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歐陽修《浪淘沙》
搬來這個小城市已經八年了，而秋瑾言也漸漸融入了這個城市的節奏。他也依舊住在那所現在看來已經很老舊的兩層樓裏，他的隔壁也還是住著揚光一家。
不過不同的是，現在的秋瑾言已經不如小時候那般自閉了，而是漸漸變得溫文儒雅頗有風度。原本瘦弱矮小的個子也呼啦一下仿佛被拉高了一般變得挺拔了不少。可是在揚光的眼裏，不管秋瑾言再怎麼變樣，也是他心中永遠都需要自己保護的那個沉默男孩。
“喂，大秋，你要和我一起去打球不？”
上了初中之後，學校大了許多，所以也讓原本就喜歡運動的揚光找到了個放學之後的好去處。明知道秋瑾言不愛運動，但是他還是每天都不厭其煩的拉著他一起去球場。
正收拾著課本裝進書包裏的秋瑾言聞聲抬頭看了看已經穿好籃球衣的揚光，無可奈何的悄悄歎了口氣。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樂意去，也會被揚光硬拉著去的，所以只好有些鬱悶的點頭答應了。
一看秋瑾言點頭，揚光樂得把自己的書包往他懷裏一放就拿起了籃球一溜煙的跑了出去。邊跑還邊沖著秋瑾言喊著：
“大秋，一會來球場找我啊。”
抱著揚光髒兮兮的書包，秋瑾言微蹙了下眉頭，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認識揚光那麼多年了，這個小子邋遢的德性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看了看表，時間還很早。想著自己昨天在圖書室借的書還有小半本沒看完，正好拿來打發時間了。
謹慎的確認自己沒有遺漏東西之後，秋瑾言就帶著兩個書包悠閒的朝體育館走去。
籃球場上早就開始了比賽，秋瑾言尋到了一處乾淨的地方，把自己的和揚光的書包都仔細擺好之後就拿出了早就準備妥當的書翻開了早上看到的那一頁。不一會兒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打完上半場開始休息的揚光揮汗如雨，接過隊友扔給他的礦泉水就擰開了瓶蓋痛快的喝了一大口。解了渴之後雙眼習慣性的往球場最旁邊的座位掃了過去，很快就尋到了那抹安靜的坐在角落的白色身影。
咧開潔白的牙齒，張揚著愉快的笑容就朝著秋瑾言跑去。一屁股坐在秋瑾言身邊，將臉湊了過去看了看秋瑾言正全神貫注的側臉半晌之後，惡作劇一般的沖著他最敏感的耳根呵了口氣。
正看到精彩部分的秋瑾言突然覺得耳朵一癢，有些不悅的抬起頭來，就看到張著口閃亮牙齒的揚光正對著他爽朗的笑著。
深知此時是看不了書了，秋瑾言只好記下了頁碼合上了書。
“打完了？”
每次都說一起打球，但是每一次也都是揚光上場廝殺他在下邊看書的。所以對於這個傢伙的舉動秋瑾言也沒有絲毫的意外。
看到秋瑾言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揚光很是滿意的把手裏喝了一半的水遞給了他。
“還沒，上半場剛剛結束。我說大秋你啊，真的應該好好運動運動了，身體太弱了。”
看著在室內體育館的燈光照射下臉色更顯蒼白的秋瑾言，揚光就擰緊了兩道上揚的眉。平時他們家燉個雞湯魚湯什麼的他也有分給大秋一份，可是不管怎麼補，秋瑾言都是這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簡直就是風一吹就倒嘛。
握著那半瓶水，秋瑾言真是無語問蒼天。他天生就不容易曬黑，骨架也小，所以才會顯得很清瘦。其實他身體很健康也很少生病，他就不明白為什麼揚光就覺得他羸弱不堪，時不時就端點大補的湯來給他們兩兄弟喝。
看秋瑾言額頭都冒出了細汗還沒有喝水，揚光覺得有些不舒服了。自己又拿過那瓶礦泉水打開來就湊到了秋瑾言唇邊。
“你都冒汗了，還不喝點水？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就著揚光的手勢，秋瑾言只好順勢喝了口水。等到冰涼的水流進喉嚨他才發現自己是真的口渴了，接過瓶子秋瑾言又多喝了兩口。平時他不大愛喝水，也沒有什麼運動量，一般都是口渴咳嗽之後才會想起喝點水潤嗓子。今天坐在這裏估計是穿的有點多了，所以才會口渴的厲害吧。這麼一想就感謝起揚光的細心了。
