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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溫床》作者: 康楚【完結】

《溫床》作者: 康楚【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onnote 您是第18013個瀏覽者
楔子
  點滴瓶裡,藥水順著細細的導管緩慢地流入纖細的手臂。白色紗布纏繞著手腕,隱去了猙獰的傷口。
  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如紙的面孔,蘇沛凝眉不語。
  “是他叫你來的嗎?”女子虛弱的語氣帶著一絲期盼,原本如玫瑰般嬌美的容顏呈現凋零之態。
  “不是。”坐到病床前,蘇沛拿起果籃中的蘋果逕自削了起來,“他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會再看你一眼。”
  “他現在已經不看我了。”女人哽咽,神情淒涼。
  “何必呢?白白委屈了自己。”
  “我愛他啊!我那麼愛他,可他卻這樣對我,我不甘心!”女人終於忍不住掩面哭泣。
  蘇沛一怔,小刀在指尖上劃下細細的傷口,豔紅的色澤湧現。
  “你自殺也於事無補啊。”
  “我只是……我……”
  “好好休息吧,回頭我再來看你。”有些挫敗地放下手中的蘋果,蘇沛站起身來,打算離去。
  “蘇先生!”
  蘇沛停下了腳步,回頭。
  “你會告訴他嗎?他……他如果知道了,會不會來看我?”
  忽略女人眼中乞求的訊息,蘇沛淡淡地說:“再看吧。”
  “蘇先生……”
  “我儘量。”
  走出病房,輕輕關上門,蘇沛合上眼,靜立。再睜開,看見對面窗上的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影像,鼻樑上的無框眼鏡正泛著冷光。
  深吸一口氣,招牌式的溫和笑容重回嘴角,蘇沛邁開大步,離開了這個讓他不適的地方。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8-27 13:1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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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手機突兀的震動伴著尖銳的鈴聲急急地催促主人快速接聽。蘇沛看了看號碼,遲疑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你在搞什麼?這麼晚了還不見人影!”刻意壓低的聲音聽起來十分不快。
  “我在路上,馬上就到。”
  “賓客的名單放在哪裡了?”
  “我已經交給酒店的孫經理……”
  不等蘇沛說完,對方迅速切斷了電話。早已習慣了那人的無禮,蘇沛收起了手機,沒有在意。
  踩下油門,一路超車搶道,蘇沛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了目的地。
  金碧輝煌的五星級酒店門口,門僮紅色的制服看起來格外刺眼。
  “蘇先生,你可來了。連先生正在找你呢!”大堂經理看見蘇沛,老遠就喊了起來。
  蘇沛拉了拉身上有些皺了的西服,問:“連先生在哪裡?”
  “在四樓的大宴會廳,客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微笑以示感謝,蘇沛拉開了消防通道的大門,三步並做兩步爬到四樓,意外地看見一名年輕女子在樓道裡來回走動著。她手上的粉紅色請柬看起來有些眼熟。
  “你是來參加連先生的宴會的嗎?”蘇沛忍不住問。
  女子抬起頭,圓圓的臉上佈滿尷尬。
  近距離瞟了一眼那請柬,蘇沛更加確定她是連家的客人,於是接著說:“宴會差不多要開始了。”
  “我……”女人吱唔著,有些局促,“我好像不太適合這樣的場合。”
  看著她身上樸素的白色連衣裙,廉價的皮鞋還有與服裝完全不協調的藍色手袋,蘇沛頓時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跟我一起進去吧,沒什麼不適合的。”
  “可是……”
  “主角不是我們,沒人會在意。”
  “但是……”
  拿過女子手上的請柬,蘇沛仔細看了看,笑著說:“於慧小姐,勉貴姓蘇,單名一個沛字。不知道您是否願意做我的女伴,陪我參加連宇喬先生的訂婚宴會?”
  於慧愣了,蘇沛的笑容十分真誠。看著他伸出來的手臂,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蘇沛看著於慧,鼓勵道:“自信是自己給的,與其他的因素無關。”
  抿緊雙唇,於慧猶豫了許久,終於用力地點了點頭,怯生生地挽住了蘇沛的手臂。
  “別怕,你不是一個人。”蘇沛拍了拍於慧的手背,給她打氣。
  看著蘇沛斯文的側臉,於慧突然覺得臉紅心跳,“謝……謝謝。”
  “不客氣。”
  推了推鼻樑上的無框眼鏡,蘇沛帶著於慧走進了宴會廳。
  可容納上千人的大型會場,波浪式的天花板上隱藏的水晶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歐式風格的裝飾,豪華之中透著高雅,讓人不由拘謹起來。
  訂婚儀式已經開始,連氏國際小開連宇喬正挽著永逸集團董事長的千金杜婉馨接受司儀的調侃。眾人聚集在佈滿粉色心型氣球的大禮台前,仰頭看著那一對金童玉女,羡慕的眼光比比皆是。
  於慧眼都直了,連蘇沛離開她的身邊也沒發覺。
  將手中的訂婚戒指悄悄地交給負責會場的孫經理之後,蘇沛又回到了於慧身邊。
  臺上,孫經理將戒指交給司儀。
  當連宇喬把碩大的鑽石戒指套上杜婉馨的手指上時,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台下,視線與蘇沛他們交錯而過。
  “婉馨的未婚夫好帥啊!”於慧不由地感歎。
  “是很帥。”蘇沛莞爾。光是外型這一點,連宇喬就有十足的本錢讓女人為他尖叫。
  “他家也很有錢吧?婉馨家裡就很有錢,要門當對戶對可不容易啊。”
  “連杜兩家財力相當,絕對門當戶對。”
  “好羡慕呀,簡直就是王子和公主的現代版。”於慧雙手合十,一臉的夢幻。
  看著她天真的反應,蘇沛忍不住捂著嘴低聲笑起來。
  “很好笑嗎?”於慧假裝惱怒,雙手插腰,斜眼看著蘇沛。
  “不好笑,”蘇沛有些困難地收住笑容,從一旁的侍者手中接過兩杯香檳,將其中一杯遞給於慧,說:“讓我們為新人乾杯。”
  於慧接過杯子,轉身看著臺上,跟著司儀的祝賀詞,笑著說:“呵呵,祝他們幸福。”
  “祝他們幸福 。”蘇沛附和。
  於慧碰了碰蘇沛的杯子,說:“也祝你幸福。”
  蘇沛偏頭一笑,說:“你也是。”說完,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訂婚儀式結束,新人開始跳舞,眾人也跟著在廳中玩鬧。西式的宴會就是這點好,自由。
  蘇沛與於慧靜靜地退到角落,端著餐盤大吃特吃。
  “你認識杜婉馨?”蘇沛問於慧。
  “她是我同學。你呢?你認識他們哪個?”塞下一大塊牛肉,於慧的聲音都變得含糊起來。
  “我為連先生工作。”
  “連先生?那個連什麼喬嗎?”
  “連宇喬。”
  “在說我嗎?”一襲白色禮服的連宇喬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兩人的身後。
  於慧被嚇了一跳,手一松,盤子就順勢滑了出去。
  “小心!”蘇沛眼明手快地接住盤子,可盤內的食物還是落到了於慧的裙子上。白色的裙面沾上菜汁,髒了一片。
  “於慧,怎麼這麼不小心啊?”跟隨連宇喬一起過來的杜婉馨秀眉輕顰 ,眼中似有不屑。
  “是我嚇著她了,”連宇喬看了杜婉馨一眼,轉頭對於慧說:“真對不起,讓待者帶你去整理一下吧。我會賠償你的損失。”
  “不、不用,”於慧緊張得連忙擺手,“我回去洗洗就好了,不、不用賠。”
  杜婉馨挽住連宇喬的胳膊,笑著說:“還是賠吧,你買件衣服也不容易,弄壞了多不好。”
  明顯的諷刺語氣讓蘇沛暗暗皺起眉頭,而於慧更是手足無措,眼眶都紅了起來。
  “你先擦擦,”拿起一條餐巾遞給於慧,蘇沛轉頭對連宇喬說:“連先生,我還是先送於小姐回去了,賠償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連宇喬深深地看了蘇沛一眼,說:“那就交給你了。”
  蘇沛與杜婉馨點了點告別,攬住於慧的肩膀,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出了宴會廳。
  夜風有些涼,蘇沛搖下車窗,將眼鏡擱在儀錶盤上方。
  於慧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說:“其實你不用送我的,我、我家不遠。”不知怎的,她感覺此時的蘇沛與宴會廳裡的那個完全是兩個人。
  “什麼?”蘇沛轉頭,黑寶石一般晶瑩的眸子在車廂內明暗交錯的光影裡閃爍著熠熠的光彩,像一塊磁石般瞬間吸去了於慧所有的視線。
  “沒、沒什麼。”撫著胸口,於慧努力平復心中的悸動。她沒想到,摘掉眼鏡的蘇沛,竟是出奇的……漂亮!
  之前因為眼鏡的阻擋,她只覺得蘇沛膚色偏白,人很斯文、溫和,而現在偷偷再看,她發現蘇沛的五官長得極為精緻,在夜晚曖昧不明的光線中,居然透出幾分妖冶的味道。
  “是這裡嗎?” 停下車,蘇沛詢問。
  “啊!是、是這裡。”
  “要我送你上去嗎?”
  “不、不用。”於慧手忙腳亂地下了車,一想到自己居然看男人看呆了,臉頓時紅得像個蕃茄。
  關上車門,蘇沛從車廂裡探出頭,說:“那我先走了,新的衣服我明天讓人送過來。”
  “不用了,這件衣服……不值什麼錢。”回想杜婉馨的態度,於慧心裡一陣難過。
  見狀,蘇沛調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是你該得的賠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
  “我走了,再見。”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離於慧的身邊,卷起一陣微風。
  看著那越來越小的黑影,於慧不自覺地伸出手,揮了又揮。
  ***
  漫無目的地遊蕩了幾圈之後,蘇沛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套位於市中心小公寓。
  防盜門打開之後,裡面的木門居然是虛掩著的。蘇沛有些驚訝,他向來細心,絕不會忘記鎖門。
  闖空門?!
  暗自握緊雙拳,他輕輕地走進屋內。
  黑暗中,一雙強壯的手臂突然抱住蘇沛的身體,狠狠地將他抵向牆壁。
  “誰……唔……”
  來不及喊,狂暴的親吻就奪去蘇沛所有的聲音,淡淡的煙草味道跟著霸道闖入的舌尖長驅直入。來人高大的身形將蘇沛完全卡在牆壁與他的身體之間,強烈的壓迫感讓蘇沛覺得自己好像要被整個擠進牆壁裡。
  拼命掙扎,他本能地用雙手捶打那人的後背。
  “動什麼動!”
  不耐煩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熟悉,讓蘇沛不由一怔。
  “張開嘴。”
  如同被催眠一般,蘇沛順從地張開嘴,任那人輾轉吮吸、恣意親吻。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而這個人,他永遠都無法拒絕。
  唇上異於平常的力道提醒著蘇沛,連宇喬正在生氣,而且火氣不小。
  氣什麼?蘇沛不解。
  今晚是他的訂婚宴,嬌妻美眷,賓客如雲。他還有什麼不滿意?
  沒有問出口,蘇沛習慣性地配合著連宇喬的動作,盡情與他唇舌糾纏,這是為他平熄怒火的好方法。只是,這一招今晚好像失靈了。
  伸進衣內的大手狠狠地揉搓著蘇沛微涼的皮膚,胸前原本平坦的兩點被摩擦得立刻充血挺立,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宇喬?”
  借著接吻的間隙,蘇沛婉轉地表示疑問。
  “嘶──”布料撕碎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蘇沛有些慌,下意識地放鬆自己的身體,以抵禦可能會出現的狀況。
  不出所料,下一秒他的左腿就被抬高到極限,就著站立的姿勢,粗硬的物體開始野蠻地攻佔他身下秘閉的甬道。
  冷汗瞬間冒了出來,浸濕了蘇沛額前的頭髮。
  黑暗中看不清連宇喬的表情,可那雙大力掰開蘇沛臀瓣的大手已經充分表明了他的意圖。
  不要硬來!蘇沛重重地喘息著,卻不願開口懇求。他將修長的手指撫上連宇喬棱角分明的面龐,濕濡的親吻隨後攀上那薄薄的嘴唇。避不開了,只能想辦法,讓自己不至於那麼──痛!
  連宇喬還是插了進去,用最強硬的方式,撕裂了那處柔軟的禁地。
  五官因為疼痛皺成了一團,蘇沛死死揪住連宇喬的後領,不斷地倒抽冷氣。
  “痛嗎?”連宇喬用手指戳了戳過兩人身體相連的地方,殘忍地說:“不許忍,叫出來!讓我聽聽,你有多痛!”
  “你怎麼了……啊!”蘇沛艱難地開口,卻被連宇喬一個頂動逼得尖叫失聲。
  “怎麼了?你還敢問我怎麼了?”毫不留情地抽插著,連宇喬咬住蘇沛的耳垂,粗聲道:“那個醜女人是誰?你帶著她來向我示威嗎?今晚還敢遲到,你膽子不小!”
  “我沒有……”
  “還敢說沒有!”
  “啊!”
  “痛嗎?”連宇喬似乎在笑。
  “唔……嗯唔……”
  胡亂地呻吟著,蘇沛感覺濕滑的液體沿著光裸的右腿內側緩緩地流下去,好像浸到了襪子裡。血漬是洗不掉的,襪子應該不能穿了。他不由笑了出來,為自己居然還有餘力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覺得好笑。
  察覺到懷裡的人分了心,連宇喬立刻將蘇沛的頭髮用力向後拉,逼他抬起臉面對自己。
  “看著我!”
  “太……黑了,看不見。”蘇沛抿著嘴,努力讓自己不至於笑出聲來。
  須臾,連宇喬熱熱的呼吸落到了蘇沛的額上。
  鼻尖碰上蘇沛額上的汗珠,連宇喬再次問:“痛嗎?”
  “痛,好痛!”蘇沛摟住連宇喬的脖子,趁機擺出可憐兮兮地姿態,“放開我,真的好痛!”
  可惜連宇喬絲毫沒有心軟的跡象,似乎看蘇沛受苦是他的一項樂趣。
  “痛就叫給我聽。”
  連宇喬一邊說一邊用強健的左臂牢牢地圈住蘇沛的腰身,而右手仍然死死抬住蘇沛的左腿,以方便自己的侵略動作。蘇沛為了減輕疼痛,不得不踮起右腳。
  “唔……嗯啊……嗚……”
  破碎的呻吟聲溢滿一室。
  越來越快的運動節奏讓緊貼著的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只好貼著牆壁以穩定身形。
  知道連宇喬不打算善罷甘休,蘇沛將身體的重量交到他的肩膀上,借著趴伏的姿勢輕輕挪動自己的雙腿,身後的秘穴隨著細微的動作收縮著,直接刺激了體內腫脹的陽物。
  “啪!”
  連宇喬對著蘇沛的臀部就是一巴掌,“想幹什麼?”
  “沒……”
  故意用力收縮括約肌,蘇沛開始裝無辜。
  連宇喬猝不及防,精華全數噴發出來。高潮瞬間的麻痹感讓他有些脫力,糾纏的兩人順著壁牆滑跪在地板上。
  “有你的,你以為這樣就躲得了嗎?”
  下一秒被連宇喬扛上肩頭,蘇沛挫敗地垂下頭,知道自己今晚註定難逃一劫。
  ***
  熾白的光線刺激了視覺,蘇沛想用手遮擋,卻發現自己連抬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無奈地皺起眉頭,他眯著雙眼強撐開眼簾。
  燈火通明的房間裡彌漫著性愛過後特有的氣味,衣物散落在地面,被蹂躪得不成形的床單、被子也“天一半、地一半”地掛在床沿。
  蘇沛有些恍惚,剛才似乎昏過去了,連連宇喬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閉上眼又休息了好一會兒,他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便從床上爬起來,想去浴室清洗一下。
  一步、兩步……
  腳下一軟,蘇沛以極不優雅的姿勢重重摔在了地毯上。
  幸好是地毯,摔倒了也不會太疼。不過,身下的傷口好像裂開了。溫溫熱熱的東西從身體裡流出來,潤濕了大腿根部,好像不止是血,應該還有連宇喬留下的東西。
  “唔!”無奈地低吟了一聲,蘇沛翻身,仰面躺在地毯上。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忍不住思考“自己究竟是哪輩子欠了連宇喬的”這個問題。
  突然,一道黑影擋住了他頭頂的光線,來不及看清是什麼,蘇沛下意識地用手遮住赤裸的下身。
  “遮什麼?你身上我還有什麼沒看過。”渾厚的男中音傳到蘇沛耳裡,不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被重新抱回了床上。
  連宇喬剛從浴室出來,身上只圍了條浴巾,黑髮上還掛著水珠。
  “你沒走?”蘇沛有些傻了。連宇喬總是嫌棄他家的浴室太小,所以從不在他家洗澡。
  “你很希望我走嗎?”連宇喬坐在床頭,點了一根煙,拿斜眼看著蘇沛。
  淡淡地笑了笑,蘇沛沒有出聲。
  連宇喬突然把頭湊到蘇沛的眼前,“你體力越來越差了。”
  “嗯?”
  “你剛剛昏過去了,這好像是第一次。”連宇喬又靠近了幾寸,高挺的鼻子都快碰到蘇沛的臉上了。
  “呵呵……”蘇沛乾笑了兩聲,說:“你這種玩法,只有女人才吃得消。我這種後天發展的,有先天缺陷。”
  連宇喬近在咫尺的黑眸閃過一抹暗沉,看得蘇沛頭皮一陣發麻。
  “如果你是女人,這遊戲也就玩不下去了。”嘴唇貼上蘇沛的臉頰,連宇喬喃喃低語。
  感覺臉上被舔了一下,蘇沛打了個寒顫。
  遊戲?只是一場遊戲。
  蘇沛還記得連宇喬第一次發現他偷吻他時的表情,就像發現了一個孩子的惡作劇,了然中摻雜著蔑視,仿佛沒有什麼能避開他的視線,也沒有什麼能逃離他的控制。
  這是他們之間的遊戲。屈服於連宇喬最低級的威脅,卻始終甘之如飴,即使他只想作賤他。
  蘇沛又笑了,像午夜怒放的紫色睡蓮一般妖冶。
  “小心別玩壞了,再找一個我這樣的可不容易。”閉上眼輕輕圈住連宇喬的脖子,蘇沛小心地感受著頰上羽毛般的親吻。
  “你在怪我沒讓你舒服嗎?”
  像是玩笑,又像是歎息,連宇喬的聲音細細的,夾著微溫的氣息一點一點鑽入蘇沛的耳朵裡。柔軟的耳垂被連宇喬含住,吮吸、啃咬,像對待一份甜美的食物。敏感的皮膚快速地收縮著,讓蘇沛顫慄不止。連宇喬不安分的手掌同時不經意地劃過蘇沛裸露的分身,握住,揉搓,存心喚醒那沉睡的欲望。
  快感一點點充盈敏感的中心,蘇沛將眼睛閉得更緊,放任自己去感受那份悸動。
  看著那佈滿紅痕的胸膛起伏不停,連宇喬覺得手中握的是一塊烙鐵,灼熱到燙手。
  刺激驟停,蘇沛睜開泛紅的雙眼,不解。
  “你惹到我了,這是懲罰。”連宇喬將沾濕的手掌在蘇沛的腰上擦了擦,一臉壞笑。
  蘇沛長噓一口氣,無力地癱倒在床上。他一動不動地躺著,直到連宇喬穿戴整齊,關門離去。
  回到原點了嗎?還以為他可能會留下來……蘇沛笑著,嘴角有些抽搐。
第二章
  連氏國際是國內最大的地產商,四十層高的大本營足見其財力雄厚。連宇喬作為連氏國際的小開,憑藉超凡的領導才能與驚人的業績,年僅二十四歲就坐上執行董事兼總經理的寶座,一度被業界視為神話。
  連氏國際今年最大的動靜,莫過於爆出與酒店業的龍頭老大永逸集團合作開發酒店項目的新聞。而永逸集團董事長杜成的千金杜婉馨與連宇喬的訂婚儀式,更是大大提高了這條新聞的可信度。
  事實上,連氏國際確實有意與永逸集團合作,不過此事仍在磋商階段。
  “可行性報告的內容大體就是這樣,各位有什麼疑問,可以在研究之後,以書面形式轉交上來,下次開會時將一一予以討論。”蘇沛收起了鐳射指示棒,站在投影布前笑容可掬地看向在座的公司同仁。
  這次會議是連氏國際與永逸集團共同投資大型渡假酒店專案的可行性評估會議,連氏的高層全部到場,足見對此事的重視。
  “蘇助理的報告內容很全面,講得也很精彩,一時間真的很難提出什麼疑問啊!”
  “就是,利弊都分析得很詳盡,我都無話可說了。”
  “蘇助理真不愧是連總的左膀右臂。”
  ……
  “好了,”連宇喬打斷了周圍此起彼伏的恭維聲,面帶嘲諷地說:“照你們的說法這份報告就是完美無缺了。那還開會討論什麼?”
  聞言,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這份報告的確不錯,蘇助理的各項調查都做得很細緻。不過,有關土地競標的部分還要再落實一下,政府對那邊進行開發的時間還不確切,這是一個很大的浮動因素,將會直接影響到投資的效益。大家回去後一定要加緊研究,這個項目決不能有任何疏漏。”坐在連宇喬旁邊的副總經理商群及時轉移了眾人的尷尬。作為連宇喬的姐夫,他總是能在工作中起到潤滑劑的作用。
  “你們聽到了,決不能有任何疏漏。”連宇喬嚴肅地掃了一眼眾人,說:“今天就到這裡,散會。”
  眾人收到指示,迅速魚貫而出,有懼於連宇喬的威懾力,誰也不想多留一會兒。
  蘇沛慢步走回自己的座位,開始收拾東西。
  “啪嗒。”
  黑色的鋼筆落在蘇沛的腳邊,發出輕微的聲響。抬頭看了看鋼筆的主人,鋼筆的主人也正歪頭看著他。
  連宇喬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蘇沛在經歷了昨天那樣激烈的情事之後連坐下都困難,更別提彎腰了。可他還要把筆扔到了蘇沛腳下,擺明瞭要讓蘇沛彎腰去撿。
  蘇沛覺得有些好笑,連宇喬似乎酷愛在他的面前耍這些小孩子把戲。雖然無奈,卻還是要陪他玩。誰讓他是連宇喬呢?
  蘇沛正想著要如何去撿那支筆,結果有人先一步把筆拾了起來。
  商群將筆遞給連宇喬,說:“明天是端午節,爸爸讓你回去吃飯。”
  “知道了。”連宇喬麵無表情地接過筆,點頭。
  商群對連宇喬的冷淡習以為常,所以並不在意。只是轉過身對蘇沛說:“你也一起去。芙蓉說好久沒見你了,想讓你試試她新學的菜式。”
  連芙蓉是商群的妻子,也連宇喬的姐姐。她比連宇喬大十四歲,連宇喬可以說是她一手帶大的,所以姐弟倆的感情非常要好。
  “好,我一定去。”蘇沛點頭。連芙蓉是位溫柔婉約的女性,他與她十分投緣。
  “那我先走了。”
  “再見。”蘇沛微笑著目送商群離去,然後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連宇喬不停旋轉著手中的鋼筆,一言不發地看著蘇沛的一舉一動。
  寬敞的會議室裡只剩下整理資料夾的聲音,怪異感驟升。蘇沛不由停下手頭的動作,小心翼翼地看著連宇喬。
  “把門關上,過來。”命令式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蘇沛微微噓了一口氣,依言行事。
  “你人緣不錯啊!”
  大力將蘇沛拉扯到自己的膝頭,連宇喬摘下蘇沛的眼鏡,單手扣住他的下顎。
  蘇沛有些吃痛,卻沒有掙扎,只是好笑地反問:“你嫉妒嗎?”
  “你就是靠這張假惺惺的笑臉來迷惑別人的?我真想撕了它,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其他表情。”連宇喬惡狠狠地說著,姆指在蘇沛的頰邊留連,仿佛真的要將它撕個粉碎。
  “你這兩天究竟是怎麼了?”蘇沛疑惑地看著連宇喬。
  連宇喬雖然年輕,卻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從不會輕易在人前洩露出太多情緒。可是這兩天,他的情緒波動得過於反常。蘇沛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焦躁與憤怒,卻無從知曉個中原因。
  “我不知道。”連宇喬吻住蘇沛的唇,表情有一點迷惘。
  順從地感受加諸在唇上的或重或輕的啃咬,蘇沛更加迷惑了。看來,四年的行影相隨並沒有把他們的距離拉得如同想像中那麼近。也許,他從來就不曾瞭解眼前這個男人,除了他的霸道、驕傲和目空一切。
  “你的臉怎麼這麼燙?”
  連宇喬突如其來的話語打斷了蘇沛的思緒。
  “別像個傻瓜一樣看著我。我在問你為什麼會這麼燙?”
  “呵,”蘇沛覺得自己的確笑得像個傻瓜,“可能有點發燒。”
  “你感冒了?”
  “拜你所賜。”推開連宇喬,蘇沛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我還沒有受傷後自動消炎的功能。可能感染了,所以有些發燒。”沒有責怪,只是在陳述事實。蘇沛摸了摸燙手的額頭,不在意地聳聳肩。
  “生病了你還站在這裡,公司沒給你提供醫療保險嗎?走!”連宇喬從椅子上站起來,拉住蘇沛就往門外走。
  “去哪兒?”大幅度的動作讓蘇沛有些吃不消。
  “醫院。”
  “等等!”大力合上被連宇喬拉開的大門,蘇沛將背靠在門上,哭笑不得地問:“拿什麼理由去醫院?”
  “你在發燒,這不是理由嗎?”
  “為什麼發燒?我可不想做什麼直腸檢查。”
  連宇喬一怔,表情有些尷尬,“那就去找私人醫生看看。”
  “等等,還是去醫院吧。”蘇沛突然改變了主意,再次攔住連宇喬。
  “怎麼……”
  “去拿點藥就好。你陪我去吧。”
  雖然覺得蘇沛的行為有些怪異,可連宇喬也沒有多想,只是點頭以示同意。
  在蘇沛的堅持下,連宇喬開著車繞到了市郊的一家私立醫院。
  醫院裡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連宇喬皺著眉頭跟著蘇沛在醫院裡七拐八拐地走著,當看到“住院部”三個字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確定是在這裡拿藥嗎?”
  蘇沛沒有回答,徑直往裡面走去。
  “蘇沛!”連宇喬有些上火。
  停在走道盡頭的一間病房前,蘇沛一邊開門一邊說:“有個人也許你該見見。”
  “什麼人值得你這麼大費周章?” 連宇喬冷哼一聲,往門內看去。
  病床上躺著的女人在看到連宇喬的一刹那激動地撐起身體,蒼白的臉上綻開欣喜的笑容。
  “趙玫?”連宇喬轉頭看向蘇沛,“就是她?”
  “趙小姐病了,希望你能來看看她。”
  蘇沛拉住連宇喬的手臂,將他帶到病床前,又對趙玫說:“我把他帶來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宇喬……”趙玫剛開口,眼中就泛起了淚光。
  “你病了?”連宇喬瞟了一眼趙玫手腕上厚厚的紗布,臉色有些陰沉。
  “我昨天喝多了,聽見你訂婚的消息……我以為你不會來,蘇先生他說……你未婚妻漂亮嗎?我……”
  “我的確沒打算來。”連宇喬打斷了趙玫語無倫次的說話,“如果不是蘇沛騙我,我也不會站在這裡。”
  “宇喬!”
  “連先生,”蘇沛擋住連宇喬離去的步伐,“來都來了,聽她把話說完不好嗎?”
  “你很閑嗎?有空在這裡扮好人。”連宇喬盯著蘇沛,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
  “不要走,”趙玫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從背後死死摟住連宇喬,連哭帶喊地叫道:“宇喬,不要走。我求你了,不要走!”
  連宇喬想掰開趙玫的手,沒想到她的爆發力驚人,竟讓人無法掙脫,。
  “放開!”
  “宇喬,不要走。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你對我也是有感情的對不對?你怎麼能說訂婚就訂婚,拋下我一個人!”
  “趙小姐,你冷靜一點。”蘇沛沒料到趙玫會如此瘋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要放開,宇喬,不要離開我!”趙玫抱著連宇喬,哭得聲嘶力竭,“我有什麼不好?你告訴我,我會改的……我一定會改……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啊!嗚嗚……”
  蘇沛試圖拉開趙玫,卻在聽到她的哭訴後僵在了原地。
  “放手!”連宇喬不帶一絲憐惜地按住趙玫受傷的手腕,趁她吃痛的空檔一把將人甩在地上,“少在這裡死纏爛打,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過?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之前的支票你也收了,大家好聚好散,別讓我再看見你。”
  “不!”趙玫慘叫著,不顧裂開的傷口,死死抱住連宇喬的腿,“我不要錢!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宇喬,你是喜歡我的,我們明明就在一起半年多,你一定是喜歡我的!”
  “滾開!”連宇喬猛地將腿一抬,抽身離去。
  站在一旁的蘇沛不自覺地退了兩步,覺得胸口有些抽痛。
  “不要走!你要是走的話,我、我就從這裡跳下去!”趙玫見攔不住連宇喬,整個人越發瘋狂起來。只見她飛快地移到窗邊,做勢就要跳出窗外。
  “趙小姐!”蘇沛一驚,反射性地想去將人拉回來,可是卻被一股力量牢牢制住。
  瞪大眼看著拖住他的連宇喬,蘇沛有些難以置信。
  “讓她跳。這裡是二樓,跳下去也不會死。斷手、斷腳也是她自找的。如果癱瘓的話,拖累的也只是她的家人而已。”
  連宇喬冰冷的聲音像臘月的北風,寒徹人心。趙玫呆住了,整個人像癲癇發作似地抽搐起來。
  蘇沛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臉上卻出奇的平靜。他輕輕推開連宇喬的鉗制,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對趙玫說道:“趙小姐,你聽見了。為他去死,你覺得值得嗎?”
  慢步上前,他向趙玫伸出手,問:“你真的有那麼愛他嗎?付出了一切卻什麼也得不到,值得嗎?”
  趙玫遲疑了。
  一道身影比蘇沛更迅速地沖上去將趙玫抱下了窗臺,趙玫剛想掙扎,就被一掌擊昏。
  蘇沛愣愣地看著連宇喬將人抱到病床上,按下呼叫器。
  不一會兒,護士趕了過來。
  看著一身狼狽的趙玫,蘇沛突然有種虛脫的感覺。好在連宇喬及時撐住了他綿軟的身體,將他帶出了病床。直到汽車駛離了醫院,他也沒能緩過勁來。
  車子開得很快,如果不是有安全帶,人都能甩出去。
  蘇沛偷偷看了一眼臉色發黑的連宇喬,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提醒他減速。
  轉眼到了市中心,車速不得不慢下來。卡在長長的塞車隊伍裡,連宇喬不耐煩地用手指敲擊著方向盤,一臉恨不得棄車而去的表情。
  蘇沛打開車載音響,任舒緩的輕音樂流瀉而出。看到連宇喬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他也松了一口氣。
  “下次你再敢給我找這種麻煩,就自己捲舖蓋卷滾蛋。”
  “好。”
  蘇沛一如既往的順從態度突然讓連宇喬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你同情她?”
  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將來。蘇沛在心裡回答著,嘴角牽出一絲苦笑。
  “說好了各取所需,是她太貪心了。”連宇喬的話聽起來像在為自己辯解。
  蘇沛是靠在椅背上,側頭看著連宇喬,說:“她只是愛你。”
  “她愛我,我就要愛她嗎?隨便來個人在我面前要死要活,我就要對她負責?笑話!”
  “的確是個笑話。”蘇沛把頭轉向前方,看著慢慢黑下來的天空,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你愛我嗎?”連宇喬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陡然張大雙眼,蘇沛直直地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一時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
  “嘀、嘀──”
  後面的車子突然猛按喇叭,蘇沛緊張地向後看了看,連忙對連宇喬說:“開車吧。”
  車子動了起來,跟著長長的車陣緩緩向前移動。
  音樂削弱了車內詭異的氣氛,連宇喬開始專心駕駛,不再說話。
  疲憊再次向蘇沛襲來,沉入黑暗之前,他只看見連宇喬英俊的側臉。
  ……
  又回到了那年夏天,陽光照在連宇喬的身上,給他的全身打上華麗的金粉。英俊的側臉,完美的身體,耀花了蘇沛的眼睛,讓他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雖然只是蜻蜓點水,可還是驚動了假寐的連宇喬。
  “你喜歡男人?”
  “如你所見。”
  “你想上我,還是想被我上?”
  “……”
  “玩個遊戲吧。跟著我,我能為你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
  “如果我拒絕呢?”
  “毀你太容易了,你想人人都知道你是個噁心的同性戀嗎?”
  “成交。”
  ……
  如果時光倒回,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吧!蘇沛莞爾。
  原來太愛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變得卑微。明知道是在被玩弄,被嘲笑,卻還是像飛蛾撲火一般執迷不悔。
  還要多久,那根名叫極限的弦才會崩潰?
  ***
  再睜開眼時,蘇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
  米色系的傢俱與裝飾,不會白得刺目,卻又很清爽,這是連宇喬的臥室。為了工作方便,他沒有住在位於郊外的連家大宅,而是在市區買了一套公寓。一直覺得這種柔和的風格跟他剛硬的氣質很不符合,不過當他在站在房中的時候,那種居家的味道偏偏又那麼……
  “為什麼不行?你之前答應陪我去的。”
  女人的嬌嗔自門外傳來,蘇沛覺得有些耳熟。
  “我沒空。”
  “又沒空?我不管,訂婚那天你就丟下我走了,現在又不陪我,太過分了!”
  “我說沒空就是沒空。你有時間在這裡磨蹭,還不如早點去Party,別浪費這身漂亮的打扮。”
  “宇喬!”
