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站在喧鬧的大廳前，我真的很想笑。如此熱鬧的盛況，在看到我的剎那，立即冷清下來。我是不是應該感到自傲呢？畢竟如此獨特的魅力可不是人人可以做到的。事實上，我也笑了出聲。
亮望著我幾乎沒有笑得滾下他懷抱的模樣，瞄瞄我，有點無可奈何地，歎氣。
坐在最上方的莊主大人--森下，微微笑著，冷漠而堅定的黑眸裏閃過一絲審視的光芒，陽光透過窗子落下來，形成一道黑白交錯的陰影。令我無法看清他的臉，只知道他身上楮紅色的袍子，鮮紅如血，隨風飛揚。
他微笑著，對我們說，請坐。
他淡定自如的神情似乎產生了作用，賓客們開始不再注意起我來，繼續相談甚歡。至少在表面上一切都如常，如果沒有發生那件突如其來的事故的話。
“光--”
一聲哀吼的同時，一道人影撲了過來。太突兀的舉止嚇了我一跳，亮似乎也嚇呆了，任我被猛然沖過來的人抱了個滿懷。
是哪位？
還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掌心突然接到一個小小的藥丸？好奇，仍先把手掌微翻，先納入袖口。回神一看是三穀--
三穀這是突然給我唱的哪一出戲？此刻他眼裏是濃烈的是--呃，嫉妒。微紅的眸，蒼白的臉，煙色的眼圈。看得出一臉的憔悴，之前他到底做過什麼啊，今日該是他大喜的日子啊。
不解，心神在閃電間，一瞥，是森下莊主慌亂的神情。
啊？一瞬，似乎明白了。抿嘴，微微笑道，三穀，今日恭喜你了。
三穀一愣，瞄向我，眼裏是淒楚的眸光。你果真不在意，在你的眼裏我到底算什麼？還是說，你根本沒有真正看過我一眼？
把你當做什麼？我笑，沒心沒肺的那種，今日要成親的人是他，怎麼此刻聽上去倒象是我把他拋棄了一般。此等顛倒黑白之事果是富家少爺的專利。你把我當作什麼，我也就把你當作了什麼。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既然如此，今日你為何隨他來？莫非少了男人你就如此不甘寂寞了麼？他恨恨地說著，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掩去眾人的視線，飛快寫著：快走！
他的話與動作如此的天差地別，讓我驚訝，他來的目的到底是？快走？此地很危險麼？既然這般擔心。為何要把請貼送至我的枕邊呢，如非有那張鮮紅的帖子，我也不想來湊這個熱鬧。撇撇嘴，我笑，故意勾引人的那種。看著一旁靜靜看著戲的人，臉上俱是一片的情欲色。我轉頭，吻上亮的唇。
口舌交纏間，輕輕把藥丸頂了過去，眸光半眯。嗯--果然。
森下莊主的臉色恢複了正常，而三穀的臉色卻開始發白。今日果真有好戲上演呢？亮的眼瞬間錯愕。舌頭也轉了過來，想把藥丸送還我口，卻被我用眼神制止。
一場鬧劇在森下莊主的低喝聲中緩緩落幕。
我依舊窩在亮的懷裏，而三穀則被“押”至另一邊，與我們遙遙相望。看著同桌們不自在的表情，我偷笑，故意把襟口再往下拉一點，露出一小片昨日歡愛過後的肌膚。一般的男人會怎麼看待一個孌童在激情後的痕跡呢？我好奇，也是故意的。想要試探所謂普通男人的底線。
結果不知該說很好還是太糟，在一群狼眼下，桌上的佳肴似乎失去了吸引力。亮冷冷綠眸的瞪視作用似乎沒有我的吸引力大，我依舊被人用情欲的紅眸打量著。伸手，抱胸，很不爽。
亮在我耳邊輕笑，說沒有見過比我更任性的人。明明是自己故意，卻又責怪旁人。
是，我是任性，那又如何？
我喜歡勾引人，但不代表我喜歡被人用充滿情欲的眼神盯著不放。我又不是砧板上的魚，在我們的怒視下情況稍有收斂，至少，我還吃得下飯。
杯籌交錯，笑靨如花，酒過三巡，每個人的眼裏都開始有點醉意了。然後，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望向森下的眼神是一片的無法置信及絕望。而我趴在亮的身上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來，站立在我面前，伸手，抱起我--