“好了，你們休息時間結束了，快點上場吧！”
推了推還坐在他身邊的揚光，秋瑾言低聲催促著。揚光的隊員們都朝這個方向看過來了，他還在磨磨蹭蹭的。
揚光的視線集中在了秋瑾言喝過水之後顯得瀲灩紅潤的嘴唇上半天回不過神來，直到被秋瑾言推了一把才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老盯著秋瑾言的嘴唇看之後就漲紅了一張臉。默不吭聲的就離開了座位跑進了球場裏。
哨聲響起之後，揚光就異常勇猛，比賽才進行了三分鐘他就投進了個三分球。讓一些觀戰的女孩子們都興奮的尖叫連連。倒是秋瑾言不受任何影響，早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剛才看的書裏了。
坐在角落的秋瑾言專心致志的看著手裏的推理小說，完全沒有注意到離他不遠的地方正有兩個女孩子推推搡搡的向他靠近。
“哎呀，柳雪，去嘛去嘛，馬上快畢業了你再不去的說的話就沒有機會啦。快去快去。”
馬佳麗大著膽子推著自己害羞內向的好友朝秋瑾言走去。
柳雪羞紅了一張素淨的小臉，膽怯的不停注視著正低垂著頭被劉海擋住視線的秋瑾言。手裏握著的情書都快被手心裏的汗水浸濕了。她喜歡秋瑾言已經三年了，從初一開始他就很喜歡沉默但是有涵養又溫柔的秋瑾言，不敢去打擾他的生活只能默默的暗戀著他。但是佳麗說秋瑾言的成績那麼好肯定會考其他高中的，到時候他們想見面都沒機會了，所以現在不去試試永遠都不會知道結果的。所以今天她才會壯著膽子讓佳麗陪她來了。
猶豫了很久都沒敢上前，倒是馬佳麗有些按捺不住了。狠狠得推了柳雪一把，沖著低頭看書的秋瑾言高喊了一聲。
“秋瑾言，柳雪找你。”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秋瑾言抬起頭來，正巧看到羞紅了一張粉臉正躊躇不安的站在他面前的柳雪。
“請問，是你找我嗎？”
跟秋瑾言漆黑的瞳眸對視了一下柳雪就含羞的移開了眼光，但是堅定的輕點了下頭。
“。。。呃，秋瑾言，這封信請你收下。”
鼓起勇氣把手裏的情書放進了秋瑾言的懷裏，柳雪還是膽小的沒敢看秋瑾言一眼，拉著站在體育館大門等著她的馬佳麗就頭也不敢回的跑開了。
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秋瑾言微蹙了下眉頭，看著那封信上清秀的筆跡半晌，有些無奈的把信夾進了書裏。剛想著收拾收拾準備回家了，就看到滿臉不悅的揚光正抱著一顆籃球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秋瑾言把書裝進了書包，也順勢把揚光的書包扔進了他懷裏讓他自己拿著，沒有多說什麼抬腳就準備離開了。
揚光緊皺了眉，圓睜的大眼裏飽含著怒火。大秋就這麼走了？他不說說剛才的事情嗎？
“大秋，你。。。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嗎？”
看著秋瑾言波瀾不興的樣子，揚光氣憤的沖口而出。語氣是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責問。
走在體育館外面的林蔭大道上，秋瑾言覺得有點冷了。已經深秋快入冬的氣候，傍晚時分還是有些寒涼。聽到揚光隱含著怒意的問話，秋瑾言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往前走。
“我要和你說什麼？”
被秋瑾言一反問的揚光頓時也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是啊，他是想要大秋和他說什麼呢？說剛才那個女孩子的事情嗎？還是其他的事？他自己也搞糊塗了。
陰沉著一張臉，揚光悶不吭聲的跟在秋瑾言旁邊走著。他搞不清楚自己剛才為什麼看到那個女孩子遞情書給大秋就一肚子的火氣，是不是因為馬上要畢業了，他不想看到別人來打擾大秋學習的原因呢？是的吧，肯定是這樣。作為大秋的好兄弟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了。
“大秋，我們馬上要畢業了，你。。。你要好好學習不要被其他事情耽誤了知道不？”
