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2
發新話題
打印

[現代都市] 《藍蝴蝶》作者:eggy-hab【完結】

《藍蝴蝶》作者:eggy-hab【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ing5762 您是第15046個瀏覽者
[發帖際遇]: ching5762被小賊們打劫現金36Ds幣.


eggy-hab  藍蝴蝶

文案
「我夢到一隻藍蝴蝶,很名貴的那種。」
一個奇異的夢,噁心的夢,竟使我一早在水槽邊空腹嘔吐起來。
「紫!」
驚叫著的紅,拍著我的背,像天使般可愛俊美的少年,卻是業界第一流的高手。
「兩位天使終於來了。」
追求著紅的翔和我暗戀的覺,還有幾乎不會露面的先生,這便是道上威名遠揚的「幻火」的中樞人物;而我和紅,則是被道上懸賞數千萬、幻火名下的專屬殺手「蓮火」。
被盯上了,不是蓮火,而是我,那一日,我這麼預感著。

「你很吸引人,凌紫先生。」
剛剛歸國創業的碩業集團的總裁,我們未來最大的敵人。
「紫,你不明白你自己的價值。」
紅的話語在耳邊迴響,我不明白,確實不明白,眼前只有一片紅艷的花海,和一群銀藍的蝴蝶,交織著,卻融不成紫色。
我……我的愛……
命運是無法分離的,所以我們也一樣……

1

「我夢到了一隻藍蝴蝶,就停在那裡。」我躺在床上,指指天花板。上鋪的床離天頂好近,伸手可及般。「好像是很名貴的那種蝴蝶。」

「飛到我們房間裡來?那不是很不錯?」下鋪的紅好奇地探出腦袋。

「不,感覺很噁心。」我回憶著那不愉快的夢,從被窩裡爬出來,沿著梯子爬下來,「它竟然在那裡產卵!我們好幾夜聽到介於鳥和貓之間的聲音,居然是它發出來的。」

「蝴蝶會叫?你睡迷糊了吧。」一隻纖小的手搭在了我額頭上,「沒發燒啊。然後呢?」

「然後?」我側著頭想了會兒,走到紅的床前,扯過他死死抱著不放的被子,「紅你把它捉下來了,好像是關在籠子裡捉下來的。」

「唔……」紅點點頭,天真無邪地衝著我笑。

「好啦,我不掀你被子了,快點起來吧,多大了還賴床。」我無奈地鬆手,轉身去洗漱室,「過會兒還要去覺和翔他們那兒。」

「是是,我起來了,嘮叨的紫。」

聽到臥室裡的聲響,我才放心地開始刷牙,拿著牙刷,盯著鏡中的我,腦海裡卻全是那個夢。那絕不只是一個夢。

「過會兒把那個夢告訴覺吧,你的臉色不太好。」紅也走到洗漱室裡來,他只到我肩膀的高度,稚嫩的臉,水靈靈的大眼睛,長而翹的睫毛,令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地可愛。

「嗯。」我伸手撫了撫紅亂翹的短髮。我經常夢到不尋常的事,但令我感覺那麼糟的還是第一次。轉過頭,準備把牙刷塞到嘴裡,突然一陣胸悶,趴在水槽邊一陣乾咳後竟空腹嘔吐起來。

「紫!」紅驚叫著拍著我的背,擰開水龍頭沖走污物。

「沒事。」我洗了洗嘴,乾笑著。

沒事,應該沒事吧。不過,那絕對不是個普通的夢。

「哦,兩位天使終於來了。」辦公室的圓桌邊,翔和覺坐著向我們揮手。

「天使的話紅就夠了,我算不上。」我轉頭看看紅,今天他真是超級可愛,在我的打扮之下,怎麼看都像個清純的女孩子。「早安,覺、翔。」我習慣性地坐到覺邊上的位子。

「原來紅那麼適合女裝。」翔嬉皮笑臉地捏了紅一把。

「有什麼事嗎?」紅不滿地揉著被捏痛的半邊腮幫子,坐了下來。

「也沒有。」翔說道,「只是——覺說想吃楊梅。」

「阿?」紅大聲嚷起來,「那麼早起來竟只為了這事?!」

我也不解地轉頭看看覺,一直默不作聲的他終於開口了,「不是我,是先生想吃,當然我們也可以順便分一點——紫,你的臉色不好。」

我坦然點頭,把早上的夢說了一遍。覺簇了蹙眉,「我知道了,呆會兒去跟先生報告一下。紫,你自己小心一點。」

「嗯。」

「好了,那麼讓覺報告去,我們去買楊梅吧。」翔站起來,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和紅走了出去。

水果市場中,楊梅的攤位很多,大大小小,色澤不一,一時很難挑。

「包甜!包甜!」攤主們大聲吆喝著。

我帶著紅逐一走過攤位,用家庭掌勺的眼光審視著,「這種一看就很酸……」

「老闆,這個來十蘿。」

回頭,翔已經在掏錢包,我搖著頭,「翔,你至少也問問甜不甜吧。」

「至少也還個價吧。」紅也應和著。

「反正又不是我們買單,回去找先生報銷就行了。」

唉,我歎了口氣。即使是翔自己掏錢,估計他也不會皺一下眉。平時稍稍節省那麼一丁點,他大概就能被楊梅淹死,真不知道一個人要三輛私家車是做什麼的。

老闆笑呵呵地將楊梅裝袋,翔拎著幾袋子回他的寶馬上去了。

「紫,我們也買點回去吧。」回神,紅水潤潤的眼睛望著我,有點像搖著尾巴乞求的小狗。

「好。」我回答著,找了個滿意的攤子,買了兩籮裝袋,與紅歸程了。

「為什麼楊梅那麼重!」拎了十幾分鐘,我開始抱怨。紅說他來,不過被我拒絕了了,怎麼能讓一個「少女」來干體力活。

拐入一條小巷,正享受著無人的清靜,對面走來一個粗三壯四男子,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們。看那模樣,是打劫的。

男子衝我們咧嘴笑著,我也回報地笑著,拎著袋子迅速繞到他背後。「抱歉,我們沒帶什麼,只有楊梅,不過也不能給你。」這自然是謊言,沒記錯的話,身邊應該帶著幾千塊錢。

男子竟沒有朝我追來,卻發出了粗俗的聲音,「嘿嘿,好可愛的小姐。」

我有些後悔了,不該把紅打扮成這樣出門。不過如果不打扮,他那天使般的美少年樣可能更惹眼。

「我說,不要欺……」回過頭,入眼的是男子輕佻地勾著紅的下頜的畫面,紅一雙水瑩的眼睛撲閃地看著他,嘴角甜甜地翹起。接著,兩人雙唇相疊。

天哪!我在心底裡叫喊著,現在的社會風氣也太……大白天的如此明目張膽地、過分地非禮「良家小姐」,不要命了嗎!

正想著,只聽撲通一聲,男子倒地。紅天真地朝著我笑,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向前伸著,手指中夾著一枚針。

「紅!」

「放心,只是一點麻醉劑,要不了命。」紅抬起袖子抹抹唇,跑到我身邊嘟著嘴,「我的吻可不是免費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壓低聲音,「還有兩人。」

「嗯。」紅點著頭,同一時間兩把短刃飛了出去,角落裡傳出刃插入牆的聲音,和兩人落荒而逃的腳步聲。

紅和我二話不說追了上去。讓人發現我們的身份已經很不妙了,怎麼能讓他們逃走。追了十來分鐘,發現的卻是兩具屍體,看來有人先行動手了。是我們的人,還是……

「真沒意思。」紅打了個哈欠,「不過倒是有麻煩了。」紅看了看周圍。

我苦笑著同意,「沒錯,我們……迷路了。」

「往哪兒走?聽你的。」紅撒手不管,將一切交給了我。

我環顧了一下,隨便指了條路,開始探索之旅。

「好像……走錯了。」十幾分鐘後,我一臉沮喪,「這座橋似乎不是往家方向的。」

「唔……」紅張望著,「那邊怎麼了?」

我們湊到人群中,只見那是一棟三層的居民房,底樓的管理員似乎很恐懼地說著什麼。

「已經死了第三個了,都說是那間房間,102房間的人幹的,但那鎖被私自換了,現在打都打不開。」

紅看了一下我,擠到人群最前,視線被什麼吸引住了,上了樓梯湊在102室的鑰匙孔上看,突然掏出了一串鑰匙,插入鎖中,臉色一變。

「紅,怎麼了?」我也上了樓。

「紫。」紅指了指那鎖。

我帶吸一口氣。這鎖是特製的,而這種特製的不規則五角形鎖孔,就是為了我們的房鎖而設計的。我掏出鑰匙包,取出那把五角形的鑰匙,插入鎖孔,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用力,竟,轉動了!

我倆錯愕相視,下面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接著驚恐地看著我們。

「紅,紫,你們在別人家門口幹什麼?」翔解圍的聲音從下面傳來。

「是啊,哥哥,雖然很稀奇,竟跟我們家的鎖一樣,但這是別人家阿,會被當成小偷的。」紅機靈地開口。

「嗯,的確。」

樓下已經快被堵死,我和紅乾脆從側翻身而下,輕盈落地。

「怎麼了?」翔低沉地問。

「被算計了。」

翔已經預料到了,轉著眼珠不動聲色地將各個方向掃了一遍,「總之先離開吧,我送你們。」

我看了看紅,婉言謝絕,「不用了,我們走回去就是了,乘著車反而會給人心虛逃走的感覺。」

翔還是不太明白,表情像被遺棄的動物,或是樂滋滋地做了什麼卻發現是多此一舉的樣子。

紅雙手交叉放在後腦勺上,乾脆直接了當地開口,「沒錯,而且車的機動性又差。」

「啊?」翔更不明白了。

「難道你開著一輛幾百萬的車能比我和紫單獨行動更靈活嗎?真是的,一看就是外行人的想法。」紅轉了個身,「紫,我們走吧。」

我看著翔一臉無辜的窘迫,心裡偷笑著。翔喜歡紅,一年多以前我就知道,聰明的紅也一定知道,雖然不知道紅心裡怎麼想,但面上從來不給他面子。紅很有才能,這不光是說他在「本行」上的本事,在其他方面也很有資質,但性格上稍顯不羈,嘴舌尤其不饒人,能管得住他的人,全宇宙也沒幾個,而不巧,我正是其中之一,所以,翔開始眼巴巴地看著我。如果我是紅的監護人,一定會立刻帶著他離開,因為紅才15歲,怎麼能把他放在一個非異性戀兼戀童的人身邊;但我不是——因為我也才剛成年——所以不打算破壞翔的追求,決定替他挽回些聲譽。

「紅,你這麼說就不對了,翔的槍法好歹在普通的警察水準之上吧。」

「哼,那只能說明現在的警察水平太差。」紅逕自向前走著,「紫,你就別往他臉上貼金了,快走吧,我肚子都餓了。」

我聳聳肩,準備拋下孤單的被拒絕者,翔也開始讓步了,「好吧,我錯了。所以作為賠罪,我陪你們一起走回去吧,紫要去買午餐的材料,我當你們的免費腳夫好了。」

「呵呵,翔,我可付不起你時薪上千的僱傭費,不過既然是免費,」我拎起那些楊梅,塞到他手裡,「那麼有勞你了。」

「好,走了走了。」紅不耐煩地喊著,「對了,紫,今天煮海鮮羹吧,原材料嘛,就讓後面的大總裁付帳吧。」

我咧嘴,湊到翔身邊故作鄭重地拍著他的肩,「歐陽總裁,事實證明,愛情是需要付出體力和財力的,加油吧!」

扔下還在苦瓜臉的翔,我跟上紅的步子,走了兩步卻突然感覺到背後一陣令人戰慄的視線,高高在上的視線,卻像一群爬蟲順著背脊向上爬一般,令人渾身不舒服。回頭,卻只見一個西裝筆挺的帥哥「苦力」,和遠處幾棟樓房。

「怎麼了?」紅奇怪地看著我。

「你什麼也沒感到嗎?」

紅搖搖頭。

「那大概是我心裡作祟吧。」

連業界一流的紅也沒察覺到,一定是我多心了。可是那一路上,這種感覺一直纏繞著我,從高空籠罩下來,像被獵人追蹤著的獵物般,我預感自己被什麼死死盯上了,而且那將是一個極其難對付的對手。

2

「吃飽了,多謝款待。」翔很紳士地用餐巾抹著嘴角,「紫,你的手藝真不是一般的好,什麼時候住到我的別墅來吧,天天能吃到你做的飯也算是一種享受了。」

我看看桌上的那鍋羹,由於有人慷慨出資,我很大方地往裡扔了不少螃蟹、龍蝦、蛤蜊、海參、干貝、魚翅,再用蛋花和稀奶油勾芡,煮了很大一鍋又香又濃的海鮮羹。這樣的奢豪品,夠我和紅解饞好幾天,可是對於翔,總覺得這應該只是家常便飯。

「好不好?」翔見我無動於衷,繼續問道。

我依舊充耳不聞,端著一盤水果從翔身後走過,冷不防一把尖銳的叉子迎面飛來。想也不必想,那一定是出自紅的手,被翔避開的凶器。我歎氣,側身,同時騰出一隻手準確地接住叉子柄。

「得到報應了吧,翔。」我呵呵著把叉子送回到紅的桌前。

翔安撫著胸口,「紅,你的身手還是那麼厲害……」

「吃完了就別在這兒礙手礙腳了,回你的辦公大樓去!本來就沒人要款待你吃飯。」紅好似很不滿,大概是多了一人,他的午餐份也就減少了,「紫,把這個傢伙趕出去,省得他又來拐騙你。」

「可是,」翔朝著客廳方向望去,「你們的鎖不是完全被人複製了嗎?住在這兒不安全了,而且,」翔攤攤手,「紫不走的話你又不會肯走。」

「對,翔擔心的是你哦,紅,我充其量只是那根胡蘿蔔。」我很利落地把翔話中的意思抖得一乾二淨,看看他那擠眉弄眼,好像在說「你別說的那麼明啊」的尷尬樣,突然覺得作弄人也挺有樂趣的。至於胡蘿蔔是什麼,那是先生一直說的,要讓倔脾氣的驢子走路,只要在它面前拴根胡蘿蔔,意思是要牽著敵人的鼻子走,就要找他的弱點。不過……

「歐陽翔!」紅的聲音變得低沉,手中握著的已不是吃飯用的刀叉,而是貨真價實的飛刃,「不想殘廢的話現在就給我離開!」

唉,我忘了提醒翔,紅很不喜歡驢子這樣動物。

「我這不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而且為了不拆散你們蓮火……嗎……」瞟見紅更冷冽的目光,翔終於住口了,於是輪到我登場來調停了。

「好了,你們兩個。紅,別跟他計較了。翔,你也不想親自嘗嘗紅蓮火的滋味吧,而且我們也不會離開這裡,這裡……可是有很多重要的東西哦。」我回頭朝某個方向看去。這棟離市區不遠的二層小別墅是我和紅的家,外表不起眼,裡面卻有一個秘密工作室,那裡的高速精密計算機系統中存放著翔的集團——歐氏集團的很多機密文件。「安全系統我會想辦法解決的,轉告先生和覺,叫他們別擔心。」

翔是歐氏集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裁,上任幾年,集團的實力已上升至國內前十,尤其是集團的電子科技領域,在國內算得上數一數二,因此翔年紀輕輕便已經家財萬貫。不過歐氏集團的強盛歷經的並不都是合法經營,雖不像道上的其他企業沾染利潤豐厚的毒品交易,但切區別公司的商業機密、用隱私威脅敲詐對手、甚至不見血不見屍地讓競爭者消失等等,從翔上任起做過不少。應該說,翔之前的總裁便一貫如此,只是沒有他這麼利落。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翔,做事卻是果斷狠准,簡直就是兩面人;幻火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大致都這樣,沉穩的覺,慈祥的先生,哪個看起來都不像是道上的。這也許是幻火的恐怖之處,不過能威懾別人三分還有一樣——盜取情報、剷除對手被譽為神出鬼沒的專屬殺手蓮火。

「別說我瞎操心,你們兩個的命上禮拜又漲了兩百多萬。」

「咻~」我吹了一聲口哨,「又一輛奔馳,以這個速度很快要上億了。」

翔對我的不以為然很是哭笑不得,「你們有點自覺好不好。」

「總之這裡比你那兒安全多了。」紅站起來,抓了幾顆楊梅,「早就把門鎖的設計也交給紫不就好了,弄得現在出亂子。」

「是是,我錯了。」翔在比他小了十幾歲的紅面前總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所謂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最低,看來男人也一樣。「我會去和先生匯報的,你們這兩天小心點。」

「知道了。」

「那些黑幫老大們要是知道蓮火是兩個這麼可愛漂亮的男孩子,要價估計還能翻個幾倍,而且會收回死活不論的條件。」翔悠閒地開在椅背上,又開始開玩笑,不過很快換來紅的一個白眼。

「你不開口沒人當你啞巴。」

我托著下巴笑著,「不過這倒可以考慮哦,紅,要不我們互相領著對方領懸賞去?這可是一夜致富的好辦法。」

紅眨巴著眼,不愧搭檔了三年多,互相的心思一眼即明,「好啊。」掏出手機便要撥號。

「你們,你們……」翔差點被咖啡嗆到,「不用這麼整我吧,我會被先生分屍的。」

「分屍不會,」我說到,紅笑得燦爛地接上,「頂多凌遲。」

「咳咳!」翔這回真是被嗆到了,「我服了你們了,果然蓮火是惹不起的。我知道了,喝完這杯咖啡我馬上走,不打攪你們了。」

「那就快喝,別磨蹭!」紅又塞了一顆楊梅到嘴裡。

蓮火,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這麼稱呼起來的,也許是因為最開始時留下過一個類似火焰之上的蓮花的圖案,可是鬼知道那只是紅的隨手塗鴉而已。即使道上人人這麼稱呼,但我們並沒有真正確定過名字,比如我,更喜歡用「紅蓮火」這個名字。除了先生、覺和翔,沒有人知道蓮火的真面目,連它其實是一個兩人組合而不是單槍匹馬也不知道。我和紅技能上的互補以及天衣無縫的默契,才是使蓮火威名遠揚的關鍵,不過明白這一點的人除了幻火中的三名頭目級人物外,都已經不存在於人世了。

我的軟磨和紅的硬泡下,翔終於被紅趕回集團上班去了,我們也終於有時間開始做正事。

「紫,你準備怎麼辦?」紅捋起袖子,將桌上的碗筷收到水槽裡,放水,倒洗潔精,開始再平常不過的家務活。我看著他那洗碗的樣子,突然覺得要是翔知道紅這副乖小孩的模樣是不是連下巴都會掉下來。

「唔……」我玩弄著手上的那把五角形鑰匙,以平靜的語氣道出一句,「全部重來,捨棄舊世界,步入新時代吧。」

「啊?」紅轉過頭,一邊把手上的碟子中的泡沫沖乾淨。

「呵呵,我早想這麼做了,畢竟這種東西太不可靠了。」我晃晃手中的鑰匙,站起身,向我的工作室走去。

「需要幾天?」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放心,兩三天就好,原型早就開發出來了。」我興奮地說道,「晚餐時候我會出來的,不要著急。」其實,我一進工作室,經常如同字面意思一般廢寢忘食,每次都是被紅氣呼呼地揪出來的。

端了杯紅茶走進工作室,關門坐下,打開電源,三個液晶屏和數十個紅紅綠綠的LED指示燈亮了起來。其實我們沒資格向別人哭窮的,光這間屋子裡的設備,估計就能買下內地的一片小山村並改建成度假區了。幾台搭載專業級超高速CPU的主機連成一個並行系統,裝載了幾乎各式有線無線通訊手段的軟硬件,桌上還有各種先進的電子產品。幻火在這方面從不吝嗇,一方面為了保護機密和保證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滿足我的興趣愛好。

收拾完飯桌的紅還是進來了,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一堆數據和程序,毫無興趣地坐到了一邊。我停下手中的活,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包扔給他。

「百無聊賴的時候寫的遊戲要玩嗎?」

紅的眼睛亮起來,「要,紫做的遊戲比外頭賣的好多了。」

我笑著看著他那俊美可愛的臉,按下中央大屏幕的開關,在一台單獨的電腦上輸入一串命令。「跟遊戲機房裡的差不多,用那個瞄準射擊就行了。」我指指紅手中從那包裡取出的槍,「只不過是專為你的設計的,那把槍與你慣用的形狀重量都差不多,只是發射出的是微波——給你耳機——系統會記錄反應速度和準確度,試試看吧。」

紅歸紅玩起來了,而我歸我開始工作。天漸漸暗下來,我調試完程序,準備開始解決麻煩的硬件問題。壁櫥中堆放了花花綠綠許多盒子,都是新型電子零件,有歐式集團開發的,還有直接從國外引進的,總之第一手的東西總會先由我經手,簡直就像他們集團的驗貨員一樣——不過也為我提供了不少便利。我取出一個白盒子,裡面裝著的是一個細長的圓柱體。

「這是什麼?」紅好奇地湊過來。

「幾個月前拼裝起來的,算是傳感器吧。」我把東西取出,又開始尋找,「唔……記得這裡附近有個虹膜掃瞄儀的……有了。」

「你準備用這個來做鎖?」紅拿起每一樣東西看看又放下,另一隻手嫻熟地轉著那把假槍玩弄著。

「不僅是這個哦。」我神秘兮兮地說道,「握一下這個。」我把圓柱形一端的一束線插到專用接口上,把東西推到紅面前。

紅伸出一隻手,疑惑地握上去,我輕點幾下鼠標,一個黑白紋理圖出現在旁邊的屏幕上。

「這是……指紋識別儀?」

「差不多,其實是一個壓力傳感器驅動的掃瞄儀,除了指紋,還能分辨手型和用力方式。再重新握一下,多採樣幾次數據,過會兒把另一隻手也測一下。」

紅鬆手又握上,朝我甜甜地笑,「紫你真是天才。不過,測完了就出去吃飯哦,我餓了。」

「……好吧。」我依依不捨地放下剛拿起的剝線鉗,回頭瞄了一眼紅一下午的戰況。好傢伙,已經超出我測試時的成績兩個數量級了,各項素質指標也比我的高了不少。再看看那個嚷著要吃意大利面的美貌少年,我在心中第329次感歎人不可相貌。

兩天後,新門鎖終於安裝好了。圓柱形傳感器巧妙地改裝成了門把手,上端的金屬裝飾品中安置了一個虹膜掃瞄儀,兩者的傳輸信號線封裝在我自定義的端口中,通過遍佈整棟房屋的暗匣連接到控制電腦系統中。

「有種進入CIA總部的感覺。」紅試了一下,給了這麼個反饋,「不過挺好,用鑰匙當幌子。」外門五角形的鎖也更換過了,依舊是五角形,不過齒孔的排列全部改了。

我揉著睛明穴,躺在沙發中,得意地看著我的作品。

「不過說起來,這兩天真安靜,那幫懸賞人都放棄了嗎?」

「不可能吧。」我伸了個懶腰,「不過難得清閒……」

嘟嘟……嘟嘟……

才說清閒,我的手機就開始振動。側側身從後褲袋中掏出屏幕一閃一閃的改裝手機,原來是郵件提示。

「有工作了嗎?」

「等等。」我的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跳躍,將手機的發射頻段切換到超高頻,一段命令之後,很快郵件從控制電腦系統發送到了我的手機上。飛快地掃了一下內容,我不禁笑開了。

「對哦,有工作了,宏少爺。」

3

一片蔚藍的天,突然出現一個黑色巴掌大的邊框,接著那框移動起來了,我才發現原來那不是天,而是與天融為一體的一隻黑邊碧藍的蝴蝶。蝴蝶撲騰而來,我環顧周圍並沒有花叢,但那蝴蝶確實向我飛來了,突然一陣不適湧來。猛地睜開眼,才發現原來是夢。

又夢到那只蝴蝶了,果然不是什麼簡單的夢……

天已經亮了,我稍稍挪了挪,突然感覺床很擠。掀開被子,竟看到紅趴在我胸膛上熟睡著!這傢伙自己的床就在下面,為什麼還要上來擠我?不過,好一幅天使美睡圖阿,彈指可破的白嫩皮膚,烏黑柔軟的頭髮貼在臉上和我的睡衣上,還有那如玫瑰花瓣般的美好嘴唇,簡直是致命的誘惑。我不敢動了,生怕吵醒他。想起昨天紅看到工作內容時的表情就覺得有趣。今晚的宴會,翔要我做他的翻譯,而紅則是他的「養子」。翔也真是用心良苦,連宴會上也不放過與紅親近的機會,身為養子理所當然的要接受父親親暱的「關愛」,而且不能對父親大吼大叫,難怪紅當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要不是先生下達的意思,我肯定翔現在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紅換了個姿勢,一枚水滴形的酒紅色水晶從睡衣的領口落出來,我輕輕拾起來,冰涼的感覺透過指尖。我也有一枚,紫色的,也不知道算是什麼形狀,兩年前生日時紅送給我的,所以後來我也回送他了這枚紅水晶。

「紫,早。」天使終於醒了,揉揉眼睛,準備開始賴床。

「起來了。」我掀開被子,「你什麼時候爬上來的?我的肩膀都快麻了。」

紅眨眨眼,邪氣地笑著,一翻身,躺倒我的另一個肩膀上,「紫,你的警覺性太差了吧,我這麼個活人在你旁邊睡了大半夜也不知道。如果我有心,你幾百條命都不夠。」

「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比起人,屋子裡的警報系統更能刺激我的警惕細胞,何況如果你真有心向我下手,我醒著還是睡著都無區別吧。」紅在這方面有多厲害,我知曉得最清楚,不過他現在那張蘋果般的臉,實在令我忍不住捏了一把,「好了,起來了。下次乖乖睡自己的床去。」

紅不情願地坐起身,意味不明地笑著,托起胸口的那顆水晶,吻了一下,突然嚴肅起來。

「紫,答應我一個要求。」

「哈?」莫名其妙地紅怎麼冒出來這麼一句。

紅嘟著嘴,「因為今晚又要穿討厭的西裝,又不知會怎樣被翔吃豆腐,所以我要討回一點本。」

「哈……」我一臉無奈。我的確管得住紅,但同時也對他極其心軟,就像疼自己的親弟弟一樣寵著他。「說吧,別太過分。」我示意他挪動一下,騰出地方讓我疊被子。

耳邊傳來紅的笑聲,停了一會,他的手掌伸過來了,托著我的下頜,我驚異地轉頭,只見一張放大了的美少年臉,紅唇在我的頰上輕盈地逗留。

「……紅!」反應過來,紅已經爬著樓梯下去了,我連忙探頭出去,心中一股被玩弄了的氣憤,「我……」

「我知道,」紅抬頭,烏黑的眼睛望著我,「我知道你喜歡覺,所以才只吻了你的臉。」

一瞬間,我感覺他的眼睛中竟有一些不甘,難道他……

「我去刷牙了,紫,給我的麵包上多塗些牛油哦。」紅恢復了在我面前一貫的天真,似乎很高興地一溜煙去洗漱室了。

我摸了摸剛剛被他吻的半邊臉,自嘲地笑笑。算了,看在他昨天不高興今天又會更不高興的份上,縱容他一回吧。

傍晚,我穿上西裝,伸手拿過紅得外套。

「翔要你翻譯什麼?」紅很厭惡地看著一身的裝扮,西裝這種服飾的確不方便行動,而且隨身又不能多帶武器。

「不知道啊。」我聳聳肩,「他的社交圈裡應該沒有只說塞爾維亞語或者古印尼語那種偏僻語種的人吧。」

「有時覺得你真可怕,我光把英語法語學會就累死了,你怎麼能會說八種外語?」紅一邊咂舌,一邊把槍和幾片薄刃放到口袋裡。

「人各有所長嘛。」我把替紅把最後一顆扣子扣好,將他的領結戴正,再拉拉他的衣襟,撫撫他的頭髮,牆上的監視器正好顯示外面的車到了。

「好了,走吧,少爺。」

參加宴會實在是一件累人的事,不光要應付搭訕的人,還要時刻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紅臉上帶著微笑,但我明白他心中一定比我更不爽。

「歐陽總裁,好久不見。」一個五十出頭的禿頭帶著一位打扮漂亮的小姐走過來,「介紹一下,這是小女,去年剛從B大畢業。」

又一個來拉關係的,連女兒都用上了,我在一邊歎著氣,看著這對父女。

「幸會,楊小姐。」翔像歐洲貴族那樣吻了那人的手背,風度翩翩的英俊模樣立刻使那小姐芳心大動,一片緋紅浮上臉。

「你好……」

「我也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翻譯凌紫,本來今年該去美國S大本科的,卻硬被我留下了,畢竟小小年紀精通十來國語言的人不多啊。」翔笑容可掬,我禮貌地打了一個招呼,那位小姐對我表示不可置信的同時,頓時自信大減,學位什麼的,在翔面前根本派不上用場。

「還有,這是我的兒子,歐陽宏。」翔把紅推到楊小姐面前,「自然只是個養子,但宏是個能成大器的孩子。」說完親熱地撫了撫紅的頭。

楊小姐看起來完全被打擊到了,包括他父親想攀親的夢想也破滅了。以紅的容貌,擊垮多少驕傲的孔雀都不成問題,何況有了養子便有繼承人,歐式集團龐大的財產指望不到了。原來紅除了做貼身保鏢,還有這一用途,既能吃到豆腐,又能趕走那些女人,一箭雙鵰阿,不過——我不由得勾起嘴角——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翔,你即將慘了……

「好一個漂亮的人阿。」一口流利的英語從一旁傳來,我轉頭,那是一個相貌俊朗的男子,略帶栗色的頭髮,約莫三十歲左右,與翔差不多年輕,帶著可以令女性尖叫的微笑,那雙眼卻比翔更加銳利,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和一種唯我獨尊的傲氣。

「謝謝。」紅回了一句。稱讚美貌的話,自然一定是指紅,連與他共處三年多的我,依舊看不厭他絕麗的容貌。

那人持著雞尾酒杯慢慢走來,目光在紅身上逗留了一會兒,「歐陽總裁,怎麼沒聽說你收養了個兒子呢?」

「還沒有決定正式收養,但宏越看越令我喜歡。什麼時候回來的,韓總?」

「一個禮拜前。」

我飛快地在腦中搜索著資料,韓悅煬,歸國創業人士,碩業集團的總裁。集團雖然才起步,但以那勢頭,遲早是歐式集團的競爭對手。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傳聞他從小生活在國外,就長在黑道之中。

韓悅煬的視線又移動了,停留在了我身上,與先前不同,那種炙熱的感覺,好像要把我看穿似的。那是一種貪婪的目光、奪取的目光,就如同獵犬看上獵物時的目光。我渾身的警報都拉響了。

「真是漂亮的人。」他又讚美了一遍,這次用的中文。我恍悟,他指的竟不是紅。

「韓先生過獎了,我並無什麼出眾的地方。」我自然地笑著。

「不,你很吸引人,凌紫先生。」韓悅煬走到我面前,向我舉杯,「要不要來碩業?我們集團才創辦,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給你的待遇一定不會比歐氏低。」

「謝謝你的好意,但僱主就在面前,我可不敢說什麼跳槽的事啊。」

韓悅煬笑起來,「這倒也是。不過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隨時歡迎你來找我,這是我的名片。」說完揚長而去,但最後的那種藏著陰險的笑,卻難以從我的腦海中消退。

「紫……」紅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輕聲地說道,「怎麼了,臉色很白……」

我回過神,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沒事的,宏少爺,也許是空氣有些混濁,我去陽台吹吹風。」

---------

4

風很舒爽,吹起我的劉海,在額上飄拂,心裡的不適感也消散了。我攏攏頭髮,有點長了,是不是該去理理髮了呢。還是算了,像我這樣的頭髮,還是自己對著鏡子用剪刀剪剪算了,紅就不一樣了,我總覺得不去美容院是對他那頭順滑漂亮頭髮的不尊重,可是他每次還是執意要我幫他打理,雖然那種柔軟的觸感在指尖滑動也是很不錯的享受。

我轉過身,背靠著欄杆。落地的玻璃移門在黑絲絨的黑空的映襯下變成了巨大的鏡子,我凝視著自己的虛像,雖不至於難看,但絕對沒有紅俊美,沒有翔瀟灑。那個韓悅煬的審美觀估計有點問題,怎麼會對著我說漂亮。

又一陣風吹來,夾雜著從宴會廳飄出的食物的香氣和小姐們的香水味。我又一次面向夜空,突然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口袋中,手機微微振動著。有麻煩了,我直覺地感到。掏出手機,檢查了各頻段的收信情況,果然位於紅外區的一部分頻段被屏蔽了。只有為了防止外界干擾時,才會採取屏蔽ISM頻段的手段,而在這一部分的ISM頻率區域中應用最廣的便是紅外遙控器。

(註:ISM頻段:即Industial, Scientific and Medeical

bands,無線發射功率小於規定值時,不必向政府申請便可以使用的頻率範圍,具體頻段按照各國規定而不同,紅外遙控器、無繩電話、遙控玩具等都工作在此頻段之內。)

我苦笑,原來到現在還有人在用這種古老的方法嗎?不過比起屏蔽所有的手機發射頻段,的確是比較切實的方案。

感歎著,手指飛舞,簡略的法語加密後通過低頻發至紅——「主辦方有鬼,小心炸彈」。

若無其事地在外又吹了會兒風,瞥見紅已經悄悄掩護著翔朝門口方向移動,我也重新回到宴會廳,穿過人群,裝作納悶。

「歐陽總裁,怎麼走到這麼遠了,我差點就找不到您了。」

翔也坦然笑道,「宏說這裡無聊,嚷著要回去了。」

「少爺果然不適應這種地方啊。」我向紅使著眼色,「那麼您先帶著少爺走,我去向主辦的劉總打聲招呼,隨後再來找您吧。」

那個劉總對與翔的不辭而別顯然不悅,不過面上也只能表示遺憾。一雙賊溜溜的小眼睛直盯著我,好像我是策謀者一樣——雖然這也沒錯。

「歐陽總裁能抽空來光臨劉某就已經滿足了,不過倒沒想到他原來還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阿,哈哈!」

我回以微笑,「有誰不愛自己的兒女的,您說是嗎?」想從紅下手,你還早了幾百年呢。「那麼我也先告辭了。」

從大廳中央像著大門行走,我掃視著前來的人們。大部分都是電子公司的頭頭,不過在歐氏看來,他們的市場佔有率根本是鳳毛麟角。翔竟然會參加這樣的宴會,估計之前就接到會場安裝了炸彈的消息,來當個誘餌的吧,否則也不會興師動眾地要我和紅來保護。我這個翻譯幾乎沒派上用場,完全就是替他來報告撤退時機的。不管那個劉總是真要炸死些競爭對手,還是想借此上了報紙混點轟動效應,反正與歐氏無關,與我也無關。

正要走出宴會廳,身後刺來兩道視線,回頭,是韓悅煬。

「凌先生,這就要走了嗎?」

我點頭,看看他的架勢,似乎也不準備再留下了。「您也是嗎?」

韓悅煬微笑著,「本來就是衝著你們歐陽總裁來的,現在見過面了,他也走了,我還留著做什麼?」他上前兩步與我並肩,「既然同路,不如一起走吧。」

我無法拒絕,伸手拉開門,「那麼您先吧。」

他禮貌又大方地朝我點頭,邁開步子。我跟在他身後半步,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這個人在說謊,他離開的原因的確是因為我們,但是並不如他所說,而是因為發覺到我們走了,所以才照著我們的行動辦事,真是會撿便宜。不過,那麼多人中,只有他察覺到了,韓悅煬,果真不簡單。

第二天,XX大樓宴會大廳發生爆炸上了各大媒體的頭條,有關爆炸原因,警方依舊在調查中。我事不關己地合上報紙,看著對面笑咪咪地喝著牛奶的紅,與炸彈幾乎零距離接觸的鎮定也變為無奈。

「紅,你就不能睡回自己的床上去嗎?這樣很浪費資源。」

「我喜歡。」紅捧著牛奶,「誰叫你第一次的時候沒把我踢下去。」

唉,小孩子就是這樣被慣壞的吧,只怪我心腸太軟。

「不過的確有點浪費床鋪,唔……要不這樣吧。」紅把最後一口土司塞到嘴裡,「我們把雙層床換成一張大床如何?」

我的手抖了一下,斜睨著滿臉期待的他,「要是你每天乖乖地把兩瓶牛奶一滴不剩地喝完,我也許還能考慮。」

「切。」這麼說著,紅卻是一口氣把他討厭的牛奶喝完了

------------

「好了嗎?」

「再一會兒。」我飛快地輸入這程序,調試再修改,另一個屏幕上的亂碼漸漸變得可以閱讀了。我確認了一下內容,用歐氏的密鑰重新加密,發送到集團裡翔的私人電腦終端上。

「好了。」我摘下防護鏡,滴兩滴緩解疲勞的眼藥水。

紅靠在門框上,專注地讀著報紙。朝著我的頭版上赫然印著「XX大樓爆炸案驚爆內幕,主辦者自導自演,舉報者疑為公司內部人員」的大標題。現在的記者倒是很敬業,我昨晚才發出的匿名信,今早報紙都出來了,真是令人欽佩的工作效率。相比之下,公安部門就太差勁了,那麼個案子竟花了半個多月還一點頭緒沒有,連站在相反立場的我都為他們覺得丟臉。一定是吃著公家飯,花著納稅人的錢,缺乏競爭危機感——嗯,一定是。

紅還在專心致志地讀報紙,我不禁好奇起來。「看什麼呢?該不會是爆炸案的後續報道吧。」那家公司的不少機密人間都被我趁著他們內部混亂從網路竊取了出來——就是剛剛發送出去的那些——那公司很快就要倒閉了吧。

「唔……看起來很誘人。」紅低語。

我把頭伸到報紙另一面前,頓時無話可說。

「是吧,這烤鰻看起來很誘人吧,金黃的色澤,還有蜜汁醬料,今晚就做這個好不好,紫?」

我毫無預兆地抽去他手中的報紙,將他推到工作室外,關上電子門。「去換衣服了,翔大概已經在等了。」

「讓他等去好了。」紅一點不在乎,繼續他的話題,「做烤鰻魚吧,紫,我很想吃啊。」

「好吧好吧,我的小少爺。」我終究妥協,生長發育期的男孩子食慾就是好。不過我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像紅的保姆了,「趕快去換衣服,兩分鐘內下來。」

願望達成的紅快活地跑向樓梯,踏上幾格台階又回過頭,「還要加上味噌湯哦。」

「終於來了。」「抱歉,弄那些東西比預計花了更多的時間。」

我笑著與紅走進房間,視線在觸到窗口邊那個背著手的中年男子時,一切隨意的舉動變得拘謹。

「先生……您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

先生轉過身,那是一張精幹的臉,微白的兩鬢記錄著滄桑。這麼個幻火第一交椅卻慈祥地笑著看著我們。

「很久不見了,紫,紅,想來看看你們。來,坐。」先生首先在沙發上坐下,「紅越來越俊氣了,紫好像又長高了吧。前幾個月本來想給你慶祝18歲生日的,但一直忙得脫不開身。」

「但是先生的禮物我確實收到了,一直想當面謝謝您。」

先生的年齡大概正好當我的父親吧,從小沒有雙親的我對先生很敬重,就像對父親一樣。我想紅也一樣。外界傳聞先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但在我們面前,他始終待我們像自己的孩子般。

「今天有什麼要緊事嗎,先生?」紅問道。

「有點麻煩事。」先生說著做了個手勢,翔立刻遞給我一份資料。我粗粗翻閱了一下,那是有關橫興公司的。

「我們的人已經追著他們新開發的運算芯片很久了,據我們的推算,如果這種芯片上市,會對我們引起巨大的衝擊。他們竟為了擺脫我們而把芯片的數據資料送去了日本。」

「是要去日本嗎?」

先生點頭,「這邊的事不用擔心,你們兩個也好趁機去日本玩玩。」

「手續都辦好了,」翔拿出已經粘著簽證貼的兩本護照,「什麼時候走你們自己決定,別拖太久。還有這個,也拿回去看一下。」

紅好奇地接過,「這是什麼……聖音學園學生規則?!」

「呵呵,年輕的時候就應該多體驗體驗。」先生站起來,「好了,我沒什麼要說的了。紫,覺在下面等你,關於你的那個夢。」

「那麼我去去就來,紅你等我。」

我走出總裁室,從旁邊VIP專用的電梯乘至12樓。想起那個夢就覺得不舒服,我甩甩頭,推開心理咨詢室的門,覺正襟危坐地讀著一本案例分析書,顯然是在等我。雖說為了與國際接軌,集團大樓內設了這麼個心理咨詢室,但真正願意來咨詢的人寥寥無幾。另一方面,身為先生左右手的覺也不常來這裡上班。

「那個夢,」覺見我坐下,開門見山,「我查了不少書,沒找到類似的情況。不過從你過去的例子和你的噁心感來看,應該是預示著什麼你反感的事。」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本想把又一次夢見藍蝴蝶的事告訴覺,後來也覺得無所謂了,總之就是可能發生一些事吧。

「還有事麼?」覺看著欲言又止的我。

我搖頭,「讓我再呆一會兒,不會打擾到你的。」

覺無言地又埋頭到書中去了。難得的兩人世界,十分寧靜。我凝視著覺,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第一次見到覺是在五年前,第一次被人帶到高級餐館,與先生、覺和翔見了面。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就隱隱喜歡上他了。那種沉著冷靜的個性,給我一種安全感、倚靠感。當我知道同性之間戀愛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時,這種感情就更加強烈了。

嘩啦,書翻過一頁。覺的視線換到了新的一頁上。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向他表白。不知為何,也許是出了國便暫時見不到他了,但是我竟冥冥有一種預感,錯過了這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覺……」

「嗯?」覺稍稍揚了揚眉毛。

「你對我……怎麼看?」

「同事,朋友,也許還有一點……」覺頓了頓,又移目到下一頁上,「弟弟的感覺。」

果然只有這樣……我明知道這樣的結果卻還是禁不住失落。不自在地搓揉著手指,我終於重新抬頭,鼓起勇氣。

「覺,我想……我喜歡你。」

一句話令覺的視線離開了書本,蹙著眉看著我,有一些意外,更多的是凝重。「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但從很早以前我就……」

啪,書被扣到了桌上。「紫,看來我要好好給你上一課了。」

覺嚴肅的表情令我歎息,果然身為殺手是不該有這種感情的嗎……

「你覺得你的那種感情是『喜歡』?」

「唉?」我對他的話很奇怪。

「紫,你那種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只是想找一個依托罷了,最多只是對於兄長般的親情。」

「可是……」

「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從你小時候起就一直觀察著你,你的想法我再清楚不過了。」

依舊平靜的語氣,卻刺痛著我的心。在決定表白的時候,我便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連「喜歡」的這份感情都被否定了。在覺眼裡,我只是個孩子吧,所以不懂什麼叫戀情,也不該會有戀情。

「我……紅大概在等我了,我先走了,打擾了。」我撐著桌子站起來,低著頭,不等覺的應答,奪門而出。

---------

5

我裝作無事地與紅並肩走在路上,心裡亂成一團。小說裡經常有的女生向仰慕已久的學長表白卻被拒絕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不,我應該更勝一籌,一切都被否定了。也許我本來就不該這麼做的,把愛慕放在心裡難道不是很好嗎?簡直是在自討苦吃……

「紫,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慌忙搖著頭,原本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的我,這麼一來更顯得心虛了。

「不要騙我。」紅擋住了我的路。

我強顏歡笑,「紅,你擋著路我可買不成鰻魚哦。」

紅注視著我,幾秒鐘後拉起我的手,「紫,我們直接回家吧。」

「唉?」紅居然放棄了快到嘴的美食,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紅眨巴著眼,「反正要去日本了嘛,烤鰻魚到處都有吧。回去吧。」

我被紅牽著,折到回家的路上。我知道紅的說辭也不過是借口,但是……謝謝你,我現在也確實沒有做飯的心思,只希望別半路殺出些什麼人來,否則以我們現在的心情他們絕對不是受點傷可以了事的。

回到家,我一頭栽進工作室裡,從開始接觸計算機以來,這便是我最好寧心之地。隨便開了個工程,拚命地敲擊著鍵盤,唯有這樣才能使我忘記心煩,恢復到平時的那個我。

天黑了,我沒有察覺,直到程序大致完成了,我長舒著氣,靠在椅背上,手遮著額頭。回過神了,心情已不那麼煩躁不安了,放下一房的機器,輕按電子門的開關,我甩著頭走出工作室。餐廳中,紅正獨自啃著麵包,過著中午剩下的濃湯。見我出來,二話不說地從廚房端出另一碗冒著熱氣的湯。

「我不像你那麼會弄,所以只好熱一下中午的東西。」紅聳著肩。「我想你也差不多該出來了。」

徒然,一陣揪心。

我怎麼該心煩,只會連累了別人,竟一個比我小的孩子來照顧我,我太軟弱了……這樣如何配做紅蓮火,配與紅搭檔。

「對不起。」我拉開椅子,「我沒事了。」

紅側過頭,端麗的容貌上很認真的神情,觀察了我一會兒,才放心地繼續舀湯,「沒事就好。」沉默著喝了幾口湯,紅有些猶豫地開口,「今晚……我會睡回自己床上的。」

我忽地抬頭,看著他的側臉,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藏在那張臉之下,是寂寞……?也許。還有不安……紅他……

「沒關係。」我回答著。

「唉?」

「我說沒關係,」對視著那雙天下獨一無二的美麗眼睛,我終於笑了,「睡上來吧,陪陪我。」

紅側臥在我的身旁,身上有著很好聞的沐浴後的味道,髮梢有些被水沾濕了,粘成一簇簇地貼在額頭上。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卻已有超凡的容貌,一面而不能忘卻的漂亮。沒想到他竟就是我的搭檔,與我一樣被幻火秘密培養起來的職業殺手。

「紅,你還沒睡吧。」我輕聲問。

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眼睛漸漸睜開看著我。

「我……」我用指尖勾起他的那枚水晶,玩弄了一會兒,重新把視線回到他的雙眼上,「我對覺……表白了。」面前那長而密的睫毛抖動了一下,可是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被他拒絕了,完完全全。他說我對他的並不是戀人間的愛,充其量只是把他當成兄長。」

「……為什麼告訴我?」紅的語氣中帶著難以隱藏的激動,摻雜著一些怨恨。

我微微笑了笑,夜視力很好的紅應該看得見吧,「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紅蓮火誕生的時候不就說好了嗎?」換了個姿勢,平躺著看著天頂,我自嘲著,「也許覺是對的,我對他也許只是像對哥哥那樣,當知道從小的那一筆筆撫養金就是覺寄出的時候,我真的覺得終於有一個人可以令我依靠了,我……」鼻子一酸,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我睜大著眼,拚命地不讓眼淚滑落。「覺是對的,他比我更瞭解我,做這一行的本來就不該有什麼愛不愛的,可是……」

我哽咽了,身邊的紅一直默默聽著,突然耳邊傳來聲響,我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感到唇上有柔軟的東西,臉上有不屬於我的鼻息。一時驚訝,使我連推開他的餘裕都沒有,已被他制住了雙手。

紅在吻我,像在品嚐終於到手的美食一般,添弄著,吮吸著,舌頭輕易地撬開我無防備的牙關,在我的口腔內遊蕩著,與我的舌頭絞纏著。我從來沒有被人吻過,更沒有被人這樣深吻過,想要奪走我的呼吸般不肯放手。

「紅……」我趁著空隙呼喊著。

紅終於停下了,嚴肅地看著我,「我不是在玩弄你,紫,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所以我要告訴你,我喜歡你,從三年前開始就一直喜歡著你!為什麼那麼聰明的你唯獨沒有發現你身邊的我的這份心!」

「紅……」我木然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知道在你心裡的不是我,我希望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一直忍耐著,但是既然覺不愛你,你對他的也不是愛,那麼我……」

「可是翔他……」

「別人怎麼樣我不管,我喜歡的是你,只有你!」

「我有什麼好呢,什麼都不能給你,你長得那麼漂亮,又有才華,該去找別人……」

「我不要什麼,只要你。紫,難道三年多,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紅的話語聽上去有些難過的語調。

「對不起,我……」我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我一直把你當成弟弟。」

紅垂下了頭,靠在我的胸前,「試著接受我好嗎?不是作為弟弟,試著用另一種目光來看我好嗎?我不想再看到你像今天這樣……我很擔心,擔心死了你知道嗎?不知道你和覺獨處時發生了什麼,一直在猜,卻總是往不好的地方想,你知道嗎……」

不好的地方……難道紅以為覺會把我……「紅你在瞎操心,我又沒那種魅力。」我苦笑著,換作是紅倒會有可能。

「瞎操心也好,因為紫你不明白自己的價值。」

「什麼價值?」我不由得問。

「我喜歡你,紫……」紅沒有回答我,只是重複著這句話。

「好了,我知道了,快睡了。」我拉好被子,「……謝謝你,為我擔心,不過我需要一些時間,給我一些時間,紅……」

6

----------

第二天又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昨天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夢一般,一夜意外的安眠完全抹去了我的負面心情,甚至開始令我疑惑為何昨日會那麼心痛難受。我笑笑,原來我真是冷血到骨子裡了。不過心情倒是舒爽起來,也許我真的不是愛上了覺,他的一番話開導了我,所以心裡的一些結解開了,反而能更好地去面對新一天的太陽。

唯獨另一件事還依舊在我心頭,撫撫唇,那上面似乎還留著紅的味道。紅是認真的,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我們之間有著搭檔的默契,朋友的友愛,兄弟的情誼,所有的一直以來都是平衡的,我這麼對他,他也這麼對我。但是如今,卻有了第四種感情,單向的感情。我知道我只有兩種選擇,要麼使他放棄,要麼接受他並回應他,否則這種不平衡會打亂一切。但這兩者都使我為難,我不忍心要紅做出「割愛」之事,但如果只是用虛情假意來迎合他,只會讓他更加失望吧。

「紫,牛奶喝完了。」紅從廚房裡探頭出來,我一個人煩惱,他倒是好似昨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難得,你竟然也會關心牛奶喝完了?」我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下,看著紅把最後一盒牛奶倒出一人一半。

紅衝我笑著,喝了一大口,「因為紫你說過我乖乖喝牛奶的話就換一張雙人床阿。」

「咳咳!」我沒想到他竟然是為了這個理由,「你還記得啊。」

「當然咯。」紅很理所當然地,接著又不知為何咧嘴笑起來,「紫,你真好,昨晚竟沒有把我趕下去,我還以為你定不會再讓我睡在你旁邊了呢。」

我愣了,為什麼呢?正常人非心甘情願地被別人奪走了初吻,都會立刻遠離那個人的吧,而我竟然絲毫沒有那樣的舉動,反而與還與他睡一張床,蓋一條被子!這豈不是把一匹狼拴在自己旁邊嗎?

「我那方面比較遲鈍總夠了吧。」我仰頭把杯中的牛奶飲盡。

「……嗯,你是很遲鈍。」紅的話語中帶著一些不滿,因為他戀了我三年我卻一點都不知道吧。「紫,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對你的感情,我不會放棄的,不管發生了什麼。」

我低頭沉思著,「紅,感情是不能強求的……」

「至少你不討厭我?」

「嗯,我想是的,」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我們在一起三年了怎麼會討厭你?」

「那就好,」紅臉上掛上自信,「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不會強求你什麼,但是我一定會做到!」

紅那麼認真嚴肅的宣告,卻換來我的一聲輕笑,「真是服了你了。」

「紫!我很認真!」

「我知道,」我站起身,把杯子放到水槽裡,「我要去超市,你去嗎?」

「嗯,去!」

晚上,我還是給紅做了烤鰻魚,算是補償昨天的份吧,還有感謝他為了趕走了心中的苦悶。也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昨晚要不是他,我一定會徹夜難眠——只不過他帶走了一個煩惱,又拋給我新的一個,但對於這個新煩惱,我的心情意外地不那麼沉重。

「漣光……這是什麼?新寫的遊戲嗎?」紅問道。

我無奈地搖頭,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腦子裡怎麼盡只有遊戲,「昨天瘋狂地寫出來的,腦中一片空白,寫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剛才打開看,嚇了一跳,我怎麼會寫出這樣的東西……」

「什麼樣的東西?」

「風格很亂,但思路卻很奇特,我從來沒有想過人工智能能從這方面入手。」我咂舌著,「稍微整理一下,這會是個革新的操作系統。名字也是昨天無意識中起的,漣光,挺不錯的吧。」

「嗯。」紅應了一聲,有點不像平常的他,好像邊思考著什麼,不過我並沒有在意,從打印機邊拿起一疊紙,遞給他。

「這又是什麼?」紅才一瞥,臉色大變。「紫——不會吧?」

「沒什麼『不會吧』哦,」我笑道,「既然要去日本留學,自然得懂點日語。雖然這是世界上排名第四的難學語種,但我相信,憑少爺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在十天內把這些搞定。」我抑揚頓挫地說著,還特地在「十天」上加了重音。

紅一張苦瓜臉,「紫,」,我以為他要求放寬期限,他開口的卻是另一件事,「別叫我少爺,我就是我,不想要這種在你之上的感覺。」

我愣了一下繼之以一笑,「可是,我們這次的身份不就是歐氏集團的大少爺你和翻譯兼保姆兼保鏢的我嗎?」竟要身兼三職,回頭一定要狠狠敲翔一筆,他可是我名義上的僱主。

「那也不過是要保密的身份吧,」紅撇撇嘴,「我們公開的身份是兄弟。」

「這倒也是。」我點點頭,日本之旅我們用了兩層假身份來掩飾紅蓮火,「不過你有這功夫跟我玩文字遊戲,不如跟這個教材玩去吧。」

紅抱著那疊紙,乖乖地呆到一邊去了。紅真的很聰明,我與他搭檔的時候他12歲不到,應該是上小學五年級的年齡,由於我們不上學,所有基礎教育都是由幻火包辦的,而那時,紅正氣走了第三個教授級家庭教師。我好奇地問他理由,他一副多管閒事的表情,扔給我四個字——因為無聊。結果經過一系列勸說、鬥爭和妥協,我開始接手他的文化知識教育,這才發現他口中「無聊」的含義——他根本不應該上小學的課程,連初一的內容也幾乎全懂了。於是我開始採取自由教育制度,才終於沒使他把我也「炒」了。英語和法語也都是我教他的,所以我很瞭解他的語言能力,這麼點簡單日語難不倒他。

不過能力歸能力,事實歸事實,沒過多久,我還是被他拉到客廳,重溫過去一對一的私人家教經歷。

「……好像沒有傳說中那麼難。」一天的埋頭苦幹以後,紅這麼總結著。我剛想說「是吧」,只聽道他又接上一句,「一定是紫教得好,你幹嘛不從我識字起就當我的老師呢,那樣我現在一定是個神童。」

我無奈地看著他,他識字時,我也才沒幾歲啊!而且從識字起守在旁邊的不是老師,而是育嬰員!

「紫你去過日本嗎?」紅換了個話題。

「可能吧。」我仰起頭,對於小時候的記憶我很模糊,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不是從出生就一直生長在這裡,但究竟到過哪兒,我也不清楚,「就算去過也是兒童時代的事了。」

「唔……」紅放下日語教材,又拿起學生規則,「還要上學,我看還是跳級吧。」

「再跳你也不可能到大學部來。」我拍了拍他的頭,「都在一個校園內,不要一副寂寞的樣子。而且,紅那麼可愛一定很受歡迎。」

本想消除他的情緒,誰之話一出口,紅反而變得更不高興了。「紫,」那雙大眼睛嚴肅地看著我,「你希望我很受歡迎嗎?」

「為什麼不?總比被人孤立起來要好吧。」我不解道。

「換作是我,我寧願你被人孤立起來,這樣你就……」紅咬著嘴唇把後半句話吞了下去,側過頭避開我的視線。

我沉默了一會兒,收拾起桌上散落的紙張,「好了,吃飯了。」

我進廚房端出飯菜,腦海中想著紅的那句話。這樣你就……這樣我就是他一個人的了,紅是這樣想的吧。

7

一個多禮拜後,我和紅帶著簡單的行李,乘飛機到了日本。說簡單,我還是托運了不少工作上有用的器械,但比起家裡工作室的規模,的確簡單太多了。翔替我們訂了頭等艙的機票,座位寬敞餐點也很不錯,可惜紅對此沒什麼興趣,反倒是靠在我身上睡著了,那裹著毛毯的睡姿,實在猶如天使下凡,連送餐點來的空中小姐都直看著他,直到我輕叩自己的餐盤示意她加茶,她才恍然醒悟,一邊道歉,一邊彎腰添茶。轉身推著餐車離去之時,我彷彿看見她臉上有些緋紅。一會兒她來收餐盤,又不忘悄悄瞄了紅幾眼,她俯下身的時候,我都快能聽到她的心跳聲了。現在的人真是,對小孩子也能心動,而且紅又不是動物園的動物,就算長得漂亮了些,也不是用來參觀的!

紅動了動,身上的毛毯滑落了一半,我伸手替他重新拉好,他卻醒了過來,揉著眼睛,惺忪地說了句,「紫,早。」

我頓時無語地看著他,拍著他的臉,要他清醒一點。「早你個頭阿,太陽都快落山了。」

紅朝窗外看看,才從睡夢中完全醒了過來,「可是醒來時旁邊有紫的味道就跟早上一樣啊。」紅伸了個懶腰,「睡得真好,快到了吧。」

「是,你睡得好,我可難受死了。」天知道我讓他靠了一個多小時,半邊身子都不敢動作,怕一點風吹草動就把他弄醒。

紅朝我眨眨眼,側過身幫我捶起肩膀來,「呵呵,我知道紫哥哥最好了。」

看著他那乖巧樣,我也只好不跟他計較了。不過,唉,我果然不適合當紅的監護人,紅在我手中只會被我越寵越壞。

學校在東京邊郊,幻火替我們準備的屋子就離學校不遠,步行20來分鐘。雖然比家小得多,但在地價高得離譜的東京能租到這樣的獨幢房子已經很不錯了。

我把行李放下,分門別類地開始整理,在房裡轉了一圈的紅興沖沖地拉著我上了二樓,推開某間房門。那是主臥室,裡面擺放著一張寬大的床榻,足以容納下三人一起睡。

「紫,我們可以睡得寬敞點了哦。」紅很興奮,在國內沒實現的願望意外地在這裡實現了。

「紅,別搞錯,這應該是你一個人的臥室吧,我的在隔壁。」我退出房間,打開另一扇門,果然是較小的次臥室。我就想呢,租房的人應該是翔,他怎麼可能會讓紅和我睡在一張床上。

紅看看我,有點沮喪,不過還是信心十足,「反正我們向來一起睡的,這樣又安全,而且那麼大的床我一個人也太浪費了吧。」

我就知道紅會這麼說,所以看到主臥室時就知道結局只有一個。「好吧。」這只能怪翔又失誤了,他本想讓紅睡得舒服些的吧,卻沒想到起到了這樣的作用——不過即使床再窄,估計紅還是會跟我擠在一起。

理完東西,給聖音學園打了確認電話,天已經完全黑了。剛搬進來自然沒什麼可吃的,我和紅決定外出,順便逛逛夜東京。

夜晚的新宿是年輕人的天堂,人多得密密麻麻。紅才吃完晚飯,又盯上了水果店裡的簡直像臘雕出來般的新鮮草莓,和捲著鮮奶的煎餅。吃完又對一家連一家的遊戲機房產生了興趣,反正那裡也沒未成年人不得入內的規定,手頭的零用錢也足夠我們花銷,就由著紅了。只不過那些比國內高級的遊戲機還是無法滿足的紅的胃口,直抱怨塑料槍沒手感,瞄準器有偏差,唉,遊戲機本來就不是為了我們這種整天玩真槍實彈設計的嘛。

「新宿不是有著名的紅燈區的嗎?」紅從遊戲機房出來問道,「經常發生點什麼事的地方。」

我看著他滿臉的嚮往,一盆冷水潑下去,「有是有,但不准去。」

「唉?為什麼嘛?」

「因為你,未、成、年!」

雖然我們的本分就是違法亂紀,但撇除那些,我們跟平常人沒什麼兩樣,公開場合與社會一流階級一個層級,那些街頭小混混沒什麼能耐,充其量只會說幾句髒話,留下滿地煙頭還一幅了不起的樣子,是我最鄙夷的。所以紅被我管在手裡,小孩子不能踏足的領域就是不能踏足。

「唔……」紅垂頭喪氣起來,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按照他的要求買了大包小包的食品,我們乘上了回去的地鐵。

「15歲,不過下個月就16了。」紅算著,「還有二十來天,這次總算可以擺脫翔了,和紫兩個人過生日。」

「16是虛歲吧,現在人都改用實足歲數了,是過15歲生日才對。」我微笑著看著期盼著快快長大的紅。

「別算那麼仔細了。紫,你準備送我什麼?」

「禮物當然要神秘點才好。不過你想要什麼?」我眨著眼,其實心裡早已經想好送什麼了。

紅想了會兒,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我想要什麼你都給嗎?」

「自然要看情況的咯,如果你要天上的星星,我可沒這個本事。」科學時代,諸如「即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下給你」之類的,我絕對不會說。

紅沉默了幾秒鐘,忽然又「嘻嘻」笑了起來,順勢靠在我的身上。「其實只要是你送的,我什麼都覺得好。」

確實是這樣吧,但紅剛才的那句話,他想要的是……我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抱住他的肩,紅驚訝地朝我看,我也有些吃驚,卻只是笑著。

兩天後,我們去了學校參加短期留學生的考試,順便參觀校園。聖音學園總體來講是所貴族學校,從小學到研究院一貫制,能去那裡上學的,如果不是公子哥大小姐,就是有著極特殊才能的人,因此校園既大又漂亮。當天考試成績便出來了,我按著正常年齡去了大學部一年級,而紅則如願以償地跳級到了高中一年級。第二天,我們人生首次的學校教育體驗開始了。

聖音學園裡沒什麼留學生的樣子,因此我的出現引起了班級裡同學的好奇,問東問西的,還有熱情地要帶我參觀東京的,幸好我的日文夠流利才順利「脫身」,不過紅那邊可能……高中和大學可是日本學生的戀愛高峰期,尤其再加上他們女生的開放,不知紅會被怎樣……長得那麼清秀英俊,如果被非禮……我想著想著突然覺得一陣雞皮疙瘩,領起書包「優雅」地衝出教室。也許真不該和紅分開唸書,每天要分開近8小時,身處兩個不同人群中,這對於我們是從未有過的事,早知道應該讓紅再跳一級,我故意留兩級好了。

走到教學樓底,遠遠就看到紅的身影,靠在一棵大樹下,周圍不少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女生不斷向他投著關注的眼神,竊竊私語著。

「紫哥哥!」紅一看到我,馬上揮起手,奔跑到我身邊,笑呵呵道,「我就知道你受不了快下來了。」

我回笑著,「是你自己受不了了吧。這裡的女生夠熱情吧。」

「紫!」紅皺眉囔著,「我煩死了,她們一下課就圍著我嘰嘰喳喳個不停。」

「所以我說你會很受歡迎。」我揶揄著,「好了,回家回家。」

事實證明,紅的魅力和日本女生的奔放遠遠超出我的想像,第二天,紅便收到了第一封情書。按照先生說的「什麼都要體驗一下」的指示,紅把信拆開放在桌上與我一起看了一遍,結果差點令我笑倒。那女生分明把紅當成了清純孱弱不懂世故的暖棚公子,真不知道她要是看到紅持著手槍眼中反射著飛刃的寒光時的模樣會不會當場吐血。

紅一言不發地準備把信撕了,我卻搶先一步。「留著吧,有紀念價值。」我還是笑個不停。

「為什麼?」

「回去給翔看看你的戰利品,我想會很有趣……」想像著翔尷尬抖眉的樣子,我又開始抱著肚子笑成一團。

紅停了一會兒,似乎覺得我的提議不錯,將印著小碎花的信紙重新疊好放到信封裡,卻塞到我手裡,「那就交給你了,紫。」

我把信放在書房桌上,不過後一天我決定使用一隻夾子,再後天我發覺必須要找一個袋子了,到了第四天,我已經決定騰出一個抽屜堆放成指數增長的情書。紅聳著肩,每天能從包裡掏出一大疊漂亮的信件,看來他的來者不拒刺激了女生們的興致,不過不久連男生的情書也出現了。

「紫,你就一點也不擔心我被別人搶走了?」紅不滿地舀起一大勺咖喱飯塞到嘴裡。

「阿?聖音裡有這樣能耐的人嗎?」

「也是,那些人只會寫信,要是送點巧克力、便當什麼的也許我還能考慮。」

「貪吃!」我嗔怪著,心中卻不知為何咯噔了一下。

「呵呵,放心,紫做的東西才是最好吃的。」紅笑著,「對了,你這兩天一直躲在書房裡做什麼?」

我翹起嘴角,「秘密。」

紅皺皺眉,「我們之間還有秘密?」

「別急,很快你就會知道的,所以忍耐幾天等個驚喜不是很好?」

「……好吧。」

我滿意地點點頭。紅的生日已經只剩下十多天,我必須要加緊干了,心中偷笑著不知道他收到這份禮物時會有什麼反應。

「橫興的芯片我也在查了,清閒的日子很快就要過去咯。」我放下空碗,轉身一頭鑽入書房。

---------

8

「高中部新轉來一個男生知道嗎?我昨天看到了哦,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怎麼會不知道,就是凌君的弟弟呀,我妹妹和他同班,被他迷死了。」

「早上好。」我老遠就聽到班裡兩個女生興奮的議論,紅還真是魅力弗遠啊,這麼幾天名聲已經到達大學部了。

「凌君,早上好。」兩個女生有些不知所措地向我打著招呼,我若無其事地走進教室坐下,外面又響起了討論聲。

「是叫凌紅君吧,不過聽說他已經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嗎?我淡淡地笑著。

「唉?是嗎……」

「嗯,因為我妹妹說,別人給他的情書他全照單收下,卻從來沒有給過誰回復,所以應該已經有女朋友了吧。」

女朋友……我有些自嘲,紅喜歡的是我,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他的女朋友吧。

「去找凌君問問唄,說不定能搞到些什麼一手消息哦。」

我微微一怔,嘴角邊的弧度瞬時收回,心中竟有些抗拒。我該怎麼回答?我和紅對外的一切都是假的,除了這張臉外,名字、身份都只是為了我們行動方便,向外人透露任何生活習性對於我們都可能是致命的。不,即便是不這樣,我依舊不希望她們來問,不想她們來問有關紅的任何。不過她們還是來了,問我紅喜歡什麼。

我裝出個微笑,「紅最貪……」最後一個字到了嘴邊卻硬被我剎住。對她們說紅貪吃嗎,那樣紅很快就會收到各式點心零食了吧,如果這樣……

(要是送點巧克力、便當什麼的也許我還能考慮。)

「紅在家很貪吃呢,專挑著我做的飯菜下手。」我的回答令自己也很吃驚,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原來凌君很擅長料理嗎?」女生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接著又轉向另一人,「下次我讓妹妹試試,做個拿手的蛋糕什麼的送去……」

紅的嘴可是很刁,你們做的他可不一定會碰,還不如我做個給紅——嗯,就今晚吧。我對著她們的背影勾起笑容,心中竟有一種樂滋滋的得意。

最後一堂課有些早放,我出了教學樓,紅還沒來,便乾脆直接朝高中部走去。幾分鐘後,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聖音的高中制服穿在他身上像為他特製般合身,柔軟的頭髮在夕陽的映射下有些褐色,與那白皙的皮膚搭配顯得更加俊美。我不禁微笑,又向前邁進幾步,正要出聲呼喊,卻不料有一個剛才被大樹擋住的人影闖入視野。

高中部的女生嗎?我停下腳步觀察著。那女孩低著頭,羞澀地雙手捧出一封信。紅沒什麼猶豫,伸手出來接。

唉,又一封,現在該有近50封了吧。

我約摸計算著,不遠處的情景卻朝著意外的方向發展了。就在紅接過信的一瞬間,那女孩竟上前一步,伸長了脖子,臉不斷地向紅靠近。她想吻紅!

心咚咚地跳起來了。「紅!」我不加思索呼出了聲,紅聞聲轉頭,臉上立即換上笑容,揮著手。那女孩沒想到我的存在,錯失時機,慌忙地收回脖子,鞠了一躬飛也似地跑了。

「哥哥,今天放得真早。」紅走過來,拽著我的手臂,看著我的表情,「紫,你剛才……」

「怕你被非禮阿。」我接了下去。

紅天真地睜大眼睛,卻用只有我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問道,「你確定你不是在吃醋?」

吃醋……我的心一顫,「像嗎?」

「很像噢,你早過來了吧,卻在那時才出聲。」紅調皮地眨著眼。

這小子,居然知道我看著,還跟那女生面對面站那麼久。「紅,」我正色,「我原本想給你做個蛋糕的,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這招果然奏效,紅立馬不追究我剛才的行為,像個撒嬌的孩子般嚷嚷,「紫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剛才我只是瞎說說的,我想吃你親手做的蛋糕嘛,好哥哥~」

計劃外地多了件做蛋糕的事,等我把一天該做的工作都完成後,紅已經睡了。我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躺到他的旁邊。紅翻了個身,臉衝著我,放學時的那一幕突然湧入腦海中。現在的女生真是膽大啊,還是說因為我們從來不上學所以不了行情?不過,對象是紅,任誰也會心動吧,那如紅絲絨般的唇,柔軟,十分柔軟。我想起了上次紅吻我的情景,唇上的感覺依舊淡淡地留著般。那次我很驚愕,因為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卻不能否認那吻的美妙滋味。

……有些想再試一次,那種感覺……

身體不受控制般,我的唇湊近了紅,輕輕地落在那形狀美好的雙唇上,直到那柔軟的感覺順著嘴唇一路擴散到全身,我才意識到自己在做的事。

猛地收回,我又感到心在怦怦跳了。平躺著避開那誘惑的臉,我平息著心情和混亂的思維。幾分鐘後,無奈的笑爬上嘴角,我輕輕晃了晃頭,重新轉身與紅的睡臉對上。

也許我今天真是吃醋了,也許我真是喜歡紅……因為那吻的滋味,我絲毫無法抗拒,也不願抗拒。

深呼吸了幾次,我摒住呼吸,再次貼近紅,在唇與唇即將重合之時,紅突然翻身將我壓下,睜開眼睛壞笑著,像抓到正在做壞事的孩子般的神情。

「原來你沒睡著!」我尷尬地看著他。

「睡著了哦,只是你一上床我就醒了。」紅笑嘻嘻地,「我可不像某人……」

「要說我的話就明說。」我嘀咕著,紅爬到我床上來我沒醒,結果得便宜的還不是他?我一上床他就醒了,那麼前一次他也知道……我感到臉在發燙。

「紫,你喜歡我對不對?」紅問道,語氣中似乎很喜悅。

我……也許吧。我沒有回答,因為我根本無暇回答,紅的吻已經落下來了,和上次一樣的深吻,不過更加纏綿,吻得我渾身發軟,像要窒息般,卻還是不願放棄那甜蜜的感覺。

「紅……」我終究喘不過氣了,推開了他,胸脯劇烈地上下起伏著,口腔中一股甜甜的味道殘留著。「紅,你……」

「什麼?」紅滿心期待著我的答覆。

我坐起來,順手把他也從床上拉起來,卻一副生氣的樣子,「我沒看著你,所以又沒去刷牙?滿嘴都是奶油味。」

紅一愣,剛才那欣喜樣一下子無影無蹤,老師和壞學生的角色瞬間互換。「紫,就一次嘛,我都睡了啦。」

「不行不行,牙齒蛀了怎麼辦!」我催促著把他推下床。「睡前吃那麼甜的東西,害得我也得再去刷一遍。」

「因為紫做的蛋糕太好吃了嘛。」紅開了燈,坐在床邊找著拖鞋,突然回過頭,燦爛地笑著,「我以後會天天刷牙的,好隨時讓你『檢查』。」

「別廢話,快去刷!」我穿上拖鞋站起來,背對著紅,臉已經燙得不行。

自作孽不可活啊,我歎氣。不過,嘴裡的味道,真的好甜……

9

似乎因為我那一句話,紅收到的情書漸漸從紙張型轉變為了實用型。日本女生好像特別擅長料理,物質條件也豐富,總之紅經常拿回來各式小點心,聽說每天還有半打以上的人替他做好了中午的便當。

「每天那麼多,不怕有人混在裡面下毒?」我開著玩笑,一邊把炸好的大蝦放到紅的便當盒裡。

「所以我只吃你做的東西啊,不是說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給的糖嗎?」紅接過便當,樂呵呵地,「別吃醋,紫。」

「我沒在吃醋!」我揮舞著筷子,把他趕出廚房,「你要遲到了。」

「你不送我去嗎?」

「我可沒有四隻輪子,而且還有點事,做完了正好去上課。」

「大學生真逍遙。」紅羨慕地感歎,「那我先走了,放學來找你,親愛的紫。」

房門卡塔地合上,我也回到書房,臉頰上留著紅臨走時的唇印。說真的,我仍然不知道自己對紅究竟怎麼想。三年多的搭檔,我覺得自己一直在把他當成弟弟,對覺才是暗戀。但自從被覺拒絕,被紅表白,我茫然失措了,感到心中在起著什麼變化,卻是像一潭渾水變得清澈般漸漸變化著。是潛移默化地被紅感染了,還是說一直以來我便弄錯了這兩種感情?不知如何是好,我總在問自己如果紅和覺遇難我卻只能救一個時,我會如何選擇,我想借此認清自己的心,但得不到答案,也許真是我很遲鈍吧。不過我唯一清楚的是,我並不討厭紅的吻,與他共枕也沒有任何厭惡。在紅看來,這就算是「喜歡」了吧,可我不明白,或許事實的確如此,但我需要什麼來點撥一點,使我徹底接受一切。

我甩甩頭,瞥了一眼桌上的日曆。不管怎樣,我有我要做的事。來日本十多天了,與周圍環境也混熟了,再不做點正事也說不過去了。還有便是紅的生日禮物,我微微一笑,看來要日以繼夜了。

紅的生日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忙,在家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埋頭苦幹。紅似乎有些不滿,大概因為我沒有什麼時間給他好吃的,陪他各處逛逛吧,不過我相信他會體諒我的,畢竟我可是為了他才這麼累。

「紫,你到底在忙什麼?」紅跨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語氣中果然有些不開心。

「我說了你很快就會知道的。」我繼續敲打鍵盤,直到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沉默,才側過頭,發現紅的不悅已超出了我的想像,「怎麼了?」

「……沒什麼,那個地址我去過了。」

「你一個人?」我驚地看著他,「為什麼不叫我?萬一被橫興的人發現怎麼辦?」

「我又不是外行人,只是『隨意路過』而已。」紅站起來,「不過看起來那屋子的戒備挺嚴,不愧是橫興頭頭娘家的主宅。」

「戒備森嚴倒不是問題。」我托著下巴,什麼樣的戒備我和紅沒見過?「問題是芯片在不在那裡……還有,」我認真地看著紅,「下次不准一個人私自行動,至少告訴我一聲。」

紅向我走來,我以為他會滿嘴嘟囔地嫌我嘮叨,卻似乎聽到一股鬆了口氣的氣流從他的喉嚨口發出。

「怎麼了?」

紅無語地走到我身側,突然伸手環抱住我的腰,「……沒什麼,你擔心我,就夠了……」

我不禁皺起眉頭,今天的紅很不尋常,難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紅,到底怎麼了?」

「真的沒什麼,」紅將下頜擱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紅一陣陣的吐息拂著我的脖子,「……我相信你,紫。」

我完全搞不懂了,「你在說什麼……」話未說完,渾身突然一震,紅輕柔的薄唇正在我的鎖骨處徘徊,蜻蜓點水般的碰觸,曖昧的碎吻,在我腰間的雙臂此刻也加大了力道,彷彿知道我會掙脫一樣。

心開始亂跳,腦中一片空白,屋子裡的冷氣好像也不起作用了。我挺直了腰板,感覺到身體微微顫抖著。「……紅,住手……」

「紫,我喜歡你,喜歡到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你呢?你喜歡的是不是我?」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紅,放開我。」

紅絲毫沒有聽進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上了你,但如果你心中有我,希望你尊重我,紅!」

最後一個低沉的字,終於把紅的理智喚醒,他慌忙鬆手,尷尬地看著我,我卻視而不見地扭過頭盯著屏幕繼續寫程序。紅一定很不甘很失望,但知道他瞭解他的我卻依舊不願回頭給他一個安撫的微笑。許久,身後響起開門關門的聲音,原本還在努力工作的手指一下子洩了力,僵在鍵盤上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我向後倒在椅背上,手擋在額前。身上的燥熱已經褪去,皮膚上微微滲出的汗滴在空調的風扇下使我覺得一陣涼意。

剛才若不是停下,忍不住的怕會是我……

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紅,我對你,果然……

「凌君,你在做什麼?」

我埋頭畫著框架,冷不防前面的光線被擋住,抬頭,原來是前些日子來問我紅的喜好的兩人組之一。

「隨便設計點東西。」我說道,想想這個回答似乎有些太寬泛,又加上一句,「一個操作系統。」

「欸——?」她更好奇了,湊近了看我那厚厚一疊紙,不過我諒她也看不懂,「凌君真厲害,你們那裡都這麼厲害嗎?說起來都沒有看到過凌君為作業煩惱。」

「只是對這方面比較有興趣而已。」

我微笑著回答。在國內如果人人都向我這樣還了得?不是我自吹,在電子信息方面,我可是有自稱專家的資本。不過專家也有頭疼的時候,比如手頭的這個系統,比預計的複雜太多,設計一遍遍地修改,程序也寫了刪,刪了又寫,唯一一氣呵成的也許就只有那天無意識地寫下的那長長的奠基部分。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想到如此構架,又怎麼會想到如此巧妙地方法,之後的速度也好質量也好完全比不上那一下午的成果,所以才拖到了現在,急得只能帶到學校來做,還有兩天,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唔……真是厲害啊。」女生放下手中的紙稿,「叫什麼名字?這個系統。」

「叫漣光……」最後一個字的音還沒發全,我一下子收聲了,呆呆地看著紙上一個個的框圖和一行行程序。

漣光……

無意識中才體現真心嗎,原來我從那時起,也許是從那之前起,就對紅……

那女生又在問什麼了,好像在問是哪兩個字,但是我已經聽不進去了。一塊石頭擲入水中,激起一層層漣漪,漣漪過後,那水卻愈發清澈,沉入水底的石頭甚至連細微的紋路也清晰可見,見證著這水的透徹。若沒有這石頭,永遠也不會知道水的底在哪兒,也永遠無法發現這水原來如此清瑩吧。

我的心也是。所以心底一絲一毫的變化才會如此明顯地反映在面上,所以輕輕的一攪便會打破原有的純。

漣光……戀紅……

(註:漣光和戀紅在日文中發音一樣)

10

「呼——」我長舒一口氣,抬起手腕看看表,11點38分,不管怎樣也算在紅的生日前完成了。我看著桌上的成品,兩台幾乎一模一樣的筆記本,左邊的那台,便是給紅的驚喜。我撫摸著自己手中誕生的機器,小心收好,關了燈輕輕走回臥室。

紅看似睡著了,但應該是醒著吧。這幾天我一門心思做著這事,似乎連與紅說話的機會都所剩無幾了,而且自從前幾天他的反常舉動之後,總覺得他在有意避著我,我太專注於別的事情而忽視了他,所以惹得他不高興了吧。

我鑽進被窩,三思後翻身轉向了紅。

「你醒著吧。」我試探性地問,屋子裡沉寂了一會兒,「對不起,紅。」

紅終於忍不住轉了過來,凝視著我,「為什麼要道歉?!」

那語氣中分明蘊藏著怒氣,我不由地吃驚,難道他這麼生氣麼?「我不是有意忽視你,實在太忙,不過放著你一個人也是事實,所以道歉。」

「……你真的只是那樣認為的嗎?」

我有些奇怪,雖然我的確認為紅不會為著這種原因就悶悶不樂,但也猜不出什麼頭緒,「難道不是因為這樣嗎?」

紅無語地看著我,一會兒把視線從我臉上移開,依舊心思重重的模樣。我不想問,因為如果紅想說他一定會告訴我的,我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好啦,我會補償你的,明天好好陪你過生日,你就原諒我吧。」

「……嗯。」紅應了一聲,語氣終於不那麼沉悶了,挪了挪身子靠到我懷裡。

第二天正巧是週五,晚上瘋得晚些也沒關係,而且我也知道憑紅的性格,弄得他那麼不愉快,他是不會輕易放過我的,所以我也做好準備奉陪到底了,反正一年也就一次。為了表示誠意,最後一節課我特地謊稱有急事早退十分鐘,等在了約定的校門口。

十分鐘過去了,紅還沒來,大概他存心悠哉游哉地讓我等吧。又過了十分鐘,我依舊沒有等到紅,卻迎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那個,是……凌君嗎?」

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子,被幾個好友推搡著到了我的面前,抬頭望了我一眼,立刻害羞得紅了臉,支支吾吾地開口。

「嗯,我就是凌紫。」我露出一個微笑,「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個,那個……」

我頗有興趣地看著那女孩,原來高中部中有那麼純情的女生。她慌慌張張地打開書包,卻緊張得手一滑,整個包落到了地上,書本文具撒了一地。

「阿,對不起……」

她連忙蹲下身,臉紅得像只熟透的蘋果般。我微微搖頭,彎下腰幫她拾起地上的東西。

「真是對不起,還要凌君幫忙……」所有的東西終於歸回書包中,那女孩也終於遞出了真正目的物。「這個……請您收下……」

情書?給我的?!我一愣,禮貌地接過,看了一下信封才明白,原來是要我轉交給紅的,她也真是太害羞了,不就是封信嗎,用得著那麼大驚小怪嘛,不過……

「我明白了,我會轉交的。」

「那麼麻煩您了。」女孩一鞠躬,趕快逃離了現場。我重新審視了信封上的收信和發信人,又把信封舉過頭頂,對著夕陽,模糊地辨認出些字跡,不由得翹起了嘴角。

將信收好,我看了看手錶,奇怪,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紅怎麼還沒到,難道他們班級有什麼事嗎?乾脆去他的教室看看好了。我這麼想著,邁開步子,只走了兩步,卻聽到校門外的小樹林中傳出一陣騷動聲,而那中心的嗓音正是紅!