  “好了,明天陪你吃午餐。”
  “你說的,不許反悔。”
  “不反悔。”
  ……
  原來是杜婉馨。蘇沛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出去打聲招呼。
  輕輕拉開門,蘇沛剛走出一步就撞見連宇喬與杜婉馨擁吻的場面。心頭輕微的刺痛過後,只剩麻木。正打算禮貌地回避,卻對上連宇喬銳利的視線。他瞬間僵在原地,一時不知該進該退。
  尋常的告別吻開始慢慢升溫,連宇喬放肆地親吻著杜婉馨,眼睛卻沒離開蘇沛半寸。
  是炫耀,還是挑釁?連宇喬不缺人愛,也不屑別人給的愛情。你全心付出的過程,不過是一幕小丑的表演。
  蘇沛抬手撫上自己額前的頭髮,借機阻斷那傷人的視線。假裝從容地退回房內,關上門,他一步三搖地走進浴室。
  雙手撐在洗漱臺上,失神地看著鏡中面色慘白的男人,蘇沛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
  “你在幹什麼?”連宇喬的聲音嚇了蘇沛一跳。
  “沒什麼。有些頭暈,想清醒一下。”擰開水,蘇沛埋頭洗了個臉。
  “讓我看看,”連宇喬走到蘇沛的身後,摟住他的腰,將兩人的額頭相抵,“燒好像退了,看來退燒針的效果不錯。”
  額上的溫度顯示著難得的溫情,可蘇沛總覺得連宇喬的唇齒間殘留著杜婉馨的氣息,迫使他生硬地撇開頭。
  “什麼退燒針?我怎麼在你家?”從連宇喬的懷中掙脫出來,蘇沛拿了張面紙拭去臉上的水滴。
  連宇喬居然沒有生氣,只是站在原地,說:“你在車上昏過去了,我帶你來的,還請了醫生。他給你打了針退燒針,還開了點藥。”
  “醫生?”
  “放心,他什麼也沒看見。”
  蘇沛臉一紅,馬上硬著頭皮另找話題,“杜小姐走了?”
  “嗯。”
  “我先回去了。”
  “我有說讓你走嗎?”連宇喬挑眉。
  蘇沛僵了一下,問:“還有事嗎?”
  “先去吃點東西,吃完再把藥吃了。”連宇喬牽著蘇沛,把人領到了餐廳。
  蘇沛看著塞到手裡的藥和食物,一時反應不過來。連宇喬也會照顧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別愣著,快吃。”捏了捏蘇沛的臉頰,連宇喬坐到了他的對面。
  “哦。”傻傻地應了一聲,蘇沛拿起了食物。
  “今晚留在我這兒。”
  “咳、咳、咳……”蘇沛被米粥嗆了個正著。
  連宇喬連忙站起來,幫蘇沛拍背順氣,“急什麼,又沒人和你搶。”
  “我……咳,我這個樣子,留下來也不能陪你……”
  連宇喬一愣,好半天才會過意來。於是強忍住笑意,跨坐到蘇沛身後,抱住他的腰,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問道:“陪我做什麼?”
  鐵索一般的手臂越收越緊,上半身緊緊貼合著,不留一絲縫隙。
  看見蘇沛臉色發青,連宇喬伸出手指重重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你當我是禽獸嗎?我是怕你一個人回去沒人照顧。”
  “什麼?”蘇沛的臉色更差了。
  “怎麼?你更喜歡禽獸嗎?”連宇喬側頭咬住了蘇沛的耳朵。
  蘇沛微微仰起頭,閉上雙眼,仿佛在享受。
  連宇喬的溫柔來得太突然,他不敢質疑,不敢深究,只能感受,哪怕只有短短的幾秒鐘。
  等連宇喬吻夠了,蘇沛才輕輕地說:“我得回去。”
  “為什麼?”連宇喬捏住蘇沛的下巴,將他的臉扭向自己。
  “你這邊沒有洗漱用具,而且我也需要換衣服。”蘇沛知道連宇喬有潔癖,不喜歡與人共用毛巾之類的物品。
  “洗漱你可以用我的東西,至於衣服……”連宇喬比蘇沛高出了大半個頭,身材也要魁梧許多,所以衣服根本無法共穿。
  “我已經沒事了,還是回去比較方便。”對於連宇喬突出其來的轉變,蘇沛有些接受障礙。
  話音剛落,連宇喬立刻鬆開手臂站了起來。
  離開對方溫暖的體溫,雙方都感到一絲涼意。
  “你不喜歡留在我這兒。”連宇喬用的是肯定句,蘇沛坐著,看不見他的臉。
  “我只是更喜歡睡在自己家而已。”蘇沛埋下頭,一口一口將碗中的食物送到嘴裡,心裡有些忐忑。當眼睛余光瞟到連宇喬離開的背影,失落感頓生。他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不願意錯過每一個連宇喬相處的機會。只是,這套房子以及房內的每一件東西都不屬於他,就像連宇喬從不屬於他一樣。他不能躺在連宇喬的床上,卻想著別人也曾在上面留下溫度。做愛可以,相擁而眠不行。這是蘇沛的矛盾,也是他的底線。
  “當”,一串鑰匙落到餐桌上,蘇沛順勢抬頭看向去而複返的連宇喬。
  “開我的車回去,明早來接我。”
  冷冷有聲音透著連宇喬的不悅,卻讓蘇沛安了心,有些慶倖他沒有因為自己的不順從而大發雷霆。
第三章
  次日,蘇沛開車接連宇喬上班。當他出現時,身邊跟著杜婉馨。
  剛上車,杜婉馨就擺開大小姐架子,直接把蘇沛當成自己的司機,命令他送過連宇喬之後送她回家。
  連宇喬沒有吭聲,算是默許她的話。
  蘇沛禮貌地笑了笑,應了聲好。
  早就知道心痛比身體的疼痛更為劇烈,蘇沛看著前方,靜靜地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一直握到指節發白。
  後視鏡裡,杜婉馨黏在連宇喬的身上低聲耳語,時不時展露甜膩的微笑,而連宇喬也一改往日的敷衍態度,認真傾聽並做出適當的回應。
  真的變了,連宇喬如今對誰都不會吝嗇自己的溫柔。還好,他是裡面唯一的一個男人。蘇沛壓抑著仰頭狂笑的衝動,將後視鏡一調再調,直到再也看不見二人的臉。守在連宇喬身邊,靜靜地等待希望和失望交替出現,蘇沛厭倦了,卻怎麼也離不開。就像爬一個極窄的隧道,只能進不能出。
  戰鬥一般度過了整個白天,時鐘停在了六點。
  “蘇沛,到點下班羅。”嬌俏的秘書小姐推開門,好心地提醒著仍舊埋首於檔之中的總經理特別助理。
  “知道了,你們先走吧。”蘇沛笑著揮手告別。
  “對了,服裝打電話過來說你訂的那件禮服還沒把尺碼告訴他們。”
  “禮服?喔!”蘇沛拍了拍額頭,好半天才想起衣服是訂給於慧的,“我知道了,我會打電話給他們的。謝謝。”
  “不客氣。”
  秘書小姐關門離去,屋裡再次剩下蘇沛一人。十幾坪的小辦公室,連著豪華的總經理辦公室。蘇沛作為連宇喬的私人助理,已待在這裡超過四個年頭。
  找出於慧的電話,蘇沛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於小姐嗎?我是蘇沛。”
  “啊!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於慧聽到蘇沛的聲音,大為吃驚。
  “我查了查賓客名單,那裡面有你。”蘇沛莞爾。
  “哦。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就是連先生要賠你一件禮服,我忘記問你尺碼了。”
  “那個……不用了。”於慧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經和服裝店的人聯繫好了,你不用介意,如果想自己挑也可以……”蘇沛正說著,桌上的內線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匆匆與於慧道別,蘇沛三步並做兩步走進連宇喬的辦公室。
  “就走嗎?”蘇沛問。今天是端午,連宇喬的姐姐連芙蓉邀請蘇沛到連家去過節。
  “我姐剛打電話過來,讓我們早點過去,”連宇喬關上電腦,開始收拾手頭的東西。
  ***
  蘇沛不喜歡連家的大宅,大得嚇人的格局,無論站在哪裡都覺得空蕩蕩的。連宇喬也同樣不喜歡那幢宅子,蘇沛隱約知道與連母有關,不過並不清楚詳情。
  將車駛進花樣繁複的鐵門,遠遠地看見連芙蓉站在門前的臺階上對著車子揮手。那隨風輕擺的長髮與花色永不重複的披肩,總讓蘇沛聯想到老式房子裡滿牆滿院的薔薇。
  “歡迎回家。”
  連芙蓉的話就像是一個暗號或一把鑰匙,輕易卸下連宇喬所有心防,讓他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商群沒回來嗎?怎麼放你一個人站在這裡?”擁住姐姐的肩頭,連宇喬一邊問一邊走進屋內。
  “你姐夫有事要晚一點。”連芙蓉婉轉地提醒連宇喬商群的身份,眉宇間寵溺多過責備。
  跟在一旁的蘇沛不由覺得40歲的連芙蓉與26歲的連宇喬更像是一對母子。也許有年齡的因素,但更多的恐怕是連芙蓉這種完全無條件的包容態度。
  “蘇沛,好久不見,最近好嗎?”連芙蓉直到被弟弟帶進屋內,才想起沒和蘇沛打招呼。
  “是有好久沒見了,我很好。您呢?”
  “什麼‘您’不‘您’的,不是說好叫我芙蓉姐嗎?”
  “……”蘇沛有些尷尬。恭敬的語氣、得體的舉止一直都是他待人接物的習慣,即使是面對連宇喬,他也從不在有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下直呼其名。禮貌而疏離,對他來說是一種保護。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小宇還不是一樣叫我姐姐。”連芙蓉溫柔地看著蘇沛,不愧是連宇喬的姐姐,雖然“強迫”手法不同,不過全都是不達目的不甘休的典型。
  “來,叫聲聽聽。”連芙蓉繼續保持微笑。
  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蘇沛不由自主瞟了一眼連宇喬,四目相交,連宇喬露骨的眼神擺明瞭他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情,這讓蘇沛的臉上瞬間騰起一股燥熱。
  “芙蓉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蘇沛不再扭捏。
  “這樣才對嘛。你跟在小宇身邊這麼久,我可是早就把你當成自家人了。平時是沒什麼機會見面,現在見著了可不許跟我客套。”這一番快人快語,換上連芙蓉輕輕柔柔的嗓音更顯窩心。
  蘇沛點了點頭,微笑。
  “姐,幾時開飯?”連宇喬突然出聲,打斷了二人的寒暄。
  “要八點才能開飯。你餓了嗎?”
  “沒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蘇沛,連宇喬對姐姐說:“我和蘇沛還有點事要談,吃飯的時候再讓人來叫我們。”
  “好吧。”
  匆匆與連芙蓉點頭道別,蘇沛連忙跟上健步如飛的連宇喬。
  看著他們背影,連芙蓉攏了攏肩上的披肩,抱臂而立,一臉的若有所思。
  ***
  連宇喬的房間在三樓,書房連著臥室以配合他喜歡閱讀的習慣。縷花的窗簾與地上厚厚的白色長毛地毯讓整個房間帶上一絲女性色彩,應該是出自連芙蓉之手。
  當蘇沛重重地摔在地毯上時,他突然有所覺悟。原來,撩撥連宇喬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很多人都說,先愛上的那人註定是輸家,蘇沛不敢苟同。愛情不是戰爭,沒有掠奪何來輸贏?他只是處在弱勢,也許在某些時候很被動,不過那並不是絕對。
  趁著連宇喬流連於他的唇齒之間的時候,蘇沛抓住機會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摘下了自己的眼鏡,隨手扔到了遠處,他學著連宇喬慣用的語氣,問:“怎麼,我惹到你了嗎?”
  連宇喬有些喘,因為蘇沛正用大腿惡意地磨擦著他身體的中央,存心激起那處最原始的反應。
  “你說呢?”將早已滑入蘇沛衣內的大手收回,悠閒地枕在腦後,連宇喬不為所動地回視蘇沛。即使欲火焚身,他也不允許自己受別人左右。
  蘇沛彎起了嘴角,將頭垂得更低,耳旁的髮絲三三兩兩地擦過連宇喬的臉頰,讓他麻癢難耐。
  “我的身體還沒全好,你不會這麼沒人性吧?”像在測試連宇喬的定力,他故意壓低聲音在他的耳邊吹氣,還不時用溫暖的舌尖輕觸他的臉頰,等他微微覺得濕潤之後又迅速地離開,硬生生地停在相距零點幾毫米的地方,欲拒還迎。
  連宇喬沒有出聲,嘴唇抿成了直線,似乎在為蘇沛的話感到不爽,臉也越拉越長。
  蘇沛笑了,帶著縱容的味道。
  “又不是說完全不行。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了……”話尾音消失在連宇喬的唇邊。熟撚地頂開他的牙關,輕輕地攪動同樣溫潤的舌頭。這幾年在連宇喬的言傳身教之下,蘇沛已是個中好手。彼此的熟悉,讓他很快引燃那壓抑住的火苗。唇疊著唇,急促的呼吸交替,連宇喬沒有移動身體,光用舌尖就奪回了主動權。重重的吸吮抽走了蘇沛的力氣,削瘦的身體綿軟地跌落在連宇喬的身上。輕薄的衣料毫無保留地傳遞著高溫,耳邊淨是鼓噪的心跳聲。
  “鈴──”
  不合時宜的手機鈴聲遭到二人不約而同的忽視,可惜來電者十分執著,完全沒有掛斷的意思。
  “誰!”連宇喬按下接聽鍵,粗聲問道。
  斷斷續續的女聲從手機中傳來,連宇喬不自在地抬了抬身體,慢慢挪到紅木書櫃旁,將背靠在櫃門上。
  蘇沛隨著他的動作移動著,仍然貼著他的胸口。伸出手指,一顆接一顆慢慢地解開那白色的鈕扣,結實的胸膛暴露在空氣之中。蘇沛低下頭,吻上連宇喬讓人羡慕的完美腹肌。
  連宇喬拿著手機,耳邊仍是杜婉馨喋喋不休的說話聲,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蘇沛。
  純白的襯衣半敞著,深色的領帶早已歪斜,松垮地襯托著白皙的皮膚。蘇沛總是在不經意間釋放特有的風情。連宇喬繃緊了腹部,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手機仍在嗡嗡作響,蘇沛把臉移到了連宇喬的腰部以下,看著那鼓漲的地方,開始遲疑。
  “什麼?”
  蘇沛以為連宇喬在跟他說話,立即抬起頭。淩亂的黑髮覆在他的額前,掩不住臉頰的緋紅。發現連宇喬不過是在講電話,蘇沛不由有些挫敗。難道他的定力真的那麼好?
  “你再說一遍。”繼續敷衍杜婉馨,連宇喬努力克制摔開電話的念頭。蘇沛最擅長的就是耍些小動作好讓他快些結束,主動的挑逗也不過是親吻而已,這次他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拉開連宇喬的褲子拉鍊,蘇沛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真是昏了頭了,怎麼一聽到杜婉馨的聲音體內的惡劣因數就開始活動,存心想讓連宇喬在她面前失態。仔細一想,根本就是便宜了連宇喬嘛。
  見不得蘇沛磨蹭,連宇喬伸手扣住他的後腦勺,直接向自己的胯下按去。
  “唔!”整個臉貼上那勃發的部位,蘇沛慘叫了一聲。
  “什麼聲音?宇喬,你在聽我說話嗎?”杜婉馨在電話那頭有些氣急敗壞。
  不耐煩地說了句“隨你”,連宇喬掛斷了電話。
  “怎麼不往下做了?”扯住蘇沛的頭髮,連宇喬硬生生將人提到自己眼前。
  “痛!”蘇沛抓住連宇喬的手腕,漂亮的臉皺成了一團。
  狠狠地堵住已然豔紅的雙唇,連宇喬狂暴地啃咬著,恨不得將人拆解入腹。
  漫長的親吻終於結束時,蘇沛差點沒窒息過去。
  “這次放過你,等你傷好了再說。”連宇喬以快到讓眩暈的速度推開蘇沛,閃進了房內的浴室。
  蘇沛躺在地毯上,腦子一片空白。這是什麼橋段?連宇喬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叫停!來不及細想,敲門聲突然響起。
  “哪位?”
  “蘇沛,是我。”是商群的聲音
  “等等,我就來開門。”蘇沛一驚,開始手忙腳亂地整理衣服。打開門的時候,商群與連晉東見到的又是那個斯文整潔的蘇沛。
  “董事長、商副總。” 蘇沛側身而立,恭敬地打了個招呼。
  “宇喬呢?”連晉東是連宇喬的父親,也是連氏國際的董事長。
  “連先生在浴室,一會兒就出來。”
  “聽說你廚藝不錯,下去幫幫芙蓉吧。”商群溫和地對蘇沛說道。
  “好。”知道他們與連宇喬有話要談,蘇沛識趣地退出了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
  連家的廚房很大,各式現代用具一應俱全。蘇沛一直想像不出養尊處優的連芙蓉洗手做羹湯是什麼樣子。
  “我看起來很怪嗎?”舀出一碗濃湯,連芙蓉笑著遞到蘇沛的面前。
  “不會。”蘇沛嘗了一口,問:“魚?”
  “嗯,沙參玉竹魚尾湯。是潤肺的,對煙酒過量和睡眠不足的人很有好處。專門做給小宇喝的,我們家就他吃魚。”
  “味道很好。”放下湯碗,蘇沛卷起了衣袖,走到連芙蓉的身邊。“還有什麼要做的?我來幫忙。”
  “不用,都忙完了。”連芙蓉笑了笑,拿起鹽罐往湯鍋里加鹽,“對了,小宇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怎麼這麼問?”
  放下鹽罐,連芙蓉轉身面對蘇沛,說:“你天天跟在他身邊,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常嗎?”
  蘇沛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搖頭。
  “他訂婚那天突然離開了會場,夜裡很晚才回來。早上我看見他,好像抽了一晚的悶煙。”
  蘇沛心裡咯噔一響,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
  “你說他是不是有婚前恐懼症?”連芙蓉皺起眉頭,從廚框中拿出一個湯碗。
  “也許吧。”
  “小宇的脾氣不好,和杜婉馨那樣性格的女生相處起來一定不太容易。我雖然有些擔心,不過只要他喜歡,我也就不再干涉。只是……”
  蘇沛接過連芙蓉手中的碗,幫她把湯盛進碗裡。
  “他好像並不在意杜婉馨,像今天的家庭聚會他都不願叫上她。”連芙蓉不甚煩惱地說著,“蘇沛,你平時和小宇會不會有衝突?”
  蘇沛手一顫,湯勺掉進了鍋裡。
  “怎麼會……”遲疑的聲音,連蘇沛自己聽著都覺得沒什麼可信度。
  “呵呵,小宇的脾氣有一半是我慣出來的,你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連芙蓉從蘇沛接過湯勺,拿起乾淨的餐巾細細擦拭。“媽媽走了以後,小宇是跟在我身邊長大的。雖然霸道了些,不過本質並不壞。你的包容與忍讓,我想他一定是看見了,而且記在了心裡。不然他也不會那麼信任你。看看他身邊,走得近的也只有你而已。”
  “我知道。”溫和地笑了笑,蘇沛將湯碗放進託盤之中打算端去餐廳。
  “你不信我?”連芙蓉擋在蘇沛的跟前。
  “我沒……”
  “做個實驗吧!”
  蘇沛微微側頭,不明白連芙蓉的用意。
  “小宇的體貼從來都是用在看不見的地方,如果不仔細觀察,你根本就無法看見。”連芙蓉眨了眨眼睛,露出與年齡不符的頑皮表情。
  一勺份量十足的食鹽灑進了連宇喬的碗裡,隨著湯勺的攪動消失無蹤。
  蘇沛愣愣地看著,不解。
  “端出去吧。”推了推蘇沛,連芙蓉優雅地走入了餐廳。
  連家父子與商群下樓的時候,連芙蓉與蘇沛早已坐定。
  不等連宇喬坐穩,連芙蓉就迫不及待地將湯碗送到弟弟的面前,說:“小宇,我熬了你最愛喝的魚湯,來嘗嘗味道。”
  “嗯。”連宇喬應了聲,不疑有它,端起碗來就喝了一大口。
  蘇沛緊張地注視著,擔心連宇喬會將湯一口噴出來。
  意外的是,連宇喬臉色未變分毫,還不急不徐地將碗裡的湯喝得一乾二淨。
  “好喝嗎?”連芙蓉一臉期待地看著弟弟。
  “很好喝。”
  連芙蓉聞言,臉上笑開了花,“好喝就多喝點。來,大家吃飯吧。爸,這是您愛吃的蘆筍……”
  連芙蓉一邊與父親聊天,一邊對蘇沛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蘇沛傻眼了,連芙蓉明明就放了一大勺鹽進去,連宇喬怎麼會完全沒感覺?
  吃完晚餐,男人們都到了偏廳,坐在沙發上閒聊。
  說話間,蘇沛偷偷地觀察連宇喬,發現他已經喝了不下五杯清水。原來那些鹽還是有作用的。這就是連宇喬的體貼嗎?蘇沛不由地笑了,這種體貼恐怕也只是針對連芙蓉一人而已。
  “你笑什麼?”連宇喬瞄了一眼蘇沛,不客氣地問道。
  原本正在說話的連晉東與商群聞聲停止了談話,同時轉向蘇沛。
  被問得答不上來,蘇沛有些尷尬。
  “宇喬。”甜美的女聲轉移了眾人的視線。
  “杜婉馨?!”
  七寸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叩叩作響。
  蘇沛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默默地注視著那道火紅的身影迅速靠近連宇喬。
  張揚的美麗與陽剛的帥氣,無論是誰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杜婉馨與連宇喬就像一幅畫,養眼。
  “你怎麼來了?”連宇喬問杜婉馨。
  “剛才講電話的時候不是你讓我來的嗎?”杜婉馨語帶嬌嗔,假意睨了連宇喬一眼,然後開始大方地與在場的連家人打招呼。
  那一刹那,蘇沛的耳中突然沒了半點聲音。眼中只剩杜婉馨那只纏在連宇喬手臂上的手。鮮紅的指甲油,血一般豔麗。
  平穩地呼吸著,拿出最常用的微笑面具,蘇沛感覺自己的臉頰正一寸寸僵硬。
  “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了。”終於找到空檔插上話,蘇沛迫不及待地表達去意。
  “今晚住在這裡吧,房間我已經讓傭人收拾出來了。”連芙蓉比連宇喬更快一步出言挽留。
  “還是不打攪了,明天還要工作,回市區比較方便。”
  “那我讓司機送你回去。”連芙蓉說。
  “謝謝。”
  “司機今天請假。”商群提醒妻子。
  “那你開宇喬的車走好了,他明天可以坐商群的車。”連芙蓉看向弟弟。
  “不行。”連宇喬毫不猶豫地表示反對,“我的車沒油了。”
  不容反對的口氣,讓蘇沛不敢開口提醒油箱明明是滿的。
  “你剛剛怎麼不說啊?我的司機又走了,我打電話讓他來接你好了。”杜婉馨也插了進來,一臉不耐煩地拿出了手機。
  連宇喬長手一伸,把杜婉馨的手機扔回了她的包包裡,說:“不用了,蘇沛今晚住這裡。”
  就像終審判決,蘇沛知道自己已無上訴的可能,只能無奈地留在了連家,而杜婉馨也理所當然的留了下來。
  客房在二樓,正處在連宇喬臥室的正下方。深藍色的被子像海水一般淹沒了蘇沛的身體,翻來覆去,難以成眠。
  杜婉馨此刻正在連宇喬的房中,會有什麼香豔的戲碼,用膝蓋也能猜得出。
  瞪著刺白的天花板,蘇沛覺得胃裡有什麼在不停翻攪,讓他一陣陣噁心。從床上爬起來,他決定去喝一杯牛奶。
  廚房的燈亮著,商群站在冰箱前。
  “還沒睡?”
  “睡不著,想喝杯牛奶。”蘇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好,芙蓉也睡不著,我正打算幫她煮杯牛奶。”商群回了一個微笑,從冰箱拿出了兩盒鮮牛奶。將牛奶倒在奶鍋裡,他打開了瓦斯爐。
  淡藍的火焰跳躍著,吸引著蘇沛的眼球。
  “你……”商群扭頭看著蘇沛,欲言又止。
  “什麼?”
  抬手在自己的鎖骨上比了比,商群沒有出聲。
  下意識地捂住鎖骨,蘇沛想起那兒有連宇喬留下的吻痕。睡衣太寬,讓原本得以掩蓋的部位一覽無餘。
  商群低下頭,將目光定格在奶鍋之上。
  “是連宇喬幹的吧。”
  蘇沛無言以對。他並不驚訝,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與連宇喬的關係能維持到今天,大部分是得益於旁人的視而不見。
  “你愛他吧?”
  “……”
  “傻瓜。”
  “……”
  行事沉穩的商群一直給人很可靠的感覺,蘇沛聽他的話,就像大哥在教訓不懂事的弟弟。
  “你和芙蓉一樣,都太寵他了。”
  繼續沉默著,蘇沛不想辯解。他對連宇喬的付出,豈是一個“寵”字就能概括。
  商群將火調到最大,牛奶很快沸騰起來,發出咕咕的聲響。關上火,商群把牛奶倒進了杯子裡。
  “你們對他的愛就像一張溫床,滋生著他的傲慢、自私、霸道。總有一天,讓他看不清自己。”商群的聲音冷了下來,與杯中牛奶散發的熱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商先生,我有些困了,先上去休息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蘇沛轉身就走。
  手腕被硬生生地拉住,蘇沛看見商群眼中瞬間閃過的暴虐,那不是他熟悉的商群。不過,也僅僅是一瞬間。商群察覺自己的失態,立即鬆開了手。
  “對自己好一點,別讓他把你給毀了。”沒有波瀾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商群端起牛奶,先一步離開了廚房。
  呆呆地站了很久,蘇沛的腦子一片混沌。
  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的房,再醒來時已是清晨。
  梳洗完畢,跨出了房門。淺灰色的短毛地毯在走廊上延伸,一直伸展到身著米色睡袍的身軀之下。
  蘇沛飛快地跑上前,跪扶起倒地的人。
  “芙蓉姐!”
  連芙蓉趴倒在樓梯口,痛苦地扭動著,嘴唇烏紫,像成熟的桑堪。
  “芙蓉姐,你怎麼了?!”蘇沛大叫,“來人啊!”
  “不……宇……”連芙蓉艱難地呼吸著,死死掐住蘇沛的手臂。
  “你要說什麼?別急,慢慢說。”蘇沛將人平放在地上,輕輕撫著她的胸口。
  “小……宇……”連芙蓉的臉色越來越灰敗。
  “你要找宇喬嗎?我幫你叫他。”握住連芙蓉的手,蘇沛急得大吼大叫,“宇喬,宇喬!快來啊!你姐出事了!”
  “不……小、小……”
  “什麼?”
  “……群……商群……”
  “芙蓉?!”商群從房中跑了出來,看著倒地不起的妻子,立刻跑了上去,將蘇沛擠到一邊,仔細檢查妻子的情況。
  “她心臟病犯了,快去,客廳的櫃子裡有藥,快去拿過來!”
  “哦,哦!”蘇沛應著,急忙往樓下跑。
  “不……”連芙蓉發出幹啞的聲音,不肯放開蘇沛的手臂。
  這時,連宇喬從樓上跑了下來,猛地推開商群,大叫道:“姐!你怎麼了?”
  “你姐心臟病犯了。”商群跪在一旁,努力想抱回自己的妻子,無奈連宇喬寸步不讓。
  “你是豬啊!還不快去房裡把藥拿過來!”連宇喬對著商群大吼,額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商群怔了一下,旋即跑回了房間。
  連芙蓉此時已雙目緊閉,全身開始抽搐。
  “姐,你要挺住。”一把將姐姐抱了起來,連宇喬聲音有些顫抖,“蘇沛,你去開車,我們直接去醫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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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站在急救室的門外,連宇喬反而沒了最初的慌亂。冷漠的神情如一潭死水,蘇沛擔心他一旦波動起來就會成為一場驚濤駭浪。
  想靠近他,想擁抱他,想給他支持的力量。可想歸想,蘇沛卻沒有任何動作。地點不對,身份不對,除了靜靜地站在原地,他什麼都不能做。
  商群比他們後一步抵達醫院,接著是杜婉馨和連晉東。人一多,就不可避免地嘈雜起來。蘇沛沒心思去聽旁人在說些什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連宇喬身上。連宇喬太安靜、也太鎮定,這不合常理。
  “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倒在地上了,蘇沛扶著她……”商群心痛萬分地對連晉東陳述事情發生的經過,聲音哽咽。
  “放心吧,姐夫。姐姐一定會沒事的。”攙著連家老爺子的杜婉馨連忙出聲安慰。
  “芙蓉的病是先天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不能怪你。”相較於女婿的激動,年近古稀的連晉東要平靜許多,“那孩子生來就命不好。”老人微顫的嘴唇還是洩露了他的情緒。即使他一生經歷無數,可真要遇上白髮人送黑髮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這時,一直沉默的連宇喬終於有了動靜,“如果我姐真有什麼不測,你也別想好過。”伸手指著商群的鼻子,連宇喬字字陰狠,“你記著,今天你進得了連家,靠的是我姐!聰明的就求神拜佛保佑她平安無事。”
  “宇喬,你怎麼說這種話!”杜婉馨為商群鳴不平。
  “關你屁事!”連宇喬驟然拔高的聲音在安靜的走道內突兀地響起,兇惡的眼神嚇得杜婉馨打了個哆嗦。
  “宇喬,你這是幹什麼!”連晉東喝道。
  蘇沛反射性地擋在連宇喬身前,明顯的保護姿態讓所有人一怔。
  “冷靜點,”不太自然地側了側身,蘇沛輕聲說:“這裡是醫院。”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表情各異。
  假裝沒看見商群眼中的不屑,蘇沛轉身面對連宇喬。原想說些安撫的話,可一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連宇喬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胸中的戾氣。
  “你在這兒守著,有消息立刻通知我。”硬著嗓子命令完蘇沛,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宇喬,連宇喬!”杜婉馨沒料到連宇喬會離開,跟也不是、留也不是,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連晉東則是明顯松了一口氣,這個像野馬一樣的兒子他實在是駕馭不了,還不如讓他走得遠遠的。
  所有的人中只有蘇沛的眉頭鎖得更深。連宇喬會離開是因為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他要轉移注意力,以防止最壞的消息出現的時候自己會崩潰。蘇沛感覺,連宇喬根本就是脆鋼易折。
  七個小時後,連芙蓉被推出了手術室。手術很順利,可完成之後她卻突然腦缺氧昏迷,仍然沒有脫離危險期。
  連晉東受了打擊,差點倒地不起,被杜婉馨送回了連家。而商群則寸步不離地守著妻子,完全不理會旁人。
  當蘇沛打電話告知連宇喬這個消息時,電話那頭一片寂靜。
  “宇喬,你在聽嗎?”
  “你今晚守在那裡,有消息隨時通知我。”
  “好。”
  電話的盲音刺耳。莫名的,蘇沛就是覺得痛。
  病房裡,連芙蓉臉色蒼白,瘦弱的身體連接著大量的儀器,仿佛馬上就要被那堆金屬吞沒。
  “你千萬不要有事。”喃喃地低語著,蘇沛分不清自己的祈禱是為了連芙蓉還是為了連宇喬。也許,兩者都有。
  ***
  醫院、公司,一連幾天,蘇沛馬不停蹄地兩頭跑。去醫院是為了看連芙蓉,去公司則是為了看連宇喬。
  此時的連宇喬像是一台瘋狂地工作機器,一天干二十個小時,不肯離開辦公室一步,把香煙當糧食,拿咖啡當水喝。
  蘇沛關上辦公室的門,叫了聲:“宇喬。”
  “把Anna叫進來。”
  “她走了。”
  “走了?誰讓她走的?!工作還沒完她就想走,明天叫她捲舖蓋走人!”連宇喬猛地將手中的筆對桌上一扔,沉聲道:“叫李敏進來。”
  “人都走了,我讓她們回家了。”蘇沛彎下腰,撿起地上散落的文件。
  見不得蘇沛平靜溫和的樣子,連宇喬混帳地將手中的資料夾摔到蘇沛面前,大吼:“你憑什麼把人放走?”
  “現在是夜裡十一點,她們都是女孩子,回家太晚家人會擔心的。你這邊還有什麼事,都交給我來做吧。”順手把資料夾也撿了起來,蘇沛不以為意。
  被蘇沛溫柔的態度堵得半天說不上話,連宇喬又氣又惱:“我不是讓你在醫院呆著嗎?你跑這裡來做什麼!”
  “芙蓉姐已經脫離危險期了,我特地過來告訴你。”
  “她醒了?!”連宇喬猛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蘇沛跟著站了起來,緩緩地搖了搖頭,“只是脫離了危險期,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清醒。”
  “不會醒嗎?”連宇喬頹然地跌回坐椅。
  “別洩氣 ,”半跪在椅前,蘇沛握住連宇喬的手背,微笑著說:“芙蓉姐捨不得你,她一定會挺過去的。”
  連宇喬看著蘇沛,迷茫地問:“會嗎?”
  “會的。”蘇沛站起身,半彎下腰,捧住連宇喬的臉,說:“去看看她,告訴她,你希望她好起來。她聽到你的真心話,一定會努力康復的。”
  對上蘇沛晶瑩的目光,連宇喬的臉驀地一紅,反射性地撇開頭。
  蘇沛假裝沒有看見連宇喬臉上難得的羞澀,繼續問:“我陪你去醫院好不好?”
  沒有問答,連宇喬推開蘇沛,拿起外套向門外走去。
  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蘇沛微笑著快速跟了上去。
  醫院的探視時間已過,蘇沛憑著這幾日與護士小姐建立的良好關係,將連宇喬帶到了病房外。
  透過觀察窗窺視病房內,連芙蓉仍在昏迷之中,昔日的風彩被蒼白與孱弱替代。
  連宇喬本想推門入內,卻在見到商群的身影後,止步不前。
  “他一直沒有離開,我相信他是真的擔心你姐姐。”蘇沛與連宇喬並肩而立,想化解連宇喬對商群的成見。
  “他不擔心才怪。”連宇喬嗤之以鼻,“我姐要是醒不過來,他就會一無所有。”
  “宇喬,不要用利益去衡量一個人的好壞。有些東西是無法作假的,如果你肯用心去體會,你就會發現……”
  “閉嘴!”連宇喬粗魯地打斷了蘇沛的話,“別讓我再聽見你為他說話。是非曲直我會判斷,用不著你在這裡多事。”
  見連宇喬聽不進去,蘇沛不再多言。
  背對門口的商群絲毫沒有察覺門外的動靜,只見他輕輕撥開妻子額前的頭髮,細細地將它們一一整理好。
  “直覺讓我無法對他產生好感,”連宇喬看著病房內,突然開口,“他比我姐小七歲,他們認識不到一個月的時候,他就向我姐求婚。姐姐的先天性心臟病讓她這輩子都不能有小孩,而商群卻是家裡的獨子。你相信嗎?為了和我姐結婚他不惜與家裡決裂。什麼樣的男人能下得了這樣的決心?”