思索了好久，揚光還是這麼說出口了，但是說完覺得有點不對勁又加了一句：
“你也要想想阿姨啊。”
恩，是的，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秋被拖下水。早戀不是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做的事情。雖然他相信大秋不會被影響，可是他就是私心不想大秋有個女朋友。那樣的話大秋今後就不會等他打球了，不會教他功課，也不會只屬於他一個人了。
聽完揚光的勸告，秋瑾言寒著一張臉，停下了腳步。揚光不明所以也跟著停了下來。
“馬上要畢業了我不會想其他的，你放心。”
說完舉步就走，無視揚光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只是在傍晚的路燈照耀下，深幽的眼不經意的閃動了一下，之後很快就回歸了平靜。
中考對於大多數的孩子來說其實都沒什麼重大意義，畢竟比起三年後的高考來說，中考只是升上高中必經的一個過場罷了，至少在揚光心目中就是這樣的想法。他早就明白以自己的成績要去考市一中、師大附中這種重點高中是件即使墊了三個枕頭睡覺也不會白日夢到的妄想，所以他很痛快的抱著輕鬆的心態等著成績出來。
倒是他比較擔心秋瑾言的狀況，他曉得以大秋從小到大都極為優異的成績來說，上市一中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他心裏面其實很不樂意大秋去那裏。如果大秋去了市一中，那麼他們就會很久很久都見不著一面了。
可是每次想開口問大秋是不是要去市一中時都覺得有些難為情，他們都已經是男子漢了，還這麼不依不饒的真的有些矯情了。只是分開上高中罷了，卻還是覺得很捨不得。不過想想阿姨辛苦的供秋家兩兄弟讀書只是為了讓他們更爭氣，那麼自己如果很任性的去拉著大秋不讓他去市一中那也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這一年的暑假對於秋瑾言來說和往年也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今年比起去年來說要熱上許多，所以他冰鎮了一個綠皮大西瓜在涼水裏，等到晚上看電視的時候消暑。媽媽帶著弟弟回老家去了，所以這半個月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看家。不過拜揚光所賜，他也從來沒覺得寂寞過。
剛想著把中午煮好的綠豆湯盛一碗出來喝，就看到揚光鬼鬼祟祟的摸進了他們家，還很神秘的關上了大門。
原本屋子就很狹窄，大門一關，所有的熱氣都悶在了房間裏。剛剛還覺得傍晚有點小微風吹進窗戶挺涼快的，現在只剩下跟蒸包子一樣的熱氣翻湧了。
秋瑾言覺得熱的有些難受了，順勢就解開了襯衣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此時揚光也掛著一臉得意洋洋的笑容走進了裏屋，把藏在衣服裏的東西“嘭——”的一下砸在了秋瑾言的面前。
“嘿嘿，大秋，今天我們就過一回男人的癮。”
揚光趁著他爸媽出去散步就偷偷摸摸的拿了兩瓶他爸最喜歡的瀑布啤酒溜進了大秋家，深怕被同層樓的李爺爺看到之後說他們小孩子還喝酒，所以還特意注意了一下大秋他們家隔壁的動靜，確定李爺爺一時半會不會出門才溜了進來。
端起自己的那碗綠豆湯，秋瑾言看了看桌上多出來的兩瓶啤酒和一小袋鹵牛肉一眼，自顧自的喝起了自己的綠豆湯，對揚光的豪言壯語直接無視。他沒覺得喝了酒就成男人了，所以這種事情他不會表態。
原本興高采烈的跑來和秋瑾言分享的揚光看到他絲毫沒有回應的樣子有些喪氣。本來他是想著趁大秋還沒去市一中之前好好和他體會一下男人的氣概的，可是看來他的想法大秋並不欣賞啊。
喝完了自己碗裏的綠豆湯，秋瑾言從他的書桌也是飯桌前面站了起來，視沮喪的揚光於無物。繞開擋路的他就打開了被揚光鎖起來的大門走了出去。
鬱悶的揚光拈起了一片鹵牛肉放進嘴裏嚼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嘟嘟囔囔的。
“大秋那麼多年還是那麼冷淡，不就是喝點酒嘛，這都不同意，真是好心被雷親。”