「你們想做什麼?我今天心情不好,別惹我!」紅的聲音很清亮,但其中的味道已經不對頭。

「喲,還挺凶,不過這臉長得真比女人還漂亮,要不要跟哥們玩玩?」

我皺著眉,向聲音的源頭飛奔著。紅什麼時候出的校門?怎麼會被那種街頭流氓纏上?而且他那冰冷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不想死的就讓開!」紅的耐性聽上去所剩無幾了,可是樹林中十來個大塊頭的身影依舊朝著中心逼近著,我一個箭步衝進樹林,擋在紅的身前,一隻手按住紅插在口袋中已經握著飛刃的手。

「我弟弟犯了你們什麼事了嗎?」我抬頭問道。

「這小子的哥哥嗎?」一個頭頭模樣的人晃著粗壯的身子瞅著我,「你弟弟搶了我們大哥的女人,大哥現在對他十二分惱火,你說這賬怎麼算?」

紅搶別人的女朋友?「這位大哥,你確定你沒有搞錯?」

「你,你竟敢懷疑我的大哥的話?!」我的語氣大概是激怒那個壯丁了,見他上下打量著我的眼神,我忽然覺得一陣噁心。

「不過仔細看看,這兄弟倆倒都長得不錯,抓回去不能給大哥消消氣,也能給兄弟們解解悶,哈哈哈。」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瞇起眼,敢這麼對我們說話的,敢這麼看紅的,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手下紅的手臂又要發力了,我又一次按住,卻旋身結實地給了那大塊頭一個飛腿。目光與紅的對上,看著他吃驚的表情,身後傳來一聲慘叫,我笑了笑,輕聲說了一句「別鬧大」,隨即放大音量。

「紅,你說的沒錯,的確沒必要跟他們多說。」

十來人一起湧上,我輕鬆地勾勾嘴角,好久沒有活動過筋骨了,再下去倒要變成老頭子了。不過好挑不挑非挑在紅的生日,壞我們的興致斷幾根骨頭算是便宜了。

第五個倒下了,那些人終於發覺我和紅哪個都不好惹,尤其是紅,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他今天異常煩躁,要不剛才關照了一聲,否則早就出人命了。剩下的人拔出匕首來了,我呵了一聲,這的確跟小說中的情節差不多,不過是他們的運氣太差了。半分鐘不到,所有的匕首都被打飛,地上又增加了幾個傷員。再過了半分鐘左右,站著的只有完好無損的我和紅了,我拍拍手,拎起地上的書包,走到紅的身邊,拍拍他的肩,卻見他別過頭,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

「紅,你今天怎麼了?難得的生日……」

「……你們……兩個,別……得意地太……早……!」

我的話語被打斷,身後一個夾雜著呻吟的粗魯的聲音刺激著我的聽覺,我不耐煩地回頭,卻驚愕地見那大塊頭手中已握著一把槍,保險拴已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我條件反射地腿上一蹬,向地倒去,同時將手摸向上衣的內口袋。

扳機扣下了。我的槍只摸出了一半,正自責著太大意,眼前突然衝出一個身影,側身凌空,一道銀色從他手中飛出,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臂劃過。

----------

第10章的前半,任誰都看出紅在鬧變扭吧,然後,接下去嘛,呵呵……

回帖阿~~~~~~~~~~~~~~``

扳機扣下了。我的槍只摸出了一半,正自責著太大意,眼前突然衝出一個身影,側身凌空,一道銀色從他手中飛出,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臂劃過。

「紅!」我驚呼著衝到側滾一周單膝跪地的紅身邊,右臂的袖子破了,白皙的皮膚上一道淺淺的紅色,「太胡來了!」

紅根本沒有聽的我話,逕自走到那人身邊,從地上拾起沾著血的刃,朝那人的襯衫上擦拭幾下收回到口袋中。再看那人,右手背上的筋已被完全切斷,那隻手估計無法不殘廢了吧。不過現在,我根本沒有閒情去管別人。

「紅!」我一把拽住想獨自離開的紅,「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給我說清楚!」

「沒什麼,你放手!」紅的火氣還是很大。

我緘口觀察了他幾秒,手中一點也沒松勁。

「放手,反正我只是你的弟弟!」紅吼著。

我一怔,手中更用力了。「跟我回家。」

不管紅願不願意,我仗著身高體重優勢把他拖回了家,按在臥室的椅子上,捲起他的袖子,找出醫藥箱開始處理那傷口。

「根本不像平時的你!」我一邊消毒著傷口,一邊說道,「就這麼衝到槍口前,萬一偏了一點怎麼辦!」

「不用你管!」

紅頂著嘴,這一頂倒是把我的火也引出來了。「什麼叫不用我管?!我的心臟都快被你嚇停了你知不知道!不用我管,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那你呢?我不考慮你的感受,那你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我們在一起三年多了,我就忙了幾天,你就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太小孩子氣了!」

「是啊,我在你眼裡始終就是長不大的孩子,始終就只是一個弟弟而已!」

只是弟弟……紅這麼吼著,我倒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深呼吸幾下,轉過身合上醫藥箱,「……抱歉,紅,我沒打算要凶你。」

身後傳來一個不甘心的咂嘴聲,隨即我感到手臂被劇烈拉扯著,眼前的景物搖晃著,整個人倒在了床上。

「紫,你還是不明白嗎!」紅一手抓著我的手腕,一手解著我的制服襯衫的扣子,「我要你,我早該把你變成我的人,這樣你就不會……」

「紅,你在說什麼?這幾天你太反常了。」我掙扎著,但一隻手被壓在了身下,另一隻手被紅牢牢扣在床上。

「你的拳腳功夫鬥不過我的,紫。」襯衫最後一顆扣子也解開了,前襟被大大敞開,一陣涼意。「為什麼不喜歡我!三年多了還得不到你的心,那麼我先要了你的人。」紅盯著我,手開始解我的皮帶。

我越來越不明白了,紅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一定哪裡有誤會了。「紅,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昨晚才說要補償我,今天卻又……!」

紅憤憤道,我被他壓得死死的,確實鬥不過他,紅在打鬥方面是專家中的專家,三年多的合作令他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而我也從不喜歡無為的反抗,手上腰上腿上的力氣乾脆都鬆下了。身下的獵物一下子放棄了反抗,紅應該料到我會如此,卻還是不乏驚訝地迎上我的視線。

「紅,我……」我輕輕咬了下唇,腹部用力,仰起頭,貼上紅的唇,用舌尖輕輕描繪著那無缺的唇型,「我有說過我不喜歡你嗎?」

紅愣了,我微笑著,「今天是你的生日,只有今天我什麼都聽你的,但你不覺得我有知道你生氣原因的權利嗎?」

「紫,你,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紅舔著唇側過頭,手鬆開了,我終於能從身下把左手抽出,揉著被捏紅了的右手手腕。

「我問了好幾天了,你都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法?」

「你……」紅扭過頭衝著我,「你難道不知道你周圍的女生怎麼看你的?!說你的笑溫馨,說你待人親切,說你頭腦好還做得一手好菜,還說你和那個岡崎關係最好,經常在一起說笑,你知不知道我聽到這些心裡什麼味道!」

「啊……?」我一臉迷茫,「有這種事?岡崎,我們班上的那個岡崎雪?」

「你,你實在遲鈍得過頭了!」紅看著我的反應,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是,是。」天知道那個岡崎也只不過跟我說過幾次話,其中還有一半是來問我有關紅的事。「就因為這些所以讓你這麼生氣?」

「不止這些!今天你在校門口,在那種大庭廣眾之下,親暱地與那個女生蹲在地上撿東西,還……」

我恍然大悟,搞了半天,紅是在為這件事惱火。聽到我的「緋聞」,又看到我收別人的情書,以紅的性格也難怪了,不過冤枉啊!

「你是在說這個?」我從床沿摸到書包,從裡面摸出那封信,舉到紅的面前,「你別美我了,看看上面的收信人。」

紅只瞄了一眼,隨即不知所措起來,毫無根據地亂髮了一通脾氣,現在快下不了台了吧。「……這種東西,你幹嘛要收下!」

「你以為我很樂意替你收別人的情書嗎?」我挑眉,指指信封背面,「這可是佐倉家大小姐的邀請信,能正大光明地到那宅子裡去,你要我白白浪費這機會?」佐倉正是橫興老闆妻子娘家的姓,那家的大小姐也看上了紅,這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浪費又怎麼樣,沒有邀請直接潛進去不就好了。」紅翻弄著信,嘟囔著,看來他已經完全按認清問題的本質了,已經羞愧地不敢正視我了。

「不生氣了?」我拎了拎他的臉。

「生氣!紫你實在太遲鈍了!」紅把信丟到一邊。

「還說我吃醋,你不也是一樣?」我笑著準備坐起身,卻又被紅壓倒。

「對,我吃醋,我不想你與她們談天,不想你對著她們笑,甚至都不想讓你出現在她們面前。」紅頓了頓,下定決心般地重新啟口,「所以我要你,紫,你說過今天你什麼都聽我的吧。」

我深吸一口氣,話都放出去了,總不見得再收回,「連生日宴也不要吃了?」

「我只要你,有什麼能比得上你?」

我閉上眼睛。我早認命了,自從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起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好吧……」我睜開眼,伸手托住紅的下頜,印上一吻,「我給你,紅,生日快樂。」

紅的眼睛因不可置信的興奮而睜大了,欺身而下,生怕我會反悔一般牢牢鎖住我的雙唇,雙手漸漸地褪去我和他身上的衣物。

------------- ---------

11

早上醒來,只見紅已經起身,靠在床頭看著那封佐倉靜子的信,裸露的身子上清晰地映著昨晚被我抓出來的紅印。我動了動身體,渾身酸痛,小時候被魔鬼訓練時也沒這般狼狽過,今天不用上學還真是萬幸。

「紫,醒了嗎,早上好。」紅俯下身,吻了一下我的唇。「睡得好嗎?」

「……紅,你給我老實交待。」我趴在床上,下身的不適使我懶得動彈。

「什麼?」紅被我的問話吃了一驚,隨即揮揮手中的信,「你問這個嗎?她說明天過生日,要請我去生日派對呢。」

「我不是問這個。」我斜睨著他,「我問你,你是從哪兒學來……學來那些……那些技巧的?!」

話問完,我的臉又紅了起來,激烈的景象和呻吟的喘氣就像此時此刻仍在發生一般,我恨不得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枕頭了。紅閃著無辜的眼神,臉上卻帶著饜足的笑,鑽下被窩撫著我的頸根處,「我是為了不讓你痛,為了讓你舒服嘛,紫。」

「你……」

我無語。昨晚我和紅都瘋了,我竟這麼被小我三歲的紅吃得一乾二淨,真不敢相信我當初怎麼會答應下來的。伴著痛楚的快感,使得我們一次次地結合,炙熱的感覺包裹著身體,大汗淋漓地直到虛脫,醒來卻又抗拒不了這誘惑。這般折騰到夜深,我們兩人都再也沒有精力,才偎在一起進入夢鄉。我從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能這般激情,也從未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和紅之間。

「紫,你餓嗎?我去拿點東西來吃。」

紅這麼一說,我倒真是飢腸轆轆,昨晚幾乎什麼也沒吃,與紅兩人一起什麼都忘了。紅很快地套上睡衣,下樓從廚房裡拿了些麵包和牛奶,放到床頭櫃上,轉頭邪氣地笑著,「要我餵你嗎?」

「不用!」真是丟盡臉了,當初是誰說不要在我之上的感覺的?!我坐起身,下身果然疼痛,被褥從胸前滑下,我瞄了一眼那些愛痕,決定視而不見。接過早餐,幾口下肚,感覺終於活過來了。

「真的很痛嗎?」紅看著我微微擰眉的表情,問道。

你自己試試就知道了阿!我很想這麼回他,但還是沒說出口。我太心疼他了,從過去開始就如此,現在更上一層樓了,怎麼捨得讓他在下。不過說回來,紅的技巧的確超乎我的想像,這小子一定是從網上看來的,過會兒非得去裝個父母監控軟件了。

「紫,你要去哪裡?」紅見我掀開被子準備下床,連忙問。

「去拿你的生日禮物。」我穿好拖鞋,慢慢站起來。

「欸,原來還有別的禮物啊。」紅興沖沖地看著我,「不過昨晚的大禮我已經很滿足了哦。」

「你敢對我說你不要?」我裝作氣憤,「花了一個多月,還被某人誤解成有了女朋友而不睬他才辛苦做出來的東西,你敢說不要?!」

「沒有啦。」紅幾步上前,環著我的腰,「我只是在想紫還會送我什麼呢。不過……」紅看了看我,「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比較好。」

我下意識地隨著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真是……不堪入目。

「也好,那你等等吧。」我脫開他的手,邁開步子,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紅。」

「還有什麼事?」

「床單你洗。」

半小時後,我終於「艱難」地洗完澡,帶著紅進了書房,取出那兩台引以為豪的成品。

「這是……給我的嗎?」紅欣喜地看著眼前的筆記本,黑色的外殼上微微泛著金屬顆粒的光澤,右下角刻著RENKOH-C的字樣。「RENKOH……漣光?就是你上次說到的那個?」

我點點頭,「這是只屬於你的機器,我的是這台。」我指指旁邊的一台。

「漣光-V?V是violet?那麼C就是crimson了咯?」紅高興地轉身摟著我的脖子。

「先別那麼激動,打開看看。」我暗笑著,好戲在後頭呢。

紅掀開蓋子,鍵盤右下方的一個凹進去的標記立刻鎖住了他的視線,那是與他的那塊水晶一樣的形狀的雕刻。「真的是只為我做的呢。」紅興奮地說著,按下了電源按鈕。

屏幕亮了,但那並不是現在市面上任何一個操作系統的啟動畫面,閃著光輝的漣漪的標誌在屏幕中央轉動著。我告訴了紅密碼,輸入完畢後,暗紅寶石的桌面顯示了出來,伴隨著一個清新的女聲,「歡迎第一次登錄,紅先生,我是漣光,請多指教。」

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就是你說的人工智能的新系統?」

「聲紋確認,要鎖定嗎?」漣光的聲音繼續著。

「鎖定吧。」我代替紅回答著。

「鎖定確認,……鎖定完畢。」

「這樣漣光就只認得你的聲音了,當然還有我的。」我向紅解釋著。

「你是說可以用聲音來操作嗎?」

「太複雜的語言她聽不懂,會自動忽略,所以對她說話要簡明扼要。普通的鍵盤和鼠標當然也可以使用,需要靜音的時候可以換作文字輸入或顯示。」我笑著,「你可是第一個用這個系統的人哦,紅。」

「紫,你真是太、太厲害了!」紅擁抱著我,趁機偷吻了我幾下。

「喂,紅。」我避開他的臉,轉頭對著漣光,「漣光,刪除從20秒前開始的影像資料,然後休眠!」這機器上可是裝著攝像頭,而且會自動記錄下一切,以防萬一,可是要是不小心被別人看到剛才這一段可不妙。

漣光回應了一聲,隨後屏幕一片漆黑了。

「現在我可以吻你了吧。」紅不等我的回答,把我按坐到椅子上,趴在我的身上細細地品嚐起我的唇來。

「等等,紅,還有一樣東西。」我忽然想起來,從抽屜中拿出一個類似手機鏈的東西,那是一個銀色的好似棋盤的東西,8*8的格子,其中有16個格子為實心的。

「這是什麼?」紅好奇地接過,轉身坐在我腿上。

「知道密鑰吧?」我問道,見他點頭我繼續說了下去,「這是一種加密方法的密鑰。」我拿過桌上的一張紙,示範性地畫了個4*4的格子,填入16個字母,又隨意挑出四個格子來。「比如說這段16個字母的明文,用這四個格子加密,就先把這四個格子對應的字母寫出來,然後將這四個格子繞著中心轉90度,再寫出來轉了以後的四個格子中的字母,依次類推,轉三次後,就能把16個字母都寫出來了。當然這四個格子的挑選是有一定規律的,必須保證旋轉的時候不會覆蓋到已經寫過的字母上。」

「唔……也就是說其實是把這段明文的次序打亂了?」

「嗯,這種方法雖然比較古老,但格子多一些,再和其他的加密法合併起來用,效果還是不錯的。」

「那麼,這個是什麼東西的密鑰?」紅晃晃手中的銀吊墜。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一定會知道的。」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接著把他推下椅子,「好了,我去做飯了,你想吃什麼?」

「唔……牛肉烏冬!」

「好。」

我站起來,揉了揉還有些發軟的腿,回望了一下桌上兩台筆記本,想起明天有佐倉靜子的生日派對,忽然心中浮起一種預感,平靜的日子快要過去了,驚瀾就快要到來。

然後,那一夜,藍色的蝴蝶又飛舞在了我的夢境中。

---------

12

我和紅穿戴整齊,向著佐倉的主宅出發。我們的目的當然不是去湊個熱鬧,不過說到底也只是去偵查,弄清狀況之前不輕易動手比較好。佐倉家離學校不遠,不過與我們的房子是反方向,路上順便找了家商店買了件生日禮物,兩手空空總說不過去。

來參加派對的大多數都是女生,我和紅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不小的反響。佐倉靜子穿著漂亮的禮服,怯生生地領著我們進屋,但那份雀躍也無法掩飾。

「呀,這不是凌紅君嘛,靜子,你的面子真大,連他都請來了。」女生們立刻嘰嘰喳喳地把紅圍起來了。

我用肘輕輕戳戳他,戲謔地耳語,「到底誰該吃醋阿。」

紅微微撅嘴,隨即對著眾多的女生開口,「今天是佐倉小姐的生日,大家圍著我好像太不給小姐面子了吧。」接著把剛買來的禮物送到佐倉手裡。

佐倉靜子也終於找到了可以機會,將一群女生趕開,帶著紅暈問道。

「那個……我可以叫你紅君嗎?我……我帶你參觀一下吧。」

紅欣然點頭,這麼個好機會怎麼能放棄。

「那麼……」佐倉靜子又轉向我,明顯她想與紅獨處,但又不好意思,「凌君也一起吧。」

「真是不好意思,連我都一起招待。」我歉意地笑著。

「不,能一下子請到聖音裡的兩位大紅人,我才是受寵若驚……」

此時此刻,我的腦海中切實地浮現出那種白色的小兔子,近看還真是細緻可愛的容貌,再加上楚楚可憐的模樣,所謂討男生喜歡的類型就是這種吧。

女生們的包圍散去,佐倉靜子為我們指了一條路,那是通向二樓的樓梯,而樓梯口正站著除我們之外的第一個男性,二十來歲,一雙眼睛仇恨地盯著我和紅,手中的水晶杯下一刻就要被他捏碎了一般,緊緊地拽在手裡。

「那位是?」我出聲問道。

「啊,那是家裡生意上的合作人,也算是我的……保鏢吧。」

保鏢嗎?我怎麼看得像大小姐身後的追求者,看見紅像看到幾世仇人一般。不,那眼神不僅是對情敵的嫉妒,還有別的……

我側頭看看紅,他一臉平常,絲毫沒把那個男人的存在放在眼裡。也是呢,看起來級別差太多了,不過還是小心為妙,所謂狗急了也會跳牆。

「靜子,這就是你說的轉校生?」那保鏢輕蔑地用酒杯指指我們。

「你好,我叫凌紫,這是家弟凌紅。」我禮節性地伸出手,那人盯著我的手兩秒鐘,終於騰出右手握了上來。

「坂田伸夫,多指教。」不屑的語氣,末了還重重地捏了我的手,我表面仍然帶著微笑,手中卻不會示弱,找準他的關節以牙還牙。

「伸夫,他們是我的客人。」身為主人的佐倉靜子終於被這過於長時間的握手弄得看不下去了,站出身來責怪道。

「大小姐,我是在確認有沒有可疑人物接近你。」坂田哼了一聲鬆開手。佐倉靜子終於找到了機會帶著我們開始參觀。

「哥哥,沒事吧。」紅湊過頭來輕聲問道。

我微微聳肩,揉著有點痛的手掌,手指裝作不經意地在虎口和掌心來回摩挲。那個坂田也不只是個普通街頭混飯的,掌心中的繭是常用匕首而長出的,虎口處的則是慣用槍才會形成,就我所知,私人持有槍支並不是日本憲法所允許的吧。紅瞥到我的手勢,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也停下了揉手的動作。想必坂田也是想借握手摸摸我的底細吧,可惜我並不是一天到晚握著槍的人,要有老繭,也最多生在每天撞擊鍵盤幾萬次的指尖上吧。

佐倉靜子帶著我們幾乎走遍了整棟房子,客廳、餐廳、廚房、書房、臥室、收藏室,轉了一圈又回到客廳。佐倉的父母不知何時已經下樓來了,向所有到來的人道謝,然後祝大家玩得愉快云云。佐倉靜子的父親佐倉勝也長得有些發胖,比較起來,她母親佐倉美惠則是個很端莊的美人,眼睛裡透著智慧的光彩,傳聞佐倉會社實際都是她在運營,看來不假。她環視了所有在場人,目光在我和紅身上似乎有些停留後,對著女兒開口。

「靜子,那麼我和你爸爸回樓上去了,你好好招待你的朋友們。」

佐倉靜子被這麼一說,連連點頭,也不好意思只顧著紅了,不捨地轉身去了那群女生中間。我倒了兩杯果汁,一杯遞給紅,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下來。

「屋子的佈局有點怪不是?」紅用中文輕輕開口。

「嗯,樓上樓下的形狀對不起來,房間裡一定有什麼機關。」我回應著,嘈雜的派對聲正好遮掩了我們的對話,「客廳4個,餐廳2個,廚房2個,樓梯2個,過廊2個,書房3個,主臥室2個,次臥室2個,收藏室3個,光剛才去過的地方就有22個監視探頭,對於普通居住用房也太誇張了。」

紅不在乎地聳聳肩,「這倒沒什麼,我們家不也裝了三十多個?」

「那是因為我們家不普通。」我苦笑著。「過會兒我找機會再四處走走,應付佐倉小姐就交給你咯。」

「你放心我一個人和她在一起?」紅俏皮地眨著眼。

「要麼我陪她聊天?」我反問。

「不行。」紅一口回絕,「你是個遲鈍得連被拐走了都還不知道的人。」

「所以咯,勉為其難吧,紅。」

------------

大人們,給hikaru一點動力吧……

-----------------

沒過多久,佐倉靜子果然又回來了,「紅君,那個,日本的生活還習慣嗎?」

「嗯,還行,有哥哥照顧著。」

兩人同時轉向我,帶著截然不同的含義,我笑著,「那麼,紅,你和佐倉小姐聊,我稍稍離開一下——水有點喝多了。」

佐倉靜子顯然很感激我的「善解人意」,給我指了衛生間的方向。我朝著臉上寫滿無聊的紅笑笑,起身離開了。

轉進衛生間,我確定了下佐倉家還沒有變態到在這裡裝監視器,掏出手機迅速調節到檢測狀態,放回口袋中,準備出門,卻發現坂田正等在門口,料準我會做點什麼一樣,瞅著我的周圍,可惜什麼也能沒發現。我的心中倒是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手指在口袋中按著手機的鍵盤,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坂田先生在這裡做什麼?」我笑瞇瞇地,打算從他身邊繞過,不出意料地被他擋住。

「看你鬼鬼祟祟地在幹什麼。」坂田不客氣地回答。

「要我在大庭廣眾解決生理問題我也不好意思啊。」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算著時間。撥號到電路交換完成大約需要2秒,再加2秒鐘的電話鈴聲,接著是10秒的錄音電話提示,現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倒是坂田伸夫先生,你好像想從我這裡獲得什麼樣的信息一樣。」

坂田皺眉盯著我,我不動聲色地按下掛斷鍵,剛才的一句話,我手指適時地遮蓋著麥克風,傳到電話另一端的只有「坂田伸夫的信息」幾個字,而家裡的錄音電話已經接在了漣光上,就算漣光沒聽懂我的意思,僅僅當作一次遠程試驗也好。

「夫人在書房等你。」坂田似乎懶得理我,語畢立刻轉身,見我遲遲沒有反應,又回過頭來催促。

「佐倉夫人找我?」我確實吃驚,才剛謀面,她就要單獨見我?

「對,就是你。」坂田不耐煩地帶著路,向書房走去。縱使千百個疑問,我現在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隨機應變就行了,我是她家小姐的客人,她又不能把我怎麼了。

書房裡,佐倉美惠獨自一人,坂田把我帶到後也走開了,房間裡只剩我們兩人。

「你就是凌紫先生?」佐倉美惠用一種成熟女性的口氣問著我話,透著企業家的自信。

「對,佐倉夫人,我記得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看到我的肯定回答使得一絲不可置信從她的眼中一閃而過,果然,她知道什麼。

「只有18歲啊……」她輕聲呢喃著,「凌先生,我想我們也不用繞圈子了,直接說明你的來意如何?」

「夫人您在說什麼呢?我和家弟收到令千金的邀請才來這裡的。」

「弟弟?我該稱呼他凌紅先生,還是歐陽宏少爺?」佐倉美惠勾起姣好的嘴唇,一切盡在把握的樣子,「靜子常常提起他的時候我就懷疑了,剛才一見,那難道不是歐氏集團總裁的大少爺?」

「您認識歐氏集團的總裁?」

「歐陽總裁在這裡也是赫赫有名的,而且正巧我有個朋友參加了前陣子的晚宴,看見過歐陽少爺,直到親眼看到我才相信了他口中描繪的那種美貌。這樣你還要否認嗎?」

我坦然笑著,「既然您已經知道到這個份上,又何必再特地找我來證實一遍?恕我失禮,但我覺得應該要回到少爺身邊去了,否則萬一出了什麼事,我無法向歐陽總裁交待。」

我微微行禮,轉身要走,身後又傳來話語聲。

「我不知道歐陽總裁把寶貝兒子送到日本來做什麼,但如果你們的目標是那芯片,奉勸你們別費心思了,那東西不在我們手裡。」

「少爺是來留學的,總裁告訴我的只有這一點。別的什麼也不是我這種身份的人能知道的。」我回首,毫不做作地回答道,「那麼,我告辭了。」

芯片不在這屋子裡,但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佐倉美惠的語氣使我斷定。她應該是個不錯的企業經營家吧,可是她遇上的是歐氏,不,是幻火,可憐她的這些才智要小巫見大巫了,我們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到手。

門外坂田一直守在那裡,我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正開始盤算下一步,口袋中,手機震起來了。掏出翻閱了一下收到的短信,我在心裡笑開了,還真是冤家路窄阿。

13

「累死了。」一回家,紅一頭倒在客廳的沙發上,不願動彈,「還什麼收穫都沒有。」

「這倒未必。」我把他從沙發上拎起來,脫下他的外套,「別穿著外套睡,燙衣服的可是我。」

「知道了拉。」紅站起來,上樓換了套居家服下來,「你剛才說什麼收穫?」

我詭異地笑笑,「一大群女生的芳心阿。」

「紫!」

「事實就是這樣的啊。」我從佐倉美惠的書房下來時,所有女生的目光都集中在紅身上,像幾輩子沒見過男孩子一樣。一想到紅平日在學校也時時處於這種環境,我心裡不免開始泛酸,一邊希望他受歡迎,一邊又不希望他沐浴在年輕漂亮的女孩之中,炫耀感和獨佔欲的矛盾,人的心真是複雜。

「我又不是故意的。」紅伸手環住我,吻了我的唇,又開始啃咬我的脖子,「別吃醋,紫,我是你一個人的。」

「我的pH值還不至於那麼不穩定。」我這麼說著,突然感到身體一個不由自主的微顫,慌忙推開他,「昨天誰答應一周內不再碰我的?」

「唔……那是因為你看起來很痛。」

「答應了就要遵守。」我轉過身,努力平撫身體的衝動,「學校的作業還沒做過吧,做作業去。」擺出兄長的姿態,我揮著手,「我去書房查些事。」

夜晚,我們依舊相擁而眠,多了層情人的關係,親密的接觸沒有令我覺得尷尬,只是透著布料感受到紅的體溫,總是使我很容易得想起那夜的經歷。我看看懷裡鑽著的人,忽然覺得不公平,為什麼我被他壓在下面還要負責摟著他睡,像是包攬了一切義務一樣。不過,算了,對方是紅,有時真想就這麼抱著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地看著時間流逝。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幾乎從不主動要求別人為我做什麼,但是紅不同,也許是本性,也許是被我寵壞,有些我能忍耐的事他是無法忍耐的,比如——禁慾。

一周的時限是他自己提出的,但我知道他絕對忍不住,嘗過人肉的野獸便忘不了那滋味,這句話用在紅身上正好。

「紫~」紅摟著我的腰,柔軟的頭髮在我的耳根處磨蹭著。今天似乎才週二,離一個禮拜幾乎還有一半時間。

我挪了挪身子,放棄了轉椅的椅背,靠到站著的紅的胸膛上,發現原來在別人懷裡是那麼愜意的事。頭頂上方,紅還在發出撒嬌的聲音,我又享受了一會兒他的胸懷,伸手點擊鼠標打開一個文件。

「沒地方發洩的話就看看這個。」我指指屏幕。

紅彎腰定睛,才幾秒鐘,神情已經變樣,嘴角流露著危險的笑,「露華阿,原來逃到這裡來了。」

「這回夠你玩的了吧。」

紅向下滾動著頁面,越看越爽快的樣子,「坂田伸夫,原來是他!」

我笑著拍拍他的右臂,那道傷本來就無大礙,很快就會連痕跡都不剩了,但是弄傷了紅卻是不爭的事實。「今天還是明天?」

「唔……」紅看完我用了兩天時間查找整理的資料,重新站直身子,「明天吧,今天還有作業要做。」

「好啊。」

我們的口氣,實在輕鬆興奮地像在決定出門吃飯一樣。

「槍,子彈,你的飛刃。」我拿出裝備,順便瞥了一眼紅,他正在仔細地檢查著他的槍的每一部分,身上穿著短袖緊身的黑色上衣和黑色長褲,一身能讓女生們叫破嗓子的酷,不過……

「你就穿這個?晚上冷,多加一件。」我一邊像嘮叨的母親一樣囑咐道,一邊繼續打點著武器和設備。

「我不怕冷啦。」

「要是著涼感冒了,我要和你分床睡,免得過給我。」

話語一出,紅似乎發現了這個冒險太不值得,回房換衣服去了。我檢查好自己的槍,裝上消音器,放到口袋中,又檢驗了一遍電子儀器的正常。好久沒大幹過了,雖然本來我們的工作量就不算太大,但這次也閒了夠長時間了,兩個月間只有爆炸案那一點舉手之勞的小插曲,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先生故意在放我們的假。

紅換了件長袖出來,我這才滿意地將器具遞給他。「給你耳扣,還有手錶。」

紅將金屬質地的耳扣帶上左耳耳廓上,像個裝飾耳環一樣,顯得他更加帥氣了,果然高科技的東西更要人性化。

「聽得見嗎?」我走遠了些問道。

「嗯,很清楚。」紅調整了一下耳朵上這個微型對講機的位置,接著開始設置手錶表面上的液晶顯示。這兩樣東西可以使我們即時分頭行動依舊能互相通訊、瞭解對方的位置,必要時還能發送一些畫面信息。

「好,走吧。」我戴上手套,拿上必備的儀器,回頭對著開機中的漣光,「那麼拜託你看家了,漣光。」

「請一路小心。」漣光如是回答後,屏幕自動關閉。紅湊近我的臉索取了個所謂的好運吻,轉著手槍瀟灑地插回槍套中,與我並肩下樓出門了。

一個多小時的行程後,目標就出現在眼前。那是一幢不怎麼起眼的樓房,兩層樓,佔地面積比通常的別墅稍大。謹慎地繞著屋子轉了一圈,大致掌握了周圍的情況,我和紅迅速商量著下一步方案。

「走後門。」我如此提議,紅有些疑惑地看著我,我知道正大光明地從正門入侵更符合紅的個性,但我有我的想法,「總控室就在後門附近。」

紅恍悟地哦了一下,也不問我這麼判斷的原因,便同意了我的提議。其實我也沒確實的證據,但繞著房子的時候便有這樣的直覺,而我在這方面的直覺從來沒出過錯。比起紅一貫的華麗大場面的做法——他有足夠讓他這樣做的能耐——我的理念則是效率至上,而控制住總控室是最快的捷徑。

藉著夜色,我們藏身在後門不遠的一片小樹林中觀察著情形。有兩個裝作漫不經心散步的人在附近晃悠,隔著籬笆時隱時現,我向紅使了個眼神,環顧著四周向那籬笆走去,找了個籬笆的空隙停下腳步招呼著裡面的人。

「那位大哥,麻煩問個路。」我用著幾十年前就老掉牙的借口,順利地把兩個人吸引到籬笆邊,只到胸口的籬笆正好把他們的腦袋露了出來,兩雙眼睛狐疑地打量著我。

「沒在附近見過這小子。」一個人對著另一個說道。

「所以才會迷路阿。」我裝作可憐地回答道,「麻煩問一下這個地方怎麼走。」在兩人的緊盯下,我不慌不忙地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發現單手展不開,只好彎腰放下另一隻手中的公文包。瞬間,兩顆子彈從我的頭頂呼嘯而過,命中目標,隨即傳來兩聲沉悶的倒地聲,我笑著抬頭,確認了附近再沒有人,小幅度揮手示意紅可以過來了。紅張望了一下,迅速小跑過來,正要翻籬笆卻被我阻止。

「等等。」我拾起一片樹葉,扔到籬笆上,頓時藍色的火花閃過,「果然有高壓電,不過幸好籬笆不高。」

我在離籬笆一步處單膝跪下,雙手撐地。紅退後了幾步,助跑後雙手撐在我的肩上一個漂亮的凌空前空翻,落到了籬笆的另一側。我把手中的包遞給他,退後助跑,雙腳騰空時左手極短地往籬笆頂上一支撐,側身翻了過去。

「你的體質是夠特殊的。」紅咂舌著把包還給我。

「單線又不會觸電,而且渾身都是絕緣材料的衣服。」我接過包,話雖這麼說,但敢這麼嘗試的,恐怕全世界也不會有多少。自從小時候發現36V以上的電壓對我也沒什麼太大影響,我對電的膽子便越來越大。

我和紅移動到後門口,一人一邊貼著門。我低頭檢查著門鎖,發現只是個普通彈簧鎖,用靈敏電筆一測,上面帶著微量的電流。紅看著我,點點頭,我拔槍對準鑰匙孔,一槍打去那鎖,接著重新轉身貼在門上。

有腳步聲接近了,想是警報系統被觸動了吧。我側頭瞥了一下紅,他雙目瞑閉,嘴角微微蕩漾著一絲笑意。露華,原本是國內道上的一個小幫派,因為妨礙到了歐氏,本該斷絕在我們之手,但不料他們竟在先生下達絕殺令之後一個小時內,不知從哪兒得來了風聲,扔下老窩乾淨徹底地逃出了國。在這裡被我們碰到也算是他們倒霉,反正先生也沒收回過命令,更何況他們跟這次的芯片扯上了關係!

腳步聲更近了,都能聽到交談聲了。突然,紅右腳向前一步,轉身,微微下降重心,雙臂伸直托著槍對著門,眼睛依舊閉著。約一秒後,連續三發子彈射穿那單薄的門。我毫不猶豫地推開門,也絲毫不驚訝於已經倒在地上的三人,越過他們的屍體,衝入屋內。憑著直覺,我拐入右邊的走廊,按下把手打開門,裡面的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吃了我的子彈與人世說再見了。我掃了一下所有的監視熒屏,不斷地有人出現,看來我們的闖入已經使他們進入對戰狀態了。我從公文包中取出超微型計算機,接上控制室內的電腦,輕而易舉地侵入了系統,調出了房屋的平面圖。對照著螢幕上顯示的樓層、房間,和那些人奔跑的方向,我大致弄清了屋子的構造和各監視器的位置。迅速將平面圖與紅手錶上的發射器位置綁定,我向隨後進來的紅點點頭。

「那麼我去玩了,親愛的紫。」

「快去快回,記得別把監視探頭打壞了。」我叮嚀著,真不知道花了大價錢在房子裡狀監視系統的人知道了我們反過來利用這系統的時候會做何感想。

外頭很快響起了槍聲,我一邊看著監視畫面,一邊掏出小刀割斷了對外的電話線路,接著繼續入侵計算機系統,試圖從中找出有關樓房安全系統的資料。

「紅,左邊樓梯上有兩人下來了,右邊拐角有一人。」

「瞭解。你那邊怎樣了?」

「這別墅不簡單啊,」我順利調出安全系統的文件,瀏覽著,「有微波和無線的干擾設備,紅,把手錶調到低頻,我要打開微波的干擾設備了。」

「知道了。」

沒了電話,手機也不能使用,屋子裡的大傢伙們該著急了吧。我才準備抬頭尋找熒屏中的目標,控制台上的內線呼叫中傳來了氣呼呼地吼聲。

「控制室,你們在做什麼!發生什麼了!」

這不是坂田伸夫的聲音嘛,沒了大小姐在身邊,怎麼聽起來就那麼流氓腔?我苦笑著,他現在算是這一塊的頭頭了,接管了從我們國內流亡過來的露華,不過看起來沒什麼涵養呢。

「控制室,給我回音!」

是,是。我在心裡回答道,按下內線對講器的開關,用計算機播放了一段合成語音。

「有人入侵……唔,啊!」

這句話也是世界通用,無論何時何地說了都不會令人起疑的套路。我從監視畫面上找到坂田的身影,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幸災樂禍地與紅通訊。

「你的情敵在二樓204房間哦。」

「情敵?」紅那邊傳來不滿的聲音,「那傢伙敢看上你?」

哦,對,似乎喜歡上我的才叫做紅的情敵。「那就是擅自把你當成情敵的人,還有一個右手綁得像木乃伊一樣的人也在。」

「他已經出院了?真快啊。」紅一邊回答,一邊扣著扳機,監視畫面上已經倒下一打以上的人了。

「怎麼樣?你一個人去,還是回來?」我搜索著計算機內其他有價值的信息,「傷了你的人,我很想由我來解決呢。」

通訊器的另一方停了一會兒,「好啊,那就讓你過一次替情人報酬的癮吧。17人,還有沒有?」

我看了一下各監視器,「除了三個大人物。」

「好,我現在回來。」

14

「紫。」紅推門而入。

「一切OK,順便還盜了些其他資料。」我做了個手勢,「芯片估計就在204房間的暗門裡,正好順路。」

「嗯。」

我收起微型計算機,銷毀了從我們闖入起的監視錄像資料,最後不留情地割斷了所有監視設備的電線。

「走吧。」

204的房門虛掩著,大概已經有人出來偵查過外面的情形了。我和紅貼著牆,聽著房間裡的動靜。

「見鬼!」坂田怒吼著。

「大哥,現在應該想想怎麼辦。」這應該是右手殘廢的那個大塊頭。

「還能怎麼辦!你的手下怎麼那麼沒用,怪不得要逃到日本來!」

「老大,你先冷靜下來。」承受坂田怒火的是第三個人,從話語和剛才在監視畫面上看到的模樣來判斷,那是前露華的老大。「現在我們連敵人的身份、目的都不知道。」

「對方的目的,不就是——」坂田突然收口,但即便這樣,這已經足夠使我確定了芯片的存在。將公文包交給紅,示意他在外注意情況,我迅速一轉身到門前,頭腦裡回想著房間內的佈局,然後伸手悄無聲息地將門推開至最大。霎時,六道目光聚來,三隻手慌忙地去掏槍,卻在看清是我的時候,有兩人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一下。

「晚上好。」我隨意地倚在門上,一如既往般地淺笑著。

「凌紫?!」坂田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接著當視線觸到我自然下垂的右手上握著的槍時,臉色大變,「竟然是你!」

我含笑抬臂橫握著槍,指著坂田,「失算了嗎?」

面前,三把槍舉起對著我,我絲毫不為所動,「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一顆子彈飛來,我沒有躲閃,聽任它射入我左側兩公分不到的門板上。坂田等人被我的自信和鎮靜弄得更慌了,「芯片,你要那芯片對不對!」

「對了一半,不,三分之一。」

坂田臉上一轉即逝的驚訝,給了我充分的時間,轉移槍口,扣扳機,再轉回對準坂田,只聽到那大塊頭的呻吟和他手中槍落地的聲響,我用餘光掃過他,那纏著繃帶的右手捂著被射中的左手,表情痛苦地扭曲著,雙臂被廢,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傷了少爺,我可不會讓你輕易死的,不過我知道你也只是奉命行事,所以最高的待遇也不會提供給你的。」

「你!」聽出我話中意思的坂田,羞惱不已。

「你把佐倉靜子小姐是位追求目標也好,自己的女人也好,我管不著。但誰讓你自己沒本事還把少爺視為障礙?要知道那一日可是少爺的生辰。」我向前邁了一步,站直了舉正槍,「好了,我說完了,死也該瞑目了吧。」

「哼……哼哼!」突然坂田竟笑了起來,「你以為這麼就贏了?」話語才畢,暗門中衝出十幾人,十幾把槍立刻把我圍了嚴實。「凌紫,乖乖把槍放下!」

我依舊微笑著,「原來暗門在那裡,多謝了。」

「你!給我上!干了……」

坂田的話未完,槍聲已經響起,扣下扳機的同時我向側翻滾至牆邊,原先與我正對的兩人已經倒下,而在我身後的兩人也倒下了。接著又是兩人。

「紫,難得你的效率那麼低,說那麼多多餘的話。」

我無奈地笑著,紅與我幾乎是同時開的槍,射殺了我右後側的四人,替我清理出一條脫離包圍的路。對於這新出現在門口的少年,坂田他們的眼睛和嘴巴都要變成O型了,他們理想中嬌生慣養的大少爺竟也變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神槍手,而剛才的瞬間已經使得六人斃命。2對13,這對於我們不是什麼難題——其實,我早就對204房間起疑了,那麼大的騷動裡面的三人竟一直心平氣和地沒有採取什麼行動,所以我剛才的舉動不過是為了將隱藏的人們引出,順便得知暗門的方位罷了。

「你不覺得偶然慢慢折磨也蠻有樂趣的嗎?反正也達到目的了。」,我腳上一蹬,躲過一發子彈,同時射穿一人的胸膛。

「也許吧。你的包。」紅向空中拋出我的公文包,我騰空去接,拎住包帶,另一隻手將槍對準了正瞄準著包的人,卻見下一刻那人的手腕血流如注,紅空出的左右中擲出的飛刃準確的劃破了他的動脈。

我拎好包,調整姿勢立即重新開槍,打飛前方人手中的武器,繼而奪了他的命。後方盯著我的人在舉槍的瞬間倒下了,那是紅的子彈,我無須回頭,不用顧忌身後的敵人,一切交給紅便可,一邊射擊,我一邊向那道暗門跑去。

順著牆摸索了一會兒,我找到了機關。回頭一瞥,屋內只剩下最初的三人。紅正騰在空中,猶如背躍式跳高的姿勢,亮黑的發在空中甩動著,被緊身的服裝包裹的身體無處不展現著勻稱的身材、完美的柔韌和力量,像示範動作一般,右手一道銀光,正中前露華頭目的頸動脈,隨後殷紅的血噴出,奪去視野的一角。紅的嘴角一個艷麗的笑,那恐怕是那人臨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了吧,彷彿長著天使翅膀的惡魔,彷彿用歌聲和美貌引誘水手的塞壬,然而在我眼裡,卻覺得這樣的紅很美,無論何時何地,孩子般撒嬌還是渾身浴血,在我眼裡,那都是一種無可替代的,最純粹的美。

紅落地了,在坂田還沒做出反應前手臂擺向後,槍口抵住了他的後腦勺。房間裡已經到處橫屍,血流滿地,如同修羅地獄般的慘象,顯然使坂田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更無法接受血洗他們大本營的僅是兩個看似無害的少年的事實。

「怎麼處理?」紅問著我,「留給你?」

「先別殺他,我過會兒有話問他。」

紅點點頭,用另一隻手抓住坂田的右手。我跨入暗門中,身後傳來骨頭的斷裂聲和坂田淒慘痛苦的喊叫,接著是咬牙切齒的咒罵聲。

「你,好狠!」

「當然。」紅甜美的嗓音帶著冷酷,「我可是從小被慣著寵大的任性少爺,可不會像紫那麼手軟,所以你最好安靜點,否則別怪我,反正只要留下一張嘴讓你能回答問題就行。」

我淡笑,其實殺了他也沒關係,我也不指望能從他那裡問出什麼,只是想看看我把芯片取到手,他賠了夫人又折兵時的樣子,這算是我的一點壞心眼吧。

保險櫃就在暗門的一角,我戴上夜視鏡,一道道紅外線密佈在櫃子前。我仔細再牆上搜索著,用小刀撬開一塊牆壁,裡面的控制面板露了出來。接上微型計算機後,很快紅外的防線消失了,接著連上保險櫃的控制電路,那十位的數字密碼簡直不堪一擊,幾分鐘後,櫃門開了,我從中取出一個被塑料薄膜包好的小包,解開,裡面正是我們所找的芯片。連同厚厚一刀芯片資料,我將獲得的戰利品拿到外室,坂田的果然面如土色,而那雙手殘廢的大塊頭也目瞪口呆地什麼也說不出了。

「的確是很了不得的芯片。」我快速瀏覽著資料,翻過每一頁後,上前幾步從坂田的口袋中掏出一個打火機,當著他們的面一把火將珍貴的資料燒為灰燼。

「紙張就是這點不好呢。」紅感歎道,「難道就沒有高級點的光盤什麼的?」

「有啊。」我揮揮手中的一張光碟,對著吊燈欣賞著光的干涉圖案,「這個帶回去處理好了,免得給他們太多刺激。」

「有道理。」紅咯咯地直笑。

我將芯片和光盤收到包中,看著兩個俘虜,詢問紅道,「他們傷了的是你,你說怎麼解決?」

「隨你便咯,快點消失算了,長得又不怎麼樣,我看他們都看得噁心了。」紅將食指套在扳機孔中,轉了兩圈槍收回槍套中,「有點可憐那個佐倉靜子了,被這樣的人追著。」

「嗯,是啊。」我寵溺地朝紅笑笑,記得紅曾經殺過一個相貌出眾的帥哥,而那時的理由是「長得是不錯,但我看著噁心」,真是什麼都隨他說了算,不關長相的事,總之是他看不順眼吧。

一直被紅壓著跪坐在地上的坂田見紅收了武器,抓著時機企圖用健全的左手拾起地上的槍,但很不幸,雖然我的身手沒紅那麼厲害,對付他還是戳戳有餘的。在他的手離槍還有半掌之時,我的槍響了,他身後的大塊頭眉心正中多了一個窟窿,翻著白眼向後倒去,接著黑洞洞的槍口就舉到了他的眉心前。

坂田的動作凝固了,我踢開地上的槍,翹起嘴角,若有所思地瞇起眼。

「你……你剛才說有話要問。」坂田有點嚇得哆嗦了。

「唔,沒錯……但是要問的問題我已經忘了。」我自然地一笑,扣動扳機。

拉斷了整幢房子的電閘,我和紅一身輕鬆地走出房子,翻過籬笆從樹林原路返回。一陣夜風吹來,清新,帶著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唔,晚上真的有點冷呢。」紅抱著肩,剛才流了些汗,被風一吹自然會冷。

「讓你多穿些吧。」我搖著頭嗔怪著,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紅縮起頭頸拉了拉我的外套,親暱地貼到我身上,「都是紫的味道呢。其實,剛才紫說要親手解決他們的時候我很高興哦,很……紫?」

我不知什麼時候失神了,被紅的喊聲拉回了現實。

「紫,怎麼了?」

「大概有點睏了。」我隨便找了個借口。但是就在剛才,一股遠處傳來的氣息使我失神了,不寒而慄,想被什麼人監視著般。

(我有個朋友參加了前陣子的晚宴,看見過歐陽少爺。)

那個朋友是誰?對,我先前就是想問坂田這個,但推測著他也不會知曉什麼便放棄了。然而此時此刻,不知為何,我頭腦中浮現出的只有一人——韓悅煬。

15

分析完那芯片的功能、性能之時,已經是三天後了。把詳細的資料整理完畢,壓縮加密,發到翔的終端裡,這件事也總算告一段落了。我合上漣光,收拾起快布成蜘蛛網狀的電線,突然覺得有點想家了。工作完成,退學的申請也遞交了,過不了幾天辦完手續就能回國了,也許這種時候特別容易念家吧。

第二天禮拜天,我和紅雙雙賴床到將近正午,原因自然不是留念這在日本的最後一個週末,而是紅死賴著,我則被他壓著想起床也不行。

「你夠了吧。」我推推他。

「不夠。再做一次吧。」紅舔著我的耳垂,在我耳邊央求著。

「……你知不知道節制這個詞啊!」

「當然知道啊,節日的節,壓制的制嘛,」紅稍稍抬起身子,一邊說著一邊在空中劃著漢字,「因為節制我才忍下了一個禮拜噢。」說完重新俯下,貼著我的脖頸一路吻下。「再說,昨晚是紫主動的嘛。」

「我只是……」話才說了個開頭,嘴被強行堵住了。昨晚我只是看到洗完澡回到臥室的紅,那細膩的皮膚紅潤的唇是在可愛誘人,才忍不住吻了他,便被他擅自理解為我慾求不滿,主動尋愛,於是脫了我的睡衣,興奮地滿足起我的「要求」,把我壓到現在還不肯放手。

「我真的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24 19:48 編輯 ]

TOP

要起來了。」好不容易找到喘氣的機會,我重申著,「我要給翔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對哦,很快就要回國了吧。」

「怎麼聽起來你很捨不得?」

「嗯,有點。」紅挑起我的一撮頭髮,擰玩著,「我捨不得這張床。」

「唉,你啊……」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真的嘛,而且這裡又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紅認真地看著我,又突然邪笑起來,「不過說不定在窄小的地方做起來也很有樂趣。」

「我說你啊,腦子裡已經沒別的了?」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要專心嗎?」紅嘟囔著,同時雙手在我身上不停的遊走。

「油嘴滑舌,強詞奪理!」

「嘻嘻,因為你寵我嘛。」

又鬥爭了一個多小時,我終於得以起身了——代價是又被紅吃抹乾淨了一次。雖然已經沒有第一次那麼難受,但縱慾過度的後果還是一樣。這次甚至比上次更厲害,下樓時我直感到雙腿發軟。

紅很罕有地下廚做了早中飯,雖然簡單,但熱騰騰地,看起來還很不錯。紅在我的荷包蛋旁澆上番茄醬,在我身邊坐下。

「紫,我們去哪裡玩玩吧,迪士尼樂園什麼的。」

我無奈地牽動著嘴角,「你存心想看我笑話是不是?」連下個樓都要扶著把手,這個罪魁禍首還指望我陪他出去遊玩?!

「我沒有說今天阿,」紅一幅無辜的樣子,轉過來替我揉著腿,「反正也退學了,回國之前好好玩玩。」

「這倒可以考慮。」我把半熟的荷包蛋輕輕戳開,把流汁狀的蛋黃澆到麵包上,剩下的部分沾著番茄醬送入口中,「不過不管怎樣,都要先打個電話回去報告一下。」

臨近傍晚,我終於覺得身體可以比較自由地活動了,帶著紅到市中心去吃晚飯,順便找了個街頭電話亭撥通了翔的辦公室電話。

「哦,紫,你終於跟我聯絡了。」電話另一端,翔很激動的樣子。「第一次那麼長時間沒聯繫,我還真不習慣呢。」

「放心,總裁先生,我很好,你的寶貝少爺也很好。」好到精力旺盛阿,說起這個就想起昨晚和今早,要是讓翔知道我和紅髮生了關係,他非得精神分裂不可,所以還是緘口不語為上,不過倒是有別的可說,「我這兒積累了近七十封給少爺的情書,準備帶回來給你做手信呢。」

翔急促地咳了兩聲,「你……紫,你怎麼也變得喜歡捉弄我了?」

「不敢不敢,你是我的僱主,怎麼敢捉弄你呢?」

「好了好了。」翔又咳了兩聲,語氣變得正經起來,「那個我已經收到了,不愧是紫,我已經把東西給技術開發部的人了。」

「那麼實物我會隨身帶回來,紅要在東京玩玩,兩天後我們回來。」

「才兩天?不如多玩會兒,到別的城市也去轉轉。」

「阿?」

「先生的意思,叫你們在日本多留一陣子,雖然這次把露華的總部做了,但還是再留意留意。」

「既然如此,那麼好吧。」我看看電話亭外張望著車水馬龍的紅,心想這次又合了他的意了,「對了還有件事,……韓悅煬是不是來日本了?」

翔對我這唐突的問題發出了疑問,「你查到的?」

「不,還沒去證實,但我有這種感覺……」我把話筒換了個邊,壓低了聲音,「我懷疑他知道我的身份。」

「……這裡沒什麼風聲,不過我會派人去碩業探查一下,也向先生報告一聲,你們自己小心。」

「知道了。沒什麼事了,我掛了。」

「等等!」那頭,翔連忙喊停,「紅在旁邊吧,讓他聽電話。」預料中的原因,這才是翔對我的電話那麼激動的根本緣由。

我把紅叫進電話亭,笑著把話筒交給他,「單相思的人快瘋了,陪他聊聊吧——我打的是對方付款長途。」

我與紅換了位置,到亭外望風,一邊時不時看看紅的表情。說到底,我還是不放心紅和翔單獨相處單獨交談,翔有錢有勢,我心中存著那麼些擔憂,怕紅會被他搶走。

「談了些什麼?」紅掛斷電話走出來,我便開口問道。

「還能有什麼,才一個多月不見,他越來越嘮叨了。」紅滿臉不耐煩。「幸好不用那麼早回去見他被他吃豆腐。」

「你這麼絕情,翔會哭的哦。」我放下心,開始開玩笑。

「紫,你到底幫誰阿。」紅撅起了嘴。

「這你還要問嗎?」我拍拍他的肩,「我們找家高級點的燒肉店去吃吧。」

「嗯,好。」

果真是個小孩子,聽到好吃的就立刻眉開眼笑,不過,誰讓我就喜歡上了這樣的紅呢。

****************

「凌君,老師找你,在教職員室。」

「知道了,謝謝。」我離開座位,想必是有關於退學申請的事吧,今天也許是在聖音的最後一天了,雖然學校生活也挺有趣,但那僅是因為新鮮吧,幻火才是我的歸處。

「你就是凌紫?初次見面,我是聖音理事會的理事青山。」

在教職員室等待我的竟不是教務員,帶著理事頭銜的人親自見我難道又出了什麼問題?

「我就是凌紫,請問青山理事找我有什麼事?」

「哦,是這樣的。」青山請我坐下,還讓人給我倒了杯茶,「關於你和你弟弟的退學申請……」

「有什麼問題嗎?我們本來只是短期留學。」

「不,你弟弟倒無所謂,只是想請你再留一會兒。」青山遞給我一份資料,「過幾天有電子工學的校際比賽,很不幸我們聖音在此向來是弱項。我看了你的留學中的成績資料,所以希望你能代表我校參加,這對你個人也有好處。」

我皺皺眉,在日本怎麼就遇上了那麼多事,「青山理事,我並不想出人頭地,現在這樣就很滿足了。而且,我和弟弟已經有有了旅行的計劃,現在再改變也有些……」

「這倒不礙事,凌同學的本領我們都很相信,所以只要你能在比賽當日趕來就行了。」

「然後你就答應了?」回到家,紅不理解地問道。

「人家那麼個大人物都低聲下氣地向我鞠躬了,我還能推辭嗎?」我也很無奈,「反正先生讓我們在日本再留一陣子,無所謂吧。」

「唔……有蹊蹺,一個理事怎麼會來硬要一個留學生留下替學校爭光?再說聖音也不像是那種會在意贏不贏得比賽的學校。」紅一邊整理著旅行的行李,一邊說道。

「所以更要去看看了咯,先生的顧慮很有可能是對的,本來讓我們來聖音的也是先生。」我靠在沙發背上,紅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了邊上,我伸手環住他,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反正不影響你的遊玩行程。」

「嗯!」紅轉身坐到我腿上,摟著我的脖子,窩在我的懷裡。

第二天,我和紅乘著新幹線到了關西,在大阪、京都和奈良玩了一圈,接著又去了九州,回到東京後,還到附近的城市轉了幾天。兩個多禮拜,紅玩得很盡興,我也難得如此輕鬆地,放下一切心煩的事,與紅歡樂地周遊日本。我有時常忘了,自己也才18歲而已,按照日本的法律,也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我們像不像在度蜜月?」

我怔愣了一下,笑著輕輕敲了他個栗子,「別忘了你才15歲,想度蜜月還早得很。」 「只是打個比方嘛。」紅把身子貼過來,吻了我的唇,「紫,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事?」

「什麼事?」

「再過幾年,等我們都足夠大了,或者等我們老得無法再做殺手的時候,你打算做什麼?」

「現在想那麼久遠的事有什麼用。」我抱住他,這種事我不是沒想過,但現在想了也無用,對於我們,任何時候都可能發生改變我們命運的事,即使是喪命也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

「那麼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嗎?」

我稍稍一頓,「啊,直到你厭倦了我為止。」我微笑道。

然而,所謂命運就是令人無法捉摸的東西,今天以為的永遠,明天就會被無情地打碎,那樣地事與願違,卻絲毫無反抗之力。校際的電子工學比賽中,我足夠謹慎地隱藏實力,拿個第三名給了聖音一個交代,卻沒想到在比賽之後被叫到了VIP室,在原本應該被比賽贊助商相中的冠軍憤憤的瞪眼中,我就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踏進了豪華的房間。

在裡面等著的,是我第二次正面相見的人。

「凌先生,很高興能在這裡遇到你。」

狡黠的笑,攫取的目光,令我不由得渾身一震。

16

「凌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一瞬的心悸後,我恢復到了通常的狀態,面帶微笑和驚訝,「韓總,您怎麼會在這裡?」

韓悅煬示意我坐下,從他揮手便能把所有人摒退上來看,他在這裡的來頭也不小——不,光憑他能到這間VIP室來就足以說明問題。

「我自然是這次比賽的贊助者,這點你也看不出嗎?難得有連凌先生也沒瞭解到的事。」韓悅煬從容地應答著,語氣中那份勝利者的味道,在我聽來格外清晰。來日本之前我就調查過聖音,比賽前也調查過比賽主辦方和贊助方,卻根本沒有與他有關的材料。「你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我與那些只掛個名的人不同。」

「您的意思是,您是幕後指使者咯。」

「凌先生這話就差了,好像韓某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一樣。」韓悅煬換了一下疊起的雙腿的位置,按下桌上的一個按鈕,「麻煩給凌先生送一杯大吉嶺紅茶來,我要一杯濃縮咖啡。」

我條件反射般地一怔,他怎麼會知道我偏愛紅茶,還那麼具體地知道是大吉嶺茶!

「我從你的朋友那裡打聽來的,沒想到電子信息玩得那麼順手的凌先生,有那麼古典浪漫的喜好。」韓悅煬把視線重新移回到我身上,看似解答我的疑問,卻是在向我發起著挑戰,我不瞭解他的情報,他卻對我瞭如指掌。

「您過獎了,比我厲害的人多得是,剛才的比賽我也不過是個季軍。」我微微聳著肩。

「你就不必自謙了,別人看不出,我可是知道你在故意放水。」韓悅煬含笑凝視著我,但那銳利的目光卻充滿著危險,「我不饒圈子了,這次找你,是誠心誠意地想請你加入我們碩業。說實話,自從上次在晚宴見了你,我就對你念念不忘,給了你名片卻沒有收到任何聯絡,我真的很失望呢。」

茶和咖啡送進來了,我端起上等的骨瓷杯,輕輕啜了一口芬芳的紅茶,坦然地笑著,「那麼我也直說了,您也知道我是歐氏的僱員,歐氏給我的待遇我很滿意,並沒有跳槽的打算。」

「是嗎?那麼真是遺憾了,枉我一直注意著你了。」

「韓總您實在太高估我了,您一個總裁怎麼會如此關心我區區一個才剛成年的孩子,像今天也只是一時興起吧。」

「看來凌先生真的不相信韓某的誠意,我可是專程放下國內的事,飛來這裡與你見面的。」韓悅煬舉起咖啡杯,擋著臉,只露出一雙似嘲非嘲的眼睛,「別人沒留意也就算了,凌先生應該很清楚我一直在觀察著你吧。」

我的手稍稍顫了一下,從露華老窩出來的時候感覺到的視線,甚至再之前在國內發現鎖被人仿製時的視線,難道真的都是這個人麼!

「你不願意我也沒辦法,真是遺憾,我本來還想告訴你一些別的事。」

「您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由地抬頭問。

「凌先生,我知道你在歐氏裡的地位不低,不過歐氏有很多事瞞著你。」韓悅煬站起來慢慢踱到窗前,「不,我應該說幻火有很多事瞞著你。」

韓悅煬回頭看著我的反應,但我並沒有什麼吃驚,眼前的這個人也是黑道上的,知道歐氏的背後是幻火並不是什麼稀奇事。

「不需要我知道的事,我自然不用知道。」

韓悅煬呵呵地笑了兩聲,「What if it includes the business of your own, Violet of the Lotus Flame?」 (如果那其中包括你自己的事呢,蓮火的紫?)

他果然知道!我預料到了這事,但還是心中一驚,我們的身份不應該會被洩漏出去的,但這個男人切切實實地知道。重要的不是他已經知道,而是他是從何而知的!我努力保持鎮靜,杯中的茶水小幅度地晃動著,我盯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輕輕地把杯子放回托盤中,我知道韓悅煬的視線一直盯著我。

「你不否認?」韓悅煬有些出乎意料,「不要告訴我你沒聽懂我剛才的話,精通包括中文在內的九種語言的你,怎麼會被這點英語難住?」

我輕笑著哼了一聲,「既然您連這都知道了,就更應該清楚我是不可能跟您去碩業的。我只是在想您所說的關於我的事是什麼。」

「與我聽說的一樣,很自信呢。」韓悅煬走到我面前,我已經渾身警惕,隨時準備拔槍了,「你真的很迷人,這種鎮靜,這種透著自信的笑,都很吸引我,簡直就是一塊原石,來碩業我會好好把你雕琢成一件寶石。」

「不必了。」

說完我站起身,卻在重心剛才沙發上移走之時,猛地被韓悅煬捏住了下頜。我急忙伸出右手去取放在左側內口袋的槍,才取出還未來得及瞄準,卻已經被他抓住了手腕,將我重新推回到沙發上,膝蓋頂著我的腹部,那樣迅速,那樣精準。

「我知道你的槍法很準,但論拳腳,你可是贏不了我,畢竟你在電腦面前花的時間太長,而我空手道和跆拳道都是黑帶,所以乖乖就範吧,紫。」

韓悅煬邪笑著,慢慢湊近,輕輕吮吸著我的唇。

這個人!

韓悅煬的吻並沒有深入,只是像宣佈所有權一樣,停留了兩秒,在我口袋裡塞了張紙,接著便放開了我。

「原來韓總有斷袖之癖。」我坐正,從桌上取出一張餐巾紙用力地擦著嘴。

韓悅煬坐回到沙發上,一手擱在扶手上托著腮,疊起兩條腿笑瞇瞇地看著我。「這句話你有資格說別人嗎?」

我又一怔,這個人究竟知道多少!

「如果您只是來這裡戲弄我,那麼請恕我不奉陪了。」我出於禮貌地喝完剩下的茶,站起身就準備走。

「你會來碩業的,我在千葉的別墅裡等你,你一定會來的,地址就在那上面。」韓悅煬指指我的口袋,「否則你會後悔的,我手上可有一樣重要的東西。」

「是麼?」我冷冷地回答。

「對。還有,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會那麼疏遠我,希望你能叫我悅煬。」

「韓總,您剛才的舉動和這些話,都開始讓我懷疑您是不是來相親的了。」

「如果你肯嫁給我,我倒很樂意。」

韓悅煬那副狡猾的嘴臉使我越看越沒耐心,提腿向門口走去,「可惜我不想再見到您第三次了。」

「哦,這算是你發出的索命狀嗎?」韓悅煬還是那麼優哉游哉的語氣,「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不怕我說出去?你的命似乎很值錢。」

我回過頭,「我倒不覺得韓總會輕易地把自己想到手的東西告訴別人,只有這點我很放心。」

「呵呵,沒錯。所以我會讓你乖乖來我這兒的,紫。」

「告辭!」

17

我的心很煩,向來與紅無話不說的我,把這次與韓悅煬的見面封在了喉嚨口。我不想讓紅為我操心,更重要的,也許是我的職業感,嗅出了那個男人身上深藏的凶殘,從他的言語和幾次三番的行為來看,他針對的並不是蓮火,而是我,我一個人。所以,我沒有理由把紅也牽扯進來。

韓悅煬給我的,至今為止只有一種天敵般地厭惡,雖然他一表人才,談吐文雅,但那不時顯得慵懶的神情,讓我分明地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主宰者的優越感。緊盯著我的視線告訴我,他要到手的東西一定會得到,其中也包括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裡吸引他的,使他能放下國內的事,追到日本來。他說幻火瞞著我有關我的事,但我不明白,難道我不是現在的我嗎?雖說自幼便無父無母,但即便幻火知道我的親生父母,那又如何?我從不自認為是那種拘泥於血緣的人,把我生下便棄我於不顧的父母,和待我如慈父的先生、兄長般照顧我的翔還有……覺,選擇哪方根本無須猶豫。所以那究竟會是什麼事?

難道……我是某國王室的遺孤……?我自嘲著翹起嘴角,怎麼可能呢。如果是這樣,我倒情願相信紅是某個大牌影星和某個超級名模之間的孩子。

還有,韓悅煬手中的那樣重要的東西又是什麼?有什麼東西能夠足夠牽制我的行動,使我為了它投靠韓悅煬?如果有這種東西,那麼我的殺手生涯早就完結了。但是,韓悅煬看起來也不想在唬弄人……

不管怎樣,最現實的問題便是,那個人從某種途徑得知了我的身份,而我雖然很想逃避,但終究無法躲過他的那雙眼睛的事實,我也明白。

「紫,你在想什麼呢?」靠在我胸膛上的紅抬起頭來問。

「嗯,在想以後的事。」我含糊其詞,「未來究竟會怎樣呢?」

「不知道啊,」紅聳聳肩,「現在一天天地過日子,反正每一天我們都在一起。」

「每天都在一起嗎?」我環住他的肩,對著他烏黑的眼睛,「紅,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你的敵人,你會向我開槍嗎?」

出乎意料的問題使紅微微一怔,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仔細地搜索著我臉上的表情,露出嚴肅的光芒,「會。」紅翻過身,雙手撐在我臉的兩邊,認真的目光從我上方瀉下,「我會親手殺了你,然後自殺!」

「是嗎?」我微笑著,這個在小說中已經老掉牙的殉情法,此時此刻聽來卻那麼震撼,「死在你手裡的話,也算是一種幸福了。」

我執起紅的一隻手,放在嘴邊親吻著,紅順勢倒在我身上。「紫,你怎麼會想到那麼奇怪的問題?那個先決條件就不可能成立嘛。」

「嗯,是阿。」我放下他的手,把目標轉為他的唇,「就算要我背叛幻火,我也不會背叛你。」

「喏,又是一句奇怪的話,怎麼會背叛幻火呢?」

紅嘟囔著,但話語聲漸漸被吻吞沒了。背叛幻火,背叛先生和覺他們,這種事直到如今我還認為是無稽之談,但明天又會怎樣呢?第一次感到那種攫取的視線時開始,我就隱隱覺得,風暴要來了……

但是,即便如此,與你之間的誓言,無論風吹雨打,我都不會讓它褪色衰敗。

想了幾天,腦子裡還是纏著很多問號。但我大致推測,韓悅煬之所以知道我的身份,不是通過別的途徑,而是我們幻火內部有內奸。我和紅的身份是幻火的極高秘密,如果被外部的人知道了,我們現在的日子自然不會如此平靜。況且,外人根本無從得知我們的日常,更不用說我喜歡大吉嶺紅茶這樣的細節,還有……我的性取向。即使在幻火內部,能知道這些的,也定是個大人物,雖然我已經提醒過翔要注意韓悅煬,但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不得不再次與他聯繫了。

這麼想著,我準備出門去街上打公用電話,卻就在此時,收到了來自翔的聯絡,猶如一記晴天霹靂,我握著手機,盯著上面簡單的四個字,卻遲遲無法動彈。

「覺出事了。」

我衝到漣光前,登錄私人郵箱,翔發的信件標著特急,列在首行。

「『覺兩天前出去辦事後邊行蹤不明,各種方法都聯繫不到。雖然還沒有收到任何其他幫派的聲明,但很可能是出事了。你們自己小心,機票已經訂好,三天後回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紅不相信地喊著,「覺是先生身邊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地被人……」

我默默地登出郵箱,半晌終於說出一句話,「事實擺在眼前了,紅,準備收拾行李吧。」

「因為我們不在國內所以讓人鑽了空子嗎!怎麼能讓幻火被這樣擺弄!」紅攥著拳頭,對於我和紅,幻火就是我們的家。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還是考慮接下來的事吧。」我用手掌覆上紅的拳頭,輕輕吻著他讓他平靜下來。目送著他回房,我舒了一口氣,但臉色也許變得更難看了。幻火內部也要發生變動了,覺失蹤了,因為有內奸,而一切也許都是因為我!