  “愛情總是讓人奮不顧身。”
  “愛情?哼!你相信那種女人才信的東西嗎?我只看到野心。”
  蘇沛側頭,直視連宇喬的眼睛,“直覺也是女人才信的東西。”
  連宇喬眉頭擰起,四周壓力驟升。蘇沛沒有回避,繼續注視著他,可惜冰冷的鏡片擋住了他眼中湧動的情緒。
  擦身而過,連宇喬離去的步伐帶動空氣,拋起小小的氣流。蘇沛打了個寒戰,毫不猶豫地跟上他。
  每一次都在追著他,看著那高大的背影,蘇沛苦笑。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成為那個瀟灑離去的人?
  “宇喬!”
  連宇喬對蘇沛的叫喊充耳不聞,直直地走向自己的車子。
  “宇喬!”
  嘀──
  連宇喬一拳打在車門上,車子的防盜系統發出尖銳的叫聲。
  “我來開車。”揚了揚手上的車鑰匙,蘇沛擺出無辜的笑臉。
  不知道是被氣糊塗了,還是真的累了,連宇喬意外地沒有表示異議。
  平穩地發動汽車,蘇沛全神貫注地開始駕駛。
  連宇喬坐在副座,將車窗降下,讓夜風恣意地灌入車內。
  “我要回公司。”發現車子的方向不對,連宇喬說。
  “你需要休息。”蘇沛盯著前方,沒有轉向。
  “我說我要回公司!”連宇喬揉著額角,提高了嗓門。
  蘇沛看了他一眼,溫柔地笑了笑,“去我家吧,我給你弄點吃的,然後你好好休息一下。在芙蓉姐醒來之前,你不能出狀況。”
  “不關你的事。”
  “只有小孩子才會跟自己過不去。”
  “蘇沛!”
  “到了。”將車停穩,蘇沛突然揉了揉連宇喬的頭髮,好像真的把他當成了小孩子。
  沒等連宇喬反應過來,蘇沛就下了車,好整以暇地等連宇喬下來。
  跟蘇沛這種性格的人吵架就像把釘子錘進棉花裡,除了氣死自己,什麼目的都達不到。連宇喬自己知道這點,於是拉長了臉,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車。
  蘇沛的家比連宇喬的公寓小了近一半,不過因為室內設計十分簡潔,倒也顯得寬敞。
  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一碗雞蛋面,蘇沛笑眯眯地看連宇喬把它吃得精光。
  “去沙發坐一下,等吃的東西消化了再去洗澡。”將連宇喬推到客廳,蘇沛在房中忙碌起來。
  床單、被套要換乾淨的,毛巾也要準備新的。今天他不打算讓連宇喬回去,怕他一回去又變成一個工作狂。
  “這麼想我留下來?”連宇喬猛地將正在鋪床單的蘇沛壓在床上。
  “我只是不想放你獨自一人呆著。”
  “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子?”狠狠地在蘇沛腰上掐了一把,連宇喬站了起來,轉身走進浴室。
  蒸騰的水霧模糊了牆上的鏡子,連宇喬站在噴淋頭下,任流水沖濕身上的襯衫。
  蘇沛走了進來,從身後摟住連宇喬。
  “想哭嗎?”蘇沛問。
  “說什麼屁話。”
  “我爸以前得肝病住院的時候,我總是躲在被子裡哭。”
  “我不是你,白癡!”
  “商群搶走了芙蓉姐,你很生氣吧?”
  “……”
  “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姐姐突然被陌生人搶走了,如果是我一定很生氣。”
  “滾!少在這兒胡說八道。”連宇喬想掙開蘇沛的手臂,卻發現蘇沛的力氣出奇的大。
  蘇沛把臉貼在連宇喬的襯衣上,感受著流水和肌膚共同的熱度。“因為在乎,所以害怕失去。怕到極點就會覺得痛。”
  溫暖的水指穿過衣扣間的空隙,滑入衣內。重重揉搓著連宇喬的小腹,蘇沛吻上他的後頸。
  “把你的痛都給我,讓我來替你痛吧。”
  連宇喬握住蘇沛的手,回轉身體。
  流水滑過蘇沛的眼鏡鏡片,讓兩人都無法將對方看真切。
  “你越來越愛管閒事了。”低頭耳語,連宇喬如疾風過境一般掃過蘇沛的唇齒。
  他的確覺得痛,失去親人的恐懼已經漫遍了他的全身,噬咬著自以為堅硬的軀體。蘇沛是一劑鎮痛的良藥,他不能錯過。只有在蘇沛的身邊,他才能發洩自己的彷徨與無助。連宇喬知道,他對蘇沛的信任由來已久,莫名的,就是相信。即使心底有個聲音在大喊:不要!不要被他看穿!可身體早已脫離意識的主宰,自行奔向那舒適的港灣。
  有些費力地摘下自己的眼鏡,蘇沛睜開眼睛,看著連宇喬近在咫尺的皮膚。觸目水汽氤氳,一片濕潤。
  舌尖被吮得生痛,可心裡卻覺得暢快。因為這一次,除了情欲之外還有了些別的。
  手掌遊走在肌理分明的背脊,趕在在泛涼之前重新將它搓熱。蘇沛手腳並用纏著連宇喬,高度配合他的動作。
  濃重的喘息幾乎壓過流水的聲音,連宇喬覺得周身火燒火燎,而蘇沛是唯一的一抹清涼。他不斷地向他貼近,恨不得將人整個粘在自己身上。僅僅深入唇齒是不夠的,他想要的是完全撕裂這具身體。進入他的體內,汲取全部的溫暖。
  “唔!”
  蘇沛悶哼一聲,咬牙接納連宇喬。
  連宇喬抬起蘇沛的身體,將他架到盥洗臺上,瘋狂地親吻他的臉。加大侵略的幅度,連宇喬咬牙問道:“痛嗎?”
  “痛!”
  這是他給的痛,他們的痛。蘇沛白著一張臉,努力扯開一個笑容。
  “為什麼?”緩下抽插的動作,連宇喬捧住蘇沛的臉頰,問:“為什麼要替我痛?”
  “不為什麼,”蘇沛抬腿勾住連宇喬的腰身,將舌尖探入那溫暖的口腔之中,含糊地說道:“愛我。”
  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好好愛我。蘇沛閉上眼,不讓鼻尖的酸澀湧入眼眶。
  “蘇沛……”
  連宇喬以熟練的愛撫緩解蘇沛的疼痛,第一次,他感到不舍。蘇沛的貼心與包容,他一直都知道。金錢的誘惑與低劣的威脅從來就不是重點,蘇沛全心的付出一定另有原因。究竟是什麼?連宇喬看不透。或者說,他害怕去確認。
  因為在乎,所以害怕。
  付出與等待,連宇喬選擇了後者。他一直在等蘇沛坦白,等他主動呈上他的秘密。
  因為在乎,所以害怕。
  不惜一次又一次用出格的行動來刺激蘇沛,希望挖掘出他心底的想法。可是,等來的卻是他毫不在乎的表現。明明就在懷中,可感受不到心靈的契合。
  “你會為我奮不顧身嗎?”失速的律動著,連宇喬在蘇沛的脖子上留下一長串紅痕,
  “什麼?啊──”迷亂中的蘇沛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記劇烈的撞擊逼上了頂峰。
  將臉埋在連宇喬的發間,無力地攀住他的頸項,蘇沛羞得滿臉通紅。
  連宇喬抬手撫過蘇沛的發尾,揶揄道:“看來你痛得挺爽。”
  找不出話來反駁,蘇沛對準連宇喬的脖子就是一口。
  “嘶!”連宇喬倒抽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沛,“你咬我?!”
  “我不是故意的!”蘇沛抬起頭,有些慌張。連宇喬不喜歡別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以前蘇沛從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摸了摸脖子上的咬痕,連宇喬斜眼看著蘇沛。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蘇沛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哼,裝模作樣你最拿手。”伸手托起蘇沛的臀部,連宇喬貼在他的耳邊說:“抓穩了。”
  蘇沛來不及驚訝,整個人就離開了盥洗台。就著身體相連的姿勢,連宇喬把蘇沛抱出了浴室。為了不讓自己掉下來,蘇沛不得不像一隻八爪魚一樣攀在連宇喬身上。埋在身體裡的器官隨著行走的步伐微微震顫,在蘇沛的體內激起異樣的波動。
  “宇喬!”忍不住哀求。
  “舒服嗎?”連宇喬彎起嘴角,一臉壞笑,“這個姿勢不錯。”
  “宇喬!”蘇沛撥高了聲調,繼續哀求。
  “想不想試試在上面是什麼感覺?”
  “嗯?”
  連宇喬封住蘇沛的雙唇,坐到了床邊的小沙發上。原本用來看書的小沙發一下子承載了兩人的重量,竟發出呀呀的聲響。蘇沛被迫分腿跨坐在連宇喬的身上,自身的體重好像全壓在了那處羞於啟齒的地方,清晰的插入感讓他面紅耳赤,頭頂都要冒出煙來。
  不依不饒地在蘇沛的口中肆虐,連宇喬絲毫不在意他的尷尬。動手除去兩人身上殘存的衣物,他一次又一次托起蘇沛柔韌的腰肢,然後再陡然鬆手。直達深處的撞擊讓兩人雙雙跌落欲望的深淵,蘇沛無意識地掙扎著,呼吸亂成一團。
  堅固的牙齒重重咬住退縮的舌頭,不讓它有機會離開自己的掌控。
  “嗚……唔……”蘇沛發出即快樂又痛苦的聲音。
  情欲的魔力輕易掌控住二人的身心,糾纏、翻滾、嘶吼、呻吟……
  當連宇喬沉沉睡去之後,蘇沛將親吻印在他的眉心。
  “我一直在為你奮不顧身。”
  連宇喬平靜的睡臉不曾感應到那深情的歎息。
  蘇沛緩緩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浴室沖洗。把自己弄清爽了,再為連宇喬整理乾淨。事情做完後,他已是睡意全無。身體酸軟疲乏,可精神亢奮異常。重新躺回床上,在一片黑暗中安靜地感受著連宇喬近在咫尺的呼吸,蘇沛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一直渴望像正常情侶一樣與連宇喬相擁而眠,將頭枕在他的胸口,感受心臟規律的跳動。
  也許是被壓得有些難受,連宇喬突然翻了個身,甩開了蘇沛。
  他們之間沒有默契。蘇沛苦笑著,離開了臥室。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他點一支煙,在淡淡的煙霧中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暗自下定決心,等連芙蓉一醒,他就離開。這段沒有結果的暗戀是時候結束了,連宇喬不是他能覬覦的人。縱使肉體再親密,他們也無法相知相守
  “你什麼時候學的抽煙?”
  突兀的聲音把蘇沛嚇了一跳,手中的煙掉到了地板上。
  連宇喬快一步拾起抽到一半的香煙,用力摁熄在煙灰缸裡。
  “你怎麼醒了?”
  沒有回答蘇沛的問題,連宇喬不由分說地將他打橫抱起,不悅地說:“大半夜的,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睡不著,所以……啊……”
  突然被扔到床上,蘇沛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你什麼意思,在我身邊就睡不著嗎?”連宇喬有些生氣。
  不是!蘇沛想解釋,卻被連宇喬封住了雙唇。粗暴的親吻讓蘇沛的腦子有些糊了。
  強行闖入的舌尖像在尋找什麼似的,一遍又一遍來回掃蕩著腔壁,偶爾停下來就卷住他的舌頭一陣猛吸。無關情欲,只是單純的佔有,就像在確定一件物品的所有權。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連宇喬放開他時,唇上已經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不准再跑到客廳去了,老老實實地呆在這兒,聽到沒有?”
  “嗯。”蘇沛一邊回答一邊猛點頭,點完才想起來房裡沒開燈,連宇喬根本看不見他的動作。
  “睡吧。”連宇喬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室內重回安靜,蘇沛僵著身體,任連宇喬趴在自己身上。
  不一會兒,估計是被蘇沛的骨頭硌得不舒服,連宇喬開始扭來扭去,可是就是不願換個姿勢。
  蘇沛被壓得喘不上氣來,有些好笑地說:“你這麼動,我怎麼睡得著。”
  “閉嘴。”連宇喬低吼著,突然扯開蘇沛的睡衣,將自己的臉貼在他赤裸的胸口之上。
  蘇沛一驚,愣在當場。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姐姐要帶著你一起離開我。”
  “怎麼會……”
  “你的心跳得好快。”
  “有、有嗎?”
  “不要離開我。”
  “……”
  “說你不會離開我。”
  “我……不離開。”
  “抱著我。”
  蘇沛順從地抱住連宇喬,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一會兒,連宇喬就沒了動靜,枕著蘇沛的胸口重新進入了睡鄉。剩下蘇沛兩眼發直地盯著天花板,好半天都沒分清楚自己是在夢裡還是清醒著。
第五章
  一夜無眠,看著陽光一點點溜進室內。
  “早。”連宇喬撐起上半身,看著蘇沛的眼睛說道。
  “早。”蘇沛露出幸福的微笑。
  “和我睡還不太習慣吧?”撫摸著蘇沛眼睛下方的青黑,連宇喬問。
  “不會!”
  “沒關係,過幾天你就習慣了。”自顧自地說著,連宇喬翻身下床,在自己的外套了搜了半天,拿出一把鑰匙往蘇沛身上一扔,“去我家幫我拿幾套衣服過來,日常用品也帶過來。等會兒陪我去醫院看姐姐。”
  “哦。”蘇沛嘴上應著,臉上卻是一片茫然。
  “怎麼,我住這裡你不樂意嗎?”連宇喬挑眉,不悅地看著蘇沛。
  “沒有啊!”蘇沛立即否認。
  “那還不快去?難不成你想讓我光著身子出門?”連宇喬笑著在蘇沛唇上咬了一下。
  蘇沛痛得打個了哆嗦,這才發現連宇喬未著寸縷,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我,我就去。”手忙腳亂地穿好了衣服,蘇沛逃似地離開了家。
  ***
  等蘇沛拿完東西,跟連宇喬一起趕到醫院的時候,時鐘已指向十點。
  上樓進到連芙蓉的病房裡,杜婉馨與連晉東正守在那兒,商群則在洗手間漱洗。
  “宇喬!你去哪裡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什麼事?”連宇喬沒看杜婉馨,徑直走到姐姐床前。
  杜婉馨有氣無處撒,只好橫了跟在後面的蘇沛一眼,說:“醫生建議姐姐動手術,大家都在等你過來拿主意呢。”
  “什麼手術?”握著姐姐的手,連宇喬問。
  “心臟手術。醫生說如果姐姐的心臟不治好,她遲早會死於心衰。”
  杜婉馨不加修飾的話語,聽得連宇喬臉色發黑。
  連晉東也有些不快,於是接過了話頭,對兒子說道:“手術成功的機率是百分之三十,你姐的情況已經拖不了太久了。早知道之前就搏一搏了,也不用現在再來雪上加霜了。”幾日不見,連晉東的頭髮白了許多,十分憔悴。
  連宇喬沒有抬頭,將姐姐的手握得更緊,問:“如果手術失敗的話,會怎樣?”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知道手術失敗就意味著死亡。
  “手術如果成功,她會醒嗎?”
  “醫生只說,如果不做手術,她自然蘇醒的機率幾乎為零。”連晉東看著一雙兒女,說出讓他心痛萬分的事實。
  良久,連宇喬終於做了決定,“那就儘快手術吧。”
  商群正好從洗手間走出來,聽到連宇喬的話,不由對著他的背影握緊了拳頭。
  蘇沛在商群有所動作之前,不動聲色地將他強行架出了病房。
  “芙蓉是我的妻子!”站在空曠的天臺之上,商群沖著蘇沛一頓狂喊。
  蘇沛看著他,眼中閃過有一絲憐憫。
  “他怎麼可以不問我的意見,擅自做決定!啊、啊、啊──”
  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向來穩重的商群狂暴地叫嚷著,瘋狂發洩心中長久淤積的不滿。
  “連小姐也是他的姐姐。”蘇沛覺得心裡堵得慌。
  “那又怎麼樣?他們是姐弟,他就有權控制她的生死嗎?手術如果失敗的話,她會死的!”商群沖到蘇沛的面前,死死揪住他的衣領,發出近乎哀鳴的聲音,“她會死的,你知不知道?她會死的!”
  四目相對,無聲的眼淚自商群的眼眶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施加在蘇沛領口的力道慢慢鬆懈,高大的身軀順著蘇沛的身體滑了下去,跪到了地上。
  蘇沛就像被人卡住了喉嚨,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再強悍的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連宇喬,蘇沛也不能肯定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沒有人願意看著心愛的人去冒險,更何況是幫她去做選擇。生還是死,沒人能保證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呵呵,”商群突然笑了起來,“我真是頭殼壞了,怎麼跟你說這些。你跟連宇喬根本就是一夥的。”猛地站起身來,商群一把推開蘇沛,轉身背對著他,陰鷙地說道:“你走吧!”
  “我與連宇喬是不是一夥都與這件事無關。”繞到商群的面前,蘇沛嚴肅地看著他,“為芙蓉姐做手術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我想你也不願看著她一日比一日衰弱,然後在無知無覺中面對死亡吧。”
  商群無法反駁。
  “振作一點,芙蓉姐還需要你的支援。”放柔聲音,蘇沛溫和地笑了笑,“別讓她失望。”
  捂住自己的臉,商群長籲了一口氣,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臨近正午,刺目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毒辣異常。
  蘇沛無聲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天臺。
  病床的走道上,飯菜的味道混合著原本的消毒水味道,讓人有些作嘔。
  老遠就看見杜婉馨站在連芙蓉的病房外來回走動,用高跟鞋敲擊出煩躁的節拍。
  蘇沛點頭打了個招呼,正準備進病房時卻被杜婉馨攔住。
  “連宇喬昨晚在你那裡?”杜婉馨的語氣不太好,好像正在強行壓制胸中的怒火。
  蘇沛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給我說實話,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杜婉馨壓低嗓子,臉有些扭曲。
  蘇沛心裡一驚,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我看見他脖子上的吻痕了,說,他昨晚跑到哪個女人那裡去了?”
  吻痕?!蘇沛有些尷尬。
  “我是他的未婚妻,有權知道他的一切。你如果不想夾在裡面難做,就老老實實把情況都告訴我。不然最後吃虧的可是你。”杜婉馨以為蘇沛不說話是表示默認,更加急躁起來。
  蘇沛感到莫名其妙,如果杜婉馨認定連宇喬另有女人,為什麼吃虧的會是他?這是哪門子邏輯?
  “你要是幫著他瞞我,小心我讓他炒了你。”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女人,往往會變得毫無理智可言。
  蘇沛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平靜地說:“連先生昨晚的確是跟我在一起。”
  “那他身上的印子怎麼解釋?”杜婉馨並不笨。
  “這個,我想你去問連先生本人會比較清楚。”蘇沛抱歉地笑了笑,不想再與杜婉馨糾纏,伸手握住了病房的門把手。
  “等等!”沒有問出結果,杜婉馨不甘心地捉住蘇沛的手臂。
  蘇沛正想開口,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幹什麼?”連宇喬對兩人喝道。
  杜婉馨嚇得連忙把手鬆開。
  “要走嗎?”蘇沛問連宇喬。
  連宇喬點點頭,說:“我們回公司。”
  “宇喬……”杜婉馨可憐兮兮地看著連宇喬。
  “讓開。”連宇喬臉色有些差,完全沒心思敷衍杜婉馨,自顧自地走向電梯。
  “連先生心情不好,讓他冷靜一下吧。”蘇沛有些同情杜婉馨,只好站出來打圓場。
  杜婉馨咬緊雙唇,眼睛有些發紅。
  “蘇沛!”電梯來了,連宇喬開始催促。
  “再見。”與杜婉馨道過別,蘇沛匆匆踏入電梯。
  ***
  從醫院到公司,連宇喬一直一言不發。蘇沛雖然擔心,也只能保持沉默。這種時候,多說無益。
  本以為連宇喬進了辦公室就會借工作來麻痹自己,誰知他竟發起呆來。
  沖了一杯咖啡放到他的面前,蘇沛識趣地退出經理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到餐廳訂了兩份料理,蘇沛開始梳理手頭的工作。多日未曾上班,工作累積了不少。他大致看了看,分出輕重緩急,開始埋頭苦幹。
  二十分鐘後,料理送了上來,蘇沛將它端進連宇喬的辦公室。
  “宇喬。”
  連宇喬沒有回應,仍舊維持著蘇沛離開時的姿勢。
  “餓不餓?”將料理放在大班臺上,蘇沛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僵成石像的人終於有了反應,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咖啡送到嘴邊,問:“幾點了?”
  “一點。”截過他手中的咖啡,蘇沛溫和地說:“我去幫你換杯熱的。”
  連宇喬沒有拒絕,低下頭開始吃午餐。剛動了兩筷子,就有摔碗的衝動。
  “不好吃嗎?”蘇沛走到連宇喬的身邊,將沖好的咖啡遞給他。
  連宇喬搖搖頭,閉目靠在椅背上,神情疲憊。蘇沛拿來的料理都是他平時愛吃的東西,可是他現在什麼味道也吃不出來,感覺遲鈍得厲害。
  蘇沛看在眼裡,有幾分心痛。一聲不吭地從食盒中夾起一塊魚放進嘴裡,嚼了兩下,突然捏住連宇喬的下巴,將口中的食物渡到他的嘴裡,舌尖也跟著闖了進去。
  連宇喬吃驚地瞪大雙眼,本能地用舌頭推拒。可憐的魚肉便在兩人的攻防戰中輾轉來回,糊成一團。最後,蘇沛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硬是抬起連宇喬的下巴,逼他把食物吞了下去。
  “味道好些了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蘇沛沖著連宇喬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連宇喬又好氣又好笑,半天才擠出一句:“噁心!”
  “有人說,噁心也是一種快感。”蘇沛傻笑著,舉起筷子在連宇喬眼前晃了晃。
  “我自己吃。”橫眉豎眼地搶過筷子,連宇喬頓時有了胃口。
  靠在桌邊,靜靜地看著連宇喬用餐,蘇沛心頭的沉重感稍稍減輕了一些。等連宇喬吃完,他把東西都收拾好,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隨手將自己那份已經涼掉的午餐扔進垃圾桶。
  連芙蓉明早就要手術,少不了又要守上一天,他必須加緊把手頭的工作做完。
  ***
  市郊,連家大宅。
  杜婉馨雖然在連宇喬那邊受了氣,可她還是耐著性子把連家老爺子送回了家。
  “婉馨啊,宇喬的性子火爆,你既與他訂了婚,也就多多擔待一些吧。”杜婉馨是藏不住事的人,連晉東多少也看出一點端倪。
  誰知,連晉東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杜婉馨更覺委屈。
  她從小到大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除了連宇喬,還從來也沒有誰能讓她這般謙卑、忍讓。百般討好之下,仍是不得其門而入。滿以為訂了婚情況會有所不同,可她的實際地位到現在都絲毫不見改善。
  原以為人才兼備的連宇喬會是託付終身的上佳人選,誰曾想會落入現在這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境地。
  “他性子再急我都能忍,可是……”這出軌的行為要如何忍讓?
  “宇喬是個男人,有些事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挑明瞭講對誰都沒有好處。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既然都肯跟你訂婚,就不要再去想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了。”
  “爸爸……”
  “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連晉東擺了擺手,在傭人的攙扶下回了房。
  杜婉馨站在客廳裡,像無頭蒼蠅似的連轉了數圈,終是無聲地離去。
  ***
  夜裡,連宇喬將頭枕在蘇沛肩上入睡
  “明天你去醫院看著我姐姐,有結果就通知我。”
  “好。”
  “離商群遠點。”
  “好。”
  “杜婉馨那邊……”連宇喬話還沒說完,蘇沛已經睡了過去。側身輕輕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連宇喬再次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安然入睡。
  等耳旁的呼吸平穩了之後,蘇沛睜開了雙眼。無意識地收緊雙臂,將連宇喬抱得更緊。
  ***
  次日,蘇沛早早地趕到醫院,目送連芙蓉進手術室。
  商群紅著雙眼坐在手術室外的休息椅上,身上是徹夜未眠的狼狽。
  連晉東仍然是在杜婉馨的陪同之下到來,看他平靜的神色,應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宇喬不來嗎?”兒子的行蹤要通過下屬才能知曉,連晉東顯得有些無奈。連宇喬與他並不親厚,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蘇沛點了點頭,回答道:“他在公司等消息。”
  “他昨天又在你家?”杜婉馨有些沉不住氣。
  蘇沛被問得尷尬,索性不作回應。眼角瞥到商群窺探的視線,頗不自在。
  杜婉馨見蘇沛不說話,只當他偏幫連宇喬,也就沒再繼續追問。
  一時間,手術室外分外寂靜,偶爾傳來醫生護士來回的腳步聲。
  連氏公司內,連宇喬以數倍於平時的效率拼命工作著,不讓自己有時間停下來。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慢慢消耗著眾人的耐性。
  手術一直持續到夜裡九點,當醫生拖著疲倦的步伐來告知眾人手術成功的時候,蘇沛有種瘋狂呐喊的衝動。
  “她闖過這一關了。”走向明顯反應不過來的商群,蘇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商群半天都沒找到自己的聲音,一臉木訥。
  “真的。進去看看她,我去通知連宇喬。”蘇沛抑不住心頭的興奮,恨不得馬上飛奔到連宇喬的身邊,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他。
  “你去吧,讓宇喬也過來看看他姐姐。”連晉東也高興地催促蘇沛。
  “我走了。”
  連跑帶跳地趕到停車場,蘇沛用最短的速度將車開回公司。
  總經理室的門虛掩著,昏黃的燈光從門縫中溢出,在鐵灰色的地毯上劃下長長的光影。
  “宇喬!”蘇沛推開門,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原本堆在大班臺上的文件散落在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全身赤裸的女人,而連宇喬正喘著粗氣,在她的身上進行著人類最原始的運動。
  “天啊!”女人察覺到有人進來,被嚇得失聲尖叫。
  蘇沛瞬間清醒過來,飛快地退出辦公室。
  良好的隔音效果擋住了屋內所有的聲音,蘇沛站在門邊,全力對抗胸口處傳來的窒息感。
  片刻,連宇喬推門而出。
  “我姐的手術做完了?”
  “她沒事,手術很成功。”蘇沛笑了笑,假裝沒看見連宇喬唇邊的口紅印。
  “我們去醫院。”
  蘇沛沒有回應,機械地跟上連宇喬的腳步。
  一路沉默,直到車子停在醫院的時候才抽出一張紙巾遞給連宇喬。
  “幹什麼?”
  “擦擦你的臉,杜小姐在樓上。”
  調下後視鏡,連宇喬這才發現臉上的東西。緩緩地擦去那些紅印,連宇喬本想說些什麼,卻在對上蘇沛那副泛著冷光的眼鏡之後收了聲。
  醫房內,連芙蓉仍在昏迷之中,不過眾人看她的眼神明顯多了一分欣喜。
  “醫生說恢復得好得話,很快就會醒。”杜婉馨迫不及待地對連宇喬通報這個喜訊。
  “很快是指多長時間?”
  “不清楚。”杜婉馨的熱情被連宇喬冷冰的聲音瞬間澆熄。
  “不用著急,”連晉東出聲安撫兒子,“醫生說情況比預期得要好,只要傷口恢復了,醒過來不是難事。”
  連宇喬不再出聲,轉頭看向姐姐,眼神柔和了下來。
  蘇沛站在門外,有些乏力地靠著牆壁,走道那頭的一點紅色火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來一根?”商群對蘇沛招了招手。
  蘇沛走上前,接過煙盒。
  “你會抽吧?”
  “不抽不代表不會。”
  替蘇沛把煙點著,商群把目光重新調回窗外。
  深吸一口,將嗆人的煙霧送進肺裡再從鼻腔噴出的過程讓蘇沛覺得十分暢快。
  “連宇喬會在這邊呆多久?”商群問。
  “不知道。”
  “他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看起來是這樣。”蘇沛摘下眼鏡,捏了捏有些酸脹的鼻樑。
  商群轉頭,說:“我送爸爸回去休息,你幫我把他叫出來吧。”
  “你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看起來很糟嗎?”
  “有點。”
  知道商群不願面對連宇喬,蘇沛走進了病房去請連晉東,連宇喬看了蘇沛一眼,沒有出聲。
  “蘇沛跟我們的車一起走。”連晉東說,“這裡交給看護,宇喬你送婉馨回去。”
  “蘇沛跟我一起,你們帶杜婉馨先走。”連宇喬不同意連晉東的安排。
  杜婉馨有些急了,連忙走到連宇喬的身邊,拉住他的衣袖說:“你送我回去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有什麼話在這兒說。”
  “可是……”杜婉馨看了看病房內的其他人,欲言又止。
  “董事長與杜小姐不順路,連先生還是送送杜小姐吧。車鑰匙在這兒。”蘇沛將車鑰匙交給杜婉馨,不等連宇喬回應,就攙著連晉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不想單獨面對連宇喬,至少現在不想。
  商群見蘇沛跟到了樓下,問:“你跟我們一起走?”
  “是啊,等會兒要司機先送他回去。”連晉東發了話,商群也就不再多說。
第六章
  連宇喬走到窗前,看著自家的車子緩緩駛出醫院大門,臉色又沉了一分。
  “你要說什麼?”
  低頭不語的杜婉馨聽到連宇喬的聲音突然慌亂起來,雙手絞在身前,時握時松。
  “要說就快說。”連宇喬不耐煩地催促。
  杜婉馨微吸了一口氣,猶豫再三,終於發出細如蚊蠅的聲音:“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連宇喬眉毛一挑,等待下文。
  “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印子了,你不用狡辯。”杜婉馨的聲音大了些,聽起來像含淚的控訴。
  連宇喬反射性的摸了摸脖子,淺淺的凹凸感讓他下意識地彎起了嘴角。那是蘇沛前天咬出來的。
  連宇喬毫不在乎的表情大大刺激了杜婉馨,她不由地拔高音調:“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要尊重我!”
  “這裡是醫院。”緊張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姐姐,連宇喬麵露慍色。
  “你……”杜婉馨拼命壓抑著即將決堤的眼淚,哽咽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愛過我對不對?如果我爸爸不是永逸的董事長,你根本就不會和我訂婚,對不對?”杜婉馨的眼中有明顯的期待,她期待連宇喬毫不猶豫地反駁她的話,甚至痛駡她是個只會胡思亂想的笨蛋。可是,她的希望在聽到連宇喬的回答之後,徹底裂得粉碎。
  “你有什麼不滿的話,大可以隨時解除婚約。”
  “連宇喬!”杜婉馨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表情像遇見了一頭吃人的怪獸,“你在同我開玩笑……”
  “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連宇喬麵無表情地坐到姐姐的病床前,懶得去看杜婉馨。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解除婚約?!”
  “悉聽尊便。”
  杜婉馨哪曾受過這等污辱,一貫的驕傲讓她瞬間逼退了自己的眼淚,昂首走到連宇喬的面前,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啪──
  連宇喬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只見他用舌頭在口腔內抵了抵被打的面頰,無所謂地看著杜婉馨。
  杜婉馨滿臉羞憤,硬著嗓子說:“明天我就會通知所有親友,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說完,便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姐,我真是沒事找事幹對不?”連宇喬將臉埋進姐姐的掌心,突然笑了出來。
  與杜婉馨訂婚完全是一場鬧劇,誰也不知道連宇喬突然訂婚不過是因為蘇沛的一句玩笑。
  ——“如果你是女人,說不定我會娶你。”
  ——“真遺憾,我這輩子都沒這個福氣了。”
  ——“我結婚你會難過嗎?”
  ——“不知道。也許我會哭得淅瀝嘩啦,跪著求你不要離開我。”
  連宇喬沒有等到蘇沛的哀求,他甚至在聽到他的婚訊時眉頭都沒皺一下,還積極地為他操辦訂婚宴會。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感覺蘇沛是如此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可事到臨頭時又是完全的事不關已。曾經抱著“摸得到、夠得著就行”的心態不知不覺改變了,他貪心地想擁有更多,不光是行為上的順從,還要心靈上的不可或缺。結果,找了一堆事回來,蘇沛仍是若即若離。
  “要是哪天跑出個什麼人來,蘇沛一句話不說就跟他走了,那我要怎麼辦。”連宇喬想著想著,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躺在病床上的連芙蓉似乎感應到弟弟的沮喪,薄薄的眼皮動了動,卻終究沒能醒來。
  ***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蘇沛看著窗外一盞盞不斷倒退的路燈發呆,坐在後座的商群與連晉東則不約而同地在那兒閉目養神。
  “蘇先生,我今晚要回城裡。不如先送老爺和商先生回去之後,再順道把您捎回去吧。”司機老王與蘇沛搭話。
  “嗯?”蘇沛愣了愣,連忙說:“沒問題,先送董事長他們吧。”
  “老王,回城裡還有什麼事嗎?”商群睜開眼,問。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兒子在城裡買了房子,正在做裝修。我老婆不放心那些工人,非要我晚上過去守著。”老王摸了摸頭,十分不好意思。
  “可是,這麼晚了……”商群似乎覺得不妥。
  蘇沛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沒關係,晚上車少,用不了多少時間。”
  “呵呵,那就麻煩蘇先生多等等了。”
  “沒事。”
  車子轉了個彎,駛上通往市郊的公路。來往的車輛漸漸少了下來,路燈的間距也越來越長。
  “前面的車好像拋錨了。”老王放慢了車速。
  一台銀色的小麵包車橫在路中間,剛好擋住了蘇沛他們的去路。
  “我下去看看。”蘇沛示意老王停車。
  老王依言將車停下來,蘇沛下了車,向小麵包車走去。借著車燈幽暗的光線張望著,蘇沛發現麵包車內空無一人。
  “有人嗎?”
  問話飄散在漆黑的夜空中,未留下一絲痕跡。
  蘇沛正覺奇怪,一道破空之聲襲來,來不及看清是什麼,他便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之上。隨之而來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以及無休無止的晃動。
  當他醒來時,已被人反綁住雙手,扔在地上。鼻腔內滿是灰塵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醒了?”
