處找不著,只剩最後一處--主臥室還未看過。
「爸,你在睡覺嗎?」他不假思索的開門直闖,他砰砰砰跑到床邊,放輕聲音的問。
「爸,你醒著嗎?」
任沐霈眼睛微睜,「兒子,你回來了?」虛軟微弱的幾個字卻講得他氣喘吁吁的。
任育倫蹙起眉,下意識的伸手一摸
「爸,你在發高燒耶!」他驚叫。
任沐霈苦笑道:「我知道,我……正在等你,你先去……叫輛計程車,再上來扶……扶我下去……送我到長庚。還有,別……別讓媽咪……知道,明白嗎?」
任育倫咬了咬下唇,隨即轉身衝出房門、大門,在對面門鈴上猛按。
不一會兒,林奶奶帶著任育倫衝到三樓B座--林奶奶兒子的住處,又是一陣猛按鈴,一會兒,林家章首先衝到任家,他毫不猶豫地直往主臥室闖,一聲不吭的直接把床上的人扶下床,可是,任沐霈已經因站不住而直接軟癱在地上了。
身為中學體育老師的林家章雙手一抄,便將病後更瘦削許多的任沐霈橫抱起來,匆匆偕同母親和任育倫將他送去長庚醫院。
三個人在急診室門口來回走了不知多久,好不容易才看見醫生走出來,三個人一起擁上去。
「怎麼樣?任先生怎麼樣了?」
醫生露出職業性的安撫笑容。「沒事,他那種病就是這樣,抵抗力非常弱,很容易受到感染,一不小心就會發個高燒什麼的,早點送到醫院來退燒治療是最重要的。」
「那種病?」林奶奶和兒子互視一眼。「任先生到底是什麼病?」
「你們不知道嗎?」醫生似乎有點訝異,會緊急送病人過來的應該是親朋好友啊!他們竟然會不知道病人的實際病況?「再生不良性貧血啊!哦!對了,小弟,你媽媽應該生了吧?」
任育倫點了點頭。「她在醫院坐月子。」
「我就猜是這樣。」醫生熟稔地摸摸任育倫的腦袋。「她什麼時候滿月?」
「後天。」
「這樣……」醫生沉吟了一會兒。「好吧!小弟,去告訴你媽媽一下,你爸爸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所以我要讓他住院幾天,等到他完全沒事了才能出院,知道嗎?」
「哦!」
醫生離去後,任育倫就急著去向媽咪報告,林奶奶母子則還在發愣。
「等等,小倫,那個……什麼再生不良性貧血到底是什麼病啊?」
任育倫想了想。「我也不太懂,我只知道那是一種治不好就會死掉的病。」
嘎?死?!
※ ※ ※
一聽到老公發燒住院,吟倩便二話不說的立刻帶著小兒子出院,準備去醫院看顧老公,至於兩個兒子,就只好暫時託給林奶奶,反正林奶奶的兒女都大了,習慣忙碌的她只怕無事太閒,不怕有事忙。
從眼縫中偷覷了一眼,任沐霈心中就不禁暗叫一聲:糟糕!
那個混蛋小子,明明叫他不要讓媽咪知道的,他居然給他「假臭耳」!這下子可好了,老婆連月子都沒坐完就衝殺過來,真是令人欲哭無淚,他這個老公不但連幫老婆坐月子都無能為力,還反過來要老婆來照顧他,男人再丟臉也不過如此了!