「紅,」我推開臥室的門,「我出去走走。」

紅抬頭看著我,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當心點。」那俊秀的臉上掠過一絲心顫,因為我曾經喜歡過覺吧,即使那時我錯解了的感情,但紅還是會在意的,而覺對我來說依舊是一個重要的人。

我心不在焉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聖音前那片小樹林。我靠在樹幹上,仰天,腦子裡一片混亂,又像一片空白。天很藍,藍得一塵不染,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夢,那個蝴蝶飛舞的夢。

我歎了口氣,掏出手機玩弄著,撥了一串號,終於下決心按下撥打鍵。

鈴響了兩聲,接著那個令我厭惡的聲音響起了。

「哪位?」

「……韓悅煬,你不用裝傻。」

電話那邊似乎愣了一下,「你等一下。(你們都出去吧,這些事我過會兒再處理。)抱歉,最近很忙,接電話時都沒看到是你的號碼,不過沒想到你竟會主動找我。」

我沉默著,這個人,果然什麼都知道。

「怎麼了,紫?」

「是你做的吧。」我直接了當地,不是在發問,而是在確認。

那端停了一會兒,呵呵地笑了兩聲,「消息倒是傳得很快。」

「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東西?!」

「沒錯,紫,這個人就是你的把柄。你難道不認為一個殺手應該斷絕一切私情嗎?」

「我不是殺人機器。」

「所以你就有了弱點。」韓悅煬的預期慢悠悠的,「人在我手裡,你知道怎樣做才能救他。但是如果不趕快,恐怕再見到的時候,連你這個單戀的癡情人也要認不出他了。」

我的心一顫,猛然按斷掛機鍵。單戀的癡情人……呵,韓悅煬,原來有你也不瞭解的事,在日本發生的事,原來你並不知道。如果讓你知道了我現在……

渾身一陣寒慄。

我握緊了手裡的手機,幾乎要把它捏碎了一樣。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心中已經毅然下定了決心,這是我選擇的,不是被韓悅煬的威脅所逼,只是因為,我有了這一生不惜一切代價都想要保護的人。

一夜未眠,我只是在黑暗中注視著身邊的天使,想撫摸他的秀髮,卻害怕弄醒他,所以只是默默地凝視著。紅,你會生氣的吧,會恨做出這樣選擇的我的吧。但是,只要你能平安,一切我都甘之如飴,只要你平安,只要將來你還能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記得我們曾經度過三年愉快的時光,我就滿足了。

紅……

第二天,我們開始整理行裝。傍晚,紅推開書房的門,探頭進來。

「我去跑步,你去不去?」

「嗯?不去了,漣光還有些要調整。」我感到心加速跳起來了,我知道無法向紅開口解釋,所以我只能默默行動,而現在已經是時候了嗎。

「紫,你還是應該多鍛煉,否則會體力不支哦。」紅從背後摟著我的脖子。

「什麼時候了,還在說這種事。」紅,求你別這樣抱著我,否則好不容易下的決心,又會輕易地動搖……

「那麼我出去了,很快回來,半小時吧。」

「嗯。」紅,我……

紅關了門,下樓的腳步聲一聲聲地刻在我心頭。手指早已停下了,僵在鍵盤上,心中不停地呼喚著,紅……

「紅!」腳不由自主地,帶著身體衝到了樓梯口,望著樓下那個身影,回過頭的臉上帶著詫異。

「什麼?」

「……那個,牛奶好像沒了,順路帶些回來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但現在,多一秒也好,我想看著紅,想把他那烏黑的頭髮,水靈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紅絲絨的嘴唇,白玉的肌膚,完美的身材都蝕刻到大腦深處。

「哦,好。」紅應了一聲,轉身穿鞋,而我遲遲不願移開視線。紅,我的紅……

「還有什麼嗎?」紅發現我依舊站在樓梯口,又問道。

「紅……」我踏出一步,接著飛奔著下樓,「我……突然想吻你。」

「唉?」

「就許你心血來潮,而不許我這樣嗎?」我敷衍著,雙手搭在他肩上略略彎腰吻上了那兩瓣香甜的唇,吮吸著,追逐著他的舌。我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地熱吻,紅也回應著我,雙手環上我的腰,反客為主地侵入我的口腔內。我抱住了他,緊緊地擁抱,要把他融入身體內一般。

「紫,你接吻的技巧變好了呢。」紅喘著氣。

「這樣不好嗎?」我拚命笑著,伸出一手撫摸著他的頭髮,「……紅,我有沒有說過愛你?」

「怎麼突然說這個?」

「以後……回去以後可能會忙得連這種時間都沒了吧。」紅,我無法求你原諒我,但是……

「我愛你,紅,我愛你。」一生一世,我只愛你,我的心是為你一個人才存在在這胸膛裡,紅,最愛的紅。

「嗯,我也愛你。」

再次相吻,再次相擁,這一刻如何能停止,如果我能失去一切理智的束縛,我甚至願意與紅殉情在此。但我不能,我希望紅能好好地活著,健康地成長,這是我唯一的心願,自私的心願。所以,這是最後一次了。

「好了,我真的要去跑步了。」紅終於推開了我,「紫那麼熱情地話,等我回來再繼續吧。」

「嗯,好。」

這是最後一次了,所以,下次已經不會再有了。然而,雙臂中的溫暖,那短髮的清香,擁抱過我的臂膀,每晚靠在我胸膛上的天使臉龐,肌膚相親的身軀,我不會忘記一絲一毫,也不會允許自己忘記一絲一毫。

「那我出門了。」

「嗯,一路小心。」

TOP

門「啪噠」地合上,我靠著牆邊,無力地被重力拖向地面。明明是自己選擇的,明明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淚腺卻送了,眼淚滑過火熱的臉頰,那份格外的冰涼,直刺心窩。

紅,你當我背叛了你也好,恨我也好,這一切我都心甘情願地背負。

我換了身紅最喜歡的衣服,拿上隨身的槍,戴上珍藏著的那枚紫水晶,拿起桌上與紅的合影,撫摸著那開懷笑著的少年的臉,又放下。

紅,我愛你,這份情永世不改。

我在漣光中鍵入一行字,輕擊鼠標發送給翔——「照顧好紅,不要為我擔心。」接著合上機器,下樓出門,再也沒有回頭,再也不敢回頭。

紅,再見……

18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車站,怎樣上的車,當我意識到時,人已經站在了千葉的月台上。我拍拍自己的臉,去洗手間洗去淡淡的淚痕,出站,叫了輛計程車來到離別墅四、五百米處下車,步行了過去。

「請問找誰?」鐵門外的揚聲器中傳出聲音,我抬頭環望了一下大門處的監視器,有些不耐煩地回答,「告訴韓總,我沒空來崩潰他的安全系統,讓他開門。」

揚聲器裡傳來不滿的聲音,不過沒一會兒鐵門開了。我信步走入,無心觀賞周圍精緻的花草,走到門廳,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已經等著了。

「凌先生,韓先生在書房等您。」那個人向我微微鞠躬,語氣雖然十足恭敬,目光卻一遍遍上下打量著我,似乎不明白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麼值得韓悅煬如此重視——其實我也不明白。

「凌先生,恕我失禮,可否讓我搜一下身。」

哦,他以為我是來暗殺韓悅煬的,太高估我了吧。如果我有這樣的能耐,他現在已經在黃泉對岸了。

「不必了。」我伸手到衣袋裡,掏出槍扔給他,「我不想浪費時間。」

「阿,是,那麼這把槍我暫時替您保管。」

管家帶著我上了兩樓,書房是右側朝南的房間,但韓悅煬不再那兒。

「韓總呢?」

「韓先生馬上就來,請稍候。」

管家出了門,我獨自坐在沙發上,環視著房間。幾個紅木的大書架上放滿了各種經營管理的書,還有一些文學名著和藝術鑒賞方面的,看來韓悅煬肚子裡倒有些墨水。目光移到最後一個書架上,突然一抹藍色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

我站起來走到跟前,那是一隻展翅的蝴蝶標本,藍色的翅膀,在射入的陽光的照射下,鱗粉閃著銀色,翅膀的形狀,還有那色澤,如我夢到的簡直一模一樣。

「那是巴西的國蝶大藍閃蝶,你很中意嗎?」

我看得太入神了,韓悅煬已經站在了身後都沒察覺到。

「不是中意,只是有點興趣。」我無視韓悅煬的存在,走回沙發,一杯冒著熱氣的紅茶已經放在茶几上,「我夢到過那種蝴蝶。」

「噢。」韓悅煬坐到我對面,狡黠地笑著,「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挑眼,「韓總倒還真會裝糊塗,我人都在這裡了,還需要說什麼嗎?」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我贏了。」韓悅煬像剛飽餐一頓的野獸般,滿足地笑著,伸手到西裝內口袋,掏出我的槍還給我,「不過我的確沒想到你會這樣一身輕鬆地來見我。」

「難道還要我帶幾箱換洗衣服來?」

韓悅煬出聲笑了,「確實,只要你人來就夠了。」

我喝了口茶,慢慢抬頭,正視著韓悅煬,「我有條件。」

「哦?」韓悅煬有些意外,「難道不是要我放人?」

「這是自然,我還要親自確認。這只是第一。」

「第二呢?」

「第二,我不會幫你殺人,也不會幫你竊取別人的機密。」

「也就是不做違法的事?」韓悅煬疊起雙腿,「有點意外,不過可以。」

我沒想到他這麼爽快,不過還是臉不改色地說出第三個條件,「最後一條,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的事,包括我的來歷、我的行蹤,尤其是,」我吸了口氣,「尤其是幻火。」

「徹底斷絕關係嗎,果然行事乾脆利落。」韓悅煬似乎讚許地點點頭,「可以,我都答應。」

他從茶几上拿起一個遙控器,對著牆上嵌入的屏幕按下按鈕,立刻,屏幕亮了起來,人影依稀顯示了出來,等足夠亮了,我分辨出,那是覺!

我猛地站起,衝到屏幕前,那是怎樣的慘象!覺的雙手被分開吊起,頭無力地垂著,上身赤裸著,上面一條條觸目驚心的鞭痕,幾乎體無完膚,傷口已經開始發炎,褲子上一塊塊的暗紅,腳下一攤發黑的血跡。那是覺嗎……那真的是覺嗎!

「韓悅煬!」我咬著牙擠出三個字,捏緊拳頭,讓自己平靜下來,「這種東西,你以為能讓我相信嗎?」

「你看我怎麼忘了呢,眼前的可是個計算機高手。」韓悅煬對我的反應很滿意般,「不過這不是電腦合成的,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現場,只要你看得下去。」

「帶我去。」

韓悅煬帶著我驅車到幾公里外的房子,在那裡看到的,使我無法再否認。隔著玻璃,那個曾經冷靜卻時刻能替我解憂,給我依靠的覺,就那麼無生機地垂在血腥的房間裡。我轉過身,不願再面對。

「這是單面鏡,裡面看不到外面。人還活著,這點我可以擔保。」

韓悅煬伸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卻不再回頭。我在害怕,確實在害怕,害怕再看到這樣的場面,在那兒的是覺,但在我的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會將那人換成紅,一陣陣龐大地難以言喻的恐懼佔據著心頭。韓悅煬有本事把覺抓來,就難免不會對紅下毒手,我不能,不能讓他的狩獵視野中出現紅,所以我只能這樣做,主動到他的身邊,戴起面具,讓他以為我心中的仍然是覺。我知道這樣對覺不公平,是我害了他,無辜地將他牽扯進來,但是我已經無所謂了,只要不使紅受到傷害,怎樣的事我也做得出了。原來我竟是這樣地自私,這樣的殘酷。

韓悅煬觀察著我的表情,喚來手下,吩咐他們把覺放下,替他療傷後送回國。

「既然你的第一個要求已經被滿足了,我們回車上去再談談。」韓悅煬親暱地摟著我的肩,與我上了車。

車行使起來,我一直沉默著,直到後視鏡裡,那幢房子已經小得分辨不出,我終於緩過神,「還有什麼要談的?」

「我答應了你的條件,現在該我說了。」韓悅煬按下按鈕,升起與前排之間的擋板,「你難道不好奇我究竟要你做什麼?」

「好奇阿,從第一次見面起。」

「看來幻火真的什麼也沒告訴你,關於你的價值。」

我一愣,曾經紅也這麼說過,說我不明白自己的價值,但那究竟是什麼?「我就是我,不要把我說得像商品一樣。」

「那麼這麼說吧,我希望你擔任碩業電子部門的技術總監。」

「韓總,你太抬舉我了吧,碩業的電子部門怎麼肯接受一個18歲的孩子做總監?」呵,這玩笑開得離譜了。

「那麼,總顧問好了。你喜歡什麼樣的頭銜都行,也不需要去公司上班,在家裡就行,下面的人自然不會知道你才18歲,連你長什麼樣都不會知道——這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韓悅煬頓了頓,「我不是在開玩笑,至於待遇方面,錢不是問題,研究設備你也儘管開口,幻火做得到的,我不相信我做不到。」

我狐疑地看著他,他花了那麼大力氣,難道只為了這個?為了給我一個優越的興趣發展空間?!

「看起來你不相信我的話。」韓悅煬點穿我的疑惑,「不相信的話,我們簽合同也行。你是個幾十年,不,百年裡都罕見的人才。」

「我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你放心把碩業最大的部門交給我,我自然也沒意見。」合同什麼的,對於我有用嗎?我難道可能拿著合同去告他?!

「好,爽氣。」韓悅煬微笑著,「不過還有一個附加要求,我們獨處的時候,不要叫我韓總,叫我名字。」

「獨處?」我皺起眉頭。

「對,你要和我住在一起。」

我心裡咯噔一下,「總裁和打工者同住,似乎會對您的聲譽有影響。」

「我不介意。」韓悅煬壞笑著,「如果有傳言我們有超出上下級的關係,我倒是更很樂意聽——比如,枕邊關係等等……」

「韓悅煬!」

「把姓也去了,直接叫名就可以了。」韓悅煬不理會我的怒意,逕自說著,「不過你可以放心,

我還沒飢渴得要對一個孩子下手,如果你主動勾引我,就另當別論了。」

我再也不開口,每次的反駁都只會使自己被反咬一口。車開回了別墅,韓悅煬在踏進房間的同時回頭,向我伸出手。「現在開始你就是碩業的一員了,歡迎。」

我咬咬牙伸出右手,「請多關照。」

韓悅煬邪笑著,從一旁的管家手裡接過一疊資料,「那麼這就是你的第一份工作。」

我接過資料,第一眼,心便劇烈地一收縮,這難道是……

「對,這就是橫興的那塊芯片,我希望能盡快實現大批量生產,在『別人』之前申請到專利。」韓悅煬以總裁的口吻下達著指示。

「這些材料是從哪裡弄來的?」我越翻臉色越差,那疊資料不僅包括被我燒燬的原始資料,還有我分析出的數據。

「這個嘛,難道我沒對你說起過,佐倉家的財產有一半是我在美國時出資的?雖然是秘密出資,但我想憑你的本事,應該很清楚吧。」

又一次無形的譏諷,我感覺手裡的紙張越來越沉,腦海中,先生的失望和翔的氣憤已經浮現得一清二楚,嘴角卻只能不自覺地翹起一個角度。

「第一次的工作,自然不會讓您失望。」

我知道,這次我徹底輸了。

19 番外 蓮火•誕生 (紫篇)

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父母的臉是從來沒有見過,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要我,一起長大的孩子裡,大都是先天患有殘廢或疾病的,但我渾身上下什麼毛病也沒有。孤兒院的老師們對我特別好,甚至連我的伙食、學習也都是專門安排,但在背地裡,我總有種被疏遠的感覺。那時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老師們的笑看起來很漂亮,想起來,我慣於微笑習慣也就是那時養成的吧。

9歲那年,老師對我說,有人想領養我,還告訴我,其實從小到大的養育費都是他出的,叮囑要特別精心地照顧好我。我恍惚地明白過來,原來老師們對我好也只是因為錢的關係,但對於從未謀面的「父親」,我心中卻滿懷感激和期待,因為他的贊助我才倍受關照,所以他對於我,是恩人。9歲的我不會做什麼,只知道好好學習拿個好成績的話大人們就會開心,所以在與那個人見面之前的日子裡,我埋頭用功,憑著以往的積累和加倍的努力,竟在10歲生日前學完了小學的所有課程。

10歲的生日,我被接到一家高級酒店,在那裡見到了覺和先生。20歲左右卻已經格外穩重的覺給我很深的印象,同樣,先生的親切也給我留下了極高的好感。

五天後,我從孤兒院搬出來了,告別了生活了10年的地方,我竟沒什麼依戀,微笑著與老師和同學們揮手再見,我乘上車,離開了那裡,來到了一片新的世界。

那一天,我正式改名為凌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幻火的一分子。

當覺遞給我第一把槍時,我輕易地接受了。接下來的三年便是嚴格的訓練,從身體素質到格鬥技巧,還有射擊,幻火給我安排什麼我便學什麼。除此之外,自然還有通常的文化教育,我在語言和計算機方面顯露出來的才華,令先生大加讚賞,甚至被人稱為神童。十三歲的生日,我從先生那裡得到的生日禮物,是一個自己的研究工作室。

幾個月後,幻火內部舉辦了一次宴會,我也被拉著參加。先生向我介紹了翔,年輕有為,那是歐氏下一任的總裁。宴會很無趣,尤其對於我這樣的孩子,在大人之間穿梭著,實在沒什麼事可做。我乾脆坐下,突然眼前卻閃過了另一個孩子的身影。

我好奇地跳下椅子,追著那身影而去。直到牆角,他終於回過了頭。霎那間,心靈像被震撼了般,那是多麼美麗的一張臉,幾乎要使得明月星辰都為之失色。

「你追著我做什麼?」他開口問道,聲音十分好聽,語氣卻有些不友善。

「只是突然看到一個年紀差不多的,有些好奇,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那雙明亮烏黑的大眼睛打量著我,幾秒鐘後吐出一句話,「我們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我正感到疑惑,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身後響起先生的聲音。

「那是紅,比你小三歲,但我想你們能成為朋友。」

「嗯,我也這麼想。」

那時只是一瞬的直覺,沒想到兩年後,他竟就是我的搭檔。

15歲時,我終於明確了自己的任務,簡而言之便是暗地裡剷除整垮幻火的敵人。我按照先生的意思搬到了市中心附近的一樁二層洋房裡,提著隨身行李到達的時候,房子裡已經有了人影。

從樓上走下來的,正是兩年前遇見的那個玲瓏剔透的孩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我。「居然是你?」

我想起來了,先生似乎說過我會有個搭檔。「我叫紫,凌紫,你就是我的搭檔嗎?那個……是紅對不對?」

紅又瞄了我幾眼,轉身上樓,「我才不需要搭檔。」

我苦笑,真是個心高氣傲的孩子阿,那麼俊美的容貌,如果笑起來該多漂亮。我放下手提包,環顧了客廳,好傢伙,都是紅的東西,過會兒我的行李到了該往哪兒放?

我在房子裡轉了一圈,首先發現的便是規模又擴大了的工作室。先生專門讓人為我新準備了不少新式設備,等那三台主機到了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天地了。一小時後行李送來了,我衝著樓上喊了幾聲,沒見有回應。

「不出聲的話,我幫你整理掉了哦。」

紅還是沒有反應,我歎了口氣,坐在地上開始打開一個個紙箱。一年四季的衣服,從內衣到大衣,整整有三大箱,我感歎著,生長期的孩子要那麼多衣服太浪費了吧,過個半年一年就穿不下了。有兩大箱書,然後竟有兩台最新款的遊戲機和遊戲盤若干。紅比我小三歲的話現在應該12吧,這個年齡的愛打遊戲也不奇怪,雖然我更熱衷於開發遊戲。我把他的遊戲機與我的計算機等設備一起推到工作室裡,客廳總算空一點了。

我打開紅的最後一個箱子,那是他的吃飯傢伙。槍、子彈,然後還有明晃晃的飛刃,一枚枚緊緊挨著,看那數量也許有幾百了吧。我抽出一枚,很輕很薄卻很堅韌,有點像忍者用的手裡劍。

「沒見過嗎?」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一驚,這人怎麼一點氣息都沒有就出現了,「見是見過,只是沒怎麼用過,也用不太好。」

「那就別拿在手上玩,藍色刃的塗過毒,別一來就沒命了。」

紅說話還是那麼不客氣,我放回那枚刃,把自己的箱子拖過來。

「這些都是我的嗎?」紅指著我已經替他理好的一堆衣服,見我點頭,不高興似地捧起一疊,「給我帶那麼多幹什麼,當我是櫥窗裡的模特阿。」

「不是你自己帶來的?」我疑惑地問。

「是我以前的保姆給我整理的,誰知道會有什麼多。」

哦,紅以前還有個保姆阿,那麼也難怪他的這幅任性樣了。不過殺手竟然有個保姆,這實在有些……怪異……

整理完所有的東西,已經傍晚了,肚子開始唱空城計,我來到廚房,冰箱是空的,連最起碼的米都沒有,碗筷鍋子倒是一應俱全。正要抱怨誰負責準備屋子的,那個罪魁禍首就打電話來了。

「是紫嗎?是我,翔,先生說你們的日常就由我負責了,房子還滿意吧,有什麼缺的東西嗎?」

翔比我大了八歲,雖然坐在歐氏的總裁椅上時很有威嚴,但私下裡並不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自從兩年前認識了他,他也經常來我的住處,像個大哥哥一樣。

「嗯,要一些監視探頭,三十個左右吧,還有門鎖建議換一下,那種鎖半分鐘就能搞定了。」我開始指出房子的安全性問題。

「好,知道了,還有什麼嗎?」

「還有阿,要大米二十斤,麵粉十斤,油鹽醬醋砂糖味精澱粉料酒,雞蛋牛奶蔬菜水果魚肉豆製品……」

「喂,紫,你準備開飯店嗎?」那邊,翔已經記不過來了。

「人是鐵飯是鋼,這裡可是有兩個正在生長的男孩子,你想讓我們餓死嗎?」虧他以前每次去我那兒的時候,都會蹭一頓飯。

翔這才想起來他沒給我們準備任何可以入口的東西,「哦,抱歉,我真的忘了。馬上給你們叫外送去,你們再忍一會兒。」

飯送來時,紅被香味引了下來,吃完後又一聲不吭地上樓去了。夜晚,我回到臥室,只見紅已經把下鋪的床霸佔了,我無奈地笑著,爬上樓梯,倒頭就睡著了。

後來的幾天裡,我們幾乎各顧各,我調整著整個計算機系統,紅在工作室的另一邊接著大屏幕打遊戲,除了吃飯時偶爾會讚美幾句我的手藝不錯,其餘時候基本不會主動開口。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從超市回來,只見一個學者模樣的人從家裡走出來,接著是砰的一聲震耳欲聾的關門聲。我走近,認出那是曾經教過我的一個教授。

「您好。」我打著招呼,「發生什麼事了嗎?」

「哦,凌……凌紫啊。」那教授對我還記憶猶新,對著我看了會兒,接著搖著頭歎著氣走開了。

「紅,你做了什麼?」一進客廳,就看到紅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剛才的陸教授該不會是你的家庭教師吧。」

「是又怎樣?」

我一邊把買來的東西放到廚房,一邊說著,「陸教授人挺好,知識也淵博。」

「他跟以前的那三個有什麼區別!」

「……什麼?你已經換了第四個老師了?為什麼?」在我印象中,幻火為了減少我們與外人的接觸,通常一個老師會從小學的課程一直教到高中,甚至一人教幾門課。

紅白了我一眼,「因為無聊。」拋下這句話便一個人鑽到工作室打遊戲去了。

又幾天後,我接到翔的電話,告訴我們有工作了。簡明地交代清楚,翔開始關心其它問題。「怎麼樣,相處得好嗎?」

我無奈地回答,「交流少得連要吵架都吵不起來。」

「唉,紅就是那樣的孩子,你多包涵咯。」

「是,知道了。」從現實來看,當然只能我包容他。

出發前夕,我們檢察著各自的槍械。紅穿著緊身的衣服,那俊秀的樣子讓我一時移不開眼,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呢。紅裝上彈藥匣,突然開了保險拴,飛快地揮臂對準我的眉心。我遲疑了不到半秒,也從桌上拿起了槍。

「你殺過人嗎?」紅的眼睛裡波光瀲灩,那種氣勢絕對不是12歲的孩子所能擁有的。

我一愣,接著輕笑,「這句話該我問吧,怎麼說我也比你多了四分之一的人生。」

紅沒有理睬我的話,繼續說道,「我第一次殺人時八歲,在總部門口有一個拙劣的跟蹤者想對先生下手,所以我開槍了。」

我又一愣,八歲……那個時候的我還在孤兒院中過著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當一個頂級的殺手就是我的目標,所以如果你開槍時手還會發抖的話,就別拖我的後腿。」

「原來你是想說這些,」我笑著鬆了手臂,「雖然我起步比你晚,但還是跟覺出去幹過不少次,扣扳機比我想像中的更輕鬆。我也不打算搶你的功勞,我給你做支援好了。」

紅停了一會兒,收起槍,瞥了一下桌上,「要舉槍先把子彈匣裝上。」

我呵呵地笑著,拿過彈匣,「所以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舉槍的,我想應該尊重你吧。」

「誰要你尊重,誰要你支援!」紅轉過身去,「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搭上他的肩,「人各有所長,而且孤軍奮戰太累了吧。」

那時,我並不知道這些話紅究竟聽進去了多少,不過後來我才發現,紅的瞄準只是做了個動作而已,因為他從來不習慣於向人的腦殼開槍,心臟才是他的瞄準點。照他的話,因為他人矮,要瞄準眉心的話還得特意抬高手臂,多累。但是這些都是後話了,那天晚上,我始終覺得,我抱著合作的態度、紅抱著單打獨鬥的想法,一起衝進了目標的樓房。

不可否認,紅的槍法的確出神入化。黑漆漆的屋子裡,僅憑著一絲新月的光芒,紅便能迅速發現來人,並且通過腳步聲準確判斷他的方位,然後開槍。我們兩個孩子原本便容易矇混過關,在他們吃驚的時候,命已經歸西。

順利地闖到了樓房的中樞——自然大部分是紅的功勞,我正像先前說的那樣給他做支援掩護而已——我發現事情有些不太對,那麼重要的地方竟沒有一個人防守。紅仔細地朝地上牆上天頂上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踏足進入。一瞬間,我感到左前方什麼東西動了,眼睛看不到,耳朵也聽不到,但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伸手猛地拉過紅,向右側臥倒。霎時,一道亮光從我們伸側閃過,那是激光,在我們邊上的地板上燒出了一個一公分左右深的小洞。

起身,我們撤出了那條走廊,躲在轉彎角的牆邊,紅看著我,「你怎麼發現的?」

「各有所長,看來使我們敏感的不是同一類事物呢。」 我聳肩,左手背一陣火辣辣的感覺,我抬起手,添著被激光擦過的擦痕。紅看了看我的傷口,不甘心地轉過頭,我微笑著,「這不是你的責任。現在怎麼辦?」

紅無言,不除掉那些激光頭,我們是無法前進的,但那些東西的位置實在太隱蔽了,即使是紅,看來也無法分辨。

「如果激光像剛才那樣射出來,你有把握打掉那個源頭嗎?」我問道。

紅看了看我,想了一會兒,「應該可以,從它的劃過的軌跡可以判斷出源頭。」

「我有個想法,要聽嗎?」知道他不會情願點頭,我繼續說了下去,「我進去房間裡,你趁著激光射出的時候把激光頭解決掉。」

紅驚異地抬頭,「你這是送死,裡面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機關。」

「我對點子儀器有點特殊的嗅覺,像剛才不也躲過了。」我的語氣很輕鬆,「而且重要的是,我們一直在這裡根本不是辦法。」

紅咬著嘴唇,「死了別怪我。」

「怎麼會呢。」我與紅換了個位置,紅握緊了槍,「準備好了嗎?我進去了。」

見紅點頭,我轉身踏入走廊,閉著眼睛感受著。我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奇異的能力,但似乎我與電子有著什麼緣分,不僅比常人更容易玩通那些電子設備,也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像被呼喚著一般。

「左上!」我喊著,向右躲閃,一道激光射來,接著兩聲緊連的槍聲,牆角什麼東西粉碎了。

幹得不錯,紅的身手實在了得。

「右邊!」

「正前上方!」

五個價格不菲的激光頭被擊落,我確信了沒有其他危險,呼喚著紅跟上。接著的一路便再沒遇到什麼棘手的問題,我們解決了所有的人,拿了他們手上的情報,解除了樓房的警報系統。返回時,竟發現有一個還未喪命,垂死地拉著我的褲腳。

「你們……是……誰!」

我不做他想,給他補了一槍,準備離開,卻發現紅盯著門口的一桶紅色油漆。他拿起刷子,在牆上亂塗了一通。

「這是什麼?」

「什麼也不是,走吧。」

我朝那塗鴉凝神看了會兒,「說不定你很有印象派繪畫天賦,這像不像一朵在燃燒的蓮花?」

紅回頭看了一眼,無趣地回答,「你還走不走?」

我跟上了他,雖然任務順利完成,但紅一路上一語不發,回到家,他早早便睡了。我在工作室裡呆了會兒,洗澡後回臥室時,紅已經睡著,但看起來睡得不太安穩。被子被他踢掉了大半,眉頭還緊皺著。今天他應該很不服氣吧,也許他從來沒有過需要別人幫忙才能完成的任務,但這次不同了,他被人救了,救了他的人還為此受了傷,這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恥辱——雖然我倒沒覺得什麼。

我走近,想幫他把被子拉好,卻在彎腰的時候把他弄醒了,一枚刃從枕頭底下被抽出抵著我的頸動脈。

「是我。」我出聲,「我來幫你把被子拉好,這樣會著涼的。」

停了一秒,紅拿開了刃,「我自己會弄!」

「那麼好吧,別再踢掉了,明天還有另一半工作。」我開始爬樓梯。

「我知道!」

唉,小孩子不是該多撒撒嬌嗎,我在心中感歎著,紅如果撒嬌的話應該會很惹人疼愛吧。

第二天的任務,是解決同一個機構的另一個分部。紅比前一天顯得更加衝動,一個勁地向前衝,像要挽回名譽一樣,急躁地行動著。

我想要提醒他別太意氣用事,無奈要對付的人數實在太多。混戰中,等我想再次尋找那個身影時,卻發現已經與紅走散了。

心中喊著不妙,我開始做下一步計劃。憑紅的實力,我知道他的存活率絕對比我高,但是今天的紅很反常,再好的身手一旦心情煩躁了,總會露出破綻。我抬頭無意中看到走廊上的監視器,心裡有了主意,一路向監控室衝去。

抓了幾個人問,終於找到了監控室,我把裡面的人清理乾淨,留了一個活口,讓他告訴我各個畫面對應的監視器的位置,確認了以後一槍把他送去他的同伴的地方,我開始推斷紅的位置。

等我判斷出紅的所處,衝進那個房間的時候,所有的人已經都命喪黃泉了,紅無力地靠在牆角,看到我竟微微露出了個微笑,那是個極美的笑,像春日裡的花兒那麼嬌嫩,又像夏日裡的那個艷麗,卻更有秋日裡的淒涼。

「你怎麼找到我的?」

「按照被你打壞的監視探頭的順序推算出來的。」我粗略地回答著,蹲下,手覆上他的額頭,果然,很燙。

「太逞強了!發燒了的話,為什麼不早點說!」

「我才不要變成你的後腿。」紅嘟囔著,「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剛才有個人說了,這幢樓很快就要爆炸了,你快出去吧。」

我一愣,立刻把槍塞回口袋,伸手把他抱起來。

「你做什麼?我才不要你來救。」紅的熱度似乎很高,使得他說話都顯得無精打采了。

「你要我棄搭檔不顧嗎!」我抱緊了他,開始奔跑,「有力氣剩著的話,就緊緊抓著我別掉下去。」

紅不說話了,雙臂牢牢地環著我的脖子,我加速奔跑著,心也加速跳了起來,紅才12歲,我也才15歲,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

衝出大樓,我朝空曠的地方跑著出百米多,身後的樓爆炸了。爆炸風把我吹得在地上翻滾著,但始終沒有送開手。終於停下了,我看看紅,他已經難受地開始喘氣,不過似乎並沒有受傷,我才鬆了口氣。

我把紅背了回去,到家時,他已經趴在我的背上睡著了。我把他放到床上,給他擦了擦臉,蓋嚴實了被子,忽然覺得天旋地轉,接著便沒意識了。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紅的床上,紅就坐在旁邊,用不知什麼表情看著我。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我坐起身,「你的燒退了嗎?」

「有空關心別人之前,先關心關心自己!」紅塞給我一碗糊糊的東西,「我又沒本事把你弄到上鋪去。」

我看看碗裡的東西,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粥阿,」紅不以為然,「我往飯裡倒了點水,煮了一下,然後覺得光這樣沒營養,又打了個蛋進去,拌了點肉鬆,倒了點牛奶……」紅的聲音越來越小,「……總之,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我大開眼界地點點頭,拿起調羹舀了一勺,塞到嘴裡,「……紅,以後還是我來做飯吧。」

「病人別挑三揀四的,快吃,吃完吃藥。」紅站起來,低頭把水和藥放在床頭,「……是我把感冒傳給你的,還有……謝謝你……救了我。」

我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半勺子粥送到嘴裡差點嗆住,抬頭瞄了瞄紅有些尷尬的臉,收回了開玩笑的心,「沒什麼好謝的,我們是搭檔。」

紅看著我把粥和藥都吃了,收了碗,突然站起坐到床邊,神情很嚴肅。

「紫,你有沒有過女朋友?」

我剛想為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感到高興,卻被他的後半句咂舌,「別開玩笑,我才15歲。」

「有沒有吻過別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真開始懷疑紅的年齡是不是少算了幾歲,「當然沒有過。」

「沒有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

「將來也不會騙我?什麼都不會瞞我?」

我笑了,「我們是搭檔嘛,自然不會騙你瞞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發誓。」

紅盯著我看了會兒,「好,你發誓。」

我心裡琢磨著紅怎麼突然對我的態度大變,但面前的孩子,我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夥伴、自己的弟弟。我從紅的枕頭下摸出他的刃,確定是沒毒的那種後,劃破了拇指。

「以此血為證,我向你發誓,我決不會欺騙你、隱瞞你,我對你不存在秘密。」

紅拿過那枚刃,也劃破了自己的拇指。

「我也向你發誓,你有權知道我的一切,我們是搭檔、夥伴,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兩手緊緊握起,拇指貼在一起,紅笑了,第一次帶著童真笑了,那麼明亮,那麼耀眼,比我見過的所有一切更加美得扣人心弦。

「紫,你做我的家庭教師吧,我跟翔說了,除了你我都不要。」紅眨著大眼睛。

「啊?哦,好。」我的知識教紅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麼就這樣定了,紫,如果你能起床了的話,就給我做點吃的,吃了兩頓白粥我快悶死了。」

什麼?白粥?果然剛才的粥他自己沒嘗過味道。「好吧好吧,不過讓我再睡會兒,等太陽落山了叫我吧。」

「嗯,好。」紅開心地笑著,端著空碗下樓了。

我捏了捏手,劃破的地方有些刺痛,不過紅的手掌的溫度還留在上面,紅的血已經溶了進去。我不自覺地笑了笑,翻身睡去了。

那一日,我在被紅問了一堆奇怪的問題後,莫名其妙地被他接納了。

那一日,我成了紅的家庭教師。

那一日,蓮火誕生了。

20 番外 蓮火•誕生 (紅篇)

我叫紅,奼紫嫣紅的紅,有些女孩子氣的名字,卻很適合我。紅,那是血的顏色。

小時候的事早就不記得了,四、五歲的時候我就身在了幻火。那段童年的回憶中,我總是在訓練,很苦很累,卻樂在其中。因為先生很重視我,很照顧我,像父親那樣。訓練以外的時間,所有認識我的人也都對我很好,彷彿我真是幻火的少爺一般。但是在我心中,唯一的嚮往只是成為一個最頂級的殺手,這是先生的希望,所以也是我的願望。

我的資質很好,我可以以99%以上的準確度打中移動靶的靶心,飛刃也可以隨心所欲的擲中目標。更重要的是,奪走別人的生命對於我,沒有一點恐懼。連八歲時第一次對著活人扣下扳機時也沒有一絲動搖或心慌。身邊的人常稱讚我的身手,當然還有我的容貌。據說任何適用於美少年的形容詞都不足以描繪我的漂亮。我心高氣傲地生活在奉承和稱讚聲中,連覺和翔的話有時也敢當作耳邊風,不以為然。那時,我以為全天下只有先生約束得了我,我只願意被先生管著,在乎的也只有先生,直到遇到那個人為止,我都這麼認為著。

第一次遇到他,是在十歲時的一次宴會上。我原來並不想去的,但無奈那天我的保姆有事,我不去宴會就意味著沒飯吃,所以只好老老實實地讓翔接去了宴會場。

宴會很無聊,我挑著愛吃的東西把肚子填了七、八分飽,開始在宴會室中穿行。眼角的餘光掃到牆邊椅子上坐著的他,一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一時有些好奇,但並沒有怎麼在意,便繼續走我的路。沒想到他卻追了上來,不死心地追著,我終於在另一端的牆角不耐煩地回過頭,質問著。

「你追著我做什麼?」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被我的外貌怔住了吧。

「只是突然看到一個年紀差不多的,有些好奇,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說著,他笑了笑,十分溫和的笑,在那張並不算十分英俊的臉上,那笑卻恰如其分地給他添上一種溫暖的感覺,像小陽春的太陽一般。沒有阿諛,沒有讚歎,但卻讓我感到一種愜意。

我開始打量他,幻火裡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他也看著我,顯然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們是不一樣的。」

我扔下這句話,閃身離開了,竟像故意躲開他一樣。朋友?別開玩笑,我是個殺手,怎麼可能有朋友?那種溫和的笑與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

然而我錯了,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是我的同類。

12歲時,先生告訴我,我該獨立了。我搬到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幢二層洋房裡。能擺脫整天把我當成洋娃娃的保姆的確是件不錯的事,但讓我不滿的是,先生告訴我,我會有個搭檔。

行李堆在樓下客廳裡,我懶得去理,一頭倒在雙層床的下鋪——我當然不高興爬到上鋪去。為什麼會有個搭檔?難道我不夠出色,不足以先生信賴嗎?!

樓下門開了,我起身去看,想像著能讓先生認為配得上我的人究竟長得什麼驚天動地的模樣,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兩年前在宴會上見到的他。

「居然是你?」我的驚訝脫口而出。

他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接著微笑起來,「我叫紫,凌紫,你就是我的搭檔嗎?那個……是紅對不對?」

凌紫原來就是他!那個被傳為神童的,已經快學完大學課程的凌紫原來就是他!我的搭檔!?我覺得這次先生給我開了個大玩笑,這個看起來滿臉書生氣,渾身一點防備都沒有的人是我的搭檔?!

「我才不需要搭檔。」我甩下一句話,轉身上樓。我不需要搭檔,尤其不要那樣的搭檔,那種微笑,只會給我拖後腿……

我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從口袋裡摸出一枚薄刃在手指間轉弄著。無聊,太無聊了,我怎麼可能與那種人合作!

門鈴又響了,大概是他的行李送到了。我想起來自己的東西還在客廳裡,但是我不想下去,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他那掛在唇邊的笑。

他在下面喊我了,我翻了個身,充耳不聞。

「不出聲的話,我幫你整理掉了哦。」

要理你自己理好了,反正裡面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我當作沒聽見,繼續玩弄手裡的刃,拋起接住再拋起。樓下沒了聲音,過了很久還是沒有動靜。我開始有些煩了,他不會真的幫我整理了吧,他當他是殺手還是保姆!

我開門走到樓梯口,遠遠看到他坐在地上,邊上已經整齊地疊放著好幾疊我的衣服,我的箱子只剩下他面前的那只了。我躡手躡腳地下樓,不想被他發現一樣收起氣息,來到他身後,他正從我的箱子裡抽出一枚飛刃,好奇地掂量著。

「沒見過嗎?」我突然出聲,把他驚得回頭。

「見是見過,只是沒怎麼用過,也用不太好。」

「那就別拿在手上玩,藍色刃的塗過毒,別一來就沒命了。」我不耐煩地回答他,就憑他這樣子,光剛才就夠被我殺好幾次了。我走到邊上,指著那堆衣服,「這些都是我的嗎?」見他點頭,我不情願地抱起一疊,「給我帶那麼多幹什麼,當我是櫥窗裡的模特阿。」

「不是你自己帶來的?」他疑惑地問著。

「是我以前的保姆給我整理的,誰知道會有什麼多。」真是,這麼多衣服,我怎麼穿得過來。

我抱著衣服上樓,感到他的視線一直看著我。我知道,他一定又笑了,那種溫和親切的笑。

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我一直窩在臥室裡,直到晚飯時才下樓,一語不發地吃完,又一個人上樓去了。

接著的幾天,我仍舊對他不理不睬。我把自己的遊戲機接在工作室的大屏幕上,自顧自地打遊戲。雖然對這個工作時的規模、裡面的設備和他操作運用這些高深玩意兒的熟練程度十分吃驚,但我就是不想主動與他搭話,對於他的問話也只是草草回答。唯一的例外是在餐桌邊,我完全沒有想到他的手藝那麼好。第一天的晚飯讓我以為今後頓頓都得在飯店搭伙,但後來發覺那天只是翔的疏忽。只要有了做菜的材料,他可以把我從來難以下嚥的青椒都燒得香噴噴的,讓我停不下筷子。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他去超市買東西。我一個人在家,拿了包零食來到工作室,站在平時屬於他的那些空間裡,看著那些高級設備。有三台主機是連在一起的,另一台是分開的,我懂的也只有這些。打開那台單獨的電腦,我點開歐氏的內部網站,想找找有關他的資料,突然門鈴響了。

我慌忙關了機,開門卻不是他,而是那個姓陸的教授。這也是我頭疼的事情,為什麼非得要給我安排一個家庭教師,那些老頭只會嘮嘮叨叨地講一些我早就明白的東西,要不就是既無趣也無用的東西,真是煩死了。

我把姓陸的教授趕出門,他回來了,顯然是遇到了被我趕走的人。

「紅,你做了什麼?」他問道,「剛才的陸教授該不會是你的家庭教師吧。」

「是又怎樣?」我沒好氣地反問道。

「陸教授人挺好,知識也淵博。」他一邊把買來的東西放到廚房,一邊用平靜的語氣說著。

原來他也認識陸教授,搞不好還上過他的課吧。不過即使這樣,也不代表他適合當我的老師。「他跟以前的那三個有什麼區別!」就算是我任性又狂妄好了,反正我不要那種呆板的老頭教我!

他驚異地回過頭,「……什麼?你已經換了第四個老師了?為什麼?」

「因為無聊。」我不願再與他爭執這個無聊的話題了,白了他一眼,鑽到工作室打遊戲去了。我都忘了他在學問上是個神童,尤其在電子信息和語言上,但是神童又怎麼了,又不能用來殺人。

又過了幾天,終於有工作可以讓我伸展手腳了。出發前夕,我和他各自檢查著槍械,我時不時瞄他幾眼,看他的手勢模樣,倒的確不是生手。但是,這是我獨立接到的第一份工作,我不會允許任何差錯,同時也要證明,他不會比我更厲害,所以只要我一人就夠了。

我毫無徵兆地突然打開槍的保險拴,舉槍對準他的眉心。他慢了不到半秒也舉起了槍。

「你殺過人嗎?」我放低了聲調,嚴肅地問。

他微微一怔,笑著回答,「這句話該我問吧,怎麼說我也比你多了四分之一的人生。」

我不理睬他,「我第一次殺人時八歲,在總部門口有一個拙劣的跟蹤者想對先生下手,所以我開槍了。」看著他有些愕然的表情,我滿意著,點明要點,「當一個頂級的殺手就是我的目標,所以如果你開槍時手還會發抖的話,就別拖我的後腿。」

這麼自大挑釁的話塞到他耳朵裡,但是他竟還是那樣微笑著,還鬆了手臂,「原來你是想說這些,雖然我起步比你晚,但還是跟覺出去幹過不少次,扣扳機比我想像中的更輕鬆。我也不打算搶你的功勞,我給你做支援好了。」

我心裡掠過一絲雜音,他不要戰績嗎,他難道看不出我把他當競爭對手嗎?

原來他也殺過人,原來,殺過人的人,還可以笑得那麼溫馨……

我收回槍,轉身瞥到桌上,他的子彈匣明明還躺在那裡。雖然我也只是做個樣子威嚇威嚇他,但萬一有什麼意外,他豈不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要舉槍先把子彈匣裝上。」

他呵呵地笑著,拿過彈匣,「所以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舉槍的,我想應該尊重你吧。」

尊重?因為我對他舉槍所以他也這麼做?因為我也被瞄準著,所以即使我真的開槍也無可厚非?!

「誰要你尊重,誰要你支援!我一個人就夠了。」肚子裡一肚子火,但說話間,我卻覺得自己是在存心與他鬧彆扭。背對著他,我感到一隻手搭到了我肩上。

「人各有所長,而且孤軍奮戰太累了吧。」

這是他第一次碰我,我也向來討厭別人這樣碰我,但我竟沒有甩去那隻手,竟覺得這樣與他的宴會上的微笑一樣令我感到愜意。

工作並不很困難,雖然目標的房子內很黑,但藉著新月的光芒和人的腳步聲,我還是能做到一槍斃命。大部分的人都是我幹掉的,他真的只是在援助我掩護我,沒有與我搶功的打算。我們來到房子的中樞部分,空蕩蕩的居然沒有一個人防守。我小心翼翼地把各個方向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異常,踏足進去。突然,在我右邊的他猛地伸手攬過我的左肩,在我還沒弄明白什麼的時候,已經與他倒在了地上,一道光亮就從我左側射過,在地上燒出一個小坑。

激光頭!我一點都沒發覺到有這樣的機關,如果剛才站在那裡,現在身上已經被射穿了!

我們退出那走廊,躲在轉彎角的牆邊,我忍不住問他,「你怎麼發現的?」

他聳聳肩,「各有所長,看來使我們敏感的不是同一類事物呢。」 說著伸出左手舔著手背,那裡被激光擦出了一道血痕。我忿忿地別開頭。

「這不是你的責任。」他若無其事地說著,「現在怎麼辦?」

我沉默著,那些激光頭的確不好對付,根本不知道在哪裡、有多少,貿然行動太危險了。

「如果激光像剛才那樣射出來,你有把握打掉那個源頭嗎?」他問。

「應該可以,從它的劃過的軌跡可以判斷出源頭。」

「我有個想法,要聽嗎?」

他開始提議,我想聽,但就是不甘心點頭。他想看出了我的心思,繼續說道。

「我進去房間裡,你趁著激光射出的時候把激光頭解決掉。」

我驚訝地看著他,那張臉上卻只是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你這是送死,裡面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機關。」

「我對電子儀器有點特殊的嗅覺,像剛才不也躲過了。」他很輕鬆地說著,「而且重要的是,我們一直在這裡根本不是辦法。」

的確,一直怵在這裡一點用都沒有,既然他這麼有自信躲開,乾脆賭一把,既然他那麼放心地把命交給我……

「死了別怪我。」我咬著下唇。

「怎麼會呢。」他與我換了個位置,我握緊了槍,「準備好了嗎?我進去了。」

我點頭,他轉身衝了進去。

「左上!」

他喊著,我集中起注意力,下一瞬間,一道光芒從那裡射出,我抓著光的軌跡,快速推測出光源的位置,朝漆黑中放了兩槍。什麼東西破碎了,我滿意地聽著那聲響,搜尋著他的身影,還好,還活著。

「右邊!」

「正前上方!」

連續打去了五個激光頭,他確定再沒有了,招呼我跟上。那麼危險的地方,他竟然沒受一點傷,看來他的那種特殊敏感真不是吹牛的。

接下來的工作很順利,我們拿到了資料,他在計算機前熟練地敲著鍵盤,很快切斷了警報系統。我們退到樓下,有一個還沒斷氣的人趴在地上,死命地拉著他的褲腳。

「你們……是……誰!」

他毫不猶豫地給那人補了一槍,我卻突然覺得第一次獨立完成工作,應該留點紀念。目光放到牆角,那裡有一桶紅色油漆。我拿起刷子,在牆上塗了一通,本來想畫個什麼的,結果只搞出了亂七八糟的一團。

他好奇地看著我,「這是什麼?」

「什麼也不是,走吧。」

他在牆前停住了腳步,凝神看了會兒,「說不定你很有印象派繪畫天賦,這像不像一朵在燃燒的蓮花?」

我一愣,回頭看了一眼,被他這麼一說倒真有點像。不過我才不想和他達成共識,也沒有閒情來欣賞我的「印象派」作品。

「你還走不走?」我不耐煩地問,不等他的回答,逕自出了樓房。

晚上有點涼,一路上誰也沒說話,我知道原因在我,但我就是不想與他交流什麼。一回家,我草草洗了個澡就倒在床上了,輾轉著卻睡不著,腦子裡全是剛才的一幕幕。一直以身手為豪的我,竟被那麼個不怎麼出色的人救了。他一個人在那走廊裡躲閃著激光可以毫髮不傷,卻因為護著我而流了血。他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把他當成搭檔,為什麼他卻要這樣保護我?!他沒有我反應靈敏,沒有我的槍法好,但我不可否認這次要是沒有他,我一個人恐怕過不了那條走廊。不想承認,不想承認竟然有我一個人完成不了,需要他幫忙的工作!

不知什麼時候我睡著了,突然感到一股人的氣息就在身旁,條件反射地醒來,從枕頭下摸出一枚刃,直逼來人的喉嚨。

「是我。」他出聲了,「我來幫你把被子拉好,這樣會著涼的。」

他的聲音沒有一點慌張,很平和,就像融在空氣中的輕風一樣。眼睛漸漸適應黑暗了,我看到他略略彎腰,一動不動地站著。他應該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即使睡覺時也是極為警覺的,但他竟想靠近我來替我蓋被子?剛才的舉動,要是有個偏差,他就一命嗚呼了,他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麼,那麼不重視自己的生命嗎!還是說,他對我有這百分之百的信任……

我移開刃,忽然感到一陣冷,才發現被子真的被我踢去了大半。我抓著被子的角,拉扯著, 「我自己會弄!」

「那麼好吧,」 他轉身走到梯子處,「別再踢掉了,明天還有另一半工作。」

「我知道!」我不服氣地回答道。傻瓜才會感冒,老把我當孩子看,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嘛!

但很不幸,第二天我真的感冒了。也許我真的是傻瓜,前一天晚上就受了涼,夜裡又不止一次踢了被子,早上起來就有些暈暈的,一絲絲微風都吹得我身體發冷。不過即使我真是傻瓜,我也不會讓他知道,所以一天我都躲著他,不跟他說話,甚至不與他見面。反正他也習慣我這樣了,應該不會起疑。

晚上,我感覺病情加重了,似乎有些發燒了,但我仍然若無其事地做著出發前的準備。他沒發覺我病了,只以為我在鬧性子,一起出門時,我鬆了口氣,我知道他如果察覺到了,一定不會讓我出門,我才不要這樣,不就是一點感冒嗎!

被外面的冷風一路吹著,到目的地時,我燒得更厲害了,手心很燙,心臟跳得飛快。

一定要速戰速決,我在心裡一遍遍念著,一踏入樓房便向內衝了進去。這裡與昨天的地方是一個幫派的兩個分部,昨天在那邊發生了滅頂之災,今天守在這裡的人更多了。不過這也好,一起解決了省得麻煩。我一邊躲避子彈,一邊開槍,頭腦已經熱得什麼都無法思考了,只想著快點結束,見路便走,見門便闖。一個個人被我射穿心臟,一個個討厭的監視探頭被我打壞,平時不在話下的運動量此時已經使我喘得不行。我靠在最後一件房間外喘著氣,冰冷的汗水從滾燙的額頭流下又一陣發寒。我換上新的彈匣,突然覺得身邊好像少了什麼,這才發現早已與他走散了。

真是,我這麼大個活人也會跟丟!我一邊埋怨著,一邊否認著希望他趕來的想法,咬咬牙,闖入了最後的房間。

我感到槍越來越沉,腳快站不住了,頭暈了,眼也花了,人就站在我面前,我卻要兩發子彈才能讓他倒下。最後一人倒下了,我也撐不住了,靠著牆,滑坐到地上。

腳沒力氣了,手也軟地握不住槍了,隔著手套我都能分明感到額上的高溫。看來我果真是個逞強的傻瓜,我自嘲著,如果這時候再有敵人,我必死無疑。

「小……小子,別……別以為……這樣就……完了,」躺在地上某個臨死的人擠著最後一口氣,我也懶得去尋找聲源了,「我……按下了……按鈕……樓就要……爆炸了……你也……活不成!」

我一驚,不過也只是一驚,接著便無所謂了。要爆炸了嗎,反正我這樣也動不了了,原來我真要死在這裡了嗎……我這個傻瓜,發燒了還有什麼好逞強的呢,就算工作拖一天,就算把功勞讓給別人又怎樣呢?落到現在這樣,命都保不住了,不是什麼都沒了嗎?

我淡淡地歎著氣,自己種的苦果,果然要落到自己頭上,希望……他能順利逃脫吧……

背後的牆很冷,貼著牆紙,但裡面水泥的冰冷卻透出來,刺到我的身體內。為什麼體溫那麼高,身體卻還在發冷呢……如果,如果他在的話,一定會溫暖一些吧,如果能看到他的笑的話。那微笑,其實真的很溫暖……

我累得閉上了眼,我知道我心裡希望有人來照看我,來救我,希望他能來找到我,但是,那麼大的樓房,他怎麼找得到呢,我們之間還根本不瞭解對方,根本談不上有默契,等他找到這裡的時候,樓已經爆炸了吧。

我已經放棄了,然而耳朵裡卻傳來不該有的聲響。急促的腳步聲,朝著我而來的,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他,真的是他!熟悉的臉,溫暖的臉。我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笑了,卻是帶著絕望的笑。

「你怎麼找到我的?」

「按照被你打壞的監視探頭的順序推算出來的。」他看起來無心回答我,在我面前蹲下,手覆上我的額頭,臉上露出果然的表情。

「太逞強了!發燒了的話,為什麼不早點說!」

「我才不要變成你的後腿。」我嘟囔著,我真是小看他了,竟然可以用這種方法找來,這該不該算默契呢。「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剛才有個人說了,這幢樓很快就要爆炸了,你快出去吧。」

我不要他在這裡陪葬我,我任性的後果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不需要他來攙上一腳。然而他一愣之後,把槍塞回口袋,伸手把我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我才不要你來救。」我已經連說話都無精打采了。

「你要我棄搭檔不顧嗎!」他抱緊了我,開始奔跑,「有力氣剩著的話,就緊緊抓著我別掉下去。」

我不說話了,從見到他,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一直那麼溫柔地笑著的他,第一次板起了臉,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著話。因為要救我嗎,因為想救我嗎,因為我自傲地要糟蹋生命嗎,因為他在乎我嗎……

我伸出了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其實很想他來,其實很想能這樣有依靠,其實孤軍奮戰真的很累……

我使勁地抓著他,他開始加速了。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也不要他死,所以神也好魔也好,誰來保佑我們,誰來保佑他!

我在他懷裡感到上下一顛一顛的,心跳得好快,緊貼著的他的胸口裡,心也跳得好快,是為了我嗎?

……不,是為了「我們」。

終於衝出了大樓,沒多久身後的樓爆炸了。我感到自己在地上翻滾著,但是依舊被一雙手臂牢牢抱著。好不容易停下了,我已經頭暈目眩地無法忍受,他背起了我,我趴在他背上,陣陣倦意襲來。

……溫暖,真的很溫暖,就想太陽一樣,又像月亮那麼柔和,這就是紫的顏色的嗎,沁入心脾的溫柔,明明是個殺人的人,卻如此……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床上,身上蓋著嚴實的被子,窗外已經陽光明媚。睡了一覺,燒似乎已經退下了。我轉了轉頭,發現他就倒在我的床邊。一直在旁邊守著我嗎,還是……

我坐起身看看他,他兩腮微紅,氣息也有些不平穩,我摸摸他的額頭,有些熱度,是被我傳染了吧。

我起身穿上衣服,把他扶到床上,他竟一直睡著,簡直睡得像頭死豬一般——不過我那時也應該一樣吧。

肚子咕咕叫了,我下到廚房,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又不放心地立刻回到了臥室。他依舊睡著,平躺在我的床上,蓋著我的被子。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從來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他。他左手背上,那道傷痕剛剛開始癒合,身上大概還有抱著我在地上翻滾時留下的瘀青吧,我輕輕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觸到傷口,心中一陣心疼。

……你也是個傻瓜呢,離一個感冒的人那麼近,當然會被傳染。……為什麼這麼照顧我?為什麼總是關心我,卻不在乎自己?前天也是,昨天也是,為什麼要為了我做那麼多危險的事?你過去也是這樣的嗎,這麼溫柔地對每一個人的嗎?還是只是因為是我,你才……

「……我好像沒有叫過你的名字吧,紫。」

他沒有醒來,我知道他不會這樣醒來,也不要他現在醒來,被他聽到這話多沒面子。不過,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小時候先生送給過我一盆花,小小的,紫色的,很溫和舒心的顏色,很溫馨愜意的感覺,就像你……

你的笑很美,你知道嗎,從第一次見到你起,你的笑就烙在我心裡了,足足比我的容貌要美上百倍千倍,你知道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這個人是不同的,我心裡已經十分明白,他對於我是不同的。我對他,大概……

我像著了魔一樣慢慢俯下身,感覺到他的鼻息,然後,貼上了他的唇。有些發熱,但是很柔軟,很甜,像蜜糖一樣。這,就是吻的滋味嗎……

我抬起身,撫著唇,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對,他就像一罐蜜糖,而我,已經陷了進去。

「這是我的初吻哦,紫,你得了我的初吻,所以……」 對著面前沉睡的人我微微邪笑起來,所以,紫,你是我的,我要定你了。

下午,他終於醒來了,我有些尷尬地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看他。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他坐起身,「你的燒退了嗎?」

「有空關心別人之前,先關心關心自己!」果然,這個人怎麼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我拿起桌上的碗,塞給他,「我又沒本事把你弄到上鋪去。」

他低頭看了看碗裡的東西,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粥阿,」我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往飯裡倒了點水,煮了一下,然後覺得光這樣沒營養,又打了個蛋進去,拌了點肉鬆,倒了點牛奶……」我感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總之,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他頓悟般地點點頭,拿起調羹舀了一勺,塞到嘴裡,表情一僵,「……紅,以後還是我來做飯吧。」

「病人別挑三揀四的,快吃,吃完吃藥。」我站起來說道,第一,這東西沒毒,第二,不會加重感冒,第三,有營養,第四,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房給別人做飯,所以哪裡還這麼囉嗦!我拿起桌上的水和藥,低著頭放到床頭,聲音突然輕了下去,「……是我把感冒傳給你的,還有……謝謝你……救了我。」

我用餘光瞄著他,看到他送到嘴裡的勺子愣了半天才拿出來,正要不滿,突然他笑了,「沒什麼好謝的,我們是搭檔。」

我監督著他把粥和藥都吃了,收好碗,想起趁著他睡的時候做的事,我突然覺得有必要弄清些問題。我坐到床邊,盯著他問道。

「紫,你有沒有過女朋友?」

他一愣,「別開玩笑,我才15歲。」

「有沒有吻過別人?」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開始疑惑了,「當然沒有過。」

沒有過,那麼那個果然是他的初吻了。我滿意地在心裡頭笑著,嘴上仍然要確認清楚。

「沒有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

「將來也不會騙我?什麼都不會瞞我?」我有些開始得寸進尺了。

但是他還是笑了,如同我的預料一樣,「我們是搭檔嘛,自然不會騙你瞞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發誓。」

我盯著他看了會兒,「好,你發誓。」

他當真發誓了,從我的枕頭下摸出我的刃,劃破了拇指。

「以此血為證,我向你發誓,我決不會欺騙你,隱瞞你,我對你不存在秘密。」

古老的立誓方式,而我該做什麼,我也很明白。拿過那枚刃,我劃破了自己的拇指。

「我也向你發誓,你有權知道我的一切,我們是搭檔、夥伴,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拇指貼在一起,兩個手掌緊緊握在了一起,我笑了,由自內心地笑了,第一次笑得那麼開懷,忘記了一切,彷彿此時此刻全宇宙只有我和他,交換著誓言,交換著心。

「紫,你做我的家庭教師吧,我跟翔說了,除了你我都不要。」

「啊?哦,好。」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麼就這樣定了,紫,如果你能起床了的話,就給我做點吃的,吃了兩頓白粥我快悶死了。」

「好吧好吧,不過讓我再睡會兒,等太陽落山了叫我吧。」

「嗯,好。」我開心地笑著,端著空碗下樓了。

那一日,我偷走了紫了初吻。

那一日,我擁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那一日,蓮火誕生了。

21

「蘭先生,韓先生的電話。」

「嗯,給我接到房間來吧。」

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把滑輪椅向後移了些,伸手把背後桌上的電話接了起來。

「跡悅,怎麼樣了?」

「還行,今天大概能弄完了。」

「是嗎,那太好了,才11天,看來那個賭我贏了。」

「恭喜你。」

「雖然很高興聽到你口中說出這三個字,但好像沒有什麼誠意?不過還是托你的福,跡悅,我還是要謝謝你。」

是麼,我自嘲著勾了勾嘴角。賭,什麼賭?哦,我想起來了,有人對我這個從不露臉的技術總監不滿,再加上不知哪兒傳出的謠言,說我用身體換了這樣的職位,於是他與那個人打了個賭,賭我能不能在兩周內完成由那個人帶頭做了一個月還沒有成果的項目。現在的結果就是這樣,明天那個人就會依約辭職了。

「對了,今晚有應酬要晚些回來,你一個人先吃飯吧。……跡悅,你在聽嗎?跡悅?……紫!」

我猛地回神,「我在聽,我知道了,你也別弄得太晚。」幾乎條件反射地說出這些話,我的腦海裡已全是紫的名字和這個名字帶來的洪水般龐大的記憶,「……別再用那個名字叫我。」

電話那邊輕笑了一下,「那麼晚上回來再見,跡悅。」

掛上電話,我靠在椅背上,仰著頭。紫,凌紫……

紫,你又長高了。

紫,你的手藝真是太好了

紫,做烤鰻魚吧。

紫,我們換一張大床吧。

紫,我也愛你……

不,不要,不想回想起那些。我抱著頭,趴在桌上,我已經不是紫了,我叫蘭跡悅,碩業電子部分的技術總監。是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切斷了與過去的聯繫,改名換姓跟著韓悅煬來到了這裡——碩業新總部所在地的香港。

我站起來,走到牆角的一個玻璃櫃前,裡面擺著那只藍色蝴蝶的標本。這是韓悅煬特地讓人從日本的別墅帶過來的,只因為我在那裡看了它幾眼。蘭跡悅,這個姓就是從這只蝴蝶而來,而跡悅是我進入幻火之前在孤兒院時的名字,我都快忘了,韓悅煬卻連這個都一清二楚。

我走到二樓的臥室,換了套衣服。這幢洋房是韓悅煬的私人住處,一樓是客廳,二樓有臥室、起居室和書房,整個三樓都是我的,這裡有一個十分寬敞的工作室和一個小書房。

下了樓,我到玄關換了鞋,一個傭人和兩個保鏢立刻靠了上來。

「我出去走走,晚飯前回來。」我對著傭人說道,「韓總今晚不回來吃。」

「是,我知道了。」那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像三、四十年代有錢人家的傭人一般,點著頭。

我推開房門,兩個保鏢無言地跟了出來,我也懶得阻止他們,逕自向著鬧市區走去。

花花綠綠的櫥窗,這裡是被稱為購物天堂的香港。我心不在焉地在繁華的路上走著,身後兩個保鏢在十多米的地方跟著,謹慎地注意著四周。情況完全反過來了呢,我笑了笑,不久前還是殺手的我現在竟要保鏢護著。我輕輕壓了壓口袋,伴隨了我七、八年的槍依舊習慣性地帶著,但它早已變成自衛的工具。除了韓悅煬,沒有人知道我曾經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蓮火,就連現在跟著我的保鏢也只知道我是碩業中一個秘密的重要成員,這是我與他的約定。在這裡,我找不到開槍的理由,所以乾脆扮演一個文弱的腦力工作者。不管那些保鏢的目的是要保護我還是監視我,我都不會在意了。

櫥窗的玻璃上噴著白色的噴雪,門口掛著金色的鈴鐺,還有一棵棵小松樹。原來已經快聖誕了,來香港經已經那麼久了。

跟了韓悅煬以後,很快我便來到了這裡,我之前絲毫不知道韓悅煬的勢力範圍原來在這裡。不過這也好,這樣我不會被別人找到,不會被「他」找到。

覺也一起被秘密送到這裡接受了治療。他傷得很重,治療期間我去看過他兩次,但也只是隔著玻璃遠遠看了他。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我根本沒臉去見他。前一陣子覺終於出院了,韓悅煬派人把他送回了幻火,而對於我,我只覺得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眷戀過去的權利。

我站在一家裝飾品的小店外,望著裡面一片鮮艷的聖誕花。「他」曾經很喜歡這種花,「他」說聖誕花與我們很像,很像……

(那麼紅艷漂亮的其實不是花哦,真正的花在中心,就像我們呢,紫。)

不想回憶的,卻無時不刻地想起往事,想起他。

你還好嗎,紅……

我走進商店,掏錢買下了一盆聖誕花,卻沒有帶走,只是摘下了兩片通紅的苞片,揣在口袋裡,在店員奇怪的眼神和「歡迎再來」的聲音中又回到了街上。

快要落山的太陽已經沒什麼熱度,我也走膩了,轉身原路返回。回到韓悅煬的房子,我坐回到工作室的電腦前,開始繼續剛才的項目。韓悅煬又何必與人打那種賭,想把這個項目交給我的話就明說,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即使我沒能在兩周內完成,他也不見得會讓我離開碩業,我親眼目睹著這幾個月碩業的股票漲得飛快,電子領域的市場份額和影響力不斷提高,握在手裡的搖錢樹他怎麼可能捨棄?到時候對外用一套,變著法子給我換一個頭銜,實際做的還是同一份工作;或者乾脆封了那人的嘴,當作什麼賭約也沒有過。這種事,對他這種人物是家常便飯,所以何必呢。我也不會去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怎麼猜測我的身份,反正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從我離開踏上開往千葉的列車開始。

我停下手,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那兩片苞片,粘在了屏幕的右上角。紅艷艷的,有些絲絨的質感,很漂亮,但是……那終究不是花。

現在的我,已經只剩下這個虛殼,離開了幻火,不再是蓮火,我的「花」已經找不回來了,沒有了你在身邊,我已經無法成為完整的紫了,紅……

吃完飯,我繼續做著項目,下午散心花去了些時候,只得在晚上補回來。工作室裡拉著窗簾,我也不知道到底夜多深了,只是敲打著鍵盤。

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還沒睡?」

不用聽聲音也知道,會到工作室來的只有他。「還有一點就好了。」我回答著。

「叫我別太晚,自己倒一點也不會注意?」韓悅煬走到我身邊,在電腦桌上放上一杯溫熱的牛奶,另一隻手把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

「我沒打算熬夜,而且我每天都在鍛煉,身體沒那麼差。」我敷衍著。我只是不想睡,我知道一睡,一定又會被夢境纏繞,過去的一幕幕栩栩如生地在夢中重現,我會夢到紅,夢到他在日本的那幢房子裡翻天覆地找我,瘋狂地呼喊著我,然後絕望地,從那雙黑耀石也無法比擬的眼睛裡,水晶的液體滑落。如刀絞般的心痛瞬間使我從夢中驚醒,接著輾轉難眠直到天明。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這樣了,而今晚一定又會如此,我知道。

「既然不打算熬夜就早點休息,今天也不是兩周的最後期限。」

「嗯。」

韓悅煬站到我背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把手搭在我肩上,「……也是,快聖誕節了。」我稍稍一愣,看到他的手從旁邊伸出摸了摸那兩片紅色,輕輕笑了一聲,收回了手。「早點休息吧,病倒了就麻煩了。」

第二天,我做完了整個項目,被韓悅煬叫出去一起吃午飯。隨後,當我再次回到屋子的時候,整棟樓內已經一片紅綠的聖誕氣氛。

22

牆上掛著常青籐和松果的聖誕花環,樓梯的扶手上裝飾著鑲著金邊的紅色綢帶,還有各式各樣的裝飾品,最顯眼的是客廳裡那棵一人多高的聖誕樹,上面掛滿了小飾品,底下還堆著精心包裝過的盒子。

我稍稍吃了一驚,一言不發地上樓到自己的臥室前,推開門,眼前的景象卻更令我瞠目。

一片鮮紅,牆角邊,窗台上,還有連著房間的小陽台上,放滿了聖誕花。一盆挨著一盆,深綠映著深紅。

我僵在房間門口,只聽見韓悅煬在身後輕笑著,「還喜歡嗎?」他走進房間,撫摸著桌上的一盆聖誕花,「放心走進來吧,這些都是假的,聖誕花有毒這點我還知道。」

我走近一看,雖然惟妙惟肖,但果真都是人造的。

「那麼漂亮的花,竟然全株都有毒,不能放真的在室內觀賞太遺憾了。不過人類裡倒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外表不俗實際卻是……。」

韓悅煬轉頭看著我,我逕自地走到衣櫥前掛起外套。「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我們都相處了幾個月了,你怎麼還是這麼與我針鋒相對?」韓悅煬的語氣裡聽不出不悅,反而有一種饒有興致的味道。

「我怎麼敢?」我輕佻嘴角,穿上居家服,準備出房間,卻被他抓住了手臂。

「大後天聖誕夜,我請你吃聖誕大餐。」

請我?我在這裡住的是他的房子,用的是他給的錢,原來這樣還有請客和不請客的區別。「聖誕夜不是有公司派對嗎,總裁難道能不出席?」

韓悅煬依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覺得,你比較重要。」

「哦?我怎麼不知道香港名列前茅的集團原來只有這麼點價值?」

「那是因為你不懂你自己的價值。」韓悅煬的耐性倒是很好,走近了幾步,站在我身後。

「我只不過會設計電路寫寫程序而已,碩業的業績提升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價值,我已經不止一兩次聽過這句話了,但我究竟有什麼價值值得韓悅煬如此重視,把我弄到手,還處處依著我的喜好。

「你還有很大的潛力沒有挖掘出來。」韓悅煬像什麼都知道一樣,「只不過現在時機還未到。」

我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話,想掙脫離開,突然感到一股力把我向後拉,接著便跌到了他的懷裡。他放開了我的手腕,摟著我的肩,我試圖掙扎,但想起他的身手,很快便放棄了。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怎麼不動了?」

「難道你不知道我向來沒有做無為反抗的習慣?」我嘲諷著他,更嘲諷著自己。

「真乖。」韓悅煬邪笑著,「那麼說定了,大後天晚上我直接在酒店等你。反正我們連『那種』謠言也有了,為了你不去派對又算得了什麼——不如,我們把那個謠言變成事實怎樣?」

我心裡一怔,「韓悅煬!」

「呵呵,逗你玩的。」他終於放開了我,「你似乎只有生氣的時候才肯叫我的名字。」

又被他玩弄了一次!我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上了三樓,鎖著眉咬著唇。如果說人類最大的敵人就是人類自身,那麼韓悅煬無疑就是我的天敵,我無論做什麼,最終總還是合了他的意。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也沒什麼事,碩業裡很多人忙著籌辦派對,聖誕節一來臨就等於一年結束了,各部門趕著做年末匯報總結,不過這種事通常都由部門經理來操心,我這個技術總監沒什麼活可幹。把年末截止的幾個開發項目的報告審閱了一遍,剩下的時間幾乎都閒在屋子裡擺弄著一些新產品。韓悅煬這些天的應酬也特別多,幫內幫外的,飯局一個接著一個。聖誕節嗎,過去的聖誕節總是和紅在一起,他會嚷著要吃火雞,然後翔年年都會來蹭一腳……

我不知不覺又沉浸在了回憶之中,手指輕微點擊,打開一個文件,開始輸入。那是我的日記,來香港後我唯一的傾吐對象,時不時寫下幾段,現在卻已有一百多頁長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傭人隔著門喊著我,「蘭先生,車馬上就要到了,您該換衣服了。」

「知道了。」

我關了文件,切斷電源,下樓找了套比較正式的西服。換好衣服,車已經停在門口了,我認得那是韓悅煬專用的勞斯萊斯,看來他真把我當成什麼貴賓級人物對待了。

車行駛到了一家高級酒店前,酒店服務生一看車牌,連忙哈著腰把我迎了進去。最頂層的餐廳裡,韓悅煬在包房裡等著我。容得下兩桌人的包房裡,就只放了一張雙人桌,只有我們兩人對坐著。

「菜我已經點好了,我想你不會挑食。」韓悅煬舉起酒杯,「聖誕快樂,我原先想把整個餐廳包下來的,可是怕驚動了媒體,那些狗仔隊的有時真不好對付。」

我看了看面前擺著的紅酒,卻選擇了不要錢的茶水,示意地舉了舉杯,「聖誕快樂。」

「跡悅,偶爾也嘗試一下別的飲料。」韓悅煬盯著我手中小小的茶杯。

我若無其事地抿了一口茶,「牛奶和果汁我也喝,我只是不喜歡酒精和咖啡因而已。」

韓悅煬看著我,嘴角漏出一絲無奈的笑,按了桌上的按鈕喚來服務小姐。「麻煩要一杯鮮搾雪梨汁——今天你至少要陪我用高腳杯。」

半透明的果汁被送了上來,小小一口,冰甜的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我轉頭看著窗外,落地的玻璃窗外便是點綴著璀璨燈光的香港夜景,俯瞰下去真好似黑絲絨上的鑽石一般。

「你最近不常笑了。」韓悅煬的一句話將我的目光重新會聚到他身上,「來香港之後就不怎麼見到你那種淺淺的自信的微笑。」

「是麼?」我勾起嘴角,我知道我的笑中自嘲的成分越來越多。「像我現在這樣的人,哪兒還會有自信?」

「你不必這樣拘束的,也不必這樣貶低自己。為什麼不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那幢房子就是你的家。」

家嗎?我從來沒有把那房子當成過家,從來沒有在這裡說過「回家」這個詞。對於我,我只有唯一的一個家,但是現在我已經無法再回去那個家了。

「韓悅煬,我對於你究竟是什麼?」

包房裡一片寧靜,只有從天花板的擴音器裡傳出的縹緲的聖誕曲,和高腳杯與桌布摩擦的聲響。韓悅煬優雅地托起杯子,輕輕搖晃著酒杯中醇紅的液體。門開了,開胃菜送了進來,可是我並沒有開始動刀叉,只是等著他的回答。

服務生退下了,韓悅煬慢慢啟口,「我是碩業的總裁,你是我的僱員,不是這樣嗎?」

「呵,難道你碩業的總裁好客到隨便請一個僱員上這種高檔地方過聖誕夜?」

韓悅煬不語地開始用開胃菜,突然抬頭給我一個詭異的笑,「那麼,如果我說我把你當成情人,你會接受嗎?」

我對他的回答不抱希望了,低頭開始吃菜。一會兒,湯也上來了,我繼續埋頭喝著,有時抬頭看看窗外的景色,不經意間發現韓悅煬的湯一口未動過,似乎一直注視著我。

「我臉上有什麼嗎?」

他輕笑了一下,執起湯勺喝了一口。

「我曾經該有個弟弟,比我小11歲的弟弟,但因為我的一念之差便輕易地失去他了,失去了才知道要挽回有多難。」

我意外地看著他,比他小11歲的話也就是和我差不多大,當然前提是那個弟弟還活著的話。「你把我當成他的替身?你不覺得這種理由太牽強了?」他費了那麼多功夫把我弄來只是為了懷念他的弟弟?天底下這個年紀的男性多的是,又為何偏偏找上我?!「除非你告訴我你有戀弟情結,我還可能會稍微信一點。」

「你不明白的,跡悅。」韓悅煬輕輕搖了搖頭,一勺一勺地把湯喝完。「我愛過他也恨過他,下過決心一定會保護他,但卻又親手把他遺棄。」

「這算是你聖誕夜的懺悔嗎?抱歉我不是神父,也不信教。」

我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他又開始緘口不語了,用那種一慣的目光凝視著我。那算是什麼,帶著含情脈脈,卻又夾雜著狡黠,我不知道他在公司裡是不是也這樣,但在我面前從來就是這樣的眼神,像寵愛弟弟的哥哥,又像捕捉獵物的獵人。

……該不會,他說的弟弟,就是在指我?!

我被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但很快理智便提出了否定的種種證據。我與他不可能是兄弟的,再怎麼說也差得太遠了,如果是兄弟也用不了這樣隱瞞。但是,我從小就在孤兒院裡,關於自己的身世,什麼都不知道……

「在想什麼?」韓悅煬換了個姿勢,舒展開肢體靠在椅背上,「放心,我的母親在你出生前就過世了,你身上應該也不會有我父親的基因。而且,」他伸了手指微微指向我,「我也不準備把你當成弟弟看。」

「那你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些?」

「突然想起了往事,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也就是我又被耍了一次而已!