  商群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蘇沛失去了眼鏡,四周光線又很暗,所以他眯起雙眼也無法將他看清楚。
  “這是哪兒?”
  “不知道,”商群的嗓子有些啞,“我們被綁架了。”
  綁架?!
  蘇沛動了動胳膊,又麻又痛的感覺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董事長和老王呢?”掙扎著坐起身,他長籲了一口氣。
  “我在這裡。”連晉東的聲音從商群的身後傳來,“老王被他們留在原地給宇喬報信去了。”
  “你們沒受傷吧?”蘇沛環視了一下四周,勉強看見成堆的廢紙。
  “我們沒事,你怎麼樣?”商群似乎想向蘇沛靠攏,可是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了。
  “我還好。”話音剛落,腦後的刺痛就提醒蘇沛,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連晉東靠在紙堆上,心有不安地說:“他們的目標是我,現在連累你們也被抓來了。”
  商群聞言,連忙安慰老岳父:“爸,別這麼說。這種事誰也不想的。”
  蘇沛點頭附和,隨後又問:“他們有幾個人?”
  商群回答:“三個,或者四個。”
  “在哪裡?”
  “應該在外面。”
  蘇沛吸了一口氣,低聲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手裡有槍的。”
  “槍?!”
  “是,至少兩支。”商群怕蘇沛不聽勸告,硬是掙扎著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
  輕微的布料撕裂聲傳來,蘇沛連忙說:“別亂動,小心受傷!”
  “沒事,擦破了點皮。”
  當商群坐下來,蘇沛看清他左邊褲腿開了大口子,應該是被捆綁的鐵條掛開的。
  “我不會亂來,你不用擔心。”蘇沛有些內疚。
  “我不怕你亂來,就怕你太英勇。”商群調侃他。
  蘇沛被說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商群見狀,假裝輕鬆地說:“他們是要錢而已,兩百萬,明天拿到手就會把我們放了的。”
  “兩百萬?”蘇沛有些驚訝,按連晉東的身價,這個數字明顯有些少。
  “他們大概不太清楚連氏國際的身家。”連晉東為了緩和氣氛,小小幽默了一把。
  三人都無聲地笑了笑,沉重的氣氛稍稍好轉了一些。
  蘇沛又問:“是要宇……咳,連先生送過來嗎?”
  商群借著微光看了蘇沛一眼,說:“希望宇喬接到消息之後不要一時衝動去做傻事才好。”
  “不會的!”蘇沛激動地挺起身,發現自己反應太大之後,又不自在地縮了回去,“連先生做事向來有分寸,一定沒問題的。”
  “放心,宇喬在大事上從不亂來的,我們都要相信他。”連晉東也站在兒子一邊。
  商群心知反駁並無意義,便不再說話。一想到明天將要面臨的動盪,三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蘇沛閉上眼,腦子一片空白。很奇怪,他並不覺得害怕。難道是經常被連宇喬出奇不意的行為磨得神經遲鈍了?很有可能。
  ***
  當蘇沛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固化的時候,天終於亮了起來。
  原來他們被關在一間舊貨倉裡,四周堆滿了回收來的廢紙。陽光正順著鏽跡斑斑的鐵閘門射了進來。
  “他們不是要和連先生交易嗎?為什麼還不見動靜?”蘇沛挪動著雙腿,想驅走身上因為長時間不動造成的麻痹感。
  同樣一夜未合眼的商群也動了動身子,說:“現在時間還早,宇喬要先去銀行取錢才能來救我們,你再忍耐一下。”
  “我知道。可我們不能就這麼坐著,一定得做點什麼。”一股強烈的不安突然沖進蘇沛的腦子裡,讓他感到莫名地焦躁。
  “蘇沛……”
  “你轉過去,背對我。”
  “幹什麼?”商群不解。
  “快點,轉過去。”蘇沛壓低聲音,再三催促。
  商群拗不過他,只好聽話地轉過身。
  “也許我能把你手上的繩子咬開。”蘇沛邊說邊趴低身子,發現無法維持身體平衡之後,乾脆躺到了地上。
  “別亂來,會被他們發現的。”商群扭頭看著他,額上急出了冷汗。
  蘇沛對商群的話充耳不聞,一心與那一指粗的麻繩奮戰。
  “蘇沛,小心點兒。”昏昏沉沉的連晉東聽到二人的聲音,也漸漸清醒過來,看見蘇沛的動作,同樣急得心驚肉跳。
  “沒事。”蘇沛咬到的牙齒發酸,繩子終於鬆動了一點,“呸!”吐出嘴裡的繩子纖維,他繼續埋頭苦幹。
  “解開了!”
  三人的心頭一陣狂喜。
  商群哆嗦著把手上的繩子統統扯下來,轉身去幫蘇沛鬆綁。
  “那上面有兩扇氣窗,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從那兒爬出去。”
  “不行,他們手上有槍,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商群停下了動作,強烈反對蘇沛的提議。
  蘇沛急了,差點沖商群吼起來:“別停!至少讓我去看看情況。如果綁匪臨時變卦的話,我們也不至於太被動。”
  “蘇沛說得對,把情況摸清楚,如果真有什麼變化,你們就先跑,別管我。”連晉東插話。
  商群臉色一變,立刻反駁道:“爸,別這麼說,我們說什麼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好了,抓緊時間,快幫我解開。”蘇沛搓動著雙手,自行掙扎起來。
  “別急,就好!”
  商群的話音剛落,只聽“鏗鏘”一聲巨響,倉庫的鐵門開了。
  蘇沛反射性地把地上的繩子踢到一旁,飛快地拖著商群往地上一坐。刹那間,體溫降到了冰點。
  “什麼人?”一個年約半百,身著帆布工作服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頭頂的鴨舌帽上還印著“東風紙業”四個大字。
  他是綁匪?!蘇沛難以置信地瞪著來人。
  “喂,我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這是哪兒?”商群最先鎮定下來。
  “這裡是造紙廠的倉庫,你們不知道?”男人顯得更為吃驚。
  一番對話下來,蘇沛他們終於搞清楚了狀況。
  這是一家位於市郊的造紙廠原料倉庫,因為都是些不值錢的廢紙,所以晚上沒有人看守。而綁匪明顯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把他們三個關在這裡。現在估計是把為了拿錢方便,所以那些不負責任的綁匪乾脆把肉票扔到了一邊。而開門進來的男人,不過是造紙廠的員工而已。
  “糟了,要趕快通知連先生,讓他不要去冒險。”蘇沛來不及為自己脫困感到高興,一心記掛著連宇喬。
  “我有電話。”造紙廠員工好心地將自己的手機遞給蘇沛。
  “謝謝。”蘇沛接過電話,飛快地按下了自己最為熟悉的號碼。
  占線、占線、占線!
  蘇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連宇喬的電話始終接不通。
  “快接電話,求求你,快接電話。”蘇沛下意識地念叨著,不斷重撥著號碼。
  終於,電話接通了。
  蘇沛激動地大喊:“喂,是宇喬嗎?喂,宇喬!”
  幾秒鐘後,電話被掛斷了,再打過去就傳來“已關機”的提示語音。蘇沛的臉頓時變得刹白。
  “還是報警吧。”連晉東也急得手心冒汗。
  “不行!”商群抓住了蘇沛的手腕,“要是員警胡亂行動驚動了綁匪,宇喬豈不更加危險。”
  “那怎麼辦?!”蘇沛的心亂了,一時不知所措。
  “我們先找老王,問清楚情況之後,再作打算。”商群拿過電話,開始聯繫。
  蘇沛大口呼吸著,後腦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蘇沛……”
  連晉東的聲音飄進了蘇沛的耳裡,他只覺兩眼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你在搞什麼?”連宇喬站在遠處,蹙著眉頭。
  “宇喬?!”
  “大男人也會暈倒,你也太沒用了吧!”
  蘇沛喜出望外,口齒不清地說:“你沒事?太、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誰說我會有事。”連宇喬似有不滿,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我只是擔心你,”蘇沛偏頭一笑,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心愛之人。
  “宇喬……”
  連宇喬仿佛沒有看見蘇沛的動作,只是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他。
  “宇喬!”
  四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連宇喬的白襯衫一點一點被吞噬,蘇沛大聲呼叫著想要衝上前去,卻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宇喬!”
  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擋不住連宇喬消失的速度,蘇沛掙扎著,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他。
  抓住了!
  微熱的溫度從指尖傳來,如同一劑安神的良藥,撫慰了蘇沛心頭的恐懼。
  艱難地睜開雙眼,模糊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蘇沛。”
  “宇喬……”蘇沛的嗓子乾澀得厲害,“宇喬在哪兒?”
  商群將蘇沛的手放回他的身側,細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後重新靠回椅背。
  “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而且疲勞過度,需要好好休養。”
  商群的聲音很輕,閃爍的眼神好像在隱瞞著什麼。
  蘇沛環視了一下病房,有些吃力地用手肘將上半身自床上撐起,問:“宇喬出事了?”
  話一出口,只換來了商群的沉默。
  “出了什麼事了?”蘇沛的手開始無意識地發抖,沒入手背的針頭被抖離了血管,藥液迅速在他的手背攏起一個小包。
  “你冷靜下來,我就告訴你。”商群招來護士,替蘇沛拔下針頭重新注射。
  聞言,蘇沛很快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告訴我。”
  “他失蹤了。”
  “失蹤?”比沒有消息更讓人揪心的消息,蘇沛閉上眼,有些不敢相信。
  “我已經報了警,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與綁匪約在哪裡見面,我們現在找不到他。”
  “老王也不知道?”
  商群搖搖頭,說:“他一個人帶著錢去的,誰也沒通知。”
  “我躺了多久?”蘇沛問。
  “兩天。”
  商群話音剛落,蘇沛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把扯掉了剛剛插上的針頭。
  “你幹什麼?”商群攔住他。
  蘇沛掙扎了幾下,見擺脫不了商群,便說:“我要去找他。”
  “你身體這個樣子,要怎麼找?”商群有些惱火,“現在全城的員警都在找他,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我不能坐在這裡等別人來告訴我他的消息!”蘇沛看著商群,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商群被蘇沛少有的強勢震住,一時無語。
  “他對我很重要,你知道的。”不想再多解釋什麼,蘇沛找出自己的外套,踏著虛浮的步子往外走。
  看著那削瘦的背影,商群突然明白過來,蘇沛從來都不是一個被動接受現狀的人。他與連宇喬的糾纏是來自他心甘情願的付出,而不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我陪你去。”商群一邊說一邊快步跟上蘇沛。
  直到這時蘇沛才發現,商群的步子也不太順暢。
  “你受傷了?”
  “那晚在倉庫掛傷的,感染了,有些腫。”商群笑了笑,他自己也沒想到腳上的傷口會這麼嚴重。
  謝謝兩字滑到蘇沛嘴邊,卻沒有發出聲響。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繼續扭頭前行。都是男人,有些話說出來反而多餘。
  ***
  十六天后,員警在郊外的一處荒山旁找到了綁匪開的麵包車,同時在車內找到連宇喬的手機。除此之外,再無線索。
  這期間,連家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關係尋人,仍是一無所獲。為此,連父連晉東一夜白頭。
  為了防止公司股價波動,連氏國際對外宣稱連宇喬出國進修,由副總經理商群暫代總經理之職,負責管理連氏國際。
  永逸集團董事長千金杜婉馨在連宇喬離開當天宣佈取消與其訂下的婚約。兩大集團的合作傳聞因此倍受置疑。眾人均揣測連宇喬此次遠走他鄉,與情變一事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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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連氏國際 蘇沛的辦公室
  商群看了看蘇沛案頭的文件,說:“這些資料你可以交給手下的秘書來準備。”
  “這些以前都是我負責的,還是我來做好一點。你剛接手宇喬的工作,資料全一些上手比較快。”
  “你該休息一下。”商群一邊說一邊抽走蘇沛手中的文件。
  蘇沛淡淡地笑了笑,將檔拿了回來,“做完這些再說,我不累。”
  “可是你的臉色很差。”商群再次拿走了檔,“我可不想連宇喬回來之後,罵我虐待員工。”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可換到如今的背景之下,竟顯得十分沉重。蘇沛摘下眼鏡,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轉換了話題。
  “芙蓉姐怎麼樣了?”
  商群神色一黯,緩緩地搖頭,歎道:“醫生也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醒。”
  蘇沛知道商群也撐得很不容易。岳父在家休養,妻子昏迷不醒,連宇喬又失蹤。所有的事都壓在他的頭上,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相較自己……好像也差不多。自從得知連宇喬失蹤之後,他就開始頻繁地失眠,總是睡不到後半夜就爬起來枯坐到天明。隨便某個細節,隨便哪個物件,都能讓他想起他。半個月時間就消瘦了五斤有餘,比吃特效減肥藥的還要有成效。
  “我們算不算同病相連?”商群見蘇沛不說話,想調節一下氣氛。
  此話正中蘇沛的死穴,這段時間他對連宇喬的關心程度,已經引起了所有人的側目。無論是作為員工,還是作為朋友,他顯然超出太多。不得以,只好盡力保持常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與連宇喬根本就無法同商群、連芙蓉相提並論,他們是夫妻情深,而他們什麼也不是。連同性戀人關係都算不上,只有他單方面的感情,什麼也不算……
  “蘇沛。”商群喚回有些失神的蘇沛。
  “我沒事。”笑著回應商群的關心,蘇沛有些無力。
  “我現在每天都提醒自己要努力、振奮,愛惜身體。因為我希望芙蓉再醒來的時候,可以看到我最好的一面。你呢?”
  聰明如蘇沛,自是聽懂了商群言語中的安慰之意。
  “你不是反對我和宇喬糾纏不清嗎?”不想陷入低落的情緒中,他反問。
  “我反對不代表我不能接受。”商群坐在蘇沛對面的椅子上,淡然地說:“感情是自己的,由不得別人左右。你已經陷進去了,我再拉你也沒用,不是嗎?”
  蘇沛微微一怔,而後再次埋首在檔堆中。他不喜歡這般被人看穿。
  辦公室內只剩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商群把雙臂抱在胸前,靜靜地看著蘇沛,眼中閃過難懂的情緒。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再也不曾像這樣聊過天。商群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公司的運作以及愛妻的病況上,而蘇沛關心的除了連宇喬還是連宇喬,更是無暇分心。
  日子像水一般滑過,平靜的,不見波瀾。
  一個月後,依然沒有連宇喬的消息。他好像徹底消失了,像蒸發的水汽。員警停止了地毯式的搜索,認為連宇喬存活的機會渺茫。而連家則在繼續尋找,因為連晉東怎麼都不願相信兒子會死於非命。
  因為杜婉馨的緣故,連氏國際與永逸集團的合作計畫開始停滯不前。股東們紛紛對連宇喬避而不見的行為表示不滿,要求商群正式上位的呼聲漸高,無奈商群堅持不肯,眾人也只好暫時作罷。
  一想到連宇喬的專屬座位上可能會永久被別人佔據,蘇沛就心如刀絞。
  他不能容忍,有關連宇喬的一切就這麼被人們淡忘;他不能容忍,那個以欺負他為樂趣的人就這麼消失;他不能容忍,那句始終徘徊在他胸口的“愛你”就這麼失去了依託的物件。
  ***
  “不是他。”蘇沛捂著嘴,拼命壓抑不斷上湧的嘔吐感。
  “你確定。”
  重重地點了點頭,蘇沛飛快地逃離了陰冷的停屍間。
  生平第一次產生狠狠罵人的衝動,那些愚蠢的員警怎麼可以隨便找來一具屍體,就通知他那可能是連宇喬。那張浮腫變形的臉,那具被蛆蟲啃噬的身體,怎麼可能是他的宇喬!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蘇沛的臉比新粉的牆壁還要蒼白,剛剛那具屍體的殘像仍在他的腦中盤旋不斷,讓他的雙手不能自控地顫個不停。
  不會的,不會的,連宇喬不會躺在這個地方等著他來認領。他是連宇喬,那麼自大、驕傲,怎麼會讓自己淪落到這般田地!
  一定不會的!
  “蘇沛……”
  溫暖的手掌握住蘇沛的雙臂,試圖傳遞力量。
  “不是他。”蘇沛看著商群,憂傷中帶著一絲欣喜。
  清秀的眉眼,無助的表情,讓商群差點忍不住將人攬入懷中。是那抿直的唇提醒了他,那是個男人,雖然看似柔弱,可仍舊是一名有著強韌性格的男人。
  蘇沛不需要他的安撫,能拂去那抹憂傷的只有連宇喬。
  “我送你回去。”
  “不用。”拒絕了商群的好意,蘇沛斂去了脆弱的表情,“我家離這邊很近,我想走走。”
  商群點頭,兩人一齊與負責連宇喬案件的員警道別。
  這時,兩名員警自外面進來,帶著一股異味,引發同僚的抗議。
  “嘖嘖,你們身上這是什麼味道啊!掉臭水溝裡啦。”
  “別提了,真是倒楣透了。剛剛發現一個被人關起來的傢伙,像圈豬一樣圈著,那味道,他媽的真是難聞透了。”高壯一點的員警忍不住一臉的嫌惡。
  另一個馬上接話,“就是。看他那樣還以為早死了,沒想到是個活的。結果我們只能把他從那個豬圈不如的地方給抬出來,弄得一身臭死了。”
  “被人虐待嗎?是什麼人?”
  “不知道,房子是廢棄的,全身上下就這麼一把鑰匙。等人清醒了再看能問出點什麼來……”
  所有聒噪的聲音統統退場,蘇沛的眼裡、腦子裡只剩下高壯員警手裡晃動的透明塑膠袋。
  袋子裡的那串鑰匙瞬間與記憶重疊,那是連宇喬的鑰匙!
  蘇沛沖了上去,奪過那把鑰匙細看之後,一把揪住員警的衣領大叫:“他人在哪兒?這把鑰匙的主人在哪兒?!”
  “蘇沛!”商群連忙上前制止他的魯莽。
  員警費力地掰開蘇沛的手腕,問:“你認識這東西?”
  “我認識這把鑰匙。你快說,你們帶回來的那個人在哪裡!快告訴我!”
  “蘇沛,你冷靜點!”用力拉開蘇沛,商群連忙向員警解釋:“這是連宇喬的鑰匙,你找到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失蹤的連宇喬。”
  員警狐疑地看了蘇沛一眼,說:“那人現在醫院。”
  ***
  還沒走進病房,就聽到護士的抱怨,說員警送來的病人如何的邋遢,如何讓人作嘔。
  儘管商群作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還是在見到那人的時候皺起了眉頭。
  放著六張病床的大病房內,只有一個病人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張病床之上。絡腮胡與過耳的長髮幾乎遮住了那人的整張臉,它們糾纏在一塊兒,結成板狀,顏色灰白。混合著酸臭、膻腥的異味從他的身上傳來,感覺像病房裡充斥著成堆的垃圾。護士將病號服隨意扔在他的身上,蓋住了黑跡斑斑的身體。早已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衣物被扔在了牆角的垃圾桶裡,無人料理。
  “就是他嗎?”
  商群一邊問員警,一邊注意蘇沛的動作。蘇沛靜靜的,像立在地上的瓷人。
  “是他。你們認認。”
  員警的話就像敲碎了包裹在蘇沛身上的瓷片,讓他終於有了動作。
  輕輕走到那人的床前,彎下腰,伸手撩開他的頭髮,蘇沛看見了那熟悉的眉頭與眼角。即使臉色臘黃,顴骨突兀,那撫摸過無數遍的面部線條還是誠實地宣告了連宇喬的特徵。
  “宇喬。”蘇沛輕輕喚了一聲,手指擦過連宇喬烏黑的眉毛。
  連宇喬沒有反應,繼續昏睡。
  “是宇喬嗎?”商群忍不住確認。
  蘇沛點點頭,眼一合,溫熱的液體滴落在連宇喬的眼瞼之上。
  “他是連宇喬,這裡交給我們吧。”商群輕籲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員警詫異的目光,“需要辦什麼手續嗎?”
  “要辦,你跟我來。”雖然覺得蘇沛與連宇喬的感情非同一般,不過那員警礙於身份,沒有將疑問問出口。
  接著,商群與員警一齊離開了病房,臨走時體貼地帶上病房的大門。
  直到聽不到門外的人聲,蘇沛低下頭,又喚了一聲:“宇喬。”
  連宇喬被發現時並無外傷,只是斷糧多日,而且有嚴重的脫水現象,整個人處在半昏迷狀態。因為送醫還算及時,所以並無性命之虞。
  “歡迎回來。”蘇沛笑著,擦去連宇喬眼瞼上的那點濕潤。
  站起身,走出病房,蘇沛跟著商群麻利地辦好各項手續。
  ***
  連宇喬被轉入了醫院最好的病房,老王也接到通知,立刻將連宇喬的衣物送到醫院。他們暫時向連晉東隱瞞了這邊的消息。因為蘇沛認為,連宇喬此時一定不想面對任何人,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群看著蘇沛遣走護士,在浴室裡準備好洗浴用品,一副打定主意單獨為連宇喬洗浴的架式,終於忍不住詢問:“你真的不需要幫忙?”
  蘇沛沒有回答,只是拉開了病房的門。
  商群聳了聳肩,識趣地走了出去。
  將仍然躺在活動床上的連宇喬推進浴室,蘇沛就著床的高度,把連宇喬的頭挪到了盥洗台之上,拿枕頭墊在他的頸下,以方便在洗臉盆內沖洗他的頭髮。
  當發黑的洗頭水流入盆內的下水口時,連宇喬的頭髮漸漸恢復了往日烏亮的色澤。
  蘇沛小心地用幹毛巾包住已經洗乾淨的頭髮,開始對著那堆大鬍子努力。鬍子太長,電動剃鬚刀完全起不了作用,他只好先拿剪刀將它剪短。
  剪了幾下,連宇喬似乎感到不適,微微掙扎了起來。
  “不要動,”迅速地捉住那雙比以往細瘦了許多的手腕,察看輸液的針頭無礙之後。蘇沛輕輕在他耳邊說:“一會兒就剪完了,再忍一會兒。”
  連宇喬安靜下來,像是聽見了一般。
  蘇沛不再說話,只是全神貫注地將連宇喬的鬍子一點點刮掉。輪廓分明的臉龐顯露出來,上面是久違的冷硬神情。
  “你又在不高興什麼?”蘇沛有些好笑,伸出手指戳戳連宇喬緊繃的嘴角。
  原來是這麼想念他的一切,哪怕是拉長的一張臉,也讓他覺得親切無比。
  連宇喬凹陷得厲害的眼瞼突然顫了顫,而後打開。
  混濁、黯淡的目光刺痛了蘇沛清亮的眼眸。
  “宇喬……”明知道他並未清醒,還是忍不住開口,“睡吧,我在這裡。”
  找不到焦距的眼珠遲鈍地轉動了一下,像在等待什麼。
  蘇沛低下頭,在連宇喬的眼角印下一個吻。
  疲憊的眼簾瞬間垂下,一動不動,仿佛不曾睜開。
  “睡吧,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溫柔的聲音繞著浴室內氤氳的水汽,潤濕了連宇喬的皮膚。
  蘇沛用毛巾仔細擦拭連宇喬的臉,滿意地看著那僵硬的線條漸漸柔和下來。
  整整花了兩個小時,蘇沛才在不妨礙輸液的情況下,把連宇喬的身體徹底清洗乾淨,連佈滿黑色污垢的指甲縫都刷得雪白雪白。
  當商群再次踏進病房時,終於敢肯定自己看見的真的是連宇喬。而此時的蘇沛,早已是一身狼狽。
  “讓老王送你回家換件衣服,順便帶些洗漱用品過來。我想你會願意代連家人照顧他。”商群說。
  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蘇沛穿上外套,掩去一身交錯的水漬與污痕之後,馬不停蹄地往家中趕去。
  夕陽自垂直百葉窗簾的間隙中鑽進了病房,在連宇喬的身上留下整齊的光柵。
  商群移動著步子,站到連宇喬的床前,擋住了那些光線。
  傾身向前,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連宇喬。那張素來高傲的臉,歷劫之後仍不見脆弱,而是轉換成平靜與安穩,看起來毫無防備。
  “是因為蘇沛守著你嗎?”商群自言自語著,平淡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你的運氣不錯。”
  連宇喬是他的敵人,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他就明白地告知他這一點。他是高高在上的領導者,能輕易左右他的人生;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依仗妻子的庇佑才得到今日的一切;他總是在詆毀他,破壞別人對他的信任。
  誰能想到,今日的商群能有機會這般俯視連宇喬。他承認自己有小人心理,他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尤其物件是連宇喬的時候。
  商群站直身體,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宇喬!”連晉東一邊喊一邊沖進兒子的病房,蒼老的身體因動作過快而有些不穩。
  商群連忙迎了上去,攙住連晉東,“爸,您別急。宇喬沒事。”一邊安撫老岳父,一邊將他帶到兒子的病床前。
  連晉東在碰到兒子臉頰的一刹那,終於忍不住老淚縱橫。這兩個月來,一直生活在驚恐、憂慮之中的老人總算是找到了宣洩的出口,開始放任自己的情緒。
  “爸,別太激動了,小心身體。”商群撫著岳父肩膀,不由有些傷感。
  自從與家裡斷絕關係,他就視連晉東為親生父親,而連晉東也待他極好。雖然商群與連宇喬不對盤,但是看到連晉東如此難過,他的心裡還是不太好受。
  “我沒事。”良久,連晉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些,問:“宇喬的身體狀況怎麼樣?”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會這樣主要是餓的。他身體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復。”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找到那些綁架宇喬的人。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們。”兒子被如此對待,讓連晉東極度窩火。他好歹也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多年,豈肯對此事輕易甘休。
  商群很少見到連晉東如此憤怒,不由微微一怔。
  這時,從家中返回的蘇沛正好推門而入。
  “董事……長。”一路跑過來,他有些喘。
  “你來啦。”連晉東以為蘇沛也是剛收到消息趕過來的,但見他手中的旅行袋,有些疑惑,“你要出門嗎?”
  “不是。”蘇沛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是我讓蘇沛過來照顧宇喬的。”商群及時為他解了圍,“我晚上要去看芙蓉,宇喬這邊還是交給他比較放心。”
  連晉東想想覺得也是,於是說:“那就辛苦你了。”
  “應該的。”
  連晉東點點頭,又把目光放到了兒子身上,問:“醫生有沒有說,宇喬什麼時候會醒?”
  最近他總是在等一雙兒女清醒過來,連晉東忍不住苦笑。
  “他只是睡著了,明天體力恢復了就會醒了。”商群回答。
  抓住兒子削瘦的手腕,連晉東再次紅了眼眶。不過這次有外人在,他還是極力控制了下來。蘇沛不比商群,始終只是下屬而已,他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太多情緒。
  調整好自己的,連晉東對女婿說:“我們一起去看芙蓉,這裡就交給蘇沛吧。”
  商群扶著岳父,對蘇沛說:“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明天再過來。”
  蘇沛應了聲“好”,目送二人離去。
  連宇喬還在沉睡,對父親的來去毫無知覺。
  蘇沛放下袋子,把窗簾拉開,讓絢爛的晚霞踏進蒼白的病房,驅走陰鬱的氣息。他站在窗邊,紅銅色的光線停留在他稍顯淩亂的短髮之上,虛幻中竟襯出幾分無關性別的美麗。只是這份美麗,夾雜著幾縷滄桑。
  早在愛上連宇喬的那一刻,蘇沛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他小心地珍藏著連喬宇給他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個擁抱,甚至每一次疼痛。他以為,只要擁有這些,即使有一天真的離開了連宇喬,他也有足夠的回憶去懷念這一段單方的愛戀。
  可是,連宇喬失蹤以後,他才徹底醒悟過來,他要的並不是那些逝去的過往,而是一個能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能夠摸得到、觸得著的連宇喬。就算被忽視,被遺忘,也遠比見不到他要好。他是如此卑微地渴望著,哪怕僅僅是充當連宇喬隨身的一件物品,
  沒有失去,就永遠無法體會擁有的幸福,即使擁有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不想離開他,不想!
  蘇沛捧住臉,拼命控制氾濫的悲傷。
  這不是軟弱。
  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人,欲罷不能!
  病房的另一角,連宇喬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靜靜地看著蘇沛的一舉一動。
  他很虛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可是他很清醒,從蘇沛走近他的第一刻起。
  他知道蘇沛認出了他,他知道蘇沛為他掉淚,他也知道蘇沛為他清洗。他什麼都知道,卻沒有一絲力氣來表達自己。
  門外傳來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蘇沛收拾起心情,說了聲:“請進。”
  護士過來檢查藥品的注射情況,在見到連宇喬時被嚇了一跳。
  用天壤之別來形容連宇喬前後的狀況毫不誇張,護士沒想他身上那些看起來像積攢了好幾年的污垢居然會清除得如此乾淨,更沒想到他本來的面目會是如此英俊。雖然看上去十分憔悴,但並未影響他出眾的相貌。
  “咳。”蘇沛乾咳了一聲,提醒護士他的存在。
  護士微微報赫,立刻開始正常工作,“請問你是他的家人嗎?”
  “今晚我會留在這裡照顧他,麻煩你加張床位。”蘇沛沒有正面回答護士。
  “哦,那個沒問題。你記著不要給他吃東西,他的胃會受不了。醫生說大概兩天后才能吃一些流質食品。”這個帥哥也很養眼,護士忍不住殷勤起來。
  “喝水可以嗎?”
  “那沒問題。”
  “我知道了,謝謝。”蘇沛彬彬有禮地道謝。
  護士笑了笑,說:“不用謝。他的藥水吊完了的話,你按鈴通知我一下,我就會過來。”
  “我會的。”
  蘇沛也笑了笑,餘光瞥到連宇喬,這才發現他睜開了眼。
  “宇喬?”蘇沛輕輕喚了一聲,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清醒了過來。
  連宇喬發不出聲音,只好微微動了動手指,示意蘇沛上前。
  “你醒了?!”
  連宇喬眨了眨眼睛。
  蘇沛又驚又喜,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感覺到手上的溫度,連宇喬的嘴角動了動,牽出一絲微笑。
  “你感覺怎麼樣?我讓醫生來看你。”
  不等蘇沛行動,連宇喬費力抓住他的手,示意不用。
  “你想說什麼?”蘇沛問。
  連宇喬沒有動彈,只是用眼睛斜視著仍在房內的護士,一臉的不快。
  蘇沛會過意來,轉頭對護士說:“小姐,我們有話要說,有事我再叫你吧。”
  護士也看出了連宇喬眼中的厭惡,於是扭頭離開。
  “你好些了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蘇沛坐在病床床沿,將連宇喬的右手握在掌中。
  連宇喬動了動嘴唇,卻無法控制遲鈍的舌頭,只好張開五指與蘇沛交握。
  蘇沛以為他覺得渴,於是問:“是不是要喝水?”
  連宇喬微微側頭,表示不用。
  “累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連宇喬又動了動嘴唇,這次發出了一些模糊的聲音。
  “你說什麼?”那聲音太弱,蘇沛沒能聽清。
  連宇喬急躁起來,眉頭皺成了“川”字。
  蘇沛見狀,連忙俯下身,將耳朵靠近連宇喬的唇邊。
  “別急,你慢慢說。”
  白玉一般的耳廓清晰地顯現在連宇喬的眼前,從未如此細看過,連上面泛著青紅色的微細血管的走向都一清二楚。連宇喬失神了,一時忘了言語。
  “宇喬?”蘇沛轉過臉,有些疑惑。
  鼻尖對著鼻尖,彼此的呼吸融合,蘇沛再次見到連宇喬的笑容。
  “吻……我。”
  聲音相當沙啞,像硬物刮過破舊的陶罐。可連宇喬式的命令語氣,一如既往。
  “遵命。”蘇沛露齒一笑,摘下了眼鏡,低頭貼上連宇喬的雙唇。
  冰涼的嘴唇開始一點點吸收蘇沛傳去的溫暖,麻木的神經漸漸恢復了知覺。從不喜歡被動的連宇喬,開始期待蘇沛的親吻。
  沒有澎湃的激情,只是慢慢的、細細的舔舐,這就是蘇沛式的親吻,淡淡的纏綿,讓你感覺被呵護、被珍惜。此刻的連宇喬,需要這樣的撫慰。
  連綁匪的樣子都不曾看清,就被關入陰暗的地底。幽閉的地下室內空無一物,只有一扇與地面平行的小窗。每天等待綁匪將食物從那裡塞入屋內,開始是一天三頓,而後的兩頓、一頓,最後不見粒米。
  從最初的冷靜,到隨後的憤怒,再到揮之不去的焦躁與恐懼。在被困的四十七天裡,連宇喬想盡一切辦法都無法逃脫,最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在那塊方寸之地胡思亂想。
  他想到了父親、姐姐、蘇沛甚至商群。所有認識的人,不管是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他一一去細細回憶。
  沒人來救他,沒人知道他在這裡,也許他已經被所有人遺忘。
  他是連宇喬,他不甘心就這麼被打垮。憑著地下室的一條自來水管,他撐了過來,終於在建築工人準備拆去那幢房屋時得到了救助。
  當聽到蘇沛叫他“宇喬”時,他知道自己活了下來。而且蘇沛沒有遺棄他,他一直在等他回來。
  蘇沛……
  連宇喬默念著這個名字,再次沉入了黑暗。
第八章
  離開那張變得紅潤的嘴唇,蘇沛的眼神柔和得像十五的月光。伸手撥開連宇喬額邊的亂髮,再將耳朵輕輕貼在他的胸口,傾聽那平穩的心跳。一下、兩下……猶如天籟之音。
  這時,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蘇沛剛剛站起身來就對上直沖進病床的杜婉馨。
  “宇喬!”杜婉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中全是慌亂。
  蘇沛有些詫異,一時忘了放開連宇喬的手。
  杜婉馨盯著他們緊緊相扣的十指,一臉震驚。
  “婉、婉馨,你找到他沒有?”杜婉馨的朋友於慧也跟著沖了進來。
  “你在幹什麼?”甩開拉住她的於慧,杜婉馨瞪視蘇沛。
  蘇沛沒有回應她的質問,只是垂下眼簾,抽回與連喬宇交握的左手。
  “杜小姐有事嗎?”蘇沛禮貌地詢問,一貫的溫和中帶有不容反駁的強硬,“如果沒事,請不要打擾連先生休息。”
  杜婉馨瞥了一眼床頭,那兒放著蘇沛的眼鏡。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沒戴眼鏡的蘇沛,或者說這是她第一次仔細觀察蘇沛。那雙藏在鏡片之後,狹長烏亮的眼睛,讓她感到一種怪異的威脅。
  “我是來看連宇喬的。你在這裡幹什麼?”杜婉馨的囂張跋扈從不輸給任何人。
  “婉馨!”於慧對蘇沛尷尬地笑了笑,低聲勸杜婉馨:“有話好好說。”
  可惜杜婉馨並不領情,而是反手推了於慧一把,蠻橫地說:“讓開!”