「別裝睡了,老公,早知道你醒啦!」
任沐霈一驚,忙睜開眼給她一個尷尬的傻笑。
「嗨!老婆。」
「嗨?我才唉呢!」吟倩嘆道:「整整睡了兩天,你好點了沒有啊?」
「沒事了,我沒事了!」任沐霈吃力地挺身坐起來,證明他的確是「沒事了」。
「還硬撐!」吟倩無奈地在他身後塞了一個枕頭。「我就不懂,你這樣虐待自己很好玩嗎?」
「我沒有啊!」任沐霈一臉無辜。
「沒有?」吟倩哼了一聲。「你每次昏倒都是太過勞累,要是在人太多的地方逗留太久,隔天準會發燒。你這次是又發燒又昏倒的,告訴我,你究竟幹了些什麼,又跑到哪裡去了?」
任沐霈下意識地轉眼避開老婆銳利探索的眼神,吶吶地道:「沒……沒有啊!不就……看看電視、彈彈琴,或者……或者到外面散散步而已嘛!」
「是喔!」吟倩瞇著眼瞧他。「彈彈琴,順便趕支曲子出來;散散步,順便去買菜回家煮,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任沐霈脫口道,隨即「啊!」一聲捂住自己的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任先生,」吟倩冷吟她瞟著他。「我看到鋼琴上有一份剛寫好的曲子,林奶奶又說,這兩天都看到你上菜市場買菜回家,她還以為你的病已經好了咧!」
任沐霈瑟縮了一下,他不安地拉拉被單。「呃、那個……順便嘛!」
「順便?」她的聲調提高了好幾度。
任沐霈更瑟縮了。「順……順便……」
吟倩似乎想破口大罵,任沐霈立刻脖子一縮,腦袋垂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間,吟倩似乎改變了主意,大張的嘴徐徐地闔上,她專注的凝視他許久,慢慢的,嚴酷的臉色彷彿雪融般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無奈、疼惜的神情。
她輕柔地握住他的手。
「老公,我們都嚐過當孤兒的辛酸苦痛,你不會想讓我們的兒子也嚐到同樣的滋味吧?」
任沐霈詫異萬分地抬起頭。
「生命這麼美好,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活到至少六十歲,和你在一起幸福的過一生。」她認真地凝視著他。「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我不想因為太早跟你一起走,而留下孩子去承受我們曾經承受過的辛酸,你懂嗎?」
任沐霈的雙眸頓時潤濕,反手握住她。「老婆……」
「我知道你不能沒有我,」吟倩揚起一抹深情的微笑。「我也一樣不能沒有你,所以,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只能結伴同行,沒有其他的路了。但是,我真的捨不得咱們的兒子,所以,老公,能不能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再安心地離開?」
熱淚悄悄的順頰而下,「好,老婆,我們就……就等他們長大了,再……再一起走。」任沐霈哽咽著應允了。
自吟倩的眸中醞釀出的淚水並不比他少,她帶淚的笑容顯得楚楚動人。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說……說定了。」
「謝謝你,老公。」
「不……不客氣。」
※ ※ ※
四天後,任沐霈回家了。再過一個月,任沐霈的身體終於對ATG有了反應,無論是噬中性球數、血小板或網狀紅血球數,都有明顯增加的趨勢。
而且,一旦病情又開始好轉,痊癒的速度便極為驚人,翌年農曆春節前,最後一次生檢顯示,他骨髓內的原始增殖細胞已經增加到正常人的百分之六十了。
再過兩個月,吟倩和任沐霈在陽明山的後山陽金公路附近,找到了一棟別墅,夫妻倆甚至共同參與改建設計。
沒多久,一棟適合度假的別墅,也是設備完善的錄音室,更可兼錄影棚的建築終於完工了。
同時,吟倩再一次向學校表明辭職的心意,因為她有更重要的工作必須傾注全部的注意力……她的老公、她的兒子、她的家庭,她計畫用所有的精力來為她的家設計出最完美的幸福生活,對她來講,這才是最重要的。
六月初的某天,午飯過後不久……
吟倩在闔上隔音室門前,又吩咐了一聲,「頂多一個鐘頭喔!然後你就得去睡午覺了,知道嗎?」
「知道了,老婆。」
輕輕闔上門,吟倩快步往兒子的房間走去,打算看看胖小子醒了沒。好在那小子乖得很,除了肚子餓之外,總是靜靜地自己玩吊在床頭的音樂鈴、小天使,或者玩自己的手指頭。
才走到半途,她又拐了個彎,因為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先是困惑,再來是愕然,接著是驚訝,最後是……爆笑,笑得驚天動地、天翻地覆,笑得連隔音室內的任沐霈都慌忙地跑了出來。
「怎麼了?老婆,發生什麼事了?」
吟倩笑趴在大門邊的牆上,一手指著門外,任沐霈探頭一看與吟倩同樣的表情重新小演後,而且,另一個更狂妄放肆的爆笑聲也加入了。
夫妻倆抱在一起大笑,好可憐喔!都笑出眼淚來了!
大概知道若是要等主人開口請客人進入,恐怕要等到頭髮都發白了,所以,門外的人只好自行魚貫而入,最後一個還好心地邊為他們關上大門,邊又喃喃的嘀咕著。
「真沒良心,虧我們為他犧牲到這種地步,他居然這樣嘲笑我們!」哈爾一臉不爽地抱怨道。
理文和喬對視片刻後,兩人也不約而同地爆笑出來,德斯很想保持他的長者風範,但是……
不行!實在忍不住!