吃著吃著就覺得口渴了，剛想著找點水喝，就看到一碗冰涼的綠豆湯放到了面前。
“碗我洗乾淨了的，喝吧。”
秋瑾言端了根凳子坐在揚光旁邊，不知道上哪里找來了一個開瓶器，很爽快的打開了那兩瓶啤酒，遞了一瓶給揚光。
接過秋瑾言打開來正汩汩往外冒著白色泡沫的酒瓶子，眼睜睜的看著秋瑾言十分痛快的首先喝了一口，酒入喉頭之後皺起了好看的秀眉。
“苦苦的，不好喝。”
啤酒的味道他還是第一次品嘗到，大夏天的好多男人都喜歡喝啤酒，可是他還真不覺得這種苦澀又不夠爽口的東西好喝。要不是看到揚光略顯委屈的樣子，他也不會動這個喝酒的心思。
愣了半天的揚光看到秋瑾言皺起的眉頭，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墨綠色的瓶子。明明他爸非常喜歡喝這個酒的啊，所以他才覺得滋味肯定不錯，誰知道大秋嫌棄成這樣。
不管三七二十一，揚光端起瓶子就喝了一大口，果然苦的他把一張臉都扭成了包子。不好喝，真是難喝啊，苦不說，還有一股子的酒精味。
吐了吐舌頭，揚光都有點後悔剛才為什麼要喝那麼大口了。突然一隻白皙的手遞了一塊噴香的鹵牛肉到他嘴邊。
“吃一塊肉壓壓味道就好了的。”
秋瑾言等揚光吃下了那塊牛肉，自己也拈了一塊放進嘴裏。五香的鹵牛肉慢慢掩蓋住了啤酒的苦澀滋味，倒是覺得剛才的酒味其實也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咽下了牛肉，揚光也覺得滋味慢慢好起來了。啤酒畢竟是用穀物釀成的，帶著一股天然的清香，只是他們沒有喝習慣所以才覺得不好喝罷了，其實仔細品嘗之後反而漸漸覺得有點回甜了。
揚光又喝了一口啤酒，馬上拿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裏，砸吧砸吧的咀嚼起來。恩，滋味確實不錯了。
推了推秋瑾言手裏的啤酒瓶，揚光嬉笑著勸道：
“大秋，你像我這麼喝喝看，保證味道不錯。”
看揚光一臉愉悅的笑容，秋瑾言也依言照做，一口啤酒一口牛肉的吃了起來。
夏天本就沒有食欲，這麼吃反而提起了秋瑾言吃東西的欲望，所以漸漸的他們兩個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的邊說話邊喝酒，不一會兒就喝光了兩瓶啤酒，那一小袋的鹵牛肉也吃的渣都不剩。
打著酒嗝的揚光倒在了秋瑾言的小床上半天沒有動彈。
“大。。。大秋，啤酒。。。還。。還是。。咯。。蠻好喝的嘛。”
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子，晃蕩了一下全是水聲。這瓶酒喝的痛快啊。
秋瑾言也有些不勝酒力，畢竟長了這麼大他也是第一次喝酒，以前還從來沒有沾過酒精類的東西。天生曬不黑的臉頰氳上了淡紅的痕跡，黑曜石一般晶亮的雙眼也迷蒙了起來，原本還算整齊穿在身上的襯衣也解的只剩下一顆扣子掛在身上了。
沒什麼精力收拾杯盤狼藉的桌子，秋瑾言也暈暈乎乎的倒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不一會兒就響起了細小的鼾聲。
還不算迷糊的揚光看到秋瑾言縮在床邊的身影有些擔心他一個翻身就會掉下去，所以扒拉了下他蜷伏著的身體搬的離自己近了一點，兩個人的鼻息就近在咫尺。
酒精的作用下，揚光也有些昏昏欲睡了，但是朦朧的視線中看到秋瑾言緊閉著全然放鬆下來的暈紅臉頰卻猛的一下清醒了不少。
睡著了的秋瑾言安靜而乖巧，前額有些長的烏髮此刻也乖順的散落在枕上，喝了酒之後顯得濕潤而瀲灩的雙唇時不時會小小的吐一口氣。揚光怔忡的注視著秋瑾言呼出灼熱氣息的挺直鼻樑，有些被迷惑了似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睡夢中的秋瑾言感覺到鼻子酥癢，反射性的就皺了下，揚光趕忙縮回了手，但是不一會兒又忍不住慢慢的輕撫了一下秋瑾言微微抖動著的睫毛，順著往下撫上了他發熱的臉頰，著迷一般的捨不得放手，直到沉沉的睡意慢慢襲上眼簾，揚光順勢就把秋瑾言摟進了懷裏抱著，漸漸的沉入了黑甜的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