  “杜小姐,”蘇沛有些看不下去了,“連先生剛剛才睡著,暫時無法接待你。請你改日再來。”
  “你有什麼資格趕我走!”
  “因為你沒有資格留下來。”蘇沛走到杜婉馨面前,低頭俯視,“杜小姐,你只是連先生的前任未婚妻而已,請你自重。”
  一旁的於慧打了個寒顫,這時的蘇沛與他印象中的大相徑庭。仿佛那斯文的皮囊之下,潛藏著兇悍的本質。
  蘇沛從不曾這樣對待與連宇喬有瓜葛的女人,杜婉馨是個例外。因為她在連宇喬生死未蔔的時候選擇離開,形同背叛。
  “我……”蘇沛一針見血的話語讓杜婉馨頓時語塞,而後惱羞成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裡的齷齪思想,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此話一出,蘇沛嘴角突然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想做的事情,還沒有不能得逞的。”
  蘇沛雖不及連宇喬高大,可176的身高也足夠給嬌小的杜婉馨以壓迫感。只見他再次上前,把杜婉馨與於慧逼回了門邊,皮笑肉不笑地說:“時間不早了,杜小姐改日再來吧。”
  “婉馨,我們還是先走吧。”有些膽怯的於慧忍不住再次勸說,“反正連先生也沒醒,你們也說不上話。明天等他醒了,我們再來吧。”
  杜婉馨不甘心,抬腳還想往裡闖,蘇沛乾脆再向前一步,堵住大門,把兩人徹底擠出了病房。
  “我會告訴連先生你們來過了。”蘇沛說完就關上了大門,不再給杜婉馨任何機會。
  杜婉馨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將門踹出個窟窿來,多虧於慧死死拉住她,才沒能付諸行動。
  “你拉著我幹什麼!”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好不好?”
  “那個傢伙……他……”
  “你的未婚夫是連先生,蘇沛不過是個外人,你何必去跟他計較?”
  “你不知道,蘇沛他、他……哼!”杜婉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拂袖而去。
  自從對外宣佈與連宇喬解除婚約以來,杜婉馨就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一方面無法原諒連宇喬對她的輕視,一方面又希望連宇喬能放低姿態來與她重修舊好。
  等了一天又一天,連宇喬始終未能出現,這讓杜婉馨傷透了心。直到今天聽說連宇喬被人綁架多日的消息,焦急中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也許連宇喬早就後悔那麼對她了,只是苦於無法從綁匪手中脫身,所以才沒能來找她……
  “宇喬交給蘇沛照顧絕對沒有問題,他們的關係遠比你所知道的要密切。”
  商群曖昧不清的電話讓杜婉馨徹底亂了方寸。蘇沛,那個行影不離跟在連宇喬身邊的男人。從一開始杜婉馨就對他沒有好感,說不上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就是無法產生好感。
  回想以前……
  一定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只是她沒有察覺而已。說不定蘇沛就是破壞他們關係的始作俑者,一定是他從中挑撥,連宇喬才會疏遠她。
  一定是他!杜婉馨想不透其中的原由,只是一門心思認定蘇沛就是罪魁禍首。
  病房內,蘇沛靠在門上,有些疲憊。
  他不想去思考杜婉馨話裡的意思,他只是單純地不願意讓杜婉馨出現在病房裡。
  也許連宇喬還想要這個未婚妻,可是他不想見到那個女人。
  是嫉妒嗎?蘇沛苦笑。
  等連宇喬醒了,一切就會回歸正常的軌道,他也不再有做主的權利,且讓他任性這一回吧。
  ***
  是夜。
  蘇沛草草吃過晚餐之後就守在病床前,直到醫生為連宇喬開的數瓶點滴全部打完。
  由於輸液的時間太長,護士拔去針頭之後,連宇喬的右臂已經有些浮腫。蘇沛為了讓他舒服些,便弄來熱毛巾為他做熱敷。
  連宇喬睡得還算安穩,除了偶爾會無意識地皺皺眉頭之外,一直沒有醒來。
  等蘇沛忙完,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他關上燈,走進病房內配套的浴室。
  從連宇喬失蹤那天就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積壓的疲憊隨著淋浴的流水一起噴薄而出,恨不得將整個人卷了去。可是明明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了,心裡卻始終靜不下來。莫名的亢奮纏繞著蘇沛,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真是累過頭了!蘇沛歎了口氣,沖去身上的泡沫。
  洗完之後,他怕吵到連宇喬,不敢用風筒吹幹頭髮,只好傻傻地坐在臨時的床位上發呆。
  安靜的空氣裡,二人的呼吸聲漸漸重和,時鐘前進的聲音頓時突兀起來。
  連宇喬高挺的鼻樑在黑暗裡變成一道模糊的陰影,蘇沛呆呆地看著,意識開始飄遠。
  “唔……”
  連宇喬突然發出輕微的呻吟聲,蘇沛一驚,睡意立刻無影無蹤。
  “怎麼了?”
  蘇沛連鞋也顧不得穿,光腳走到連宇喬身邊,摸黑扯亮床頭上方的小燈。伸手試了試連宇喬額頭的溫度,有些涼。
  “宇喬?”
  連宇喬聽到聲音,吃力地抬了抬眼瞼,用依然混沌的眼睛瞅了一眼蘇沛,隨後又閉上。
  “不舒服嗎?”蘇沛緊張地看著他。
  連宇喬搖了搖頭,困難地說了聲:“水……”
  “你等等。”蘇沛連忙倒了一杯水,然後將連宇喬稍稍扶起,慢慢喂他喝下去。
  溫熱的水經喉頭流入胃裡,滋潤了口腔內乾澀的黏膜。連宇喬舔了舔嘴唇,放鬆身體將頭枕在蘇沛的左臂之上。
  “好些了嗎?要不要再喝點?”蘇沛問。
  連宇喬沒有睜眼,只是再次搖頭。
  蘇沛拿起放在床頭的毛巾為連宇喬擦去嘴邊的水漬,就著他的姿勢半臥在他的身邊。
  病床有些窄,蘇沛怕擠著連宇喬,於是問:“這樣睡舒服嗎?我用枕頭給你墊一下好不好?”
  連宇喬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側向蘇沛的臂彎,把手臂搭在他的小腹上。蘇沛見連宇喬不想換姿勢,只好將身體挪了挪,躺到了他的身邊。連宇喬動了動,乾脆鑽進了蘇沛的懷裡。
  蘇沛抱著連宇喬,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額角。
  “我姐怎麼樣了?”連宇喬問。
  “她恢復得不錯。”蘇沛怕連宇喬擔心姐姐,於是避重就輕地回答他的問話。
  “出院了沒有?”
  “沒有。”
  “我想去看她。”
  “等你好一點再去吧。”蘇沛看著天花板,說:“杜小姐來過了。”
  連宇喬沒吱聲。
  “我把她擋了回去。”蘇沛又說。
  良久,連宇喬都不曾回應。蘇沛側頭一看,只瞧見他低垂的眼簾。蘇沛以為他又睡著了,於是伸手關燈。
  “不要關。”連宇喬拉住蘇沛,力道綿軟。
  “我以為你睡著了。”
  “睡著了也不許關。”連宇喬突然大吼。
  蘇沛一愣,好半天才喃喃道:“怎麼了?”
  “沒什麼……”連宇喬將臉貼在蘇沛的睡衣上,他不想讓蘇沛知道,近兩個月的囚禁生活已經讓他極度厭惡黑暗。光線一旦消失,人就如同沉進深不見底的沼澤,怎樣掙扎都無法逃離,他討厭這種感覺。
  “杜婉馨什麼時候宣佈解除婚約的?”連宇喬本不想與蘇沛提起這事,不過急於轉換話題的他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你聽到了?”蘇沛有些驚訝,一想到自己當時的言行,臉就燒得通紅。
  “你們那麼大聲,我又不是死人,當然聽得到。”連宇喬訕笑,“她動作倒快,可惜口不對心。”
  蘇沛有些無措,說:“杜小姐已經後悔了,只要你不介意,她一定可以收回聲明的。”
  “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連宇喬終於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看進蘇沛的眼裡。
  蘇沛笑了,閉上眼阻斷那惱人的視線,輕輕地說:“決定權在你。”
  “就這樣?”連宇喬重新將臉埋進蘇沛的肩窩,有氣無力地說:“我還以為你不願意我跟她在一起。”
  豈止是不願意你和她在一起!蘇沛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如果可能,他不希望連宇喬與任何人在一起。他希望他只屬於他一個人,徹徹底底只屬於他一人。只是這個願望,根本是癡人說夢。
  “睡吧。”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為今晚的談話劃上句點,蘇沛側了側身,將連宇喬摟得更緊。
  ***
  第二天,連宇喬醒來的時候蘇沛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父親蒼老的身影。
  “蘇沛呢?”
  連晉東沒想到兒子醒來時第一個叫的居然是自己的助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他回公司了。”
  連晉東想為兒子整理一下額頭的亂髮,卻被連宇喬生硬地避開。
  “誰讓他回公司的?”
  連晉東尷尬地收回手,面無表情地說:“他是公司的職員,當然要回公司上班。”
  其實,蘇沛是被連晉東叫去公司的。因為他一早進病房時就看見兩人相擁而眠的畫面,那自然的親密之態讓他十分震驚,直覺想把二人分開。
  連宇喬察覺到父親輕微的排斥,只好強壓著疑惑,不再追問。
  城市的另一端,蘇沛站在商群的辦公室裡,茫然地看向窗外。
  “爸爸有沒有跟你說其他的?”商群問。
  蘇沛搖搖頭。
  “別擔心,他可能只是一時不習慣,不會想到別的方面去的。”
  “但願吧。”蘇沛有氣無力地說。
  商群走到他的身邊,遞給他一杯茶,“倒是杜婉馨,你不該對她那麼不客氣。”
  “我,我一時控制不了,所以……”
  “以你和連宇喬現在的關係,實在不宜去樹立這樣的敵人。”
  “我們的關係,呵……”蘇沛苦笑,“我們沒有關係。”
  商群看著蘇沛,發現他眉宇間的憂傷比連宇喬失蹤時更甚。
  “去休個假如何?”
  蘇沛搖了搖頭,神情黯然,“等宇喬出院以後再說吧。”
  離開了商群的辦公室,蘇沛的心情更糟。
  “蘇助理。”一道窈窕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有事嗎?”蘇沛定睛一看,原來是辦公室的秘書Anna。
  “我……”Anna垂著頭,雙手扭成了麻花,似乎難以啟齒。
  抬頭看了看四周,蘇沛體貼地說:“去我辦公室再說吧。”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蘇沛的辦公室。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所有聲音。蘇沛靠在桌邊,看著Anna。
  “我想問,連、連先生什麼時候會回來。”Anna仍然低著頭,臉到脖子根一片通紅。
  蘇沛看著她披肩的長髮,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是你?!”蘇沛想起了那晚在辦公室與連宇喬共赴雲雨的女人。
  Anna抬起頭,一臉的慌亂,“蘇先生……”
  蘇沛覺得渾身虛軟,勉強用手臂撐在桌面才不至於搖晃。
  “連先生暫時不會回公司。”
  “那……”Anna急了,“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這個我不太清楚,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
  “可是,可是我已經等不了了,”Anna突然沖上前,抓住蘇沛的手臂,哭訴道:“我懷了他的孩子。”
  蘇沛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你說什麼?”
  “我懷了他的孩子,我要怎麼辦,嗚……”大概是蘇沛平時老好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Anna居然毫不顧忌地撲進他的懷裡大哭起來。
  蘇沛想推開她,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僵直地站著,任憑對方把眼淚都擦在他的衣上。
  過了很久,蘇沛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的事……我會告訴連先生,讓他儘快回來給你個交待。”
  “真的?”Anna抬起頭,欣喜地看著蘇沛。
  蘇沛點點頭,笑容慘白。
  “謝謝,謝謝你。”Anna仍在抽噎,不過淚水已經停了下來,看到蘇沛肩上的濕印,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蘇沛擺了擺手,不想再看見她,說:“出去工作吧。”
  Anna千恩萬謝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重重地跌坐在自己的座椅上,蘇沛拿起了電話。
  “我是商群,哪位找?”
  “喂,商先生,我是蘇沛。”
  “蘇沛?有事嗎?”商群有些驚訝。
  “我想休假。”
  “發生什麼事了?”
  “Anna懷了宇喬的孩子。”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之後傳來一聲歎息。
  “你休吧,十天夠不夠?”
  “謝謝。”
  ***
  此時,連宇喬還躺在病床上。
  床尾,杜婉馨正挽著自己的父親杜向德端正地站著。
  “婉馨跟我說你被綁架了,真是嚇了我一跳。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杜向德慈祥地說。
  “謝謝杜叔叔關心,我已經沒事了。”連宇喬不鹹不淡地回應著,一臉漠然。
  “沒事就好。”杜向德碰了個軟釘子,面子有些掛不住。可一想到愛女的懇求,只能硬生生扼住離去的念頭。“我今天過來,除了看你之外,還想說說有關你和婉馨……”
  “向德,”一旁連晉東打斷杜向德的話,“兒女們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我們這些老傢伙也只能在旁邊看看,干涉得太多,只怕會招來埋怨呀。走,我們去外面聊聊,把這裡留給他們。”
  杜向德被堵得無話可說,只得愛莫能助地看看了女兒,而後跟著連晉東離開了病房。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杜婉馨把衣擺揪成了一把鹹菜。
  “我昨天一聽到消息就趕來看你了,可是……”
  “我知道。”
  “蘇沛告訴你了?”杜婉馨不信,“你不知道他昨天的態度,簡直就是……”
  “我不覺得蘇沛的態度有什麼不妥。”連宇喬撐起身體,半靠在床頭,說:“我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
  “那是我一時生氣……我不知道你被綁架,這段時間,我……”
  “好了,我被綁架和我們解除婚約這件事沒有關係,不要把它們混為一壇。”連宇喬平靜地看著杜婉馨,語氣稀鬆平常。
  “我……”
  “我們並不適合。”
  “我爸拒絕與連氏合作你也不在乎?”杜婉馨使出最後一招。
  “少了永逸,連氏也不會垮。”
  杜婉馨徹底說不出話來,只是無限委屈地看著連宇喬。
  有一個人比你更委屈。連宇喬在心裡默念著,閉上眼,不再看她。
  愛情,總是在你覺得可以放棄時狠狠給你一擊,在你痛得不能自已時才發現它早已嵌入你的骨血裡,連皮連筋。
  杜婉馨強忍著眼淚,拼著僅剩的倔強,扭頭離去。她不會乞求,因為知道求也沒用。連宇喬對她沒有留戀,一丁點兒都沒有。傷了心、落了淚,總算是知道自己不過是作了場黃粱美夢,夠了。
  解決了與杜婉馨的糾葛,連宇喬頓時輕鬆了起來。他期待看到蘇沛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卻不知道此時的蘇沛正處在心灰意冷的邊緣。
第九章
  “你就愛上這麼個東西?”秦曉順慵懶地靠在自家的沙發上,斜眼看著多年的好友蘇沛,語氣十分不屑。
  蘇沛淡淡笑了笑,端起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我有時候也覺得他不是個東西。”溫和的語氣聽不出半點譏刺的味道。
  秦曉順聽出了蘇沛語中的落寞,於是猛地將臉湊到他面前不足三寸的地方,似乎想要看出個究竟來:“真的這麼愛他?”
  “嗯。”蘇沛輕輕應了一聲,眼中淨是無奈。
  “好孩子,”秦曉順張開雙臂,將蘇沛帶到懷中,“來來來,讓哥哥抱抱,哥哥疼你。”
  “曉順……”
  “怎麼?”
  “你不介紹一下?”蘇沛沒有掙脫好友的熊式擁抱,只是好心地提醒他旁邊還有人。
  “高沐!你怎麼走路沒聲音?想嚇誰呀你!”秦曉順轉過頭,連忙放開蘇沛,三蹦兩跳就跑到來人的身邊。
  “這是高沐,我的室友。”殷勤地接過高沐手中拎著的食材,秦曉順偷偷扮了鬼臉,然後一溜煙跑進了廚房。
  “你好,我叫蘇沛,是曉順的朋友。”蘇沛站起身,禮貌地伸出手。
  名叫高沐的男人握了握蘇沛的手,不緊不慢地說:“你好,我常聽曉順說起你。”
  溫和、穩重,高沐的特質與蘇沛有幾分相似,不過外型要硬朗許多。
  “高沐,”秦曉順放了東西,從廚房出來,“沛沛要在我這裡住上幾天,你暫時搬到客廳來。”
  高沐與曉順住一間?!蘇沛愕然。
  “瞎想什麼呢?跟我做飯去!”秦曉順揪住蘇沛的衣領,二話不說就將人拖進了廚房。
  “你們……”因為好友與他一樣只喜歡男人,所以這個高沐的身份就變得十分可疑。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只是室友而已。”秦曉順低頭洗菜,語氣滿不在乎。
  雖然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息,蘇沛還是沒有追問下去。好友的性格外向,如果真有什麼事,他一定會吐個痛快,藏著掖著就不是秦曉順了。
  “你打算住幾天?那個姓連的還在醫院,你放得下嗎?”秦曉順不經意地問道。
  “過幾天再說吧,他有家人照顧,我不在也沒關係。”
  “真的不用我去把他打得滿地找牙?”秦曉順揮了揮手頭的菜刀,作兇惡狀。
  蘇沛忍不住大笑,連忙搖頭說“不用”。他知道秦曉順只是想安慰他,並不是真的要插手他與連宇喬的事。對他來說,能在朋友面前坦白這段晦澀的感情已是莫大的幸福。這也是他在打算逃避連宇喬時,第一個想到這裡的原因。秦曉順看似粗枝大葉,其實內心敏感纖細,能得此好友,蘇沛深覺幸運。
  ***
  不知不覺,蘇沛在秦曉順的家中窩了八天,感覺骨頭都要鏽住了。
  “早餐要麵包還是油條?”一直睡在客廳的高沐總是最早一個起床,並負責大家的早餐。
  “麵包,謝謝。”蘇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打擾你這麼多天,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高沐笑了笑,“曉順經常踢我來睡客廳。”
  “他的性子是比較火爆。”蘇沛莞爾。
  “還好,他只是隨性一點,並不刁鑽。”
  高沐的話中透出一絲柔情,蘇沛愣了愣,突然感覺自己並不是很適合待在這裡。於是,在再三道別並保重一定會善待自己之後,蘇沛回到了自己家。
  拉開門就看見玄關處擺著一雙眼熟的皮鞋,蘇沛的眼皮一陣狂跳。
  “你捨得回來了?”連宇喬嘶啞的聲音重重敲擊在蘇沛的耳膜之上。
  下巴上青澀的胡茬與身上皺巴巴的襯衫,幾乎讓連宇喬恢復到數日之前的潦倒姿態。
  蘇沛急急地靠近他,伸手捧住那張憔悴、削瘦的臉頰,疼惜之情佔據整個胸口。
  “你的身體好了嗎?醫生怎麼會同意你出院的?”明顯過高的體溫顯示連宇喬的身體狀況並不理想。
  “我是死是活,你在乎嗎?” 連宇喬甩開蘇沛的觸碰,重重坐在客廳的沙發之上,話語中流露出極度的不悅,甚至是憤怒。
  “宇喬……”
  蘇沛想反駁,可是找不出一星半點的反駁之詞。他為連宇喬受的煎熬,連宇喬從不曾看見。
  “去醫院好不好?你在發燒。”蘇沛蹲下身,溫柔地勸說。
  “送我去醫院,然後把我交給那些醫生護士,你自己就可以開溜了,對嗎?”連宇喬反問。
  “我沒這麼想過。”蘇沛搖頭否認。
  “你沒有嗎?”連宇喬猛地揪住蘇沛的頭髮,逼他與自己對視。“你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裡。手機關機,家也不回,你想幹什麼,徹底與我斷絕聯繫嗎?!”
  蘇沛的頭皮被拉得生疼,卻不及心頭的痛楚。連宇喬的指控像鋒利的刀刃,刀刀紮在他的胸口。習慣了忍讓,習慣了責駡,卻永遠不能習慣他的誤解。
  “我沒有。”
  不帶起伏地扔下這三個字,蘇沛用盡全力掰開連宇喬的手腕,踉蹌著倒退兩步,起身走進自己房中。
  早知道他的涼薄,卻還是傻傻地守在他身邊。無數次用行動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卻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視而不見。他可以不愛他,但不能如此誤會他。蘇沛第一次在傷心之餘感到生氣。
  站在視窗,蘇沛將窗簾鬆開又系上,借此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
  連宇喬沒有追進來,沒有對他大吼大叫,也沒有拂袖而去。
  蘇沛忍不住側耳傾聽,可惜門外悄無聲息。這反常的情況讓他不由擔心起來,連宇喬身體還沒復原,不會是出什麼意外了吧?!
  來不及細想,蘇沛已經沖出了房間。
  連宇喬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像一尊石像。
  蘇沛無力地閉上雙眼,複又睜開。心中不由暗歎,連宇喬簡直就是他的剋星。終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他慢慢走到連宇喬的身邊,再次半蹲在他的面前,與他平視。
  “宇喬。”蘇沛輕輕喚了一聲,笑容無奈。
  連宇喬的眼神空洞,完全沒有反應。
  “宇喬?”蘇沛又喚了一聲。
  “有什麼好笑的?”連宇喬垂下眼簾,“你總是這樣,隨便笑一個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我討厭你這樣的敷衍,你知不知道?”
  蘇沛沒想到連宇喬會來這麼一句,一時接不上話。
  “高興也不說,生氣也不說,除了在床上會求饒之外,根本看不出你半點情緒。你要是個木偶,我也只能當你沒有七情六欲。可你明明就是活人,會喊痛、會叫屈,我想來想去,能讓你這麼冷淡的唯一原因……”連宇喬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蘇沛張了張嘴,感覺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愣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不在乎我,你一直把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成一場交易,對不對?我不過是個威脅你的卑鄙小人,除了自私、霸道就是蠻橫,沒有半點可取之處。就算我與成打的女人糾纏不清,你也不會放在心裡。我真蠢!”
  連宇喬突然大笑起來,身體隨著狂亂的笑聲無規律地抖動著。
  蘇沛看著他,溫和的神情結上了一層薄冰。
  “你真的以為我留在你身邊,是因為憚忌那點威脅?”
  聞言,連宇喬猛地刹住了笑聲,說:“我以為你是因為喜歡我,才會留在我身邊。”
  “你既然知道,還有什麼可懷疑的?!”蘇沛驀地站起身,大吼。
  連宇喬一怔,馬上反射性地吼回去:“我知道個屁!我只知道自己被綁匪關起來的時候,想得最多的就是你!我怕你為我擔心,怕你為我難過,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要撐下去。可是到頭來呢?一個轉身你就不見蹤影,我為了找你差點把這座城市給翻過來,你知不知道!”
  “你找我?”蘇沛錯愕。
  “廢話!”
  連宇喬也站了起來,額角青筋爆起,“我他媽的以為你就這麼走了,怕得連睡覺都不敢,一閉上眼就是你絕情的樣子……你,你根本就是個混蛋!”連宇喬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講的是什麼,“我一直以為你是愛我的,如果不愛一個人,怎麼可能一心一意地守著他。可是你根本就是沒心的,就會假笑,任憑我再激刺、再胡鬧都不在乎。我是男人,難不成你想我跪下來求你不要離開我嗎?就算我愛你,也不可能這麼做,你知不知道?”
  雖然大部分都沒聽清楚,不過那句“我愛你”卻是如雷貫耳。
  蘇沛抓住連宇喬的雙臂,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愛我?”
  “什麼?”連宇喬還沒從激動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一時間消化不了蘇沛的問題。
  “你剛剛說你愛我。”
  不過瞬間,連宇喬就收起了慌亂,滿不在乎地反問:“那又怎麼樣?!”
  蘇沛沒有出聲,只是仰頭看著他。
  氣氛怪異起來,連宇喬被盯得混身不自在,乾脆將頭一轉,走為上策。
  溫柔的笑容自蘇沛的嘴角一點一點漾開,一句“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愛我”成功地阻斷了連宇喬離去的步伐。
  “你不知道?”連宇喬一臉的不可置信。
  蘇沛搖頭。
  “那你繼續當不知道好了。”
  連宇喬粗著嗓子,整張臉不受控制地漲得通紅,簡直就像吵架吵輸了正在慪氣的孩子。
  幾乎是用撲的,蘇沛一下子將連宇喬抱了個正著,“可我已經知道了。”
  連宇喬裝模作樣地掙扎了兩下,其實是在緊張地等待蘇沛的下文。
  將頭靠在連宇喬的肩上,蘇沛心中百味雜陳。這份突如其來的表白讓他在興奮之余又有些許不安,意外多過驚喜,是好是壞?
  兩人沉默的時間太長,連宇喬心急火燎的,開始覺得頭暈目眩。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把我當成一件稱手的工具。”
  蘇沛一口開,連宇喬就差點氣得背過去,剛想發飆卻被下一句話給堵了回來。
  “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根本沒力氣留到今天。”
  愛?!
  連宇喬愣住了。
  “趙玫、杜婉馨、Anna,一個接一個,讓我眼花繚亂。你的心在誰身上,你喜歡誰,愛誰……我實在無從猜起。”蘇沛慢慢放開摟住連宇喬的雙手,站直身體與他對視,“我也是男人,死纏爛打我學不來,更不會一廂情願地表示嫉妒。除了視而不見,我還能怎麼做?”
  “我只是想試探你。”連宇喬下意識地辯解。
  “試探什麼?”蘇沛反問,“試探我的神經是否強韌,還是試探我的臣服程度?”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在乎我。”
  “呵呵,”蘇沛笑得苦澀,“我有多在乎你?我在你身邊四年,你感受不到我有多在乎你嗎?”
  “我當然能感受到,”連宇喬急了,“可是你總是有本事在我感覺良好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提醒我,我的想法是錯的!”連宇喬轉身背對蘇沛,不讓他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孔,“我跟趙玫分手,你就騙我去慰問她;我跟杜婉馨訂婚,你就大方地為我們操辦宴會;甚至看到我和別人做愛,你都是毫無反應。這就是愛我嗎?”
  “你這麼看我?”
  “我看到的就是這樣。你對誰都是同一張笑臉,我看不出自己在你心目中有何特別之處。”
  蘇沛打了個寒顫,全身冰涼。
  “也許,我對你的愛真的就是一張溫床。”
  “什麼意思。”連宇喬不解。
  “沒有原則的退讓,近乎卑微的容忍,一個不懂反抗的受氣包,一個予取予求的性玩具!溫床,你懂不懂?提供適合的環境,什麼細菌、污垢都能長得出來的溫床!”
  蘇沛越說越激動,最後乾脆猛地將連宇喬往沙發上一推,然後利用身體的重量將他壓得不能動彈。
  “你有驕傲、有自尊,難道我就沒有嗎?我也是個男人。我不需要你下跪,我只是希望你愛我而已。可你呢?我就該跪下來求你不要離開我嗎?”
  居高臨下看著連宇喬,蘇沛多年積壓的委屈瞬間爆發。
  “被人壓著,被人強迫,這種滋味你有沒有試過?你只知道掠奪,從不在意我的感受。這就是愛我嗎?因為愛我,所以要折磨我?好,我今天就來告訴你,我有多愛你!”
  “蘇沛!”
  連宇喬被壓得措手不及,第一次看到如此狂亂的蘇沛,說不吃驚是假的。可是他們不是在說愛與不愛的問題嗎?為什麼弄得像仇人相見?
  “嘶”的一聲將連宇喬的衣服撕成兩半,蘇沛瘋狂地咬住他的脖子,恨不得就這樣咬下一塊肉來。借著喘息的空檔,還不忘恨恨地說:“你被綁匪抓了去,我差點被急瘋了,你又知不知道?為了找你,我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跟遊魂似的,就怕你萬一有個不測……”
  “蘇沛……”
  連宇喬雖然痛得厲害,卻還是放棄了掙扎。這樣的蘇沛,更讓他心疼。
  “如果不是愛你,我何必一忍再忍……你有當我是你的愛人嗎?我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家裡有些什麼人,有沒有兄弟姐妹,你又知道多少?”蘇沛胡亂吻著,從脖子移上臉頰,被連宇喬的胡茬紮到都毫不在意。
  連宇喬靜靜地躺著,想說話卻堵住了雙唇。
  不帶一絲溫柔,也不含一絲情欲的親吻,蘇沛完全就是在發洩不滿。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喘一口氣繼續說:“什麼叫看見你和別人做愛都毫無反應,我當時就想把你給閹了,這算不算反應?”
  聞言,連宇喬的臉有點發綠。
  “你……狼心狗肺……可恨!”終於罵累了,蘇沛順勢趴在連宇喬的身上,差點把他的骨頭壓散。
  感受著蘇沛溫暖的體溫,連宇喬覺得胸中被一種酸甜不明的感覺脹得滿滿的。
  “你喜歡綠色,討厭長毛的動物,是家裡的獨子。左眼三百度,右眼七百度,因為視差太大,所以不戴眼鏡就習慣眯著一隻眼看東西。還有,你睡著的時候喜歡揪著被角,不然就非要把被子踢開。”輕輕地拍撫著蘇沛的後背,慢慢消弭了劍拔弩張的氣氛,連宇喬說:“你的事情我全部都想知道,如果現在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一定是因為你把它藏在這裡。”
  伸手按住蘇沛後背心臟的位置,連宇喬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機會去接觸。”
  他的手很燙,像要燒化蘇沛的心臟一般。
  “宇喬……”蘇沛發出一聲囈語般的聲音。
  “是我選錯了方法,早知道就直接說了,繞這麼一大圈……”連宇喬歎息著,聲音越來越小。
  蘇沛趴在他的胸口,視線有些模糊。
  良久,驚覺連宇喬的呼吸不是很順暢,蘇沛連忙抬頭察看。結果,只看見連宇喬閉目仰面,雙頰緋紅,顯然是昏了過去。
  “宇喬!”蘇沛大叫著,不住地責怪自己居然忘了連宇喬還在發燒。
  ***
  “真是太胡鬧了。”連晉東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連宇喬,大發雷霆。
  蘇沛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原來,連宇喬身體根本就沒有康復。當他得知蘇沛請假的消息,就瞞著眾人跑出了醫院,期間只打過一個電話回家報平安。所以,連晉東見到他再次入院,著實氣得不輕。
  “爸,”商群將岳父扶到座椅上,小心地平熄他的怒火,“醫院這麼悶,也難怪宇喬待不住。”
  “待不住就往外跑,連命都不要了嗎?”連晉東的話裡雖然還有責備,可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
  商群連忙說:“我問過醫生了,只要宇喬退了燒,就可以回家休養。蘇沛也正好休完假,乾脆讓他陪著宇喬好了。我們可以請陳醫生隔一天就為宇喬做一次檢查,相信不會有問題。”
  連晉東看了一眼蘇沛,轉頭問商群:“公司那邊不用蘇沛幫著嗎?”
  蘇沛剛想出聲,卻被商群用眼神制止,只見他說:“我的工作基本都上了軌道,暫時沒什麼問題。”
  連晉東看了看仍在病床上昏睡的兒子,僵硬地點了點頭。雖然還是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是女婿既然都這麼說了,他也就不再深思。蘇沛對連宇喬如何,連晉東心裡還是有譜的。
  蘇沛松了一口氣,看向商群的目光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什麼也別說,我只是為了我自己。”商群在蘇沛張嘴之前,先一步開口,“連宇喬真的很麻煩,有你替我擋著,我也落得輕鬆。”
  聞言,蘇沛露出久違的笑容。
  “好好守住連宇喬,你可是決定他命運的關鍵人物。”
  “呃?”
  “他好像醒了,去看看吧。我走了。”
  蘇沛來不及詢問商群話裡的含義,商群就消失在他的視野。回頭再看房內,連宇喬果然睜開了眼睛。
  “宇喬,醫生說你不能起來。”
  “我怎麼了……”
  “你在發燒,快躺下。”蘇沛按住連宇喬,逼他重新躺回床上。
  看著慘白的牆壁和熟悉的百葉窗簾,連宇喬問道:“這裡是醫院?”
  “嗯。”蘇沛拿來毛巾,為連宇喬擦去額頭的汗水。他的燒好像退下來了,溫度低了許多。
  “你昏過去了,是我把你送過來的。”
  “昏過去了?”
  “是啊!”蘇沛斜了他一眼,“燒得那麼厲害你都不知道要來醫院,害我嚇了一大跳。”
  “這樣就被嚇到了?”捉住蘇沛仍在為他擦臉的右手,連宇喬順勢將人往自己的方向一帶,“讓我給你壓驚吧。”
  “什……唔……”不曾防備的蘇沛一下子跌在了連宇喬的胸口,瞬間就被堵住了雙唇。
  纏綿的親吻,因為有了情侶的味道而更顯甜蜜。蘇沛的精神開始渙散,舌尖也不自覺地給予回應。
  主動權交替,蘇沛後來居上,情緒高漲,可沒想到連宇喬卻先一步敗下陣來。
  “宇喬?”
  連宇喬的身體太虛弱,再次陷入了沉睡。
  蘇沛看著那張褪去了紅色,漸漸蒼白的面孔,燃燒的激情慢慢冷卻。
  來日方長,宇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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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又陪著連宇喬在醫院住了一晚,蘇沛的精神有些差。
  一整夜下來,只要他離開連宇喬超過一分鐘,連宇喬不管睡得多沉都會醒過來,然後索要一個親吻,再摟著他繼續睡。害蘇沛連起夜都要爭分奪秒。
  早晨,為連宇喬辦好出院手續,蘇沛打算先回家拿些衣服再去連家。
  “你去哪兒?”