幾個人笑成一團,哈爾也很想堅持他的不滿,不過,既然是團體,自然就要合群一點,所以,他只好也加入了爆笑陣容。
好一會兒之後,四個同樣黑髮黑眼、鼻上掛著一副醜不拉幾地黑框眼鏡,卻又洋味十足的男人笑嘻嘻地排排坐在沙發上供人鑑賞。
吟倩和德斯則雙手抱胸地站在他們前方評頭論足。
「妳覺得怎麼樣?」
「很蠢!」
「我也這麼覺得。」
「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們這樣改裝?」
「好玩嘛!」
三個假任沐霈立刻大聲抗議、抱怨兼怒罵,打分數的專家們卻甩也不甩。
「不過,不這樣也不行,要是他們以本來面貌來台灣的話,鐵定哪兒也去不了,只會嚇得一溜煙逃回美國去。」
「差別真大,」德斯唱嘆道:「上回來是拚命打廣告,卻沒幾隻貓知道,這回卻要易容改裝兼躲躲閃閃,路上行人多看我們兩眼,我們就提心吊膽的快跑起來,險些連警察都要過來盤問了!」
吟倩歪著腦袋又打量了半晌。「可是……這樣真的很奇怪耶!」
「那妳說該怎麼辦?」
「這……眼鏡拿掉吧!這樣或許會自然些。」
三個人立刻毫不猶豫地摘掉眼鏡,同時拚命揉著鼻梁。
吟倩不由得失笑。「我就知道,沒戴習慣眼鏡的人,一戴上眼鏡,鼻梁就會痛得要死!」
三個人附和著連連點頭。
「不過,我也覺得很奇怪,你們在海關那邊怎麼沒有引起人家的注意?」吟倩好奇地問。
德斯聳聳肩。「我們是使用法國護照。」
吟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那其他人呢?」
「樂團會分批過來,錄音攝影人員要等待通知後才會來。」德斯解釋。
吟倩頷首。「好,那我只有一點要強調,我老公還沒有痊癒,所以,你們不能像以前那樣持續性地長時間工作;而老公你呢!覺得累了就要休息,無論進行到多重要的部分,知道嗎?」
幾個大男人聽話地連連點頭,但吟倩還是不滿意。
「其實,我是想自己去看著的,但是……」
「那就去啊!」德斯打岔道:「樂團的人合作這麼久了,大家都是好夥伴,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夠幫我們保密才對。」
「真的?那我就帶胖小子跟去囉!」吟倩立即眉開眼笑。「對嘛!這樣我才能放心,否則,光靠你們幾個大男人,真的有夠不可靠!」
這回是五個大男人一塊兒連聲抗議,但吟倩同樣甩也不甩。
「OK,那我們先去買點必需品,然後再帶你們去別墅休息,可以吧?」
沒有人有異議,只在吟倩反身要回臥室準備時,德斯叫住了她,並從旅行袋中掏出一樣東西交給她。
「這是去年的,路克沒辦法親自到場,所以我就代他領獎了。」
「什麼啊?」吟倩疑惑地接過一個長方形大盒子打開一看,「唉!又是這個,我們要這個幹嘛呀!」
幾個男人笑笑沒說話,只是看著吟倩嘀嘀咕咕走回臥室去了。
德斯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到現在為止,你有幾座葛萊美獎了?」
「加上這一座?」任沐霈反手往臥室一指,德斯點點頭,他沉吟了一下才說:「一座新人獎、兩座最佳流行男歌手、兩座最佳單曲獎……剛剛那是最佳單曲獎吧?那就是三座最佳單曲獎了。」
德斯得意地笑了。「加上合唱團得到的三座最佳流行團體獎,其中一座也是去年得到的,還有三座最佳專輯獎,我想,我們不會輸卡羅斯山塔那或麥可波頓太多喔!」
「還有,還有,」哈爾接口道:「好萊塢名製片家瓊森.亞當斯找上德斯,請他轉告你,他的下一部新片想請你幫他配樂,如果你的身體狀況許可的話,最好是主題曲和插曲都包了,若是不行,只作支主題曲也可以。」
「他說你一定會有興趣的,」理文也說:「那是一個關於血癌病房的故事。」
聞言,任沐霈雙眼一亮。「血癌病房?」
「嗯!」喬應聲。「住在同一間病房裡的四個不同性別、年齡、身分背景的血癌病人個別的故事,和他們共同為生命奮鬥的過程。」
「沒問題!」任沐霈爽快地答應下來。「叫他拍劇本拿來給我看看,說不定我有現成的可以給他。」