望著他的眼睛我微笑，問他，還有玫瑰酥麼？
森下莊主大笑，“進藤光真不愧是進藤光，在此等狀況下仍可神情自如，渾若無事。”再凶險的情況我都遇見過，只是區區的落入小小陷阱而已，值得我大驚小怪麼？
這樣的狀況，你是指？我故作不解。然後，換他愣在當場，因為亮的絕塵劍已是抵著他的胸口。我慢悠悠滑下地，站回了亮的身旁。真是大意的家夥，明明方才看到我與亮的唇舌相戲，應該猜出我把解藥給了亮才是。
你們都沒中毒？他後退一步。身後沖出幾十手執武器的勁衣弟子，一下形成了個包圍圈。他站在中心冷冷地看著我。
“今日一見，進藤光果名不虛傳，只是未曾料到除了我那小子，還有人舍得給解藥你。果真是天生寵物。”他平靜下來，低著聲音笑道。
“現今，即使是無塵公子恐也不能對付整個楓露莊的人吧。我勸你還是識相些，省得多受皮肉苦。”
恐嚇我？當我是三歲小兒啊。若我真的到他那裏去才死得更快呢。我一直以來真的是太忽略他了，現今江湖赫赫有名的三大莊之首，又怎漏掉與此事相關呢，看來我對三穀的在意程度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力，幸好，運氣不算差。
只是想不到他的野心竟如此之大。不僅枉想借藥物來控制我，還試圖籍此機會對所有來賓都以藥物控制。太可笑了吧，這樣狂妄的舉止，只憑這樣簡單的謎藥？天真。我冷冷地對他下了個結論，身子隨亮的突然動作一個側身，躲開某個武器的襲擊。
看吧，狗急了也會跳牆，何況到了生死關頭呢。
身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面對此等陣仗最乖巧的做法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事實上，我也立即這樣做了。
看著異常火爆的場面，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我卻覺得有些好笑。亮在大廳的中間，與他動手的是森下。看著他們身影交錯，劍光閃掠，身旁是各自門派的聯手，是不是他有什麼暗棋是我所沒能看清的，為何他竟如此有恃無恐地放手一搏？
思索間，眸光一一掃過正在交手的一眾身影，啊--不行，漫天的血霧迷離了我的視線，閉目，那是緒方先生留給我的夢魘，這一生，我無法見血。不過，雖是簡短的一瞥但該看清的還是看到了。
原來三大莊定下了瓜分江湖的條約啊，我是不是適逢盛事了。
“光--小心！”
什麼？我睜開眼，對上亮驚恐的綠眸及三穀微笑的蒼白的臉。還有穿透他胸口一把薄薄的刃，血汩汩湧出，如溪水流淌，發生了什麼事，想問，口一張開，卻是幹嘔的聲音--我依舊怕見血。
“不要--看--”三穀馬上把衣服掩去血跡，一只手掩上了我的眼。眼睛看不清，鼻子卻更為靈敏，血的味道慢慢地湧進，全身直打顫。三穀，你為何救我？為何救我！
你不是中毒了麼？為何仍來救我？
把手覆上他掩著我眼的手背，他為我受傷，他為我--我卻無法睜開眼看他到最後，是我的錯。淺淺的扭曲喘息聲在耳際回蕩，我低著頭，手摸索著到他的發，一絲一縷地梳理著。如果真的要說再見，你為何不選擇另一種方式。
三穀漸漸喘息著，問，“可不可以再為我唱一次歌？我們初次相遇時，你所唱的那首歌，我一直都很懷念。”
怔怔定住，思緒一時翻騰，回到那依稀陌上初春時節。天空透明澄淨如湖水，我站在碧草黃花的原野上，衣物淩亂不堪，意氣風發少年騎馬緩緩走來。夕陽下，如火如荼嫣紅中，兩眼靜靜對視。雪白的綢袖翻飛，橙紅的碎發在額前飄拂，褐色的瞳孔清亮。
他伸手，抱起我──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既然無緣，何需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