  “我回家拿些衣服。”
  “一起去。”
  “你們先回去,我一會兒……”
  “我說一起就一起,廢話那麼多。”連宇喬皺著眉頭,拉住蘇沛的手就往自家的汽車上鑽。蘇沛拗不過他,只好跟著。
  一上車,也不管前面還坐著司機,連宇喬大刺刺地往蘇沛身上一靠,調整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又開始打瞌睡。
  ***
  連宇喬回家之後就老老實實地臥床休息,不過還是睡不踏實,非要蘇沛寸步不離的守著。於是,蘇沛心甘情願地當起了貼身保姆。
  轉眼又到午夜,蘇沛有些犯困。
  這裡是連家,留在連宇喬的房中過夜似乎有些不妥。蘇沛為難地看著睡得舒服的連宇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咳!”
  一聲輕微的咳嗽從門邊傳來。蘇沛循聲望去,只見商群在門邊對他招手。於是,蘇沛走了過去。
  “去休息吧,別把自己累垮了。”
  “我沒事,”蘇沛笑了笑,看見商群手中的公事包,不禁問:“你剛回來?”
  “剛從芙蓉那邊過來。”商群的聲音很輕,眉宇間透著疲憊。
  “芙蓉姐她……”
  商群的面色頓時沉重起來,沉默地搖了搖頭。
  “別洩氣,她一定會醒過來的。”拍了拍商群的手臂,蘇沛露出鼓勵的笑容。
  “我也這麼認為。”商群斂去凝重的神色,也跟著笑了笑,“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早點去休息吧,明天少不了又要折騰一天。”
  “嗯,我再看看。”
  “那我下去了,晚安。”
  “晚安。”
  看著商群走下樓梯,蘇沛轉身回房,一副高大的身軀突然將他抱了個滿懷。
  “宇喬?”
  因為姿勢的關係蘇沛看不清連宇喬的表情,不過從腰上傳來力道倒是可以看出些許不滿的情緒。
  “怎麼起來了?快回床上躺著吧,小心著涼。”蘇沛溫柔地拍了拍連宇喬的後背,像照顧孩子的母親。
  “我想去看姐姐。”
  蘇沛一怔,隨即說:“過兩天你等身體好些了,我就陪你去看她好不好?”
  “你騙我。”
  “怎麼會?我保證一定陪你去。”
  “你騙我說她很好,其實她根本就沒有醒。”連宇喬將臉埋在蘇沛的頸側,隔著衣服咬了蘇沛一口。
  肩膀傳來一陣疼痛,蘇沛咬牙忍了下來。
  當時考慮到連宇喬的身體狀況,他沒有將連芙蓉的情況如實告訴他,連家人顯然也避過了這個話題。連宇喬一定是聽到他與商群的對話才明白過來。
  片刻之後,連宇喬鬆開口,聽見蘇沛對他說“對不起”。
  連宇喬沉默了一會兒,說:“姐姐對我很重要。”
  “我知道。”抬手抱住連宇喬,蘇沛有些難過。
  “你對我同樣重要。”
  “……”
  乍一聽連宇喬的話,蘇沛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憑本能全力擁抱他,將體內翻滾而來的浪潮全數推給眼前的人。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蘇沛感覺連宇喬的身體發涼才急著將他趕回床上。
  “睡吧,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看芙蓉姐。”
  連宇喬聽話地點點頭,然後拉住蘇沛的手腕,不容反駁地說:“留在這兒。”
  “我下去換件衣服就上來。”蘇沛笑。
  “快點。”
  “好。”
  蘇沛這次依然被安排在之前住過的那間客房內。房內不曾變換的深藍色調沒了之前的晦澀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境變化的關係。
  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蘇沛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個澡,換上睡衣。結果越急越亂,臨走時一不留神就撞掉了漱口用的玻璃杯。
  “嘶──”
  玻璃的碎片將蘇沛的手指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瞬間冒了出來。無奈之下,他只好一邊吮吸著傷口,一邊跑去樓下的客廳找創口貼止血。
  客廳只有兩個矮櫃,裡面除了一些零碎的物件之外,根本沒有藥箱。
  “放哪裡去了?”蘇沛嘟囔了一句,只好隨便拿了張紙巾把傷口一包,跑回了樓上。
  “怎麼這麼久?”躺在床上的連宇喬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一見著蘇沛就開始埋怨。
  蘇沛抱歉地解釋道:“我下樓找藥去了。”
  “什麼藥?”
  “手被割個了口子,想找張創口貼。”
  “我房裡就有藥箱,你跑到樓下去幹什麼?”
  “房裡?”
  “藥箱當然是放房間。”
  “可是……”商群上次明明是讓他到客廳去拿藥啊!
  連宇喬十分不滿地打斷蘇沛的話,瞪著他說道:“藥箱在衣櫥下麵,快去把傷口貼好,我困了。”
  “我就好。”
  蘇沛被瞪得頭皮發麻,只能立刻將傷口處理好,很快忽略了心中的疑問。
  ***
  翌日清晨,蘇沛不到六點就醒了過來。因為連宇喬整夜都趴在他的胸口,讓他感覺象剛剛做完鐵人三項。
  蘇沛忍不住微微動了動肩膀,卻惹來連宇喬更大力的摟抱,結實的右腿毫不猶豫地跨上他的小腹,插在他的兩腿中間。蘇沛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有些哭笑不得。
  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重點部位到早上都會比較精神,更何況是這種曖昧的姿勢。蘇沛閉緊雙目,努力不去回想自己有多久沒有解決之類的問題。
  誰知,連宇喬就像存心與他過不去似的,竟然用小腿在他的身上磨蹭起來。
  身體不可抑制地發生變化,蘇沛難堪極了,卻又不敢推開連宇喬。連宇喬身體還很虛弱,昨晚又睡得不太安穩,蘇沛不想吵醒他。無奈之下,他只好儘量輕微地向一旁挪了挪,能避開一點就避開一點。可惜連宇喬完全不能體諒他的心情,反而變本加利的靠近。
  “唔……”終於控制不住下腹澎湃的欲望,蘇沛不禁呻吟出聲。
  這時,胸口突然傳來輕微的震動,蘇沛勉強睜開雙眼,眼神由迷離轉為惱怒。
  “你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這麼敏感。”連宇喬啞著嗓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別點火,現在受不了的是你。”
  蘇沛將手背覆在眼瞼之上,掩去難耐的神情。
  連宇喬靜靜地看著蘇沛,嘴角彎起的弧度漸漸擴大。他喜歡這樣的蘇沛,坦然中帶著羞澀,真實而可愛。
  “我的確有些勉強,不過你呢?”拉開他放在臉上的手,連宇喬吻住那微微泛紅的臉頰,喃喃道:“這樣忍著……不難受嗎?”
  很難受!
  當連宇喬將手伸進蘇沛的睡衣之中,蘇沛的全身都要竄出火來。
  “宇喬……夠了!”扣住在他皮膚上放肆的手掌,蘇沛低聲吼道。
  “真的夠了?”擺明不相信蘇沛的話,連宇喬乾脆以吻封緘,乘著蘇沛失神的空檔,輕易掙脫手上的束縛。
  舌上的觸感十分溫柔,輕輕地、緩慢地勾纏,細緻地撫慰著。可是腰下的動作卻截然相反,粗魯而激烈,灼熱的掌心毫不留情地搓動著脆弱的部位,執意將欲望推至崩潰的邊緣。
  “唔!”蘇沛扭動著,卻敵不過連宇喬的誘惑。他的雙眼濕潤了,為睫毛掛上晶瑩的淚珠。
  離開那張被自己吮吻得豔紅的唇瓣,連宇喬目不轉睛地看著蘇沛,如同欣賞一幅美景。明明就已經情欲高漲,卻還在拼命地隱忍。白皙的皮膚上紅霞遍佈,整個人抖得像風中的樹葉。連宇喬忍不住壞心地以手指逗弄最為敏感的前端,毫不意外地聽到重重的抽氣聲。
  “你……”
  蘇沛來不及責備他的惡劣,就重新陷入新一輪的情潮之中。支援不住,只能仰頭大口喘息著,下巴與脖子組合成誘人的線條,突起的喉結在上面不住地滑動著,勾動某人沉睡的欲望。
  “喂,”低頭含住蘇沛的喉間的突起,連宇喬發出模糊的歎息,“太過分了……居然……這麼勾引病人……”
  “胡說些什麼!”
  拼盡最後一點力氣,蘇沛翻身一滾,咕咚一聲跌在地板上。
  “幹什麼!”連宇喬趴在床上,怒視蘇沛。
  “以、以後再說。”蘇沛掙扎著爬起來,乾笑了兩聲,捂著肚子就往浴室奔去。
  “哈哈哈哈!”連宇喬埋頭大笑,笑完之後又覺懊惱,忍不住在枕頭上重重捶了一拳,暗自說道:等我身體好了,你休想再躲!
  等蘇沛料理完一切走出浴室,連宇喬已經再次昏睡過去。看著那張輪廓分明的睡臉,蘇沛溫柔地笑了。
  真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能這麼看著你,一直一直這麼看著你。
  ***
  等連宇喬見到連芙蓉時,已是五天之後。
  在蘇沛的悉心照料之下,他的面色已見紅潤,行動也敏捷了許多,最重要的是精神狀態相較剛剛獲救之時已有天壤之別。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連芙蓉卻正好相反,原本就孱弱的身體現在已是骨瘦如柴,整張臉凹陷下去,陰影起伏的樣子有些駭人。
  包裹住姐姐纖細的手掌,連宇喬試圖用自己的掌心溫暖她,可是那微弱的熱量卻像被瞬間吸走了一般,完全不起作用。
  “姐……”
  連宇喬輕輕喚了一聲,可惜仍處於昏迷狀態的連芙蓉無法給他任何回應。只有電子儀器發出冰冷的滴噠聲證明她還活著。
  “不是說手術完就能醒嗎?為什麼會這樣?”
  連宇喬的聲音不大,可是站在一旁的主治醫生已是一身冷汗,那是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手術結束後連小姐的檢查結果的確是顯示她的身體各項指標都在恢復,至於為什麼不醒,我們也很難解釋……”
  “什麼叫很難解釋?!”連宇喬陰沉地看向醫生。
  “宇喬,”蘇沛上前一步擋住了連宇喬的視線,說:“有話慢慢說。”
  連宇喬穩了穩情緒,將蘇沛推到一邊,繼續對醫生說:“現在你們還能採取什麼措施?如果沒有辦法,我會去找更好的醫院。”
  “必要的醫療手段我們都在進行,不過病人能否從昏迷中清醒主要還是靠她自己。按她現在的情況,心理因素很可能超過生理因素。”
  “什麼意思?”
  “我想你們一定聽過有關家屬與植物人長期不間斷的交流,從而將植物人喚醒的新聞吧。雖然在昏迷中,不過病人腦部的意識並未完全消失,同樣可以接受到外界的資訊,如果說某種資訊正好刺激到……”
  “你是說只要我在這邊陪她說話,她就會醒?”連宇喬不耐煩地打斷醫生的長篇大論。
  “一天能固定說上一段時間就好,不過成不成功就很難說了。”
  “你到底有沒有一句准話!”
  “宇喬,”蘇沛拍了拍連宇喬的肩膀,示意他冷靜下來,“聽醫生把話說完。”
  連宇喬不滿地皺起眉頭,不再出聲。
  醫生感激地看了蘇沛一眼,繼續說:“這種交談越是親密的人越有效。至於生理方面的冶療我們也一定不會鬆懈。如果連先生不信任我們的能力,需要轉院我們也一定配合。”
  連宇喬看了醫生一眼,臉拉得更長,正當他打算再次開口,商群突然出現了。
  “謝謝你,醫生。”握了握醫生的手,商群禮貌地說:“轉院的事以後再說,現在還是要麻煩醫生多多盡心了。我們一定會積極配合治療。”
  醫生好不容易逮到個臺階,哼哈了兩句,便飛快地離去,生怕再對上連宇喬的惡形惡狀。
  “你們過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商群走到妻子的床邊,不經意地問道。
  “你不用上班嗎?這個時間跑過來。”連宇喬反問。
  “芙蓉現在很虛弱,你這麼不會控制情緒,是會影響到她的。”商群的話裡雖然有責備,不過語氣還算溫和。
  可是,這句話入了連宇喬的耳,就成了背上的芒刺。
  蘇沛趕在連宇喬跳腳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臂,“坐下來休息一下,你身體剛好,別累著。”
  “我沒事。”看到蘇沛眼中的擔心,連宇喬只好將火氣收斂了起來,以上司對下屬的口氣對商群說道:“今天我會守在姐姐這裡,你回公司整理一下,下周我就回去工作。”
  商群怔了怔,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蘇沛,正遇上蘇沛懇求的目光,於是說:“那我下了班再過來。”
  蘇沛點了點頭,示意商群放心。
  看著商群離去的背影,連宇喬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我們過來他就過來,你說他在怕什麼?”
  “什麼?”蘇沛沒聽懂。
  “商群是不是怕我和姐姐單獨在一起?還是說……”
  蘇沛用手指撫平連宇喬的眉心,笑道:“別在芙蓉姐面前說她丈夫的壞話,她會不高興的。”
  握住蘇沛的手指,連宇喬假裝生氣地說:“那我不高興,你有沒有看到?”
  “OK,我不幫他說話總行了吧。”
  “算你聰明。”獎勵似地吻了吻蘇沛的手背,連宇喬總算是笑了出來。
  病床上,連芙蓉的手指在被褥內輕微地彎曲了一下。




(下)
第一章
  雖然醫生並不贊成連宇喬這麼快就恢復工作,可連宇喬還是在週一的早晨準時走進了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蘇沛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小心地隱藏著眼底的擔憂。連宇喬看起來精神還可以,可身體始終是沒有完全恢復,萬一有什麼意外……不會的,只要控制好工作量就沒問題的,蘇沛只能這麼暗自安慰自己。
  “櫃子裡的文件呢?”連宇喬指著原本陳列得滿滿的,現在卻空空如也的檔櫃問道。
  “你不在的時候是商先生在代理你的工作,那些文件搬到他那邊去了。”
  “馬上叫人把它們搬回來。”
  蘇沛一邊幫連宇喬脫下外套,一邊點頭答應。
  其實那些資料連宇喬並不是經常用到,商群也不過是因為剛剛接手,希望對細節瞭解得更詳細一些才借去參看。連宇喬如今非要將它們拿回來,只怕又是成見作祟。
  “冷不冷?要不要把溫度調高一點?”九月正是最熱的時候,所有的辦公室都開著冷氣,蘇沛怕連宇喬適應不了。
  “不用了。”連宇喬搖搖頭,說:“你去把商群這段時間經手的檔都拿過來。”
  “全部?”
  “全部。”
  “那可能要花一點時間。我先回辦公室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記得叫我。”蘇沛說。
  “這麼不放心?”連宇喬笑了,“你把門開著,看著我好了。”
  蘇沛的辦公室與連宇喬的辦公室緊挨著,中間有一道門可以通行。
  “只要你同意,我求之不得。”蘇沛笑著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果真將門敞開。
  兩個房間,兩張的辦公桌,相隔不到十米的距離。連宇喬能看見蘇沛散在額前的碎發,鼻樑上晶亮的鏡片,以及嘴角不變的溫柔。
  連宇喬知道自己對蘇沛的依賴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哪怕是離開他一秒,他都會覺得心慌。綁架帶來的傷害遠比他想像的要嚴重,現在的連宇喬害怕黑暗、害怕獨處,夜裡如果不摟著蘇沛,根本無法入眠。
  放鬆身體,連宇喬慵懶地靠在皮質的椅背上,試圖調適腦中緊繃的神經。
  這場綁架簡直就是莫名其妙,連宇喬想不透綁匪囚禁他的理由。他們明明已經拿到錢,也沒有撕票的打算,卻遲遲不肯放他。甚至專門找人來負責他的一日三餐,然後再企圖餓死他。如果那群綁匪不是傻子,那麼這件事就太不合邏輯了。更可笑的是,連宇喬從始至終沒有見過綁匪的臉,連身高體形都不清楚,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去尋找他們的下落。
  現在回想整個綁架事件的始末,連宇喬感覺就像一場專門針對他的遊戲。一定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
  “連先生,陳穆先生來了,他想見您。”秘書通過內線電話通知連宇喬。
  “請他進來吧。”陳穆是連氏的股東之一,其持股量僅次於連晉東,因為不參與日常的管理,所以他很少來連氏。這次他沒有打招呼就突然來見連宇喬,讓連宇喬覺得有些奇怪。
  “誰來了?”蘇沛聽到聲音,問。
  “陳穆。”
  “那我把門關上了。”蘇沛也有些詫異。
  在陳穆進入連宇喬辦公室之前,蘇沛關上了門。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他突然有些忐忑。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陳穆離去。連宇喬走進了蘇沛的辦公室。
  “人走了?”蘇沛放在手中的檔。
  連宇喬點點頭,走到蘇沛的身邊。
  “怎麼了?”察覺到連宇喬的沉默,蘇沛站起身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舒服嗎?”
  下一秒,連宇喬微涼的嘴唇就覆蓋了蘇沛的聲音。他急躁地吮吻著,像是要擺脫什麼似的。蘇沛怔了怔,還是迎合了他的動作。
  直到襯衣被解開,整個人被連宇喬壓到辦公桌上,蘇沛才驚覺事情不妙。
  “這裡是辦公室……”
  額頭頂在桌面上,蘇沛困難地提醒連宇喬,場地不對。
  連宇喬仍是一言不發,粗魯地將蘇沛的襯衣推至肩膀處,貪看那成片的雪白皮膚。偏瘦的身體,脊柱一節連著一節的形狀十分明顯。比大部分男人都要細膩的膚質,光滑而結實。連宇喬低下頭,在上面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跡。
  “宇……唔……”
  蘇沛的嘴被連宇喬單手捂了個嚴實,只聽得見悶悶的單音。手掌的涼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蘇沛的呼吸,溫暖而濕潤。
  聽見皮帶扣解開的聲音,感覺灰色的西褲輕易滑下了大腿堆疊在腳背上,蘇沛閉緊了雙眼。雖然現在的環境讓他很不舒服,可是他不擅長拒絕。對於連宇喬,他永遠都無法拒絕。
  堅挺的物體在身後的秘穴外以螺旋形摩擦著,為進入做準備。
  蘇沛咬緊牙關,以承受即將到來的劇痛。
  “看著我。”連宇喬低沉的聲音在蘇沛的耳邊響起。
  “嗯?”
  來不及表示疑問,人就被翻轉過來。蘇沛睜開眼,看見連宇喬的臉迅速貼近。於是順從地張開嘴唇,讓柔軟的舌尖得以進入。糾纏間,蘇沛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連宇喬的雙眼。
  因為不反抗,所以沒有樂趣嗎?
  修長的手指一路向下摸索,直到碰上火熱的源頭。
  蘇沛笑了,帶著妖冶的味道。
  連宇喬收緊了雙臂,加深了親吻,一邊撫摸著蘇沛的背脊一邊隨著蘇沛手上的動作慢慢擺動自己的身體。體內的躁熱逐漸升溫,突然焚燒了一切,包括心頭的焦慮。
  蘇沛是一杯寧神的茶,還是一劑擁有奇效的鎮定劑?連宇喬迷惑了,看不清自己。
  濕滑的舌尖分開了,隨後是粗重的喘息。
  蘇沛問:“要進來嗎?”
  連宇喬不解。
  蘇沛垂下眼瞼,摟住連宇喬的脖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然後握住他的一隻手,滑到自己臀部中央凹陷的地方。
  “蘇沛……”撫過蘇沛自行擴張過的秘處,連宇喬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會弄傷你的。”
  “沒關係。”
  “我心疼。”
  “你說什麼?”蘇沛瞪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於連宇喬的甜言蜜語,他還有些不太適應。
  “我說用手也是一樣!”連宇喬沒好氣地咬住蘇沛的下唇。
  果然還是那個不懂溫柔的連宇喬。感受到唇上重重的吸吮,蘇沛笑彎了眼角。
  坐在辦公桌上,他抬高腿,勾住連宇喬的腰,說:“沒關係。”
  他知道連宇喬只是想減壓,如同他與Anna發生關係的那一天。看起來強大,實際上只是個不懂調適自己的傻瓜。為什麼會如此愛他?蘇沛自己也說不清楚。
  溫柔地將連宇喬引入自己的體內,他仰起了脖子,大口地呼吸。乾澀難行的甬道,讓兩人的痛苦大過快感。連宇喬向後退了一步,然後一頂而入。
  “啊!”
  “唔!”
  分不清是誰的呻吟,瞬間在室內散開。
  連宇喬不想硬來,卻被長期的習慣左右,反射性地開始律動。那緊窒的包容,讓他發瘋發狂。
  蘇沛環住連宇喬的脖子,直起腰以方便他的運動。刀絞一般的疼痛從身體最深處漫延開來,他只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讓連宇喬聽到他痛苦的聲音。
  一切都會好的,為了連宇喬,他什麼都願意。
  察覺到蘇沛的隱忍,連宇喬抬起一隻手,摘去蘇沛的眼鏡。這才發現,他薄薄的唇上拖著一絲紅線,嘗上去味道腥鹹。
  連宇喬有些吃驚,扣住蘇沛的手腕,印著清晰齒痕的手背落入眼簾。
  “真的這麼痛?”
  蘇沛白著一張臉,虛弱地點了點頭。
  來回舔過蘇沛的手背,連宇喬的動作由單純的活塞運動改為刻意的摩擦。駕輕就熟地刺激著蘇沛體內的敏感點,點燃仍在沉睡的欲望。
  “唔……嗚……”
  壓抑不住的呻吟至唇邊溢出,淡淡的紅暈爬上蘇沛的臉頰,呼應著身體的熱情。
  “我愛你。”
  疾風暴雨般的律動沖散了低沉的愛語,讓蘇沛一陣恍惚,以為那三個字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我愛你。”
  真切的聲音壓過蘇沛的神經,讓他如遭電擊。
  “宇喬……”
  “噓──抱緊我。”
  蘇沛拼盡全身的力氣將連宇喬牢牢抱緊,脆弱的淚腺製造出源源的液體浸濕兩人的面頰。
  這是蘇沛繼那日連宇喬無意中說漏了嘴之後,第二次聽到這三個字。等得太久,所以在它真的來臨時完全不敢確定。只能閉上眼,借由身體的接觸來感受這遲來的美好。
  倘若只是美夢一場,但願永遠都不要醒來。
  火熱的中心摩擦著連宇喬的上衣,身上由下至上的貫穿直達心臟。狂亂的情欲衝撞著四肢百駭,不需要言語的交流,蘇沛被這前後夾攻的快感衝擊得頭暈目眩。
  會死的,快樂至死!
  “啊!”
  一股熱流沖入蘇沛的體內,引來高亢的叫喊。
  腹上有些濕滑,蘇沛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精液已經弄髒了連宇喬的衣擺。
  “對、對不起……唔……”
  來不及將歉意表達清楚,連宇喬的親吻就撲面而來。
  情事過後的撫慰,帶著餘韻,同樣撩人心魄。
  宇喬……
  蘇沛只能在胸中歎息,因為整個口腔都被連宇喬佔據。溫暖的舌尖徘徊不停,時而像在吮吸誘人的糖果,時而像在窺探未知的深處。放任著、享受著,無論是蘇沛還是連宇喬都為這一吻深深陶醉。
  褪去情色濃郁的味道,僅僅是互相擁有,心靈深處的契合。
  兜兜轉轉,終是找到了最想要的。
  他們,彼此相屬。
  “別哭了,眼睛都腫了。”
  一個又一個的親吻落在蘇沛的眼瞼之上,連宇喬的嗓音混合著疲累與情事過後特有的沙啞。
  蘇沛費力地吸了吸鼻子,卻還是止不住眼淚。
  “呵呵……”忍不住伏在連宇喬的肩頭,又哭又笑。
  有時候,擁抱比親吻實在。
  連宇喬站著,靜靜地抱住蘇沛,一直到兩腳發軟。身體初愈的他,體力還是欠佳。
  “去你那邊的沙發上休息一下。”蘇沛總算調整好情緒,開始擔心連宇喬。
  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連宇喬順從地點了點頭。
  等蘇沛整理好混亂的辦公室,連宇喬已經癱倒在經理室寬大的沙發上。
  “冷不冷?”蘇沛問。
  連宇喬搖了搖頭,伸出手拉蘇沛坐下,將頭枕在他的大腿之上。
  “陳穆聯合了幾個股東,打算把我擠下臺。”
  “為什麼?”蘇沛大驚。
  “他們認為商群更合適。”
  蘇沛沉默了。連宇喬失蹤的這段日子,商群所表現出來的領導能力有目共睹,雖然不及連宇喬果敢,但他不卑不亢的態度,比連宇喬的咄咄逼人更讓人易於接受。
  “我不會讓商群得逞的。這裡姓連,不姓商。”連宇喬閉上眼睛,疲憊的神情裡夾雜著些許忿恨。
  “我想這只是股東們的決定,與商先生並無關係。”如果商群要坐連宇喬的位置,早在連宇喬脫險之前前就有機會了,何必等到今日。
  “如果不是他在背後攛掇,股東們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與永逸的合作計畫擱淺,再加上你的失蹤,股東們會有這種想法並不奇怪。”
  “你不覺得時機太湊巧嗎?”連宇喬掙扎著坐起來,不悅地看著蘇沛。
  蘇沛捋了捋他的頭髮,說:“你對商先生有成見,他根本沒有與你爭地位的打算。”
  “你這麼瞭解他?”
  “我只是就事論事。”
  “綁架我的人也許跟他有關。”連宇喬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蘇沛一怔,直覺地反駁:“這不可能!”
  “你信他不信我?!”
  “宇喬……”
  “出去!”
  連宇喬突如其來的怒吼讓蘇沛打了個寒顫。
  “宇……”
  “別讓我說第二遍。”
  尖銳的聲音刺破了蘇沛的耳鼓,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有些遲鈍。
  連宇喬將雙臂交疊在胸前,神情冷硬。
  蘇沛看了他一眼,隨後慢慢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關上門,門裡門外,又成了兩個世界。
  ***
  推開窗戶,任戶外的喧囂蜂湧而入。
  蘇沛呆呆地看著窗外,腦中一片混沌。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陣敲門聲將他拉回現實中。
  來人是商群,蘇沛強打起精神,問:“有事嗎?”
  “陳穆來過了?”
  坐回自己的位置,蘇沛將桌上的眼鏡重新架回鼻樑上,掩去臉上的酸楚。
  “他之前跟我提過換人的事,被我拒絕了,我沒想到他會直接來找連宇喬……”商群自顧自地說著,直到完全得不到回應,才發現蘇沛不對勁,“蘇沛?”
  蘇沛向後靠了靠,用手按住額角,問:“你站在哪一邊?”
  “還用說嗎?”商群坐在蘇沛對面,不答反問。
  “宇喬並不信任你,你不用為他一再退讓。”
  “我還以為你會為了他來說服我。”商群笑。
  “他不需要我幫他。”
  商群微微一愣。
  蘇沛放鬆了緊繃的面部表情,笑道:“你和他在工作上各有優劣,關於誰能坐頭把交椅這件事,我的看法中立。至於私事……我不想混為一談。”
  商群不語,眼中閃過讓人費解的光芒。
  “你們吵架了?”
  蘇沛仿佛聽到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忍俊不禁道:“你見我跟誰吵過架?”
  “Anna的事我已經幫連宇喬解決了,你大可放心。”
  “Anna?!”蘇沛看著商群,心中猛地一沉。這段時間他一直圍著連宇喬打轉,根本把Anna有孕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用錢可以解決的事情,都不是難事。”
  “那,孩子……”
  “你覺得連宇喬會為了孩子娶她嗎?”商群的語氣有些不屑,“Anna還很年輕,少了負擔,將來的路才好走。”
  蘇沛閉上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感覺……像個劊子手。”
  “就算有劊子手,也只會是連宇喬。”商群從座位上站起來,整了整衣服上的折皺,說:“我不想加深連宇喬對我的敵意,希望你能幫我。”
  “你……”
  “我是為了芙蓉,她太疼這個弟弟。溫床,記得嗎?”
  撫過手背的齒痕,蘇沛回以瞭解的微笑。
  雖然已經互相表明心意,可他與連宇喬的相處模式並無變化。是自己的期望值太高,還是這溫床一般的慣性,讓他逃不出以往的桎梏?
  蘇沛將門推開一條縫,偷看門那邊的連宇喬。
  空無一人!
  ***
  “你是說我的情況是失眠引起的?”連宇喬挑了挑眉。
  “一般來說,長期的睡眠不好會使人精神緊張,從而造成疲倦、易怒、情緒不穩。嚴重的,甚至會產生心理障礙、精神疾病或者人格障礙。按你現在情況,可以先服用小劑量的助眠藥物試試,不過連續服用不能超過一周。如果沒有效果,我們再試試用其他方法。”醫生一邊說,一邊寫下一張藥方遞給連宇喬。
  “這種藥會讓人上癮吧?我不吃。”連宇喬沒有伸手去接。
  “只要控制好劑量,不會有太大影響。”醫生解釋道。
  連宇喬還是搖頭,“有沒有別的辦法?”
  “你的失眠是來自心理壓力,只要找到癥結,加以疏導,自然可以改善睡眠狀態。不過你什麼都不肯對我說,我實在無從下手。”醫生無能為力地聳聳肩。
  “減壓嗎?”
  “如果你自己能找到合適的減壓方式……”
  “我知道了。”
  連宇喬頭也不回地走出醫生的辦公室,臉色比進去時更為陰沉。
  最近,他發現自己根本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尤其在面對蘇沛的時候。明明就不想發脾氣,可混帳話還是衝口就出。
  居然會想到來看心理醫生,真是遜斃了!可是,一回想蘇沛受傷的眼神……
  連宇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在街口茫然地張望了一陣,最後攔了一輛計程車。
  “去聖安醫院。”
第二章
  “姐,你打算睡到什麼時候?真是嫉妒你呀!我現在天天都睡不好。”連宇喬坐在姐姐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那個商群有什麼好,真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麼會嫁給他。他現在來和我搶連氏的位置,先說好,我不會讓他的。不過……”
  連宇喬低下頭,將臉貼在姐姐的手背上,“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跟他起衝突,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聽你的。”
  “姐,我現在瘦了好多,你就不想看看我……”
  蘇沛靠在病房的門邊,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這時的他,再也經不起連宇喬失蹤的打擊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我決定和蘇沛在一起了。其實,你早就看出來了,對不對?不然你也不會特別去親近他。蘇沛跟你很像,什麼事都順著我,不,應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姐,你也這麼覺得吧?像我這樣的人,除了蘇沛,只怕也沒人能受得了了……”
  連宇喬的聲音越來越弱,卻足以讓門外的蘇沛聽得清楚。
  “心理醫生說我需要減壓,還開了藥給我,不過我沒拿。能幫我減壓的只有蘇沛,姐,你知不知道,晚上只有抱著他,我才能入睡……可是,也只有在單獨面對他的時候,我才會完全克制不住情緒。大概是因為……覺得沒必要吧……都是你們,把我慣壞了……”
  連宇喬說得累了,枕著姐姐的手臂沉沉睡去。室內安靜下來,只聽見儀器規則的跳動聲。
  蘇沛又站了好一會兒,終於輕輕地走進病房,拿起備用的毯子為他蓋上。
  慣壞了嗎?
  蘇沛用手指碰了碰了連宇喬的下巴,臉上露出溫柔的微笑。
  這時,睡在病榻上的連芙蓉突然睜開了雙眼,混濁的眼球像瀕死的魚類。
  “芙蓉姐!”
  蘇沛嚇得打了個哆嗦,連忙按下了病床上方的呼叫器。一旁儀器中的線條開始劇烈抖動,連芙蓉枯木一般的手腕猛地揪住蘇沛的衣領,將他拉向自己。
  “芙蓉姐,”蘇沛低下頭,緊張地看著連芙蓉,“你想說什麼?慢慢說……”
  “……”
  “芙蓉姐?”
  “……”
  睡得迷迷糊糊的連宇喬被蘇沛的聲音吵醒,定睛一看,自己的姐姐正拉著蘇沛,在他的耳邊說著什麼。
  “姐!”
  連宇喬來不及感到喜悅,就見儀器上的線條大大地跳躍一下,繼而成為了一條直線。
  “姐!”
  醫生護士趕了過來,將蘇沛與連宇喬推出了病房,開始實施急救。
  “姐!”連宇喬拍打著房門,吼得聲嘶力竭,“放開我,你他媽的放開我!讓我進去!”
  “連宇,你冷靜點,讓醫生先救人!”蘇沛死死地抱住連宇喬,不讓他輕舉妄動。
  “放開我!”
  “冷靜點,沒事的,沒事的!”
  “放……”
  由於太過激動,連宇喬昏了過去。
  “醫生,護士,來人啦!”蘇沛慌了,抱著四肢虛軟的連宇喬一同跌坐在地板上。
  ***
  常聽人說,人死了之後,靈魂就會脫離肉體,尋找新的屬地。只有那些尚有牽掛的人例外,他們常常因為心願未了,而不得不在原地徘徊,不得往生。
  連宇喬站在連芙蓉的病床前,面無表情地問蘇沛:“姐姐臨死前,跟你說了什麼?”
  正半跪在病床邊抱住亡妻啜泣不止的商群,聞言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蘇沛。
  蘇沛怔了怔,避開了商群的目光。
  “芙蓉姐讓我照顧你。”他走到連宇喬的身後,牢牢地抱住他,說:“芙蓉姐對我說,‘照顧宇喬’”
  “只有這四個字?”