主菜的牛排送到了,我拿起刀叉慢慢切著。其實我也並不在乎韓悅煬把我當成什麼,在香港的生活在別人看來也是令人羨慕的高檔吧,雖然回憶的煎熬並不好受,但韓悅煬確實沒有再對幻火,對那些對於我來說就是生命的人下手,這樣也就已經夠了。

「你不想問問你自己的事嗎?今天是聖誕夜,你問什麼我說不定都會回答呢。」

我沉默了一會兒,「我就是我,即使知道了身世,我也不會有所改變。」

韓悅煬頓了一下,「這倒也是,你只要保持現在這樣我就很滿足。不過,這份禮物還是替你保留到你忍不住想知道的那天好了。」

聖誕大餐在不很沉悶也並不愉悅的氣氛中,進行了下去。韓悅煬點的菜,倒都是些我愛吃的東西,似乎還特地關照了不要放我有些反感的調料。他大概認為這是一種體貼入微的關心吧,但在我看來只是假惺惺的手段而已。九點多,我們離開了餐廳,在滿目霓虹燈的繁華街上漫步著。街上人很多,情侶、朋友、家人結伴而行,我有些自嘲,我們擠在當中又算是什麼。

「你不怕有人躲在暗處企圖謀殺你?」

「真是三句不離本行,」韓悅煬轉頭過來,「有你在身旁我怕什麼?」他的眼睛正看著我放槍的口袋。

「你以為我會救你保護你?」

「這可就難說了。我們到了。」

韓悅煬抬頭看著前方,我也順著看過去,不知何時我和他已經走到了一顆巨大的聖誕樹下,足有五、六層樓高的樹上掛著星狀的燈,輪流閃著光,還有不知什麼反光的材料,在燈光的照射下反著銀色的光澤。

「據說這是香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顆聖誕樹。」韓悅煬仰著頭觀賞著,又笑瞇瞇地轉向我,「要不要許個願?」

我不動聲色。許願,許了願就會實現嗎?

韓悅煬看著我,呵呵地笑了兩聲,突然用力摟過我的肩,臉轉到我面前湊得很近,突如其來的動作使我不由得皺了皺眉。

「有什麼好緊張的,我們接過吻。」

我心裡一怔,他難道要在這種大廳廣眾之下……

「聖誕快樂,跡悅。」

一個吻,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額上,我愕然地看著他,在他的眼睛裡抓到的是短短一瞬間的溫柔,卻是沒有任何雜質的純粹的柔情。

23

曖昧的一個聖誕夜,尤其是韓悅煬的那個意義不明的吻把這種感覺推到了最高潮。不明不白地,他究竟想幹什麼!

我扯了扯被子,翻了個身。按照常理判斷,那種溫柔的眼神,應該是只有對摯愛的人才會有的吧,他難道真的把我當成情人?還是弟弟?但他不是親口說了我不是他的弟弟嗎?也許我的確應該去搞清楚我的身世。

第二天早上,我剛從被窩裡坐起來,韓悅煬竟很罕有地進到我的臥室來了。

「早啊。」

我狐疑地看了看他,「……早,你來做什麼?」

他走到床邊,一隻手按在我的肩上,又在我額上印下一吻,「聖誕節的早上不是應該去拆聖誕老人的禮物嗎?」

我被他拉到了樓下,到了那棵聖誕樹下,他拾起了一個盒子遞給我。我掂了掂份量,原來這個盒子並不只是裝飾品,裡面真的裝著東西。我拆開外包裝,露出的紙盒子上赫然印著「碩業集團」四個字。

「這不是……」

「對,這是你來碩業後負責的第一個產品,已經被評為同類產品中最受歡迎的了。」

「是嗎?我是不是該祝賀身為總裁的你?」

「這是你的功勞。」韓悅煬笑著拍了拍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完全不必靠過去的方式生活,你有才能,可以被別人所歡迎的才能。」

所歡迎的才能?「你想告訴我,我可以從一個殺人的人變成一個為別人營造幸福生活的人?沒想到黑幫老大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該懷疑我是不是還在做夢。」我嘲諷著,不知不覺胸中的火氣上來了,把盒子扔回他手中,「如果你是在委婉地提醒我現在的處境身份,那麼我想我做的選擇應該很清楚了,我會斷絕與過去的聯繫,但決不會否認過去。」

連我自己都發現了,與韓悅煬在一起,我變得特別容易生氣。但他倒幾乎沒對我翻過臉,此刻也只是苦笑了一下,喊住準備轉身上樓的我,「覺得是在做夢的話要繼續去睡也行,不過決定起床了的話就換一下衣服,雖然是在香港,但冬天還是有些冷,別著涼了。」他頓了一下,「樹下的禮物都是你的,吃完早飯再慢慢拆吧。」

我訝然地回頭,樹下的禮和大大小小少說也有二十多個,全部都是貨真價實的禮物?!好一個有錢大方的聖誕老人。

我在工作時呆到中午,終於還是決定下去看看那些禮物。一共23個盒子,除了從我到碩業以後接手和新研發的6件電子產品外,其他的盒子中從衣服到紅茶什麼都有,當然也沒少從國外弄來的最新式通訊玩意兒。

我招來傭人讓她把一堆包裝紙處理掉,抱著整理出來其實沒多大體積的東西踏上樓梯,走到轉彎角正巧碰到韓悅煬下樓來。他盯著我的手裡,翹起了嘴角。

「我以為你會把它們全都扔掉。」

「抱歉沒能如你的意,我在孤兒院裡窮慣了,自然不會像總裁你這樣一揮幾百萬。」我面無表情地回答著。

「這是不是說我可以試圖用錢來收買你的心?」韓悅煬的口吻變得饒有興致起來。

「那麼你就等著破產吧。」

我跨出步子,繼續上樓。又走完一段樓梯聽到他在下面開口說著。「跡悅,過會兒有人要來,不想見人的話就別下來。」

什麼叫不想見人?!好像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不過,我自然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其結果便是我把前半句話也一起忘了,端著茶杯下到一樓半遠遠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陌生的身影時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

不過,都走到這裡了不見得再端著空杯子折回去,況且我直覺知道那人也已經發現了我的存在,鬼鬼祟祟的話反倒更令人起疑。我在韓悅煬驚異的目光中,旁若無人地向廚房走去,添了一杯茶,又切了一小塊蛋糕,再次經過客廳的時候被韓悅煬叫住了。

「既然下來了就一起過來坐坐如何,跡悅。」

我觀察著韓悅煬的表情,揣測著他的想法,同時也開始思量我該採取什麼態度。不小心讓人發現的是我自己,韓悅煬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把我這個活人變成空氣,而且會到這裡來的,應該是韓悅煬的心腹吧,遲早會被知道的。

兩秒鐘的思索後,我做出了反應,轉到茶几前放下杯子和碟子。「好啊,要不要再去拿些蛋糕來?」

「這種事讓傭人去做就好了,過來坐吧。」

韓悅煬招著手,我順從地坐到了他的旁邊。對面的人跟韓悅煬差不多年紀,穿著考究,看起來也是個高級白領,但比起韓悅煬,他更給人一種冷酷的感覺,韓悅煬雖然從本質上與他沒什麼區別,但至少掩飾得更好。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技術總監,比想像中的年輕很多。」

「你好。」我稍稍點頭。

TOP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李炙銓,昨天才剛出差回來。炙銓,跡悅的事你多少也肯定聽說了。」

「李炙銓李副總裁?」我想起來好像在碩業的網上看到過這個人的照片,根據我這幾個月與公司裡職員的接觸來看,他在公司裡並沒什麼實際工作,那麼他的精力主要就該在另一方面吧,果然是韓悅煬的心腹。而且,這個人身上散發著的火藥味和一絲血腥味是逃不過我的嗅覺的。「幸會,我就是蘭跡悅。」

我微笑著伸出手,李炙銓遲疑了一下,還是伸過手握了一下。重新回到座位上後,他依舊不住地上下打量著我,像要看穿我一樣,我只是招牌式地回笑著,一邊喝茶一邊看戲般看著他的欲言又止。

「煬……韓總……」

「跡悅是自己人,有什麼就說出來。」韓悅煬拍了拍我的肩。

「……煬哥,剛才說的事……」李炙銓還是不放心地瞥著我,我實在呆不下去了。

「我看我還是回樓上去好了,不打擾你們了。」我端起茶和蛋糕,「韓總,李總,你們慢慢談。」

我走向樓梯,兩雙眼睛都目送著我離開。走上半樓多,我依稀聽見下面的李炙銓的聲音。

「煬哥,那個傳聞是真的?你和他……」

搞了半天又是想說這件事,我晃了晃頭,連說這種事時語氣都那麼刻板,完全一個強硬派。他該不會是聽說了這種憑空出世的謠言才急著趕回來的吧,又多了一個麻煩的人。

傍晚,韓悅煬到工作室來了,拉開椅子坐在我旁邊,看了一眼我正在做的事。「你怎麼會下樓?」

「一時忘記了而已。」我如實回答著,但從聽者的角度來看一定很像編造的謊言。

「炙銓是碩業的二當家。」韓悅煬突然換了話題,不過內容的直截了當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沒必要對我說得那麼明白吧。」我停止敲擊鍵盤,轉過身看著他。

「你是自己人,我剛才也是這樣說的不是?而且我想你也已經猜到了。」

我掠起一絲嘲笑,「自己人?搞不好哪天我就你的敵人了。」

「你不會的,我相信。」

韓悅煬自信地笑著,我轉過了頭,又把視線放到屏幕上,「相信有什麼用?不久前我才背叛了幻火不是?」

韓悅煬愣了一下,「這是不一樣的。換了話題吧,你對他怎麼看?」

「……一個慣於殺人的人吧,與我一樣。」

韓悅煬輕笑著,「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就這麼幾分鐘就被你看穿了。知道他怎麼說你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在心裡想著如同我不會主動去接近那種人一樣,我同樣不討他喜歡。

「他說你渾身沒有銳氣,卻更值得堤防。很切中要害的評價是不是?」韓悅煬站起來踱到我旁邊,「不過謠言傳得還真快,炙銓跟了我十幾年了,聽到這種傳聞馬上就飛回來了。」

「然後你怎麼解釋的?」我懶洋洋地隨口問道。

「你認為呢?如果你臨走前叫我一聲悅煬,我想我就不必費那麼口舌了。」

「你!」

「我什麼?」韓悅煬樂滋滋地拉起我,「好了,去吃晚飯了。」

我關上屏幕,跟著下樓。走到兩樓時,韓悅煬突然回頭看了一下我,接著抱著我的肩,在我耳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語著,「你是我很重要的人,跡悅,很重要。」

我蹙著眉看著他,看到的他淡淡的笑,像獵物快到手般時的滿足,卻似乎隱藏著些……擔憂……

第二天一早,韓悅煬去公司處理年底最後的一些瑣碎事,我則像往常一樣過了一天。傍晚他回來時,連外套都沒脫便進了工作室,二話不說關上門,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

「跡悅,你冷靜地聽我說。發生了一件大事,我想應該告訴你。」

照片被放到了桌上,我探頭只是一眼,便感覺到呼吸急促起來了,照片上的那是……!

「是覺,他死了,在平安夜。」平靜的一句宣告,我感到體內什麼東西崩潰了。

24

「覺……」

我拚命地保持著平靜,但捏著照片的手指還是不住地顫抖起來。雖然只是黑白兩色的不怎麼清晰地照片,但那是一幅慘不忍睹的畫面。血流滿地,身上不止一處兩處的傷口,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為什麼,為什麼……前不久才傷癒,現在……為什麼是覺?!為什麼覺會遭到如此下場!

「是你幹的?」聲音隨著胸腔一起在起伏顫抖著,我狠狠地抬頭瞪著韓悅煬,面前的人只是帶著憐憫看著我。

「是我的話就不會讓你知道了。」韓悅煬從我手中把照片拿走,反扣在桌上,「昨天炙銓從內地帶來的消息,我讓人去證實,就拿到了這個。……傷口很多,但聽說致命傷只有一處,在心臟。」

我的心一揪,致命傷在心臟……一瞬間,心漏跳了一拍,接著猛烈地跳動起來。我抓過照片,仔細辨認著,但覺的胸口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出,儘管如此,我還是死死盯著照片。一處致命傷,其餘的都只是為了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不會的,不會是他,他從不會做這樣的事,不可能是他幹的,不可能是紅!

「難過的話哭出來也沒關係,我知道他在你心中的份量。」韓悅煬的語氣中帶著無奈,伸手把我摟到懷裡,輕輕拍著我的背。「你也只是個孩子……」

「請你出去。」我甩開他的手,我不需要,不需要他這種裝出來的溫柔,一切的緣由都在他不是嗎!「請你出去!」

韓悅煬有些怔愣,站在原地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沒有聽見嗎?」我把椅子轉過半圈背對著他,「請你出去,我不想見任何人,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都不行嗎!」

門無聲息地開了又合上,屋內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可是靜得心亂。我俯在桌上,頭深埋著,攥緊的拳頭不住地捶擊著桌面。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覺死了,一直照顧著我幫助著我的覺……

身體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手指開始在鍵盤上飛舞。我要親自確認,必須親自確認,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但是,打開的歐氏的內部網中,已經到處都沒有覺的名字,蒸發了一般,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我癱在椅子上,像一具靈魂出竅的肉體。什麼都沒了,都消失了,這說明什麼?幻火抹去了有關覺的一切!為什麼,為什麼?

我不斷詢問著自己,但答案只有一個,我知道它已經在我的心中,但我不想承認,我逃避了它幾個月,一直無法承認。韓悅煬怎麼會知道那麼多我的事,因為幻火中有他的內應。那個人是誰?幻火中知道我熟知我的也僅四人,不會是紅,也不會是先生,剩下的兩人中,無論哪個我都不會相信是他所為。但理智告訴我背叛的人一定在他們之中,而且就是他,因為他不可能輕易被捉住,不可能不驚動所有人便到了日本,所以……

但是我不想承認,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他不是一直待我如同弟弟一般嗎,他不是從我進入幻火便一直暗中照看著我的一切,為我解除著煩惱嗎?他那沉靜冷漠之下的溫柔細緻使我以為愛上了他,但即便那不是愛情,至少我從來都是把他當作哥哥來依靠的。為什麼他要與韓悅煬勾結,為什麼他要出賣我的情報,我的天真的告白使他厭倦我了嗎?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理由這樣做,換來這樣的結果,為什麼……

我一直不願承認的,但如今他死了,幻火裡不再存在覺了,所以一切猜測都對上了。這是幻火給與背叛者的下場,即使他是先生身邊的人也……動手的是紅,我知道,一定是紅,知道了真相後對覺瘋狂的報復,這對紅來說很簡單,但是一想到紅那秀麗的臉上寫滿憤怒,不留情地擲出飛刃,另一邊是痛苦呻吟著的覺,我的頭腦就像要炸開似地抗拒著一切,心已經痛地好似每一個下一瞬間就會無力再跳動般。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要出賣我……

身體和靈魂像分開了一樣,那種恍惚得難以呼吸的狀態一直圍繞著我,我一直趴在桌上,不感覺到餓,不感覺到夜晚的冷,什麼也都感覺不到。

昏昏地睡了過去,我看到覺,伸手撫摸著我的頭,我安心地合上了眼,倚靠在他的肩上。紫,他輕輕呼喚著我,那種成熟的男聲很好聽,像不通過聽覺直接送到腦海裡的一般。

紫……

跡悅……

我猛地抬起頭,身邊的已經不再是覺,而是那張邪笑著的臉。我驚嚇地想逃脫,但韓悅煬的手牢牢環住了我的腰。我回頭,看到覺遠遠地在那一片火紅的花海中,紅就站在他的對面,舉著手槍,憤恨地咬著唇。然後覺倒下了,從胸口噴灑出的血化成了瓣瓣鮮紅的花瓣,飛舞在空中。我被韓悅煬攬在懷裡,無力地伸手去抓。覺不見了,紅也不見了,只有一群群藍色的蝴蝶在紅色的花朵上方舞動著,慢慢朝著我飛來。

不要,不要……我掙扎著,扭動著身體想要去掏槍,但槍卻不在口袋裡。韓悅煬抓著我的手,俯到我的耳邊。跡悅,你有別的才能,你的價值在別的地方……

蝴蝶圍了過來,像要把我包圍起來一樣,我胸口驟然一悶,頭無比地痛起來,接著一陣難以忍耐的噁心,我捂著嘴,但污物還是從胃裡翻了上來,從口中吐了出來。

「跡悅!」朦朧的聲音轉為清晰,傳入耳中,「去拿條毛巾來,快去!」

我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韓悅煬,他的臉上竟然布著擔憂。我環顧周圍,這裡是我的臥室,什麼時候過來的……

韓悅煬脫下被我弄髒了的外衣,重新坐回到床邊,用傭人拿來的毛巾替我擦著嘴和下巴。「再去拿條被子來,這條趕快拿去洗了。」

傭人趕緊又出去了,韓悅煬拿起碗舀起一勺粥送到我嘴邊,「跡悅,來,張嘴。」我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呆滯地看著他,腦中還是那樣的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

「你已經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兩天了,我怎麼叫你都沒有反應,你快把我嚇死了知道嗎?來,吃點東西。」

勺子掰開我的嘴,我努力張著嘴,但身體像不聽使喚似的。韓悅煬手中再用了些力,把勺子塞到我嘴裡,不燙不冷的雞粥的鮮味終於刺激了我的飢餓感。韓悅煬看著我嚥下了,鬆了一口氣。

「剛才不管給你喝水還是吃東西,都會立刻吐出來,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還要嗎?」

我極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韓悅煬又舀起一勺,吹涼些餵著我。我機械地微微張開嘴,沒有咀嚼直接下嚥。韓悅煬細心地用筷子把雞肉弄成一絲絲的,好讓我順利吞下。

半碗粥下肚,我感覺好一些了,身體中稍微有些力氣了。韓悅煬依舊耐心地餵著我,「慢慢吃,我擔心你的胃一下子承受不住,你就在那房間裡昏睡了兩天……」

「韓先生,您的電話……」

傭人不合時宜的出現打斷了韓悅煬的話,同時也打斷了他那溫柔的表情。

「什麼電話!我正忙著沒看見嗎!」

劈頭的責罵使得傭人受了不小的驚嚇,抖抖縮縮地開口,「可是……是公司裡……說有急事……」

韓悅煬停了一下,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轉過頭對著我,語氣又放軟下來,「能自己吃了嗎?我去接接電話。」

我無言地點著頭,接過碗,只有半碗粥的份量卻令我覺得很沉重,手腕一軟,碗摔到了被子上,裡面的稠粥流出,把被子弄得更一塌糊塗了。

韓悅煬剛站起,見狀連忙從被子上把碗拿起,用勺子把粥刮回到碗裡。「不要緊,粥還有很多——還是我來餵你吧。」

一個傭人走進來接過碗,另一個抱著一床新的被子把我身上的換走了。

「韓先生,電話……」

「跟他說我現在正忙著,沒空接。」韓悅煬頭也不回地說著,一會兒新的一碗粥送進來了,我一邊慢慢嚥著,一邊捏起被窩中的手,可是卻怎麼也捏不緊。如此無力,我竟變得如此無力!

突然另一隻大掌握住了我的手,包住我的拳,我抬頭看著韓悅煬,他放下空碗,「不要急,你現在很虛弱,不要勉強自己。」

我別過頭去,不想看到他那副溫柔憐愛的樣子。門又開了,傭人的聲音又響起來。

「韓先生……您的電話……」

「我不是說了我正在忙嗎,有什麼事讓他自己解決!」

「可是……是李先生……」「炙銓打來的?」韓悅煬愣了一下,隨後揮著手無可奈何地回答道,「讓他等一下,我馬上去接。」他站起走到床頭,拿毛巾擦了擦我的嘴,「跡悅,累的話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我點點頭,他托著我的背扶我躺下,幫我蓋好被子。我目送著他走到房門口,突然腦海中浮現出了什麼場景,好像與現在眼前的一模一樣,有什麼人離開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嘴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從乾澀的嗓子裡發出了聲音。

「……煬……悅煬哥哥……」

什麼?!我在說什麼?!我怎麼會有哥哥?他怎麼可能是我的哥哥?!

韓悅煬的腳步釘在了門口,轉回的臉上充滿著驚愕、不可置信、慌亂和一絲激動。兩秒的沉默後,韓悅煬折了回來,輕輕在我額上吻著。

「睡迷糊了嗎,跡悅?我不是你的哥哥,你沒有哥哥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放心吧。」

門合上了,門外韓悅煬的深呼吸聲和下樓時有些亂了節奏的步子,一瞬間讓我的理智重新回到了頭腦中。韓悅煬和我之間一定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可以完全確定!

25

我在床上躺了兩天,每頓飯都是韓悅煬親自送來看著我吃完。準確地來說,除了晚上睡覺和不得已的情況外,他都守在我的床前。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關心,雖然在香港他對我一直很好,但現在的這種狀態實在令我起疑。

「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一直看著我難道不煩?」我放下手裡的雜誌。

「一點也不,你有一種讓人看不厭的內在。」他挑起我的一撮劉海,放在手心中玩弄著,「我怕我一走,你又像前幾天那樣。」

前幾天,覺……好不容易埋入心底的悲痛,被他的話又生生翻了出來。我拍去他的手,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你不煩我煩!你一直看著我我很不自在。」

「是嗎……」韓悅煬的語氣帶著些失落,「那麼好吧,不過你要保證不要再折騰自己。」

「我知道,我又沒自虐傾向。」

我隨口回答著,這幾天的確很難受,胸口經常很悶,稍微油膩的東西吃下去就想吐。餓了兩天的腸胃,的確很難調整過來。身體的力氣恢復得差不多了,但要恢復到過去的狀態,估計還要幾天吧。覺的事對我的打擊過於強大了,把我心底深處的脆弱赤裸裸地暴露了出來。我是殺手,但我也是個人,終究只是個20歲未滿的孩子,需要人來愛,需要人來依靠,可是這樣關鍵的時候,我愛的人卻沒有一個能在身邊陪伴我。這不能怨他們的,要怨只能怨我自己。

「韓悅煬。」我突然出聲把他喊住,他回頭詫異地看著我用眼神詢問著我,我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如果他沒有把我從工作室裡抱出來,我恐怕已經死在裡面了,如果他沒有這樣陪著我,我絲毫無法從崩潰中站起來,所以我應該要謝謝他的。但是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他造成的,沒有他的話就不會發生所有的一切。所以,我不會向他道謝。「……沒什麼了,你可以離開了。」

韓悅煬離開了,整個下午都沒再進來過。我一本接一本地看著他買來給我消遣的雜誌,到了日落時分,雜誌看完了,肚子也開始餓了。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穿上拖鞋,扶著床頭櫃慢慢站起來。躺得時間太長了,有些頭暈眼花,我閉上眼,幾秒鐘後再睜開,感覺好多了。我攙著樓梯的扶手,緩緩下樓,走到一樓半處,就聽到韓悅煬不愉快的聲音。

「怎麼會有問題?……不行,他現在身體不舒服,不能工作。……你們自己不能處理嗎!他來之前你們都是怎麼工作的?!」

「什麼事?電子部門的?」我在樓梯上問著。

「跡悅?你能下來了?」韓悅煬遮住話筒,抬頭不放心地看著我。

「你希望我一直躺下去?」我走到電話機旁,「是電子部門的吧,讓我聽。」

「不行,你還需要休息,再說現在是聖誕新年假期……」

「所以應該是很緊急的事才對。我也打算去工作室了,正愁著沒事可做。」

韓悅煬打量了我幾秒鐘,終於讓步了,「好吧,不過要看工作量,不准連續工作三小時以上。」

「好,我知道了。」

我伸手去接聽筒,但韓悅煬並沒有給我,自己回答了電話那端,「喂,你把有問題的地方傳真過來,不過下不為例。」

材料很快傳真過來了,我掃了一下,原來是一個設備的驅動程序有問題所以引起了使用中的不穩定,又因為用戶急著要,所以才來找我。

「怎麼樣?」

「三個小時內應該沒問題。」我一邊開始仔細閱讀,一邊轉身準備上樓,卻被韓悅煬拉住。

「等等,你是下來吃飯的吧。」

我這才想起的確是這麼回事,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縱使我不甘心想賴也無法賴了。

「飯已經好了,我剛才也正想上去叫你的。這東西放一邊,先吃飯。」韓悅煬抽走我手上的傳真,陪著我到了餐廳。

晚飯後,我回到工作室,隔了幾天,機器和鍵盤給我一種熟悉的親切感,曾經我沉悶的時候,就是通過它們才使我恢復到常態。我打開電源,找出有問題的那個程序。滾動著屏幕,核對著問題的症狀,我大致確定了出錯的程序段,開始仔細研究起來。

閱讀著屏幕上一行行語句,修改著,調試著,我發覺問題比我想像的更麻煩。改動了這裡,那裡有會出現不相容的情況。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但問題絲毫沒有解決。程序快被我改得面目全非了,我一邊想著是不是該寫份報告要求把負責設計的人降職,一邊越來越沉浸在這個複雜的腦力活動中。

字母數字和符號組成的程序語句佈滿著我的視野,我感覺它們彷彿組成了一個虛幻的世界,把我拉了進去。我不斷探索著,嘗試著,手指不停地敲擊著鍵盤,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輸入些什麼了,但潛意識裡有什麼東西告訴著我,這樣的思路是對的,是最有效的。

鍵盤不斷被按下彈起,程序不斷被改寫著,我絲毫不覺得這樣的事很頭疼,反而愈來愈興奮,像忘記了一切一般,忘記了覺的死,忘記了韓悅煬給我的不悅,甚至忘記了自己的所在,忘記了自己是誰,只是一心想解決問題,想寫出最漂亮的程序。

最後一句,最後一個變量,最後一個符號。好了,完成了!

我的手從鍵盤上高高躍起,人朝著靠背上一倒,衝力使得滑輪椅在打過臘的地板上後滑了好幾米。我晃了晃頭,揉揉太陽穴,攏了攏頭髮,把椅子拉回屏幕前。2個半小時,沒有超過韓悅煬的規定。

按下保存按鈕,我習慣性地把滾動條放到最上,重新察看一遍所有的東西,卻不由得瞠目結舌了。整個驅動程序已經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不說,這個真的是我寫出來的嗎……

「跡悅,傭人剛剛煮好了桂圓湯要不要?」

韓悅煬端著一個小碗突然出現在門口,把正陷入驚訝的我嚇了一跳。我隨意地應了一聲,韓悅煬走近把碗擱在我面前,接著抬頭看著屏幕。

「已經改好了?」

「嗯,好是好了……」我邊回答邊繼續瀏覽著剛才寫下的程序,不是說這不像我的程序風格,只是剛才寫好的,為什麼我對有些細節部分卻已經沒多大印象了,而現在看來偏偏那些細節是最精妙的。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韓悅煬站直了,踱到桌子另一邊拿起那份傳真。

「……也沒什麼,只是改了太多地方,這個產品的相關開發文檔都必須重新做了。」

「這種事的話就不用你親自動手了,等休假結束了讓別的人去做吧。」韓悅煬轉向我,「你的身體還沒全好,要注意多休息。我想你現在也累了吧,趁熱把桂圓湯喝了就早點休息吧。」

我剛想提出反論,突然隱隱覺得一陣睏意。可能的確是有些勉強了吧,這樣大量的腦力活動,也許現在的身體情況還承受不太起。

「早些睡吧,趁著現在養養精神,新年之後可能會很忙。」

兩天之後,新的一年開始了。韓悅煬似乎本來打算帶我去時代廣場與人群一起倒數新年的,但由於我的身體情況,最終放棄了,只是拉著我一起看無聊的迎新綜藝節目。他大概以為我這種年齡的都愛看這個,但很可惜我是個不合潮流的另類。看了一個小時後,我百無聊賴的神情終於為我獲取了退場券。我做在電腦前寫著日記,直到新年的鐘聲響起,我轉頭朝著窗外,默默在心中念著。

新年快樂,翔。

新年快樂,覺。

新年快樂,先生。

新年快樂,紅……

新年開始確實忙了起來。電子部門根據行業走勢和市場部的調查,準備在年內改進開發一批項目,項目研討會自然少不了我的份。由於我情況特殊,許多高層會議都改為了網絡會議,雖然大部分時間我都沉默著聽著別人發言,自顧自地處理手頭的事。我知道我在公司中幾乎沒什麼威信,一沒學歷二沒文憑的,縱使有業績,縱使他們嘴上不說,但很多人依舊是看不起我的,只有麻煩的事會拿來「請教」我,然後佔一份功勞。我也沒功夫計較這些,適當地做著工作,畢竟我只需要給韓悅煬一個交代就可以了。

所以,在這種高級會議上,我幾乎不開口,開口了也沒什麼人把我的意見當回事,用我經驗不足、對當地市場不瞭解等原因作借口,然後繼續他們的討論。因此,我乾脆裝作啞巴,戴著耳機聽著網絡那邊傳來的聲音,一邊在本地機器上干自己的事。韓悅煬給我的聖誕禮物裡有不少有些玩頭的東西,我不知不覺地便忘我地擺弄起來,一不小心打了個哈欠。最近總是有些睏,上次改完驅動程序的那天,我竟然創紀錄地睡了13個小時。這幾天雖然好一些了,但平均的睡眠時間總比往常要多一些,白天還是感到些許睡眠不足。我隱隱感覺有些奇怪,但身體各方面也沒什麼其他異常。究竟是怎麼了呢?難道是那天的衝擊的後遺症嗎……

「蘭總監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很無聊啊。」

耳機裡突然傳來我的名字,我這才發現忘記把話筒靜音了,剛才的哈欠聲也傳了過去。

「蘭跡悅,你對這套系統的開發有什麼看法?」

熟悉的聲音傳來,屏幕上跳出了一個兩方對話的窗口,一條消息顯示了出來:「跡悅,怎麼了?」

哦對,今天的會議似乎很受重視,所以韓悅煬也一起參加了。

「我沒什麼意見,只是,如果這個地方這樣分析,使用這種模型的話可能會更好。」我在共享窗口上指著項目草案的某處,同時打開我自己的模型文檔。

頓時,會場裡竊竊私語不斷,聽來大都是反對聲。

「這種方法太不可靠了,就我做這一行十幾年的經驗來看,原先的方案比總監的提案更成熟。」第一個反對者站出來了,我看了看屏幕提示,是部門裡的一個資深高級工程師,怪不得特地在「十幾年的經驗」上加了重音。

「對對,我也這麼認為,蘭總監的方法可能能行,但風險高了一些吧。」這個的說法委婉一些,但主旨還是相同。

「那麼就依原來的方案吧,我只是提出個人的小小建議而已。」我關了文檔,應答著。其實想到這個做法的時候我自己也有些驚訝,這種感覺很像我改完那個驅動程序時的訝然,彷彿是很久前就藏在腦海深處的一般,怎麼會想到的,我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曾經也有過這種體驗,對,就是向覺告白的那天,寫出漣光的原形時,也是這樣。

我早就知道不會被採納的,正準備切換到自己的程序繼續旁聽會議,一個有份量的聲音發話了。

「不,等等,我贊同蘭跡悅說的方法。」韓悅煬慢慢說道,「雖然我本人在電子方面是外行,但蘭跡悅的能力和敏銳的觀察力相信諸位也都看到了。電子行業最需要的就是創新,我覺得這點風險還是值的。蘭跡悅,你繼續把你的想法具體說明一下。」

我無奈地重新開啟文檔,詳細講解起來。最終我的提案被採用了——韓悅煬這樣開口了,還會有什麼別的結果?這樣一來,恐怕我的名聲要更敗一節了,本來謠言已經滿天飛,幸好韓悅煬還算公私分明,沒有在會議中直接叫我跡悅,否則跳進黃河也不用指望洗乾淨了。

電子部門忙碌著,碩業的其他部門也都忙碌著。韓悅煬為了提高碩業在社會中的影響力,正策劃著一個什麼福利項目。真是夠諷刺的,黑社會的竟然在搞福利活動!不過,韓悅煬的表面文章做得倒很到位,不僅向孤兒院孤老院捐了一筆錢,竟還身體力行地參與了另一項活動。

「雯雯,叫跡悅哥哥。」

「跡悅哥哥!」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從正門進來的韓悅煬,和被他攙在手裡的小女孩。穿著一身新衣服,兩個辮子高高紮起,粉紅的臉蛋上兩個酒窩,活潑興奮地叫著我哥哥。我正要發問,那女孩又開口了。

「爹地,這裡是爹地的家嗎?好大哦。」

爹地?我算是想起來了,這個福利項目中似乎包括著當孤兒的「一日父母」的活動,沒想到韓悅煬也有興致參加。

「雯雯跟阿姨上樓去換一下衣服,過會兒下來吃飯。」韓悅煬摸了摸女孩的頭,把新買的衣服交給傭人,接著示意我一起坐到沙發上。「很活潑的孩子吧,叫妮雯,剛滿十歲。」

我抬也不抬眼,「想讓她過一天豪華日子,然後再送回去孤兒院?」這種事我曾經也看過不少,過大的反差或多或少會使回到孤兒院的孩子產生消極的心理陰影。

「那就要看她的表現了。」

「什麼?」

「孤兒院的人說,她很聰明很懂事,所以如果她的表現令我滿意,我準備收養她做女兒。韓妮雯這個名字不錯吧。」

我有些驚訝,他怎麼會做出這種舉動,雖說他目前膝下無子,但怎麼會……

「把一個無辜純潔的孩子帶到你的黑社會圈子裡?你不覺得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如果收養變成現實,那麼無疑這個孩子很可能會成為其他道上人的目標。

「這點我不擔心。」韓悅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晚上我會安排保鏢保護她,白天就靠你了,跡悅,我會讓人接她過來,你順便教教她數學英語什麼的。」

「哦,我怎麼不知道原來我還被你雇來當保鏢和家庭教師?」

韓悅顏竟也有辭窮的時候,只見他走到我身邊,搭著我的肩,吻著我的額角,說出的是毫不相關的事。

「雯雯是個好孩子。」

26

白天的房子裡多了一個人,妮雯每天早上被接過來,吃了晚飯再送回孤兒院裡。她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活潑可愛聰明伶俐但也乖巧懂事,生長在孤兒院裡的孩子大都比較早熟吧。

「跡悅哥哥,這道題怎麼算?」

妮雯從工作室另一邊的椅子上跳下來,跑到我跟前。我看了看題,給她提示了兩步。

「嗯,雯雯明白了。跡悅哥哥好厲害啊,老師跟我解釋了好久我也沒弄明白呢。」妮雯甜甜地笑著,一蹦一跳地回去自己的桌前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想到的都是紅。與紅初次見面時紅也差不多這個年齡吧,那之後兩年我正式認識了他,然後也像現在這樣教過他功課。只是紅更加喜歡搗蛋,做作業時我也不能將視線移開他一會兒,他似乎只有在我在身邊,我盯著他時才肯好好學,所以那段時候,我就是這麼與他一步也不分離地走過來的,如今卻分隔千里……

「跡悅哥哥,你在想心事嗎?」妮雯突然回過頭來看著我。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個認識的人,和雯雯很像的……」

「對不起!」她突然之間打斷了我的話,「雯雯問了不該問的事,跡悅哥哥不要難過啊。」

那漲紅了的臉上寫滿了愧疚,我看著也不好意思了,「真的沒什麼的,雯雯想太多了。」

她抬頭遲疑地望了望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不開心的時候做點開心的事就好了。跡悅哥哥喜歡什麼?唔……」妮雯小小的腦袋張望著房間裡,最後落到我的桌前,「啊,哥哥喜歡喝紅茶對不對,雯雯去給哥哥泡一杯新的來。」說完便拿著我的杯子下樓去了。

幾分鐘後,她小心翼翼地端著茶回來了,雙手捧著放到我面前,我不經意地瞥到她左手食指有些發紅。

「怎麼了?」

妮雯立刻把手藏到身後,直晃著腦袋,「什麼也沒有。」

看著她心虛的模樣,我不由得苦笑,「藏什麼呢,被開水燙到的吧。」

她這才猶豫著把手伸出來,「雯雯堅持要自己泡茶,然後不小心被濺到了……」

「傻瓜,讓傭人來做不就好了嗎?」我慢慢地微笑起來了,「走,用冷水去沖沖。」

「嗯。」妮雯拉著我的手,隨著我走向衛生間,「跡悅哥哥。」

「嗯?」

「跡悅哥哥笑起來很好看,雯雯看了心裡覺得暖暖的,就好像真的一家人一樣。」

「是嗎……」

妮雯的一句話,竟使我不知不覺被感染了。她真的和紅很像,看到她我就會想起過去那些快樂的時光,不可思議地並不覺得傷感,彷彿紅就在身邊對著我笑一般,所以我也不由地笑了,撫摸著她的頭,誇獎她。我在她身上看到了紅的影子,但那並不是全部,重要的是有人能這樣誠心地陪伴著我了。

「爹地!」傍晚時分,妮雯總是很熱情地把韓悅煬迎進門,「爹地上班累不累?雯雯今天也很乖,跡悅哥哥教了我很多新的單詞哦。」

「是嗎?那太好了。」韓悅煬一邊笑著,一邊脫下外套,妮雯在傭人之前接過外套跑上樓去了,我在樓梯口含笑看著她,囑咐著,「走慢點,小心跌倒。」再回過頭,韓悅煬已經近在身邊了。

「多照顧一個孩子很累吧。」

「還好。」我回答著,的確還好,紅不知比她難養多少倍,愛撒嬌又任性——雖然他被慣成這樣我也有大半責任。

回神,我發現韓悅煬不知為何愣愣地看著我,突然用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頰,「……你終於肯這樣笑開了,很美的笑,跡悅。」

我蹙著眉甩走他的手,扭頭正巧看到妮雯下樓來,心裡驟然一怔。難道韓悅煬領來她只是為了讓我……

再回頭,韓悅煬只是一味地微笑著,疼愛的目光流淌出來,是對妮雯的,還是對我……

「對了,跡悅,明天炙銓要來拿東西,在書房第二個抽屜裡的一個信封,你交給他就好了。」

「哦,知道了。」我拋開頭腦裡的雜念,點著頭回答著。

第二天,我獨自在工作室裡,因為李炙銓要來,午飯後我便把妮雯支開了,讓傭人帶她到附近轉轉,買點她想要的東西。

三點左右,李炙銓到了,他那張臉還是那麼嚴肅,什麼時候都微微緊著眉,說實話我對這種類型的幾乎沒有好感。他對我也一樣,這次韓悅煬不在,那鄙夷和不信任的眼神暴露無遺。我請他在客廳等會兒,正準備上樓去拿那個信封,房門又開了,傭人緊張的聲音比腳步更先進了屋子。

「蘭先生!小姐她……」

我心一緊,連忙衝到門口,卻只見傭人。傭人不知所措地回頭看去,我順著她的視線,終於看到了妮雯的身影,這才放下了心。不過她走得極其緩慢,樣子還一瘸一瘸地,後面暗地裡跟著的保鏢也不知該怎麼辦。

我立刻跑了過去,妮雯的衣服和裙子都弄髒了,膝蓋還擦破了皮,長筒襪上已經滲出了血,見到我卻依舊笑著,「跡悅哥哥,雯雯回來了。」

我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臉,「很痛吧。」

她搖著頭,我一把把她抱起,回到屋中,放到沙發上,讓傭人拿來醫藥箱和清水。

「李總,您不趕時間的話就請您稍微等一會兒吧。」

對面沙發的李炙銓無言地點點頭,妮雯越過我的肩叫著李叔叔好,他也只是點點頭。我回過頭,卷下妮雯的左膝上的長筒襪,皮擦破了很大一塊,襪子和血粘在了一起,我小心地拉下她的襪子,只覺得妮雯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痛的話就喊出來,別忍著。」

「不痛……不……痛。」

我笑了笑,用棉花沾著水先把傷口附近擦乾淨,然後上藥,取紗布疊成合適的大小,一手把紗布覆上她的傷口,另一隻手扯出膠帶的頭,固定住紗布。沒一分鐘,已經處理好了。

「還有哪裡痛嗎?有沒有哪裡扭到?」

「……嗯,腳腕有點……」妮雯一邊說著,一邊脫去了鞋襪,露出的腳踝紅紅的。

我給她塗上跌傷藥,用繃帶一圈圈纏上,「你到底怎麼摔的阿?」我瞥了一眼一旁扔著被血染紅的棉花,「怎麼會擦破那麼多?」

「雯雯不小心絆了一下,然後膝蓋正好撞到一個凸起的地方,就……」

「幸好現在是冬天,穿得還算多。」我伸手到醫藥箱內,摸到剪刀的頭,用中指和無名指夾起,手指一動,剪刀在我指間轉了360度落到我手掌裡,我套上剪刀的柄,剪斷繃帶。「好了,我抱你上樓,讓傭人給你洗洗臉,把髒衣服換了。」

「啊,雯雯可以自己走,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痛了。」妮雯努力地要站起來,被我按回到沙發上。

「亂動的話傷會好得很慢。」我收拾好醫藥箱,把她抱起送回樓上臨時給她的臥室裡。「雯雯乖乖呆著,我和李叔叔有話要說。」

「嗯。」

傭人拿著毛巾進來了,我出了房間,順路到書房把第二個抽屜裡的信封取了出來。那是一個普通的航空信封,裡面裝著信件一樣的東西,還有一樣比紙更重的東西,可能是鑰匙之類的吧。

「李總,久等了。」我把信封交給李炙銓,他看了看完好的封口,又抬頭看著我,「你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煬哥沒告訴你?」

我稍稍笑了笑,果然是個警惕的人,「我對裡面的內容沒興趣。」

「是嗎?」他把信封一折二,放到西裝上衣的口袋裡,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我。

「李總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

李炙銓閉口了幾秒,徐徐啟口,「蘭跡悅,你是什麼人?」我繼續平靜地笑著,他又接著說道,「你剛才的包紮速度和手勢,很讓我起疑。」

「原來是這樣,我是什麼人就隨李總想吧。」我無所謂地擺著手,突然想到了什麼,「說起來,我倒有問題想請教您。」

李炙銓稍稍露出些意外,接著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您跟了韓總十多年了吧,您知不知道……韓總的弟弟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回,李炙銓的表情轉變為百分之百意外了,蹙著眉疑惑地開口,「煬哥並沒有弟弟。」

沒有?這怎麼可能?「……是嗎,那大概是我記錯了。」

我把李炙銓送走,回到房裡滿心奇怪。韓悅煬明明說他有個弟弟,但跟了他十幾年的李炙銓居然都不知道。那麼說韓悅煬是在遇到李炙銓之前就如他所說地遺棄了那個弟弟?但按照歲數來算,那時他的弟弟最多不過五、六歲,搞不好更小……對那麼個兒童,兄長之愛沒什麼奇怪,但有什麼能讓韓悅煬恨得遺棄他?

我邊思索著邊上樓,走到妮雯的房間前停下腳步。算了,韓悅煬的事有什麼好想的,又不關我的事。

27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妮雯已經差不多把這裡當成她的家,也差不多把我當成了親哥哥了。我工作的時候她乖巧地在一邊看書用功,等我一閒下來,她立刻湊上來哥哥長哥哥短的。有她這個妹妹在,我也不無聊了,教她功課,有時還帶她出去走走。

「雯雯能一直和爹地和跡悅哥哥在一起吧。」

「嗯,雯雯聽話的話。」我回答著。

「嗯,雯雯終於有爹地和哥哥了。」妮雯開心地笑著,「跡悅哥哥也是爹地的孩子吧?既然是雯雯的哥哥……」

我停下正要喝茶的動作,「當然不是,如果是的話,你爹地在你這個年齡就要當父親了。我也才19歲,總不應該被雯雯叫成叔叔吧?」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跡悅哥哥是爹地的什麼人呢?」妮雯睜著好奇的眼睛問著。

「……我也想知道呢。」我用極輕的聲音自言自語著,妮雯沒有聽到,天真的嗓音卻問出了更令我吃驚的話。

「跡悅哥哥和爹地是戀人嗎?」

我猛地把嘴中的茶嚥下,否則面前的屏幕一定會遭殃,「雯雯,我和你爹地都是男的,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妮雯一下子收住了嘴,支吾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吐出實話,「其實,雯雯看到了……看到爹地在親哥哥……孤兒院的老師們說,只有對喜歡的人才能親的,所以雯雯想……」

原來是這樣啊,「雯雯,那是不一樣的。」我搭上她的肩,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我這樣親雯雯,只是說明我喜歡雯雯這個妹妹,但雯雯並不是我的戀人,明白嗎?」對,韓悅煬對我的那些吻,與其說是戀人,不如說是對親人的愛護,但是他究竟在想什麼,我不知道。

「唔……」妮雯歪著頭,「嗯,雯雯明白了,那麼親嘴的話就是戀人了咯?」

我又一次咂嘴,現在的孩子怎麼那麼早熟,「這些東西你都從哪裡學來的?」

「電視上,電視上帥帥的叔叔和漂亮的阿姨經常親嘴呢。」

「雯雯,那是演戲而已。」我感歎著,搞不好科技就是現代罪惡的源頭——孤兒院怎麼能給孩子看這些電視劇?應該要去提提意見,或者乾脆讓妮雯在這裡住下算了。

當晚,我就向韓悅煬說起了這件事,雖然韓悅煬早已知道我對妮雯的關心,但還是有些驚訝。

「你那麼喜歡雯雯?我以為你不會關心除了你的同伴以外的人。」韓悅煬仰頭看著站在沙發後的我,「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明天我讓人去跟孤兒院辦手續。」

得到了肯定的回復,我轉身準備上樓,韓悅煬也從沙發上站起來了,幾個大步在樓梯口拉住了我。

「幹什麼?」我冷冷地問。

「……你問了炙銓有關我弟弟的事?」韓悅煬問道,接著語氣變得沉悶起來,「炙銓不知道的,碩業裡的人都不知道的。你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只不過一時興起,我也不是特別想知道。」

我想甩開他的手,但他反而抓得更緊了,「跡悅……」

韓悅煬的臉湊上來了,依舊是想吻我的額頭,但妮雯的話浮上腦海,心中一股厭惡感,乾脆地把頭別開。

「跡悅?」

「韓悅煬,你到底想怎樣?你既然承認我不是你的弟弟,就不要做這種曖昧的舉動。」

「……曖昧嗎?」韓悅煬對我口中說出的這個詞很意外,手中的力鬆了,我正要趁機逃脫,沒想到剛剛甩開踏出一步,又被他用更大的力抓住了。

「對,你不是我的弟弟,我不想把你當成弟弟!」韓悅煬的語氣犀利起來,一把攬住我的腰,「你真的不明白嗎?」

炙熱的氣息吐到了我的臉上,我心中叫著不妙,抬起一腿向韓悅煬踢去。他邪笑著,一隻腳恰到好處地一勾,我的腿還沒踢到目標,自己卻失了重心,倒到了後面的牆上。我又開始動拳,但韓悅煬還是快了一步,鬆開環在我腰上的手,輕而易舉地扣住了我的兩個手腕,接著用整個身體的份量把我壓在牆上動彈不得。

「你打不過我的,跡悅。」他騰出一隻手,撫摸著我的臉頰,「你真的不明白我的用意嗎?」

我還來不及開動思維,韓悅煬的唇已經貼上來了,不是額頭,而是我的唇!韓悅煬用力地吮吸著,舌頭伸入我的口腔中,比紅的吻更加熱烈,更加飢渴地索取著。我的心跳加快了,呼吸也變得急促了,已經快窒息了,韓悅煬還不肯放開我。

「跡悅……」韓悅煬輕柔地叫著我,我終於有機會喘氣了,但身體已經由於缺氧變軟了,膝蓋一屈,作勢要滑倒了,韓悅煬眼明手快地拉著我倒在了他的懷裡,「跡悅,你是我的人,我很重要的人,所以不是我的弟弟,知道嗎?」

「韓悅煬,你放開我!」我用力推開他,恨不得給他一拳,但最終咬著牙忍住了,抹著嘴衝上樓梯。頭腦燥熱著,韓悅煬這個混蛋,我早就該料到他想對我做這種事,我根本不該給他這種機會的!

妮雯住過來了,我名正言順地花更多時間與她在一起,我的確很喜歡這個孩子,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躲避韓悅煬,一旦與他獨處的話又說不定會被他趁機動手動腳,如果再被妮雯不小心看到,到時候再用那種天真地語氣問長問短,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而且,對於妮雯那樣的孩子,我也不希望把她太多地牽扯到我和韓悅煬的事情之中來。

「跡悅哥哥,雯雯去倒茶。」每天下午妮雯都很積極地準備下午茶,那段時間我會和她聊上半小時,作為下午的休息,隨後我再繼續工作。

妮雯下樓去了,看著她一跳一跳的辮子,我微笑起來。第一次與女孩子同住,這幾天我已經學會給她梳辮子了。如果以後失業了,我搞不好可以去開個美容店。

「哎~蛋糕沒了。」聲音穿過兩層天花板傳到三樓。我也走下樓,聽見傭人的解釋聲。

「沒有買嗎?」妮雯的聲音有點失望,「啊,跡悅哥哥,要不我們現在出去買吧。」

我突然想到一個點子,「不用去買了,哥哥現在給你做一個吧。」

那雙大眼睛頓時閃著歡快,「真的真的?跡悅哥哥會做蛋糕?」

我笑著點頭,拉著她進了廚房。篩麵粉、打蛋、加各種材料,搞了近半小時,我把麵糊倒入模子放入烤箱中。

「等著蛋糕烤好吧。」

「它會一點點膨起來的吧,但是看不到呢。」妮雯目不轉睛地盯著烤箱內。

我拍拍她,「不要忍不住打開哦,否則外頭的冷空氣會進去,蛋糕就膨不均勻了。」

「嗯,知道了!」

我讓傭人去買些鮮奶油來,留下捨不得離開的妮雯,一個人回到了工作室。半個多小時後,蛋糕烤好了,妮雯激動的聲音傳上來,我下樓把蛋糕取出,稍微冷了一會兒後,從中間切成兩層,把奶油塗上。

「哦,原來是這樣做出來的。」妮雯恍然大悟地看著,「那上面那些漂亮的花呢?」

我把奶油倒入一個袋子中,在頭上開一個口,做了一個簡易地裱花器,然後示範地在上面裱出一朵花。

「雯雯也要試試。」

我把袋子交給她,她小心翼翼地,卻沒弄出什麼樣子。我用刮刀拿下那團奶油,塞到她嘴裡,「失敗了就這樣吃了,多試幾次就能掌握訣竅了。」

「嗯!」妮雯快活地繼續弄著,「希望爹地早點回來吃雯雯裱的這個蛋糕呢。」

的確,這幾天韓悅煬都回來得比較晚,不知道又在忙什麼。不見到他倒也自在,只不過為數

不多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臉色似乎都不怎麼樣,大概生意上碰到什麼不如意了。

「就是沒有跡悅哥哥做得好看啊。」

「不要急。」我微笑著,握住她的手,慢慢擠出奶油,勾勒出一個輪廓,「像這樣,用力要均勻。再試一個。」

我繼續手把手教著她,突然房門開了,韓悅煬意外地早回來了。

「爹地!」妮雯興奮地揮著另一隻手,「跡悅哥哥在教我做蛋糕呢,馬上就讓爹地嘗嘗。」

韓悅煬的目光凝固在我和妮雯身上,表情的溫度越來越低,幾秒後才擠出一句話,「不用了,我剛才吃過東西了,雯雯高興就好!」

妮雯顯然被韓悅煬不悅的話語嚇到了,委屈地看著我求助。我摸摸她的頭,「大人們總有工作不順心的時候,雯雯不要自責。」

勉強地點點頭,妮雯繼續裱著蛋糕,但已經不像剛才那麼興致盎然。我回頭看著韓悅煬走到樓梯口,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對著我們的方向。

「雯雯,孤兒院那裡有些事,你晚上回去一趟。」

「……嗯,知道了。」

晚飯後,妮雯被送回孤兒院了,那隻蛋糕最後還是我完的工,裝了盒子讓她帶回到孤兒院裡和大家分著吃。送她上車的是我,韓悅煬一直坐在沙發上陰著臉沒什麼動靜。我不想與他交涉的,但這次他心情壞得有點離譜了。

我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在他的視線底下往紅茶裡倒著奶精。

「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奶茶了?」韓悅煬的心情聽起來還是沒什麼好轉。

「現在開始。」我也沒溫度地回答著。

韓悅煬注視著我,下了一個結論,「你很反常。」

「我的反常和某人比起來能算什麼?」我不客氣地說道,「你心裡不舒暢也不用對一個孩子出氣吧。」

沒想到我這麼一說,他的臉色變本加厲地陰沉了,「你倒是很會護著她!她只是一個孤兒院沒人要的孤兒而已,你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我的身份?」我輕嘲著,「我有什麼身份?我只是一個被你用卑鄙的手段捉來的、被你養著的人而已!」前幾天的那個吻我還記憶猶新,他韓悅煬把我當成什麼,想抱就抱,想吻就吻!

我喝了一口茶,奶味蓋住了紅茶的芳香,並不怎麼好喝,乾脆倏地站起身,留下茶杯獨自回樓上去了。

第二天,妮雯沒有回來。第三天也沒有。韓悅煬在又一天的晚歸後,第三天的晚上端著一杯醇香的紅茶踏進我的工作室。

「前天抱歉了,我比較煩。」他一開口竟是道歉的話,「你現在氣該消了吧。」

我接過茶杯,一聲不吭地抿了一口,「妮雯呢?你不打算接她回來了?」

「……你就真的那麼喜歡她?」韓悅煬的話聽起來有點苦澀,我不由得抬頭了,「跡悅,你這樣與她親近對她笑,我很嫉妒。」

「嫉妒?」我皺了皺眉,「嫉妒什麼?」

韓悅煬頓時無奈起來,「跡悅,你有時真的很遲鈍。」

「抱歉了,我就是很遲鈍。」我回著,以前也不知被紅說過多少次遲鈍了……等等,紅說我遲鈍向來都是在那方面,難道……

「算了,如果你那麼喜歡她,就辦正式的領養手續吧。不過沒幾天就春節了,現在大概來不及了,等過了春節吧。這段時候,我想還是我們兩個人獨處比較好。」

韓悅煬離開了,我的心情本來也沒怎麼不好,不過想到那個可愛的孩子又能回到這裡來,我的確愉悅了不少。第二天,我給孤兒院打了電話,妮雯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爹地不要她了。我耐心地安慰著她,謊稱韓悅煬和我最近都會很忙,沒時間照顧她,不過春節以後就能再回來了。聽到這個,她終於安心下來,開始和我說一些別的樂事。

28

春節就要到了,我算著日子,後天就是除夕了。窗外的月亮只剩下細細的一個彎鉤,我點開網頁瀏覽器,輸入碩業的網站,果然還是打不開。傍晚的時候公司裡的大型服務器似乎出了故障,已經緊急找了人手搶修,但還是沒好的樣子。

10點多,電話鈴響了,是韓悅煬打來的。

「跡悅,還是你過來一趟,我已經讓車來接你了。外頭有點冷,出來多穿點,小心著涼。」

我掛了電話,穿上大衣,第一次親身來到了碩業總公司所在地。韓悅煬在大樓門口等我,一陣問寒噓暖後,切入了正題。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出這種問題,公司裡的人我都讓他們離開了,監視器也都關了,你放手去做吧。」

走到擺放服務器的房間門口,我轉頭看向韓悅煬,「就我一人干?」

「問題的根源基本找出來了,幸好備份的數據沒問題。」韓悅煬打開房門,裡面正忙碌著的幾個人都轉過臉來向他打著招呼,接著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我身上。「這幾個人可以信賴,給你當下手。有什麼需要就來找我,我就在隔壁。還有這大衣給我吧,穿著不方便。」

我看了看他,上次來向我道歉以後,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種和善的樣子。我脫下大衣給他,接著走進屋內,掃了一下那幾張臉,應該都是電子部門的沒錯,但恐怕也都是幫內的人。我無言地坐到主機前,敲擊鍵盤開始檢查情況。

「你就是蘭跡悅?」沒多久,不出意料地有人發問了。

「是。」我簡明地回答。

「幾歲?」

我皺了皺眉,想調查戶口嗎?「這有關係嗎?」我翹了翹嘴角,「這裡的故障是人為的吧,問題根源是你們確定的?」

我回過頭,所有人的目光還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過了一會兒有人回答了。

「有一些是剛才離開的那些人做的,不過我參與了整個過程。」那個人走到我面前詳細說明起來,「的確是人為,更準確地說是黑客,服務器內大部分數據損壞,而且似乎還有潛藏著的黑客軟件在運作著。」

「看來是很棘手的軟件。」我一邊檢查一邊說著,「你們把備份數據處理好,這裡我來解決。」

房間裡恢復了安靜,各自做著各自的事。其他幾個人的事很輕鬆,所以他們大概都在盯著我看吧,簡直像動物園裡被觀賞的動物一樣,被人用這樣帶著猜測和興趣的目光包圍著,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我無視著他們,手指和頭腦快速活動著,希望盡快弄完然後離開。

「喂,你是什麼人?我從來沒見過煬哥對人那麼細心溫柔。」

「是嗎?」我嘲諷地笑了笑,那種溫柔有多少是真的!

「果然謠言不假,否則哪有人突然冒出來就能當上技術總監的。」

另一個人也發話了,謠言的威力果然很大。

「煬哥把你藏得那麼好,要不是今天迫不得已了,否則我們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你這個上司。」一個人從旁邊伸出頭來仔細觀察著我,「長得的確不錯,你成年了吧。」

我懶得理睬,繼續做我的事,可是他們看起來太閒了,還是不停地問著。

「你怎麼和煬哥認識的?煬哥怎麼看上你的?」

我不耐煩地蹙了蹙眉,突然從沒開口過的一個人出聲了,「那種人有什麼好巴結的,只不過是一個用身體來取悅人的人而已,一個男人竟然肯被男人壓!」

我聽不下去了,回過頭朝向聲音的源頭,一個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幾歲的人雙手抱著肩靠在牆上,斜睨著我。

「抱歉,讓你胡想了,很可惜韓悅煬對我並沒有那種興趣。」我微微勾著嘴角,「如果你看我不順眼現在就可以離開。」

「不是煬哥的人?」那人冷哼著走過來,我重新把視線放到屏幕上,誰知他竟然伸手捏著我的下巴強行把我的臉對著他,「煬哥的人我不敢動,如果不是的話……」

「你想幹什麼?」我忍下給他一拳的衝動,保持著平靜。

「不幹什麼,就想證實一下你的話。」色情還帶著仇恨的眼神在我身上遊蕩著,接著另一隻手伸向了我的襯衫紐扣。

我不悅地沉了沉臉,看看別的幾人,都一幅看好戲的樣子,嗬,以為我好欺負嗎?我開始懷疑韓悅煬所說的可以信任是什麼意思,還是說在碩業裡這些人對我的態度已經是最「可以信任」的了?

我微笑起來,過去握著手槍面對被幻火判了死刑的人時,我都是這樣笑著的,紅把它稱為死神的微笑。我是個殘酷的人,可惜面前的人並不知道。

「你喜歡韓悅煬?」我看到他表情稍稍一變,變得更加咬牙切齒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我會向他轉告你的心意,但現在勸你放手。」我最後警告著,伸手捏住了他勾著我下巴的右手的手腕,漸漸加大力道。

「你!」那人的表情更加猙獰了,疼痛使他失去了耐性一把扯開我的衣領。

我笑得更深了,掐准了他的關節正打算折斷他的手腕,一聲巨響,門開了。

「在做什麼!」韓悅煬在門口怒目著,接著大步走入。那人鬆了手,我轉回身開始中斷了的工作。

「煬哥!這個人……」

「他是你能動的人麼?」韓悅煬冷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們幾個都愣著幹什麼,都沒事做了嗎?」幾句訓斥讓那人再也沒話可說,韓悅煬走到我身旁,伸手理著我的衣領,「你也真是……」

我拍開他的手,這種動作被人看在眼裡,即使我再否認,瞎子也看得明白。「我是被你叫來處理公務的。」

韓悅煬放開了手,我把還留在衣服上的扣子扣上,發現韓悅煬還不打算離開。

「你可以離開了,在這裡只會礙事。」

韓悅煬乾脆搬了椅子坐下,「你當我是空氣專心幹你的就行了,否則恐怕到天亮都解決不了問題。」

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不過多了一份壓抑。我做了幾次深呼吸,甩去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門心思修復起服務器來。找出黑客軟件,剔除乾淨,檢修各個部分,重新修補了一下防火牆,再把備份數據拷貝進來。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著,等一切完成,幾個人過來對我的效率目瞪口呆之時,我最後檢查著那些有點眼生的程序片斷,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無意識狀態了。雖然已經不是完全無意識,但這種奇怪的現象究竟是……

「好了的話就回去吧,你們幾個把這裡再整理一下也早點回去了,明天補你們一天假。」韓悅煬如此說著,從隔壁把我的大衣取來。

我跟著站起來,穿上衣服。算了,不去想了,按照這樣的趨勢,總有一天這種狀態會消失的,而且,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危害。

乘上車,困意浮上來了,車內狹小的空間和引擎沉悶的聲音更加濃了睏倦。我打著哈欠,抬手看看表,原來已經快三點了。一旁,一隻手臂從我背後伸來將我帶到在他肩上。

「困的話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韓悅煬的話語聽起來像催眠曲一樣,我不願意靠在他身上,但此刻已經鬥爭不過瞌睡蟲。韓悅煬又調整了一下姿勢,把我納在懷裡,我突然覺得這種氛圍很熟悉,以前好像也在這樣的人懷裡睡過,不過接著思維便沉入夢鄉了。

半夢半醒之中,車似乎到了,車門打開一陣冷風吹得我不由得往溫暖的地方縮了縮。有什麼人把我抱了起來,回到暖和的屋子裡。

跡悅,你比以前重很多了……

……也許是該讓你知道了,否則這樣下去我會……我們回以前的家去,把一切都告訴你,我想要你明白我一直後悔那樣做,我一直都愛著你的,跡悅……

嘴上有什麼東西覆上來,我厭煩地動了動身體,翻過身去。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接受我,跡悅……

29

我揉揉眼睛,摸到床頭的鍾看了一眼,2點,再看看從窗簾外透進的陽光,下午2點,還好只睡了11個小時。不過昨天我怎麼回到這床上的?還有睡衣是誰幫我換的?不管這麼多了,先起來再說吧。跟還有些捨不得離開被窩的身體鬥爭了一會兒,我坐起來穿衣服,刷牙洗臉後朝樓下走去。

「……對,兩張去舊金山的機票,我不在的時候這裡就交給你了。」

我走到廚房倒了杯牛奶,回到客廳,韓悅煬正掛斷了電話。

「你要去舊金山?」

「你不捨得?」韓悅煬戲謔地開口道,「不是我一個人,還有你,我們去度假。」

我皺了皺眉,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回事,「什麼時候?」

「機票和手續辦好了就走,大概明後天。帶些隨身的東西就行了,不是去工作的。」

舊金山,韓悅煬似乎是在那裡長大的,但怎麼突然要帶我去?一個在美國西海岸的城市,似乎是一個氣候適宜的地方,我搜索著腦海中的知識,突然一個莫名其妙的畫面轉瞬即逝。那是什麼?似乎是什麼很暖和愉快的畫面,大概是從某處的網站上看到的吧。

我吃完「早飯」,回到樓上,又突然想起什麼,站在樓梯上問,「韓悅煬,昨天我睡著的時候,你是不是說過什麼話?」

「……沒有。」

「是嗎。」那大概是我在做夢了。

稍事休息後,我給妮雯打了個電話。平均兩三天我就會去一個電話,她開心的聲音也能讓我稍微愉快一點。聊了一會兒後,我打開電腦,無所事事地瀏覽著新聞。快訊、經濟、體育、科技,大都是些對我來說可有可無的消息,直到人物特寫板塊,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歐陽翔。

我抱起好奇心掃著這篇人物特寫,接著又點入第二頁、第三頁,一個更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現了——歐陽宏!

紅!我壓下狂跳的心臟,一字一字地看起報道來。

「雖然歐陽總裁謝絕了所有媒體對他15歲的養子的採訪和攝影,但這位前不久正式被領養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大集團的貴公子,我們懷有很大的興趣。如同現代版的灰姑娘故事一樣,歐陽宏在被領養之前是某家孤兒院裡的孩子,但據說他的天資聰穎受到歐陽總裁極大的關注。但也有說法是,歐陽宏曾經在法國住過,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和英語,據見過這位歐氏集團少爺的人稱,他還是一個擁有絕世容貌的少年。這位謎一樣身份的少年,一夜之間已經成為現在內地最富有的未成年人。有關他的報告,我們將在以後繼續關注。」

紅正式做翔的養子了嗎,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翔不是喜歡著紅嗎?紅又怎麼會答應這件事?

我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一邊搜索著其他的報道,不少網站都登載了差不多內容的稿件,不過的確沒有一處刊登有紅的照片。

蓮火是不能被曝光的,連知名度都是一種潛在的危險,紅不可能不明白,更不可能已經放棄了殺手的工作,那麼為什麼……

是為了尋找我嗎?登出了名字讓我知道他的所在嗎,但即使這樣也根本無濟於事。我並不是被人藏匿起來的,而是自己躲起來的,這樣讓我看到你的名字讓我聽到你的事,只會讓我的傷口重新裂開滴血。你這樣做是在折磨我,懲罰我嗎?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欣然接受,我最愛的紅。

我將手指伸入衣領內,勾出那條皮繩,用指尖輕輕撫摸著掛在上面的紫色水晶。紅,我們還會再見嗎?不,不會的,如果我們再次相見,那個時候……

這天晚上,我又一次夢到了紅,與紅在一起嬉戲奔跑著,在草地上打著滾。突然出現了一群藍色的蝴蝶,我們追逐著蝴蝶,來到一幢不認識的房子前。紅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我從灑滿金黃樹葉的窗台外看到了裡面,看到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一個小孩正坐在一個人腿上,快活地說笑著。我以為那是紅,可轉過來的臉並不是。那個孩子是誰?那個稍大的男子又是誰……臉看不清,但是我感到很熟悉,兩個人都很熟悉。是誰……我不知道,我不記得……

農曆初一,我帶著輕便的行李與韓悅煬一起乘上了飛往舊金山的飛機。飛行時間很長,我看了會兒電影讀了會兒雜誌,終於還是決定合眼休息。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倒在韓悅煬的身上,讓我保持這個姿勢的罪魁禍首還留著手臂在我腰間。我忙不迭地推開他,他懷笑著湊過來耳語著。

「放心,美國不少州都允許同性戀結婚,什麼好害羞的。」

我真想一巴掌打上去,攥著拳頭壓低聲音,「誰跟你是同性戀了!」

韓悅煬笑著,突然又收緊了手臂,眼裡露出些懷念,「……時間真是無情,你從前最喜歡讓我抱著的。」

我愣住了,「你在說什麼?」

「不,沒什麼……」

韓悅煬閉口不語了,但我腦中的漩渦卻越來越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和韓悅煬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從前就認識他,還與他很親近?但是在我記憶中,我進入幻火之前都是在孤兒院過的日子,從來沒有接觸過什麼特定的人,難道還要在那之前?我是什麼時候進孤兒院的?兩歲還是三歲、四歲、五歲?我一點都不知道,也沒有想知道過,但現在仔細想起來,小時候的記憶十分模糊,正常的孩子四、五歲時候的事多少會有一點印象,但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韓悅煬在舊金山也有一套別墅,是他以前在美國時的住處,下了飛機他就帶我直奔那房子,休息了一天後,帶我到舊金山各個地方觀光。

幾天下來,舊金山各大景點都走遍了,我不知道韓悅煬帶我來這裡有什麼用意,但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太對頭。韓悅煬是在這裡長大的自然對這裡很熟悉,但有幾處的街道連我都有種親切感,不是從電視上網絡上看來的,那些沒有名氣的林蔭小道,彷彿我曾經在春天是采過路邊的野花,在秋天是踩著滿地金黃的落葉喳喳地奔跑過一樣。這種熟悉感是什麼?從頭腦深處滲出的一絲絲煙霧般,每每想觸及卻已經無影無蹤。韓悅煬肯定知道些什麼,卻什麼也不說,只是用一種更加寵溺和帶著自責的眼神看著我,陪著我。

第六天,我已經忍耐不住了,這種熟悉感衝擊著我的頭腦,有什麼東西想要衝破枷鎖,但依舊欠缺了什麼關鍵的部分。我拿定主意,走進韓悅煬的臥室,關上門。

他對於我的舉動很驚異,已經準備上床了,又重新拉回被子搬了椅子讓我坐。

「怎麼了,那麼晚還有什麼事?」

「韓悅煬,希望你如實告訴我。」我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從他眼裡閃過,繼續說道,「我是不是缺少了一段記憶?」

「……也許吧。」他淡淡地語調中摻著苦澀。

「也許?」我挑了挑眉,「那麼我換一個問法,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在舊金山呆過?」

韓悅煬默默點了點頭。

我吸了一口氣,「是不是很久之前我就認識你?」

遲疑了一會兒,他依舊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感到心猛烈地跳起來了,深呼吸了一次,我握緊了放在身後的手,「最後一個問題,我和你是什麼關係?」

屋子裡寂靜了,韓悅煬緘口不語,像在回憶著什麼內疚的往事一樣不願開口。我等待著他的回答,一分鐘、兩分鐘,我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但驀地被他眼睛裡的感情凝視得想逃避。我無法忍受了,狠下心走到他面前,雙手撐在他肩上。

「跡悅?」他抬頭訝然地看著我。

「別動!你不想說的話,我自己來找答案。」

我閉上眼,最後咬咬牙,坐到他腿上,把身體窩到他懷裡。慢慢撫平著自己的羞恥心,調節著呼吸,我開始感受這一切。的確很熟悉,過去也一定做過這樣的事。可是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關於舊金山,關於他。

韓悅煬的手臂圍上來了,有些僵硬,但堅實地將我懷抱起來。感覺更加親切了,我放縱著自己在一片漆黑的腦海中漫遊,什麼也沒找到,但嘴邊不由自主地滑出了呼喚聲。

「悅煬哥哥……」

兩個身體幾乎同時一顫,一句句話浮現在我耳邊,像幻聽一樣,但無比真實。

悅煬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悅煬哥哥,等我長大了嫁給你好不好……剛才電視上有男的和男的結婚的……

哥哥,悅煬哥哥,你在哪裡,你不要我了嗎……

這些記憶是什麼?我叫他哥哥,還與他那麼親熱,我……

頭的上方,我感到他的呼吸紊亂起來了,倏地將我拉開,「跡悅……我們好好談談。」

12點了,客廳裡燈火輝煌,韓悅煬給我倒了杯清水,在沙發上坐下。

「……跡悅,你都想起來了嗎?」他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有,只想起來了幾句話,我好像很……喜歡過你。」我低下頭,不情願地開口。

「是嗎……你希望想起來嗎?」

「你不就是為了讓我回憶起來才帶我來這裡的嗎?」我反問道,「過去的事誰都無法改變,不論我忘記了還是想起來了都一樣。而且那個時候我很小吧,小孩子說的話能當真嗎?」

「是這樣嗎……」韓悅煬歎息著,接著下了決心,「那麼早點睡了吧,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晚上我根本睡不著,腦子裡都是些有的沒的的東西,不知道哪些是我的記憶,哪些是我的幻想,哪些是我的夢境。不過現在可以得出結論,韓悅煬的弟弟應該就是指我,我小時候一直與他在一起,並且很喜歡他,但後來由於某種原因分開了,然後便進了孤兒院。但這樣想的話,還有許多疑問,我原本住在舊金山,怎麼會到中國的孤兒院去,韓悅煬千方百計地把我找回身邊,又為什麼不肯承認我是他的弟弟呢?這所有的謎底,明天也許就能揭開了吧……

「到底要去哪裡?」坐在韓悅煬的車裡快一個半小時了,但還是沒能看到什麼像樣的建築,我不由地問。

「就在前面了。」

韓悅煬把車停在了一幢破舊的樓前,下車帶了我進去。裡面充斥著腐朽和什麼藥水的味道,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這邊。」

我照著他的指引走著,這裡好像是一個廢棄了的實驗室,大部分儀器已經搬走了,剩下一些試管瓶罐和連接器械的電纜,還有一個巨大的玻璃罩子。

「這裡是?」我問。

「這裡是我父親的研究室,」韓悅煬頓了頓,「也是我弟弟出生的地方。」

30

我吃驚地看著韓悅煬,「出生?在這裡?難道不應該在醫院?」

「先坐下吧,我會把慢慢都告訴你的。」韓悅煬掏出餐巾紙把椅子擦乾淨,推到我面前,慢慢說了起來。

「……我父親是個生物遺傳方面的專家,畢生研究的課題是試管嬰兒,但與現在的試管嬰兒不同。你知道的吧,現在的試管嬰兒只是將人工授精後的卵子放回母體的子宮中讓母體養育,但父親研究的是人工子宮,從卵子受精到胎兒成長都在人工的環境下完成。」

「20年前,父親用別人自願捐獻的精子和卵子開始了真正的實驗,實驗成功了,胚胎在人工環境下成活了並且漸漸成長。差不多12周可以辨別性別了的時候,父親才告訴我我會有一個弟弟了。我對父親的實驗一點也不懂,他似乎在受精過程中做了一些什麼特殊的工作,斷言我的這個弟弟會是個不尋常的人,會是個十分聰明、比別人更有才華、並且能一直支持我幫助我的弟弟。那個時候胎兒只能看出一點形狀,但那之後我便對這個未出生的弟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經常到這裡來,看著他一點點長大有了嬰兒的模樣。我看到他伸手、踢腿,還有不自覺的微笑,一切都打動著我,我時常想像著他出生後長大了該會是怎樣清秀的容貌,怎樣優雅的舉止,所以我在心底暗暗發誓著會像親弟弟一樣疼愛他,不管發生什麼都會保護他。但是,九個月時意外發生了。」

「父親死了,出車禍過世了。我被人叫到醫院辨認遺體時,實在不敢相信那個面目全非的人是父親。回到家,我只看到桌上吃到一半的飯菜和一張匆匆留下的紙條——『我突然想起來忘記把實驗室一個調節器打開了,很快就回來。父留』」

「所以你就把你父親的死歸到了那個還沒出世的嬰兒頭上?」我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

「對,如果不是他的話,父親就不會在那麼大的雨天出門,也不會出車禍而死。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也不在了,那時才只有11歲的我根本不知道第二天有什麼會等著我。我衝到實驗室,想把所有的維生儀器關了,讓那個嬰兒死去,但被其他研究員阻止了。他們勸我道那是父親畢生的心血,我也曾經答應過父親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所以一個月後,嬰兒順利出生了,就在這裡,剛脫出羊水的男嬰的哭聲傳遍整幢大樓,我本來只是想最後去看看這個嬰兒的模樣,但他卻在看到我的時候咧嘴笑得很甜。那種笑容使我無法再恨他,那一天我多了一個弟弟。」

「一年的觀察期過了以後,我把弟弟接回家同住,那段日子也許是最幸福的了。他很乖,很聰明,整天纏著我我卻不覺得厭煩。父親過世的時候我曾經與當地幾個小混混有過往來,但為了他,為了守護他的微笑,我再也不幹了。他一直告訴我最喜歡我,還說將來要嫁給我,我說新娘子都是女人,他卻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電視上有兩個男人結婚。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相處下去,我打算高中畢業後就去工作,用家裡的積蓄和掙來的工資讓他受最好的教育,然後一起創辦一個公司,我做總裁,他做副總,連公司的名字也想好了,可是某一天,我偶爾地知道了父親並不是意外身亡的。」

「我不知道父親到底在他身上動了什麼特殊的手腳,也不知道這些事是從什麼渠道傳出去的,但當時有幾個人都曾向父親要過我弟弟,在他出生之前就想用大筆錢財把他買去。父親沒有答應任何人,頂著壓力甚至威脅照顧著胎兒,但終究還是出事了,想出錢買的人裡有一個是黑幫的,父親的決意得罪了他,他放棄了嬰兒卻要了父親的命做交換。根本不是父親忘記開那個調節器,而是有人故意把它關了引誘父親出門,然後製造了那場車禍。得知了真相後,我無法再用平常那寵愛的眼神去看我弟弟,如果不是因為他,父親根本不用死的,就算被賣了又怎麼樣,還不是能照樣活著嗎,但現在父親死了,就是因為他!那時我的頭腦裡充斥著這種想法,弟弟甜美的笑容變得像惡魔一樣邪惡,我變得無法再看到他,因此……因此我做了這輩子令我最後悔的事。」

「你……把他遺棄……了?」我努力保持著一貫的平靜,但是確實地感到眼前的事物都在微微晃動著。這整個電影般情節的故事,韓悅煬沒有說出那個主角的名字,我卻已經……

「明明只是一時衝動,但我把他遺棄了,我讓人把他帶走,帶到我再也看不到停不到的地方,只剩下我一個人的屋子裡很安靜,但等我平靜下來清醒之後,我卻發現失去了最後的一個親人,我想要再找回他,可是舊金山的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依舊找不到他。跡悅,你知道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嗎?因為……」

「因為『悅』字是從你的名字裡來,你希望我人生每一個足跡都開開心心地是不是?」我低著頭,拳頭砸在膝蓋上,「夠了!韓悅煬,事到如今你想用這段說辭告訴我什麼?」

韓悅煬轉頭過來,「跡悅,你……在舊金山過過的日子……」

「我不記得!」我抬頭憤憤地看著他,「我只記得我曾經在幻火生活得很好,有父親有兄長,但是是你把我那樣的生活破壞了!……對,我的確想起來了一些,我想起來我剛到孤兒院時整日整夜地等那個把我遺棄的人,沒日沒夜地哭喊,老師管不了,幾個年紀大的孩子嫌我煩便對我拳打腳踢,對我說到這裡來的人都是沒人要的。然後我得了自閉症,等我從封閉中清醒的時候便已經什麼都忘了!」

「……是我的錯,所以我才努力地想補償這個錯誤,你難道什麼都沒感到嗎,在香港我樣樣事幾乎都是以你為中心的,我希望你能慢慢地重新想起我來,可是……」

「怎麼可能?」我嘲笑著他,他臉上的愧疚只讓我覺得更可笑,「你的確對我很好,但那並不是我想要的。你的那些虛情假意我也領教夠了,你要的不就只是我的這個頭腦而已嗎,不就只是我身體裡莫名其妙的能力嗎!」

是,我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千方百計地要得到我,因為他知道我這種不同尋常的能力,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比別人更容易精通電子技術,為什麼對電子器械有種特殊的親切感,這下子我都知道了,原來我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從母親肚子裡出生的人類,根本只是一個人造嬰兒。

我不要再看到他,不要再呆在這間令我反胃的實驗室裡,猛地站起,轉身要走。

「跡悅!」韓悅煬一把抓住我,「你究竟要我怎樣做才能讓你相信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在我身邊?!」

「放手!」我頭也不回,「放手!」

「……你要去哪裡?你想回幻火是嗎?」韓悅煬的語氣放慢下來,突然手上一用力,另一隻手扳過我的肩膀,「你以為幻火裡的人對你不是這樣看的麼?你以為他們要的不是你這個特殊的頭腦麼!」

「住口!不要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我和他們相處了八年,他們如何對待我的我比你清楚,你害死覺,還把我帶到這種噁心的地方,告訴我是個人造怪物,你以為這樣我還能在你身邊呆下……」

啪!清脆響亮的聲音在破舊的房屋裡迴盪起來,我捂著半邊臉,擦去嘴角的血絲,狠狠地回視著一隻手還高高揚起的韓悅煬。「嗬,終於要露出真面目……」

「跡悅,你給我好好聽著!你有權利恨我鄙視我,但我絕不允許你侮辱父親,侮辱自己的出生!父親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你身上,就算你與他沒有血緣關係,就算你想不起來我這個哥哥,他也仍然是你的父親!」

韓悅煬瞪著我,以兄長的姿態發著火,我的確很吃驚,但我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改變自己的想法!我的家人都在幻火內,我所記得的關懷都是他們給我的!