「耶?」哈爾怪叫:「你藏私?」
「不算藏私,只是……」任沐霈蹙起眉。「不太適合you & me年輕而充滿希望的風格。你們該知道,即使再樂觀,病人的想法偶爾也脫不了悲愁灰暗的氣息,那種人生無望的悽慘感受,若非當事人,是無法了解的。」
理文深思地看著他。「難道連倩也不能讓你積極振奮起來嗎?」
任沐霈開朗地笑了。「就是因為有她,所以,那些悲鬱愁緒總是無法在我腦海裡逗留太久,她總是有辦法讓我每一天都更捨不得離開她和孩子,讓我只想不顧一切的活下去,讓我覺得……我絕對不能不活下去!」
「我想……」德斯沉吟著。「風格不一定要固定,動人的歌曲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以路克這種有同樣遭遇的人來現身說法,以合唱團本身的朝氣來激勵那些失去奮鬥精神的患者,也許更能深入人心。」
「我也有同感!」理文深表贊同。「這一年半來,我們四人合捐出兩千萬美金成立的路克基金會,在歌迷群眾的支持下,又得到了約三十萬美金的捐款,更幫助了許許多多沒有經濟能力進行長期治療和手術費用的各種血腋疾病患者,因此,雖然路克不再出現在大眾面前,可是他的魅力聲望只增不減。」
哈爾反身坐到矮桌上去。「雖然去年你只出了一張單曲CD,其他的都是我們三個人的專輯,但是,你該看看我們舉行演唱會時,那些歌迷瘋狂的程度比起過去,幾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即使你不在場,他們叫的依然是路克、路克,因為大家都知道you & me的歌曲都是路克所作的。一場演唱會下來,歌迷送給路克的鮮花、小飾品、慰問卡、情書什麼的,足足有一卡車,其中居然還有一大堆大狗熊、長頸鹿、史奴比的大型玩偶哩!」
「真的?拿來、拿來!」任沐霈忙叫道:「剛好給我那個胖小子玩!」
「你真的要?很大喔!而且差不多有四十幾個喔?」德斯抬抬眉毛。「如果你真的要,那我就叫樂團人員順便拿來囉?」
任沐霈哇了一聲。「四十幾個啊?那……問問我老婆看她要幾個好了。」
喬失笑道:「到底是誰要啊?是你兒子,還是你老婆?」
「當然是我兒子要,但是,那麼多,這裡又放不下……」任沐霈想了想。「好吧!統統拿來,連那些小玩意兒也拿來,玩偶多的就送到醫院的兒童病房去,小玩意兒則送到成人病房去,通常收到一些禮物,多少都能使他們的精神振奮起來。」
德斯點點頭。「對,就是這樣,你能了解他們的感受,你所演唱的歌曲就更有說服力、更能打動人心,讓觀眾感受到那部片子所要傳達的真正含義,也能讓you & me脫離純娛樂的模式,而攀上另一個更深層的境界,讓世人清楚了解you & me並不是一個不問世事,只專注於音樂事業發展的合唱團。」
「我建議……」理文插了進來。「you & me可以免費錄製這部片子的插曲和主題曲,也可以以這些曲子為主,開一場演唱會,所得的收入則盡數捐到某個慈善機構,譬如……」
「癌症基金會?」任沐霈提議。
「受虐兒童及婦女保護協會?」喬也說。
哈爾眨了眨眼。「AIDS?」
「都可以、都可以,」德斯笑道:「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們乾脆固定把每一年舉行的首場演唱會收入,分別捐到各個慈善機構去。」
「可是,我的歌曲版權費還是要收,」任沐霈提醒道:「不能光捐到美國吧?這部片子的歌曲版權費,我全部要捐給台灣這邊的慈善機構。」
「當然,雖然你有外國血統,但基本上你還是個台灣人,同饋台灣社會也是應該的。」德斯同意道。
「好,那就……」
「OK,我準備好啦!」
幾個男人聞聲,一起轉頭望去,只見吟倩胸前趴著一個小娃兒,右肩揹個旅行袋,左手提著另一個小袋子,右手還抓著一個保溫罐,全副武裝、威風凜凜,就待一聲令下即可出發上戰場!
哈爾愕然的轉頭瞧向任沐霈,納悶的問:「你老婆要離家出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