  “只有這四個字。”蘇沛閉上眼睛,將臉貼在連宇喬的頸後,收緊雙臂。
  連宇喬也閉上了雙眼,仰頭,站直身體。
  一片死寂。
  ***
  葬禮在十天之後,所有事項都是由商群一人操辦。
  從醫院回家後,連宇喬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蘇沛一直待在連家,白天像個隱形人一樣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儘量不去打擾他。夜裡,他才會寸步不離地陪在連宇喬的身邊,在他作噩夢時及時叫醒他。
  他們一直不曾交談,因為連宇喬自從離開醫院之後,就好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只有蘇沛知道,那是他表達悲傷的方式。
  連芙蓉走了,連宇喬也死了一半。
  這幾日,蘇沛斷斷續續從連晉東口中得知一些連家的舊事。
  連芙蓉與連宇喬的母親並非同一人,連晉東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連芙蓉的時候死於先天性心臟病,她什麼也沒留下,除了那身病根。
  連芙蓉四歲的時候,連晉東為她請來一名家庭教師。
  家庭教師名叫喬婭,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八年後,她成為了連晉東的第二任妻子,又過了兩年,她生下了連宇喬。
  連宇喬,取的是“連與喬”的諧音。可惜的是,那只是喬婭一廂情願的想法。連晉東雖然娶她為妻,卻並沒有認真愛過她。當時的連晉東眼裡只有事業,之所以娶喬婭,不過是因為連芙蓉需要一個母親,連家需要一個健康的繼承人而已。
  沒有愛情的婚姻裡,纖細敏感的喬婭一日比一日衰弱,而年幼的連宇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像折斷的花朵一般日漸枯萎。
  在那些懵懂不知的日子裡,植根在他心裡的只有姐姐的關懷與父親的冷漠。
  “當我察覺到自己錯過了什麼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連晉東蒼老的聲音在蘇沛的腦中盤旋,“喬婭走了,芙蓉長大了,而宇喬……已經下定決心徹底疏遠我。我試過接近他們,可是除了工作,我和宇喬完全找不到任何話題。有時我甚至覺得,商群更像是我的兒子……”
  “只要人還在,一切都來得及。”
  “可是芙蓉已經不在了。”
  “連先生……”
  這不是蘇沛第一次看見連晉東的眼淚,卻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位老人情感中的絕望。如果不是因為胸中淤積著悲傷,連晉東也不會對蘇沛這樣的外人說出如此多的家事。
  不再是那個在商界叱吒風雲的連晉東,此刻的他不過是一個痛失親人,需要依靠與安慰的普通老人。
  連家的人,已經不能再受打擊了。
  “蘇沛。”商群的聲音打斷了蘇沛的沉思。
  蘇沛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問:“有事嗎?”
  “宇喬……”
  “他很好。”蘇沛笑了笑,有些疲憊,“都會過去的,時間能治好一切。”
  “辛苦你了,我實在沒有精力照顧所有人。”商群苦笑。
  “不用客氣。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芙蓉姐一定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商群的表情有些凝固,陰鬱的眼睛注視著蘇沛,閃過刺痛。良久,他才幽幽地說道:“我更希望……她能帶上我。”
  “別說這種話,”蘇沛轉身背對商群,“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葬禮明早十點,宇喬那邊就拜託你了。”商群轉換了話題。
  蘇沛沒有回頭,輕輕應了句:“知道了。”
  沿著淺灰色短毛地毯,蘇沛與商群一個往樓上走,一個下了樓。連芙蓉倒下的那個轉角,再也無人停留。
  ***
  連芙蓉的葬禮簡單而隆重,可由於她的朋友不多,所以來參加的多是連晉東生意上的朋友。杜婉馨也跟著父親一起到場,而且從始至終都默默地注視著連宇喬。
  葬禮之後的冷餐會上,蘇沛被商群拖去應酬客人,因為來人太多,他有些應接不暇。
  而一身黑色西服的連宇喬則孤獨地站立在不起眼的角落,不與任何人交流。有那麼一瞬,蘇沛覺得那抹黑色會將他整個兒吞沒似的。
  杜婉馨似乎是瞅准了機會,蘇沛前腳離開,她後腳就走到了他的身邊。不過,連宇喬對她並無特別,仍是一張冷臉,不發一言。蘇沛一邊與賓客交談,一邊分神偷看他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杜婉馨走開了,蘇沛拿了幾塊點心走到連宇喬跟前。
  “吃點東西吧。”
  連宇喬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搖頭。
  “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蘇沛接過連宇喬手中的空杯。
  連宇喬仍是一言不發,只是突然抬手碰了碰蘇沛的眼鏡腿。
  “怎麼了?”蘇沛問。
  連宇喬搖頭,把蘇沛略長的頭髮撥到了耳後。
  這時,同樣為連宇喬端來食物的杜婉馨正好將這個細微的動作看在眼裡,全身頓時僵如石塊。
  “連宇喬!”
  蘇沛聞聲望去,正看過一把揮過來的水果刀,他反射性地擋到了連宇喬的身前,鋒利的刀刃瞬間劃破了他的手臂,鮮血立馬湧了出來。
  刹那間,場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眾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這個角落上。
  連宇喬眼明手快地捉住來人的手腕,一把奪過水果刀,怒道:“你幹什麼?!”
  蘇沛握住手臂的傷口,強忍著刺痛,定睛一看,來人居然是久未見面的Anna,不禁脫口而出:“Anna……”
  Anna被連宇喬抓得動彈不得,整張臉漲得通紅,仿佛要炸開一般。
  連宇喬瞧了一眼蘇沛的傷勢,對著一旁滿臉呆滯的杜婉馨吼到:“愣著幹什麼?還不打電話報警!”
  “哦,哦!”杜婉馨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把手中的盤子放到一旁的餐桌了,慌張地掏出手袋中的電話。
  “不要。”蘇沛出聲阻止。
  他從Anna的眼中看到了怨恨,那是針對連宇喬的怨恨,為什麼?
  蘇沛看著連宇喬,懇求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們去裡面談。”
  “沒什麼好談的!”Anna打斷了蘇沛的話,怨毒的眼中居然泛起了淚光,“連宇喬,你這個殺人兇手!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我要你償命!”
  “你說什麼瘋話?”連宇喬將Anna的手臂向後一扭,制住她胡亂的掙扎。
  “瘋了,我是瘋了!如果不是為了你發瘋,我又怎麼會懷孕,還相信你會對我好……一心想把孩子生下來……可沒想到,你居然讓人在我吃的補品裡下藥……你還有沒有人性……唔……”
  蘇沛沖上前,死死捂住了Anna的嘴巴,不顧連宇喬錯愕,硬是將人拖進了一旁的小包間。
  “進裡面來說。”對連宇喬扔下這句話,蘇沛還不忘用眼神示意正在走近的商群處理好外面的情況。
  傷口被Anna的指尖摳住,鑽心的疼痛讓蘇沛皺緊了眉頭,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來。
  “放開我!”Anna趁機掙開蘇沛的鉗制,一個踉蹌之後跌坐在地上。
  “Anna……”蘇沛想去扶她,卻被她猛地推開。
  “走開!”Anna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脆弱而無助。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把話說清楚。”冷著臉站在一旁的連宇喬終於開了口。
  Anna似乎被連宇喬陰狠的的聲音嚇到,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話來。
  “什麼孩子?”連宇喬蹲下身,揪住Anna的衣領。
  “你的孩子……”過近的距離讓Anna有些窒息,確切的說,是連宇喬身上駭人的氣息讓她覺得害怕,“我懷了你的孩子……”
  “什麼時候?”
  “你不知道?!”Anna一臉的不可置信,“我找不到你,就跟蘇先生說了……”說話間,她突然看向蘇沛,“你沒告訴他?”
  連宇喬也轉頭看向蘇沛,四目相交,蘇沛只覺一陣暈眩。
  “我……”蘇沛無法回答,他的確沒有告訴連宇喬有關Anna的事情。那是因為……
  很顯然,商群所謂的解決並不是採用的正常方式。
  “你們別在我面前演戲了!”Anna突然抱頭大叫道:“我知道我只是個沒身分的女人,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呀!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對待我……”
  抓住連宇喬的手腕,Anna再度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我已經離開了,為什麼你還是不放心。我只是想留下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啊!為什麼……為什麼你那麼狠心?”
  連宇喬鬆開Anna的衣領,轉而扣住她的下巴。
  “我有必要對你演戲嗎?”
  低沉的聲音輕易鎮住了Anna,讓她在不知所措間重又燃起了希望:“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前幾天收到你寄來的一些補品,還有一封信。信上說你被家裡的事情絆住了,不能來見我。其實你很想要這個孩子……”Anna頓了頓,聲音轉為嗚咽,“我很高興,就吃了那些東西……”
  尚為成形的孩子,連宇喬的孩子!蘇沛瞪大了眼睛,如同腦後被重物狠狠擊中一般,整個身體開始搖晃。
  怎麼會這樣?是我的疏忽,都是我的錯……就這麼陷入深深的自責裡,Anna的臉在蘇沛的眼中成了一道又一道重影。
  直到受傷的手臂被纏上雪白的餐巾,蘇沛才被刺痛拖回現實中。
  “你需要去醫院。”商群俐落地為蘇沛包紮好傷口之後說道。
  “……”蘇沛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因為連宇喬正看著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
  “你不用怪蘇沛,事情是我做的。”商群上前一步,擋住連宇喬停留在蘇沛身上的視線,“Anna,你也不用在那裡裝純潔。當初是誰收了錢答應去墮胎的?出爾反爾,哼,還不是嫌錢太少,想用孩子來訛詐更多。”
  “你血口噴人!”Anna臉色大變,急得從地上爬了起來,就朝商群沖去,“你這個殺人兇手,是你害死我兒子!我要殺了你。”可是,她的拳頭還沒揮到商群的臉上,就被輕易制住。
  “適可而止吧!你收錢的時候說的話我可是錄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拷一份給你?”商群順勢在Anna的耳邊低語著,眼睛卻在察看連宇喬的反應。
  連宇喬只是漠然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情緒沒有任何波動。
  商群手一松,將Anna推倒在地,說:“你可以去告我謀殺,不過,也等著冠上敲詐和蓄意傷人的罪名吧。”
  視線轉回連宇喬,商群的表情變得凝重,“有什麼不滿就沖我來,這事跟蘇沛沒關係。”
  “你在維護他?”連宇喬慢慢站直身體,仍是面無表情。
  寒冷從指尖竄上來,一直漫延到心臟,蘇沛不敢去看連宇喬的眼睛。只是拉住商群的衣袖,“送我去醫院。”
  只要轉過身就看不見連宇喬的臉 ,可耳邊傳來Anna的聲音,怎麼堵都堵不住。
  “宇喬,你聽我說,剛開始我的確是想忘了你。我們畢竟相差得太遠,我實在是……可是,我收了錢就後悔了,我是真的愛我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呀……”
  那聲音越來越遠,漸漸聽不見,視線開始模糊,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是誰擋在前面?
  杜婉馨?!
  蘇沛搖晃了兩步,繞過了杜婉馨,假裝沒有看見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
  撐不住了!
  這時,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蘇沛搖搖欲墜的身體,蘇沛抬眼一看──是商群。
  極不自然地推開他,蘇沛掐了掐手臂的傷口,好讓自己振作。
  商群已將冷餐會提前結束,可人群仍未盡數散去。一路前行,竊竊之聲不斷。雖然多數是在唏噓連宇喬的私生活如何如何不檢點,可字字都像紮在蘇沛心頭的針尖。
  這是連芙蓉的葬禮,卻因為他的疏忽而成了別人的笑柄。連宇喬做了父親,卻因為他的沉默而失去了選擇的機會。
  “為什麼?”直到坐上商群的車,蘇沛提出壓抑許久的疑問。
  商群沒有回答,雙眼緊盯著前方的道路。
  “Anna是你放進來的。”蘇沛的語氣肯定,“你是想看到連宇喬名譽掃地,還是想看我們反目成仇?”
  細想之下,如果不是得到某種程度的許可,Anna怎麼可能拿著刀就這麼直直地沖進來?葬禮上來的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以商群縝密的心思,決不可以在安全上出這樣的紕漏。
  面對質問,商群仍是面不改色,不予回應。
  “你究竟想幹什麼?”蘇沛長歎了一口氣,摘下眼鏡,將手覆在眼瞼之上。
  “為連宇喬付出那麼多,值得嗎?”商群不答反問。
  “不管怎麼樣,那個孩子是無辜的。”
  “如果那個孩子真的生下來,你能心平氣和地看著他管連宇喬叫爸爸嗎?”
  “我以為你會看在芙蓉姐的份上……”
  “芙蓉已經死了。”
  隨著一個急刹車,車廂內的話題宣告結束。商群將蘇沛送進急診室,隨即離開。
  ***
  縫合了傷口之後,蘇沛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許久不曾住過的地方,積了不少灰塵。可身心俱疲的他實在懶得管那許多,徑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分不清是什麼時候,蘇沛被重物壓醒,睜開眼屋內一片黑暗。
  “宇喬?”
  即使伸手不見五指,蘇沛還是能分辯出連宇喬的氣息。對於他的出現,蘇沛感到一絲驚訝。
  “宇喬?”
  蘇沛用手肘微微撐起肩膀,卻敵不過壓在胸口的重量,重新倒回床墊之上。
  連宇喬睡著了,以他喜歡的姿勢,趴在蘇沛的胸口,聆聽著蘇沛的心跳,安然入眠。
  抬手撫過連宇喬粗黑的頭髮,蘇沛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茫然之中。
  連芙蓉死了,商群不再隱藏對連宇喬的不滿,甚至是憎恨。Anna今天的出現,似乎僅僅是個序幕。
  還有什麼在等著連宇喬?
  蘇沛痛苦地閉上眼睛,腦中回蕩起連芙蓉最後的聲音。
  “照顧宇喬……”
  “……放過商群……”
  “照顧宇喬,放過商群……”
  放過商群!為什麼?為什麼要放過商群?他到底做了什麼?
  回想起連芙蓉病發倒地時的情景,蘇沛心頭一顫。
  她當時說:““小……宇……小、小……群……商群……”
  是讓宇喬小心商群嗎?!
  商群當時要他下樓拿藥,可是藥根本就在他自己的房中,難道他是想支開旁人?!他想幹什麼?
  蘇沛的心跳驟然加速,可怕的想法在他的心頭升起,揮之不去。
  連芙蓉得知了商群的秘密,商群要害宇喬?
  “綁架我的人也許跟他有關。”
  連宇喬的話浮上蘇沛的心頭。之前,他與連晉東、商群被綁架的時候,商群強烈反對自救,現在想來,他仿佛是確信自己不會受到傷害。而且,在早上獲救之後,他不肯在第一時間報警的理由,回想起來也十分牽強。
  再加上那種虎頭蛇尾的綁架過程,感覺就像是一個圈套,目的就是要引連宇喬去付贖金,然後趁機囚禁他。
  可是,囚禁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千絲萬縷的線索,卻完全分析不出前因後果。
  原本以為隱瞞連芙蓉的遺言,可以調和連宇喬與商群之間的矛盾。一邊弟弟,一邊是丈夫,她一定是誰也不想傷害。可是,如今這種狀況,蘇沛再也顧不得那許多了,沒有什麼比保護連宇喬更為重要。
  “宇喬……”
  蘇沛剛想把連宇喬叫醒,就見連宇喬打開了床頭的小燈。
  “做噩夢了?”蘇沛抬手擦去連宇喬額前的薄汗。
  連宇喬翻了個身,仰躺到床的另一邊。
  “我餓了,你去弄的點吃的。”
  “哦。”蘇沛應了一聲,馬上從床上爬了起來,“冰箱早就空了,你吃不吃麵條?我還是出去買點吃的吧。”
  “不用了,麵條就可以。”
  蘇沛點點頭,轉身去了廚房。燒上水,將面準備好才發現家裡連一顆鹽都沒有。
  這下非出門不可了!
  蘇沛歎了口氣,關上火,走到客廳。脫下睡得皺巴巴的襯衣想換上休閒服,才發現纏著紗布的左臂有些腫,麻痹感大過疼痛。
  “去哪兒?”
  連宇喬不知何時來到蘇沛的身後,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輕輕托起他受傷的手臂小心察看。
  感覺連宇喬吻過自己的頸後,蘇沛下意識地繃緊了後背。
  “沒有鹽……”
  不算激烈的親吻堵住了他的聲音,連宇喬避開蘇沛的傷口,將他摟緊。
  “宇喬……”蘇沛努力集中精神,不讓在他背後不停遊走的大手奪去理智,“Anna那邊你怎麼辦?”
  “不許再提這個人,”連宇喬打斷了他的話,將人抱到沙發之上,命令道:“忘了她。”
  聞言,蘇沛閉上了眼睛。想必連宇喬已經將Anna安置妥當,按他以往的慣例,應該是用錢擺平吧。可是這次……
  “那,孩子……”
  “已經不存在的東西,忘了他!”
  又要忘了嗎?已經不在的東西,沒有記得的價值。
  身體被連宇喬翻轉過來,蘇沛反射性地手肘撐住沙發,結果扯到傷口,頓時痛得倒抽一口冷氣。
  “很疼嗎?”
  “還好。”
  儘管蘇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連宇喬還是停下了動作,將他抱回了臥室。
  留下床頭的小燈,連宇喬趴在蘇沛的胸口,將手蓋住他的眼瞼,說:“睡吧。”
  知道連宇喬在體貼他,蘇沛不禁微笑。
  “你不吃東西了?我下去買,很快就回來。”
  “不用了。”
  “我還是去買點上來吧,餓著肚子不好。”
  “我說不用了,你煩不煩?”不過多說了兩句,連宇喬的臭脾氣又上來了。
  蘇沛吐了吐舌頭,連忙噤聲。
  暈黃的燈光裡,兩人的呼吸聲慢慢重疊,和諧而安寧。蘇沛忍不住側頭,想看看連宇喬的臉,卻發現他正睜著雙眼,盯著光線發呆。
  躊躇了一會兒,蘇沛決定趁現在把商群的事說出來:“宇喬,商群那邊……”
  “你精神不錯啊!”連宇喬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左腳一跨,整到人爬到了蘇沛的上方,“既然你不想睡,那我們就把沒做完的事做完。”
  “等一下!”蘇沛掙扎著,想避開連宇喬的狼吻。
  “亂動什麼?”連宇喬單手壓住蘇沛有傷的手臂,十分不滿地咬了蘇沛的耳朵一口。
  “我有正事要跟你說……”蘇沛有些畏縮,卻還是不想錯過機會。
  “我愛你。”
  連宇喬無視蘇沛的錯愕,開始直奔主題,很快將他帶入情欲之中,直到累得精疲力盡。
  昏昏欲睡之際,蘇沛隱約覺得,連宇喬在有意回避什麼。

TOP

第三章
  清晨,連宇喬關上亮了一整夜的床頭燈。
  半夢半醒的蘇沛反射性地想爬起來為他打理一切,卻被疲憊酸軟的身體制住了動作。
  “不用起來了,”連宇喬吻了吻他的額頭,說:“你今天在家休息,我下班就過來。”
  蘇沛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繼續倒頭大睡,無知無覺中錯過了連宇喬眼中的不舍。
  今天是連氏國際召開股東大會的日子,主要的議程就是總經理職位歸屬問題。要與商群正面對峙,連宇喬不想讓蘇沛參與進來。用做愛來消耗他的體力,雖然不怎麼高明,卻十分有效。
  對不起,蘇沛!我是不得已。
  大步流星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連宇喬看見了端坐在內的連晉東。
  “有事嗎?”連宇喬一如既往的冷淡。
  連晉東皺起了眉頭,“總經理換人這麼大的事,我這個董事長能不來嗎?”
  “您要幫誰?”連宇喬漫不經心地看著父親。
  “你根本沒有勝算。”連晉東有些痛心疾首,“昨天那個秘書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你怎麼這麼不知檢點?居然在姐姐的葬禮上搞出這樣的事情,簡直就是……”
  “您是來教訓我的嗎?”連宇喬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連晉東的話,“為了那個居心叵測的女婿?您別忘了,姐姐已經死了,他跟連家再也沒有關係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
  “爸!如果您要幫商群,大可現在就去宣佈與我脫離父子關係。我不介意把連氏雙手奉送給姓商的。”
  “宇喬,你……”連晉東的手開始發抖,過了許久才將情緒控制下來,“我是你爸爸,即使你再怨恨我,這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到你這一邊。”
  少了連芙蓉,連家父子的關係如同少了潤滑的輪軸,就算勉強運轉起來,也會變成火星四濺的結果。
  看著蒼老、憔悴的父親仍在維護自己,連宇喬的心頭生出幾許不忍。可是,在聽到連晉東的下一句話,他立刻收起了這點情緒。
  “不過,商群是你的姐夫,這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你不該對他太過份。”
  “哼,”連宇喬冷哼一聲,從保險櫃裡拿出一疊檔遞給父親,說:“看完這個,你再確定他夠不夠資格當你的女婿吧。”
  連晉東疑惑地接過檔,一名年輕女子的照片躍入眼簾。
  “商群背著姐姐和這女人來往長達半年之久,如果不是我處理得及時,他們的孩子都會開口叫爸爸了。這就是你的好女婿,姐姐眼中的好丈夫。”連宇喬難掩心頭的忿恨,“我不想讓姐姐傷心,才一直瞞到今天。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怎麼會這樣?”連晉東看著那一堆確鑿的證據,不敢相信愛妻如命的商群居然會在外面偷腥。
  “人心隔肚皮,沒什麼不可能。”連宇喬看著父親,臉色又沉了幾分,“Anna昨天會出現,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學得倒挺快。不過我不會再給他機會了,今天的會議他休想贏我。”
  “你有把握?在公事上,他並無缺失。”連晉東有些擔憂。
  “股東質疑我的能力,也不過是在和永逸合作這件事上。”連宇喬冷笑道:“要補救並不是什麼難事。”
  連晉東還想詳細詢問,卻被秘書的電話打斷,秘書通知說會議的時間已經到了。
  連宇喬看了一眼父親,說:“只要您支持我,商群決對贏不了。”
  連晉東放下手中的檔,無力地點了點頭。這一刻,他第一次為女兒已不在人世而感到慶倖。
  父子倆一前一後來到會議廳,昂首而入。
  數米長的大型會議桌旁座無虛席,商群一身純黑,正坐在主位右邊。
  ***
  蘇沛是被急促的門鈴聲吵醒的。當他一邊穿衣一邊掙扎著跑去開門時,門鈴一直不間斷地響著,不遺餘力地顯示著來人的執著。
  “杜小姐!”
  乍一看裝束時髦的杜婉馨,蘇沛十分驚訝。
  不等蘇沛邀請,她便自行闖進了房中,興師問罪的架式擺明瞭要給主人一個下馬威。
  因為來不及整理,客廳的沙發上還散落著連宇喬昨日換下來的襯衣和長褲,杜婉馨明顯認了出來,瞳孔不自然地收縮了一下,原本就不甚溫和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蘇沛一言不發地將衣服收進了浴室,然後坐在沙發上靜靜等待杜婉馨的下文。
  “你要多少?”杜婉馨坐到了蘇沛對面,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什麼意思?”
  “我要你離開連宇喬,想要多少錢開個價出來。”
  蘇沛木然地看了杜婉馨一眼,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請回吧。”
  “別裝了,你和宇喬事我都知道了。為了錢寧願被男人壓在身下,哼!你還真是賤得可以。”杜婉馨對蘇沛的逐客令充耳不聞。
  第一次被人如此侮辱,蘇沛氣得手腳發抖。
  “我家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少在這兒廢話,你以為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杜婉馨翹起了二郎腿,繼續盛氣淩人,“宇喬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之所以來這裡也是他的提議。”
  “不可能。”蘇沛面無表情地反駁。
  “信不信由你,他昨天向我求婚了,而我也原諒了他之前的無禮。”杜婉馨面帶得意地揚起左手,“這枚戒指是他今早送給我的,婚期在下個月十號。”
  重達三克拉的鑽石戒指,在杜婉馨的無名指上泛著冷光。
  蘇沛認得那個款式,那是連宇喬之前與她訂婚時特地到國外訂做的結婚戒指。因為婚約取消,那枚戒指的訂單也被取消,為此連宇喬還支付了一筆金額不小的違約金。
  “請你出去,如果你再不走,我就請樓下的警衛來幫忙了。”蘇沛的腦子有點亂,他不想與杜婉馨多做糾纏,一心只想去找連宇喬求證。
  不會的,沒理由!
  昨夜溫存的印跡還未褪去,連宇喬早上才說下班就過來,完全沒有徵兆……
  “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如果不是你死纏爛打不肯離開,宇喬怎麼會跟男人牽扯不清?”杜婉馨站了起來,趾高氣揚地走到蘇沛身邊,高聲說道:“你還不知道吧,連氏今天召開股東大會,重新決定總經理的人選。連宇喬要從商群手裡搶回總經理的位子,就必須拿下與永逸的合作計畫,借此說服股東讓他連任……”
  不要再說了!
  蘇沛猛地站了起來,將杜婉馨嚇得往後一退。
  沒有再看她一眼,蘇沛徑直跑了出去,一口氣沖到樓下,攔了一台計程車就往連氏大廈趕去。
  杜婉馨站在視窗目不轉睛地盯著蘇沛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見才慢慢地拿出了電話。
  ***
  一路催促下,計程車將蘇沛載到了連氏樓下。臨下車蘇沛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情急之中只好請認識他的諮詢台小姐代墊車資。
  “蘇先生?!”
  當秘書看見蘇沛從電梯裡沖出來,不由愣在當場。她不敢相信向來一絲不苟的蘇助理居然會身穿睡衣、腳踏拖鞋跑進公司,頭髮淩亂不說,連從不摘下來的眼鏡都忘了戴。
  “連先生在哪兒?”蘇沛沒有餘力去關心別人在想些什麼,此刻的他只想見到連宇喬。
  “連先生在會議室。”秘書指了指會議室,“裡面正在開會,你不能這樣進去!”
  秘書話音未落,蘇沛已經闖了進去。
  “宇喬,這麼困難的合約你都拿到手了,陳叔叔還能有什麼話說?真是後生可畏啊!”
  “哪裡,陳叔叔過獎了。”是連宇喬的聲音,“希望各位以後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的私生活上,畢竟賺錢才是重點,不是嗎?”
  “是啊,是啊!”
  此起彼伏的附和之聲被突然闖入的蘇沛打斷,全場的視線頓時集中到門口。
  視力不佳的雙眼沒有了眼鏡的幫助,根本分不清人臉。蘇沛只能循著可能的方向,喚道:“宇……”
  “蘇沛!”只聽連宇喬大喝一聲,打斷了蘇沛的聲音,“你穿的那是什麼!沒看見正在開會嗎?”
  “我……”
  “出去!”
  毫不留情的聲音像一把利刃,瞬間穿透蘇沛的心臟。一陣抽痛之後,蘇沛終於分辨出,此時的聲音與昨晚那句“我愛你”是出自同一人的口中。
  有那麼一秒,他感覺心跳都停止了,隨後就是如同上了絞索一般的呼吸困難。
  視線依舊模糊,而且有越來越模糊的趨勢。
  蘇沛搖晃著,死死扣住會議室的大門。
  他突然想笑,可嘴角卻像打上了石膏,半點笑容都扯不出來。
  心痛的滋味早該嘗到麻木了,為什麼還是無力抵禦?只能怪自己學不會死心。
  蘇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摸索著想要走出會議室。可是腳下的地毯太軟,踩上去綿綿的,好像隨時會摔倒。
  “站住。”連宇喬突然出聲。
  反射性地收住腳步,蘇沛挺直了腰杆,沒有回頭。
  連宇喬的視線從蘇沛的背後掃過,然後落在商群的臉上。商群仍是一臉的波瀾不興,不過此時他的注意力卻明顯停留在蘇沛身上。
  “大家已經沒有問題了吧?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兒。”
  連宇喬收回了視線,臉上掛起從容的微笑。雖然他的前一句話是在詢問,可後一句卻完全是不容反駁的語氣。
  在座的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吭聲。
  “散會。”
  笑容在轉身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宇喬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邊,抓住蘇沛的手肘就往外拖。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連宇喬的怒氣,暗自為蘇沛捏了一把冷汗。
  看到兒子如此不合時宜的行為,一旁的連晉東皺起了眉頭。
  “爸,蘇沛可能有事要找宇喬商量。我送您回去休息吧。”商群走到岳父的身邊,體貼地說。
  “不用了。”連晉東拒絕了商群,態度有些生硬。
  商群微微一怔。
  “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連晉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側身從女婿身邊走了過去。雖然女兒已經去世了,可有些事不是說過去就能過去的。尤其是知道自己看錯了人,連晉東的心裡更是不快。
  對於岳父突如其來的排斥,商群很快猜中了其中緣由,表情重歸平靜。
  另一邊,連宇喬動作粗暴地將蘇沛拽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幾乎在關門的一瞬間,他就像座活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你知不知道重新說服那些老頑固有多困難?你居然弄成這樣跑出來,存心來攪局嗎?”
  蘇沛呆呆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不滿蘇沛的沉默,連宇喬繼續惡聲惡氣地問道:“我不是讓你在家休息嗎?你出來幹什麼?”
  蘇沛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如紙。
  “你不舒服?”察覺到蘇沛的異樣,連宇喬努力地控制好情緒,放低了聲音。
  蘇沛仍然沒有回答。
  “怎麼啦?你在發抖。”看著蘇沛輕顫的嘴角,連宇喬的氣焰頓時削減了下來,“冷嗎?”連宇喬脫下外套,想把它披在蘇沛的身上,卻被蘇沛退一步躲開了。
  “過來。”
  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尷尬,連宇喬向蘇沛伸出一隻手,語氣轉為命令。
  這一次,蘇沛還是沒有服從。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地站著,直到連宇喬懸在半空中的手掌,由打開變成握拳。
  “你到底在幹什麼?”不等蘇沛反應過來,連宇喬沖上前去,雙手捧住蘇沛的臉頰,“早上還好好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連宇喬眼中的焦急與關切是不是假的?蘇沛眯著眼睛,困難地聚焦,想把他看個真切。
  “蘇沛……”連宇喬拍了拍蘇沛的臉,感覺到他全身都在發抖,於是小心翼翼地將他擁入懷中,溫柔地問道:“到底怎麼了?”
  “……”
  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蘇沛在那溫暖的懷抱裡迷失了。他真的很想大聲地質問他,也真的很想狠狠地給他一拳,可是身體和意志根本無法統一。他是如此貪戀這個人的體溫,貪戀他的擁抱,貪戀他的一切一切。
  真的可以離開嗎?
  “蘇沛……”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蘇沛眼中的痛苦,連宇喬有些慌了,“蘇沛!”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連宇喬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蘇沛,最後一臉煩燥地把門打開。
  “什麼事?”
  “我們是員警,來找蘇沛的,他在這裡嗎?”
  “找他什麼事?”連宇喬警覺起來,擋在門前,不讓員警進屋。
  屋內的蘇沛面對員警的來訪有些茫然,不過他還是推開了連宇喬,對員警說:“我就是蘇沛。”
  “你涉嫌綁架連氏國際總經理連宇喬,這是逮捕令,請你跟我們回去。”
  ***
  “不可能!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出聲質疑的不是身為當事人的蘇沛與連宇喬,而是隨後而來的商群。
  “有證據顯示蘇沛就是綁架的策劃者,真相到底如何還要經過調查才知道。請你們讓開,不要妨礙公務。”員警機械地回應道。
  “我跟你們走。”打斷了仍想開口的商群,蘇沛冷冷地一笑,然後抬起了雙手。
  他不想再看連宇喬一眼,因為連宇喬眼中一閃而過的防備讓他心灰意冷。
  他不相信他!
  再也沒什麼可說的了,蘇沛連員警懷疑他的理由都懶得去詢問,連宇喬不信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當泛著寒光的手銬銬上蘇沛的手腕,他就兩眼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
  還沒進警局,就先進了醫院。蘇沛醒來時,只覺得滑稽。
  “醫生說你疲勞過度,需要休養幾天。這期間我們會把審訊移到病房中來,希望你能配合。”員警的話說得很客氣,“你可以先打電話通知你的家人或朋友。”
  看著白晃晃的天花板,蘇沛回了一句:“我要請律師。”
  蘇沛的鎮定出乎員警的預料,因為他們一直認為蘇沛戴上手銬的時候是被嚇昏的。
  “連宇喬先生已經幫你請好了。”
  “連宇喬……”蘇沛的思緒有些混沌,好半天才想起來,問:“他找人來告我嗎?”
  “沒有。實際上正相反,他並不想控告你。不過,綁架屬於刑事案,不可能因為當事人不追究就撤銷調查。”員警用平板的聲音陳述著,對於被綁架的連宇喬有此決定絲毫不覺詫異。
  “麻煩你轉告連先生,我會另請律師。”蘇沛掙扎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雙眼看著窗外的大好陽光,面色平靜地說:“我想打電話給我的朋友。”
  ***
  秦曉順一得知蘇沛被捕的消息,就馬不停蹄地找上自己的朋友韓闖,韓闖是新晉的刑事辯護律師。
  “你朋友綁架了連氏國際的小開?”當韓闖聽完秦曉順的話,居然笑得前仰後合,“他還真是膽大包天啊,居然挑上連氏。光是連晉東背後的那些關係,就能把他壓得永世不得超生。”
  “那不是他幹的。”秦曉順急得跳腳。
  “這麼肯定?”
  “反正到時候蘇沛會告訴你,你只說你幫不幫這個忙吧!”
  “為什麼找我?我不過是個剛入行的菜鳥而已。”韓闖收住了笑容,嚴肅的表情與方才判若兩人。
  有點不能適應韓闖變色龍一般的性格,秦曉順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都說連晉東財大勢大了,我想請大牌律師,也要有背景才行呀!”
  “原來是走投無路了……”韓闖又笑了。
  “你要不要幫吧?那麼多廢話。”秦曉順總覺得那看似誠懇的笑容裡隱含著狡詐。
  “幫!你都開口求我了,我怎麼會不幫。”
  ***
  病房內,韓闖成了蘇沛入院後的第一個訪客。
  “有份綁架連宇喬的那個小混混是員警在牢裡找到的,一個月前他因為強姦未隧被捕。那傢伙把綁架的事當成光輝史告訴了牢裡的一名犯人,沒想到那名犯人為了爭取減刑把他給抖了出來。”
  “員警已經把這個告訴我了。” 蘇沛不喜歡韓闖犀利的眼神,不過個性溫和的他並未表露出來。
  看出蘇沛的心不在焉,韓闖也索性隨意起來,說:“你好像並不擔心自己的事。”
  蘇沛淡然一笑,“事情不是我做的,我沒必要為自己擔心。”
  “那你在擔心誰?連宇喬?”
  蘇沛微微一怔,眼神變得黯然。
  “你如果不是犯人,那麼綁架者一定另有其人。那連宇喬……”韓闖停頓了一下,毫不掩飾地觀察蘇沛的反應,“他的威脅仍在,說不定會發生第二次綁架案。”
  “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查出誰是真正的主謀。”蘇沛避開了韓闖的目光。
  “你懷疑誰?”