「看起來還是不服氣是嗎!」韓悅煬的語調放低了一些,但語氣還是那麼嚴厲,「那麼我告訴你,19年前那個把父親害死的人是誰,就是現在幻火的老大,就是一直被你當作父親的人!」

我的心劇烈收縮著,是先生他……他在我出生前就已經注意著我要得到我了,那麼難道一切真的就像韓悅煬講的那樣,先生也只是想利用我這份超尋常的能力而已?不,不是這樣的,即使是這樣也無所謂,因為他確確實實地照顧了我那麼多年。

「……那又怎樣?」我吐著氣,「先生他們撫養我長大,我願意拿這個大腦回報他們又怎樣!他們帶給我的都是快樂的回憶,而你……」

「即使這些快樂都只是虛假的也無所謂嗎!幻火只是想利用你,所以他們極力地護著你不能失去你,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去日本嗎?什麼芯片的只不過是個幌子,因為他們察覺到我一直在暗地裡觀察著你,生怕我會回到我身邊來。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有個搭檔?什麼協同作戰特長互補也根本是騙人的,他只不過是幻火安在你身邊能時時刻刻監視你的人而已!」

「……胡說!你胡說!」我放聲喊著,怎麼可能,紅怎麼可能是為了監視我而到我身邊來的,我和他發過誓,什麼都不會隱瞞的,他愛我,真心愛著我!

「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問他啊。不過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你自己也答應過不會再與幻火有任何聯絡。這次我絕不會再放手了,你也知道幻火是怎麼處理背叛者的,所以我不會放你離開我的,跡悅!」

「韓……」我剛張嘴要反駁,韓悅煬已經一把拽過我,粗暴地吻住了我。我想掙扎,但這裡難聞的氣味已經使我頭腦開始發脹。他緊緊地抱著我,在我的唇上輾轉著,吻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火熱,也越來越溫柔,慢慢撫著我的牙齒我的口腔。

「你……放開!」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推開他,抿著嘴唇,「這就是你對弟弟做的事嗎!」

我拚命地用手背察著嘴,韓悅煬先前的話依舊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我的心臟,又在此時被強吻,心中百味頓時化為陣陣屈辱。我握緊了拳,感到身體無力地顫抖著。韓悅煬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我立刻後退起來。

「別過來……別過來!」我甩著頭喊著,不知不覺眼淚已經聚到了下巴尖上,滴落到污穢的地上。

韓悅煬大概有些慌了,我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刻轉身奔跑起來,不停地跑著,想擺脫身後的腳步聲,但最終被他追上了,在大樓的出口處,他伸長了手臂將我攔腰截住,攬到懷裡,低頭吻著我的眼角吸走我的淚水。

「你別碰我!」我吼著,但他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我只是想把事實告訴你,我不是想把你弄哭的,跡悅,真的不是。」韓悅煬聲音裡的怒氣已經完全消散了,像在哄騙小孩子一樣,「我承認我起初只是想要你的才能與歐氏抗衡,但我一直在看著你,一直被你吸引著,所以漸漸地我希望得到的是完整的你,也不是作為弟弟,我喜歡你,明白嗎?」

「我一點也不會喜歡你!」我一邊啜泣著,一邊喊著。

「我知道你喜歡覺,但他已經不再人世了不是嗎?我可以等,但是希望你即使只作為弟弟,也能在我身邊。」韓悅煬扶著我把我送進車內,坐回到駕駛室後,伸手過來撫摸著我左半邊還有些燙的臉,「很痛嗎?對不起。」

我撇開他的手,韓悅煬歎了口氣開始開車了。我無心地看著窗外,我意識恍惚著,車窗上映出的淡淡的影子中,我的左臉紅著,眼睛紅著,嘴唇也紅著,真是一幅丟人現眼的樣子。他沒有開回別墅,走了另一條路,風景是我不認識的,但漸漸卻覺得眼熟起來。我的精神稍微提起來一些了,一幢房子遠遠地映入了眼簾,那是……

韓悅煬在離房子幾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帶著我從一條小道走過去。

「記得嗎,以前每天你都會到這裡來散步,從坐在嬰兒車裡起,到後來拉著我跌跌撞撞地奔跑。」

我記不起來,隱隱約約知道這裡,但想不起來。

「沒關係,那時你很小,什麼不記得也應該的。」

他繼續帶著我走著,走到那幢房子前,我認出那是我夢到的房子,從窗外看進去的擺設也與夢中一模一樣。這裡是……我夢中的那個人是……

「我也十幾年沒來過了,一直不敢來,從把你送走以後,我就離開這裡了,再也不敢回到個有著你的回憶的地方來。」韓悅煬掏出一把鑰匙,猶豫著苦笑著,「現在也還是沒有勇氣開啟這扇門。」

我沉默了會兒,做出了決定,「給我。」

也不等他回答,我從他掌心拿過鑰匙,插入門鎖,打開了這幢塵封了十幾年的屋子。眼前的景象侵襲進了我的腦海,我不由自主地步入屋內,客廳、廚房、臥室、書房,一切都那麼熟悉,我曾經在這裡住過,曾經在這個餐桌上吃過飯,在那張兒童床上睡過,在那個壁爐前烤過火,有一個人一直與我生活在一起,細心照料著我,呵護著我,把我摟在懷裡餵我吃飯,把我抱到頭頂看夜空的星星,甚至放棄上學來照顧我,那個人是……

「跡悅?」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只是怔怔地站著,腦海裡的影像愈來愈清晰,與眼前的屋子重疊著,什麼東西一點點醒了。

「跡悅,怎麼了?」韓悅煬又喚了一聲,我木然地轉過頭,看到的那張臉也與腦海中的重疊起來了,那個人是,那個人是……

「哥哥,悅煬哥哥是你嗎?」

韓悅煬的臉不可置信地凝固住了,「……跡悅……」

屋子內不知沉寂了多久,突然韓悅煬疾步上前,用力地把我環住,「是我,是我!你終於想起來了嗎?」

「嗯……」

「我知道你一定會想起來的,你在日本注視著那只蝴蝶起我就相信你一定會想起來的,因為父親總是把你稱為美麗的藍蝴蝶……」

我任他抱著,輕輕應答著,不知什麼時候眼前的景色模糊了,意識也消散了。

31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到一片鵝黃色的天頂,燈光的影子畫了幾個深淺不同的圓,柔和地反射下來。我環顧了周圍,這裡是這幾天住的別墅,我已經離開那棟勾起我的回憶的房子了。

我靠著床頭坐起來,這才發現韓悅煬趴在床邊睡著了。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睡臉,比我想像中的要安詳很多。那雙讓我捉摸不透的眼睛閉上了,面前的人其實有著個瀟灑氣派的臉龐,五官分明,著實能讓妙齡女子心動的外表。再加上他的地位財產,要找情侶的話估計會有成百上千個來排隊,所以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偏偏對我那麼執著。如果讓碩業的人看到韓悅煬現在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人下巴掉到地上。

「……唔……跡悅?你醒了?」韓悅煬感到我的動靜,醒了過來,接著立刻上前仔細察看著,「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我搖搖頭,「沒什麼,你不必那麼操心,韓悅煬。我睡了多久?」

韓悅煬對我的語氣和對他的稱呼有些失落,「你暈倒後我就帶你回來了,現在太陽剛落山。跡悅……你都想起來了……?」

「不,只是幾個片斷而已,但已經夠了。」我曲起膝蓋,「知道了以前與你的關係就夠了。」

「……你還是在恨我狠心扔下你嗎?」

「我不知道。」我回答著,「我想一個人靜靜想一想,在那之後,我會給你一個答覆。」

「好吧。」韓悅煬彎下腰,準備親吻我額頭的動作愣生生地在半空中收回,「你肚子也該餓了,我去附近的餐館買些東西回來吃,你一個人小心一點,別勉強。」

門吧嗒地合上了,我慢慢抱起膝蓋,埋下頭。雜亂的信息在我的頭腦裡攪成一團,必須要把它們理清了才行,但是我卻不知該從何理起。韓悅煬是我的哥哥,遺棄我的哥哥,但是我恨他嗎?那個時候我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哭過鬧過就一切雲消霧散了,更何況我剛剛甦醒的記憶中僅僅那些快樂的片斷被保留下來了,如果不是他,我不會進入幻火,不會遇到紅,所以我沒有理由如此恨他。但我恨他用這樣的方式把我從幻火中拉離,雖然我也知道大概沒有其他的方法,但是,但是——幻火,先生,紅,他們真的如韓悅煬所說只是為了利用我,一直在監視著我嗎!

紅,紅千真萬確地愛我,那份感情不可能也是偽裝的。但撇去這個,紅的任務是什麼?與我合作?協助我?保護我?監視我?紅一直與我形影不離,但細想起來我也的確不能排除韓悅煬的說法。出國之前,在得知要去日本之時,那時我去了覺的咨詢室,總裁室裡紅與先生他們獨處;在日本,翔說讓我們多玩一陣子時我就覺得奇怪,接著又與紅單獨通了電話。我沒有過問那些內容,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可能性!紅和翔都知道,但瞞著我,私下裡把我排除在他們之外,這是我無法忍受的。他們重視的如果也只是我隱藏著的能力,而不是我……

我該怎麼辦,我該相信誰?!在撫養了我6年的哥哥和照顧了我8年的幻火之間我該選擇誰!

不,答案應該很清楚,在我踏上列車的時候,我就已經選擇了韓悅煬。到了如今我還能回頭嗎?他會讓我回頭嗎?我說過我會留在他身邊,我說過我會不再與幻火有任何聯絡,我早已經把自己的人賣給他了,不管他是不是我哥哥,我都已經做出選擇了!

但是這顆心呢?知道了這些後,這顆心還能沒有一絲雜念地愛著紅嗎?別人常說時間能改變一切,我害怕,我害怕我有一天會沉溺於韓悅煬的不知真偽的疼愛之中而忘卻了對遠在千里之外的情人的愛,更害怕在時間將我改變之前,我的心已經無法承受滾雪球般增長的猜疑而自己崩潰、易主。

很久了,我鬆開雙臂,下床走到窗邊,窗外已經漆黑一片。肚子叫起來了,我納悶著韓悅煬怎麼去了那麼久,打開房門卻見他就站在那裡,手抬在半空中。

「你……一直站在這裡?」我猶豫著問著。

「我在想是不是該進來打擾你,」韓悅煬微笑起來,笑容中竟有些女孩子般的羞澀,「怕打擾了你惹你不高興,又怕餓著你,你有時真讓我難辦。」

飯桌上,氣氛很沉悶,我低頭吃著東西,韓悅煬不時地看向我,想開口卻仍是保持著沉默。他是想把發言權先給我吧,我這麼想著,終於在面前的食物還剩下一小半時停下了餐具。

「韓悅煬,我想知道一件事。」看著他點頭,我繼續道,「為什麼……覺會與你聯手?」

韓悅煬露出了一瞬間驚訝的神態,接著似是而非地笑著,「原來你已經知道了阿。」

「為什麼?覺知道這樣做的下場,他為什麼……!」

「幻火內部的事,我也不清楚。但他把你視為妨礙,不希望你繼續留在幻火內,所以我要做的正好能幫到他。」

「……什麼意思?覺把我視為障礙是什麼意思?!」我無法相信我聽到的,覺一直對我很好,怎麼會……

「其餘的我也不知道,他告訴我的只有這些。」

韓悅煬的語氣很淡然,帶著憐惜的平靜,比什麼都更說明著話語的真實性。但這殘酷的事實,彷彿一根長著倒鉤的刺扎進我的心裡。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知道這是不現實的,但我仍然希望聽到出賣我的不是覺。那樣和藹對待我的人,背地裡卻厭惡著我,不惜賭著自己的命把我攆出幻火,我要如何才能接受,如何才能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不使自己崩潰瓦解……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韓悅煬見我遲遲沒有反應,開口道,「我知道我給你留下過不好的印象,但有哪次我對你說過謊嗎?」

沒有,的確沒有,但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如果覺是這樣看我的,那麼翔呢?先生呢?紅呢?有多少親切是真實的,有多少笑容是真實的,還是如果幻火的名字一般,一切都只是假象,真正存在的是能把人的心燒為灰燼的烈火?

「我……」我低著頭,拿起叉子把理應可口的意大利面塞到嘴裡,可是此時卻什麼滋味也感覺不到,我含糊地低語著,「我會留在你身邊的。」

「跡悅……」

我嚥下最後一口面,抬起頭,「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不是我來碩業時就已經成定局的事了嗎?只要你不違反約定,只要你對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會離開的——我也無處可去了不是嗎?」我頓了頓,放慢了些語速,「我也許會慢慢地將你接受為哥哥,但我不會成為你的情人的,這一點希望你明白,所以不要再對我做那種事!」

韓悅煬愣了一會兒,接著放緩了面容,「好吧,直到你願意為止我不會強迫你,但是也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不要拒絕我作為哥哥對你關心好嗎?」

我閉上眼,捏了捏拳,放棄似了地微微點頭。

「……謝謝你,跡悅。」

我抬頭詫異地看著他,他歉意地苦笑著,「我怕,你連贖罪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移過餐盤把最後剩的一點蔬菜吃完。說實話我還是捉摸不透韓悅煬這個人,他現在的樣子實在難以和我最初見到他時的印象聯繫起來。當初狡詐的眼睛裡現在流淌著寵溺,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我是不是會在完全接受了他之後才發現這一切又是一個騙局?

「真想這麼和你一直在這裡,像過去那樣。」韓悅煬感歎著,「讓人把那幢房子打掃一下,我們搬去那裡住該有多好。」

「香港的碩業呢?」我立刻打破他的幻想,現在我還並不能坦然地與他這個哥哥兩人在一起生活這麼久,「假期不是快結束了嗎?」

「是啊,明天就該回去了,真是身不由己。」韓悅煬無奈道,「回去了又有很多事,不過放心我會把妮雯領來的,否則你又該怪我不守信用了。」

香港的天還是一樣的藍,房子還是那樣,但我覺得什麼變了,從旅行回來,什麼東西變得不同了。不,是我內心想要改變著什麼,我也許真的該把韓悅煬當成哥哥來看待吧,也許我對他的態度應該改變一些。但是就在我試圖說服自己想要稍稍對他和善一些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帶著所有的事朝不可知的方向發展去了。

32

一切都發生在我們去美國的時候,當我們回到香港,當我無意地在網上發現這條被已經被轉載了數處的報道時,碩業內部早就議論紛紛了。報道含糊地表示了碩業的某高級管理人員的性傾向與眾不同,先前還只是公司裡的一些上層人物間流傳著我和韓悅煬的故事,這下子所有職工都把目光對準了剛與他單獨度假歸來的我的身上。

可這才是第一步。沒過多久,更震驚的報道在網上傳開了,點名道姓地指出是韓悅煬。我不安地瀏覽著網頁,翻到某一頁時,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

「這是什麼!」我面對著屏幕,重重拍著桌子。

一張被放大了的照片,清晰地沒有做過任何馬賽克處理。畫面上韓悅煬溫柔地笑著,抱著身邊的人親吻著他的額頭,身後是一片金色的燈光,那是聖誕夜在露天的聖誕樹前韓悅煬親吻我時的照片!雖然並沒有照出我的臉,但是這究竟是被什麼偷拍下來的!

我又一拍桌子,衝下樓去找韓悅煬算賬,卻在二樓就聽到他狂暴的聲音。

「壓下來!不管用什麼手段都給我把這個報道壓下來!」

我走到客廳的電話邊,他的手頭正捏著那份打印出來的報道,紙張已經被他快捏碎了。

「把那個偷拍的人找出來,還有提供那段電話錄音的人也是!不要讓我等!以後也是,凡是這種東西都別讓我看到!」

韓悅煬用力地甩回聽筒,轉過身發現我站著,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跡悅,抱歉,我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韓悅煬托著額頭,「我讓炙銓去處理了,很快這些報道就會消失的。你最近盡量別出門,雖然沒有照到正面,但萬一被人認出來……」

我盯著他手裡的報道,「電話錄音是什麼?」

韓悅煬閃爍其詞,最後把報道遞給我讓我自己看。我往下看著,頭腦嗡嗡作響,臉上一陣燙一陣冷,咬牙切齒地把報道扔還給他。

「一派胡言!」

什麼我已經與韓悅煬發生了性關係,什麼韓悅煬激烈的床上運動常常使我下不了床,什麼正因為此,我才很少在人面前出現,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中度過!

「所謂確切消息,就是那個電話錄音?!」

韓悅煬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招供了,「元旦那陣子,找你來做那個驅動程序的電話還記得嗎?就是那個。」

「什麼?」我懷疑著自己的耳朵,「那不是一通普通的電話嗎?能說明什麼?」

「所有謠言那麼是空穴來風,要麼就是人為曲解。」韓悅煬把一盒磁帶放到音響中,按下播放鍵,「你自己聽吧。」

磁帶咯吱咯吱了幾下,接著喇叭發出了聲音。

「韓總,前陣子有個產品,客戶反映有點問題。」一個陌生的聲音。

「怎麼會有問題?」這個聲音十分清楚是韓悅煬的。

「這個我們當時也沒發現,因為很急,所以想請總監幫忙處理一下。」

「……不行,他現在身體不舒服,不能工作。」

「可是……」

「……你們自己不能處理嗎!他來之前你們都是怎麼工作的?!」

「問題有點棘手,而且現在又找不到人手……」

「什麼事?電子部門的?」磁帶裡傳來輕微的聲音,那是我的!

「跡悅?你能下來了?」韓悅煬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糊,大概那時他把話筒摀住了。

「你希望我一直躺下去?是電子部門的吧,讓我聽。」

「不行,你還需要休息,再說現在是聖誕新年假期……」

「所以應該是很緊急的事才對。我也打算去工作室了,正愁著沒事可做。」

「好吧,不過要看工作量,不准連續工作三小時以上。」

「好,我知道了。」

「喂,你把有問題的地方傳真過來,不過下不為例。」

我啞口無言了,這段應該及其正常的電話錄音,的確要解釋成我因為縱慾而無法工作也無可厚非,而且錄音裡聽起來我的聲音輕柔得像在撒嬌,韓悅煬捂著話筒對我說的那些話聽來則曖昧到了極端。

「……這個打電話來的是誰?」

「你放心,這個人肯定脫不了關係,但我覺得還有別人。我已經在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韓悅煬走過來輕拍著我的肩安撫著我,「我不會讓你的長相洩露出去的,這幾天你呆在屋子裡,別亂想。沒人能損壞你的清白的!」

「……如果是這樣最好!」

我甩下一句話回樓上去了,留著韓悅煬一人又開始繁忙地聯繫各地。

一連幾天,我悶在屋子裡。從窗簾後偷偷望出去,房子周圍果然有幾個記者模樣的人轉悠著,幸好保鏢們忠於職守,出入的傭人們也守口如瓶,屋子裡的日子還算太平。不過拜他們所賜,我想見妮雯也見不著了,韓悅煬忙得焦頭爛額自然不會有閒功夫去處理她的事。我猜那些狗仔隊找不到我,自然只能去纏他,在這種意義上,我的確應該謝謝他的捨身救人。

韓悅煬的鎮壓在幾天後漸漸起效了,不少網上的報道都撤了下來,一周以後,基本上已經看不到蹤跡了。碩業在香港的威懾力果然不小,又過了沒幾天,已經有網站公開道歉,聲稱消息來源渠道有問題,經核實純屬編造,錄音和照片也都是合成的,沒有可信度。有了第一許多網站便紛紛效仿。才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一下子便沒了聲音,雖然我的確不希望再看到這種莫須有的報道,但如此迅速,一般人想必是能猜出個八九來。

事情的元兇也被找出來了。客廳裡,那個被強迫跪在我面前向我道歉的人,正是先前維修服務器時差點被我折斷手腕的人。我看著這個顯然已經吃過拳腳大餐的人,風華正茂的一張臉上已經瘀青斑斑,不斷地向韓悅煬求饒著,可那雙眼睛中卻依然閃著對我的妒火。

「跡悅,你說怎麼辦吧。」韓悅煬把處決權交給了我,我無表情地盯著他,接著慢慢綻開微笑,轉頭確認著。

「這樣好嗎?他是你幫裡的人,而且你知道我的。」我不緊不慢地說著,順手把衣袋裡的槍掏出來玩弄著。

韓悅煬稍稍一怔,但很快回答了,「傷害你的人我也不會放過的。」

「我也是阿。」我瞇起眼笑著,我也是從小長在黑幫裡的,什麼時候會放過詆毀我的人?弱肉強食,即使那個人手無寸鐵,我也照樣能面不改色地取他的性命。我倏地提起手臂,習慣性地橫握著槍,指著那人打開保險拴。

「你……」那人有些發慌了,我微微感到他的打顫著。

「我什麼?」我依舊淡笑著,「你該不會還認為我只是個技術總監吧?」

「蘭跡悅……!煬哥,饒命,饒命啊!」那人轉向了韓悅煬,看來他不管怎樣都不準備向我求饒了,「煬哥,你就為了這麼個小白臉……煬哥,我一直……」

他把話語截住了,低下了頭。我冷笑著。

「他一直喜歡著你,」我看著韓悅煬替他接了下去,心滿意足地看著他憤恨惶恐的樣子和韓悅煬微微的皺眉,這幾天我的鬱悶正沒地方發洩呢!「上次我答應替他轉告的,悅煬哥哥。」

「什麼……哥哥……你是煬哥的弟弟?!」那人驚恐的樣子摻著一半不相信。

「現在後悔惹我了嗎?」我站起來,「早警告過你了。」槍口瞄準那人的眉心,手指微微發力,那人已經嚇得閉上了眼面色慘白,我卻突然轉了兩圈槍,把它收回到衣袋裡,接著轉身朝樓梯走去了。

「跡悅,」沒弄明白我的韓悅煬出聲叫住了我,「……你想放了他?還是你還嫌沒玩夠?」

「夠了,哥。」我回頭說著,「但我不想有人死在我住的地方。」

我聽見身後韓悅煬對幾個人吩咐了幾句,那個人立刻被帶出去了。韓悅煬追上我到了工作室,無可奈何地看著我。

「跡悅,那是你的惡趣味嗎?」

「算是吧。」我恢復到了面無表情的狀態,「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只聽說你行事利落,沒想到會這樣玩弄人。」韓悅煬歎著氣說道,「不過,聽到你叫我哥哥了,我很意外但真的很高興。」

「逢場作戲。」我簡短地回答,接著盯了他幾秒鐘,終於說出口,「不過,這次謝謝你。」

韓悅煬一愣,接著愉悅地笑起來了,「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嗎?兄弟之間的擁抱而已。」

我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曾經答應過他的,此時沒有理由拒絕。他輕輕摟了一下我,「最近還是小心點,可能還有人沒善罷甘休。」

那人的死訊傳到我耳裡時,已是第二天。有了殺雞儆猴的例子,風波終於徹底平息下去。再沒有人在屋子附近「閒逛」,我也能放心外出了,但冥冥中我知道,事情才剛開始。

TOP

33

從美國回來以後,韓悅煬對我的關心又上一層次了,事事都依著我,我知道他對我很好,幾乎把我捧在手心裡,但就是不肯喊他一聲哥哥。我不想再妥協了,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我也想像別人一樣,偶爾向兄長撒撒嬌,累的時候靠在他肩上,但這種事做過一次,便會漸漸習慣,接下去的後果,我不敢想像。

「我在想是不是該把你正式介紹給碩業裡的人。」韓悅煬某天突然提到這麼回事,「你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我想把你藏起來,但金子的光是遮不住的,這樣下去,與其再發生上次那種事,還不如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我想香港沒人敢來惹我的弟弟。」

這的確是一條路,但見過我的人越多,我擔心的事越會發生。我正要發表意見,韓悅煬又說了,「不過也有麻煩的地方,你到現在還不肯叫我哥哥。」

我瞥了他一眼,「非要這麼叫你才算認你這個哥哥嗎?形式主義!」

韓悅煬看著我,語重心長地說道,「有時候形式是不能缺少的阿,這件事你考慮考慮吧,我也再想想。」

隔天,我上街買東西。外頭陽光燦爛,3月初,已經有春天的感覺了。我坐在車裡,羨慕著大好陽光,一時心動,於是讓司機繞道到風景不錯的地方去轉轉。車轉入了另一個方向,行駛了半小時左右,排入了長龍中。

「蘭先生,前面似乎堵得很厲害。」司機回過頭來說道。

「是嗎?」我探頭看了看,果然車輛一動不動,「那算了,回去吧。」

車調轉了方向,附近的幾輛車看到此景,也紛紛轉了方向,避開前方不明的路況。我有些掃興,閉目養神著,過了幾分鐘,車身突然一個急轉彎,我猛地睜開眼,身旁的一個保鏢將我扶正。

「蘭先生,我們被跟蹤了。」司機的聲音有些緊張,詢問著我該怎麼辦。

「這種事還要我說嗎?你們都是靠這個吃飯的。」我反而神閒氣定地,回頭看了看,有一輛黑色轎車跟在我們後方不遠處。

車拐入了街角,飛快地行駛著,試圖擺脫追蹤,但顯然後方的人也不是門外漢,死死追著不放。我抓著車窗旁的扶手,穩住身體的平衡。車不停地拐彎著,駛入小巷,以為擺脫了,但沒幾秒鐘,那輛黑色的車又出現在後視鏡中。司機使出渾身招數,扭動著方向盤,沒想到,前方的路口又衝出一輛。車拐入與第二輛車反向的路口,現在二追一,形勢很不樂觀。

會是什麼人?香港不是韓悅煬的地盤嗎?難道說有人要為上次死的那人報仇?還是說想劫持我來威脅韓悅煬?

我歎了口氣,「開到偏遠一點的地方去,這樣下去沒完沒了。」

司機聽懂了我的意思,一時不同意這樣冒險,但在我的堅持下妥協了。車加速來到一條頹廢的馬路,在一處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

「蘭先生……」一旁的保鏢看著我。

「急什麼,我們是客人,當然等主人出來了再說。」

後面的兩輛車也停下了,車門打開,著清一色的黑色西裝的人走出來,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慢慢靠過來。我點了點人數,八個,我們這裡加上司機有三個保鏢,大概不用我動手也夠了。

我示意保鏢打開車門,在三人的保護中走了出去,迎著風瞇眼看著來人。

「蘭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頭目開門見山地說道。

「有何貴幹?」我輕鬆地回答著。

「我們家少爺要見你。」

少爺?我什麼時候招惹了香港某個幫派的少爺了?「抱歉,我沒這閒工夫。」

「是嗎?那麼就請別怪我們動粗了。上!」頭目手一揮,兩邊人馬紛紛拔槍。一個保鏢把我護在身後,槍聲響起,混戰開始了。

對方看來並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槍法還算不錯。不過我身邊的保鏢是韓悅煬親自挑選的,三對八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我躲在車門之後,像第三者一樣旁觀著槍戰。對方倒下了兩人,我的一個保鏢也被射中了肩膀。

快二對六了阿,我感歎著,眼角瞄到一個人舉著槍,連忙一個側滾。停下時一聲槍聲,瞄準我的人已經被射中了。

「蘭先生,到那裡去!」保鏢掩護著我,我飛奔著向沿街的廢棄的店舖跑去。剛找到合適的位置躲藏,身後響起了機關鎗的聲音。我心喊著不妙,回頭一看,對方一人操著機關鎗掃射著,一個保鏢已經倒在地上氣絕了,另兩個也有些負傷。對方還有四人,又倒下一個,三人。我這邊一個重傷的保鏢也撐不住了,另一個再射中一人後自己也被射中,倒地身亡。

「蘭……先生,逃……」

最後那個趴在地上已沒什麼力氣的保鏢對我使勁喊著,眼看著面前對著他的槍口就要閃出火花,我晃了晃腦袋,一躍出店舖,翻滾到地上,在那人被我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我的手指已經扣下了扳機,命中眉心,看來半年過去了我的動作還沒變得遲鈍。最後剩下的頭目吃驚地看著我,在我身後迅速舉起了手槍,可是我知道我會更快,單膝跪在地上,藉著前方發亮的車身的反射,手臂擺向後方,兩槍結實地射中他的胸膛,連驚歎聲也沒留下便送他離開了人世。

我走到還活著的那個保鏢前,翻過他的身體,肩膀、腹部都受了傷,血汩汩地流著,地上紅了一片。

「蘭……先生……」

我搖了搖頭,知道這樣的傷勢是救不活了的,伸手將他的眼睛合上,「你工作得很出色。」

他的臉漸漸平靜下來,我站起來,射穿了他的眉心,將他從痛苦中解脫了出來。

我站起來看著眼前屍體一片,還有三輛轎車,沒一輛的輪子還能繼續行駛的。我該怎麼辦,怎麼回去?

我一個個審視著企圖綁架我的人,在頭目面前蹲下,翻著他的口袋。皮夾、手機,手機裡的號碼也沒一個是我認識的,我到底怎麼與他們扯上關係的?翻遍了他身上也沒找到什麼線索,我拿起他的皮夾,抽出夾著的幾張名片,還是不認識。我繼續翻著,突然手指觸到一片金屬狀的東西,使勁用手指撥出,那似乎是從什麼墜子上取下來的。我將它翻過來,卻立刻石化了般不能動彈。

……不行,我不能再在這裡了,我要逃走。保鏢也都死了,我可以趁現在從這裡逃走。我這麼想著,腿已經跑了起來。對,一定要逃走。

我死命地奔跑著,手心中那枚金屬片的稜角掐入掌心中,我跑得更快了。

……可是,我能逃到哪裡去?

腳步停了下來,我回頭看看百米開外的血腥之地。我能逃到哪裡去?縱使這裡已經不安全,我又能到哪裡去?再說韓悅煬也不會允許我這樣做的,這裡是香港,到處都有他的耳目,我逃到哪裡,到時候還是被他找到,反而會像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一樣。我現在能做的,也許只有向他求救了……

我慢慢走回現場,掏出手機,自暴自棄地靠在千瘡百孔的車門上,撥通了韓悅煬的手機。

「跡悅?」韓悅煬很意外的樣子。我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心中一陣悸動。

「跡悅?怎麼了?」

「我……」我攤開手心盯著那枚金屬片,緩緩微笑起來,「我有些迷路了,你要不要來接我,哥?」

手心中銀白的金屬,蝕刻著一個四分之三個圓的火環,尾梢漸漸模糊,這是什麼我再明白不過,因為十歲時我便收到了同樣圖案的墜子!

而這個圖案當今的少爺只有一人,他……

五味在我心裡攪和著,可是我仍然微笑著,電話那頭韓悅煬已經聽出了我的反常,話語也緊張起來,「跡悅,出什麼事了?你等等……炙銓就在你這裡附近,我讓他先過來,我馬上就來,你自己千萬小心!」

聽筒裡傳來嘟嘟的聲音,我合上手機,又看了眼金屬片,將它放到口袋裡。回過神,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炙銓就在你這裡附近」,這是什麼意思?他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我重新掏出手機,取下電池板,什麼異樣也沒有。難道是裝在手機裡面了嗎?韓悅煬原來這麼不相信我,在我身上放了追蹤器!算了,也算了,比起被他們找到,被韓悅煬追蹤又算什麼,反正我和他根本就住在同一幢房子裡。

我坐到車內等著人來,吹過的風帶著血腥的味道。我不知道這裡離市區有多遠,希望不要在碩業的人來以前先把警察引來就好。

十多分鐘後,李炙銓帶著五個人趕到了。我老遠認出他的車牌,走出車廂看著他皺著眉凝視著混戰後的街道。

「怎麼回事?!」李炙銓走到我身邊嚴厲地出聲。

「有人跟蹤我,要我跟他們走,我不肯,結果打起來了,兩敗俱傷,就這樣。」我輕描淡寫地解釋著。

李炙銓懷疑地打量著我,「為什麼就你一點事也沒?」

「因為保鏢們的出色表現。」

我也知道我的這種解釋沒人會信,但不然讓我怎麼說?李炙銓一一檢查了三個保鏢的遺體,在最後死的那個身邊停下了腳步,仔細打量著。

「他怎麼死的?」李炙銓問我,也許是那表情太平靜了吧,我如實回答著,「眉心那槍是我幹的。」

「什麼?!」李炙銓的表情凶起來了。

「他已經垂死了,不應該讓他解脫麼?」

「你憑什麼這麼斷定!如果他還活著,或許還能救過來!」

「沒用的。」我也稍稍認真起來了,「那種傷勢怎麼可能救過來,就算救過來了也是廢人一個,你想讓他這麼活著嗎?」

李炙銓無語了,放眼到不遠處一具對方的屍體,再看看別的屍體,「那個眉心,也是你幹的?」

我一邊佩服著他聯想能力,一邊坦然點著頭。

「蘭跡悅,你到底是什麼人!」

「比起這個,你不覺得應該先處理現場嗎?」我輕笑著轉身,幾個人開始把保鏢的遺體搬到一邊,但李炙銓似乎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蘭跡悅,你別走!」被叫到的我立刻停止了腳步,轉身只見他沉著臉,「我之前就懷疑了,你到底是什麼人!普通技術工作者怎麼可能在這種場合還這麼鎮靜,怎麼會有這樣的槍法!」

我聳聳肩,不準備回答,但他拔出槍來了。

「你說不說!煬哥接了你的電話,從來沒這樣著急過,自從你來了以後,煬哥就一直很奇怪,我跟他這麼多年,都不曾見他有這樣重視一個人的!」

「是嗎?那麼說明你對他瞭解不夠。」我平靜地回答著。

「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任何地方都查不到你的資料,你是不是混進來勾引煬哥的!」

「勾引?」我翹起了嘴角,「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這個能耐。」

「你說不說!」

其他的人都停下手裡的事看著我們了,我正覺得自己像在演戲,一台蹩腳的肥皂劇。李炙銓打開保險拴了,威脅要開槍了,可我依舊無動於衷。

「在兄弟面前,你給我說清楚,否則我不能讓你留在煬哥身邊!」

「是嗎?那你去問把我留下的人啊。」我淡笑起來,「我只知道,如果你傷了我,你的地位肯定不保,估計性命也不保。」

「蘭跡悅!」

「李總,把槍收起來,我現在心情極其差,再過會兒我可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我的語氣也低沉下來了,該死的韓悅煬怎麼還沒到!也好,等會兒連這筆帳一起算!

我雙手插在口袋裡,手指在手槍堅硬的輪廓上流連著,轉身邁開步子,槍聲響了,左邊的車窗碎了。我無視著繼續走了一步,接著一發子彈從我左邊更近的地方飛過。

「蘭跡悅,你要逼我麼!」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露出沒有溫度的笑,「是誰在逼誰?」

李炙銓的眉頭早已擰成了「川」字,街頭陷入了僵局的寂靜,突然汽車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了。

「跡悅!」韓悅煬跳下車,朝我衝過來,接著看到李炙銓的動作。「炙銓,你做什麼!」

「煬哥,我信不過這個人!」

「就是這樣。」我笑了笑,「你再晚來一些,就等著收屍了。」

「跡悅你認真的?」韓悅煬知道我的意思,當然不是收我的屍,如果李炙銓開槍的話,死的會是他,人站得筆直得像練習用的靶子一樣。「到底發生什麼了?」

「煬哥!」李炙銓在幾步之遙喊著。

「夠了!現在是鬧內訌的時候麼!」韓悅煬嚴辭道,「還不快把這裡弄乾淨!」

「煬哥!這小子來歷不明,你就安心把他放在身邊?萬一哪天他反咬一口,還不如現在就解決了他!」

「跡悅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韓悅煬暴躁的語氣似乎下定了決心了,拉過正準備擦身走過的我,「我今天就在兄弟面前說清楚,誰敢動蘭跡悅就是跟我過不去!他……他是我的弟弟!」

全場震驚,接著議論紛紛,韓悅煬不管他們了,扶著我的肩焦急地問,「你怎麼了?露出這種殺人的表情?」

我瞥過頭,掏出金屬片扔到他手裡,「這個你認識吧!」

韓悅煬迅速一瞄,接著喃喃道,「幻火?怎麼可能……」

「上次的緋聞。」我點明要點,上次的那張照片,一定流傳到幻火手裡了,而即使只是個背影,加上那段錄音,紅怎麼可能認不出我來?

韓悅煬把金屬片捏緊在拳裡,突然把我摟到懷裡,「你沒離開,太好了,跡悅……」

周圍的人都在忙著清理,我推開了韓悅煬,不是因為招人非議,而是因為他抱得我無法呼吸了。我深吸了幾口氣,突然越過他的肩頭看到遠處有汽車的影子。

韓悅煬也順著我的視線回頭,「該死!還是被跟著了!出了辦公樓沒多久就被跟著了,以為甩掉了,居然還是找來了!」

我一怔,不會那麼巧的,那麼說那也是……

「十有八九是幻火的。」韓悅煬輕聲說道。「數量還不少。」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紛紛掏槍備戰。我憤憤地咬著嘴唇,僵在原地,突然一個冷冰冰的東西放到了我手上。

「開槍吧,」韓悅煬把他的槍給我,「讓兄弟們看看你的實力,看以後誰還敢動你。」

「又要違反約定嗎?你已經違法一項了。」我無趣地笑著。

「阻止他們就好了。」韓悅煬低語著,「沒讓你殺人。」

我沒要他的槍,取了自己的,迅速開了保險拴,在別人都還在遠遠觀望隨時準備開戰時,舉直了手臂,微微側站著,用我最習慣的姿勢橫握著槍。這種握法無法用瞄準器瞄準,因此只有常年用槍的人才辦得到。我知道身邊的眾人已經在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了,自信地一勾嘴角,手指一收,兩三百米開外飛馳的第一輛轎車像受到了什麼巨力一樣朝一邊偏斜過去。我聽到周圍倒吸氣的聲音,繼續開著槍,第二槍、第三槍。四槍過後,爆了胎的車已經把路面堵死,再也無法過來了。

「上車!」韓悅煬當機立斷,把我塞進車廂裡,確認了所有人都上車了以後,他也坐進來,四、五輛車飛奔起來。

我坐在車內,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車裡已經有人下來了,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我們的離去。幻火,竟然追到這裡來了……

心中一陣揪痛,突然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劃過我的腦海。

紫——

我猛地回頭,可是什麼也看到。紅,難道紅也來了嗎?就在剛才那幾輛車裡嗎?

心劇烈地疼起來,我無力地倒在韓悅煬身上。

「怎麼了,跡悅?」

「……我累了。」我把頭埋到他懷裡,想把耳朵掩起來,可那聲音依舊不停地在腦海中重複著揮之不去,「我累了,哥。」

韓悅煬把我懷抱起來,吻著我的頭髮,「那麼睡一會兒吧。」

34

「紫,為什麼要逃走,為什麼不見我!」

「紅,我……」

「紫,我愛你,我愛你啊!你難道不愛我嗎?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為什麼又……」

「我從來沒有不愛你,紅,可是……」

紅已經衝過來了,撲到我的懷裡,我感受著他熟悉的味道,緊緊抱著他,吻著他,突然懷裡的紅裂開猙獰的笑。

「紫,我抓到你了,我是來監視你的,一直都是!既然你逃離了幻火,那麼受死吧!」

尖銳的刃朝著我的脖子襲來,我渾身一顫,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韓悅煬的臉。原來只是個夢。

「……嗯……哥?」

「你做什麼夢了?怎麼流了這麼多汗?」韓悅煬一邊替我擦著,一邊問道。

「以前的夢。」我轉動著頭看著房間,發現自己正睡在沙發上,枕著韓悅煬的腿,蓋著他的衣服,一旁李炙銓他們也在,或冷眼或好奇或敬畏地看著我,「這裡是哪裡?」

「總部。」韓悅煬簡單地回答著,「過會兒再回家。還要睡嗎?」

我搖了搖頭,坐起來重新觀察著房間。所謂總部也就是碩業幫派的老巢,韓悅煬居然把我帶到這種地方來了。

「煬哥,接下來怎麼辦?」李炙銓靠在牆邊問道。

韓悅煬掂著掌心中的金屬片,「對方是幻火的話不會這樣善罷甘休的,」他稍稍看了看我,繼續用威嚴的聲音回答著,「不過我會讓他們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

是啊,幻火在內地勢力再大,這裡是香港,失了地利就輸了一半了。

「況且,我們有跡悅在。」韓悅煬帶著自信翹了翹嘴角,摟著我的脖子。

我怔了一下,掃了一下在場人的反應,有不少誠服甚至崇拜的眼神聚過來,看來我剛才的射擊表演給他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我歎了口氣,靠在韓悅煬肩上。

「哥,我不打算當殺手。」

「你又會錯我的意思了,你只要把情報收集分析好就可以了,這才是你的強項吧。」韓悅煬對我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柔和,簡直不能想像出他這個老大的身份和氣勢。「而且你最好在家裡別出門,幻火已經對你下了懸賞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碩業也不能缺少你這個電子部門的頂樑柱。」

我的心一驚,已經放出懸賞了嗎……從前被仇人懸賞,我從來只有一種自豪和滿足感,隨著金額的增大,我知道那是我和紅的實力的反映,可現在,被幻火懸賞,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天的,但這滋味還是太苦太澀了。

「看來真的,我也無處可去了。」我自嘲著,原本想讓回去把手機裡追蹤器拆了,現在看來還是放著比較有益,這個社會上缺錢拜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說不定哪天被人綁去了,還能指望他來救我。

指望他來救我……?我真是,墮落了。

「通知所有人,叫他們時刻盯住幻火在這裡的行動。還有,多找幾個身手好的呆在跡悅身邊。」韓悅煬下著命令,聽到後半句的李炙銓瞥了我一眼,似乎在說我還需要保鏢嗎。

我勾了勾唇角,慢慢開口,「哥,自保能力我還是有的,你應該多派些人手在碩業比較重要的分部,他們不會傻到硬碰硬的。」

「可是,萬一出什麼事……」

「萬一的事誰也防不了的。」對,怎麼防也都是無用的。紅來了,如果他想的話,他會不惜一切方法把我找出來的,更何況他現在有歐陽宏這個便捷的身份。他的能耐我最清楚不過了,再多保鏢也是沒用的,如果他決意要親自見我的話,任何人都攔不住他。而我知道,我是無法忍心看到他在混戰中受一點傷的。

「跡悅……」韓悅煬對我過於無所謂的態度歎著氣,「好吧,你也的確不是那種喜歡被人保護著的人。炙銓,你打個電話給……」

韓悅煬開始了具體部署,我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碩業在香港有不少分部,據點分散不容易被徹底打垮,但卻容易被各個擊破,韓悅煬和李炙銓討論著,安排著人手,我看著這個嚴肅起來的黑社會老大,心中不停地提醒著自己,他是我的哥哥,幻火是我的敵人……

第二天早上來了四個新的保鏢,有兩張面孔似乎在昨天見過,想必是聽說我的身份和昨天的「神勇戰績」了,領頭的那個一上來就恭敬地低頭喊著「跡哥」。我把四張臉和四人的名字對上號,回到工作室心中的暗嘲終於壓抑不住浮上嘴角。

跡哥嗎?韓悅煬這招夠厲害,先表明我和他的關係,接著讓所有在場的看到我的槍法,使我被大多數人認可。雖然他的確是在為我著想吧,這麼一來的確在香港沒什麼敢來煩我了,但同時被碩業稱作「跡哥」的我即便想回幻火恐怕也只會落到個被清理門戶的下場了。

我掩面笑了笑,到如今了我還在期盼什麼呢?我打開電腦,侵入各大航空公司和香港出入管理部門的網站,可是要找出有用的信息並不容易。我能確定的只有紅一人,除了他,別人我絲毫不認識,幻火底下都多少人手我也只有一個大致的概念,從來沒與他們接觸過,所以根本無從下手。以歐氏的名義訂的機票也只有紅的那一張,雖然與紅同一次航班上一定會有一些隨行護衛,但那充其量只是裝個樣子,大部分是從別的航班或者別的方式來到香港的。

無法得知些什麼情報,我放棄了這條路,轉向碩業的內部情報網,全香港的消息都匯總在這裡。幻火很安靜,一連幾天沒有人再探察到他們的消息。韓悅煬依舊天天去公司上班,但晚上推掉所有的應酬,早早趕回來便與我一刻不離,生怕發生什麼萬一。我很想笑他緊張得有些神經質了,但看著他認真關切的眼神實在說不出口——他是對的,幻火不會輕易放棄,只是暫時偃旗息鼓,精心籌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三天後,幻火動了。韓悅煬回來之後沒多久,李炙銓打來電話,告訴他市郊的一個倉庫被襲擊了,不過幸好只是個不太重要的小倉庫。我在樓上豎起耳朵聽著韓悅煬的聲音,心中輕哼著,開始了,一切終究是躲不過的。站起身,我對著自己在窗上的影子笑了笑,邁開步子向樓下走去。

「跡悅,你下來得正好。」韓悅煬把我招呼到沙發上,「幻火有動作了,你就坐在這裡別離開我的視線。」

「你也太緊張了吧。」不知為何,知道了幻火開始行動了,我的心情反而比前幾日更平靜了,就像已經被押赴刑場的犯人,已經沒什麼可擔驚受怕的了。「小倉庫被干了?」

「我擔心這只是個幌子,他們可能會聲東擊西。」韓悅煬拿起電話撥了號,「喂,是我。」

我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茶几上的報紙翻閱著。現在整幢房子裡,大概只有我最沒緊張感了,這個身為目標的我。一樣會來,不如早些,幻火與碩業,我的同伴和我的親人,這場爭鬥是因我而起的,所以我會用我的眼睛看著所有一切的進展,這是我不得不面對的,不管怎樣殘酷的過程,怎樣撕心的結局。

「北區的分部嗎?知道了,馬上讓附近的人過去,來不及的話就讓裡面的人撤離!那裡沒什麼重要的東西,這種時候別考慮什麼英雄主義!人命要緊!」

人命要緊嗎?這句話從他嘴裡講出來倒是有些意外,原來他還是這麼講兄弟情誼的人。

「看什麼呢?」韓悅煬掛下電話回頭看著我。

「我以為你會要手下死守分部。」我坦白地回答著。

「錢可以再賺,人死了就什麼也沒了,而且那裡根本沒多少人手,讓他們對付幻火那麼多人等於讓他們送死。換作你難道不會這麼做?」

「我?」我輕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沒有這樣的經歷,雖說一直在幻火內,但我接觸的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而且我不需要思考這些問題,我只需要完成工作,只要是命令,即使對方是幻火的人,我也可以微笑地扣下扳機。對,溫和的外表之下真正的我就是這樣地冷血。

「人數很多?」我繼續問。

「至少不少,有十幾人的樣子。」韓悅煬微蹙著眉,「果然在玩聲東擊西的把戲,我就知道他們不會閒得無聊找個小倉庫下手。」

「襲擊小倉庫的有多少人?」

「七八個左右。」韓悅煬回答著,同時有些疑惑地看著我,「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起來了?」

我沒有回答,嘴角上浮起微笑。調虎離山嗎?的確是這樣。但現在的還不過是障眼法,重頭戲還沒上演——我知道,這種手法我最清楚不過了。

我深吸一口氣,長歎出來,躲不過的,所以根本不必躲藏。「有地圖嗎?」我面對韓悅煬的驚訝,又添了一句,「不要我幫你嗎?」

韓悅煬凝視了我一會兒,從書房拿了一張標有碩業各機構的地圖下來。「小倉庫在這裡,剛才的分部在這裡。」他用筆把兩個地方圈了出來。「你在考慮什麼?」

我仔細盯著地圖,兩個地方離得不算太近,這個距離對於調虎離山來說已經算是適宜的距離了,但這兩處也只不過在鋪路,在為「他」的行動鋪路。碩業的機構實在很多,我一一看著每一個地方,雖然已經成為了翔的養子,但他真正的身份應該還是保密的,所以他不可能與別人一起行動,一定在第三個地方伺機著。會在哪裡?他會挑選哪裡?過於隱蔽的不可能這麼輕易被發現,太小的地方他不會看上眼,太龐大的一個人也應付不過來。在哪裡?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哪裡?我搜尋著,突然目光停留在了一處,那裡與另兩處正好形成一個等邊三角。

「這裡是?」我指著地圖上,抬頭問韓悅煬。

「這裡?」韓悅煬把地圖轉過來,「這裡是一個辦事處,晚上附近的兄弟們會去那裡打發時間。」

「裡面多少人?」

「二十來個吧。」

二十來個,就算人生地不熟,這個數量對於他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只是恐怕對於碩業,這會是一個大打擊吧,一夜三處受襲,而如果不做些什麼,這第三個地方會是傷亡最慘重的——不,不會有傷的,從沒有人從他手下僥倖存活過。

「給這裡的人打個電話,叫他們小心。」

韓悅煬不可思議地注視著我,「跡悅,你認為幻火還有人手能同時對付三個地方?」

「你快打,否則就來不及了。」

半信半疑地,韓悅煬拎起電話,撥了號碼。「喂,是我。有什麼異常嗎?……是嗎,沒有最好,你們小心點,對方有可能……喂!喂喂!」韓悅煬抬眼迅速瞄了我一眼,接著按下免提鍵,電話那邊的聲音傳了出來。

「……煬……哥……救救……」

繼而兩聲裝有消音器的槍聲,電話斷了,急促的「嘟嘟」聲像是在透露我的心跳節奏一般。韓悅煬狠狠地按下切斷彈簧,低聲咒罵了一句,迅速撥通了另一個電話,「喂,炙銓,馬上派人去……」

電話突然斷了,韓悅煬愣怔地看著切斷電話的我,「跡悅,你!」

「不用派人了,哥,我去吧。」

「跡悅!」我的話使他更震驚了,「別胡鬧!」

「我沒有在胡鬧,現在派人去也來不及了吧,反而從這裡走會近些。」 我若無其事地微笑著。

「跡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幻火的目標就是你!」

「我知道,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夠了——他在等的是我。」我略略低下頭,咬了咬下唇。

「跡悅……」

「沒什麼好擔心的,哥,我會回來的。」我重新揚起頭,嘲笑般地掏出手機,「你不是還在這上面裝了追蹤器嗎?」

「那是怕你……」韓悅煬有點尷尬起來。

「我知道,我沒放在心上,我只是叫你別操心。」我放慢下語速,眼神認真起來「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哥,你沒必要幫我解決。」

韓悅煬依舊不同意,但見我心意已決,同時也擔憂著那邊十幾條人命,終於妥協了,但必須要我帶著保鏢一起去。我迅速上樓換了行動方便的衣服,手指不經意觸到那顆紫水晶,心頭驟然一顫。

紅,我們還是要見面了,但是即便這樣……

我轉頭看向漆黑的窗外,將桌上的槍插入口袋。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了,我能選擇的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35

保鏢駕著車在無人的小路上抄著近道,我把樓層的平面圖瀏覽了一遍,車很快便到了,我看了看手錶,十分鐘,應該還來得及。

「你們在車裡留著,不許跟來。」我打開車門,對著裡面的保鏢們說。

「可是,跡哥……」

「也不准告訴我哥,」我補充道,「二十分鐘後我還沒出來的話,你們再進來。最好從屋頂進來,我應該就在附近。」

說完,也不顧他們的反應,我一路跑到了樓房門口。掏出槍,確定了他們確實沒有跟來,我推開虛掩著的門,轉身閃了進去。

樓裡很安靜,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活著。從時間上來算,紅應該還沒能夠把所有人都干了。我回想了一下平面圖,一樓大堂向裡有幾間辦公室,還有一個電腦控制室,二樓有辦公室,還有一個會議室,通往樓頂的樓梯就在會議室附近。紅去過控制室了,八成已經把監視系統和電話線都切斷了,那麼……我想了想,沒什麼猶豫地朝二樓跑去。

樓房的結構不很複雜,從樓梯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兩邊各間房間的門。我躡手躡腳地移動到第一扇門前,輕輕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倒在椅子上的一個人,心口處的白襯衫早已被染紅。第二間裡同樣已沒有活口。我抬起頭,放眼到走廊盡頭的會議室,同時迅速移動著,來到會議室門口,貼著門聽著裡面的動靜。

什麼聲音也沒有,不知是隔音設備太出色,還是裡面沒有活人,我關了走廊上的燈,把手放在門把手上,慢慢轉動,推開一條縫。一片漆黑,裡面一絲光亮也沒有,可是我卻直覺裡面有人。再把門開大到足以讓我進入,我貼著牆正摸到開關準備開燈,突然感到前方有東西,猛地下蹲朝一側躲開,只聽得一聲消了音的槍聲從頭頂傳來。

果然!

我迅速調整了姿勢,沿著牆移動著。就像他瞭解我一樣,我也熟知他的行為方式,再沒有槍聲,但我知道我離他的距離已經是越來越近了。正揣測著下一步他會做什麼,突然槍響了,我一驚,但子彈並不是朝著我來的,槍聲過後聽得一聲輕微的呻吟聲。

房間裡還有人!但怎麼可能沒有緊張的呼吸聲?即使手腳被縛,嘴被封上了我也不可能感覺不到他們害怕得紊亂的氣息。難道……

「就是麻醉劑。」聲音響起來了,還是那麼悅耳那麼清亮的嗓音,我分明地感到心臟重重地搏動了幾下,同時不由地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

「不用玩捉迷藏了如何?這房間裡還有四人昏迷著,如果你想他們活命的話。」

我勾了勾嘴角,見過他的臉的敵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活下來的,所以這說辭並不怎麼高明吧。

「或者用這樓裡還沒見過我的人的命來交換?」

我暗暗歎了口氣,真是什麼都被讀透了,我站直了身子,放鬆了處於警備狀態的手腳,我不就是來見他的嗎,所以還在逃避什麼呢?

見我遲遲沒有回答,他的聲音沉下來了,「為什麼不出聲!不肯見我是嗎,蘭跡悅!」

我的心緊緊一收,他為什麼在用這個名字叫我?難道在他心中,我已經不是那個凌紫了嗎……

「你回答阿!」

四聲槍聲,屋子裡只剩下我和他兩個活人了。凌紫已經不存在了,是我讓凌紫消失的。我張開嘴,卻發現喉嚨異常火熱,乾澀得什麼也說不出口。

「嘖!」

無法抑制的憤恨聲之後,我聽到槍與手指磨擦的聲音,接著是子彈出膛的聲音,我立刻向旁側臥倒,翻滾了一周後,我半躺著,左臂曲折支撐起上半身,右手已經條件反射地舉起,把槍口對著了子彈射來的方向。

窗外的雲層散開了,月光透了出來,正照到我們兩人之間的地上。雲層繼續移動著,月光漸漸擴大著範圍,爬著他的身體,終於,照亮了他的臉,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俊秀,那麼美麗。

「紅……」聲帶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發出了唯一一個音,我感到身體也開始顫抖,但慢慢地,我微笑起來了。我的槍精準地指著他,他的槍也瞄準著我的心臟,這就是我與紅的再會嗎?明明是預料之中的事,卻仍然顯得那麼荒唐,那麼可笑。

誰都沒說什麼,兩把槍一動不動地瞄準著,好久,紅終於打破了沉寂。

「把槍放下!」紅咬了咬唇,「把槍放下,跟我回去,紫!」

……太好了,原來你還肯這樣叫我,這就夠了……

「回去?回哪兒去?」我淡笑著回答著。

「回幻火去,那裡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

「幻火不是已經在懸賞我了嗎?」我自嘲著,「我現在是碩業的人,日子過得也很好。」

「紫!」紅大喊了一聲,接著低下了頭,屋子內又陷入了一片不安的寂靜,我看到他左手緊緊握著拳,不停地顫抖著,良久,那個美好的唇型裡擠出了幾個零碎的單詞,「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

紅的質問出乎了我的意料,只責備我的不告而別嗎,難道不怪罪我的背叛嗎,紅……

「對,我瞞了你,但是你呢?你又瞞了我多少?」我壓抑著心痛,裝作平淡地反問著,我要扯開話題,不得不扯開話題,「我都知道了,我們去日本根本不是為了芯片,你在我身邊也根本就是為了監視我對不對?」

這纏在我心頭已久的困擾,此刻我已經不再擔憂,看到紅的剎那,我便相信一切都是韓悅煬在騙我。但是,紅一下子抬起了頭,瞬間我卻從他臉上捕捉到了驚慌,「紫,我……」

……反駁啊,為什麼不反駁!告訴我韓悅煬說的都是假的,如果能從你口中聽到一聲「不是」,即使是在騙我,也能使我安心,你難道不明白嗎,紅!所以,為什麼你不反駁……

「無話可說了嗎?」

「沒錯,」紅撇著頭,兩個字砸到我的心臟上,像被電擊了一樣,我感到渾身就要癱瘓了。紅甩了甩頭,「沒錯,我的任務確實是時刻留意你,但即使不是命令我也會這麼做!因為我愛你,時刻留意著愛的人有什麼錯了嗎!」

「現在說已經晚了,紅,你瞞了我三年多,虧我居然會相信那種小孩子的誓言相信了三年多。」

「紫,……你是在說真的嗎?你難道已經不再……愛我了嗎……」紅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兩道淚水似乎隨時就會滑落。

心疼著,越來越疼,永遠都無法疼得麻木一般,不斷加劇著。我把支撐著的左手挪了挪,手掌向胸口靠近了些,緊緊揪著胸口的衣服。怎麼會不愛你,在聽到你的聲音,見到你的第一個瞬間,我就知道自己的這份感情永遠都無法磨滅了無法被取代了。我多麼想現在就衝上前去把你擁在懷裡,吻你的眼,吻你的臉,吻你的唇,可是我不能,我不能這樣做啊!

我努力笑了笑,把手臂舉得更直了,「覺是你殺的吧。」

紅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表情轉而變為憤恨,「是我!是他把你的消息洩露出去,就是他才害得你……殺了他有什麼錯嗎!」紅的眼睛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晶亮,那其中訴說著的情感,我已不想一一數清。

「紫,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你難道仍舊愛著他?!」紅近乎吼著,「還是你已經愛上了韓悅煬,所以才不想離開?!」

我心頭一震,隨後像平日那樣笑著,「韓悅煬是我的哥哥,身為弟弟的留在他身邊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騙人,騙人!那種傢伙怎麼可能是你的……」

「沒什麼騙人的,我的記憶裡有他,我從小就是和他兄弟兩人相依為命長大的。」我頓了頓,「看來幻火也沒告訴你,我想翔他們知道我和韓悅煬的關係才有意讓我避開他。」

「所以在他和我之間,你選擇了他是嗎……」紅的聲音漸輕下去,又突然提高,「是不是!」

面前那張珍愛的臉緊繃著,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看得我隨時都會崩潰一般,我垂下眼皮,避開他的視線,輕輕啟口,「對,我選擇了韓悅煬。我當作兄長的人出賣我,我當作父親的人懸賞我,我當作……弟弟的人拿槍指著我,這樣我還能選擇幻火嗎?」

我聽到紅的呼吸急促起來了,禁不住抬眼一瞥,那雙大眼睛顫抖著,欲言又止地半晌喉嚨才發出聲音,「弟弟嗎……原來在你眼裡我一直只是你的弟弟嗎!」

「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平靜地回答著。用殘酷的話語刺傷著自己,我企圖借此讓心麻木,但每次都只是讓自己傷得更深。紅,你恨我吧,儘管恨我吧,但是不管是用什麼方法我都要把你安全地送出韓悅煬的地盤。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來香港的,但是我已經下了決心留在韓悅煬身邊,他對我的愛護是真心的,所以只要我作為弟弟支持他,他就一定不會對你們做什麼,否則他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再次把我奪回的,與其這樣……但是,我又怎麼甘心在你和他之間被動地選擇他,我想要拿回主動權,就像以前與你一起行動的時候一樣,所以我能選的只有一條路,我說了那麼多違心的話,那麼多傷害你的話,只是為了讓你可以恨我,讓你可以無所顧忌地扣下扳機……

如果我不在了,那麼一切的根源就消失了吧……而這條命,我也只願意交給你,紅。

「……你希望我開槍是不是!」紅的聲音從沒有這麼低沉過,一個個字地從口中擠出。

又被你看穿了啊,開槍吧,這樣就可以結束了。是的,我就是相信我們之間的這份默契,相信你能看穿我的一切,所以才會獨自到這裡來,帶著一把根本沒有裝子彈的槍,親自把命交到你手裡。

「我現在是你的敵人不是?」我依舊笑著,像決定了去哪兒的餐廳吃飯一樣輕鬆簡單地笑著。

「……好!我說過你如果成了敵人我會親手殺了你!」紅把槍握得更緊了,「但是,我也說過殺了你之後,我會立刻自殺!即使這樣也無所謂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紅的話像利刃一樣直刺入心臟,翻攪著五臟六腑。不要,紅不可以死,連受傷也不可以,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讓紅好好活著的嗎?紅,你不明白嗎……

「猶豫了是嗎?你不想我這麼做是不是?」紅的聲音高昂起來,帶著顫抖,「你的心裡確實有我對不對?那麼為什麼要離開我?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你,我……」

「紅,我已經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紅的眼睛裡閃著銀色的光,我分不清那是月光的色澤,還是別的……「不管你決定了什麼,我今天非要帶你回去!」

紅露出了堅定的神色,在我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槍響了。手上的槍被打去了,紅正要上前強行帶走我,突然門外傳來了聲響。

是保鏢他們!原來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嗎?

紅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我趁著一瞬的空隙,翻身站起,向門口衝去。

「紫!」

身後的紅呼喊著,但我沒有回頭,拉開門,保鏢們就在門外。紅現在一定舉著槍了,但有我擋著,他是不可能開槍的。

「跡哥!」

「我沒事。」我望了望周圍,「樓裡其他人呢?」

「都撤了。」一個保鏢回答著,「跡哥,從那裡走。」

他指了指通往樓頂的樓梯,我點了點頭,拔腿與他們奔跑了起來。

「不准回頭,直接跑到樓頂上。」我命令著。紅追出來了,即使一瞬的躊躇都會給他機會,而且我怎麼能讓碩業的人看到紅的長相。

「紫!」

紅叫喊著,聲嘶力竭地,可惜聲音無法化為絆住我的腳步的套索,但確實化為了扣住我的心的鎖鏈,不,我的心很早之前就不是我自己的了,現在還剩下那麼一小部分,那麼一小部分沒有交給你,我……

我的手伸向了領口,抬頭確認保鏢們已經都跑到樓頂上了,我突然放慢下腳步,轉過身,對著仍在二樓樓梯口的紅。

「紫……」

「紅,你瞞了我很多,我也是,我也欠了你很多,所以,」我抓出那顆紫水晶,用力一扯,拉斷了皮繩,紫水晶在空氣中折射著樓內的燈光,美麗的色澤裡閃著一點不規則的亮光,「這個還你,我們就此,不再相欠!」

我別過頭無法看著紅愕然震驚得無法再移動的樣子,揮手將水晶甩下,再也沒有回頭地離去了。跑上樓頂,跟著保鏢們從另一條安全通道抵達樓下,我的心中已亂得什麼味也感覺不出了。

紅,我最愛的紅……收下這顆水晶吧,你一定要收下它!我無法把這個軀體留在你身邊,但我的心是你的,都是你的,心底裡連我都可能遺忘了的點點滴滴也都是你的所有物。你會發現的吧,一定會發現的吧,那是一把鑰匙,把我的一切展露給你的一把鑰匙,而另一把鑰匙已經在你手裡……所以千萬不要……

我魂不守舍地就要坐回車上,突然有人從後面喊住了我。我回頭才發現路邊多了一輛車,車門慢慢打開,韓悅煬從裡面探出頭來,滿臉擔心地看著我。

「哥……你怎麼……」

「我怎麼也放不下心,所以在你之後就來了。」

我坐到了韓悅煬的車上,車開了,韓悅煬伸手攬過我,「怎麼了?」

「沒什麼,他們不會再來找我了,我想。」我避開他的視線,含糊不清地回答著。

韓悅煬愣了一下,歎了口氣,「還是不該讓你過來的。」

我自嘲地笑了,「你乾脆找個催眠師來讓我把這八年的事都忘了吧,這樣我才能……」

「跡悅,」韓悅煬打斷了我的話,接著升起了與前排的擋板,把我的頭擁到懷裡,「這車的隔音設備很好,別人聽不到的,也看不到的——所以想哭就哭吧。」

「誰會在你面前哭!」我倔強地回答著,但鼻子已經酸了,眼眶也濕潤了。

「我是你的哥哥阿,跡悅。你一直太勉強自己了,別忘了你才19歲,偶爾也該撒撒嬌吧。」

「……哥。」

在別人面前怎麼都忍住了淚水,竟然在韓悅煬的幾句話之下便像泉水般湧了出來。是的,我也只是個孩子,我也需要人來安慰,需要人來包容,需要人借給我胸膛讓我哭泣,而韓悅煬正是明白了這點,正是抓住了我的弱點,才成為了我的哥哥。

「……韓悅煬,你很狡猾。」我一邊抽吸著,一邊發出不清楚的聲音。

「被你這麼說,我該感到榮幸吧。」韓悅煬輕笑著,抽了幾張餐巾紙,替我擦著眼淚。「你從小就是愛哭鬼,所以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長大了變得這麼會忍耐反而令我不習慣呢。」

我抬起頭狠狠瞪著他,「很抱歉我不愛哭了!」

「好了好了,不要去想了。」韓悅煬憐惜地拍著我的背,「我不會對幻火的人怎麼樣的。」

我有些意外地看著突然轉變話題的他,而他只是笑著安撫著我,「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我不做些什麼表示豈不是太沒有哥哥的樣子了?只要他們不再找上門來,我不會對他們出手的。……跡悅?又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很困……」

「跡悅?」韓悅煬拍了拍我的臉,湊近了檢查我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也許是哭過累了,我只覺得頭腦發脹,那張臉漸漸在眼前放大,我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直到唇上有了些柔軟的觸感才慢慢離開,接著便倒在他懷裡了。

「晚安,哥……」

36

這一覺我睡得很安穩,竟然什麼夢都沒有做。睡下和醒來見到的場景不同,我也早習慣了,大概別人也習慣看到韓悅煬抱著睡著的我的樣子了,真覺得自己還像一個嬰兒一樣。隨便吃了點早中飯,我踏進工作室,看到平時一直使用的電腦,伸出的手竟一時猶豫起來。狠下心,我按下電源開關,打開了日記。

手指又僵硬了,我不知道寫什麼好,靠上椅背,我向前翻閱著這個近千頁長的文件。快速的翻閱使得我什麼都沒能仔細看清,但我唯一知道的便是不停出現的那一句話。

——我愛你,紅。

我幾乎癱在椅子上,咬著牙用顫抖的手指一個個地敲入字符。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大概再也不會開啟這個文件了。紅,我負了你,也不會奢求你的原諒,但,求你別再來找我,只有你的平安才是我唯一的慰藉。跟著翔,以後繼承歐氏集團,我偶爾在新聞裡聽到你的消息這就夠了。你還小,不必執著於我一人,還有很多人願意來愛你,甚至比我更愛你,所以求你不要再踏入碩業的勢力範圍了,不要讓自己處於這樣的危險之中,這樣的事,我無法忍受……

恍恍惚惚地寫了幾百字,也許有幾千字了,我不知道。移著鼠標指向保存按鈕,我又躊躇了。時間點點滴滴地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手指木然地按了下去。

了結了,一切都了結了。我無力地靠著椅背,手掌摸向胸前,紫水晶已經不再那裡了,我已經把它交給紅了。韓悅煬不知道,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屋子裡的計算機每天都在用極為隱蔽的信道發送著消息,每次我按下日記的保存按鈕的時候,我的日記,記起來的小時候的一些不成文的片斷,心情好時在畫圖工具裡的塗鴉,平日裡瀏覽的網頁,每時每刻在電腦面前做的事,都被整理加密發送,只有工作上的程序代碼和一些技術文檔出於商業秘密原因被篩了下來;而接受的那方,是我的漣光。但是要打開這些信息,只有我的漣光還不夠,唯有在兩台漣光上插入「鑰匙」,輸入密碼才能打開漣光中最機密的部分——除了這些傳送的信息,還有過去的日記、回憶以及我不想公開的漣光的和一些其他的源代碼和技術思想。那三個密碼,紅一定能想得到的,所以這一切都交給紅吧,如何使用也都交由紅吧,如果他想把它們用於歐氏的發展,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因為現在這一切都是他的了。

安靜的屋子裡,我發呆著看著機器上點滅的指示燈,抬頭看看鐘,才1點多,離韓悅煬回來還有好幾個小時。我竟然開始企盼他早點回來了,也許吧,事情弄成這樣,妮雯短時間內不會再來了,所以如果韓悅煬回來了,至少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孤單。

傍晚,門口傳來保鏢們開門叫著「煬哥」的聲音時,我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無聊地看著電視。韓悅煬進門很意外地看著我的舉動,走過來摸著我的頭。

「怎麼了?」

「等你回來。」我開口道。

他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反常,有種說不出的夾帶著驚喜和擔憂的衝動,這回輪到我不解地看著他了。「怎麼了?」

「……不,沒什麼。」韓悅煬說著把手上的一個袋子遞給我,「我讓人給你找的,還真不好找。」

袋子裡面是一個盒子,我掂了掂份量,拆開一看,竟是一把嶄新的與我的那把一模一樣的槍。

「你昨天在那裡弄丟了吧,我讓人去找了也沒找到,只好重新弄了一把。這個型號的還真是不太常見,幸好正好有人收藏了一把,否則我要打算專程去訂了。」

我稍稍一楞,韓悅煬對我的觀察確實十分仔細,也許是昨天替我換衣服時發現的吧。我輕輕一笑,「謝謝,哥。」

「看到你笑就放心了,我今天一直在擔心你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韓悅煬又輕輕拍了拍我的頭,「沒事就好。」

我把槍從盒子裡取出,拆開檢查著每一部分。的確和那把一模一樣,但是仍舊不同,那把槍上記載著我與紅並肩作戰的一幕幕,那把槍上有著紅偷偷刻上去的記號,這一把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空白。

兩天後的休息日,韓悅煬一早到了我的房間,告訴我幻火離開香港的消息。到工作室親自證實了紅的離去,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再不會感到心痛,因為我全部的心已經隨紅而去了,胸口跳動著的只是一個維生的機制而已。

吃完午飯,我坐在沙發上看雜誌,韓悅煬坐在我身邊看著我,突然伸手過來撥著我的劉海。「跡悅,你的頭髮是不是該去剪剪了,來香港後一直沒去理過發吧,看都這麼長了。」

我摸了摸後頸,果然已經很長了,自己都沒留意到。上次理發好像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

「的確是該剪了,上次剪是晚宴那陣子的事了。」

「什麼晚宴?」韓悅煬有些迷惑。

「你忘了?去年夏天見到你的那次。」我捧著雜誌一邊隨口回答著,眼睛的餘光探測著他的反應。

他意外地怔了一下,接著帶著回味的色彩說著,「那次嗎……你不知道那時我是怎樣的心情,隔了十多年再次見到你,從那麼小的時候突然看到你已經長得那麼高,那麼儒雅,我幾乎忍耐不住想抱住你的念頭。」他頓了一下,把話題轉了回來,「既然那麼久沒打理過了,現在正好有空,我陪你去美容店吧。」

我轉過頭,「哥,你不用操心到這個地步。」

「操心弟弟可是當哥哥的特權,」韓悅煬微笑著,「要不我幫你剪?」

我一吃驚,腦海裡浮現出來過去給紅理發的情景,以及更久遠以前的,「算了,還不如我自己弄。」

「那麼不相信我的手藝?」

「相信你的結果就是弄得我一個多禮拜不敢出門。」我斜了他一眼,小時候他曾經把我的頭髮剪得男不男女不女的,還東少一撮西少一塊,使得我呆在家裡還不願把帽子摘下來。

韓悅煬臉一黑,大概沒料到我把這種事也記起來了,雙手搭上我的肩,表情嚴肅地對我說,「跡悅,那只是一時失手,後來我很認真地學過。」

「是嗎?」我慵懶地抬了抬眼皮,「你有沒有在自己的頭髮上試過?」

「……」韓悅煬竟又一次被我說地辭窮,接著噌地站起來,「好啊,竟這麼不相信我,我今天非給你理發不可。」

我歎了口氣,看著他三步並兩步地上樓去,突然聽到笑聲,放下雜誌回頭,只看到那幾個保鏢捂著嘴偷笑著,其中一個較年輕的碰上我的視線再也忍不住,暴笑起來。

「跡……跡哥,你真行!從沒見有人能把煬哥弄得如此尷尬的,哈哈……」

哪有這麼好笑!我突然一陣羞愧,操起韓悅煬咖啡杯裡的勺子朝他擲過去,雖然沒紅那麼厲害,但要命中那麼大個頭的目標絲毫不是難事。瞄到目標想躲,我又適時地添了一句,「我哥特別中意你身後的花瓶。」

果然他的行動一愣,接著便傳來腦門被擊中的慘叫聲。那裡當然沒什麼花瓶,看著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我正準備繼續看書,樓梯上傳來了聲音。

「我發覺你也挺會整人的,跡悅。」

我回頭,看到韓悅煬拿著梳子剪刀、一條白床單和幾本書下來了。我皺了皺眉,心裡拉著不祥的警報,但終究是逃不過韓悅煬的,被他按在椅子上,脖子上圍上床單。韓悅煬拿著剪刀,翻著男士的時裝雜誌,笑瞇瞇地挑選著理想的髮型。

我又開始歎氣,繼續看我的科技雜誌,「剪短些就行了,」我實在不會指望他這個老大能剪出什麼好看的髮型來,「剪之前最好把我的頭髮弄濕點,這樣好剪。」

韓悅煬恍然大悟般地點著頭,讓傭人去找一個噴灑壺來,周圍又傳來噗噗的竊笑聲。他們難道認為我是韓悅煬的剋星嗎?我倒認為他是我的剋星才對。

折騰了近兩個小時,他終於大功告成了,拿來鏡子讓我看效果。「怎麼樣?這次不錯吧。」

我轉了轉頭,他似乎只是把每根頭髮縮短了個相同尺寸,真不知道這麼件事怎麼會要兩個小時。我看著他自滿的樣子,暗自下了判斷——他離開傭人估計就過不了幾天日子了。

「哥,下次你還是陪我去美容院吧。」我摸了摸後腦的頭髮,看都不看他地解下床單拍去身上的碎發,面無表情地說,「一般人從小學讀到高中畢業也只要12年。」

韓悅煬聽懂了我的嘲諷——12年裡就進步了這麼點也值得沾沾自喜嗎——頓時臉上佈滿了黑線,叫來傭人收拾殘局,自己沮喪地向樓梯走去。保鏢們已經放肆地大笑出來了,我依舊平靜地看著雜誌,心中卻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的湧動。愛炫耀的哥哥,喜歡捉弄人的弟弟,還有一些開朗耿直的兄弟,這是不是可以稱作其樂融融?我,沒有了心的我,其實是不是也可以在這樣的環境裡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手無意中壓到那把新的槍,眼睛看到那條雪白的床單,我忽然衝動地喊住了韓悅煬。

「哥。」

他訝然地回過頭,我低著頭,不知道為什麼會叫住他,但話語不由自主地從嘴角邊流淌出來了,「一片空白……我現在已經變回一片空白了,想要染成什麼顏色,就看哥了。」

韓悅煬愣了很久,終於微笑著開口,「你很適合藍色不是嗎?」

37

日子一天天地沒什麼變化,但我知道時間的流逝點點滴滴地改變著什麼。我試圖接受著周圍,接受著碩業,碩業裡經常與我有往來的人,尤其是那幾個保鏢已經與我混得很熟,那個被我用勺子砸過的阿昊摸清了我的脾氣,知道我不好惹,但還是偶爾開著我的玩笑。

幻火放出的懸賞收回了,就在我收到漣光回饋來的機密區被查看的消息的第二天。紅果然成功地破解了密碼,那麼那些文檔他也已經看過了吧,這樣就好了,我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

沒了懸賞,我開始安心地出門。既然已經在眾人面前暴過光,幻火也來過了,我沒什麼顧忌了,遠程工作在繼續著,但也有乾脆直接去公司裡解決問題的時候。我的露臉一時間成了碩業內部一大話題,每次去都會獲得近百分之百的回頭率。除了電子部門的工作外,韓悅煬開始讓我做一些幫派內部的情報搜集分析的工作,因此總部也成了我出入的地方。生活很充實,沒什麼不如意的地方,但我還是不知道,就這樣下去真的好嗎,我真的能完全放下過去生活在這裡嗎,時間真的能沖淡一切嗎?

