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裏*白天 下棋
“你們兩個不下棋嗎？”客廳裏突然傳來奈瀨的叫聲，按照總體水平來說，進藤光是這裏棋力最強的人，“最強的初段”這個略帶戲謔的稱呼在日本棋院裏可是赫赫大名。沒有一個人可以當得起這樣的稱呼，除了進藤光！
他們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可以互相切磋，交流相互間對棋的觸覺、看法、下法，而另一個很重要的目的是可以和進藤光下棋。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有與高段者下棋的能力，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對今天的對局者，可是有不少人注意到進藤光。
“啊──馬上就來！”和穀搶先一步跑回客廳，望著跪坐在一旁的越智，“要來一場熱身賽嗎？”北鬥杯的最後一個人選，非我莫屬！兩個人的眼裏露著同樣堅定的目光。
“進藤，陪我下一局。”奈瀨也在一邊拉著進藤光，“下指導棋嗎？”放下折扇，光笑嘻嘻的問道。
奈瀨一眼瞪了過去，“誰要你下指導棋！”想了想，又軟下口氣，搖搖食指，“只要讓我四個子就可以了。”
聞言，大家都笑了。奈瀨漲紅了臉，嘟著嘴解釋：“人要有自知之明啊。”是呢，望了望一臉沈靜正坐的人，她早就知道自己和進藤之間到底有多大的距離，那是一道永遠也邁不過的恒溝。進藤光，這個院生時代的朋友，早已跑到了她所無法看到，無法想象的地方了。
雖然不服氣，雖然很難過，但是實力上的高低，一早就證明了一切。
夜靜，黑色夜空的星子在雨水洗刷過後顯得格外的清冷，幽幽發著清碎光芒，深遠又美麗，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接觸到一樣，星空是那麼的近。
路燈下一條單薄的影子一下拉長一下縮短，慢慢迎向微微吹拂的夜涼，月皎星稀，遲歸的腳步敲破了一室的寧靜。進藤光輕輕地用鑰匙打開家門，一室的黑暗頓了頓他的腳步，伸手想要開燈，想了想還是靜靜的站了一會，眼睛有點熟悉黑暗後才躡手躡腳的上樓。
“小光，塔矢君今晚打了三個電話給你，記得回電。”扯下貼在房門的字條，進藤光把手上的外套往牆角一扔，順手也換好了睡衣。打開房間的電燈，皺了皺眉，真的糟糕，一下玩得忘形了，居然──忘記了塔矢說的話了。
下樓倒了杯水緩緩啜飲，緩解了下頭部有點的抽痛感，漫不經心的把眼光移向暗沈的窗外夜空，拿著電話熟練的按下幾個鍵。“是我，剛回來──”
“怎麼那麼晚？”淡淡的語氣從另一邊傳來。
進藤光笑了笑，電話一接通塔矢就馬上開口了，看來是等他電話等了很久了吧。“讓你等久了，我下了幾盤很不錯的棋呢。所以就沒有留意到時間了，抱歉哦。”
“笨蛋。”
輕斥聲傳來，進藤光走到窗口邊，坐下，抬頭看著那輪彎彎的月牙，任夜獨自沈靜在寂然中。風一下一下的透過輕薄的窗紗嬉戲著他的發，淡淡的影子落在燦爛中，微笑的眼眸閃著溫柔的波光。
“亮──你來不來，剛才和伊角下了一盤很棒的棋。”望著夜空，進藤光發出邀請。
“現在？”塔矢亮回頭看了看一旁的夜光鍾──正指向淩晨一點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明天一大早他們兩個都需要出發至靜岡縣。
“恩，現在睡不著吶，所以想複盤給你看？要來嗎？”進藤光解釋著，把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放在身旁，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又說，“如果你困了就算了，我自己打譜也可以的。”
“怎麼今晚這麼興奮？”微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塔矢亮從窗邊棋盤側站了起來，揉揉太陽穴，斜倚在月下窗台邊。
“剛才喝了點酒，所以睡不著──啊──”啊啊──下意識的回答後，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把話筒第一時間拉開與自己耳朵的距離，果不其然馬上傳來塔矢亮的低吼：“進藤光！你還沒有成年！喝酒！你在想什麼啊！──”
“一點點啦。亮──你不要再羅嗦了，來不來啊！不來我挂線咯！”
“來，我不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吧。”隨著淡淡的嘲諷聲，亮先挂斷了，光也對著話筒做了個大鬼臉，才收線放回原處。順手把杯子也從窗台邊拿下放好，走到電腦前開機，上線。
找到了akira名字後，開始一子一子的複盤給他看。
“這裏，伊角的‘夾’下得很不錯，和他以前穩健的棋風相比，有了不少的進步呢，看來是因為和穀的影響。”進藤光一邊排著棋，一邊在一旁說打上自己的看法。
“恩，不過你那一手‘粘’是怎麼回事啊，說了多少次了，要注意整體的棋形，不要亂來啊！”
“偶爾一點失誤而已，我知道，那裏應該用‘跳’比較好。”
“偶爾！你的偶爾也未免太多了吧。”
“你想找我吵架啊！我說是偶爾就是偶爾！”
……
幾分鍾幼稚的吵架後，“算了，你繼續排棋給我看。”終於又告一段落了。進藤光喘口氣慢慢地繼續排著棋。不明白為何在電腦裏排棋局兩個人還是習慣性的要吵，大概這就叫習慣成自然吧。沒有排幾步棋就吵幾句，這樣吵下去──真的要天亮了。
真是累人，喘口氣，把繼續的棋排著，想了想，先打上一行字：“我繼續排，你不要開口，等我排完再說，這樣吵下去，不知道要排到什麼時候了。”
“知道了。”
專注地把所有的棋都排好，進藤光才籲了口氣，沈默地等待著塔矢亮的回複。
進藤光真不愧是進藤光，塔矢亮看完後嚇了一跳，他的棋真的很厲害，有好幾步都下到了他沒有想到的地方。每一步都夾著強大的力量和氣勢，看得出來心境上有著對勝負的執著，只是朋友間的切磋而已，他需要這樣做嗎？
還是說──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想著，又仔細地看了看兩個人之間針鋒相對，伊角的棋無疑是以實力及穩健取勝的，不過也許真的是他與和穀交戰次數過多的原因，在不知不覺中帶了點和穀的影子，進藤光的眼力果然厲害。
這一局雙方都下得不錯，難怪進藤會急著給自己複盤了，不過在一些細小的地方還是有點的小失誤，“在第73手的時候，你用‘長’似乎太早了點，我覺得下在14之4‘跳’比較好。”
半天，熒幕上還是一片的沈寂。
“光？”
“進藤光！──”
慢慢的關上電腦，想必那個進藤光是睡在了電腦旁了，抬頭看了看漸漸發白的天空，霞光慢慢的浮現，天邊的雲彩翻卷著，晨曦中，朦朧的竹影簌簌的搖擺著。塔矢亮站了起來，淩晨四點鍾，這麼說來還有兩個半小時的睡眠時間。
進藤光應該是酒意漸漸湧上才在不知不覺中睡去的吧，好在現在是暮春季節，倒也不擔心他會感冒。塔矢亮伸手拿過已經冷卻的茶杯，喝下最後的一口茶，朝著窗口微微一笑，自己也走向一夜清冷的被褥。
該好好的補個眠了，今天還要出門工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