疑慮歸疑慮,碩業的人漸漸地在接受我,我在碩業內的威信在提高,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我的事了,甚至開始有傳言碩業的第二把交椅很快會變成我的。

「純粹是個謠言不是嗎?」我從阿昊口中聽到這個傳言,稍稍皺了皺眉,老二不是有李炙銓在嗎,韓悅煬重視我只是因為我和他的關係特殊而已。

「跡哥你就別謙虛了。」行駛中的轎車裡,阿昊坐在我身邊,「像跡哥這樣身手又好,頭腦又好的,兄弟們也都很佩服你。說起來煬哥也真是厲害,能把這麼個弟弟藏了十幾年。」

把我藏了十幾年嗎,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了吧。

「不過說實話從跡哥的外表真看不出來。」

「看不出什麼?」我隨口問道。

「長得那麼書生氣,笑起來那麼溫柔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竟然那麼適合幹這一行。」阿昊搔搔頭,「我形容不太好,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許跡哥這樣的人更可怕,讓人不設防。」

「是嗎。」我輕輕勾了勾嘴角,「我哥不也是這樣?」

「所以煬哥也是被追著的大眾情人。」阿昊小聲透露著,在我面前怎麼數落韓悅煬也不會遭我的報應這點,他已經十分清楚。

我皺了皺眉,視線離開了手中的一疊資料,「『也』是什麼意思?」

「跡哥沒聽說?」阿昊似乎又找到什麼樂子了,「現在碩業公司裡那些小姐們心中最理想的情人就是跡哥阿。」

車像串通好了一樣在此時一剎車,我朝前一衝,差點沒形象地撞到司機的椅背,活了這麼多年,我怎麼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這種魅力。我無表情地斜了他一眼,繼續看我的資料。

「我沒在瞎說啊,跡哥外表又好,年紀輕輕就當上技術總監,而且又是煬哥的弟弟,女人理想的對象也就只有這些要求了。」

「瞄準財產的話不如直接去追我哥,我哥還比我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不是嗎?」我抬頭看了看窗外,車已經停在公司樓下了,收起資料,打開車門逕自走了出去。

「啊,等等啊,跡……蘭先生。」阿昊和其他幾個保鏢連忙跟了上來。

我稍稍放慢了腳步,韓悅煬吩咐過他們在公司的人面前不准叫我跡哥,這點倒是記得很牢。大堂的接待小姐看到我,立刻告訴了我會議的房間號。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什麼,現在看來的確公司裡的年輕女職員們看到我都笑得像花兒似的。

「跡悅。」

我正朝著電梯走去,沒想到韓悅煬已經坐在附近的沙發上了。我看了看周圍,確定他的確是在向我走來,準備與我同乘電梯上樓,「你不迎接那些合作人,在這裡等我幹什麼?」

「談判中翻譯的好壞可是至關重要的,我怎麼能不來討好你這個全程翻譯呢?」

「討好?可惜我幾乎整天和你在一起,現在多這麼一分鐘也沒覺得什麼榮幸。」我懶懶地回答著,昨天硬讓正在編程勁頭上的我停下手頭的事,給我一堆資料告訴我今天要法德意三國語言的談判翻譯,這是人做的事嗎?還編什麼謊話說什麼臨時找不到人手,憑他韓大總裁的面子還怕在香港找不到翻譯?分明就是想趁機炫耀自己的弟弟,所以從昨晚起我就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你的嘴怎麼老是不肯饒我?」韓悅煬哭笑不得地看著我,突然湊近了過來,「談判成功的話,過會兒一起去孤兒院看雯雯怎麼樣?」

我的眼睛一亮,真的好久沒見過那個活潑的孩子了,「好吧好吧,我會努力工作的,韓總。」

韓悅煬皺了皺眉,「不是哥哥?」

我冷笑著,「想要討好你弟弟我,你的修為還差著遠呢。」

「……好你個小子,竟然對哥哥不敬起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韓悅煬咧開嘴笑著,雙手一起伸了過來。我條件反射地要擋,但無奈一手拿著資料,一手提著筆記本電腦,很快便被他壓到了電梯的牆壁上。

「老老實實叫一聲哥哥,嗯?」韓悅煬瞇著眼威脅道。

「哼。」我撇過頭。

「不肯叫嗎?」韓悅煬似乎越來越有興致,轉過我的頭,再要發話的時候,不料電梯停下了,門一打開,外面站著的韓悅煬的女秘書看著我和韓悅煬這極其曖昧的姿勢,張嘴卻結巴得什麼也說不出,只有斷斷續續的「啊」的聲音從喉嚨裡鑽出來;手裡一鬆,文件掉得滿地都是。遠處似乎還傳來一些女性的尖叫聲。

完了,這下謠言要從我和韓悅煬的同性戀問題進一步發展為兄弟戀了,如果照阿昊的說法的話,公司裡的年輕女性大概都要哭死了。

「咳嗯。」我清了清嗓子,甩開同樣處於尷尬的韓悅煬,走出電梯蹲下把散落的文件拾起整理好遞給秘書,同時綻開平日裡的親切微笑,「林小姐,韓總今天心情不太好,可能的話今天就讓他一個人冷靜冷靜。」

她愣愣地點點頭,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片紅暈。我笑著說了聲謝謝,邁開步子向會議室走去,身後的韓悅煬匆匆命令著不准把這件事說出去,接著不顧紳士形象急速追了上來。

「跡悅……」

「我會好好翻譯的——我還不至於會公報私仇。」

談判很順利,談判後韓悅煬也確實履行承諾地帶著我去了孤兒院。妮雯隔了幾個月重新看到我們,高興得像什麼似的。我與妮雯聊了一個多小時,故意忽視著韓悅煬的苦瓜臉,他那是罪有應得。

一回家,我就獨自進了工作室,喝著茶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我突然覺得好笑,突然覺得我似乎變得很刁鑽,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不,應該說,我只有對韓悅煬才這樣刁鑽,難道因為他是我的哥哥?難道這是我撒嬌的方式?但不管怎樣,這次是他太過分,竟然在公共場合開這種玩笑!

我踱到牆角的玻璃櫥邊,盯著那只藍蝴蝶的標本。「原諒我吧,我美麗的藍蝴蝶。」剛才在車上韓悅煬試圖這樣道歉,我自然充耳不聞,不過為什麼韓悅煬的父親會把我和蝴蝶聯繫起來呢。韓悅煬說我適合藍色,大概也是因為這只蝴蝶的關係吧。

我打開櫥門,第一次把那個標本取出拿在手上仔細地觀察著。確實是很漂亮的品種,巴西大藍閃蝶,記得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蝴蝶被固定在玻璃之中,周圍有一圈金屬的鏡框,我把標本翻過來,意外地在右下角發現了一條貼上去的標籤。

「19XX年夏,受贈於……」

可惜人名已經模糊不清。19XX年正好是20年前,那個時候韓悅煬才10歲,這個字怎麼看也不像10歲的孩子寫的,那麼說是別人送給他父親的。

「這個標本是別人送給我的,10年前的事了吧。」

韓悅煬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我頭也不回地扔過去一句話。「進來前敲門不是基本的禮儀嗎?」

「還在記仇?」韓悅煬無奈地笑了笑,走近過來,「一個叫笠原小百合的小姐送給我的,不過她似乎也是從別人那裡收到這個標本的。」

笠原小百合……我在心中用日文念著這個名字,不動聲色地把標本放回櫥裡,坐回到我的椅子上,終於把視線放到韓悅煬臉上。

「有什麼事?」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一談。」韓悅煬露出一些困擾的表情,我正納悶著,他歎了口氣,繼續道出了更令我意外地話語,「跡悅,你是故意在給我製造情敵嗎?」

「啊?」我脫口而出,這是什麼跟什麼?

「為什麼你肯對那些毫無關聯的女職員大方地露出笑臉,就是不肯笑給我看?」韓悅煬不滿意地說道,「你該不會不知道公司裡的女職員們都在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你?」

「嗯,知道——今天剛知道的。」我輕描淡寫地回答著。

「知道了你還對我的秘書那麼親切!」

「我對大部分陌生人都很親切,你該不會不知道吧。」我停頓了一會兒,口氣正經起來,「我說過我不會做你的情人的,所以你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

「……你還是忘不了他嗎?」

我心頭一顫,韓悅煬竟然也是個癡情的人,但是……「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我抬頭回答著,我的心已經永久地給了一個人了,無論他在天涯海角,「我們現在這樣的關係有什麼不好嗎,哥。」

韓悅煬自慰地笑了笑,「的確,沒什麼不好,你肯這樣留在我身邊我就很高興了,和你拌拌嘴,互相捉弄,這種日子我盼了十幾年終於盼到了。」他上前把坐著的我摟到懷裡,「但人是自私貪心的動物啊,跡悅,自己的東西就不想和別人分享,得到了就會想得到更多。」

我皺了皺眉,心裡頓時不悅起來,「太貪心的話反而會失去一切,韓悅煬。」

「所以縱使多麼不甘心,我還是讓你站在了大家的面前。」韓悅煬竟沒有計較我對他的稱呼,鬆開手臂轉而摸著我的頭,「你比我想像的做得更好,你有一種讓兄弟們服從的親和力和內在的威懾力,你如果是老大,會當得比我更好。」

我一愣,難道他真的想讓我坐上那個二當家的位子?「抱歉我沒這打算。」

「我就料到你會這麼說,所以也不打算勉強你。但是如果有兄弟想跟著你,像阿昊他們,你就讓他們跟著吧。」

韓悅煬拍了拍我的背,我轉回電腦面前準備開始寫那個硬被中斷了的程序,卻發現他還站在那裡,看樣子並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但直直地盯著我看。

「還有什麼事嗎?」我歎著氣轉過轉椅,韓悅煬有時候有點像算盤珠子,我不問他就不說。

他沉默了幾秒鐘,突然微笑起來,「我想吻你。」

我的火氣被他這四個字又弄得冒上來了,「嫌我好捉弄是嗎?告訴你,兩天之內你不用指望我再跟你說話!」

「我是說真的。」韓悅煬居然認真起來了,「不是在捉弄你,我真的想吻你。」

「……你知道我不可能會答應的。」

「即使沒有愛,只是單純一個動作也不肯嗎?」

「你想侮辱我嗎?」我肚子裡的火更大了,「你以為我是那些隨便就可以與人做這種事的男妓嗎!」

「那麼那天的算什麼?」

我迷惑了,「什麼那天?」

「……果然,那不是出自你的本願,大概都不記得了。」 韓悅煬自嘲地笑了笑,帶著失落看著我,「幻火來襲擊的那天,你在車裡,吻了我。」

什麼?!韓悅煬的話猶如一擊霹靂打在我心上,我怎麼可能主動去吻他?那天上了車,哭了以後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怎麼會吻他……

「所以我一直抱著僥倖或許你心裡有那麼一點愛上我了,因為聽說人在無意識中的行為更加貼近真心,不過看來這次我的賭注壓錯了。」韓悅煬無奈地訴說著,又一次撫了撫我的頭,「我說過不會強迫你什麼的,現在也一樣。不打擾你了,過會兒下來吃飯,別賭氣連飯都不吃。」

韓悅煬轉身下樓去了,我頭腦裡一片混亂,我吻了他,就算當時我頭腦發脹,但怎麼會去吻他……我抱著頭,接著甩了兩下,打開網頁瀏覽器想隨便看些什麼分散一下注意力,腦子裡突然冒出來那個名字。

笠原小百合,我輸入了名字,抱著好奇的態度開始搜索。這個名字在日本是個很普通的名字,搜索列出了幾千條符合的項目,我隨意點入看了看,都是些跟我無關的信息。正想要換個關鍵字去查查那只蝴蝶,一條寫著「華裔美女,點擊查看照片」的項目吸引住了我。看看叫這個名字的人長什麼樣吧,我這麼想著點入了網頁,網速很慢,我等得快不耐煩了,照片顯示了出來。顯示出來的內容卻瞬間幾乎令我停止了呼吸。

照片上的這位小姐長得如花似月,但無論臉型,還是額頭、眼睛、鼻子、嘴巴,在我腦海中第一時刻聯想到的沒有第二人。太像了,簡直就是紅的翻版——不,也許應該說,紅就是她的翻版!

38

日籍華裔笠原小百合,生於19XX年,從年齡上來算,也差不多就是紅的母親。21歲時加入日本籍,30歲之後行蹤不明……30歲時不就是韓悅煬收到這只蝴蝶不久之後的事嗎?這只蝴蝶原先的主人就是她,不會錯的。更重要的是,韓悅煬和她是什麼關係,純粹巧合的話也未必太巧了吧!

「我和她?」晚飯後,韓悅煬很驚異於我的疑問,「怎麼,你難道找到她的照片發現她是個大美女就吃醋了?」

「別瞎扯。」我沒心思聽他的戲謔,逼著他把話題收回。

「在一次晚餐會上認識的,她好像認識我父親,一眼就認出我來。」韓悅煬想了想,「後來有時有些往來,一次在她家裡看到這只蝴蝶,就想起你來了。她看我很喜歡的樣子就送給我了。」

「沒別的了?」

「十年前的事了,要我仔細想也想不起來了。」韓悅煬聳聳肩,「倒是你,怎麼突然對她感興趣起來了?」

「……沒什麼,突然好奇了而已。」

我揮著手,回樓上去了。即使知道了又怎麼樣呢,我現在與幻火沒有關係了,所以我要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呢。

一連幾天的陰雨之後,陽光終於從雲層後透了出來,我看著窗外的明媚,決定出去走走。

「我出去買東西。」我在玄關換鞋,阿昊他們很快聚了過來。「不用了,我很快就回來。」

「可是……」

「我又不是沒一個人出門過,偶爾也放我一些自由時間好不好。」風平浪靜了那麼長時間了,韓悅煬也默許我散步時不帶保鏢了,真不知道他們緊張什麼,「兩個小時後還沒消息的話就找我哥確認我的所在地好了。」

我叫了輛出租車到不遠的商業中心,到電子器配店裡買了些東西,接著又去了喜歡的咖啡店點了招牌的提拉米蘇和伯爵紅茶。出了咖啡店,看看時間還早,於是決定花半小時慢慢走回去。

香港不愧是旅遊勝地,再加上原來就是英國殖民地,高鼻子藍眼睛的到處可見。我沿著街走著,正準備拐入一條清靜的小路,面前走來兩個金髮男子,一人拿著張地圖,滿臉困擾的樣子。

「清問(請問)……」一個人用生硬的中文對著我比劃著,說了半天我還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裡。

那外國人越說越急,乾脆開始用母語說起來了。我一聽,原來是法國人啊,微笑著用法語回答起來。那兩個人鬆了一口氣,把路問清楚了,向我表達著萬分的感激。我擺擺手,邁開步子轉入小路,走了幾十米聽到身後有奔跑聲和呼喊聲。我回頭,看到那兩個法國人又追了上來,一邊道歉,一邊說著還有一處要問。我停下腳步,他們展開地圖指著邊上印著的一幅照片,我看了看註解,正要回答,突然地圖下的一隻手揚起,一把白色粉末向我撒來。我一驚,立刻摒住呼吸摀住鼻子,向後退了一步。兩個法國人已經開始奔跑,我明白不能在這種地方開槍,正在想著對策,街角停著的兩輛轎車裡下來了七八個帶著墨鏡的男人。我一邊在心中喊著疏忽了,一邊向小路更深的地方跑去,但是身體已經一點點軟了下來。

男人們很快追上來了,我感到四肢的力氣漸漸流失著,看來不光剛才的藥粉,也許從一開始就中計了。真是太不小心了,但是對方竟然會利用兩個外國人來放鬆我的警惕!

「請跟我們走一趟,」男人的語氣聽上去還挺恭敬,「凌先生!」

我一愣,會這麼稱呼我的,他們是幻火……?!

「走開!」我咬著牙喊著,手伸到衣服裡掏出槍,頭已經很暈,人已經快站不住了,但還是使勁地舉起槍。為什麼又來,不是叫你們不要再來了嗎!

「失禮了!」一個聲音劃過我的聽覺,接著後頸處挨了一下手刀,最後支撐著的力氣一下子全消散了。

意識昏昏沉沉地半清醒過來,眼前一片漆黑,汽車引擎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我用力咬破了嘴角,絲絲疼痛終於使我的頭腦清醒過來。

眼睛被蒙上了布,手被銬在了身後,車一直行駛著,我的左右應該都有人坐著。我微微動了一下,藥效還沒退去,手腳還很無力。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從麻藥的藥效來算,應該還沒超過一個小時。我和紅的體質對麻藥有一定的抗藥性,普通的麻藥要不了兩個小時就能完全恢復,不知道車在往哪裡開,但應該還在香港市區內吧。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我啟口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一個聲音從左邊傳來,「希望你不要做無為的反抗,傷了你我們也不好交待。」

「誰派你們來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同樣的聲音重複著同樣的話。

我不再開口了,從這種情形來看,應該是他吧……不要做無為的反抗,的確我現在四肢無力,槍大概被拿走了,手機應該也被扔在某地了,目前的情況要逃脫實在沒什麼希望,最好的方法便是盡快讓藥效過去,而達到這一目的最快的辦法便是休息。

我合上眼,一點點把呼吸放慢。車開得很順暢,幾乎沒有停下過,我開始覺得事情不太妙,可能已經上了高速公路,正在向市郊甚至外省市開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身體的力氣一點點恢復過來了。我捏放著背後的拳頭,覺得差不多可以開始行動時,車停下了。身邊的人摘下我遮眼的布,眩目的光線刺來,我閉眼數秒再睜開,看到一幢兩層的老式樓房,周圍是一片頹廢,很多屋子都陳舊不堪,幾乎沒什麼人跡。

我下了車,兩個彪形大漢立刻抓住我的雙臂,像押送犯人一樣把我帶進屋內,上了二樓。我一邊觀察著,一邊開始嘲笑命運。為何命運總是這樣捉弄我,為何總是讓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發生!

一人敲門後推開門,那是一間臥室,桌子前坐著一個人,高高的椅背把他的身影全部遮住。

「少爺,人帶來了。」

椅子慢慢轉過來,那個像天使般秀麗的人疊著修長的雙腿,掃了我一眼,接著帶著一種高傲的口氣紅唇微啟,「確認沒錯。」

聽到此話,我身邊的人掏出鑰匙解開了我的手銬,然後竟對著我恭敬地低頭,「剛才多有不敬,失禮了,但情況緊急請您原諒。」

我微微一愣,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其他人都已經識相地離開了房間。我根本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屋子裡的另外一人,為什麼不肯聽我的話,為什麼又要再次來找我!

我低著頭看著木製的地板,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咬咬牙下定決心抬頭發話,卻見他已經近在眼前,發怒的表情,右手飛快地揚起,重重地甩到我的左臉頰上。

啪!

清澈響亮的耳光聲,瞬時傳遍了整棟樓房。

我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這一巴掌打得很狠,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的我,連忙伸手扶著牆壁才穩住了重心,臉頰上火辣辣的,耳朵有些嗡嗡作響,嘴角流下了血絲。

「紅……」

「什麼叫為了我好!什麼叫為了保護我!我需要你用這種方法來保護嗎!」紅一開口直接劈頭責罵下來,「把我扔在一邊,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嗎!你以為護著我安全就是愛的表現了嗎!」

我沉默著,手掌捂了捂臉,擦去血絲。面前的人的火氣越來越大。

「你這個混蛋!為什麼所有的事情要一個人擔著!你覺得這樣做,用自我犧牲來暗地裡保護我,就很偉大了是嗎!我倒從來沒發現過原來你的虛榮心那麼強,這樣自我滿足感覺很好是嗎!你當我是一個用來擺設的花瓶嗎!你當我柔弱到一碰就壞所以需要你來保護嗎!你以為這樣做我會高興嗎!」

我依舊一言不發,紅被我的冷漠挑得忍無可忍了,「你回答啊!這種時候還裝啞巴嗎!」話音未落,又一巴掌揮來,我不躲不閃,他的手掌在我的臉龐一公分處停下了。

我看著他,咬著牙拚命使混亂的內心平靜下來,帶著虛假的鎮靜開口道。

「氣消了嗎?嫌不夠的話,你可以再打我,直到你氣消為止我都奉陪。」不僅是紅,連我自己也為我的聲音和表情的冷靜而訝然,才過了半年,我已經這麼會演戲了嗎,「不過那之後,請你離開這裡。」

「紫!」紅大吼一聲,在我臉邊停下的手稍稍移開,很快第二個耳光還是揮下來了。「又要趕我走了是嗎?那個韓悅煬就這麼吸引你?!」

「我現在完完全全是碩業的人了,韓悅煬是我哥哥,也是我的上司,他有權把我留在身邊,我也有義務替他排除異己。」我忍著臉上的腫痛,入眼的是紅憤怒的臉。

「義務?排除異己?」紅的語氣帶著嘲諷,「就憑你現在這赤手空拳的樣子?簡直讓人笑話!」

「希望你帶著你的那些人,從這裡離開,永遠不要再踏入香港一步!」我重複著內心的希望,「我不會再警告第三遍。」

「因為香港是碩業的地盤?因為韓悅煬會把我抓起來嚴刑拷打?」紅雙手都握著拳,「既然你已經是碩業的人,憑什麼命令我!既然你已經不是幻火的人,不是我的搭檔,我憑什麼要聽一個敵人的勸告!不甘心嗎?告訴你,想要我聽你的話,唯一的方法就是老老實實回到幻火,回到我身邊來!作為敵人的話,我變成什麼樣關你什麼事?我死了的話碩業也少一個威脅,豈不是更好!」

紅的語氣越來越凶,我一直忍耐著承受著,但終究達到極限了,他最後的那句話,使我無法再忍受了,一直壓抑著的感情爆發出來,「你以為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你以為自己很厲害是嗎!你知道碩業在香港有多少人!你以為每次你都能在韓悅煬的地盤上全身而退嗎!你知道讓他答應不會去找你們的麻煩多麼不容易!」

「誰要你這麼做了!」紅不甘示弱地繼續大聲喊著,「就算受傷了又怎麼了!過去也是,現在也是,誰規定只許你受傷來保護我而不許我這麼做!因為我比你小三歲,所以我理所當然地就要受保護嗎!這是誰決定的!你憑什麼剝奪我希望用生命來保護你的權利!」

「住口!」

「命是我自己的,我要怎麼做由我自己決定!就算你也無權干涉!我現在明確告訴你,我活著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不管以凌紅還是以歐陽宏的身份!如果你不在我身邊的話,我的生命根本毫無價值,還不如去死!」

「紅,住口!你根本不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居然勸我放棄?居然勸我去另找一個愛我的人?」紅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你當我的感情是什麼?說放棄就可以放棄的賤賣品嗎!我從十二歲開始喜歡你,你以為這只是小孩子出麻疹的心血來潮嗎!」

我撇開頭,咬著唇。

「口口聲聲說愛我,口口聲聲說活著為我,卻從我身邊逃走,你以為我會感激你的這種愛嗎!」

紅伸手一把扯住我的衣襟,眼睛裡閃著些許水光,明明已經不會再心痛的心,又開始如撕裂般地痛起來。

「說會永遠與我在一起的是你,說決不會背叛我的也是你,結果卻做出這種沒有良心不守誓言的事!誰要你自說自話扔給我的心了!我要的是你!一個完整的你,缺任何一部分我都不要!」

「紅,我真的無法……」

「你不是希望我幸福嗎?你以為幸福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給我的嗎?你以為沒有你在身邊,我可能會幸福嗎!」紅揪著我的領口,瞪著我,「我要你,紫,我只要你!你是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的!」

紅的手一發力,另一隻手順勢拉下我的脖子,急促的吻壓到我的唇上。我驚惶地想推開他,我已經下決心了,不能在這種時候再動搖。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即使把你綁著也要帶你回去!」

「即使不顧我的意願,你也要執意這麼做嗎?」僅僅一個吻,我感到的底氣已經開始虛了,彷彿建在沙地上的樓房一樣,鬆動的根基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對!」紅的口氣卻堅定得沒有一絲猶豫,黑珍珠的眼睛透著不可動搖的決意,「如果只有把你綁起來才行的話,我就日日夜夜把你綁在身邊!」

「那麼……」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輕下去了,身體內的感情捲著愈來愈高的浪一次次地衝擊著理智的堤壩,那已是破舊不堪的堤壩,「那麼……把我綁起來吧,紅……」

堤壩垮了,洪水把我用逞強構建起來的樓房全部捲走,瞬間,已經連碎片也看不到了。

39

我猛地伸出雙臂,緊緊地把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摟到懷裡,那樣用力地擁抱著,體會著這熟悉的觸感和真實的體溫,生怕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夢境,生怕下一刻懷裡的人就會消失不見了。不顧一切地擁抱著,像要揉碎他的身體一般,像要把自己與他融合起來一般,收緊著雙臂。

「……紫……」紅髮出微弱的驚訝的聲音,伴隨著不知所措和急促起來的呼吸。

「我是你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理性早已無影無蹤,我放開聲音喊著,什麼韓悅煬,什麼碩業,什麼幻火,什麼危險,此時此刻已經什麼也顧不到了,只有紅的存在是真實的,現在世界中只剩下我和紅兩個人,不管這樣做的後果會怎樣,我現在只想要紅,只想感覺到他的氣息,他的所有。

唇探尋著他的味道,使勁吮吸著,紅把重心推到我身上,把我壓到牆上,開始瘋狂地啃咬我的嘴唇,鹹鹹的血腥味在口中擴散開來,接著舌伸入我的口腔內翻攪著,像要把半年來的飢餓一下子填補回來一般,死死地不肯停止。

「我想你……紫……我想你!」紅斷斷續續地說著,聲音帶著哭腔,我感到一股冰涼從緊貼著的火熱的面頰之間流下,「我想你,找你,找得快瘋了,你知不知道!」紅捶著我的胸口,「瘋狂到翔他們不得不把我綁起來,你知不知道!」

我的心顫抖著,想開口卻不知要說什麼,只是心疼地吻著他的眼角,舔去他的淚水。紅埋頭在我的臂膀之中,用模糊不清的聲音喊著混蛋,我輕輕拍著他的背,我所能想起的安慰方法此刻也只有這一種了。時間在我們的相擁相吻之中,靜悄悄地流逝著。紅在我的襯衣上擦著眼淚,突然抬起頭用有些紅腫的眼睛狠狠地瞪著我。

「說,那混蛋有沒有碰過你!」

我稍稍一楞,接著帶著安撫微笑起來,抬手擦著他臉頰邊的淚痕,接著慢慢解開自己的衣扣。

「你要親自檢查你的所有物是否完整嗎?」

衣物凌亂地散了一地,屋子裡充滿著情慾的喘氣和呻吟聲,彷彿空氣中每一個分子都帶著曖昧的氣息一般令人沉浸在這個只有兩人的空間內。我想我已經暈過去兩次了,但紅還趴在我身上慢慢啃咬著,細細舔著。我試圖換個姿勢,但稍稍一動,酸痛不適立刻刺激著神經,紅幾乎就是要把半年的份一次性討回來一般,長時間地持續著。

「……紅……」火熱的嗓子發出乾澀的聲音,我使勁擠了些口水吞下,「水……」

「嗯,」紅應了一下,把唇移到我的唇上,「我去拿。」

紅依依不捨地下床,把桌上的杯子拿了過來,喝了一口接著全數灌到我嘴裡。冰涼的液體滑入口腔內,我感覺舒服多了,體會著嘴裡的味道,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是什麼?」

紅開燈看了看杯中,「牛奶啊,沒變質吧。」

我輕輕搖了搖頭,不過量誰也不會想到這種精美的茶杯裡竟盛著牛奶吧。

「我每天都在喝牛奶,雖然還是不喜歡這個味道。」紅看著我,「我有沒有長高?」

「好像高了那麼一點吧。」

「是嗎?翔竟然敢說我還是那麼矮。」紅略略嘟囔著,「還要嗎?」

我搖搖頭,紅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掀開被子鑽了進來,翻到我的身上,攜帶這室內空氣溫度的身體一靠上我又變得火熱,靈巧的手指在我的胸前挑弄著,還有著牛奶味道的唇又開始貪婪地吻著我的鎖骨。

我任憑他擺弄著,聽任著淫蕩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伸手攬住他的腰,摩挲著他光滑細嫩的皮膚,「……紅……你……不累嗎……」

「你欠我半年!這其中有聖誕、元旦、新年還有情人節,你自己算該怎麼還清!」紅抬起頭盯著我,接著重新俯下,「而且,說不定我一睡,你又逃走了。」

「不會的。」我吻了吻他,「我就這樣抱著你,你也睡會兒吧,歐氏未來的總裁在這裡累垮了的話我擔不起。」

紅猶豫了一會兒,「好吧,不過要等這次做完。」

紅也確實累了,離開了我的體內便靠著我的胸膛合上了眼。我用最後一點體力支撐著,拉好四周的被子,正準備好好休息,紅突然開口了。

「紫……」紅沒有其他動作地吐著字,「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嗯,什麼?」我納悶地問。

「先生一開始只告訴我你是我的搭檔。後來,幾個月後翔才告訴我要我時刻留意著你,因為先生很重視你。」

「……因為我的頭腦嗎?」我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紅連忙接上,「我覺得還有別的原因,這是我自己猜的,翔什麼也沒告訴我,真的。」

「是嗎……」我輕輕歎了口氣,「我相信你,紅,所以睡吧,已經很晚了吧。」

「不行,聽我說完,否則……」紅頓了頓,「沒有秘密,這是你的第三個密碼不是嗎?所以那時我就決定了,見到你的話一定要把所有瞞著你的事都告訴你。」

我一怔,難道紅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那你說吧,我聽著。」

「先生讓我們去日本確實是為了躲避,後來在東京翔在電話裡也這麼告訴我,叫我們經常移動,但是我不知道那個人就是韓悅煬,也不知道他是你哥哥。」

「嗯。」

「工作上的就這些了,但還有很多我們之間的……紫,你知道我的初吻是什麼時候嗎?」

我想了想,好像沒什麼印象,以前一起行動的時候,紅也不是沒用過美人計,說不定是在那種時候吧。

「你知道你的初吻是什麼時候嗎?」

「唉?」我驚訝地低頭看了看他,「上次……向覺表白的那天晚上吧。」

「不是,」紅搖了搖頭,「你的初吻和我的是在一起的,三年前,我發燒了還去逞強結果差點死了的那次還記得嗎?後來我把感冒傳給了你,就在那個時候,在你睡著的時候,我吻了你……」

我吃驚地聽著,從那麼早開始紅就喜歡著我了嗎……

「那把你很喜歡的茶勺還記得嗎?」

「嗯,有一天突然找不到了。」

「是我拿去吃桂圓湯了,然後一不小心就把勺子和桂圓核一起倒到垃圾箱裡了。直到你說找不到了我才想起來大概是那時倒掉了……」

「還有那張設計圖紙,我以為是沒用的東西,所以拿去打草稿後就隨手扔了。還有……」

「嗯,我知道了,」我打斷了他聽起來才開了個頭的懺悔,「反正家裡少了什麼壞了什麼都是你做的吧。」

紅頓是不爽地仰起頭,「你這什麼態度嘛,難得我鼓起勇氣向你坦白。」

我笑了笑,其實這些我早也猜得出,我們家警備森嚴,又沒有什麼野貓野狗,不是我做的事情當然就只有他了,「我又沒生氣。睡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晚安。」

「嗯,晚安,親愛的紫。」

第二天我和紅都睡到很晚,也許我們睡下的時候就快天亮了吧,整整一夜的縱慾,紅依舊沒有滿足,守著我一醒來,激情的吻又壓了上來。敲門聲傳來,不過紅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

「少爺。」門外的人出聲道。

「什麼事!」紅不悅地回答著。

「少爺的飯菜……您從昨晚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被他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肚子裡只有昨天咖啡店裡的那塊提拉米蘇和凌晨的一口牛奶而已。

「放在門口好了,我過會兒會來拿。」紅不耐煩地應答著。

「紅,半年不見你變得很偉大了,說話口氣都不一樣了。」我笑著,捏了捏他的臉。

「紫,專心!」紅衝著我嘟囔著,一邊手漸漸往我的身下探。

「那麼就放在門口了,」門外傳來托盤碰地的聲音,「還有少主的份也一起。」

「嗯,行了,別再來打擾了。」

紅朝著門的方向揮揮手——明知道不會有人看到——接著準備把頭埋到我的胸前,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托住他的肩。

「等等,他們剛才叫我什麼?」心中,不安又開始騷動。

「少主啊。」紅漫不經心地回答著,觸到我的目光,表情終於嚴肅起來了,雙手壓著我的肩,一字一句地宣告著,「你是幻火的少主,下一任幻火的掌門人,這是先生親自宣佈的。我這次來的任務,就是把你接回幻火去。」

40

「你說什麼……」我呆住了,「怎麼可能……」

沒錯,怎麼可能!最近半年我根本就不在幻火,不僅如此,不久之前還在被幻火懸賞,還握著槍與幻火敵對,這樣的我怎麼可能會一夜之間變成地位僅次于先生的少主?!

「沒什麼『怎麼可能』,」紅認真地說道,「你也知道先生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何況你認為這個位子除了你還有誰有資格嗎?」

還有誰……翔是歐氏的總裁,紅是歐氏的少爺,的確都不可能兼任,如果覺還在的話……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麼事情總是出乎我的意料,讓我沒有一點準備卻不得不接受殘酷的現實?睜開眼,紅赤裸的身子映入眼簾,我才意識到我們倆現在這樣子實在不適合談論這種嚴肅的話題。

「紅,起來吧。我覺得有必要把事情理清楚了。」

紅極不情願地放開了手,扶著我坐起來,在我的腰下墊了幾個枕頭讓我稍微舒服些,接著拉過床罩遮了下半身,開門把餐盤端了進來。

「總而言之,先生已經宣佈了,我和翔都沒有意見,所以這件事就這樣不會再改變了。」紅敘述著事實,我呆呆地聽著,這件事對我的衝擊絕不比我知道我的身世的時候小。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這種事,就算回到幻火,我也只不過是一個殺手,從來沒有考慮過我會光明正大地露臉,更沒想過會坐上如此高層的位子,先生他究竟在考慮什麼?

「所以我說,先生一定不只是因為你特殊的出身才這樣關注你的。」紅往嘴裡塞了一口炒飯,「一定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著,一邊把色拉裡的小番茄挑出來夾到紅的盤子裡,卻發生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我的動作,「怎麼了?」

「你……原來還記得……」

一愣之後,我輕輕笑著,「這種事,我想忘也忘不了,每次吃飯時,都會想著你最喜歡吃這個,最厭惡那個……」

紅的手伸了過來,撫著我的左臉,經過一夜,臉早就不痛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殘留的痕跡。「很痛嗎,昨天……」

「沒什麼,不過這是你第一次打我吧,真是又多了一種經歷。」我聳著肩,把最後一隻番茄直接塞到他嘴裡。

紅嚼著番茄,一邊用不清楚地聲音說著,「所以,你這次非得回去,先生和翔也都希望趕快離開碩業。」

我沉默著,哪有說離開就能離開這麼簡單,韓悅煬現在一定派人到處在找我了。根據紅的說法,這裡已經不是香港境內了,但是憑韓悅煬的能耐,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能找到這裡來,到時候怎麼辦?更何況現在,我又一次陷入彷徨之中了,如果韓悅煬只是個普通的黑幫老大,只是把我抓來加以利用,我可以乾脆地離開他,但是現在……選擇了任何一邊就意味著要與另一邊敵對,韓悅煬是我的哥哥,至少從這半年來看他的確是個稱職的哥哥。一邊是情人,一邊是親人,這兩邊是永遠無法和解的,因為先生害死了韓悅煬的父親,而我,就這麼被夾在當中,進退兩難。

「紫?」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來了另一件事。

「紅,你知不知笠原小百合這個人?」

「誰?」紅疑惑地看著我。

果然不知道。我嚥下幾口飯,「這裡有能上網的電腦嗎?」

「我把漣光帶來了,能用吧。」

隔了那麼久重新看到我的得意之作,我也顧不得問候她了,照著上次的方法重新搜索出那個網頁,打開照片,轉過屏幕對著紅,「你怎麼認為?」

「這是……」紅從屏幕旁邊把頭探出來,我看到他的臉上寫著與我當初一樣的震驚,「我的……母親?」

「可能性很大。」我肯定著他的想法,「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曾經與我哥的關係不錯。」

「韓悅煬?……什麼!」紅不敢相信地驚叫著,低頭重新仔細地看著照片和下面的大致信息。

「我當然不會說你可能是韓悅煬的兒子,但是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我整理著思路,我的信息,幻火的信息,碩業的信息,總覺得這千絲萬縷之中還隱藏著什麼秘密。「幻火領養的孤兒,似乎只有我們兩個吧,偏偏我們兩人都跟韓悅煬有關係。」

「你是說先生和韓悅煬之間還有別的什麼恩怨?」

我點點頭,這種可能性極大,先生這次的決定也很可能與這個有關。

「所以你就更應該回來了。」紅說道,「回去才能向先生把一切都問清楚,不是嗎?」

我歎了口氣,果然話題還是會回到這上面來,韓悅煬不會罷休的,所以我不可能能一走了之。昨晚喪失理智的行為,我現在已經開始隱隱後悔,這麼做了,那麼我半年來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到時候萬一牽連了紅,萬一紅遇到不測……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問道,紅應該已經有計劃了才敢這麼把我擄來的。

「過會兒就離開這裡,到離香港更遠些的地方,兩天後我聯絡的直升飛機會到,裝樣子把人接走,然後我們一點點移動附近的城市,坐火車或者長途汽車回去。」

用直升飛機做障眼法,雖然可能明顯了一點,但可以一試。坐火車和長途汽車雖然花的時間會長一些,但這兩種交通工具不需要身份證明就能上車,沿途也可以隨時下車,的確不容易被人發現。但問題是,是不是能再拖兩天。

「那麼就先這麼辦吧。」

吃完飯,我艱難地起身洗了個澡,其他人收拾好屋子裡的東西,就一起上路了。路上的顛簸使我感覺很不好受,紅替我揉著按摩著,但過不了多久,有著「旅途厭倦症」的他又像從前那樣倒在我身上睡著了。我寵溺地看著他,確認了口袋裡的槍,紅把它還給我的時候一直皺著眉,但無奈沒把我原來那把帶來,只得先暫時讓我用來防身。

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來到另一幢僻靜的房子。紅告訴我這裡離香港已經有三百多公里,附近的一片已經都被幻火悄悄買斷,我不由得開始懷疑一直沒什麼動靜的幻火是不是從我投奔韓悅煬開始,就著手籌劃著這一切。

還有兩天,只要再過兩天,無論如何我也能有辦法讓紅安全地回去。但是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我感覺自己不停地在抬手看表。紅幾乎片刻不離地跟我在身邊,夜晚依舊同睡,但也明白為了順利的回歸,不能再做那種放縱的事。我的身體漸漸恢復,下身的酸痛漸漸消失。

一天在焦急中過去了,還有一天。

「紫,我聯繫過了,還有半小時直升機就能到了。紫?」

我從恍惚中驚醒,連連點頭回應。

「怎麼了?不舒服嗎?」紅湊近了,摸摸我的額頭,「沒有發燒吧。」

「沒有,剛才只是走神了而已。」我找了個借口,同時打了個哈欠。剛才的確覺得身體情況有些奇怪,一陣頭暈,然後感覺有些發冷,像是感冒的前兆,但這兩天又沒有著涼,怎麼會感冒呢?

「不要騙我哦。」紅不放心地又比了比我和他自己的額頭溫度,「直升飛機一到,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嗯。」

還有半小時……

還有二十分鐘……

十五分鐘……

十分鐘……

五分鐘……

半小時到了,紅的一個手下敲開了我們的門,臉上卻帶著幾絲慌張的神色。

「怎麼了?直升飛機出什麼問題了嗎?」紅問道。

「不是,少爺,遠處出現了十幾輛車,恐怕是,」他說著瞄了我一眼,「恐怕是追著少主來的碩業的人!」

「什麼!」紅低沉地呼出了聲。

最壞的事又被我遇上了。

「直升飛機呢?」我很快恢復鎮定,問道。

「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我點點頭,轉向紅,「紅,計劃改變,你和他們一起坐直升飛機走。」

「那你呢?」紅緊張地看著我,「別說你又要扔下我一個!」

「我……我有些話要問我哥。」

「不行!」紅一口回絕,「絕對不能再讓你見他,否則……你和我一起走,否則我也不走!」

「別說傻話,讓他們看到你的長相還得了!」我板起臉來。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走,紫!」

看著他認真焦急的樣子,我不由得軟下表情,含笑說道,「我沒有說會扔下你。」接著,不顧有人看著,伸手懷抱住他,「紅,聽話。」

「可是,紫你……」

「沒什麼好『可是』的。」 我低頭封上了他的唇,「聽話才是好孩子。」

紅垂下了眼皮,不甘心地撇過頭,我把右手撫上他的頭髮,輕輕梳理著那柔軟的髮絲。紅猶豫著,我依舊微笑著,突然手離開幾公分,發力向他的脖根處落下。

「紫!你……」

結實地吃了我的手刀的紅,很快失去了意識倒在我懷裡。我又吻了一下他的唇,把他交給了門口的人。

「直升機一來就帶他上去,然後趕快離開。」我對那人說著。

「但是少主您……」那人接過紅,愣愣地看著我。

「我會給你們爭取時間,不要拖拖拉拉的。」看到他還是站在原地,我的語氣終於強硬起來,「你想在這裡全軍覆滅嗎!對方是我們的五、六倍!快走,這是命令。」我歎了口氣,「碩業不會對我怎麼樣的,紅就交給你了。」

那人終於服從了,低頭行禮後抱著紅向樓頂的停機坪走去。

我鬆了一口氣,接著自嘲起來,那麼短暫的幸福,也許還是不要的好。我輕輕搖著頭,突然有感到一陣目眩,跌坐到沙發裡,摸摸額頭似乎真的有些熱度了。禍不單行啊,我長歎著。直升機的機翼聲從遠方微弱地傳過來了,我確認了屋內的人都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把幾個又來勸我的人趕走,一個人走到一樓空蕩蕩的客廳裡,看著窗外靠近的車輛。

直升飛機越來越近了,屋子外也被從車裡下來的人們包圍起來了,我走到門口,做好最後的思想準備。

哥,你要我用什麼表情來迎接你?

我勾了勾嘴角,其實什麼表情都無所謂吧。又一陣頭暈,我狠下心,轉動把手,打開了門。

有些涼的風吹來,我稍稍一哆嗦,瞬間已經有十來把槍對準了我。我笑了笑,向衝在最前面的阿昊揮揮手。

「啊,跡哥!」

「你想把我射成馬蜂窩嗎?」我調侃般地說著,「我哥來了吧。」

他點點頭,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韓悅煬正從正中的一輛車裡出來。我道了聲謝,從容地在眾多的槍口之前向他走去。

「哥。」我站在他面前,抬表看了看,有些嘲諷又有些無奈地笑著,「71小時24分鐘,比我想像的晚啊。」

「你在打什麼主意,跡悅?」韓悅煬蹙著眉觀察著我。

「沒什麼,放過他們所有人,我就跟你回去。」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了條件。

「你還是袒護他們嗎?」韓悅煬不滿起來,「這次是他們找上門來的!」

「可這裡已經不是香港了。」

「但是他們是在香港把你劫走的!」

我歎了口氣,也是呢。風陣陣吹來,身體直感到冷,我大概真的感冒了。我看著眼前的人,我現在到底是以什麼身份在與他交談呢?他的弟弟?他的部下?還是他的敵人?不知道韓悅顏如果聽說了我成為了幻火的少主會有什麼感想。

我稍稍低下頭自棄地翹了翹唇角,「那麼你開條件吧。」我重新看著他,微微聳了聳肩,「只要你答應不動他們一分,讓他們安全離開,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直升飛機的聲音震耳欲聾起來,機翼捲起的大風吹得我開始犯困。我回頭,飛機已經停到了屋頂上,在場所有人的槍口已經離開了我,轉向直升機,但沒有韓悅煬的命令,誰也沒敢開槍。

「怎麼樣?」我轉回頭,韓悅煬正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幾秒的沉默後,向我伸出單臂。

「回來,做我的副手。」

我一愣,目光掃了一遍周圍,這才發現他的副手竟不在場。「李炙銓呢?」

「你不用管他,我不需要心胸狹隘的人。」韓悅煬冷冷地回答著。

自嘲再次爬上我的嘴角,這是怎麼了,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搶手了?幻火和碩業,兩家居然競相把老二的位子推給我,原來我除了那個天生的異常頭腦外,還有這樣的價值嗎?

「不答應?」韓悅煬揚眉問道。

「不,我答應。」我向前走了一步,「只不過有些意外,你的條件竟然這麼簡單。那麼成交,你叫人收槍。」

他點點頭,一句話一出,所有人都乖乖收回了槍,回到車上。我看著屋頂,直升飛機慢慢升起了,調頭向著遠處飛去。

紅,我又一次違約了,不過也許這就是命運……

「夠了嗎?」韓悅煬在身後催我了,我轉身幾步貼到他面前,把頭擱在他的肩窩裡,感覺他意外的吸氣聲,接著手臂自然地纏了上來。

「怎麼了?」

「很困……」我閉著眼,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

「跡悅?發燒了?!怎麼不早點說!」

韓悅煬將我抱起,帶到車裡,蓋了件外套在我身上,接著又說了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我只知道,這次大概瞞不下去了,回去之後,不知道會有什麼等著我。

41

被褥輕柔地覆在身上,暖暖的,我翻了個身,頭還有些暈沉沉的。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繼續沉浸在睡夢中,突然覺得露在被子外的手有些涼,一收回,冰涼的感覺刺激著溫暖的皮膚,我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裸著上半身。

稍稍掀開被子,身上的那些愛痕果然沒那麼容易褪去,所以,韓悅煬也一定看到了吧……

我翻身使背朝著門口,心情已經平靜不下來了,這次,果然騙不過去了。

門卡塔地開了,停了幾秒後,腳步聲漸漸靠近,韓悅煬繞到床的另一邊,伸手摸了摸我額頭的溫度。

「醒了就不要裝睡了,跡悅。」

帶著陰冷的聲音傳來,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他靠在窗邊的牆上,抱著手盯著我。臉上布著烏雲,眼睛裡透著微微的寒氣。

「我能聽一下你對這一身痕跡的解釋麼?」

「你心裡難道沒有答案嗎?」我反問著。

「我?我倒寧願相信我的跡悅是被人強暴的。」韓悅煬特地在「我的」兩個字上加了重音,使我不由地皺了皺眉。他走了上來,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但似乎事實並不是這樣,嗯?」

我勾著嘴角,「想說什麼不如直接說出來。」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演戲的本領這麼大?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對不對?」韓悅煬的聲音還很軟,拖長了最後一個音節,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還一直在像個傻瓜一樣等著你忘了那個死人,原來你的心根本就不在他那裡!」

我笑了笑,「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我喜歡覺,每次都是你自作主張地認為那個人是覺而已。」

韓悅煬愣了一下,接著手指上的力氣加大了,「我該表揚一下你的本事?」他的眼睛裡的陰霾又深了一層,「我早就該懷疑一下你和你的那個搭檔的關係了,提出單獨去對付他,又因為一張照片就緊張得來問我和他母親的關係,不過我唯獨沒想到,你竟然有讓一個孩子上的癖好!和情人幽會三天感覺如何?」

我笑而不語,承受著韓悅煬越來越旺的火氣和從下頜傳來的痛感。

「嗬,」他輕輕一哼,鬆了手,「倒是很鎮靜,你不擔心我接下來會做什麼?」

我的心頭微微一顫,僅僅這一個微小的動作也被他看在了眼力。

「放心,我現在還不會去動你的小情人,但是……」韓悅煬扯開我身上的被子,布著紅紅紫紫的身體頓時暴露在空氣中,我卻還是不為所動。

「還很鎮靜?」

「我想你還不會愚蠢到做這種事,而且我現在身體還沒康復,再者,如果你這麼做了,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這種時刻了還能保持冷靜。」韓悅煬冷笑著,開始解自己的衣扣,「可惜,你錯了!」韓悅煬甩下上衣,「看來你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多麼誘人?我一直忍著是怕傷害了你,但現在看來你已經有足夠經驗了!」

他拽起我的臉,粗魯地吻了上來。我瞪大了眼,一把推開他,但他整個人壓上床來了。我開始有些驚慌了,雖然預先料到過這種事,但我怎麼也沒想到韓悅煬真的會這麼做,他一直依著我,把我作為弟弟疼愛著,難道說這才是他的本性嗎!

對,這才是他的本性,我怎麼就忘了呢,他兩次強吻我的事!

我掙扎起來了,揮拳向他的臉砸去,抬膝攻擊著他的小腹,但無奈我本來就敵不過他,再加上現在頭還暈著,攻擊被他輕鬆地躲開,我尋找著破綻準備出手的雙手反而在幾個回合內就被他擒住。

「你就這麼反感我?還是說兄弟的關係讓你覺得噁心?」韓悅煬鎮壓著我的反抗,一手把我的雙腕壓在頭上方,另一隻手利索地扯下自己的皮帶,幾下把我的手綁在了床頭的金屬架子上。「我在給你換衣服的時候就忍不住了,你該慶幸我沒有在那時就要了你!」

他低下頭,咬住我的唇,用力地吻起來。我被他吻得開始缺氧,胸脯劇烈地上下起伏地喘著氣。

「有反應了嗎?你這麼敏感的身體怎麼能叫人不瘋狂。」韓悅煬舔著我的耳垂,在我耳邊低語著,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身體是誠實的,因為理性也無法束縛它,但是這種誠實只會讓我厭惡。

「……住手!」我咬著牙讓身體冷靜下來,一邊盡最大努力繼續反抗著,「別逼我恨你!」

「哦,那麼說你現在愛著我?那豈不是更好!」韓悅煬說著扯下了兩人的褲子,陌生的身體疊在我之上,我拚命掙扎著,但我的反抗使得韓悅煬的征服欲越來越強,壓著我的雙腿,慢慢順著我的脖子吻下。

我大口呼吸著,突然心一橫,停下了無效的掙扎,發現這個動作的韓悅煬也有意思地盯著我看起來。

「想通了?」

「韓悅煬,你現在停下的話我還會原諒你,以後我還認你這哥哥,否則……」

「否則什麼?」韓悅煬摩挲著我的臉頰,「我早說過我不想把你當弟弟看待,我從之前開始就只想著要你!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擠出一個笑,「我不是討厭你,只是討厭你這樣逼我!」我看到韓悅煬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困惑,繼續說道,「別說我沒給你機會,昨天在那裡,你如果提出要我做你的情人,我也會答應,我說不定還會脫了衣服躺在床上乖乖讓你上,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想繼續的話就繼續啊,但是我發誓我會讓你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

韓悅煬的表情變得津津有味起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隨後突然低吼一聲,「我要你,我決不允許別人奪走你!」

撕裂的痛楚從下身傳來,我硬是咬著牙不發出一點呻吟,韓悅煬的動作不斷衝擊著我的神經,我的呼吸愈來愈急促,眼前的景色漸漸黯淡下去,只有一張被情慾佔據了的醜陋的臉在面前。我厭惡地閉上了眼,嘲諷般地翹起了嘴角。

「原來你韓悅煬重視的,也只不過是我蘭跡悅的這具皮囊而已……」

淚水從眼角兩側流淌了下去,不知是為了身體的痛苦,還是別的什麼……

TOP

[發帖際遇]: ching5762獲得醫療補助現金50Ds幣.


42

韓悅煬已近離開了,我動了動身子,發覺似乎沒有預料中的那麼酸痛。床單已經換過了,身體也好像清洗過了,還上了些藥。我捲著被子,睜著眼欲哭無淚。我就這麼被人侵犯了,被一個我已經認同為哥哥的人。儘管先生他們對我就像父兄一樣,但是看著我長大的親人給我的感覺仍是不同的,所以我才迷惑,才會捨不得放棄韓悅煬這個選擇支。但是,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為什麼不跟著紅一同回幻火?就算先生有什麼算盤,我還有紅在身邊,我為什麼還要出現在韓悅煬的面前?!

我握緊了拳,狠狠地捶在床上,現在既然我身在這裡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就一定會讓韓悅煬後悔!

兩聲敲門聲傳來,探頭進來的是阿昊。

「跡哥,你醒啦?煬哥叫我來給你送點吃的。」他端著粥走到床頭放下,「……跡哥,你和煬哥……吵架了?從來沒見過煬哥那個樣子。」

「嗬,一副得意饜足的樣子?」我嘲諷著。

阿昊面對我睜大了眼睛,「不是,煬哥從你的房間出來後十分煩躁,脾氣特別大,誰都勸不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讓他那麼生氣?」

「他也有資格發火?」

阿昊還想接著問,但被我不尋常的冰冷把問話吞了下去,「……跡哥,你現在要吃粥嗎?」

我猶豫了會兒,還是坐起了身,伸出的雙手上,手腕處還有著被皮帶勒出來的痕跡。我輕輕揉了揉,伸手去拿碗,卻聽到阿昊不自然的聲音。

「跡哥……你,那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露在被子外的皮膚上佈滿著鮮紅的吻痕,我沒有溫度地笑著,「這就是你們大哥做出來的事!」

阿昊愣在那裡了,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他尊敬的煬哥會飢渴到對自己的弟弟下手,張著嘴半分鐘都沒說出一個字。

「這……這……煬哥他……」

「幫我去拿些衣服來。」我對他說著,他反應了半天,終於點點頭。才站起來準備走向衣櫃,卻意外地發現門口多了一個人。

「阿昊,你出去。」韓悅煬簡潔地命令著。

阿昊識相地走了,韓悅煬從我的衣櫥裡拿出件高領的T恤,和內外的褲子放到我的床頭。

「穿起來吧,否則又要著涼了。」

我瞥了他一眼,「嗬,原來已經看夠了嗎?」

韓悅煬無言地把衣服展開,從我的頭上套下,接著端起粥,慢慢喂起我來。我沒有拒絕,因為餓著肚子的感覺不好受,絕食對我也沒好處,但是從始至終我的眼睛都只看著碗裡漸漸減少的海鮮粥,也再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

粥喝完了,我正準備下床去衛生間,突然被他的雙臂環住,他的胸緊緊地貼著我的背,那種氣息又回到了初次相見那般厭惡——不,比那時的更讓我反胃。

「對不起,跡悅!對不起!」他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像央求一般,「我愛你,真的愛你,所以我無法忍受你那麼全心全意地愛著另一個人!」

我甩開他,頭也不回,套上褲子便向著衛生間走去。現在道歉有什麼用!能改變昨天發生的事嗎!

我打開水龍頭,洗著臉,抬頭,卻突然發現牆上的那面鏡子不見了。被某個發情的野獸打碎了嗎?說起來剛才他的手上倒是貼著創可貼,自作自受!

我對韓悅煬的態度又回到了初來香港那時的冷漠。不過讓我表現這種冷漠的機會倒是不多,因為韓悅煬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我坐在工作室裡,擺弄些感興趣的東西,沉浸在這種樂趣之中,以此來忘卻韓悅煬那張可憎的臉和內心被親人背叛的創傷。我知道我一定常常陷入那種無意識狀態,發現時間不早時常常東方已有了魚肚白。阿昊他們也不敢來煩我,因為我的二把手的地位,是韓悅煬親自定下來的。

「跡哥,電話。」阿昊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外了,我不耐煩地皺皺眉。

「公司打來的一律不接。」

「對方說是很重要的項目……」

「有意見叫他們直接找韓悅煬去!」

腳步聲漸漸遠離,我咬了咬嘴唇。電子部門是碩業最大的部門,利潤佔了整個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以上,自從我來了香港以後這個數字只增不減。而身為技術總監的我已經罷工一個禮拜了,那些依賴著我的項目現在都被迫停止,上千萬的資金懸在空中,不過他們再急也不關我的事,我要看韓悅煬還能撐多久。

又一個禮拜過去了,韓悅煬依舊沒有出現,屋子裡反倒迎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我看著對面沙發裡的李炙銓,那眉頭皺得比以前更加緊了,真不知道他這樣累不累。他凝視了我半天,什麼都不說,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正要點上,我出聲了。

「這裡禁煙。」

他輕哼了一下,突然把整包煙往茶几上一拍,「蘭跡悅,你還要耍多少時候小孩子脾氣!」

我冷笑著,「耍小孩子脾氣?抱歉,這就是我的做事方法。」

「你知不知道煬哥這幾天什麼樣!整天在客戶之間轉,幫你收拾爛攤子,忙得飯都來不及吃,一停下來又像行屍走肉一樣,他這樣下去會垮掉!」

「這關我什麼事?」我冷然地反問著。

「他是你哥!」

「我哥?哥哥會對弟弟做出這種事來?不顧弟弟的意願單方地把慾望發洩在弟弟身上?!」

「煬哥那麼照顧你,為了你他做了多少讓步你知不知道!你就為了這麼點事與他作對!」

「這麼點事?你倒試試被你的親人強上的滋味?」我的語氣依舊很平靜,但對面向來穩重的人已經快坐不住了。

「蘭跡悅!我早就覺得該殺了你了,這樣下去你會毀了煬哥!」李炙銓站了起來,拔出槍對著我。

我輕哼著,眼角瞄到一旁的保鏢們,見他們猶豫了半秒,阿昊帶頭舉起了槍,對準了李炙銓。

「抱歉,韓悅煬不在的話,碩業裡現在我說的算了。」我淡笑著,「何況,如果你殺了我,不僅碩業,還有更多幫派會來追殺你你信不信?」

「嘖!……你到底是什麼人!」

「這句話你問過了,所以換我提問,我很感興趣我不在的那幾天裡你做了什麼讓韓悅煬把你貶下去?」

李炙銓又一次緊了緊眉,再這麼下去連眼睛都要看不見了。

「不想回答嗎?那算了。送客。」

我站起身,逕自朝樓上走去。身後傳來阿昊他們禮貌地請他出門的聲音,但是卻沒聽到李炙銓有什麼動靜。忽然,一陣騷動,我敏銳地感到事情不妙,直接在樓梯上臥倒,一發子彈從頭頂飛過。我在樓梯上翻滾著,看到李炙銓舉著的槍口還冒著煙。輕笑了一下,我用腳勾住樓梯的扶手欄杆,拿出槍,以半倒掛著的姿勢開了兩槍。一槍打去了他手上的武器,另一槍則不客氣地射穿了他的右手。

我走到強忍著痛、臉色發青的李炙銓身邊,看著乾淨的地板被血跡弄髒,不由得笑得更深了,「你不是問我是什麼人嗎?我告訴你,我在你剛開始混黑道的年齡時就已經學會一槍殺人了。」

李炙銓應該恨驚訝吧,不過他的臉現在已經痙攣得什麼表情都看不出了,我收回槍,對著阿昊他們說,「把他送出去,到附近找個地方包紮一下。」

人走了,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不過這件事可能會對韓悅煬產生點刺激吧。阿昊回來後,到工作室把事情告訴了我。原來我被劫的第二天一早就發現了線索,但卻被李炙銓封鎖了消息,故意不希望韓悅煬找到我,韓悅煬在得知後大為憤怒,當即把他從身邊調離,然後帶著人馬一路找來。韓悅煬所說的「心胸狹窄」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吧,因為他感覺到我的存在對韓悅煬的影響太大,總有一天我會取代他的位置,所以對他產生了威脅嗎?

哼,我笑了笑,威脅……等等,覺也把我認為是威脅,難道!我很快地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了一起,幻火的少主,如果覺還在的話一定是他,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因為覺死了,所以才沒有其它人選。難道從一開始我就弄錯了嗎?難道先生從一開始就準備讓我當上少主,覺發現了先生的意圖,才視我為障礙的嗎?這麼一來的話……

「阿昊,我和韓悅煬之間,你選誰?」我沒來頭地問了他這句話,他不明白地看著我,我轉過椅子,開始打鍵盤,「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和韓悅煬敵對了,你跟著誰?還是說你只跟著碩業?」

阿昊摸了摸腦袋,「跡哥,你怎麼突然問這個?讓我想想吧。」

李炙銓的事很快引起了風波,韓悅煬當天晚上居然回來了。我抱著厭惡的態度走下樓吃飯,看到他卻不由得驚呆了。才兩個禮拜,他竟瘦了很多,原本神采奕奕的雙目變得黯淡無光,眼睛下還有一道黑眼圈。

「跡悅,你打了炙銓?」

「沒錯,他想殺我,傷我的人我不會放過,這你也知道。」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飯。

「兩個禮拜,你的氣還沒消嗎?」

我斜了他一眼,發現他的面前並沒有飯碗,只是看著我。我心裡的火一下子大了起來,他想鬧絕食來獲得我的同情嗎?我啪地放下筷子,把飯推到他面前,自己離開了餐桌。

「跡悅,等等!」韓悅煬拉住了我,「我……你真的永遠都不打算原諒我了嗎?」

我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沒人樣的人,他真的是韓悅煬嗎,倒是更像一隻被拋棄的流浪犬!這種人……我咬牙切齒地甩了一下頭,握緊了拳,轉身跨了一大步到他面前,拉著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跡悅……」韓悅煬呆若木雞般撫著唇。

「夠了吧!你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我狠狠瞪著他,「看看你自己什麼樣子!這種樣子也配讓我報復嗎!」

韓悅煬愣在那裡,我甩開他的手,大步走向樓梯,卻在樓梯口被追上來的他再次拉住,雙手將我環住。「你這算是原諒我了嗎?」

「沒有!」

「那麼,我今晚可以在這裡住下嗎?」

「這裡是你的房子,我有什麼權利把你趕走?」我嘲笑著,卻沒想到他轉過我的身體,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這房子是你的了,我已經把它轉到你的名下了。」

我看了看他,扔下一句話,「隨便你。你放開我。」

韓悅煬依舊不肯放手,像軟繩一樣牢牢地鎖著我的腰,「你是我的寶貝,我一輩子也不想鬆手。」

他的手越收越緊,我的火氣又開始高昇,但比它更快的是從胸口傳來的一陣胸悶。「你放開!唔……」喉嚨口什麼東西要翻上來了,我連忙用手摀住,韓悅煬被我的樣子嚇壞了,連忙鬆開手,但這一鬆,我感覺整個人一下子軟下了,強烈的目眩使我搖搖晃晃地最終還是倒在了他的懷裡。

43

睡了一覺,醒來想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了。我坐起來,發現床頭櫃上壓著一張紙。

「跡悅:醫生來看過了,說你只是勞累過度,好好休息就行了。公司裡的事我會幫你處理的,不要擔心。如果你有一點原諒我了的話,起來給我打個電話,讓我安心一些。煬留。」

我把紙條揉了團,扔到廢紙簍裡,下床吃了早飯,眼睛瞄到電話機卻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韓悅煬昨天那個樣子,難道真的都是為了我嗎?但是即使這樣,即使身上的傷都癒合了,心靈上的創傷呢?他侵犯了我,這件事除非有時光機,否則誰也改變不了!

我猶豫著,伸手又縮回,僵持了幾分鐘,電話鈴倒響起來了。我像獲得救星一樣拎起聽筒,但電話另一邊響起的正是韓悅煬的聲音。

「跡悅?」

我沒有出聲,韓悅煬繼續說著。

「是你吧,能起床來了,還有什麼不舒服嗎?」韓悅煬的語氣中想透出關懷,卻又顧忌著不敢把這種感情完全暴露。

「有什麼事?」我沒有回答他的話,直接問道。

「本來想等你的電話的,但手頭有點急事,你能去辦一下嗎?我覺得只有你比較合適了。」

「說吧。」我翹著嘴角,他是碩業的老大,我再怎麼樣畢竟也只不過是老二。

「下午1點,東區的那個倉庫有一批貨,你去驗收一下。」韓悅煬說著,「帶幾個人過去,小心點,對方可能有鬼。」

「知道了,我掛了。」我不等他的回復,直接掛了電話。

我帶了阿昊他們幾個驅車到交貨地點,時間還沒到,我熟悉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又看了一遍貨物清單,基本上都是些武器彈藥。驗貨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干,總之只要確保貨物收齊、人員安全——一句話確保本方利益就行了吧。

一點,對方準時來了。領頭的是一個近40歲的男人,幾個跟著的人每人手中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打頭的那個瞅了我兩眼,很不滿地開口。

「你們煬哥呢?」他對著我輕蔑地揚了揚下巴,語氣充滿著不屑,「難道碩業裡連個像樣的人都沒了?居然找了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來,你們煬哥還真看得起我!」

「你!」阿昊忍不住上前來,卻被我攔下。

「碩業是長東的老顧客,我想他們也得罪不起。」我略略回頭,但這番話自然是說給長東的人聽的。看到那人微微抽動嘴角,我滿意地笑了笑,面對他啟口。

「真抱歉我哥抽不出身,所以由有我代勞了。我想以我蘭跡悅的身份,應該夠接待你了吧,章先生。」

那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又上下打量了我幾圈,「原來是蘭跡悅蘭先生,章某久仰大名了。」他邊說邊綻出了某種帶著狡黠的笑,「那麼廢話少說,蘭先生驗貨吧。」

我接過他遞來的公文箱打開,裡面是一把狙擊槍和一些配件。大致看了看沒問題,他又把剩下的箱子之一遞來。

「蘭先生,怎麼樣?貨沒問題吧。」

我合上最後第二個箱子,抬起頭淡笑著,「貨是沒問題,但我怎麼不記得我哥交待我你們有送附贈品的習慣?」

「蘭先生在說什麼?章某沒聽懂。」

我笑而不答,用拇指把剛才從箱子裡找出來的一個發信器彈起又接住。他顯然怔住了,接著迅速找了個借口。

「大概是兄弟們不小心落進去的,這裡還有最後一件,蘭先生還是先看這個吧。」

「也好。」我爽快地答應,結果箱子的剎那便直覺到有問題了。

電子設備,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我能猜測到的只有一樣。

「章先生,希望你明白耍花招沒有用處,」我開口道,「用定時炸彈威脅也是一樣。」

「蘭先生說笑了。」

「是麼?阿昊,關門。」

阿昊很快按下了遙控的倉庫門按鈕,頓時,前後出口都被封死。

「章先生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可以開箱。」

對面的人臉色大變,我知道我猜對,炸彈的啟動是開箱的動作,前面的發信器也許也是一個啟動條件,或者只是個單純的障眼法。

「哈哈,真是名不虛傳。」他突然大笑起來了,下一瞬間,對面七把槍指著我,不過同一時刻,我身後的四人也拔出了武器。「我終於明白韓悅煬為什麼那麼重視你了。不過這樣也好,為了寶貝的弟弟的命,你哥哥應該會很心甘情願地再加我們一倍的價錢吧,這算是他斷了我們另幾個客源的小小的還禮。」

「謝謝你們的還禮。」我客氣地笑著,「不過我倒不認為我哥會答應。」加一倍的錢才多少,難道我只值這點價?他也太小看我了!

「你不認為可不代表韓悅煬不答應!」

他的語音一落,槍聲響起了。我幾乎沒於移動——人質一旦出事就沒有任何價值了——相反地,我抓住原本用來逃避的時間,充分利用了時間差拔槍開槍,對面筆直地有一人倒下了。

我翻滾到一邊,阿昊他們也按照事先說好的,兩人一組掩護著分散開來。對方的身手並不怎麼特別好,再加上地形上的失利,很快8人驟減到3人。我躲在一隻集裝箱後,準備尋找時機幹了那個姓章的,沒想到在聽到兩聲槍聲後,竟傳來了定時器的滴答聲。我快速回頭瞄了一眼,那定時炸彈的箱子已經打開。該死,他竟狗急跳牆了,想同歸於盡嗎!

「出來吧,蘭跡悅,你不出來,時間一到所有人都得死!」

「嗬,用自己的命來賭這額外的一倍錢嗎?」我在集裝箱後說道。

「不,你惹怒我了,現在立刻打電話給韓悅煬,告訴他我要五倍的原價!否則你就別想知道解除炸彈的方法!」

「是嗎?」我暗笑著,原來真有解除方法,那麼炸彈還有什麼用?我解下領帶,握在手裡,回了一句「你做夢!」,隨後把領帶扔出。

移動的物體成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他對著空中飛舞的領帶開槍時,從地面滾出的我已經射中了他的眉心。

人倒了下去,我衝到炸彈前,上面的顯示只剩下9分鐘。阿昊他們幾個也解決了其他人來匯合了,幾人都只受了些輕傷,不過在看到地上的箱子時,都愣住了。

「跡哥,我們快逃!」

「來不及的。」只剩下8分多鐘,要開啟倉庫門,回到車上再離開,根本逃不到多遠。我坐到地上,取出小刀一邊撬開外殼露出裡面的線路板,大致看了一下。

「還好,不複雜。你們把貨收好,作好隨時離開的準備。想要先離開也行,外面有他們的車,不過別打擾我。」我指示道,接著仔細讀起電路來。

數字顯示一秒秒跳動著,我盯著電路板越看越入神,很快滿腦子都是電路了,周圍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曲折的電子元件之間的連路漸漸在頭腦中形成一張清晰完整的電路圖。我又陷入了那種狀態了,手不由自主地動著,根據頭腦中的圖,一根根地割斷電線。定時器還在動,還剩四根電線,三根,兩根,但那兩根卻是子母引線,無論斷哪根都會引爆炸彈。表面上有一個數字鍵盤,我自然無法在短時間內猜測出密碼,不果卻有另外的方法。

我把小刀移向印刷電路板,找到子母引線的判斷電路,開始用小刀直接刮起連接到7段數字顯示器的計數器的時鐘信號的判斷輸出處的鍍銅。那是個不方便用力的位置,我慢慢刮著,看到底下綠色的塑料顯露出來,終於,倒計時在還剩半分鐘的時候停下了,我連忙割斷那兩根子母線,意識慢慢清醒,周圍的松氣聲傳入耳中。

準備工作已經就緒,阿昊他們一個都沒走,留在我身邊看著我解除炸彈。我把裝著炸藥的箱子關上,與拎起其它箱子的他們一起走向倉庫外。

「找人來善後,」我回頭看了一下地上的屍體,「還有往海邊繞一下道。」

負責開車的點點頭,等車行駛到一處無人的岸邊,我把拆下的炸彈投入海中,箱子裡剩下的是貨物清單中的價值不菲的一部分——三把可以通過金屬探測儀的微型塑膠強化手槍。

「好了,所有的貨都齊了,回去吧。」

我向阿昊揮手示意,卻見他站在那裡,半晌才回過神上車坐到我身邊。

「跡哥。」車行駛了一半的路程,他突然出聲叫我。

「什麼?」

「跡哥上次問我的話,」他頓了頓,「我想我會跟著跡哥的。」

我愣了一下,「是嗎。」

旁邊的人鄭重地點了一下頭,我微微笑著,「那麼我也不會虧待你的。」

44

日子又過了兩天,韓悅煬住回了我的房子裡,又開始像過去那樣細心地照顧我,但我已不會在私下裡真心地叫他哥哥了。這是他該付出的代價,是他親手又一次結束了我和他之間的兄弟關係。但看在他這些天的消瘦的份上,我稍稍恢復了一些公司裡的工作。幫裡的事也在接管著,管理手段、談判方法,韓悅煬都在陸續教我,對於這些,我來者不拒,因為無論在這裡還是幻火,以我的身份遲早都必須掌握這一切的。

另一方面,有了上次暈倒的教訓,我開始在意睡眠時間,那種頭暈的現象倒是再也沒出現過,但就在我已為沒什麼大礙的時候,意外又襲來了。

週末,韓悅煬晚上有應酬,我一個人吃完晚飯,過了一個多小時去陽台邊的跑步機上進行每天的鍛煉。10公里過後,我照常休息片刻,隨後進浴室沖澡。可是,當冒著熱氣的水剛灑出龍頭不久,與上次幾乎一樣的目眩又來了。我扶住把手,勉強站穩,想著是不是水溫過高的緣故。可是,就算調低了溫度,頭暈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愈加嚴重了。

我扶著牆,乾脆坐到浴缸邊上,閉上眼深呼吸幾次,感覺情況好了一下。再站起時,突然胸口湧上了什麼,比上一次更洶湧,絲毫無法阻擋。我只覺得喉口一甜,那口東西從嘴中噴出,眼前一片鮮艷的紅。

身體虛弱得就要倒下,我的手掌重重地拍在牆磚上,支撐起全身的份量。眼前的景物打著轉,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但身體內的力氣還是一點點抽離著。

「跡哥,出了什麼事嗎?」聽到聲音的阿昊在門外問著。

「不……沒事……」我艱難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手顫抖著去拿花灑頭,看著骨瓷色浴缸上的血跡溶入水中打著漩渦衝下下水道。

「真的沒事嗎?」阿昊還是不放心地問我,我正要出聲,另一個聲音插進來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啊,煬哥,我聽到裡面有很響的聲音,跡哥在裡面……」

「跡悅!」

韓悅煬一聽到我的名字,推開浴室的門衝進來,拉開浴簾。我裝作若無其事並帶著不悅的樣子看著他的闖入,他見我無恙,鬆了一口氣,但很快臉色又變了。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角落裡有許多細小的噴濺的血珠還殘留著。

「你……」韓悅煬拉過我,掰開我的嘴,「你吐血……了……?」他的聲音顫抖著帶著恐懼,「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已經沒力氣與他作對了,有氣無力地回答著,「今天……第一次……」

韓悅煬二話不說,拿起旁邊的浴巾把我裹了裹,抱出了浴室。

我躺在臥室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聽到門外的交談聲,韓悅煬,阿昊,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

「他身體很虛,怎麼會弄成這樣?」

「跡悅最近都在做什麼,阿昊?」

「沒什麼特別的,像平時一樣,三餐也很正常,其它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室裡。」

「小韓,我看還是……」

「我知道,我會讓他好好休息的。」

「那就好,我過一陣子再來看看他。千萬不要讓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我知道。」

過了一會兒,韓悅煬端著清淡的食物進來了,餵我把東西吃掉,又把剛才那人的叮囑重複了一遍。

「他是個很資深的醫生,之前你幾次暈倒都是請他來的,他應該對你也比較瞭解了。」韓悅煬解釋著,「所以你好好休息,這一個禮拜,別再工作了,也別去工作室,電子器械的輻射對你不好。」

我沒想到他會要我這樣徹底地休息,接著嘲諷起來,「你連我的興趣也要剝奪了嗎?」

「不,我是真的為了你好!」韓悅煬顯得很焦急,「先觀察一個禮拜好不好?等醫生覺得沒問題了再隨你的喜好去弄好嗎?」

他的擔憂在我眼裡變得深切起來,想想這段日子他對我懺悔的樣子,我終於妥協了,「好吧,就一個禮拜吧。」

沒有計算機的日子對我來說簡直無事可做,整天做著看書或是看電視。韓悅煬給了我不少與碩業有往來或有威脅的幫派企業的資料,有時也帶我出去參加談判,把一些決策權交給我,但即便這樣,我仍舊覺得日子很無聊。身體情況的確好了起來,沒有頭暈,更沒有再吐過血,如同過去一般健康。

一個禮拜終於過去了,那個陳醫生依約來給我進行了檢查,得出了沒什麼大礙的結論,韓悅煬這才鬆了口氣。但是,這奇怪的病症始終讓我覺得疑惑,以前在幻火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陳醫生只是解釋道,情緒的波動會對人產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可是,我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這個四、五十歲的陳醫生稱呼韓悅煬為小韓,可見他們認識也不止一天兩天了,所以也許韓悅煬串通好了他,一起在隱瞞著我什麼。

檢查完畢後,韓悅煬安心地去公司了。我獲得了醫生的認可,隔了一周終於準備踏進工作室時,卻被從樓下跑來的阿昊叫住了。

「跡哥……那個……」阿昊摸了摸頭,欲言又止地。

「有什麼事就說。」

阿昊湊近過來,小聲地說道,「有點私事想麻煩一下跡哥。」

我看著他有些著急又有些尷尬的樣子,想起前不久對他說過的不會虧待他的話,半開玩笑地說道,「這麼快就想要好處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是……這裡不太方便說,跡哥,不如出去說吧,你也好幾天沒出過門了,外頭天氣也好。」

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把我說動了,我換了衣服與他兩人乘上汽車。他坐到駕駛室裡,興奮地對我說,聽說有一家咖啡店味道不錯,尤其是那裡的芝士蛋糕美味無比。

「那就去那裡吧。」我回答道。

阿昊點點頭,發動了汽車。香港的道路很複雜,到處是立交橋,看著他熟練地在路上穿行著,不一會兒來到了一個偏遠的地方。那家咖啡店看起來很古老,也沒什麼人氣,空空蕩蕩的店面,只有老闆一人在櫃檯上擦著杯子。

「喲,小伙子又來啦,今天帶朋友來了?」老闆看到阿昊,老相識般地打著招呼。

「嗯,我和平時的一樣,」阿昊也熟門熟路地回答著,「跡哥你要大吉嶺紅茶和芝士蛋糕對吧。」

我微微點了點頭,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東西很快送上來了,蛋糕的味道的確很好,口味調得正好,口感也很細膩。我環顧著咖啡店的裝潢,簡潔但是別有一番古樸的韻味,昏暗的光線也挺有雅致的,也許只是地段不太好吧。

「你從哪兒找到這種店的?」我不由得問。

「嘿嘿,」他笑了笑,「從一個朋友那裡打聽來的。跡哥喜歡就好。」

「那麼你要找我商量的事呢?」

「其實就是那個朋友托我的一件事。」他看了看手錶,「差不多要到了。」

話音剛落下不久,門開啟了。老闆像看到貴客一樣親自到門口迎接,但那人卻逕自向我走來,站在我面前摘下偽裝用的假髮、鬍子和墨鏡,用一種半激動半憤怒的樣子看著我。

「好久不見了,紫!」

我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我皺著眉看了阿昊一眼,他癟了癟嘴,道了句他會去望風,咖啡店的老闆又端上一杯咖啡,然後也識相地離開了店堂。

我把視線移回到來人身上,調整好情緒,緩緩開口,「難道沒有人對你說過你不適合鬍子嗎,翔?」

翔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拉開椅子坐下,「看來你的日子真的過得不錯呵!」

「難道要我撲到你懷裡哭著要你帶我回去?」

翔不愧是歐氏的總裁,喝了口咖啡,不緊不慢地開始發問,「你真的不打算回來了?」

我一手托著下巴,手肘撐在桌上,眼睛悄悄地望向了別處。

「所有人都希望你回來,之前的懸賞也只是為了快些找到你,你應該懂的,你現在是少主,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

「這麼突然、也不顧我的意願推給我的少主地位嗎……可是我在這裡也有著同樣的地位,你不會不知道吧。」

「碩業對你很重要嗎?韓悅煬一個人的份量超過我們所有人嗎?」

我無語以答,只是自欺欺人地略略點了一下頭。

只有兩人的店堂裡沉默了半分鐘,翔再次發話的時候,語氣裡已經帶著些怒氣了。「先生為了你做了那麼多,你為什麼就什麼也不感覺到!」

「那麼多是指什麼?讓紅來監視我也算是一部分嗎?」我繼續用無所謂的口吻說著。

「你認為那是監視嗎?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麼特殊的體質!」

「我不就是一個在儀器和培養液裡出生的人而已嗎?不就是因為有著個和常人不太一樣的頭腦才被先生看中的嗎?」

「韓悅煬都告訴你了是嗎?那正好,不用我再解釋一遍了。」翔頓了頓,「但是還有些事我要告訴你,少主的位子從一開始就是為你留著的,不是先生為了吸引你回來的手段!幻火和歐氏,將來就是你和紅的東西,這是在你們剛搭檔不久就決定下來的事!」

意料之中,但我還是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所以紅成為了翔的養子、歐氏的少爺,而我成為了少主嗎?「……所以覺不滿意這樣的決定,所以把我的情報洩露出去麼?」我的話音顫抖起來,緊緊盯著翔的臉,尋求著答案。

「在先生找到你發現你的才能之前,他曾經默許過讓覺接他的班,所以……」翔微微低下了頭,「但是我也沒想過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真的,真的就如我的猜想一樣。所以我成為了覺的障礙,所以不知不覺地被他趕出了幻火……

「先生為了你,不惜下令把他殺了,難道你就一點感觸都沒有嗎?」翔繼續問道,「就算你不重名不重利,只為了紅,你也不回來嗎!」

我的心一顫,但是避開著翔的視線,緘口不語。

「你還要讓他傷心多少次!」翔按耐不住了,「對著他說愛他,不會丟下他,結果你都做了什麼!」翔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知道他曾經怎樣瘋狂地找你嗎!我不得不把他抓回來綁在房間裡,他為了讓我放他出去找你,甚至……甚至提出過用身體來交換!你知道我聽到這種話時心裡怎麼想?!你知道他在說這種話時下了怎樣的決心!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一個人自以為是地只顧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你說話啊,裝啞巴就可以逃避了嗎!」

我仍舊一言不發,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不知該說什麼。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我知道紅一定會悲痛會心碎,但我萬萬沒想到過,那麼驕傲的紅、從來對翔漠然的紅竟會提出這樣委屈自己的交換條件!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不知所措地看著翔,他卻誤會了我的表情。

「這種時候還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嗎!你對紅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你說阿!」翔一把扯過我的領口,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彷彿一看就會映出這個懦弱的自己一般。翔氣憤地用力一扯,襯衫的領口開了,他的視線觸及到了什麼,突然鬆了手。

「紫,你……」

我低頭一看,一個紅色的吻痕清楚地印在皮膚上,那是韓悅煬趁我睡著時留下的。我理了理領子,但那一夜的事卻翻上了腦海裡,像被看到了一樣,像赤裸裸地站在翔面前一樣,我突然一甩頭,聲音漸漸響起來,「……已經發生了,我已經是韓悅煬的人了,這樣我還能有臉回到紅身邊去嗎!」

「你……」翔一時無語,但很快接了上來,「你對紅的信任就只有這麼點嗎?!你以為紅會為了這麼點事而拋棄你嗎!你以為紅愛的只是你的身體嗎!」

「我……」

「那個混蛋韓悅煬對你做了這種事,你竟然還能留在他那裡,我真是看錯你了!」

「他……他是我的哥哥……」我感到自己的聲音輕得還不如蚊子的叫聲,但是我還能說出什麼理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了,我為什麼還要那麼執著地呆在碩業裡,為什麼不設法離開。

「哥哥,哥哥就那麼重要嗎!」翔怒了,「那種與你沒血緣關係的哥哥比……」翔突然收住了口,手伸向了口袋中,我緊張地看著他,知道他的話裡肯定有什麼秘密。他猶豫著,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了,猛地從口袋裡掏出折疊起來的紙張,往桌上一扔。「你自己看吧!」

我疑惑地拿起紙,展開,一共兩張。眼睛掃著第一張紙的內容,我呆住了。那是一張捐贈證書,上面記錄著嚴震愷先生捐贈精子給韓寧博士人工子宮研究室,韓寧是韓悅煬的父親,人工子宮研究室的成果就是我,而嚴震愷這個名字,是先生的幾個化名之一!

「我……先生……」我抬頭茫然地看著翔,但是他並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我繼續看下去。

我翻到後一張,僅僅一瞥,整個人都石化了。

「DNA親子鑒定:經鑒定,嚴震愷與凌紅的父子關係為肯定。」

我完全不能動彈了,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兩份原件擺在眼前,先生是我的親生父親的話,紅是先生的兒子的話,那麼我和紅……

時間一點點過去,茶涼了,翔從我手中抽走那兩張紙,「這樣你還要用『哥哥』這樣的借口來欺騙自己嗎!你的血親都在幻火,從你離開孤兒院以後,一直照顧著你的是你的親生父親;一直圍著你轉向你撒嬌的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

先生是我的父親,紅是我的弟弟……

先生是我的父親,紅是我的弟弟……

嘴已經張不開了,腦子裡只有這兩句話在不停地轉著,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從來不告訴我?為什麼現在又要告訴我?先生這麼好地對我,原來我真是他的兒子,他把我和紅安排在一起,原來我們本來就血脈相連。為什麼,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還有兩個月。」翔突然轉了話題,「離紅的生日還有兩個月。」

我詫異地看著他。

翔凝視了我一會兒,「紅答應了我把找你回來的事交給我們,但他說過他只等一年時間,如果到了下一次的生日,你還沒有回到他身邊的話,無論天涯海角他都會把你找出來,殺了你然後用自己給你陪葬!」

我默默地聽著,心臟承受的超負荷衝擊已經使我不能有什麼反應了。

「兩個多星期後,幻火會大舉進攻碩業,你的那個手下會接到聯絡,紅也會來,該怎麼做你自己想明白,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翔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咖啡,看了看沒反應的我,戴起偽裝的用品,朝門口走去。

我的心裡還是一片混亂,看著翔離去的腳步,突然一個緊迫的問題浮了上來。

「等等!」我及時叫住了正要開門的他,「……韓悅煬知道嗎?」

我沒有說明賓語,但翔理解我要問的,回頭緩緩回了一句。

「韓寧是他父親,遺留資料的合法繼承人除了他還有誰?」

轟地,我癱瘓在了椅子上,直到阿昊進來拍拍我,才終於把行屍走肉般的我帶回到了車上。

回去後,原本期盼著打開計算機的欣喜感早就消失了。我一個人在房間裡整理著頭緒,翔給我看的證明文件應該不假,他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還來蒙騙我。而韓悅煬是韓寧的兒子,韓寧遺留下來的資料裡一定會有精子捐贈者的姓名。就算他不知道紅的父親是先生,也一定知道我的父親就是先生,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先生是我的父親的話,那麼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向韓悅煬的父親要我的行為就可以理解了。那麼多年,先生沒有告訴我和紅我們的出身,也許是為了讓我們沒有負擔地成長。一旦我們作為幻火老大的兒子的身份站在別人面前,不僅會有繼承幫派的壓力,還可能被當成敵對方的目標。先生是想等我們足夠成熟了再把一切告訴我們吧。我怎麼就沒發現呢,先生一直那樣關心我們照顧我們,就算我們是殺手,也從沒有強求過我們完成過分的任務,反倒是我們想要什麼先生就給什麼。

我大字型地躺在床上。這下子我和紅的身世變得清楚了,雖然不知道向韓寧提供卵子的人是誰,但紅的父母倒都明瞭了。笠原小百合,想起這個名字,我便聯想到工作室裡的那只蝴蝶,標本之後的那張標籤……難道!

「阿昊,你去工作室把櫥裡的蝴蝶標本拿來。」我隔著門說著。

一會兒,標本取來了,我仔細辨認著那張字跡模糊了的標籤,果然,如果贈送者是嚴震愷的話,這些模糊的橫豎筆畫就能對上了。原來這只蝴蝶最早的主人就是先生,原來「藍蝴蝶」的叫法也根本就源于先生,真是諷刺,繞了那麼大一圈,原來我最親的人一直就在我身邊,我卻從來沒有發現。

「跡哥,你沒事吧。」阿昊看著我的樣子有點擔心。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看了那標本一眼。這個標籤是怎麼變模糊的,偏偏只有人名處模糊了。是笠原小百合,還是韓悅煬……?如果是後者,那麼他很可能連我和紅的兄弟關係也知道!

「阿昊,」我坐起來,「你不覺得你該向我解釋一下嗎?」

阿昊面露難色,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其實我一直欠他們人情……」

「算了,不想說就不要說了。」我揮揮手,就算他說他長期以來是幻火派來的臥底,我也會相信了,「你說過你會跟著我是嗎?」

他點點頭。

「那就可以了。」我站起來,把標本放到床頭櫃上,「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這個跡哥放心,其他三人也都是跟著跡哥的。」阿昊十分自信地說。

我觀察著他,思索了一會兒,「那好,我要做一件事。」

第二天早上,韓悅煬像平時一樣上班去了。中午過後,我回到臥室,聽到阿昊在外打電話的聲音。

「陳醫生嗎?麻煩你馬上過來一次!」他的語氣很急,「嗯,好好,請快一點!還有,不要告訴煬哥,跡哥不想別人知道。……好,知道了。」

我笑了笑,躺到床上,咬破一點嘴角,讓血絲順著流出一些,又弄了一點滴在枕頭上,然後拉好被子,合上眼。

約摸過了半小時,陳醫生來了。我裝作睡得很沉的樣子,有時再咳嗽幾下。他靠到床邊給我略微檢查了一下,突然歎了口氣。

「唉……也許真是太早了一些……」

我疑惑地聽著,什麼太早了?微微動了動,我慢慢睜開眼睛,佯裝驚訝的樣子。

「陳醫生,你為什麼……」我突然恍然大悟般地衝著門外使勁喊著,「阿昊,我說了不要告訴別人!」

陳醫生搖了搖頭,「他是為了你好,你這個樣子怎麼叫人放得下心?」

我低下頭,「陳醫生,請你如實告訴我,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拍拍我的肩,「你只是缺乏休息而已,年紀輕輕就管理著碩業的一個大部門,操勞過度也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千萬別忽視健康啊。」

「你是在騙我吧,和韓悅煬一起在騙我對不對?」我直截了當地問出口,他向門口走去的腳步稍稍僵了一下,接著回過頭。

「小韓那麼疼你,怎麼會騙你呢?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就行了。」

說完,他打開了房門,但是正跨出去的步子愣生生地收了回來,繼而慌張地退了幾步又回到屋裡。把他逼回來的阿昊一手舉著槍,一手把房門關上。

「你……你們這是做什麼?」

「陳醫生,我想你知道韓悅煬在幹什麼勾當,所以應該也猜得出我是幹什麼的。」我把病怏怏的語調完全拋棄了,「我只是想知道事實。」

他慢慢放下手裡的醫藥包,舉起雙手來,說話聲音已經哆嗦了,「沒……沒什麼……事實……」

「是嗎?」我放慢了語氣,淡淡地笑起來,「那麼你剛才說的太早了是什麼意思?」

他緊張地看著我,手足無措,阿昊在他身後用槍口捅了捅他,「跡哥在問你話!」

「太早了是……」他依舊閃爍其詞,我開始不耐煩起來了。

「陳醫生,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一切奇怪的現象都是到了香港之後才發生的。你老實地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我還可以考慮聘你當我的私人醫生,保你不愁吃喝地過下半輩子,否則的話……」我笑著看了看阿昊,他會意地把槍口移到了陳醫生的後腦上,板下了保險拴,「香港那麼多人,少一個也不會怎麼樣。」

面前的人已經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直顫了,膽戰心驚地看著我,終於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說,我全部都說!」

「這不就好了嗎?」我笑瞇瞇地讓阿昊收了槍,搬了椅子讓他坐下。

「你身上真的沒有病,」他見我輕輕佻眉,連忙補充道,「真的不是病,是你的這種體質造成的。」他緩了緩神,慢慢道來,「我過去在美國呆過,和韓寧博士一起搞過項目,就是那個藍蝴蝶項目,不過當時我認為項目一定不會成功的,而且手頭也很緊不能再搞這種沒錢賺的研究了,所以在胎兒6個月大的時候退出了項目組,過了沒多久就聽說韓博士出了車禍喪生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打聽這個項目的最終情況,直到去年小韓聯繫了我,我才知道原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韓博士嘗試了一些從沒人敢嘗試的技術,按照理論分析這樣誕生的嬰兒會有常人沒有的能力。但是我們還沒有辦法判斷究竟他會有哪方面的能力,只能等待嬰兒誕生,在成長過程中慢慢顯現。」

「那麼說,這種能力最終就是我對電子方面的敏感?」

「對,」他點點頭,「我看了你的資料,你在這方面的特長太引人注目了,這根本不是你的同齡人能比擬的——不要說同齡人,全球人中也沒有多少能有這樣才華的。」

「但是這與我的健康有什麼關係?」

「小韓給我看資料的時候,你的能力還並沒有完全發揮出來,你的潛能還很大。這種潛能應該是會隨著年齡增長一點點顯露出來的,但小韓希望盡早把它挖掘出來,所以要求我使用……強制手段。」

我的心猛地一收,「什麼強制手段?!」

他看了看我,艱難得啟口。「催眠。」

「……什麼時候!」

「有一次你昏迷的時候,對,就是去年聖誕節附近的事。人的精神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最容易侵入,所以……」

「然後呢?!」我開始咬牙了,去年聖誕,就是我因為覺的死而一蹶不振的時候!

「催眠實施了以後,你應該會感到自己的異常的,特別在特長能力這一方面。」

電子技術這一方面嗎……「難道就是那種無意識卻效率極高的情況?!」

「對對,就是那樣子的。」他連忙點頭,「雖然本人什麼也感覺不到就會做出十分厲害的成果,但實際上這種狀態對人的精神和肉體負擔十分巨大,一開始也許只是會覺得有些累,但經常發生的話,就會對身體內部甚至內臟器官帶來危害,如果再有較大的情緒波動的話,就會像你現在這樣有頭暈噁心甚至吐血的症狀,再任其發展下去的話,可能會危及性命……」

「……韓悅煬他知道……?」

我的口氣低沉下去了,他恐慌看著我,「小韓他……」

「……他知道,所以才要我一個禮拜不碰計算機地休息!」好啊,韓悅煬,原來事情是這個樣子,原來從一開始你就打算利用我!事到如今,我快病入膏肓了,你開始緊張了是嗎?很好,你要我好好休息,我就給你好好休息!我已經八天沒有打開過樓上的計算機了,只要再過兩天……

「蘭跡悅阿,小韓其實真的很疼你,你出生前就一直到研究室來看你……」

「陳醫生,我和他之間的問題你不用插手。」我穿上床邊的外套,突然瞇起眼,「今天的事我想你不會告訴韓悅煬的是不是?」

「唉,是,是,我不會告訴他的。」他不安地瞥了瞥手上有槍的阿昊。

我點點頭,「那麼我會履行承諾的,過幾天我會讓人先送你一年的工資額去,兩個月後我會正式給你聘用書。當然,要是讓我發現什麼差錯,」冷淡的笑自然地在我的唇邊揚起,「到時候不僅是你,還有你的妻子和女兒……」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阿昊,讓人把他送回去吧。」

陳醫生走後不久,韓悅煬就趕回來了,如我所料,即使陳醫生不說,韓悅煬還是暗中掌握著他的行蹤。

「跡悅,出了什麼事?陳醫生怎麼說?」他進屋一看到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我急忙就問。

「沒什麼,」我頭也不抬,繼續看著雜誌,「只是睡了會兒,咳嗽裡帶了些血絲而已。陳醫生說不礙事,多休息就好。」

「是嗎。」韓悅煬鬆了一口氣,「以後再發生什麼立刻告訴我好嗎?」

我斜斜地看了他兩秒,接著把視線移回到雜誌上,翻過一頁,「看到你我的病情只會加重。」

「跡悅……」他失落地向沙發走來,坐在我旁邊,「我的確傷害了你,但你不肯給我償還的機會了嗎?」

「你認為你做的事可能被原諒嗎?」

「可是我是真心愛著你……」他伸手過來撫著我的劉海,卻被我厭惡地擋去。

「愛可以成為一切的借口嗎?!」我合上雜誌,向樓梯走去,「我想睡會兒,不希望有人打攪。」

一切都明白了,縱使韓悅煬對我是真心的又能改變什麼嗎!因為真心所以瞞著我我的身世,瞞著我利用我的能力,這些一句「愛我」就可以抵償了嗎!他還是在盡他所能地關心我,但在我看來,這些柔情已經與虛偽沒有區別。如果真的愛我為我著想,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我?因為一旦我知道我和先生的父子關係、我和紅的兄弟關係,我會不假思索地回到幻火去嗎?沒錯,我會回去,但是韓悅煬他忘了,紙是包不住火的,只會讓自己被焚燒得連灰燼也不剩!

「跡哥,電話。」

我應了一聲,接過阿昊手裡的話筒,「是我……才150萬?告訴他們別做白日夢,最低200萬,否則就去找別的買家,想要這個專利的人多如牛毛。……其它問題你自己去解決,最終給我190萬,剩下的你和兄弟們分了。」

我掛了電話,歎了一口氣,旁邊的阿昊偷笑著,「跡哥真是越來越有大哥的樣子了。」

我白了他一眼,隨即換了話題,「今天的報紙還沒到嗎?」

「哦,我去信箱看看。」

一會兒,他拿著一疊報紙進來了。算算日子,從見到翔算起有近十天了,應該會有什麼消息了吧。我拿起一張報紙,翻到科技版,一行標題映入眼簾,我不禁笑了。

——「歐氏宣佈掌握了最新芯片技術」

終於有動作了嗎,我迅速瀏覽著報道,發現他的速度還不止一點地快,竟已經開始投資實施了。我正看著,電話又響了。

「跡悅,那是怎麼回事?」韓悅煬的口氣聽起來十分不悅,但又不敢對我發脾氣。

「什麼怎麼回事?」我明知故問。

「……嘖,你在家裡呆著,我現在回來。」

一刻鐘後,韓悅煬幾乎用沖的踏進了房門,我慢悠悠地放下手裡的報紙,見他拿著一份相同的報道,扔給我看。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歐氏會知道我們正在開發的這個項目?」

我聳聳肩,「你問我我去問誰?」

「這個項目不是你負責的嗎?剛才技術部門的人對我說了,報道理提到的技術與你使用的幾乎一模一樣,你怎麼解釋?」

「你懷疑我洩露商業機密嗎?」我若無其事地繼續看著別的新聞,「我可是按照你和陳醫生的吩咐,已經兩個多禮拜沒去過三樓了,我怎麼洩密?」我又翻到那篇報道的版面,「而且這裡寫的預期效果比我開發的更加好,成本也更低,為什麼不能是他們自己找到了新的技術?」

韓悅煬無語地看著我,好一會兒,啟口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我陰下口氣,「嗬,反正你對我也就這點信任程度而已。」

韓悅煬徹底無言了,我換了一張報紙,眼角的餘光瞄到他慢慢向門口走去,接著車駛過窗口,又向公司的方向去了。

「跡哥……」阿昊出聲喊我。

「什麼?」

「不,沒什麼。」

我的嘴角彎起一個弧度,阿昊的確是個機靈的人。這當然是我做的,不過我沒碰過計算機也是事實,只不過韓悅煬並不知道我在工作室的計算機上裝了特殊的程序,如果240個小時沒有開機,那麼機器會自動地將所有我經手的碩業的商業和非商業的資料發送給漣光。這是我用來以防萬一的手段,如果十天沒有開機,那麼一定不是出自我的意願,或者發生了什麼其它情況,就比如現在。看來紅已經把這些資料交給翔了,這其中還有我私下裡對項目開發的改進,碩業裡沒有人知道,所以韓悅煬不能斷言歐氏的新技術就是從碩業偷竊來的。

碩業裡快鬧開鍋了,歐氏的新聞一登報不久,不少碩業的客戶開始不滿起來。原本看好可以獨佔市場的技術,現在出來了強勢競爭者。更何況碩業方的負責人——也就是我——這些日子一直以名正言順的理由在家休息,項目進展很慢,而歐氏那邊卻是發展迅猛。有些客戶見狀,乾脆撤回了資金,轉向歐氏了。韓悅煬和其他一些人為了這件事,忙得天昏地暗,碩業的股票也在幾天之內下跌了不少。

我靠在沙發上聽著阿昊的匯報,只是輕輕勾了勾嘴角。人家客戶說到底也要為自己的利益考慮,又不是只認碩業一家。

「跡哥,你真的打算這麼做?」阿昊試探性地問著。

「你只要跟著我就可以了,」我淡淡地回答,「虧不了你。」

他點點頭,「那麼今天下去我幫跡哥去買些芝士蛋糕回來吧,就上次那家。」

「好。」

下午,他拎著一盒子蛋糕回來了,各式各樣的都買了一些,還有老闆特別附送的新推出的藍莓慕斯蛋糕。我泡了一杯茶,拿了那塊藍莓慕斯到二樓的書房,找了本書慢慢看起來。叉子一點點切開蛋糕送到嘴裡,吃了一半左右,突然感到口中的慕斯奶油裡混了一個什麼東西。我若無其事地把書稍稍舉了高些,避開監視探頭,悄悄地把那個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一個藥用膠囊,裡面裝著一張紙條。我展開紙條,那竟是紅的字跡,用密語寫著幻火前來的具體時間地點。

我把紙條揉了揉,突然又想起了什麼,重新展開紙條,果然在背後發現了淺得幾乎與底色相同的,用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暗號寫下的一句話。

「我不會原諒他。你是我的,永遠不變。」

一瞬的怔愣,我很快重新把紙條揉起,連同那個膠囊一起混在蛋糕中,吞下了肚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是你的,紅想說的就是這個吧。看來翔已經把我和韓悅煬的事告訴他了,所以他才說不會原諒他。但是,知道了這些以後,紅還是願意接受我,並沒有嫌棄我,僅僅瞭解到一點,我已經感到心中沒什麼顧慮了。我在碩業製造的混亂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三天後,紅他們就會來了,我就可以回去了,回到真正的家人身邊。

三天很短,在我的焦急的等待中,很快那個夜晚很快就要到臨。夕陽已經把西邊的天際映得血紅,我抬頭看著那片紫色的雲霞,又把準備好的前去總部的說辭默念了一遍。

我換了衣服,下樓時韓悅煬正回來,抬頭看到樓梯上的我的裝束,微微一皺眉頭後向我揮手,「你要出門嗎?正好,跟我去一趟總部。」

「為什麼?」

「有可靠消息今晚總部會出事。」韓悅煬很乾脆地告訴我,同時招呼著屋子裡的其他人,「你們也一起來。」

我不由得吃驚,但很好地把這個表情掩飾為聽到總部出事時的驚訝。

「走吧。」韓悅煬催著,我確認了一下口袋裡的槍,示意阿昊他們跟上。不管怎樣,我準備去總部的目的達到了,這樣便好了。

車門打開,我與韓悅煬分乘兩輛車,向著總部出發了。我無心地望著車外的景觀,內心的緊張怎麼也壓抑不住。紅,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現在我心中只有唯一的一個念頭,想見你,就算快一秒也好,我想見你!

47 番外 蓮火•重生

「我有沒有說過愛你?」

「我愛你,紅,我愛你!」

炙熱的吻,使得我喘不過氣來。就這樣窒息吧,有你陪伴在身邊,死又算什麼。可是,臉頰上傳來冰涼的感覺,是淚,你的,還是我的?

懷裡的人突然化作空氣消失了,我慌張地看著周圍,上上下下地在屋子裡搜尋著,但是沒有,哪裡都沒有。到哪裡去了?我的紫到哪裡去了!

「紫——」

伴隨著大聲呼叫,我從睡夢中驚醒,睡衣已經快被汗水沾濕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我裹著被子,拚命逃避著,這屋子裡,這被褥上明明還有他的味道,他不可能不在的,這一定是夢,是一個噩夢而已。他吻我,說愛我,為什麼當我再次回到屋子裡時,他卻已經消失。我以為他只是去買些東西,但苦苦地等,等到那日天黑了又亮了,卻依舊不見他的身影。打不通手機,發去的消息也沒有回過,我開始著急了,在附近不停地尋找,不停地打聽,可是什麼訊息也沒有。他消失了,如同蒸發了一般,從我身邊離開了,唯一帶走的,是他鍾愛的槍,和我送的紫水晶。

我披上衣服,打開手機。一列的新消息,但發信人都是翔,我看也不看便全部刪除了。吞了幾口麵包,我打開房門,外面天才濛濛亮,一陣風吹得我心寒。我開始行走,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寄希望於可以遇到他。我不停地走著,仔細觀察著街上的每一個人,生怕與他擦肩而過。

太陽漸漸升高,街上的人多起來了,我仍然走著,走著,直到天黑,我回到屋子裡,和走的時候一樣空蕩蕩。我靠著門背,又再次推開了房門步入夜色。在這裡我只會再次被噩夢折磨,還不如繼續去找他,對,他一定還在這個城市,所以我一定能找到他的,怎麼能浪費一分一毫的時間呢。

但走了不久,我卻開始頭暈了。哦,對,午飯和晚飯好像都還沒吃過。我坐在街邊的長椅上休息著,頭腦裡不爭氣地全是他曾經給我做過的美食。紫,你把我慣壞了,壞得太厲害了,如果找到你,一定要好好發牢騷,這樣下去我豈不是只想吃你做的東西了……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開始尋找一家24小時營業的餐館,眼前突然出現了六、七的人。我輕輕笑了笑,又碰到夜裡出來的小混混了嗎,可惜我現在沒心情。

「是他嗎?」一個人問。

另一個人拿出了張照片似的東西,對著我看著,「是。」

第一個人立刻掏出了手機,「翔哥,找到了。」

祥哥是誰啊,我已經有點昏昏沉沉了,等我反應過來這裡是日本而他們竟在說中文,那個並不是祥哥而是翔哥的時候,在附近的翔已經趕到了。

翔看到我驚呆了,我的那股睡意和飢餓感也被他的出現而完全掃去了,「你來做什麼!我不回去,在找到他之前我決不回去!」

「你這是胡鬧!」翔吼道,「你這樣就找得到了嗎!」

翔伸過手,我厭惡地避開,但身體快不聽使喚了,肚子也在這時又叫了起來。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是不是有很多天沒好好吃東西了?!」翔流露著心疼,輕易地把我帶到懷中。「我帶你去吃飯。」

我倔強地掙脫著,「不要,除了他做的,我什麼也不要吃!」

「紅!你適可而止一點!」翔的語氣又重了起來,「這樣的話……」

話語未完,我只感到腹部挨了一記拳頭,接著便沒有知覺了。

我很少睡得這麼沉的,自從他離開了以後更是沒有安穩地睡過,但這次我卻死死地睡了幾乎10個小時,等我醒來,人已經在幻火了。翔就在床頭,見我醒了鬆了口氣,接著讓人送了些吃的來。我試圖坐起來,稍稍換了姿勢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竟被牢牢地綁在了身後。

「翔!你做什麼!幫我解開!」我扭頭看了看,手腕交叉著,繩子綁成了牢固的十字型,一點無法動彈。

「除非你保證不再做出這樣折騰自己的事。」翔平靜地回答著,端來粥,我卻死也不肯張嘴。

「解開!否則我絕食給你看!」

翔搖了搖頭,從門外叫了幾個人,「你們進來,幫我按住他。」

幾個人高馬大的人把我按在床上,翔掰開我的嘴把食物塞進去。要是平時他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但是現在……

「你現在這樣的身體還想做什麼?!老實吃飯休息,否則我把你整個人都綁起來!」

「你為什麼要帶我回來,你帶我回來有什麼用!他不在我一個人有什麼用!」我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他不可能就這樣離開我的!」

「夠了,紅!」翔略略低下頭,「紫一定有自己的原因的。」

「有什麼原因不能告訴我嗎!」

「每個人總有自己的秘密,你和他是不同的兩個人啊。」

「不是兩個人!」我不顧一切地吼著,「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

「你們……」

翔驚訝的表情看在我眼裡,我才意識過來,我和紫之間的事,並沒有別人知道的,尤其是他。我知道他一直在暗戀我,但是我的愛只給紫一個人,永遠只會給他一個人!

「我們什麼?我們做過了,不止一次地做過了,我愛他,所以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

翔帶著震驚,緩緩向門口走去,「紫的事我們會處理,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

我被關在了房間裡,24小時有人監視著。我不停地在心中咒罵著,恨不得一槍解決了他們,但是雙手被縛,視野所及之處也沒什麼可以作為武器的,每次吃飯都會有兩個人先牢牢按住我,另一個人一口口把飯塞到我嘴裡,逼我吃下。

翔每天都會來看我一次,但絲毫都沒有放我自由的意思。我知道來硬的是不可能了,所以開始想其他的辦法。但是能有什麼方法呢?我跟他談條件的話,我現在又有什麼能給他的呢?思索了整整一天,我能想到的只有一樣,但是那樣的話……

後一天,翔照常來了,看了看我的臉色越來越好了,正準備離開,我咬咬牙開口了。

「翔,你放我出去。」

他轉過身,「如果你還是執意要去找他,我不會讓你去的。」

「你讓我去找他,我……」我撇過頭,一狠心,「我讓你上。」

翔驚愕了,幾步走到床前,「紅,你在胡說什麼!」

我奮力一甩頭,瞪著他,「你不是喜歡我嗎?只要你放我出去讓我去找他,我隨便你怎麼上!」

翔抱著我的肩頭的手在顫抖著,我知道他在躊躇,那麼多年一直暗戀的人自己送上門來,正常的男人都會忍不住的吧,所以你答應啊,求你答應啊!

半分鐘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翔一直默默低著頭,心理鬥爭使得他手掌上越來越用力。終於,他抬起了頭,但只是輕輕看了我一眼便轉過了身。

「……紅,你是我的……兒子!」

艱難地吐出這句令我不解的話,翔快速地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翔沒有來。我琢磨著他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和他的養父子關係不是假扮的嗎?他怎麼會在這種時刻把這種理由拿出來?還是……

又過一天,翔來了,我沒敢再吵鬧,因為先生也一起來了。房間裡就剩了我們三人,翔終於把束縛我的繩子解開了。

「紅,紫的事情我們會處理。」先生用著永遠也不會慌亂的語調說著。

我低著頭,我不會與先生頂嘴,但對於這樣的決定,我不服。紫是我的,為什麼要交給別人去辦。

「你有你要做的事。」先生輕輕撫摸著我的頭,像個慈父一樣。

「……做翔的養子嗎?」我不情願地啟口。

「不錯。翔需要一個接班人來繼承歐氏,我們不能把歐氏交給別人,這你應該知道。所以你要成為翔的兒子。」

「那麼紫呢?我成為翔的養子的話紫呢?不需要他了嗎?我不要和他分開,請不要把我們分開!」我急得快哭了,要我繼承歐氏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蓮火就此熄滅了,是不是紫已經不被需要了。

「這不是一回事。」先生站起來走向窗邊,「我會盡力把他找回來的,就像你缺少不了他一樣,幻火也是。所以你也應該做你該做的事,你想讓他回來看到你這副樣子嗎?」

我搖了搖頭。

「這才是好孩子。過幾天就會有人來給你上經管課程,這次不許你再耍孩子脾氣趕走老師了。」

又要上無聊的課了,但我只能勉強地點點頭。「先生,紫一定會回來的吧。」

「這裡是他的歸處。」先生簡短地回答著。

我低下頭,這裡確實是他和我的家,我們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去處,但我不想冒任何風險,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他永遠離開的情景,如果是這樣,還不如……

「先生,我有一個要求。」我咬了咬嘴唇,先生轉過身來看著我,「我只等得了一年,到明年的生日之前,我都會乖乖地學習,但是如果到了明年生日,紫還沒有回來的話,我要自己去找。」

「紅,你又說這種話……」翔忍不住插了進來,但被先生阻止。

「幻火一年都找不到的話,你一個人又能做什麼呢?」

「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會去找,親手殺了他,然後陪他一起去地獄。」我堅定地看著先生,「請先生允許!」

「紅!」翔驚呼起來,衝到我面前,「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嚴肅地說到,接著嘴角慢慢軟下彎起,「如果活著不能在一起,那麼至少我要和他在黃泉裡永不分離。」

「好吧。」先生歎了一口氣,「如果這真是這麼決定的話,就隨你吧。」

「先生!」翔著急了。

「紅也大了,有些事該讓他自己決定了,翔。」先生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悲傷,像孩子離家出走時的家長一樣。那種感情,當時我無法完全理解。

我開始學習那些管理學和經濟學的基礎,雖然老師稱讚我的天賦,但紫不在,我依舊提不起勁來。他的消息還是一點都沒有,但先生他們的確在努力搜尋著。儘管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先生認為紫很重要這一點,我已經不再懷疑,因為連一直跟著先生的覺,也由於出賣了紫而被先生判了死刑。執行死刑的人是我,非我莫屬,我沒有想到覺竟會做出這種事,但這是先生的命令,而且紫的離開就是他造成的!我是殺手,即使面對的是覺,我幾個月的火氣全都發洩了出來,射擊他的非致命處,折斷他的骨頭,冷眼看著他生不如死地模樣。替紫報了一部分的仇,我有了那麼一點舒氣的感覺,但是他的死不會換回紫。那一夜是聖誕夜,回到家裡,空蕩蕩的房子裡只有我一人,原本響著鍵盤聲的工作室,飄著香味的廚房,還有擠著兩人的上鋪床,現在都那麼安寧。我就這樣守著與他同居了三年的屋子,親吻著脖頸上紅色的水晶和兩台漣光,孤單地度過了聖誕節、元旦、春節,和盼望已久的情人節。

情人節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從翔那裡發來的郵件,郵件的內容只是一個網址,我打開後卻驚呆了。網頁醒目地方的那張照片,一個溫柔的笑的男人正親吻著旁邊另一個人的額頭。那是紫!儘管只有一個背影,但被親吻的那人一定是紫!我的胸膛內澎湃起來了,終於有消息了,但他旁邊的那人是誰?!與他那麼親密的樣子,那是誰!我一邊瀏覽著網頁的文字部分,一邊搜索著記憶,碩業……對,他是碩業的總裁韓悅煬!

翔命人去詳細調查,很快結果出來了,碩業裡有個叫蘭跡悅的技術總監,從不露臉,但從各種傳言來看,他一定就是紫。

我向香港出發了,以歐氏少爺的身份,在幻火的不少人手的保護下,在香港附近的一幢樓房內住下。一番周折後,我和紫重逢了,卻是諷刺得令人心碎的重逢。我作為幻火的一員,他作為碩業的一員,互相用槍指著對方。他的神情很平靜,而我的內心卻已經波濤洶湧。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做,那不是活生生的紫嗎?他並沒有失去記憶,他認得我,那麼為什麼我們要這樣相見?!我們不應該用擁抱和親吻來慶祝重逢嗎?難道這半年中只有我為了思念而瘋狂嗎!

「韓悅煬是我的哥哥,我的記憶裡有他。」

他用平和得過分的語氣告訴我,我的心沉下一截,所以紫選擇了他嗎?比起我,哥哥更重要嗎?

「對,我選擇了韓悅煬。我當作兄長的人出賣我,我當作父親的人懸賞我,我當作……弟弟的人拿槍指著我,這樣我還能選擇幻火嗎?」

我的身體僵硬了,手掌裡握著的槍隨時都會掉落一般顫抖著。弟弟,他只把我當成弟弟……?!原來我們之間只有那樣的關係……?!那麼我們在日本做的那些算是什麼?你說愛我算是什麼?我付出的一切又算是什麼!

「你希望我開槍是不是?」我從牙齒縫裡擠出言語。不是的,不可能是這樣的。我在心中一遍遍勸說著自己,問出的話只是在逃避,在試圖尋找著我在他心中真正的地位。

「……好!我說過你如果成了敵人我會親手殺了你!但是,我也說過殺了你之後,我會立刻自殺!即使這樣也無所謂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他躊躇了,我看到他眼睛裡的動搖,說不出的欣喜湧了上來。他在意我的,我對他很重要,所以他才猶豫了的。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要做這樣的選擇?為什麼他不肯跟我回去?又為什麼要說那些過分的話!

碩業的人衝進來了,他丟下被我打飛的槍,向樓頂跑去。我追出房間,在通向屋頂的樓梯上,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扯下了那枚紫水晶。

「這個還你,我們就此,不再相欠!」

紫色的水晶從樓梯上墜落,帶著我的心一起落到冰冷的地面上。我像石化了一般,腳無法移動,嗓子無法發聲,就這麼看著聯繫著我們的水晶的墜落。他走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好似永遠也不會再相見一般,捨棄了幻火給他的槍,捨棄了我送他的水晶,孑然一身地去了碩業那邊。紫,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我艱難地移動著步子,拾起紫水晶,冰涼的滋味通過手心傳到心底。一定是有原因的,紫一定有什麼原因的,我拚命這樣說服著自己,卻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水晶緊緊地拽在手裡,我慢慢回到剛才的房間,他的槍靜靜地躺在地上,剎那間,一個念頭劃過了腦海。這把槍跟了紫七、八年,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為什麼偏偏這次……

我彎腰撿起槍,瞬間感到了異常。拆下彈藥匣,裡面果然是空的,紫根本就沒有打算與我動手!他也許是一心來尋死的,希望能死在我的手裡,但是我的陪葬令他猶豫了,所以他逃離了,卻將紫水晶還給了我……頭腦裡很混亂,但我現在也只能做這樣的推測,紫也許並不是將水晶還給了我,而是交給了我。

可是,這枚水晶有什麼意義呢?我苦思冥想著,茶不思飯不想地盯著紫水晶和自己的紅水晶。一天過去了,什麼結論也沒有。桌上並排放著他的槍和兩枚水晶,我拿起槍,摩挲著扳機處我偷偷刻上去的一個字母C的刻痕,又拎起紫水晶的皮繩,紫水晶緩緩晃動著,在燈光下折射著美麗的光澤,我輕輕扭動著皮繩,沉醉於這夢幻般地色澤之中,不經意間察覺到一點不規則的光。那不是水晶的光澤,像金屬一般,從水晶的內部反射出來。我仔細研究起來,找來個放大鏡,終於在水晶的右下方找到了一個極其微小的雜質。那是什麼?這枚水晶是紫水晶中的極品,怎麼可能有瑕疵?我左思右想,同時開始抱著試試的想法檢查起自己的水晶,果然在中心偏上的位置也找到了一個差不多樣子的東西。

怎麼會這樣?我托起下巴,這應該不是巧合吧,這麼說是人為的?但能接觸到它們的只有我和紫,如果是紫動的手腳,那就能解釋他為什麼把水晶給我了。可是,這有什麼用呢……

一個想法閃了出來,如果是紫的話,那麼這也許是超微型的芯片之類的,而能讀取它們的設備就只有……

我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香港回到我和他的家裡,兩顆水晶嵌入兩台漣光右下的凹槽內,分毫不差,頓時,原本正常的操作界面變換了,兩台漣光的顯示器上出現了相同的畫面,屏幕中央跳出了密碼框。

有了水晶作為鑰匙,還有密碼保護,這越來越像回事了。紫從沒有告訴過我關於密碼的事,他一定是相信我可以猜得出,但可惜這三個密碼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第一個是生日那天紫給我的鑰匙墜,第二個的密碼提示是「我們」,但並不是幻火也不是蓮火,而是紅蓮火。第三個的提示「我們之間」,我知道這一定是只有我才能想到的密碼,但嘗試了各種單詞,都沒有成功。我快要放棄了,面對著窗外火紅的夕陽,他把紫水晶扔下的那幕又浮現在了腦海裡。

(紅,你瞞了我很多,我也是,我也欠了你很多,所以,這個還你,我們就此,不再相欠!)

我走到陽台上,頭髮隨著傍晚的風飄揚著,總有一種他此時此刻就站在我身後,幫我整理著亂髮的錯覺。我確實沒有告訴他先生要我留意他的事,但我並不想隱瞞的,如果他開口問我,我一定會如實告訴他,沒有主動啟口是因為我認為這樣的舉措並不會傷害到他,可是我卻錯了。不再相欠……我們之間究竟互相虧欠了什麼?我一直沒有仔細考慮過紫的這句話的含義,但現在想來,他指的難道就是我對他的隱瞞嗎?如此一來,漣光的密碼保護之下的是他的秘密嗎?不再相欠,難道指的是我們之間真正的坦誠,再不隱瞞對方一絲一毫嗎?

(以此血為證,我向你發誓,我決不會欺騙你,隱瞞你,我對你不存在秘密。)

(我也向你發誓,你有權知道我的一切,我們是搭檔、夥伴,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三年前的誓言,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們之間原本就不應該存在秘密的,是我太以自己為中心,沒有考慮到他的想法才會使他那麼失望的嗎?我以為他一定會明白的,但我忘了很多事必須要自己開口才行的。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如果現在已經存在了秘密,那麼就將它們全部說出來吧,然後真正地……

我突然意識到了,飛快地折回工作室,「沒有秘密」,這就是第三個密碼,漣光的保護措施撤銷了,一個隱藏文件夾顯示在屏幕上,列在最前的竟是他的從小開始的日記。

——今天在晚宴上遇見一個男孩,非常漂亮,我有種預感,我們會成為朋友。

——我見到我的搭檔了,竟然就是他。

——我好像很惹他討厭,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的身手真是了得,將來一定會更厲害的吧。

——他莫名其妙地接受我了,我真有些搞不懂他,不過總歸這是件好事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紅送了我一塊紫色的水晶,很漂亮的水晶,以後一看到它就會想起紅來的吧。

——今天給紅做了一桌子生日宴,回送了他一塊紅水晶,他樂壞了,鑽在我懷裡,結果就那樣睡著了。不過他的睡姿簡直就像天使一般,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他的額頭,如果我有弟弟的話,就是現在這樣的感覺吧。

——翔又來蹭飯了,與平時一樣幾乎是被紅趕出去的,真不知道紅為什麼在別人面前就這麼驕縱,大概是我把他寵壞了吧。該反省一下。

——醒來竟發現紅睡在身邊,嚇了一跳,不過說實話,與他一起睡不知為何感覺很愜意,奇怪的感覺。

——我被覺拒絕了,然後紅吻了我,混亂的一天。

——我不得不承認了,這對紅的感情也許並不止於兄弟般的情誼,我也許從很早之前開始就喜歡上了他,只是自己一直沒有發現。我在這方面確實有些遲鈍吧。

——紅的生日到了,本想用完成的漣光消除他對我的誤會的,可是沒想到紅竟然這麼心急。不過,算了,這一天總會到的,誰讓我從來無法拒絕他在生日這天提出的要求。不過,真的,好痛!

——為什麼幸福的時刻總是這麼短,為什麼老天要安排給我這樣的命運!我不想和紅分開,但是更不能忍受他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如果我在他身邊會給他帶來潛在的危險,那麼我選擇離開,我去碩業,只求韓悅煬不會像對待覺那樣對待我最愛的紅。

——我又夢到紅了,夢到他烏黑的眼睛裡流淌著晶瑩的淚水。為什麼心痛了一次又一次,卻永遠不能被麻木?

——快聖誕了,又想起你,過得好嗎,紅……

——新年快樂,紅。

——韓悅煬告訴我我的身世了,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是個人工嬰兒,更不敢相信紅是派來監視我的。不是這樣的,一定是韓悅煬在騙我,對不對,紅?

——我太大意了,上次的緋聞一定傳到幻火那邊了。我聽到了你撕心裂肺般的喊聲,你來找我了,這樣我便無法再逃避了,但是我究竟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你……

——你已經看到我秘密傳送到漣光裡的文件了吧,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敢求你的原諒,紅,但韓悅煬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所以我……決定留在他身邊做他的弟弟。求你不要再來找我,我負了你,求你忘了我,願意比我更愛你的人很多,求你不要再做出會傷害自己的事,我忍受不了。我的這顆心的全部永遠交給了你,以後再不會有凌紫,蘭跡悅也只是一具沒有心的空殼。

——沒有了紫的紅仍然是紅,沒有了紅的紫卻只剩下藍,像一群藍色的蝴蝶,在藍色的天空中永久地迷失著方向。

——我愛你。

——我愛你

……

兩行眼淚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流下,滴在腿上,濕了一片。我愛你,我愛你,數以千計次地出現在近半年的日記中,簡單的三個字卻一次次地衝擊著我的內心,紫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一遍遍的傾訴,我不能想像,也不敢想像。我太幼稚太衝動了,紫一個人擔負著那麼多,卻還是那樣微笑著將生命和愛交給我,我卻總是只顧著自己的感情……

為什麼總是他承受著一切,過去也是,現在也是,為什麼我不能與他一起分擔,我們不是搭檔嗎?我們不是相愛的情人嗎?我們不是應該同甘共苦的嗎?

這一次,我決不會聽他的話!

機會很快就來了,先生宣佈了凌紫成為幻火少主的消息,並命我去把他帶回來。我不明白先生在考慮什麼,但這對於我是一次天大的機會。我再次去了香港,派人用最老土的迷藥法把他劫到了暫住的屋子內。

他無語地看著我,眼睛裡卻帶著心痛的責備。明明想好要好好與他談談,卻在看到他的時候,肚子裡冒起了一股怒氣,急步上前扇了他一巴掌。他驚愕地看著我,我開始不顧一切地把怨氣拋出,任性地吵鬧起來。他是個笨蛋,只有這麼做才能把他罵醒,我是這麼認為的。他一直在堅持著自己的觀念,一直在拚命抵抗著,但終於所有的決心敗在了我的一個吻下。

我贏了,他用力地擁抱住我,吻著我,把身體獻給我。我哭了,捶打著他的胸膛哭訴著半年以來的思念,一直纏綿到天明。我以為一切都回到了過去,我們一同分擔的話就能克服所有的困難,但是有太多的事我無法明白和控制。紫的少主地位,那個可能是我母親的女人,還有追來的碩業。

紫又一次選擇了離開,為了保全我和我的手下,回到了韓悅煬的身邊。我被打昏了帶上了直升機,醒來時飛機已經快到幻火總部了。我開始厭惡自己為什麼那麼無能,為什麼連心愛的人也無法保護。但是我相信紫,他說過不會扔下我,所以我要相信他。

可是,他這麼一去便杳無音訊了,派人向碩業公司打電話找人,卻被告知他自從那以後已經很久沒有去上過班了。我害怕起來,他身上還留著我們歡愛的痕跡,一定是被韓悅煬發現了,所以……

我漸漸消沉了,埋怨著自己為什麼那麼心急那麼不理智,如果紫為此而出事,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心理的負擔使得我食慾大跌,人也消瘦了,翔看到這樣的我著急起來,找了醫生但也無法治癒我的心病。

翔忍不住了,親自去了一趟香港,帶回來了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還是衝擊太大的消息。紫被那個混蛋侵犯了,那個一直假藉著哥哥的名義在他身邊的人,從來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翔輕輕拍著震驚過度的我,歎著氣,卻用堅信的語氣對我開口。

「相信紫,他會回來的,你比韓悅煬與他的親緣更近。」

我沒聽懂他的意思,他給了我兩份文件,一份是我和先生的親子鑒定書,另一份是先生的精子捐贈證書。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和紫竟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這是什麼意思?」我望向翔,「就算我和紫是兄弟……」

「我知道,」翔打斷了我的話,「縱使你們是親兄弟,我也不會阻止你們相愛。我早就放棄了,紅,我早就明白我是無法介入你們之間的,他愛你,所以相信他。而我,我只要你做我的兒子就夠了。」

我無言地看著離去的翔,那背影裝得一身輕鬆,但仍舊帶著一絲悲傷。我答應你,翔,我會相信紫的,我會把幸福牢牢地抓在手裡。

幻火很快就要行動了,我等待著,幾天後本該沉默的他的漣光突然發出了提示聲。我打開機器,輸入密碼,大量的文件源源不斷地傳輸了過來。那是碩業的資料!我粗略地瀏覽了一遍目錄,拿過電話撥通了翔的手機。這是紫傳來的訊息,他要回來的訊息!

翔的動作很快,立刻選擇了一個項目投資開發,沒過幾天報紙上已經刊登出了消息。紫應該也會看到吧,這是我們的回應,還有我捎去的紙條,現在也應該到他的手上了吧。

飛機又一次飛向了香港,行動就要開始了,我很快就可以見到紫了。這次我們不會再分開了,這次我們的心已經朝著同一方向了。

我看著窗外的夕陽,只要等著白晝的光輝降下,我就可以見到紫了;只要等夜晚到來,紅蓮的火焰將重新照亮天際。

蓮火就要重生了。

48

總部就在眼前了,韓悅煬的車靠邊停下,我也緊跟著下了車。總部裡已經聚了不少人,見到我和韓悅煬同時出現,空氣裡緊張的成分變得更多了。韓悅煬馬虎地向他們打了招呼,回頭對我揮手。

「跡悅,你們跟過來。」

我稍稍猶豫後跟了上去,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諒他也做不出什麼別的事了。我邊走邊觀察著周圍的人,謹慎的,躍躍欲試的,大都都已經準備好了大幹一場。我不知道韓悅煬從哪裡來的消息,也不清楚幻火會來多少人,但紅會來就夠了,加上我對這裡夠熟悉,只要解決了韓悅煬……

我吸了一口氣,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環顧了其他人。在道上隱匿了半年多的蓮火很快就要復出了,他們就是第一批獵物,真不知道到時候他們看到我作為敵人站在他們面前時會是什麼表情。

韓悅煬推開一扇門,示意我和阿昊他們都進屋。那是一間用來秘密會談的房間,所處的位置並不是特別難找。我落落大方地坐到椅子上開口,「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

一直保持著嚴肅的韓悅煬終於露出了一些自嘲和急躁,「我不清楚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麼,但是有一點你記住,我從來沒有打算傷害你!」

「是嗎?」我勾起嘴角,「強暴也不算傷害?」

韓悅煬頓時無言,接著甩下一句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便向門口走去。我的眼裡浮起嘲笑,他的舉動在我看來無疑就是心虛,我根本還沒有攤牌,現在也還沒有到攤牌的時候。韓悅煬走出了房間,隨手把門關上,我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衝到門口卻已經晚了,只聽得門外「嗶嗶」的電子按鈕聲和金屬扣鎖的聲音。

「韓悅煬!」我低沉地喊叫著,試圖打開房門,但門已經被他從外面用密碼反鎖了。

「跡悅,你就呆在這裡面。幻火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你,所以我不會再讓你和他們見面!」

門外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嘖了一聲,打量了一下空蕩蕩的房間,也沒什麼能用來開鎖的,乾脆回到椅子上閉目養神起來。

「跡哥,到底……」阿昊問道,「難道真的要呆在這裡?」

我抬腕看了看表,離紅告訴我的時間已經不遠了。我重新審視了與我同被關著的四人,啟口問道,「你們知道接下去這裡會發生什麼?」

他們點點頭,「是幻火要來了吧。」

「那麼無論我做什麼你們都跟著我?」我再次確認著。

「跡哥放心。」

「很好。」我淡淡笑了一下,「以後不會虧待你們。阿昊,據你所知碩業裡有多少人肯跟著我?」

「少說也有三分之一吧,跡哥那麼厲害,出手又大方,有不少兄弟都死心塌地地跟你。」

我點點頭,雖然這個數字最多也只能做參考,但心裡有些底比較好辦事。「過會兒他們的事就交給你們了,告訴他們真心想跟我的我不會傷他們分毫。」我停頓了一會兒,又想起件事,「還有,不要再叫我跡哥了。」

阿昊他們疑惑地看著我,我慢慢補充道,語氣中充滿著堅定,「我已經不再是蘭跡悅了,凌紫才是我的名字!」

時間到了,縱使這間房間的隔音設備極佳,外面的騷亂聲還是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阿昊他們職業性地掏出槍再次檢查了一遍,接著帶著詢問的色彩看著我。我卻不為所動,繼續靠在椅背上,手頭沒有儀器縱使是我也沒辦法破解那個電子鎖,這裡的門裡又都夾有鋼板,來硬的也衝不出去。現在只有等,等「他」來。

分針一點點移動著,外頭也越來越激烈起來,我平靜的面容之下,心卻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著,他不會出事吧,不會受傷吧。阿昊也有些焦急,在我面前走來走去,直到我不得不命令他坐下。

斷斷續續的輕微的槍聲傳來,現在已經陷入混戰了吧,大概也只有這裡附近那麼平靜了。我正這麼想著,突然安靜的環境裡傳來一陣敲門聲,所有人的視線立刻都被吸引了過去。那是十分有規律的節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紅!我的心一下子猛烈跳了幾下,紅終於來了!我穩下氣息,移動到門口,用另一種節奏的敲門回應著。

「紫。」門那邊是我朝思暮想的嗓音,「就我一人,開門。」

「……裡面開不了,有密碼。」我使勁使激動的自己平靜下來,瞄了一眼牆角的監視器,開槍將它打去,一邊回憶著之前確實聽到了5聲按鍵聲,最後一聲是確認鍵,那麼密碼就是四位。「可能是0503或者0827。」

韓悅煬經常使用的密碼我早就瞭如指掌,在那其中這兩個數字組合出現的頻率十分高,起初我只以為是隨便選擇的,後來才意識到這是我和他的生日——5月27日和8月3日交叉後的結果。

一陣「嗶嗶」聲之後,門果然開了,紅迅速地閃了進來,將門留了一條縫虛掩著。

「紅。」

我輕輕呼喚著,明白現在時機不對,但雙手仍然不禁向前伸去,想將面前的人摟到懷裡。然而,紅的動作比我更快,他只掃了一眼房裡的另四個人,接著旁若無人地勾下我的脖子便吻了上來。

我的驚訝程度絕不會低於阿昊他們,但身體卻本能地加深著這個吻。一番唇齒的輾轉之後,紅鬆開了手,退後了一步,卻舉起槍來。

「我只問你一句,如果你的回答不是我所期望的,剛才的吻就是訣別。」紅變得很嚴肅,「回答我,你是誰?」

我愣了一下,接著微笑起來,「你希望什麼樣的答案呢?」我慢慢走上去,「我是你的紫,永遠都是。這樣行嗎?」

我再次伸出雙臂,等待著紅。房間裡沉默了半分鐘,紅終於笑了,那是可以迷倒眾生的笑,我聽到屋子裡的其他人抑制不住發出輕微的讚歎聲。他把槍轉了半圈收回,迫不及待地撲到了我的懷裡,又一次抬頭吻住了我。

「這是消毒,我可先說清楚了,我不會認你這個哥哥的!」

「但你是我的弟弟,唯一的最愛的弟弟。」我溫和地說著,看到紅不甘得直咬唇的樣子,又不由得微笑起來,「我們連性別的障礙都越過了,血緣又有什麼關係?」

紅的眼睛頓時興奮得放出了光彩,揚起的嘴角勾繪出一條完美的曲線。我一手撫著他額頭的劉海,另一隻手緊緊地抱著他,隔著緊身的T恤感受著他軀體的輪廓。

「你瘦了。」

「還不是因為你!」紅憤憤地看著我,「我已經10個月沒吃過你做的東西了,這次回去非要你做一次滿漢全席不可!」

身後的人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紅瞪了他們一眼,小聲議論是停止了,但直接的發問的也出來了。

「那個,跡哥……不,紫哥……」

阿昊的話語才剛開了個頭,誰知紅更加冰冷的眼神已經掠到了他身上,十足讓比紅大了十多歲的阿昊一陣發寒。

「紫的名字是你們能隨便叫的嗎?」紅的語氣很不悅,在我聽來那純粹就是帶著酸味的獨佔欲,不過這種獨佔欲也已經把阿昊嚇得連忙改口了。

「凌哥,你和他到底是……」

「就如你們所見。」我回答著,接著把他們介紹給了紅。

「這就是那個阿昊?」紅瞅了他幾眼,卻發現阿昊的目光一直躲躲閃閃的,「你很怕我?我長得很可怕嗎?」

阿昊尷尬地笑了笑,「看凌哥對你那麼好,萬一得罪了你,我可是怕凌哥……」

「紫,還說我擺少爺架子,你自己不也很有威嚴了嘛。」紅戲謔地開口,接著又嚴肅起來,「他們可靠嗎?」

「我自認為我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我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起他手中的公文箱,「你帶了些什麼?」

「都是你的東西。」紅在桌上打開箱子,那裡面是我過去每次都會帶上的一些設備。

「你的槍。」紅把那把槍遞給我,我摩挲著扳機處的那個刻痕,親切感油然而生。

「還有這個。」紫水晶從箱子的夾層裡取出,紅的手臂繞過我的脖子,替我戴上,又賭氣地嘟囔起來,「居然敢在我送的水晶上動手腳,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行了行了,那還不是為了保密。」我苦笑著,「那個帶了嗎?」

「帶了,還是玫瑰金的那種。」紅心照不宣地取出一隻小盒子,我打開拿了四枚金屬片出來給阿昊他們。

「拿著這個,幻火就不會傷你們了。」

「這是……幻火的銘牌?!」阿昊他們驚訝地看著玫瑰金金屬片上的圖案。

「還是只給心腹和幹部的那種。」紅補充道。

阿昊他們更愕然了,關於幻火的等級制度,他們應該也聽到過一些,一般成員只有銀色的那種廉價銘牌,玫瑰金色的是幹部和心腹才能擁有的。而有權利發出玫瑰金色銘牌的就只有持有金銘牌的高層首腦和持有鉑金銘牌的老大了。

「這是我給你們的,背面的V字指的就是我。」我解釋著。

「凌哥,你……」

「現在沒時間解釋,總之你們跟著我就可以了。」我一邊說著,一邊拿出箱子裡的微型計算機和通訊用手錶、耳扣,迅速調整起來。

「紅,把那個收信器給我。」

「哦。」紅掏出一個指南針模樣的東西,那是可以接收我的手機裡的發信器信號的儀器,我研究過韓悅煬裝在我手機裡的東西,並把分析結果傳給了漣光,紅就是用那份資料讓人做了這個收信器,迅速在大樓內找到了我。

外面的槍聲越來越激烈了,也越來越近了,我緊盯著屏幕,手指飛快地舞動著,調整頻率,調整收發方式,輸入樓層信息,不知不覺地加速著所有的動作。突然,肩上被重重拍了一下,接著眼前出現了放大了的紅的面孔。

「紫,紫!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轉頭看了看阿昊他們,四人都一副奇怪的樣子,看著緊張的紅。我深呼吸了一次,看了看屏幕,所有的調整在短短幾分鐘裡竟已經都完成了。

「紅,我……」我正要解釋我的這種狀態,紅卻搶先了。

「紫你別嚇我,你剛才突然變得很奇怪,眼睛像看著屏幕又不像,我叫了你好幾聲一點反應也沒有。」紅著急地摸了摸我的額頭,「真的沒事?是不是韓悅煬那個混蛋對你做過什麼?」

我頓了一下,接著把耳扣和手錶遞給紅,「沒事,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阿昊,你們先去,告訴所有想跟著我的人都撤到房子外面去,免得誤傷。我們馬上就會跟上。」

阿昊點了點頭,臨出門我又拍了拍他們的肩,「自己也小心。」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紅兩人,我整理好設備,問紅,「幻火來了多少人?」

「根據你給的資料,應該足夠佔下這裡了,而且又有我們在。」紅理了理衣服,檢查了一遍武器,「還有先生也來了。」

「什麼?」我驚訝地看著他,「先生也……」

「這個不重要,紫,重要的是你究竟怎麼打算?」紅走到我面前,「你想把韓悅煬怎麼辦?」

我手頭的動作遲了一下,「……對於他這個人說實話我還是不知道,但對於碩業的老大,我想我不會讓他再存在,碩業也不會再存在!」

「這樣就行了。」紅放心地點了點頭,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個我剛才就很在意的小盒子,從裡面竟取出了一套注射用具,只是那針頭比普通的要粗不少。「紫,伸手。」

「這是什麼?」

我一邊問著,一邊還是把手伸了過去。紅把一小瓶注射液抽到針筒裡,用酒精棉花擦了擦我的皮膚,找準靜脈注射了下去。

「這是防止你輕生的東西。」紅滿意地收起針筒,用棉花壓著針眼處。

「啊?」

「別擔心,葡萄糖而已,不過裡面有幾個微型脈搏探測儀,我體內的接收器很快就會開始工作了,如果你的脈搏消失了的話,我體內的微型炸彈就會爆炸。」紅摸著自己的心臟附近,輕描淡寫地說著。

我卻是臉色大變,紅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有個萬一……

「紅,不行不行!萬一接收器出了故障,萬一周圍有干擾信號,你怎麼可以……」

「你對自己手下的企業有點信心好不好?」紅嘟囔著,隨後又換上一本正經的神情,「紫,我們同生死,不管是現在還有將來變得老態龍鍾,沒有你的世界就沒有我。這點,我絕對不讓步。」

「紅,不要任性!」

「這不是任性,這是我表達愛的方式。」紅環住我的腰,頭靠在我的頸窩處,「所以如果你不希望我死,就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

紅的呼吸吐在我的脖子上,暖暖的,我的心裡卻是一陣酸。我欠了紅太多了,他只是一個16歲未滿的孩子,卻為了我傾注了一切的感情,現在還賭上了自己的命,只是為了能陪伴我這個懦弱的人。雙臂緊緊摟著他,除此以外,我已經不知道可以做什麼了。

「紅……我,明白了。」我最後吻了他的唇,「走吧。」

特別附贈,來緩和一下氣氛~

揭秘:阿昊以及另外三人(甲、乙、丙)的竊竊私語

甲:噢~,好漂亮的男孩啊!

乙: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丙:的確,比上次他們弄來的幾個男孩還要漂亮幾百倍阿!阿昊,你說對吧。

阿昊:(點頭,眼睛已經看得直了)美,而且主動。

甲:……真是精闢簡練。

乙:不過他是什麼人啊?

丙:這樣還看不出嗎,跡哥的情人吧,否則早就被跡哥打穿腦袋了。而且你看跡哥的眼神,含情脈脈啊,溫柔至極啊。

乙:不是吧,原來跡哥也在外面養了……

甲:你笨阿,你看他手上有槍啊,跡哥怎麼也不會養情人養到幻火去的吧。

乙:那麼這是怎麼回事?

丙:兩情相悅,超越幫派的愛情。

甲:搞不好還已經私訂終身了。

阿昊:有道理!怪不得跡哥不喜歡被煬哥動手動腳,原來不是對gay的反感而是已經心有所屬阿。

(紅:我不會認你這個哥哥的。)

(紫:你是我的弟弟。)

甲:哇,還是兄弟戀啊!

丙:看不出原來跡哥這麼……猛……

(紫:我們連性別的障礙都越過了……)

阿昊:天啊,這該不是說他們已經……那個……過了?

甲和丙:(鄭重地莊嚴地,一點頭)

乙:……不是吧……誰在上面?

阿昊:這個當然是跡哥吧。

甲:否,我覺得跡哥在下面。

丙:(點頭點頭)

乙:那個美少年比跡哥小吧。

丙:你不懂行情,時下流行年下攻。

阿昊:通常漂亮的在下面吧。

甲:沒這回事,而且我們跡哥不也長得很好?

乙:但是你看跡哥很疼他的樣子啊,一般是上面的寵下面的吧。

丙:我覺得就是太寵了,所以才犧牲自己。

乙:這樣啊,看這個樣子很有可能。聽說跡哥一旦寵起某個人就不得了,像前陣子那個女孩……

阿昊:對哦,說起來跡哥上次被煬哥XXOO的時候,第二天早上似乎也沒怎麼樣,看來肯定不是第一次被壓。

甲:所以說跡哥一定是在下面。

乙:嗯,下面。

丙:下面。

阿昊:……下面。

(四人全票通過,hikaru語,可憐的紫啊,你被你的手下看穿了……)

TOP

49

我張望了一下,房間附近沒什麼人,示意紅跟上,才走了沒多遠,迎面過來一人,紅立刻閃進了陰暗處。

「啊,跡哥……」

「韓悅煬在哪裡?」我直截了當地發問,手裡的槍不客氣地指著他。

「跡哥你難道真的投靠幻火了!」

「是我先問的話。」我冰冷地笑了一下,「不說也沒關係,韓悅煬的人下場都一樣。」

他舉起了槍,在舉起的瞬間,我射穿了他的眉心。身後突然也響起了槍聲,接著是逃跑的腳步聲,紅的刃正要擲出,我伸手阻止了。

「讓他們去通風報信,這樣我們面前出現的就只有敵人了。」

紅贊同地點了點頭,接著與我一同奔跑起來。消息傳得的確很迅速,很快撞見我的人在一瞬的驚愕之後,氣憤地咬著牙向我們舉槍。也難怪,是我洩露了碩業的消息,是我和幻火裡應外合,他們現在懷疑我一開始便是幻火的奸細也並不過分——比起韓悅煬對我做過的事,有什麼能比它更過分!

我們向著三樓韓悅煬的辦公室前進著,幻火的不少人也已經撤離的樓房,現在這裡只有我和紅,以及幾個伸手不錯的,面對著十幾倍的敵人。我不停地翻騰著,閃避著,射擊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面前的人一個個倒下,我看到自己的汗水在空中揮灑,很久沒有這樣大汗淋漓過了,過去的幾個月裡並不是沒有去幹過,但那是不同的。現在的我只需解決面前的對手,不需回頭,因為紅就在那裡,我只需要向前邁進,不需要語言,甚至不需要手勢和眼神,背後的一切交給紅便可。這就是搭檔,可以輕易地將生命托付給另一半的搭檔;這就是力量,讓人聞風喪膽的蓮火!

槍聲在大樓裡迴盪著,我們終於來到了樓梯口,卻在正要踏上樓梯的時候,頭頂上方又感受到了視線。我和紅同時蹬地,向兩個方向臥倒,同時舉臂,三發子彈和一枚飛刃準確地分別擊中四人。翻滾了一周後,從樓梯上來的攻擊還沒有結束,我和紅都明白這條路太不安全,起身份別向著兩個方向開始奔跑。

我一路開著槍,清掃著道路,繞道另一條樓梯口,跑了幾級台階,抬頭突然看到上方一個人影一閃而過。韓悅煬,錯不了!

「不想死的給我讓開!」我向周圍吼了一聲,又解決了幾個擋路的,不假思索地拔腿加速追了上去。

可是韓悅煬也移動得很快,身影總在拐角一晃而過,似乎也在追著什麼人。我聯絡了紅,一邊不停地追逐著,終於在三樓聽見腳步聲消失在了一個轉彎之後,接著一陣槍聲,隨後韓悅煬的聲音響起了。

「19年了,但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我心頭一驚,邁大了步子轉過牆角。

「住手!」

我高呼著,但槍已經響了,韓悅煬的附近倒著幾具屍體,他回過來的臉上寫滿了憎恨,卻在視線接觸到我的瞬間,浮上了幾絲慌張,轉頭向前跑著漸漸遠去。隨後我看到了,被韓悅煬遮擋住的那人,胸口印著血紅的斑跡。

「先生!」

我疾速衝了過去,跪著托住他倒下的身軀。那張因痛楚而發白的臉上,硬還是那麼慈祥那麼平靜。

「紫……」先生勉強抬起的手顫抖著,握住我的手,「終於……又見面了……」

「先生,您不要說話了!」我慌亂起來,為什麼先生會來,為什麼還一個人在這裡,手忙腳亂地要給他包紮止血,卻被他制止了。

「沒用了……」先生依舊那麼慈愛地看著我,「……翔都告訴……你們了吧……我不是一個好……父親,所以不敢……認你們,只能這樣……領養著……」

「不,沒有這回事,您對我和紅都是無可替代的……」

「對小百合也是……分娩時都不知道……後來她染了病……咳咳!紅和紫……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先生,求您不要再說話了!」

先生微弱地搖了搖頭,「韓寧……是我幹的……我不想讓……別人……得到我的……孩子……只是沒想到……你還是……出生了,咳咳!這個……」先生使勁移動著手,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塊東西,「拿著……你會……做得很好……」

「先生……」沾著血跡的拳頭在我的掌上鬆開,那竟是那枚鉑金的幻火銘牌,「先生,我……」小小的銘牌在我手中我卻覺得無比沉重,這樣沉重的東西叫我如何接受?

「你和紅……一起……你們是我的……兒子!」

「先生……先生?先生!」懷裡的人已經軟弱地垂下了手,我拚命地搖著喊著,卻不見他再有反應。

「先生……我,我還沒有叫過您一聲父親,您睜開眼啊,請您睜開眼看著您的兒子,父親,父親——」

我聲嘶力竭地喊叫著,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生命就這樣化為了烏有,還在滲出的溫熱的血液,彷彿是我體內的力氣,漸漸從身體內部抽離。我跌坐在地上,這是多麼諷刺的事,先生就在身旁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就是我的父親,而現在好不容易知道了,他卻這樣離開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少主……請節哀。」身後站著的幻火的人都低下了頭,但我知道他們默哀的眼睛深處一定都壓抑著深切的仇恨。

我用力握住那枚鉑金的銘牌,金屬的稜角掐入手掌中,我卻不感覺到疼痛。殺父之仇,韓悅煬,我不會放過你的!

樓房裡碩業的人不斷減少著,我依舊沒有找到韓悅煬,但他應該就在某件房間裡等著我。又來到一個拐角處,我正不知道往哪邊走,突然左邊幾十米處爆炸了,我急忙向右翻滾躲避。沒多久,身後又傳來了爆炸聲,就像引導著我一樣,把我趕到了一扇門前。跟著我的幻火的人也只剩下兩人,我握住門把手,向他們使了個眼神,手腕一轉,三人同時舉槍衝了進去。

「跡悅,你終於來了。」韓悅煬很悠閒地坐在老闆椅上,出乎意料的是房間裡除了他竟只有兩個保鏢。

「韓悅煬!」我低沉地一字字地開口,腦海裡,先生臨終的一幕以及他欺騙我的一切,都一一浮現。

「跡悅,你讓我很失望。」

「彼此彼此。」

「是嗎?」韓悅煬似乎有些失落,「不過你鬥不過我的。」

我冷哼了一聲,正要開槍解決那兩個保鏢,突然從裡屋出來了十來個人,李炙銓竟然也在其中。

「蘭跡悅,留著你果然是禍害!」他仇恨地對我喊道,「煬哥對你那麼好,你竟然出賣我們!」

「好?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就不要開口!」我微微皺著眉,胸中翻騰著憤怒。「什麼叫出賣?我本來就是幻火的少主,不,現在已經是主人了!」

「你……」

李炙銓才出聲,便被韓悅煬插了口,這下連他也不由得驚訝起來了。「你在說什麼,跡悅……」

「住口,我是凌紫,你的弟弟一個月前或許還存在,現在已經死了!」我頓了頓,握緊了槍,「你現在還要裝什麼?你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你把我從親人身邊奪走,用我的健康給你們公司換利潤,現在又殺了我的父親,這樣你還想告訴我你愛我?!」

「……你都知道了?」

「沒錯!」我加重著這兩個音。

「你聽我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我打斷了他的話,重心一低,兩槍使韓悅煬身邊的兩人倒下。槍戰開始,感覺得出韓悅煬還在猶豫不決,屢次出聲想制止雙方,但結果只有使得碩業的人動作變得遲緩。沒多久,我和手下兩人只受了些擦傷,韓悅煬那邊只剩下他和李炙銓還倖存著了,滿房間的屍體終於使他認清了形勢。

「跡悅,看來你真的打算造反了是嗎?!」他的聲音明顯地陰沉下來,「剛接任就想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是嗎?!不過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地盤!」

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有十幾人,把門口圍了嚴實。

「我說過你鬥不過我的,現在乖乖把槍放下我還會原諒你。」韓悅煬低沉地說著。

我勾了勾嘴角,「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我殺了你那麼多人,就算你肯原諒,你的手下肯原諒?」我譏諷著,絲毫不放鬆握槍的力氣。

「這是你逼我的!」韓悅煬噌地站起來,向裡屋微微轉頭,「帶出來!」

我不禁心裡一慌,但理智很快否認了這想法,紅被抓住的話我一定會知道的,翔沒有來香港,阿昊他們在外面和幻火在一起,那麼還會是誰?

裡屋裡走出來一個人,手裡劫著一個使勁在掙扎的人,那個嬌小的身影,兩條辮子上還紮著我送的緞帶,那是……

「……雯雯?」

我驚住了,下一刻心中的怒火增加了一倍,「韓悅煬!」

「跡悅,這是你的致命弱點,在你這地位上的人不該有這種感情,但你有。」韓悅煬目睹我的咬牙切齒,一幅勝券在握的樣子,「把槍放下。」

我依舊舉著槍對準著韓悅煬,心中的確在矛盾著,我沒有理由把那個小女孩牽扯進來,但又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

「你想試試哪個更快嗎?」韓悅煬使了個眼色,抓著妮雯的人把手中的匕首貼近了她的脖子,妮雯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但嘴被封著,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只有一雙紅腫的眼睛哀求地望著我。

「雯雯,你喜歡的跡悅哥哥就是做這種事的人。」韓悅煬的言語繼續挑釁著我,他自己又幹過多少草菅人命的事!我早就知道,像那種單純的女孩是不應該踏入我們這種人的生活中的。

「怎麼了,跡悅,你想看著你那麼疼愛的雯雯濺血在你面前嗎?她可是會恨你一輩子的哦。」

我緊緊咬著牙,我必須殺了韓悅煬,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幻火,如果有什麼東西阻礙我的行動的話,那麼……

「……雯雯,你可以恨我,你儘管恨我。」字詞一個個從牙縫裡擠出來,韓悅煬意外了,我轉頭直視著妮雯恐懼的面龐,狠了心倏地把槍口對準了她的眉心。「我和韓悅煬之間的恩怨今天一定要結,所以……」

話說出了口,這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妮雯掙扎了幾下,突然停止的所有的動作,只有兩行淚水默默落下。我的手指僵硬了,如何也無法扣下扳機,閉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內心不斷地說服自己動手,卻在睜開眼的一瞬間聽到了異常的聲音。

「9,8,7……」

耳扣裡傳來輕微的法語,倒數著。紅在哪裡,這個倒數是……我忽地明白了,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有零星的槍聲,還有慌張不知所措的腳步聲。紅就在附近。

「5,4,3……」

「雯雯,我想救你,想聽你再叫我一聲哥哥,但是……」我把准了方向,「但是,一切只能聽天由命!」

「2,1,0。」

槍響了,屋子裡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韓悅煬和李炙銓不可置信看著我的槍口閃出火花,妮雯已經嚇得無法動彈了,但最驚恐的是劫持著妮雯那人。我已經俯在了地上,看著那人臉色由白變黑,我迅速從地上爬起向妮雯身邊衝去。那人的手早就沒了勁,匕首落在地上,嘴裡吐出兩口黑血,晃了晃便倒了下去;肩膀上一個血窟窿,手背上,一枚閃著藍色的刃準確地插在靜脈上。妮雯的腿也軟得站不住了,我伸手出去,正好把她接住。

「跡……跡悅哥……哥……」我撕去了她嘴上的膠帶,她顫抖著翕張著嘴,吐出幾個字。

「蘭跡悅!」

另一邊,一聲吼,我不用思考也知道李炙銓舉起了槍,頭也不回地把手舉到身側。兩聲槍聲,李炙銓倒下了,額頭和心臟處各多了一個洞。

「你們把她帶出去,別嚇著她。」我喊來人,把妮雯抱出了房間,自己走到已經進屋的紅的身邊,邊注意著韓悅煬邊輕聲問道,「沒事吧。」

「當然。」紅理所當然般地回答,聲音有點喘,但似乎只弄破了幾處衣服。「韓悅煬,關於紫的事我要好好跟你算算帳!」

韓悅煬對局勢瞬間的反轉似乎愕然地張不開嘴了,試圖張望走廊外的情形,只紅冰冷的宣告,「你以為那些蝦兵蟹將就能擋住我?你是不是太小看幻火了?你奪走紫的自由,侵犯他,殺了我們的父親,這些帳我一筆筆跟你算!」

屋子裡只剩下我們三人,也許整幢樓也只有我們三人了,曾經昌盛的碩業竟然已經敗成了這樣。紅咄咄逼人地列舉著韓悅煬的罪狀,但被告方竟只是翹了翹嘴角。

「就這樣?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紅羞惱地皺了皺眉,「這麼說還有其他?對了,紫那種奇怪的樣子是不是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奇怪的樣子?難道沒有人告訴你跡悅的價值就在於那種狀態?」韓悅煬面對著我們兩人依舊不亂的神態的確令我也很佩服,但他用這種語氣說出這種言語,卻使我不由得惱怒了。

「對,這就是我的價值,碩業的利潤也就來自我的這種價值,以我的健康為代價!」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重,「這就是你對弟弟的愛?要不是我逼陳醫生說出來,到現在我還會被蒙在鼓裡,連自己已經損傷到了內臟也不知道!」

韓悅煬的臉色稍稍變了,身邊的紅聽了更是不安地看著我,「這是真的?紫?」

「別擔心,陳醫生說只要注意別再陷入那種狀態就不會有事。」我輕聲安慰著他。

紅鬆了口氣,「幸好剛才及時發現喚醒了你。韓悅煬,你怎麼解釋!」

韓悅煬的臉色徹底變了,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般,我不禁覺得疑惑,我和紅剛才說了什麼值得他這樣嗎?

「你……你可以發現跡悅進入無意識狀態?」韓悅煬看著紅,語氣中帶著十二分的不相信。

「為什麼我不能察覺?紫的樣子那麼奇怪,我怎麼可能不察覺到!」

「那麼奇怪嗎……哈,哈哈……」他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著嘲諷,「我輸了,我竟然輸給了那麼個乳臭未乾的孩子!」

我和紅都茫然了,不知道韓悅煬究竟在說些什麼。他慢慢走回到桌子前,坐回到椅子上。

「跡悅你知道我為什麼提議對你催眠嗎?因為陳醫生說根據你那時的樣子,恐怕再過十幾年二十幾年也無法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出來。」

「所以你就這麼做了?就為了提升碩業的業績,而不顧我的人身安全?!」

「我確實知道會對你有所傷害,但陳醫生同時也說了,只要不經常發生無意識情況,每次不要持續太長時間,不會有什麼大礙。所以我讓他對你催眠了,因為我自信我可以察覺到,但是我卻做不到,你坐在電腦面前的樣子始終是那麼聚精會神,我又生怕打擾你,所以根本無法判斷你究竟是不是陷入了無意識,縱使你已經有幾個小時感覺不到外界的存在!」他撇頭看了一眼紅,「可是他卻做到了,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輕易地就發現了你的不對勁。真是諷刺,我居然比不過一個孩子……」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隱情。但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即使他不是存心傷害我,但他的確已經傷害了我,用他那份沒有根據的自信。

「我只是希望你能夠用自己真正的力量被人認可,而不是混在道上幹這種血腥的事。我殺了你父親是因為他殺了我的父親,我沒有告訴你你的搭檔就是你的弟弟,是因為我相信我完全可以取代他。」韓悅煬歎著氣,「不過看來我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了。」

「……對!你的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了!」

「果真,」他笑了一下,「那麼你現在準備做什麼呢?」

「碩業已經不存在在黑道上了,我們幻火會接管這裡。我現在希望你簽個字,同意歐氏兼併碩業公司。」

他呵呵笑了一聲,「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已經想到這一步了嗎。」他邊說邊拉開抽屜,一隻手拿出張白紙,我正狐疑著他不可能就這麼答應,果然,那紙下映出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槍聲。

我和紅倒在地上,血流淌著,我不知道這是誰的血,槍響的那一刻,紅是向著我撲過來的,現在他就在我上方抱著我,一同倒在地上。

「紅!」我搖了搖他的肩,攤開的手心中全是鮮紅的血。「紅!」

「跡悅,」聲音從前方傳來,房間裡唯一站著的韓悅煬,臉上帶著微乎其微的笑,看著我,「你贏了……」

我驚愕地聽著他的話,他手中的白紙正中多了一個窟窿,四周有這燒焦的痕跡。白紙落下,紅站起來了,右臂上一朵血花,然而韓悅煬卻是在胸口一片鮮紅,刺眼的紅還在不停地擴散,把白色的襯衫染得血紅。

我看了看紅,他搖了搖頭,他為了護我,子彈並沒有向韓悅煬的胸部射去,這麼說這是我的……?可是我明明沒有瞄準他的胸口……

不,我的確對準了他的胸口,但我以為他會躲避的,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內心慌張起來了,怎麼會這樣?難道他死也不要把碩業交出來嗎,為什麼死到臨頭了,還要這麼做,明明知道同時面對著我和紅,他是不可能有獲勝的機會的,為什麼還要開槍!

「我……美麗的……藍……蝴蝶……」

聲音越來越輕了,韓悅煬已經支持不住了,摔倒在了地上,我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了,為什麼他傷害了我那麼深,瞞了我那麼多,我現在卻只能想起他對我溫柔,與我嬉戲作對時候的情景?我那麼恨他的,那麼想要殺了他的,現在看到他就將魂斷了,卻那麼不捨得?

「紅,我……」我無助地看向紅,他點點頭,上前踢去了韓悅煬身邊的槍,又檢查了一遍,轉身走開幾米,背對著我。

「就只有這一次。」紅很不情願地開口。

我慢慢走到韓悅煬身邊,蹲下,他的眼睛還沒有合上,努力地看著我,抖抖顫顫地抬起手伸向我。

「跡……跡悅……」

我木然地握住他的手,突然他的身體一抖,喉嚨口又吐出一口血。我莫名地一急,呼喊脫口而出,「哥!」

「弟……弟……你是我的……弟弟……」他微笑起來了,滿足的微笑,沒有任何遺憾的樣子,慢慢合上了眼。

「哥?哥!」我握在手中的他的手,已經無力了,我忙亂地搖著他,摸著他的脈搏,探著他的呼吸,「哥,哥!」

「紫!」紅出聲了,從身後抱著我,「他已經走了,紫。」

「不可能……」

「紫,他走得很安詳,最後聽到你叫他哥哥,他一定已經滿足了。」若是平時,紅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的,可是此刻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冷靜地判斷所有的一切了,只是一味地排斥著事實。

「紫,你冷靜點。」紅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把我納到懷裡,「你還有我,無論何時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紅輕輕拍著我的背,「還有翔,他可以當你的哥哥,也可以當你的父親,還有剛才那個女孩,你喜歡的話就把她留在身邊好了。」

紅使盡著一切方法試圖安撫我,可是我只是無動於衷地讓他抱著,我也許想哭,但卻沒有淚水來滋潤我的雙眼。

「紫,」紅呼喊著我,溫柔地把唇靠了上來,輕盈地吮吸了一下,接著把我的靠到他肩上,「想哭的話就哭吧,在我面前哭沒有什麼難為情的,雖然你是我的哥哥,但我是你唯一愛的情人不是嗎?」

不可思議地,淚水一點點湧出來了,紅像哄孩子般拍著我的背,我從來沒有感到過紅的胸膛也是這麼溫暖這麼堅實,他已經在我沒有看到的地方長大了,已經不只是那個撒嬌任性的孩子了。我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一個沒有血緣卻曾經悉心照料我的哥哥,但我還有紅,我發誓過會愛他守護他一生的紅。今天的一切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不怨任何人的結果,在這個結果中我喪失了很多,但只要有紅在,又有什麼可猶豫的呢?我就是為他而生的,只要他在身邊,所有的悲痛我都該欣然接受的,只要有他在……

「趁沒有人在的時候哭個夠吧,紫,你是幻火的老大了,可不能讓人看到現在的樣子。」紅一邊說著一邊吻著我的頭髮。

「嗯……」

幻火在等我,翔在等我,還有最愛的紅,在等待著我,等待著那個自信堅強的凌紫。時間不知流逝了多少,抬起頭,窗外的明亮的一輪彎月映入眼簾,變得朦朧。

「明天……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吧。」我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紅不解地看著我,我抹去眼淚,努力擺出了個笑臉,「久等了,紅。」

「真的好久了,紫……」

言語消失在了唇與唇之間,緊緊擁抱著的兩個身軀,此刻只有窗外的明月見證著我和紅之間不需言語的羈絆。

尾聲

清理了現場後,幻火的人都回去了,我沒有立刻離開,因為就在韓悅煬的死被報道為意外的第二天,他的律師來找我了,沒有子嗣也沒有兄弟的他,在早就寫好的遺囑上把所有的財產都給了我。我不知該說什麼好,也許他真的愛我,只是用錯了方法。紅陪著我留在香港辦理繼承手續,咂舌地看著數額巨大的銀行存款,豪華轎車數輛以及豪華住宅若干套,不由得醋意大發。

我笑著拿著一本小冊子,拍著他的頭,「死人的醋也要吃啊。你們家有沒有意思僱傭我?否則我就自己開公司咯。」

「什麼我們家你們家的,我們不是一家人嘛。」紅裝模作樣地捂著頭,接過我手中的冊子,翻開便眼前一亮,「碩業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這麼說我們只要再出百分之八就可以收購了咯?」

「我不在,你的經管課也上得不錯嘛。看我給你們歐陽家帶去多少財富。」

「是啊是啊,所以你就嫁到我們家來當媳婦吧。」紅嬉笑著,被我紅著臉敲了一個栗子,「不要這麼害羞嘛,我爸不會反對的,反正到頭來他也要聽你的。」

碩業的勢力範圍由幻火接管了,不過基本上還是由原來碩業的人管著,阿昊他們正式在大家面前接受了玫瑰金的銘牌。在得知我的身份之時,所有人都吃驚得合不攏嘴,也深刻體會到了我說的「不會虧待」是什麼意思。我把原先住著的房子讓給阿昊他們住,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我也不缺那點房租,阿昊雖然很想跟我回去,但我還是暫時讓他留在香港,等情形安定下來再考慮別的事。

妮雯經過這次的事,受了不小的驚嚇。神志一清醒過來,便拽著我的手死也不肯放開,眼睛緊張地盯著其他人——包括紅,也不肯回孤兒院。到了這一步,我知道也只有兩個選擇留給她了。

「雯雯,我們就是幹這一行的,以前不告訴你就是怕你被捲進來。」

妮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現在你知道了,要麼跟著我們,我繼續當你的哥哥,保證你不被任何人欺負;要麼離開我們,我讓醫生把你這一年的記憶都抹去。選哪個你自己決定。」

妮雯走開了,紅抱著雙臂靠在牆邊看著我,「如果她選前者你真的準備帶她回去?」

「你不喜歡?當初說讓我留著她的可是你哦。」

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來一句話,「其實也挺好,她長得也不錯,看起來也挺機靈的。」

「嗯?」我沒有料到紅會說這些話,我以為他鐵定會吃醋。

「紫你有時候真的很遲鈍,你不想想現在歐陽家沒有後繼嗎?」

「哦。」我恍然大悟。

幾天後,妮雯告訴了我她的決定,她選了留下,雖然她依舊有些害怕,但她想和我在一起,想過以前那種有哥哥有父親的生活。

「跡悅哥哥救了雯雯,雯雯會很乖的,會很聽話的,也會學著保護自己,所以……」

「哥哥會保護你的,你只要過得開開心心的就行了。」我摸著她的頭,「還有以後叫我紫哥哥,那邊的是你的紅哥哥。」

手續都辦完了之後,我和紅帶著妮雯離開了香港。翔領養了妮雯,歐氏從此又多出一位千金小姐。不過事實證明,我似乎還是理解錯紅的意思了。

「為什麼她的父親會是翔!」紅拿著戶口簿不滿地嚷嚷,而我正在指揮著搬運工把家裡那張雙層床搬出去,把新買的大床搬進來。

「什麼?難道不該是翔嗎?」

「當然不該,為什麼不是你領養她?」

「什麼?!」我的下巴就快掉地上了,難道紅所指的歐陽家沒有繼承人是指我們兩個的事?而不是指讓翔再多一個子嗣傳宗接代?

「看我做什麼啊?」紅的臉紅起來了,「我想要個孩子不行啊?」

我付了搬運工工錢,趕緊把他們趕出門外,哭笑不得地看著紅,「我親愛的紅啊,你今年才16歲,雯雯已經11歲了,而且你希望翔在2字打頭的年齡就有一個孫女嗎?」

「那又怎麼樣嘛。」紅擺出一副翔怎麼樣不關他的事的樣子。

「是沒怎麼樣,好歹她也小了你5歲,但如果將來她找了個比你年齡還大的老公怎麼辦?」

「呃……」紅被我說得啞口無言了,「算了!妹妹就妹妹吧,不過你要負責賠償我精神損失費。」

我傻了眼,而紅的眼睛一邊樂滋滋地盯著剛買回來的床,一邊色迷迷地盯著我,所謂的精神損失費是什麼,我已經一清二楚了。

兩年後。

我坐在辦公桌面前,瀏覽著電腦屏幕上的信息。頭髮被人挑了一撮玩弄著,我知道我企圖忽視的人已經耐不住了。

「我說你啊……」我歎著氣轉過頭,無奈地看著坐在我的真皮轉椅的把手上的人,一百多平米大的一間辦公室,為什麼非得和我擠在一起這麼一張椅子上呢。

他見我回頭,衝著我一笑,傾城傾國、閉月羞花的笑容,天,為什麼那麼多年了我還沒對它產生免疫力。

還沒來得及接著發話,那張紅潤的唇已經堵了上來。「不是你自己把我從集團叫來的嗎?」

「又不是叫你來……喂,紅!」

我抗議著,但紅已經解開了我領口的紐扣,整張臉埋在我的脖根處,啃咬著我十分敏感的鎖骨附近。

我不由得渾身一震,唉,為什麼總是這樣……

「因為我瞭解你啊,從頭到腳,從外面到裡面。」紅一邊理所當然地說著,一邊不忘細細品味著我的皮膚,「別動……」

我又歎了口氣,認命了般摘下防護眼鏡,靠到椅背上。紅滿意地輕笑了一聲,將我束在皮帶內的襯衫拉出,手從下擺處伸了進來。看著他的重心漸漸傾斜,我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腰,以免他整個人就這麼壓下來。

充滿著曖昧氣氛的辦公室裡,不合時宜地,呼叫系統發出聲音了。「凌先生,有……」

我妄想著藉機抽身,但還是被紅搶了先機,熟門熟路地按下了免擾按鈕。

「紅,」我微微嗔怪起來,不管怎樣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吧。「萬一是什麼重要的事……」

「有什麼事會比我還重要?」紅邪笑著看著我,我真是被他看透得一清二楚。

我騰出一隻手摸著他的頭,「看來我把你寵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我喜歡。」紅俏皮地回答著,一邊把我的領口敞開得更大些,慢慢向下吻著。

安靜的走廊裡突然傳來了聲響,我急忙推推他,「紅,有人過來了。」

「又不一定來找你的。」

紅敷衍著,我只得苦笑,「這層樓只有我這一間辦公室。」

歐氏集團旗下的悅光高科技電子公司的這幢辦公樓,頂樓只有唯一一間辦公室,就是我這個總經理的辦公室。為什麼佔地面積會如此之大,除了因為辦公室加研究室寬敞到可以用來開派對,有獨立的帶著淋浴設備的衛生間,主要因為還配備了一間豪華的臥室。至於為什麼會有一間臥室,表面上是為了應付通宵工作,實際上就是為這個隨時隨刻會來這裡「視察」的歐陽少爺準備的。真是的,我期待著翔這個做父親的能管管他,翔也期待著現在世界上唯一一個說話他聽得進去的我來管管他,結果就是誰都約束不了他,被嬌縱成這樣——其實大部分時候紅還是聽我的管教的,惟獨例外的就是現在這種情形,我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那也不代表他們是來找你的吧,聽說你這裡被當成新職員的試膽場了?」

「還不是拜你所賜?」我再一次無奈地看著這個罪魁禍首,下次我也許該讓門口的保安把他攔下來。

「嗯?你在想什麼?」紅發現了我的走神,「該不會在想不讓我進這幢樓了吧?我可是有著堂堂身份的哦。」

「是啊,宏少爺,但是別忘了現在幻火的掌門人是我。」我微笑著。

紅慢悠悠地瞪了我一眼,「是啊是啊,你的命令沒人敢違抗,但不想想這裡有誰能攔得住我?」 他頓了頓接著綻開艷麗的笑容,「何況,你敢這麼做的話,就先準備好給自己請三天以上的假,我會讓你老老實實、『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裡的床上,撤回你的命令的。」

我頓時無語,紅看著我的窘態一副魘足的樣子,正準備吻我,敲門聲響起來了。

「凌總。」門外的人喊了幾下,見沒反應,說了一句打擾了,接著轉動門把手,推門而入。我不慌不忙地把椅子轉過去,背對著門口,眼角瞥到一道銀光射出,接著是紅被打斷了的不愉快的聲音。

「不要命了嗎!」

我偷笑著,迅速扣上襯衫鈕扣,下擺也懶得理了,反正有桌子擋著。轉過身,看到一個剛來不久的職員驚嚇得站得筆直不敢動彈,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像撿回一條命一樣。「……原來……原來歐陽少爺也在阿……」

紅不滿地嘟囔著,走到門口去收回把他剛剛擲出去的飛鏢,突然發現了什麼。「哎紫,你的門框什麼時候換成橡膠的了?」

「自從一開始原木的被你弄得千瘡百孔,後來花崗岩的又被你弄得到處是劃痕後,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我攤攤手,這就是這裡被當作試膽場的原因了,只要是紅在的時候來打擾的人多半會收到飛鏢從脖子旁一公分飛過的歡迎禮,雖然沒有他的真傢伙——飛刃那麼恐怖,但對於常人,想到飛鏢頭上那根其實不怎麼鋒利的針扎到肉裡的感覺就快被嚇死了吧。

「唔,挺不錯的主意。」紅把飛鏢拔出又插回了一次,「不錯呢,也不會傷飛鏢頭。」

「好了,有什麼事嗎?」我轉向那個職員。

「是……是這樣的!有一個女孩要見您!」職員的語調依舊硬梆梆的,真是難為他了。

我皺了皺眉,紅已經飛速回頭緊盯著我,「女——孩——?」

我無辜地聳聳肩,「那麼那個女孩……」

話沒說完,一個銀鈴的聲音已經從室外飛進來了,接著一個大小姐打扮的女孩飛奔進來,「紫哥哥——」

「啊,就是她!」

我驚喜地看著嬌小的身影,張開雙臂把她抱到懷裡,「雯雯!」

紅走回辦公桌前,不怎麼高興地看著她,「妮雯,你的飛機不是一點半才到嗎?現在才一點四十!你怎麼從機場飛過來的?」

「因為我想早點見到紫哥哥嘛。」妮雯快活地笑著,在我臉上親了一口。一邊,紅的不悅指數已經開始飆升,妮雯見狀立刻補充道,「當然也想紅哥哥。」接著在紅的臉上也親一下,這才擺平了他。

「保鏢呢?還有翔不是去接你了嗎?」我問道。

「保鏢們太囉嗦了,所以被我甩了。翔爹地那邊……」妮雯一副無辜的樣子看著我,「我沒來得及告訴爹地我改航班了……」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又看看紅,「你們兩人倒真是兄妹,翔不被你們折騰死就算奇跡了。」我拿過電話,撥了翔的手機,不出所料那邊著急地團團轉。

「我沒接到雯雯,那班飛機上沒她!」

「翔,你先冷靜下來,雯雯在我這裡。」我平靜得冷酷地把事實告訴他,雖然今天不是愚人節,但他被耍了,接著把電話交給妮雯。

「喂,爹地,我不是故意不告訴爹地的啦……嗯,什麼事都沒有,我在紫哥哥這裡呢……好,晚上見。」

妮雯掛了電話,朝我吐吐舌頭。我摸了摸她的頭,發現一旁的紅正盯著她頭上的兩條頭繩。

「妮雯,怎麼紅水晶少了一顆?」

妮雯摸了摸頭繩,回頭說道,「不可能,紅哥哥數錯了啦,我一顆都沒弄丟過。」

紅認真起來,伸手仔細地一顆顆數起來。我笑著看著他們,這一對頭繩是妮雯上次放假從美國回來時,我和紅一起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上面繫著的飾物是貨真價實的水晶,每條上十顆像花簇一樣,紅紫對半。妮雯喜歡得要緊,紅則在她臨行時特地關照不准因為偏愛紫色的就把紅色的弄丟。其實紅還是很喜歡這個妹妹的吧。

「看吧,正好20顆,是紅哥哥數錯了吧。」

「好了,是我數錯了。」紅不甘心地承認著,「你還要在紫身上坐多久?」

「難得回來嘛。」妮雯粘在我身上,「而且你們都不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初中畢業典禮而已吧。」紅不屑地說著。

「雯雯才13歲而已,」我笑著,「抱歉實在太忙了,等下次一定去。」

「嗯!」

「我也要開始工作了,雯雯到樓下去玩玩吧,別打擾了叔叔阿姨們就行。」我讓她站到地上,「下班時候來接你,然後去吃飯。雯雯想去哪裡吃?」

「哪裡都不要,我要吃紫哥哥親手做的。」

「你這個丫頭,越來越像你紅哥哥了。」

「什麼意思嘛,紫!」紅在那邊撅起了嘴,「你都不問我想吃什麼。而且今晚不行,今晚你是我的。」

「你的生日是明天吧,紅。」

「對啊,所以我才特地早一天回來的呢,否則就不知道要過幾天才能見到紫哥哥了。」妮雯也在一邊說著。

紅一怔,接著陰沉著臉看著一本正經說出這話的妮雯,「誰告訴你這種事的?」

「翔爹地阿,爹地說紅哥哥過生日的時候紫哥哥會很累,所以好幾天都會見不到。」

拜託,不要說得這麼明白吧……我已經羞得快無地自容了。

「……翔那個傢伙,回頭找他算賬去!」紅把指關節捏的咯咯作響。

「……我先找個人陪雯雯下去吧。」我趕緊調轉話題,抬眼就看到那個職員竟還愣愣地站在門口。

「你怎麼還在?!」比我先表達了不快的是紅,剛才的家常對話全被一個新職員聽到了。

「算了,紅。」我示意他停下,勾了勾嘴角淡笑著,幻火裡稍微瞭解一點我的人都知道,接下去不會有什麼好事了。「既然你那麼在意小姐,那麼歐陽妮雯小姐的事就交給你了,歐陽總裁對子女的疼愛是出了名的,小心別出什麼差錯,否則我可無法承擔總裁的怒火——當然還有這位疼愛妹妹的宏少爺的怒火。雯雯,認好這個叔叔哦,呆會兒有什麼事就找他。」

「嗯,好。」妮雯走到他面前,「叔叔怎麼稱呼?」

「我……我叫程泯,是市場部的,請多關照,歐陽小姐!」那人已經開始臉色發青了,翔對兩個養子女的寵愛是集團眾所周知的,同樣出名的還有這對子女任性的性格,不管是在歐氏還是在幻火,紅都是一點都惹不得的,而妮雯看起來天真可愛,但肚子裡的壞水也越來越多。真所謂近朱者赤,再這麼下去這個原本挺乖巧的孩子非變成第二個紅不可。唉,傷腦筋阿,難道在我手裡調教出來的孩子都會變得這麼任性愛撒嬌嗎,不過倒是都能乖乖聽我的話,只是苦了當他們父親的人。

「那麼程泯,你陪小姐到遊戲開發部去看看,」我用再自然不過的語調說著,「當然——也請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工作,各盡其責高效地完成工作是我們公司的準則,這點相信剛進來不久的你應該還不至於忘記吧。」

我微笑著看著門口的人面部開始由青轉白並伴有間歇性抽筋,我當然知道市場部最近正在針對新開發的產品做大範圍的市場調查和評估,每個人都忙得嫌時間不夠用。他大概是在休息時不巧被妮雯撞著了或者被資格老的職員抓來當替死鬼來敲開這扇危險性極高的門的吧。不過那最多是他的不幸,他的錯只是在於不識時務,要怨只能怨他自己。

「……是,凌總!」

「呵呵,程叔叔不要那麼緊張嘛,紫哥哥又不會吃了你。」妮雯在一旁笑嘻嘻地繼續扇風點火,「程叔叔幾歲?看起來很年輕啊,那還是叫哥哥好了。」

「呃,是,」程泯摸了摸後腦勺,「我今年才21歲。」

「跟紫哥哥一樣大咯。」妮雯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其實程哥哥長得挺不錯的呢,要不要考慮和我交往?」

如果有音效動畫的話,我現在一定能聽到鐺的一聲,接著咚一聲程泯便直直地倒下去。我吃吃地笑起來,這種刺激可不是一般的心臟能承受得了的。程泯就這麼僵在門口,像一尊雕像一樣,拒絕了怕惹妮雯發小姐脾氣,但又不可能接受。

「雯雯,你別跟程泯開玩笑了,而且你還沒到談戀愛的歲數吧。」數秒後,我終於出聲了。

回過神的程泯向我投來了感謝的眼神,明明剛才還被我整著,真是個夠單純的人。

「我沒在開玩笑呢,東方的男士實在太不主動了,在美國幾乎每天都有人送情書來,要不就是約我去約會的,或者乾脆當面表白的。」

我當場一愣,「……然後呢?」

「當然都被我拒絕了咯,唉,自己家的哥哥們太出色,其他的男生怎麼都無法看上眼了。」妮雯聳著肩攤攤手。

「妮雯,」紅竟然一本正經起來,上前搭著她的肩,「你確信你沒被任何人欺負沒被騷擾?」

「沒有啦,如果有的話紅哥哥會幫我的對吧。」妮雯親暱地投到紅的懷裡,眨著大眼睛,「好了,那麼我下去了哦,下班的時候等你們來接我。程哥哥,我們走吧。」

妮雯揮著手,拉著程泯出了辦公室。

我鬆了一口氣,「唉,我有點後悔提議把她送去美國唸書了,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在那種開放的社會裡太不安全了。」

紅一言不發地走到門口,檢查了周圍再沒別人,關上門按下鎖,慢慢走回來,臉上竟有些悶悶不樂。我稍稍一愣,接著笑著站起來。反正只有兩個人獨處了,凌亂的襯衫下擺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了。

「怎麼?吃醋了?」我從背後摟住他。

「誰吃醋了!」紅不屑地回過頭,看著還是比他高了半個頭多的我,「我為什麼還是這麼矮?」

我笑道,「誰讓你小時候不肯好好喝牛奶?」其實1米76也不能算矮了吧,只是我比較高而已。

「……」紅不滿地哼著。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高了看你還怎麼撒嬌?」我撫摸著他的頭,捏了捏他的臉,「你矮些可愛。」

「真的?」紅裝出不相信的表情,但一雙眼睛已經開始閃光,「比妮雯可愛?」

「還敢說你沒吃醋?」我低頭吻著他細嫩白皙的臉頰,「你明明知道沒有什麼能比你更可愛的。」

紅詭異地笑了一下,突然轉身就著我彎下的脖子就吻起來,「這次是你自找的哦,紫。」

我沒想到他會用這一招,連忙推開他,「不行,紅。」

「那麼到裡面去?」紅指了指臥室的方向,「我雖然比你矮,但還是抱得動你的。」說著擺出了姿勢。

這回我下定了決心,雙手擋住了他逃回到辦公椅上,「不行,紅,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說繼續就繼續。」紅不示弱地說著,「難道我真的比不過那堆工作重要?」

我沒好氣地看著他,「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今天做完啊?誰知道今天回去後幾時才能再來上班,再加上雙休日,今天不做完搞不好就要拖到下禮拜。」

「哦,原來你已經在為今晚做準備了阿,嘻嘻。」紅摟著我的脖子,「我就知道紫最好了。」

「知道我好現在就放手吧。」我回過頭,吻了一下他,放輕了聲音,「最多晚上補給你就是了。」

「不許賴哦!」

賴也賴不掉啊,每年生日他幾乎都弄得我三天下不了床,真不知道他怎麼會精力那麼充沛。而且今年是他18歲生日阿,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大餐」在等我,想起來就有些冒冷汗……

「好了,我開始工作了,這東西有點麻煩,所以才叫你來。」

「嗯,我知道,如果你超過十分鍾意識不到我的存在的話,我會把你敲醒的。」

雖然現在已不太會陷入無意識狀態了,但陳醫生說還是應該堤防著,而似乎只有紅能在我陷入無意識之後很快發現,只有一直仔細觀察著我的他才能發現我一絲一毫的異常。

紅又坐到椅子扶手上,「不過當然是用吻的咯,就像王子吻醒睡美人一樣。」

我笑了笑,不理會他的那個恰當得令我不爽的比喻,開始敲擊鍵盤。

下班把妮雯一起接了回家,翔已經在門外轉悠了。紅一邊嘀咕著怎麼沒人把他當成可疑分子抓走,一邊打開只有我和他才能開啟的房門。

「紫啊,把我的指紋也加進去吧。」翔很沒有父輩尊嚴的樣子說著。

「不行!」一口回絕的是紅。

「紅,你怎麼一點也不孝順我,看我在外面喝西北風凍得發抖。」翔說著抖了幾下。

紅白了他一眼,「現在才9月,說謊也打打草稿。誰叫你來那麼早,不要因為不扣自己工錢就老是早退。」

翔狡猾地笑了笑,抓到了紅的把柄一般,「不知道今天吃過午飯就早早離開集團的又是那位啊?」

「我是去辦正事的!」紅回道。

「哦,正事啊……」翔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瞅了瞅我,「紫的脖子下面好像多了點什麼痕跡哦。」

我羞得溜進了廚房,只聽得紅繼續爭辯著,「那是昨天晚上弄的!而且,你看紫看得那麼仔細幹什麼!」

「好了啦,你們兩個!」妮雯的聲音插進來了,「爹地早來一定是為了早點見到雯雯對不對?」

「還是雯雯懂事,」翔的聲音聽起來眉開眼笑,「來,讓爹地親一個。」

「翔!你別想調戲我妹妹!」

「調戲……雯雯是我的女兒。」

「行了!」我聽得煩死了,從廚房探出頭對著那一干人喊著,「誰再吵誰沒飯吃!」

這一招果然奏效,客廳裡立刻安靜下來了,三個剛才還精力旺盛的人變成了三隻餓鬼,眼睛直直地盯著廚房。

由於事先有準備,我很快燒出了一桌子的菜,一家人樂滋滋地邊吃邊聊起來。

「雯雯這學期又是全A哦。」妮雯高興地吃著久違的正宗糖醋小排,「對了,大學學什麼專業好呢?」

「你才初中畢業吧,沒必要這麼早考慮。」紅說著。

「不早了呢,再花兩年把高中讀完,然後不就要考大學了嘛。」

我不由得再次承認,妮雯真是個跳級狂,而且跳級了成績還是名列前茅,實在不得小看。「雯雯喜歡讀什麼就讀什麼好了。」

「這樣嗎……其實我想讀法律。」

我們三人頓時面面相覷,紅開口道,「妮雯,你該不會不知道我們……」

「知道啊,所以才想讀法律的嘛,這樣才好保護哥哥們和爹地啊。」

簡而言之就是幫我們鑽法律的空子咯。

「好好,雯雯好好讀法律,將來歐氏的首席辯護律師的位子就留給雯雯了。」翔立刻承諾道。

「嗯,爹地最好了。」妮雯甜甜地一笑,又夾起一塊北京烤鴨,「還有,紫哥哥什麼時候教我用槍啊,說好等我初中畢業的。紫哥哥和紅哥哥拿槍的樣子那麼帥,快點教雯雯嘛。」

這,我的確這樣說過,但是沒想到她竟然兩年就把初中念完了。「讓翔教你好不好?」

翔對著我一副苦瓜臉,我聳聳肩,沒想到紅說話了,「算了,我來教你好了。」

「真的嗎?」妮雯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紅從來不會主動要求做這種麻煩事的。

「紫很忙,反正我很空。」

「紅,你替我分擔點工作吧,好歹你是我的繼承人。」翔又開始抱怨起來了。

「你不是還有30年才退休嗎?我急什麼。」

「總之過幾天先給雯雯找把合適女孩子用的槍吧。」我連忙出聲才把又一場鬥嘴制止住。

吵吵鬧鬧吃完一頓飯,各人開始享用飲料和甜點,不過很顯然紅已經等不及要趕人了。

「那麼我們走了。」翔依依不捨地告別。

「紫哥哥紅哥哥再見,還有紅哥哥明天生日快樂哦。」

「接下去幾天的事就全交給你咯。」我拍了拍翔的肩膀。

「快走吧快走吧。」

紅把人送走,鬆了一口氣,開始收桌子洗碗,我則是早早地進了浴室洗了澡,躺在床上開始看報紙。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還不如老實一點在這裡等紅。紅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了家務,沖了澡進了臥室,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手中已經變成裝飾品的報紙抽走。

「都兩年了,你怎麼還要在我進房間的時候假裝看報紙?」

紅掀開被子爬上床,翻身壓到我身上,「終於進入正題了,我都等得急死了哦。」說著封住了我的唇,手開始脫我的睡衣。

「紫,轉過來吧。」

「你又要出什麼花樣了?」我一邊埋怨著,一邊還是翻過了身。

紅開始吻我的背脊,「嘻嘻,我想把沒有試過的姿勢都試一遍。」

我感到背脊一陣發寒,兩年了,他還有什麼姿勢沒有用過?

「放心我會讓你很舒服的,不過天亮之前你別想睡就是了。」

我在心底慘叫了一聲,不過身體卻已經被他弄得興奮起來了。漫漫長夜,紅真的沒有食言,兩人一直折騰到近四點,紅把分寸把握得很好,總在我快崩潰之前停下稍事休息,然後繼續再來。不過到了四點,紅自己也快不行了,趴在我身上開始和我聊天。

「紫,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他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你啊,不會在想過了18歲可以堂堂正正上成人網站了吧。」

「Bingo!不愧是紫。」

「你!」我抬起手給了他一個栗子,「腦子裡成天就是這些不正經的。」

「嗚嗚,別老敲我頭啊,我會變笨的。」紅又開始撒嬌了,「對了,今年送我什麼禮物?」

「你還想要啊?我這麼個大活人還不夠?」

「但是你每年都還會給我其他的啊。」紅開始在我身上磨蹭。

「真是拗不過你。」我把他從身上挪開,勉強坐起來,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掏出了一個小盒子,猶豫了一下,交給了紅。

「真的有啊,讓我看看。」紅開了檯燈,突然發現我的異常,「你的臉好紅,紫。」

我揮揮手,紅打開了盒子,裡面裝著的是兩枚鉑金的戒指,式樣樸素,鑽石鑲在了內側,還刻著C&V的字樣。紅捧著盒子,半晌也沒發出一點聲音,只是愣愣地看著。我有點慌了。

「怎麼?不願意接受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紅抬起頭,邪笑了一下,「通常不是『男方』向『女方』求婚的嗎?」

我苦笑了一下,「通常不是『女方』向『男方』撒嬌的嗎?反正我們都反過來了。」

「說得也是。」紅輕笑了一聲,把尺寸較大的那只取出,「來,紫。」

我伸出左手,紅將戒指戴在我的無名指上,金屬的質感透過皮膚傳到內心深處。我也取出另一隻,戴到了紅的左手無名指上,接著就像在婚禮上一樣相擁相吻。

「接下去我們是不是該去度蜜月?」紅邊問著邊關了燈鑽回到被窩裡。

「你還太小,再過兩年等你20歲了我們就去度蜜月。」

「好。」紅又偷吻了我一下,「紫,靠過來吧。」

「嗯?」

「做老公就要就老公的樣子對吧,以前都是我睡在你身上的呢。」

我笑了笑,翻身趴到他胸膛上,「肩膀麻了的話就說。」

紅把手環上我的腰,「……紫,你是不是有時會想他?」

「嗯?……嗯,是吧。」我垂下眼簾,用手比劃了個高度,「我這麼小的時候說過長大要嫁給他。」

紅的醋勁又上來了,狠狠在我肩頭咬了一口,「不許!你心裡只准有我一個人!」

我只是笑了笑,吻了一下被我倚靠著的地方,「明年你還是跟我和雯雯一起去掃墓吧,畢竟沒有他把我養大的話,我們也無法相遇。」

「我不要。」紅撅著嘴。

「你在墓前罵他也行,總比你一個人在這裡發牢騷扔枕頭好。」我回憶起每次從香港掃墓回來時房間的凌亂樣子就只有歎氣。「而且到時候你又要怪我丟下你一個人,自己去香港逍遙。」

「……還有半年多呢,以後再說以後再說。」紅岔開了話題,「幹嘛要在我生日的時候談一個死人的事。」

「不是你自己提起的嗎?」我好心地提醒他。

「別囉嗦,你還是先想想我的生日吧,9月17日才剛開始呢。」

就這樣,我被紅搾了三天,第四天早上被電話鈴吵醒,揉揉眼,紅已經把電話接起來了。

「紫還在睡。」紅回答著另一頭,我伸手告訴他我醒了,接著把聽筒拿了過來,只聽到阿昊調侃的聲音。

「少爺啊,你又把老大做得暈過去了?今天已經第四天了,你也……」

「有什麼事?」我不爽地出聲,把他嚇了一跳。

「哇,凌、凌哥啊,您接電話怎麼也不吭一聲。是這樣的……」

「不是讓翔去處理了嗎?」

「翔哥說有點棘手,還是讓……」

「我知道了,我會派蓮火去的。」

我掛了電話,其實阿昊大概也猜得到蓮火的真實身份了,只是很識趣地不捅破這層紙。

「早上好,親愛的紫。」紅送上了一個早安吻,「有工作了嗎?」

「對,真是不給人休息。」

「什麼時候出發?我看還是明後天吧,你還需要休息。」

「好,聽你的。」

藍蝴蝶 番外 短暫的心跳

「月昕,你在幹嘛?啊,又在寫簡歷啊,你還不死心?」

「當然!古人云失敗乃成功之母。」

「……」

我叫秦月昕,今年6月剛從大學本科畢業,可惜在這個不公平競爭的社會上,我從春節開始找工作,到現在楓葉都快落光了,我還在家待崗。這一切遭遇的原因只有一個——發給我文憑的大學是一所民辦的、名不見經傳的、才成立五年的大學。這分明就是歧視!一樣都是本科,為什麼J大F大的就那麼搶手!

「來來讓我看看你的第17份簡歷。」伸出手的是我的死黨田梅馨,我通常喊她梅花。「什麼?家裡有三個調皮的表弟,但都被我管得服服帖帖?這種東西你寫到惜墨如金的簡歷上幹什麼?難道你這次要應聘托兒所阿姨?」

「No, No, No.」我連連擺手,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材料,上頭兩個大字把梅花嚇了一大跳,連連摸我的額頭。

「月昕,你沒發燒吧,沒得腦震盪吧,沒得非典吧,你要去應聘歐氏?這可是國內實力數一數二的企業啊!」

「我豁出去了!」我大言不慚,「歐氏對職員的要求就是個性化,所以我才把那個寫上了簡歷。」

梅花無言地放下我的簡歷,拍了拍我,在胸口劃了劃十字,「願主保佑你,阿門——」

我對她那個假教徒的嘲諷嗤之以鼻,第二天就把簡歷寄給了歐氏。我的冷血父母已經對我發出最後通牒,春節之後不管我找不找得到工作都要把我掃地出門,我當然只能珍惜這最後的兩個月在家裡白吃白喝。一個禮拜後,歐氏居然寄來了複試通知!

「梅花,你看吧,金子的光是遮不住的。」我在電話裡嘲笑著她,一邊拜託她那個搞藝術的來替我做個面試前形象設計。

12月12日一早,我向歐氏出發了,出發之前還不忘再瀏覽一遍歐氏的資料,以免不小心在路上遇到哪個大人物沒有打招呼就被踢出去。梅花把我打扮成十足一個有品味的淑女,雖然的確很好看,但寒冬裡那個冷啊,我一狠心,打了的,直奔幾乎在城市另一頭的歐氏集團大樓。

歐氏的集團大樓果然氣派,比照片上的宏偉幾百倍,乾淨明亮的大廳,訓練有素的大廳接待小姐,在這裡做清潔工大概也是一種享受吧。

「早上好,您是來面試的秦月昕小姐嗎?請您稍候。」接待小姐撥了個電話,一會兒優雅地放下聽筒,「讓您久等了,請前往1210房間,電梯在您的前方右手邊,出了電梯請往左手方向走,第二間就是。」

聽聽這聲音,這語氣,簡直就是五星級賓館的待遇!我已經開始幻想以後每天在這裡工作的樣子了。

「叮咚。」

電梯發出悅耳的聲音,我跨出轎廂,走到1210房間門口,清了清嗓子,擺好笑容,保持好淑女氣質,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門。

「請進。」一個很有風度的男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我的心怦怦跳了兩下,推開門,只見老闆椅上坐著一個英俊瀟灑的男士,三十歲出頭的樣子,無論相貌、氣質還是衣著品味簡直都無可挑剔,我霎時被迷住了,兩秒鐘後回神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這個人、這個人……不就是早上才特地溫習過的歐氏的總裁歐陽翔嗎!

「您……您好……歐陽總裁……我想我走錯房間了,對不起。」

我慌張地要離開,但是一想怎麼能在大總裁面前出醜,進退兩難之際,那個儒雅的聲音又傳來了。

「秦月昕小姐,我想你沒有走錯,這裡就是1210房間,你的面試官就是我。請坐。」

我嚇得要跳起來了,一邊朝椅子挪動,一邊趕快反省,反省,我是不是做過什麼事惹了歐氏?聽說歐氏從來不對仇家手軟,完了完了,我不要死得不明不白啊!

「秦小姐不用那麼緊張,口渴的話桌上的茶可以喝,水果也請隨便。」

「不……不用了,謝謝。」

面試正式開始,歐陽大總裁問了一些司空見慣的問題,我早就把那些問題的答案背得滾瓜爛熟,幾乎沒打一個疙瘩一氣呵成。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秦小姐似乎在簡歷中提到對管教調皮的孩子很有一套?」

呃……呃?他關心這個做什麼?「這個,的確是的……」我開始辭窮,這種問題我怎麼可能準備得到。我抬頭瞄了大總裁一眼,只見他臉上還是那樣英俊的笑容,啊~,這個男人實在太有魅力了。

「那麼,歡迎來到歐氏,秦小姐。」

「謝謝……等等,您剛才說什麼?!」我懷疑絕對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要不就是我的記憶除了問題。

「你被錄用了,秦小姐,明天你就可以來上班,不過與你應聘的工作稍微有點出入你不會在意吧。」

「不會不會。」天哪,我被錄取了,我被國內頭號企業歐氏錄取了!

「那麼你的辦公室在1007室,歐氏期待著你的出色表現。」

天哪,我真的被錄取了,天哪,歐陽大總裁走過來了,他向我伸出手了,啊~~~,我與他握手了!

心跳,心跳,近看他長得更帥,才三十歲出頭就已經在歐氏的總裁椅上坐了不少年,歐氏集團四大神話之首的那麼有實力那麼風度翩翩的男人,竟然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簡直不可思議。

等等,他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否則我這麼個三流大學的畢業生怎麼會被他看上?啊,這真是罪孽,啊,我該怎麼辦……

「梅花,怎麼樣啊?」我在電話中炫耀著,「告訴你哦,那個歐陽總裁真是帥呆了,我看上他了。」

「白日作夢。」

梅花無聊地扔過來一句,掛了電話,就剩我一人在房間裡傻笑,沉醉在癡人做夢的狀態中,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老媽從被窩裡拖出來,對我大罵「上班第一天就想遲到嗎!」,我才清醒過來。花了30分鐘打扮,3分鐘吃早飯,我衝出了家門,又一輛出租坐到歐氏門口。今天我是放心了,想著歐氏給的薪水,這點出租車費算得了什麼。

大廳裡的小姐微笑著向我打招呼,「秦小姐,早上好。」

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乘上電梯,來到1007室。說起來,昨天大總裁沒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工作啊,1007室,門牌上寫的是……市場投資部副總經理室,哦,副總經理……什麼?!我怎麼可能……!

我敲了敲門,裡面還沒有人在,推開門,裡面有兩張桌子,一張上放著「秦月昕秘書」的牌子。哦,原來我是做秘書啊,做秘書的話幹嘛不昨天直接告訴我,害得我剛才快被嚇出心臟病來了。

市場投資部副經理,這個人是我的上司啊,還好不是個習慣早來的人,否則第一天就要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不過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呢?市場投資部,市場投資部,好像很熟啊。

啊——心跳,心跳,心跳,我想起來了,市場投資部的副總經理,難道不是大總裁的那個寶貝少爺,那個傳說中的美少年,歐氏集團四大神話之二的歐陽宏嗎?!

天哪,我竟然是他的秘書,我竟然是他的秘書,我竟然是他的秘書……

8點58分,59分,9點整,門開了,進來的人真是美麗得無法形容,啊,簡直猶如千億顆鑽石在我眼前閃爍般耀眼,太美了,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那耳朵,那臉型,那身材,他整個人的每一處就是用來解釋完美無缺這個詞的。

「您、您好,歐陽經理……不不,歐陽少爺。」我連忙站起來以示敬意,接著端了一杯茶迎上去,「我是您新來的……」

他用那美麗得過分的眼睛掃了我一眼,「你走錯房間了。」

啊,上天,這聲音也這麼好聽,悅耳得像山泉,雖然帶著冰冷,但這才是迷人之處……等等,他剛才說什麼?

「我是您新來的秘……」

「沒聽見嗎,我說你走錯房間了。」他把包放到桌子上。

「可是這裡的確是我的桌子,上面還寫著我的名字。」我指了指桌角。

他皺了皺姣好的眉頭,轉身抓起電話,撥了個號,「翔,你給我下來!」

啊,貴少爺發脾氣的樣子也好可愛,但是他怎麼會直呼他父親的名字?啊,我懂了,歐陽家一定是個民主開明的現代化和睦家庭。

「宏,你不用那麼一大早就發脾氣吧。」歐陽大總裁來了,今天那套米色的西服也好好看,「秦小姐是我親自給你挑的秘書。」

「您好,我叫秦月昕,請多指教。」唉,有人撐腰就是不一樣,我終於把自我介紹說完了。

「我不需要!」少爺還是少爺脾氣,即使在老爺面前還是絲毫不收斂。

「多一個秘書又不礙事。」

「我不需要!」

我開始懷疑大總裁在他兒子面前的威信問題了,只見他歎了口氣,掏出手機,「喂,是我……你勸勸他吧。」

大總裁把手機遞給了少爺,少爺接過電話,喂了一聲之後怎麼感覺語氣就變了?

「我不要!……我不要一個女人成天在旁邊盯著我……那也不要,這種事我自己會弄……不要……」少爺的氣焰明顯低下去了,「唔……好吧好吧,既然你這樣說。」

少爺把手機扔回給了大總裁,又狠狠瞪了我一眼,「先警告你不要有事沒事來找我麻煩,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還有,把桌子搬到裡頭那間去。」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第一天就遭上司刁難呢。這個少爺果然就如傳聞中的一樣,任性無比,不過每天能觀賞這麼個美少年還能有錢拿,不虧不虧。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電話裡的是什麼人啊,能把少爺收服得這麼太平,看來不是個簡單角色。

我一個人又推又拖,終於才把辦公桌弄到了裡面的房間裡。一上午無所事事地不停探頭張望少爺是不是有事要吩咐我,但似乎他已經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了,沮喪……

不過不要緊,午飯時間就要來了,少爺怎麼說也只有19歲,孩子都愛吃,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既然是少爺,就不會吃大樓裡的職員餐廳的東西吧,我列出幾家附近的餐館,查好電話,等著中午一到便主動去請願。

「歐陽少爺,請問您需要訂哪裡的午餐?我為您列了……」

他只是白了我一眼,我連忙把接著的話吞到肚子裡去,只見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包方方正正的東西,打開那是一個雙層飯盒,上層還分為兩個小飯匣。他、他、歐陽家的大少爺竟然勤儉節約地自備伙食!

「那麼……您慢用。」我垂頭喪氣地回到裡邊,打了電話給自己訂了一客便宜的盒飯,外面食物的香味飄了進來,我不禁探頭看了看他飯盒裡的秘密。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哪是勤儉節約啊!下層的飯盒分成了三格,最大的那格裡盛著伴著海苔的米飯,上面蓋著四塊烤鰻魚,旁邊的兩小格裡分別裝著細膩的土豆蟹子色拉和金黃的煎蛋,上層的兩個飯匣裡一個裝著淋著醬汁的金菇牛肉卷,一個裝著綠油油的炒荷蘭豆,所有的飯盒都是保溫的,冒著騰騰熱氣,而少爺正在把湯粉倒在杯子裡沖味噌湯!

「有什麼好看的?」少爺冷冷的聲音飄了過來,我連忙把頭縮回。我得出了一個結論,貴少爺就是貴少爺,連自帶的午餐也能那麼豐盛,五菜一湯,過去國家領導人請客也就這水準。顯然,少爺也吃得很津津有味,我這整一天看到他露出那麼一點點開心加溫柔的表情的,就只有我的盒飯送到時我不小心看到正在吃飯的少爺的臉那一次了。

第二天,我仍不死心,但少爺果然還是帶來了高級盒飯。這次是海鮮芝士燴飯+生菜色拉+煮胡蘿蔔+烤魷魚+炸蝦,我對比著自己寒酸的飯菜,口水都要流下了。

第三天,蛋炒飯+蔥油拌海蜇+雙菇菜心+紅燒魚翅+椒鹽排條。

第四天,肉醬意大利面+水果色拉+薯條+烤雞翅+法式焗田螺。

第五天,香蒜麵包+烤小牛排+燒什錦蔬菜+焗干貝+鵝肝醬。

我得出了又一個結論,貴少爺就是貴少爺,連家裡僱用的傭人也可以與高級飯店的專業廚師媲美。

混了一個禮拜了,儘管我每天準時上下班,但還是沒弄明白我究竟要做什麼。每天就只是把少爺看過的和沒看過的文件各自分分類,接著的時間就對著牆壁發呆。牆壁的那一頭就是美貌的少爺啊,可惜這堵該死的牆擋在中間。

「梅花啊,我想我喜歡上宏大少爺了。」我抱著電話機感歎著。

梅花聽了我半小時的內心寫真,一句話沒有地把電話啪地掛斷。

第二個禮拜什麼改變也沒有,少爺去開會,我跟在後面,少爺去談判,我跟在後面,但也僅限於跟在後面,少爺連包都不讓我替他拎,更不用談其他什麼事了。兩個禮拜過去,整個市場投資部都知道少爺身邊多了個白拿工錢什麼都不幹的秘書了。我真是冤啊,不是我不想幹啊,只是……唉。歐陽大總裁啊,雖然我能服服帖帖地把三個表弟搞定,但現在才知道山外有山啊,我那三個表弟加在一起還抵不上少爺十分之一的難對付,連市場投資部的總經理見了少爺也要讓他三分,更何況我這個秘書呢。

不過,儘管困難重重,我可不會辭職不幹,好不容易才進入這夢幻的大樓裡,怎麼能放棄呢!少爺雖然夠任性,但上次不是有人一個電話就把他擺平了嗎,說明這不是一個Mission Impossible!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我開始設想種種方案,在床上翻來覆去,結果絞盡腦汁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倒是一宿沒睡好,第二天一覺醒來,鍾上的指針已經擺成了一個「7」字形。

天哪!我掀開被子,十分鐘裡刷牙洗臉換衣服化妝出門,不停地在出租車裡催司機,催得他都快變成精神分裂了,到達歐氏的時候,表上的指針已經躺成一條直線了。

完了,遲到16分鐘,我偷偷摸摸地推開辦公室門,果然少爺已經坐在那裡了,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歐陽少爺……今天家裡有點事……那個,我媽昨晚突然掛急診了……」我畏畏縮縮地編謊言,抬頭瞄了他一眼,他居然根本就沒在聽!

沒在聽最好,沒在看更好!我一溜煙地鑽到裡邊的房間裡,把門拉開一條縫,偷偷看著少爺。他今天的樣子不太對勁啊,怎麼看怎麼好像在提心吊膽著什麼,怎麼好像比我這個新職員剛才遲到還要忐忑不安啊。

一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能把那個傲氣十足的少爺弄成這樣,一定發生什麼大事了!呵呵,這種時候就要我這個大姐姐來安慰安慰了~

我張望著找著時機,發現少爺不停地在看表,守著一台電話機,拎起話筒還沒撥號又放下,然後繼續看表。

10點了,10點半了,10點三刻了,10點55了,少爺還在不斷重複著以上動作,我開始汗,他難道不累嗎……

好,該我出場了!我挺了挺胸,打開門,邁出堅實的一步,卻突然發現少爺的動作換了。只見他拎起電話,飛快地撥了一串數字,然後開始用食指敲著桌子等待著對方接應。

我看了看表,11點正,原來少爺在等11點啊,不過等這種時候做什麼。秦月昕啊秦月昕,你怎麼就不早個幾分鐘出去,又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我無可奈何地縮回到裡面的房間裡,但是外面傳進來的聲音卻差點讓我一頭撞在桌子上。那個、那個孩子氣十足、嗲不啦嘰的、撒嬌的聲音真的是從歐陽宏少爺的喉嚨裡發出來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我怎麼敢故意不帶呢。……我真的沒有嘛,昨晚也是我不對好不好?……你看我從九點就開始守到現在,你一開完會就給你打電話了,這還不夠誠意嗎?……好不好嘛,我現在就去你那裡?……真的?你過來這裡?……好,我等你哦。」

唔哦——少爺竟然在笑耶,好好看的笑啊,艷麗絕美,太太太漂亮了!

「你剛才在偷聽?」

突然,冰冷的聲音劃過我的耳際,不好,少爺什麼時候到我面前了?

「呃……不,不是,我只是想……想去一下衛生間。」

我飛也似地逃離了案發現場,在衛生間裡躲了十多分鐘,才躡手躡腳地回到了辦公室。少爺的神情已經完全不同了,剛才的鬱悶不安被一通電話搞定了,我敢打保票,接電話的人絕對就是上次那個人!

等等,少爺剛才是不是說那個人要到這裡來?太幸運了,終於可以見到這個神秘人物了,一定要向他取取經。

12點,午休開始。我正要去職員餐廳吃飯,突然意外地發現今天少爺居然沒有帶飯來!

好機會!我偷樂著,終於又逮到一次機會了!

「歐陽少爺,您要不要我為您訂一份午……」我的餐字還沒出來,他突然興奮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了。

我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熟門熟路地進來了,啊——心跳,心跳,心跳,心跳,這不是歐氏四大神話之三的悅光公司的總經理凌紫嗎!天啊,他果真如同傳聞中一樣像王子一樣典雅!

「你啊,連這都會忘。」他逕自走到少爺的桌前,放下手裡的一大袋東西,接著、接著、他竟然往少爺頭上敲了個栗子!少爺竟然沒有頂嘴沒有還手乖乖地挨了他個栗子!

難道他就是電話裡的那個「降龍勇者」?!

「你就是秦月昕小姐嗎?宏少爺一定讓你很頭疼吧。」

「呃,是……不是不是,怎麼會呢,少爺那麼年輕有為,能跟著少爺是我的榮幸……」一旁兩道凶狠的目光盯著我,我怎麼還敢說實話?

「是嗎。」他微笑著說著,那微笑簡直如同和煦的陽光,啊,好溫暖啊,我感覺快被融化了。王子就是王子,以22歲的年齡坐在悅光的總經理位子上,前幾年被兼併的香港碩業現在也是他手下的一個分公司,據說他本人也是電子行業無人能比的專家,還精通若干門外語,更神奇的是這位王子居然沒有上過學,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學成才。啊,王子,你是我的偶像!

「我到樓上去辦點事,你餓了的話就先吃吧。」王子看著少爺,用溫柔的語氣說著,「不過別太貪吃,這裡面還有我的份。」

「好好,我等你下來一起吃好了。」

王子走了,我已經深深被他迷住了,果然進歐氏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冷不防,少爺比冰山還冷的聲音刺了過來。

「警告你別想打紫的主意。」

嗯嗯?這算什麼意思……?王子不是他們歐陽家的人吧,難道這就是大少爺的獨佔欲?

我一邊思索著,一邊把眼睛瞄向王子帶來的那些東西。四大個飯盒!我看著少爺一一揭開蓋子,首先是一份青菜香腸炒飯,然後是半盒子滷味拼盆半盒子高湯蘆筍,隨後還有一盒子麻婆豆腐,一盒子豆豉炒蛤蜊。那麻婆豆腐,紅紅的辣油,白嫩嫩的豆腐,翠綠的蔥花,剁碎的肉糜,看著就流口水,還有那炒蛤蜊,居然已經把殼都去了,只剩下肥嫩嫩的大個蛤蜊肉。啊,我的口水啊,口水。

我嚥下口水,回過頭,不該看的不看!正要準備去餐廳,門口又來了一個人。今天客人真多,我這麼想著,那人已經衝到了桌前。

「啊,麻婆豆腐!」銀鈴般的聲音引得我仔細一看,天、天哪!這、這不是歐氏四大神話之四的歐陽妮雯大小姐嗎!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稀客都往這裡來……

不過大小姐長得真是可愛,白皙的皮膚,撲閃的大眼睛,才14歲卻已經快要從美國高中畢業了,前途無量啊。只希望這麼可愛的大小姐不要和大少爺一個德行就行……

「秦姐姐好,紅哥哥經常麻煩你吧。」大小姐向我打招呼了!在美國呆過的教養果然不同!

「不不,反倒是我老是受少爺的關照。」為了那麼可愛懂事的大小姐,以往的怨氣都往肚子裡去吧。

大小姐甜甜地笑了笑,接著轉回頭,繼續盯著麻婆豆腐看。少爺難得地露出了冰山以外的表情,舀了一勺豆腐,吹了兩下塞到她嘴裡。沒看出來,原來少爺這麼疼愛妹妹的啊……

「嗯嗯,好吃!紅哥哥真幸福,每天都能吃到那麼好吃的飯菜,不愧是……」

「什麼好吃的?」又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大總裁親臨!我的心開始亂跳了,今天、今天,是黃道吉日還是忌日?!

「麻婆豆腐啊,好久沒吃過了,來來。」大總裁把手伸向了勺子,卻在下一瞬間被少爺拍到了一邊去。

「沒人同意讓你吃。」

「為什麼雯雯可以我就不行?」

「妮雯是我妹妹。」少爺理所當然地回答,但這似乎,沒有說服力吧。

「我是你爸,偶爾讓我嘗嘗媳婦做的菜又怎麼了。」

「誰你是媳婦啊!」

噢,原來這些菜不是傭人做的,而是媳婦做的啊……什、什麼?媳婦?所謂媳婦難道不是少爺的……妻……子?不是吧,不是吧!我偷偷轉過臉去,我看到了什麼?少爺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我怎麼從來就沒主意到過!原來少爺已經有訂下終身的人了,還是一個廚藝比得上專業廚師的人,看來我是沒希望了……

「戒指都戴了一年多了,還害羞什麼?」大總裁一邊調侃著,一邊奪勺子,但還是敗在少爺手下。

「我們的事不用你管!」

「我又沒反對你們,這世上像我這樣開明的父親也不多了。」

「別囉嗦,你再分散我的注意力也不會讓你偷吃到。」

父子鬥嘴,父子鬥嘴……走廊裡來來往往的人大概已經司空見慣了,若無其事地自顧自,我卻處於進退兩難的局面,突然王子的聲音進來了。

「又在吵什麼?」

我的天,雖然這間辦公室很寬敞,但四大神話都聚在了這裡……我不行了,我快要窒息了,我快要暈倒了……

「救星來了。」大小姐俏皮地說了一句,親暱地湊過去,「紫哥哥,你想想辦法嘛,這麼下去菜都要涼了。」

「紫,翔又想偷吃!」

「拜託,什麼叫偷吃,我正大光明地想要吃而已。」

「行了行了,一起吃吧,反正今天帶的比較多。宏,偶爾也讓翔解解饞吧,我和你兩人也吃不掉,只是飯可能不夠。」

「沒關係,多吃點菜就行了。」大總裁笑瞇瞇地說。

「你是沒關係,我和妮雯還在長身體。」

「宏,少說幾句,翔也是,太太平平吃飯。」王子就是王子阿,幾句話把現場搞定了,我機靈地趕快搬了幾張椅子出來,少爺和大總裁斜對角坐著,王子再自然不過地坐到少爺身邊,四大神話圍在少爺的辦公桌前,養眼啊,實在太養眼了!

「秦姐姐還沒吃飯吧,不如一起來吃吧。」突然,大小姐出聲了,把我嚇了一跳。「是不是,紫哥哥?」

這……我該怎麼辦!王子沒有表態,只是笑瞇瞇地看著我,大總裁露著面試那天的微笑,而少爺已經放出了殺人的目光,好像在說「要是你敢說好,呵呵……」

一陣毛骨悚然。

但是,這麼一桌俊男美女,還有一桌美食,我,我豁出去了!「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五個人的話飯就更不夠了,勞煩秦小姐去餐廳買一些白飯回來吧。」

我點頭如搗蒜,衝去餐廳又衝回來,在四大神話的包圍中,美美地享受了一頓美餐。

不過事實證明,這頓飯就是我最後的午餐了。第二天一早來到歐氏,接待小姐仍舊笑臉相迎,卻告訴我,我已經被解雇了。我的辦公桌上放著解雇書,上面列著我的「罪狀」——業務能力差,工作態度不合格,不遵守規章制度等等,毫無疑問這些控告都出自我的大少爺上司。我悲痛地整理著自己的辦公用具,拿著可憐的一些解雇安撫金,走出了歐氏。

啊,再見,歐氏,這果然不是適合我的地方,再見了,永別了!……等等,我好像有什麼東西沒拿。在告別了歐氏五分鐘不到的時間裡,我又踏入了這幢大樓。走到1007室門口,卻聽到裡面傳出了聲音。

「宏哥哥要謝謝我哦。」這不是大小姐嘛。

「嗯,妮雯不愧是我妹妹,下次請你吃冷飲。兩個以上經理級的在辦公室裡吃飯的話就是議事,閒雜人員不得參與,這早就是歐氏不成文的規定了,那個傻女人竟然就這麼往陷阱裡跳。」

「就是,反正雯雯不是歐氏的職員,不知道這麼回事也正常,對吧。」

「沒錯,那個女人竟然還敢看上紫!不過你為什麼要設陷阱?」

「雯雯才不想看到紫哥哥以外的人成天和宏哥哥走得那麼近。」

「呵呵,妮雯真是好孩子。」

……惡魔!大小姐長得那麼可愛,原來是個更可惡的惡魔!還有大總裁和王子,都眼睜睜地看著我往陷阱裡跳。惡魔,都是惡魔!歐氏是個大惡魔!

我在家裡抱著枕頭罵了他們一天,不過也只有一天,第二天我竟然收到了悅光的錄用通知書,職務竟然是總經理的見習秘書?!

上帝關了一扇門,又在別處開了一扇窗。哦,歐氏,我愛你!哦,王子,我來了!

悅光高科技大樓與歐氏的集團大樓給人完全不同的感受,現代化、智能化的樓宇也許就是這樣的了。說起來少爺好像經常到這裡來,只不過從來不允許我一起進去,所以每次我只能眼巴巴地在底樓的咖啡店點一杯最廉價但也不比橫跨市區的出租車費便宜的咖啡,等著少爺出來。

「秦小姐,歡迎來到悅光。」王子微笑著對我說道,「我期待你的出色表現。」

「是,一定不辜負您的期待。」我畢恭畢敬地回答,果然王子比較好打交道啊,悅光月昕還押韻呢。

「你的辦公室在16樓,我的辦公室在頂層,有什麼事你可以使用大樓的呼叫系統。」王子的微笑實在太溫馨了,「另外還有一點,第一個月是試用期,依照慣例只會發50%的工資,沒有獎金,如果工作上有差錯,我們有權立刻辭退你,試用期滿了以後我們會與你簽正式合同,這點沒有問題吧。」

「是,沒有問題。」

我開始了新的工作,充實的工作,十分充實,充實到我每天從早干到晚還幹不完。而且,這哪是秘書的工作?這簡直就是打字員嘛,每天就是把一堆紙張資料分類然後輸入到電腦裡,雖然這也許算是悅光特色的秘書工作,但也……可是,我決不放棄!每天把分類完畢的資料送到頂層去的時候都可以見到王子,這已經是夠幸福的事了。

「梅花,我愛上凌總了……」

這次,梅花二話不說把電話掛了,留著我一人對著「嘟嘟」的忙音自言自語。

每天下午3點,我準時去頂層送資料,首先用呼叫系統確認了王子在辦公室,然後興奮地衝上去。一個月快滿了,每天3點時王子都一定在,所以我也懶得再用呼叫系統了,直接上了頂樓。

敲敲門,沒有回應,我轉了轉把手,門沒有鎖啊,推開一條縫,只見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那就直接把資料放到他桌上吧。我放下資料,正準備離開,突然聽到一扇門裡傳出了些聲音。我好奇地走過去,那邊好像是臥室吧,王子工作累了在睡午覺嗎,真好……

「嗯,嗯……啊,啊!……啊!」

不對啊,睡覺怎麼會發出這種聲音?我越聽越臉紅,這種聲音難道是……

「不行……外面有人……」

「別管她,我們繼續。」

這個聲音,怎麼好像是少爺?不好,他們發現我了,趕快走,走為上策!

「卡塔」,辦公室的門突然發出了關閉的聲音,我驚嚇地轉身,只見一個男人關上門向我不懷好意地笑著。

「小姐,偷聽可不是好習慣。」

「我、我是來送資料的。」我手忙腳亂地指指桌上的一疊紙。

「是嗎?」男人往沙發上一坐,「反正我找凌總有事,你陪我一起等等,等凌總出來了再解釋。」

我看著那個男人不好惹的樣子,只好硬著頭皮坐下等。過了十幾分鐘,裡面傳來淋浴的水聲,接著門開了,走出來的真的是少爺!

「怎麼又是你!」少爺衝著我質疑著。

「少爺啊,我進來時看到這個女的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不是別的公司的間諜,所以就把她留下了。」男人開口了。

少爺點點頭,走向辦公桌,但一躍坐在了桌子上。一會兒,王子出來了,我看到他領口隱隱約約有些痕跡,身體一抖,不會吧……

王子就像王子一樣做到正中的老闆椅上,支起左手托著下頜,天哪,那無名指上竟然也有一枚戒指,就和少爺的那枚一模一樣,他們,他們兩個,居然,大總裁指的媳婦,居然,燒出那麼多好吃的的,居然……我很想就這麼兩眼一翻倒下去,但王子開始對我說話了。

「秦小姐,我正好要找你。」

我還在恍惚之中,突然發現少爺手裡拿著什麼玩弄著,接著有什麼東西就從我脖子邊飛了過去,我回頭一看,一支飛鏢正中紅心,隨後兩腳開始發軟。

「這是回禮。」少爺手裡還拿著第二支飛鏢,「悅光裡沒有人不知道這間辦公室的門只有在紫應答之後才能開啟。」

「秦小姐,你不必擔心,宏的飛鏢命中率在99.9%以上,不會誤傷到你。」王子淡笑著,我只覺得毛骨悚然,這句話反過來說不就是如果瞄準我,我必死無疑嗎?

「我們回到正題,秦小姐,你輸入的資料裡出現了幾處錯誤,幸好及時被其他部門發現,但我想這應該還是你的失職。」

「不會吧……」

「我沒有必要編造謊言,不是嗎?」王子的手指按了幾下按鈕,側面的牆上投影出了我的輸入數據和原始數據,的確是錯了,而且還錯了不止幾處。「所以,按照之前的約定,我有權辭退你。」

「這個……」怎麼會這樣,我可是天天任勞任怨地把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數據弄到電腦裡,而且今天是最後一天了,這豈不是在把我當廉價勞動力使用!「難道不能通融一下……?」

「秦小姐想怎樣通融?」

「這個,比如……」我瞅了瞅他們,在高位的人根本不知道現在找工作有多麼辛苦嘛,不過不要緊,我現在可是握著歐氏的一大醜聞,如果讓別人知道歐氏的少爺和悅光的總經理,呵呵……

「你不用妄想用我和紫的關係威脅我們,歐氏裡的大部分人都知道,是不是啊,親愛的紫。」少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王子也只是寵溺地對他笑笑。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我的工作,我的憧憬,我的白馬王子……

「梅花,我徹底失戀了……」我對著走過來的梅花歎著氣,梅花只是「哦」了一聲。「你這什麼態度嘛,也不安慰安慰我。」我啪地合上正在看的書。

梅花搖著頭走過來,卻突然興奮起來,「月昕,你、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看耽美了?」

我無語地只有歎氣,受了那樣的刺激,改變改變興趣也是正常的了。原來耽美文也很不錯啊,只是現在我才不得不不甘心地承認,王子和少爺的搭配實在是絕配到沒話說。

一個禮拜後,「月昕,你給我看看這套衣服好還是那套好?」

「你要幹什麼啊?選秀?」

「不,不,我要去應聘歐氏!如果像月昕那麼幸運見到圈子裡傳說中的那一對就好了,hohoho~」

我繼續歎氣,梅花啊,歐氏對於我們這種平凡人只是噩夢而已……



後記:

紅:紫,你是存心整那個女的的吧。

紫:我親愛的紅,我也是會吃醋的。

紅:還說,當初不是你勸我讓她留下當秘書的嘛!

紫:我怎麼知道會是這樣貼身的秘書?

紅:也是,不過我可是都沒正眼看過她一次哦。

紫:呵呵,你要是敢的話,我就一個人去工作室睡。

紅:紫~你明明知道你不在旁邊我就睡不著的嘛,啵。反正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她要怪就怪翔去,不,應該怪她自己,誰讓她在簡歷上寫那種奇怪的東西。

紫:翔也真是用心良苦,不過事實證明能管得住你的還是只有我。

紅:嘻嘻,我只願意被親愛的老婆管著嘛。那個女的輸入了整整一個月的隨機字符串,真佩服她忍下來了。

紫:呵呵,紅,不只是這樣哦,裡面夾了不少上次從普潤那裡弄來的資料。經過她這樣輸入,就正式變成悅光的資料了。

紅:原來是這樣啊,而且沒有與她簽合同,出了事也不用我們負責。

紫:就是這樣,誰讓她看到了你那麼可愛的一面。

紅:她還吃了你做的菜,不可饒恕!

紫:好了不說了,再說下去天都要亮了。

紅:沒錯,親愛的紫,我們還是繼續快樂的事吧~

TOP

=ˇ=
好可愛唷這一家^^
紫與紅...
我都好喜歡喔...
還有那位雯雯真是小惡魔呀= =++
不過大家都好有能力喔...
羨慕>"<

TOP

eggy-hab 大大的書都很好看呢

TOP

哇好看,不過中間是各過各的我不喜歡
還好是好結局

TOP

 11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9-27 10:20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0693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