  “商群,連宇喬的姐夫。”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連宇喬的名字,蘇沛的胸口還是隱隱作痛。
  就像看到心怡的獵物,韓闖的眼睛突然散發出異樣的光彩,“上門女婿見利忘義?”
  “你是律師,請不要妄下判斷。”
  聽出蘇沛的不悅,韓闖收住了笑容,正色道:“要把你從這兒弄出去,我肯定會去調查對你有利的證據。不過,前提條件是你必須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
  “如果查出是商群做的,我要你抹去那些證據,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蘇沛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哀傷。
  韓闖聽到這句話,吃驚多過疑惑,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甚至玩笑一般地揶揄道:“你在讓我妨礙司法公正?”
  “我答應過一個人,要放過商群。”蘇沛再次淡然一笑。
  “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現在的處境並不樂觀。”韓闖將手中的公事包打開,拿出一份報紙,“員警認為你的綁架動機是因愛成恨。暗戀同性,你以為曝光之後會得到幾個人的同情?”
  報紙的社會版頭條標題巨大,上面寫著:“男助理因嫉成恨,綁架連晉東獨子”。
  “看清楚了,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你和連宇喬。”
  順著韓闖手指的位置,蘇沛看見了足足放大到七寸的照片。照片上的蘇沛正在親吻熟睡的連宇喬,地點是醫院的病房。那是連宇喬剛被救出來,蘇沛形影不離地照顧他的時候。
  “怎麼會這樣?”蘇沛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今早有人匿名投寄到報社去的。”韓闖回答。
  “員警知道多少?”
  “他們只要知道你對連宇喬有不正常的感情,你的綁架動機就成立了。”
  “如果我承認綁架了連宇喬,他們就會終止調查嗎?”
  “你說什麼?”韓闖以為自己聽錯了。
  “麻煩你告訴外面的員警,我認罪。”蘇沛將報紙揉成了一團,“我不能讓這件事毀了他。”
  聽出蘇沛語氣中的堅決,韓闖得出結論:“你瘋了。”
  被韓闖罵得一愣,蘇沛沉默了。
  “你以為員警都是傻子嗎?”韓闖一臉嘲諷,“你是怎麼和綁匪搭上線的?還有哪些人參與了綁架?麻煩你把細節統統說出來。”
  無法回答韓闖的問題,蘇沛苦笑:“你相信我不是主謀?”
  “開始不信,現在信了。”
  沖韓闖感激地笑了笑,蘇沛道出了心中的顧慮,“連宇喬剛剛才從股東手中搶回總經理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氣,蘇沛繼續說:“現在外面的人只知道是我單戀連宇喬,如果繼續這麼鬧下去,他們遲早會發現我與連宇喬的真正關係,那樣對連宇喬太不利了。”
  “你們是兩情相悅?”韓闖皺起了眉頭。
  “談不上兩情相悅,只是……”一時找不出話來定位他與連宇喬的關係,蘇沛茫然地說道:“綁架的事情對他的打擊很大,他姐姐又剛剛去世,我不想……”
  “我該說你偉大嗎?”韓闖打斷了蘇沛的話,“你以為綁架是小孩子玩的遊戲嗎?你有空維護連宇喬,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才能擺脫蹲大牢的命運。”
  說完,韓闖看了看腕上的手錶,探視時間已到。
  “我先走了,明天我會把你保釋出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不等蘇沛回答,韓闖徑直走出了病房。
  “怎麼樣了?他還好吧。”一直守在門外的秦曉順立刻走到韓闖的身邊。
  “你的朋友,”韓闖搖搖頭,說:“不是傻的,就是瘋的。”
  ***
  直到再也聽不見門外的聲音,蘇沛才掙扎著從病床上下來。將揉皺的報紙展開,指尖摸索著照片上的連宇喬,感覺自己的心被揪成了一團。
  不論自己陷入何種艱難的境地,還是想要保護他。這是所謂的愛情,還是無法擺脫的執念。前一秒還在恨他的薄情,後一秒卻無法抑制地想念他。蘇沛痛苦地閉上雙眼,將手中的報紙撕得粉碎。
  只要碰上跟連宇喬有關的事,蘇沛就是個傻瓜。
第四章
  此時,連宇喬正與自己的父親在臥室中對峙。
  “我不准!”連晉東指著兒子,氣得渾身發抖,“你休想再去見那個蘇沛,從今天起,不准你再與他有任何來往。”
  “這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連宇喬不甘示弱地回吼。
  “只要我一天是你的父親,我就不會放著你不管。”
  “父親,”連宇喬冷笑,“父親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去見蘇沛,你管得著嗎?”
  “你!”連晉東拉住兒子的手臂,不讓他離開,“他是綁架你的嫌疑犯,還是個男人!你去找他做什麼?你想讓全天下的人都恥笑咱們連家嗎?”
  連宇喬用力甩開連晉東的手,堅定地說:“我就是要去找他,就算他是綁架我的人,就算所有人都恥笑我,我都要去找他。男人又怎麼樣?我就是愛這個男人,除了他……”
  啪──
  連晉東一個耳光重重打過來,把連宇喬的臉打得歪向一邊。
  第一次對兒子動手,連晉東眼中閃過一絲不知所措,不過旋即恢復正常。
  “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連宇喬還沒從挨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被幾個彪形大漢人反剪住雙手,抓了個正著。
  “幹什麼?放開我!”連宇喬拼命掙扎起來。
  “從今天開始,你就好好給我待在家裡,哪兒也不許去,”連晉東對抓住連宇喬的男人使了個眼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兒子的房間。
  “你站住,放開我!我要去找蘇沛,你休想攔……唔!”
  一記重拳打在連宇喬的腹部,讓他痛呼出聲,瞬間跪倒在地上。這時他才明白,父親是真的鐵了心不讓他去見蘇沛了。
  ***
  “宇喬向來吃軟不吃硬,您這樣把他關起來,好嗎?”
  為岳父倒上一杯清茶,商群小心地試探著餘怒未消的岳父。
  “這件事我有分寸。公司就由你全權管理,少了宇喬,也只能辛苦你了。”接過女婿的茶,連晉東斂去了情緒。
  “辛苦談不上,不過……我覺得還是爸爸回去主持大局比較好。”
  對於商群的推脫,連晉東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商群一直深諧以退為進的技巧。
  “不用了,你的能力我還是信得過的。宇喬這幾年做出的成績裡面,你有幾分功勞我心裡有數。”假意安撫著,連晉東知道這個時候公司需要人來支撐,至少在這次綁架的事情造成的影響消失之前,商群還是大有用處的。
  一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連晉東就頭痛欲裂。女兒過世、兒子被綁架、女婿的背叛,再加上兒子宣佈愛上一個男人,一樁樁一件件,像緊箍咒一樣加諸在他的頭頂。
  忍不住按摩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連晉東連歎氣的覺得吃力。
  “爸爸,你沒事吧?”商群緊張地看著連晉東,一臉關切。
  “沒事,”連晉東搖了搖頭,“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那您好好休息。”
  輕輕關上岳父的房門,商群面色凝重。知道連晉東對自己的信任出現了裂痕,他心裡頗不是滋味。半子,始終是比不過親生兒子的。
  還沒走到三樓,就聽到連宇喬在臥室裡大力捶打反鎖的大門,商群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把門打開。”看著那幾個孔武有力的保鏢,商群不由佩服起岳父的周到來。
  “這個……”保鏢有些為難。
  “是連先生讓我來勸他的。”
  “那您小心點。”
  “我會小心的。”點頭謝過保鏢,商群按他的意思站到了門邊。
  門一打開,連宇喬就沖了出來,不過很快被身手敏捷的保鏢給擋了回去,再次挨了一拳。
  商群一直面帶微笑看著這一幕,就像在觀看一場鬧劇。直到保鏢退出門外,他才嘖嘖地感歎道:“你這個樣子如果讓蘇沛看見,他一定會很失望。”
  連宇喬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言不發地狠狠瞪住他。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他們這麼對你可全是爸爸的主意。”
  “你來幹什麼?滾出去!”
  不理會連宇喬的厭惡,商群大刺刺地掃了一眼室內。除了書櫃,屋內的傢俱全部挪了位元,一張完好的椅子都沒有,可見連宇喬的怒氣之盛。
  “我是你姐夫,過來關心一下你而已。”
  “哼,現在就想看我的笑話,未免太早了一點。”連宇喬挽起袖子,往書櫃上了靠,神情由狂亂轉成冷靜。
  “怎麼會?”商群搖頭,一臉惶恐,“我只是沒想到蘇沛對你這麼重要,讓你不惜與爸爸翻臉。所以,特別來看看你。”
  聞言,連宇喬頓時警覺起來,全身的肌肉緊繃。
  “找到真正喜歡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我同情你,一定找機會為你和蘇沛求情。”商群一邊說一邊微笑,完全不在意暴露自己腥腥作態的本質。
  “你敢對蘇沛不利,我一定不會放過你。”連宇喬終於控制不住,開始指著商群的鼻子大吼。
  “哼!”商群一臉不屑,“等你能從這裡從去的時候再說吧。”
  “王八蛋!”連宇喬抄起腳邊的立式檯燈就往商群扔去,卻被商群靈活地避開。
  玻璃燈罩重重地砸在門上,發出一聲巨響。
  保鏢聞聲,連忙將門打開,迅速護在商群的左右。
  知道自己寡不敵眾,連宇喬握緊了拳頭,強壓下痛扁商群的欲望。
  “好好看著他,連先生說了,絕不能讓他出房門半步。”走出房間,商群不忘囑咐保鏢。
  “知道了。”
  ***
  韓闖辦完了保釋手續,蘇沛就被他和秦曉順接出了醫院。蘇沛拗不過秦曉順,只能跟著秦曉順一起回到了他的住所。
  “我一個人沒問題的,真的不用麻煩你。”
  “囉嗦,你再這麼見外,我就生氣了。”
  “曉順……”
  “高沐!沛沛過來了,洗澡水弄好沒有?”才剛踏進家門,秦曉順就扯開嗓子喊起了高沐。
  “弄好了。”高沐一邊回答,一邊沖蘇沛點頭打了個招呼。
  “先去洗個澡,把身上的晦氣統統洗掉。”拍了拍蘇沛的肩膀,秦曉順徑直把人推進了浴室。
  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秦曉順又拉著高沐一起進了廚房,為蘇沛張羅食物。
  跟著蘇沛與秦曉順一起過來的韓闖倚在廚房的門口,一臉不耐地說:“喂,你讓我在這裡乾等,一樣要收費的。”
  “就這麼點小錢你也斤斤計較,小氣鬼。”
  “呵呵,我是小氣。你不知道嗎?沒名氣的律師都過得很慘的。”
  “你慘?!你有多慘?住別墅、開名車,這樣也叫慘?”秦曉順表情誇張地大叫起來。
  “那是我叔叔的,又不是我的。你是不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
  “廢話那麼多,過來給我摘菜,不然晚餐沒你的份了!”
  “摘菜就摘菜,那麼凶做什麼……”
  貼著浴室的門板,聆聽門外快樂的聲音,蘇沛像個失去靈魂的人偶,呆呆地滑坐在地板上。任憑地面冰冷的氣息慢慢傳入身體裡,侵噬微溫的血液。
  有人在的時候,他不能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因為他是男人,可以流汗、流血,卻不願哭泣。他有他的驕傲,他不能讓自己軟弱。
  回想懂事之後,也只為連宇喬一人哭過吧。那個掌握他所有喜怒哀樂的人,現在是否在慶倖終於擺脫了他?
  掙扎著從地板上爬起來,脫下身上的衣物,削瘦的身體映入浴室的鏡子裡,那張蒼白的面孔除了木然還是木然。
  輕輕摘下鼻樑上的眼鏡,視線退回模糊。即使拂開遮在眼前的頭髮,也看不清鏡中那張臉。貼得再近也看不清自己的眼神,腦中只剩下被捕那天,連宇喬眼中的防備與不信任。
  蘇沛打開淋浴,任冷水沖刷身體,想將痛苦一起沖得無影無蹤。
  “沛沛!”
  不知過了多久,秦曉順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洗好沒有?要開飯啦!”
  “哦!就好了。”
  飛快地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蘇沛拿出毛巾胡亂地擦了擦頭髮和身體,套上秦曉順為他準備的衣服走出了浴室。
  “有什麼好吃的?”假裝若無其事地詢問著,蘇沛擺出慣用的溫和笑容。
  良久,無人回應。
  蘇沛這才注意到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有些異樣。
  “怎麼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蘇沛問。
  “沒,沒什麼……”秦曉順最先從尷尬的表情中恢復過來,“紅燒排骨哦,你最喜歡吃的,過來吃吧。”
  “好。”
  又走了兩步,蘇沛才發現眼鏡忘了拿。
  “我先去把眼鏡戴上。”
  匆匆折回浴室,戴上眼鏡之後蘇沛才發現大家注意他的原因。浮腫的眼眶、發紅的眼睛,一副剛剛哭過的樣子,明眼人一看便知。
  怎麼會這樣?
  挫敗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蘇沛再也壓不住鼻尖的酸澀。
  一雙溫柔的手臂將他摟在懷中。
  “覺得難過就哭出來,有我在,沒人敢笑話你。”秦曉順撫著蘇沛的頭髮,輕輕地說。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被誤會也好,被討厭也好,我統統不在乎。”蘇沛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
  “可是連宇喬不能那麼看我……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他,他怎麼可以誤會我?”
  “我知道。”
  “他不信我。”
  秦曉順沒有回答,只是將蘇沛摟得更緊。
  “我沒有綁架他……”
  “我知道。”
  “我那麼愛他……”
  “我知道。”
  “嗚……”輕微的顫抖之後,低低的啜泣之聲終於從蘇沛的口中溢出。那是壓抑的,隱忍的傷痛,像長久淤積的河流,被迫自行疏通。
  ***
  一小時後,秦曉順回到了餐廳。
  “他睡了?”高沐問。
  “嗯。”
  “吃飯吧,別餓著。”高沐端出重新熱過的食物,陪秦曉順一起用餐。
  早已先行吃飽的韓闖,則大刺刺地坐在一旁剔牙,“看來,蘇沛對那個連宇喬用情很深呀!”
  秦曉順白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你那是什麼眼神?”韓闖不服氣地掐了掐秦曉順的臉頰。
  秦曉順作勢就要咬他的手指,嚇得韓闖趕緊把手收了回來。不經意間撇到面無表情的高沐,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挑釁一般的笑容。
  沒空注意別人的表情如何,秦曉順草草扒了兩口飯在嘴裡之後,放下了碗筷。
  “沛沛的事情你查得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牢裡那小子一口咬定蘇沛拿了二十萬給他老大,讓他們把連宇喬抓起來關上半個月。”
  “可沛沛也被綁架了啊!”
  “那小子說那是蘇沛為了擺脫嫌疑而策劃的苦肉計。”
  “可是,員警也不能光憑那小子的一面之詞,就認定沛沛是兇手吧?”秦曉順不滿韓闖懶散的態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韓闖假裝沒看見,繼續慢條斯理地說:“可是蘇沛的銀行記錄上顯示,那一段時間他正好到銀行取過這個數,你說員警不懷疑他懷疑誰?”
  “你沒問沛沛那筆錢取來做什麼用的嗎?”
  “你以為我是白癡嗎?這麼重要的問題怎麼可能不問?”韓闖將手中的牙籤扔向秦曉順的臉上。
  秦曉順伸手一擋,不耐煩地問道:“那他怎麼說?”
  “他說不記得了。”
  “什麼!二十萬不是個小數目,他怎麼會不記得!”
  韓闖聳了聳肩膀,沒有回答。
  一直沒有出聲的高沐,終於忍不住開口:“也許,他是想袒護什麼人吧。”
  “連宇喬?!”秦曉順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名字。
  “韓律師。”不知何時站到門邊的蘇沛打斷了眾人的談話。
  “沛沛!你怎麼又起來了?”秦曉順立刻站起來,想去扶他。
  低頭回避秦曉順的好意,蘇沛輕聲說:“我想和韓律師單獨談談。”
  “哦……那你們去房間裡面談吧。”
  “謝謝。”
  韓闖與秦曉順交換了一個眼神,跟著蘇沛走進了臥室。
  “我希望你不要把案子的事情告訴曉順,我不想讓他為我擔心。”蘇沛話雖說得婉轉,不過意思卻很明確。
  “沒問題。”韓闖舉起右手,以示保證。
  “關於那二十萬,是我替連宇喬付給一個女人的。那是一筆分手費。”
  蘇沛的聲音有些嘶啞,眼中紅絲未褪。
  “女人?”韓闖有些意外。
  “她叫趙玫,曾經跟連宇喬交往過半年。”
  “趙玫?怎麼寫,‘趙錢孫李’的趙,玫瑰的玫嗎?”韓闖問。
  蘇沛愣了愣,旋即點頭。
  “她與商群熟不熟?”韓闖又問。
  蘇沛搖頭,“他們應該認識,但是沒聽過有來往。”
  “我查了商群這幾個月的手機通訊記錄。有一個叫趙玫的人總是在半夜給他打電話,尤其是在連宇喬剛被綁架的那段時間。”
  “你是說……”
  “這裡面或許會有些聯繫。你與連宇喬的照片是一家投遞公司送到報社去的。我問過投遞公司接件的人,寄件的是一個女人,位址就在趙玫家的附近。仔細看那些照片,應該是雇專人拍攝的,大概明天我就能知道是誰拍了那些照片。”韓闖說得很輕鬆,仿佛兩天之內調查出這些事情不過是舉手之勞。
  蘇沛雖不清楚他的手段,但他確信韓闖的確有兩把刷子。
  “趙玫曾經為連宇喬自殺。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如果沒什麼必要,我不想把這件事扯出來。”
  “會影響到連宇喬是吧?就知道你是為了這個。”韓闖冷笑了一聲,說:“做人要自私一點,為愛奉獻也要講能力。你自己都不看重自己,別人又怎麼會看重你?”
  “這並不在律師的職權範圍之內。”
  “OK,算我多管閒事。”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蘇沛溫和地笑了笑。
  ***
  送走了韓闖,秦曉順跟著蘇沛走進了臥室。
  “明天我還是回自己家吧。”蘇沛說。
  秦曉順與高沐住的房子不大,他一來,原本與秦曉順共用臥室的高沐就得去睡客廳,所以他有些過意不去。
  “怎麼?嫌我這兒條件差嗎?”
  “怎麼會!”蘇沛連忙搖頭。
  “那你就安心給我住著,不許廢話。”秦曉順抖開了被子,拉蘇沛一同躺下,“睡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氣想別的事情。”
  “可是,高沐他……”
  “管他那麼多。他要是不願意,別待在這裡就好了,我又沒求著他。”秦曉順沖蘇沛笑了笑,關上了房內的燈。
  黑暗中,蘇沛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在他人生最低潮的時候,還能有人無償地給予他關懷與幫助,對他來說已是莫大的安慰。因為連宇喬而波動不已的情緒終於得到了緩解,漸漸被疲憊替代,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感覺蘇沛的呼吸趨向平穩,秦曉順的表情由輕鬆轉為嚴肅。
  做為相交多年的好友,看到現在的蘇沛,說不心痛是假的。即使沒與連宇喬這個人打過交道,秦曉順也敢肯定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身為當事人卻從頭到尾都不曾露面在,讓沛沛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壓力,混蛋!
  像是感應到秦曉順的怒氣,蘇沛微微扭動了一下,發出幾聲模糊不清的囈語。
  秦曉順豎起耳朵,好半天才聽明白。
  “宇喬……”
  ***
  第二天一大早,秦曉順就頂著一張臭臉跑到了韓闖的辦公室。
  “你什麼時候去找那個連宇喬瞭解情況?我跟你一起去。”
  正端著咖啡看報紙的韓闖漫不經心地瞟了他一眼,說:“我沒錢請助手。”
  “少來,我就是想看看那個連宇喬是個什麼人物。”秦曉順一把搶過韓闖的咖啡,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底朝天。
  雖然早已看慣了秦曉順情緒化的一面,韓闖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秦曉順將空杯子塞回韓闖的手中。
  “不是我不帶你去,而是我根本見不到他。”
  “為什麼?”
  “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韓闖將一份檔遞給秦曉順,正色道:“連宇喬被診斷出患有嚴重的狂躁症,所以針對他的詢問必須全部停止,等他的病況好轉才能繼續。”
  “狂躁症?!”
  “據說是因為綁架造成的。”
  “有沒有搞錯?!他不會就這麼精神分裂吧!”秦曉順誇張地瞪大眼睛。
  韓闖再次笑了出來,伸手彈了彈秦曉順的額角,“去你家吧,有些事我要和蘇沛談談。”
  “哦,好。”
第五章
  等韓闖和秦曉順到了秦家,蘇沛已不見蹤影,只是在桌上留了張字條。
  “糟了!”秦曉順看了字條之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沛沛說他回家去拿衣服了。”
  “你怎麼不叫人看著他?”韓闖拖著秦曉順就往外走,“走,去把他接回來。”
  “我忘了高沐今天要去上班了。”秦曉順懊惱不已。
  沒有再說什麼,韓闖開著車往蘇沛家中趕去。剛到蘇沛家的樓下,就看見他被一大群記者團團圍住。
  “讓開!”韓闖首當其衝,用力分開人群,靠向蘇沛。
  “蘇先生,請問你是不是暗戀連宇喬先生……”
  “員警懷疑你綁架連宇喬先生,這是不是真的……”
  “連宇喬先生在連氏的職位被他的姐夫取代,是不是跟您有關……”
  “蘇先生……”
  “好了,這些事情暫時無可奉告。請你們讓開!”好不容易擠到中間,韓闖右手攬住蘇沛的肩膀,左手擋開前面的人,將蘇沛往車上帶。
  “蘇先生……”記者們仍不死心,繼續圍著他們七嘴八舌地提問。
  “讓開,說了無可奉告!”秦曉順也擠了過去,與韓闖一起護住蘇沛。
  幾經折騰,兩人終於把蘇沛帶回了車上。韓闖迅速發動汽車,一路急馳,將死纏不放的記者甩了個乾淨。
  蘇沛從上車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雙眼盯著窗外,心事重重。
  秦曉順陪在他的身邊,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秦家,還是韓闖第一個出聲打破了僵局。
  “綁架這件事現在已是滿城風雨,曉順不告訴你,是不想讓那些負面新聞影響你。”
  秦曉順連忙跟對蘇沛說:“對不起!”
  蘇沛搖了搖頭,沒有責怪的意思。只見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問:“能不能告訴我,連宇喬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韓闖與秦曉順對視了一眼,沒有回答。
  “他好不容易才保住自己在公司的位置,為什麼又被商群搶了去?他一直很看重那個的……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蘇沛看著他們,眼中的擔憂一覽無餘。
  “沛沛……”
  秦曉順剛開口,就被韓闖擋了回去。
  “我們單獨談。”
  蘇沛點點頭,看了一眼秦曉順,繼而轉身走進了臥室。
  韓闖隨後而至,鄭重地關上了門,說:“先說說綁架連宇喬的那群傢伙吧。”
  蘇沛挺直腰背坐在柔軟的床沿,有些緊張地等待韓闖的下文。
  “他們一共四個人,都是些有案底的小混混。被抓的那個叫丁奇,因為害怕,所以不肯承認自己是老大,其實為首的就是他。他沒有見過綁架的主謀人,綁架連宇喬這件事全部是通過電話談妥的。而主謀人一直都是使用你的身份與他聯絡,可見是存心要嫁禍於你。這個人綁架連宇喬的目的也很奇怪,他並不想要贖金,也不想傷害連宇喬。他的要求只是將連宇喬關上一個月。”韓闖背靠門板悠閒地站著,話裡始終帶著一絲諷剌,“後來,丁奇因為犯了別的案子被抓,其他的混混心裡一慌就丟下連宇喬跑了。不然,他們早就找機會把連宇喬給放了。仔細想想,連宇喬還真是命大,居然沒被餓死……”
  蘇沛不想回憶連宇喬當初獲救時的情形,徑直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韓闖看了蘇沛一眼,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笑容,說:“代價是兩顆牙齒和一根肋骨。”
  雖然聽不懂其中的含義,不過蘇沛並不想追問,總覺得那是讓人不想聽到的答案。
  “那,主謀人會不會是商群?”
  韓闖收起了笑容,神情轉為嚴肅,“我們還是先說說趙玫吧。”
  蘇沛看著韓闖,下意識地點點頭。
  “你和連宇喬的那一輯照片是趙玫雇傭一位私家偵探拍攝的。她事先講明瞭目的,就是針對你和連宇喬。可見,你們的關係她早就知道了。”
  “不可能……她如果知道我跟宇喬的關係,絕不會拜託我去幫她說服宇喬重修舊好,除非……”
  “除非有人把你們的事告訴她。”韓闖替蘇沛說出了心裡的想法,然後繼續說道:“趙玫這個人比較簡單,我很容易就查清了她的財務狀況,你給她的二十萬她並沒有存入銀行。而這期間,她也沒有任何大宗的支出或贈予。也就是說,這二十萬去向不明。聯繫她與連宇喬的感情糾葛,還有主謀人奇怪的綁架要求,我覺得她才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也許,綁架不過是她單純地想一泄心頭之恨而已。”
  蘇沛難以接受地搖頭,“不會吧……為了解恨!這太可笑了。如果單純是為了洩憤,她有必要弄出這麼多花樣嗎?直接找人把連宇喬打一頓不是更快?”
  “如果是受人教唆呢?”
  “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商群不太可能親自策劃綁架案。冒風險將連宇喬綁上一個月,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好處。如果是為了財產,徹底剷除連宇喬才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像他那樣的人,就算要動手也不會選在那個時機。老婆剛剛入院小舅子就出事,利益的歸屬太明顯,他根本逃不過嫌疑。”
  “可是,教唆趙玫綁架,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啊!”蘇沛不解。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他和趙玫的關係我暫時下不了結論。不過,說不定他當初就是想借刀殺人,只不過沒達到目的而已。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對嗎?”韓闖挑了挑眉毛,似乎很滿意自己得出的結論。
  蘇沛微微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發痛的額角。這些事情他並不是太關心,此時他最想知道的是連宇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韓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下一句就說:“連宇喬被他父親關了起來。”
  “什麼!”蘇沛一驚,彈身而起。
  “據我瞭解,連宇喬的父親是因為得知你們的關係才將兒子看管起來,不讓你們有機會見面。”
  聞言,蘇沛喃喃道:“是這樣……”
  “看管只是其次,比較麻煩的是連宇喬的精神狀況出了點問題。”
  “精神狀況?!出了什麼問題?”蘇沛再次站了起來,神情比剛才更為緊張。
  “是狂躁症,情況不太樂觀。”韓闖一邊說一邊小心地注意蘇沛的反應。
  “狂躁症……”
  蘇沛重重跌坐回床上,呆滯幾秒之後,無力地將手肘支撐在膝頭之上,五指插入發間。
  關於連宇喬的精神狀況,他早就擔心已久。怕黑、失眠、噩夢,從綁架之後就一直不間斷過。每一夜每一夜,都是靠他的守護,連宇喬才能克服這些障礙。如今,分開差不多一周了,情況變嚴重了嗎?
  “他有沒有看醫生?”
  “看了。醫生建議他入院治療,員警已經決定暫時停止向他取證。”
  “這麼嚴重!”蘇沛抬頭看著韓闖,突然希望他搖頭否認。可惜,韓闖只是肯定地點點頭。
  幾乎是用沖的,蘇沛急急地往門外走去。
  韓闖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臂,問:“你去哪兒?”
  “我去找連宇喬。”
  “你見不到他的,他父親……”
  “他需要我!”蘇沛高聲打斷韓闖的話,眼淚一瞬間盈滿了他的眼眶,轉了幾圈之後,硬生生地停在原處。
  “沛沛!”一直守在門外的秦曉順看見拉扯的二人,不明所以。
  掙開韓闖的鉗制,蘇沛微微側身,迅速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濕潤,然後轉頭給了秦曉順一個安撫的微笑。
  “沒事。”
  “沒事才怪。”秦曉順不相信蘇沛的說詞,轉而看向韓闖,“你做什麼了?”
  “我什麼也沒做!”韓闖誇張地向後一退,連忙舉起雙手撇清。
  “回答得這麼快,心虛嗎?素行不良的傢伙!”
  “喂,你這是人身攻擊啊!”
  “就是,怎樣!”
  “……”
  心情灰暗的蘇沛被秦曉順與韓闖這麼一攪和,也感到有些忍俊不禁。不過,想見連宇喬的迫切心情很快就擠走了這一絲快樂。
  “你如果真的想見連宇喬,我有更好的方法,保證你能順利見到他。”瞥到正打算偷偷離開的蘇沛,韓闖使出了殺手!。
  “你有辦法?”蘇沛果然停住了腳步。
  “連晉東這次雇來看管連宇喬的保鏢,都是我叔叔手下的人。”
  “真的?!”
  “我沒跟你提過嗎?”
  “沒提過。”
  “……”韓闖訕訕地笑了笑,讓蘇沛有種翻白眼的衝動。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不明就裡的秦曉順開始嚷嚷起來,“沛沛要見連宇喬嗎?他不是得了那個……唔……”以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秦曉順立馬把嘴捂了個嚴實。
  蘇沛和韓闖看著他,同時感到哭笑不得。
  ***
  夜裡十一點,蘇沛捧著早已涼掉的茶水,呆呆地看著不停閃爍的電視畫面。
  已經等了十三個小時了,從上午一直到現在。因為韓闖說要見連宇喬必須避開連家的人,所以他只能等到夜裡再行動。
  心情就像飄浮在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起起伏伏,忐忑不已。一方面想儘快見到連宇喬,一方面又為了杜婉馨的事情耿耿於懷。這些日子,是不是杜婉馨在照顧連宇喬?蘇沛閉上雙眼,拼命甩頭,想把這個猜想從腦子裡搖出去。
  是誰那麼篤定,他一定需要你?曾經的懷疑還有傷害,你都不記得了嗎?
  聽說,最毒的毒物都有著絢麗的色彩,用來誘惑想要獵取的獵物。連宇喬是不是這樣的毒物呢?一開始,你只是被那耀眼的外表迷惑了,回過神來才發現早已身中劇毒,而且,無藥可解。
  不對,你根本就算不上獵物,你只是培植毒物的土壤。是你提供的養分讓他生根發芽,最後開出美麗的花朵。在你為了他不知饜足的獵捕而傷心絕望的時候,也只能安慰自己說:你是不可替代的,因為毒物離開了土壤,一定不能存活。
  是這樣嗎?
  蘇沛抓緊了手中的杯子,喝一口茶,滿嘴苦澀。
  這時,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韓闖打電話通知蘇沛,可以出發了。
  穿上黑色的運動服,帶好帽子遮去大半個臉頰,蘇沛按照約定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
  “就這樣讓他一個人去好嗎?”站在視窗看著蘇沛離去的秦曉順打通了韓闖的電話。
  “他是冒充保鏢去連家,人多了容易被發現的。”
  “我有點擔心。”
  “他不是小孩子了,沒什麼好擔心的。要擔心的反而是我吧?這可是違反行規的,如果被連家或者被我叔叔發現了,我就慘了。”
  “……謝謝。”雖然有些不情願,不過秦曉順還是道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酬勞我是不會少算的。”
  “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
  ***
  半個小時後,蘇沛他們到達了連家。
  因為保鏢能自由出入連家,所以進入連家的過程十分順利。加上時間已晚,連家人都已入睡,所以無人發現蘇沛混了進來。
  看到樓梯上熟悉的地毯,蘇沛的心就一點點往下沉。
  站到連宇喬的房間外,保鏢再次囑咐蘇沛要小心。因為連宇喬自被關之日起脾氣就極度暴躁,傷人是常有的事情。
  “沒事的,他不會傷我。”蘇沛說完,推門而入。
  屋內的擺設與他上次來時已是大相徑庭,確切地說是空無一物。幾乎所有的傢俱都被搬走,除了大床以及嵌在牆內的大書櫃。
  “滾!”
  隨著一聲暴喝,一個黑色物體就飛到蘇沛的臉上。蘇沛下意識地躲開,卻還是被打中了額角。
  反射性地捂住發痛的額角,蘇沛倒退一步,撞上結實的書櫃。
  “唔!”
  雖然只是一聲輕微的呻吟,連宇喬還是聽出了蘇沛的聲音。於是,他不顧一切地沖上去,一把扯開來人的帽子。
  “蘇沛!”
  四目相交,出現在蘇沛眼中的是一張熟悉而陌生的憔悴面孔。
  “宇喬……”
  撫摸著那佈滿青澀胡茬的下巴,蘇沛有些不敢確定。
  “是我。”
  連宇喬沙啞的聲音似乎帶著喜悅。下一秒,大到驚人的力氣突然加諸在蘇沛的唇上,瘋開地撬開他的唇齒。整個人更是被連宇喬擠得緊貼著書櫃,不留一絲縫隙。
  發不出聲音,只能努力睜大雙眼,呆望著近在咫尺的眼睫。
  連宇喬瘦了,眼窩深陷,皮膚黯淡無光。
  過得不好嗎?
  蘇沛心裡一陣難過,下意識地抬起雙臂,將他牢牢抱緊。
  侵入口腔的舌尖又熱又急,帶著掃蕩之勢橫衝直撞。與其說是接吻,不如說是確認真假來得更加恰當。此時的連宇喬恨不得用盡所有的知覺,來確認眼前的蘇沛不是他的幻覺。早已滿溢的思念已經狠狠地爆發出來,洶湧地淹沒了他的神智。
  身體慢慢順著書櫃滑下去,觸到純白的長毛地毯。
  空氣變得稀薄起來,鼻腔內全是不屬於自己的灼熱呼吸。蘇沛的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變白,力氣一點點被連宇喬抽走。感覺屋內熾白的燈光漸漸蒙上了灰影,摟住連宇喬的手臂也漸漸失了力道。
  “蘇沛?”
  新鮮的空氣伴著連宇喬的聲音猛地鑽進來,讓蘇沛一時適應不良,猛地咳個不停。
  “蘇沛。”連宇喬笨拙地用幾近粗魯的力道拍撫著蘇沛的後背。
  “咳咳咳、咳……咳……”
  蘇沛想微笑,卻怎麼也止不住咳嗽。
  “沒事吧,慢慢來,別急。”連宇喬有些無措,更加大力地拍撫著蘇沛的背脊,摘下他的眼鏡,將他的頭攬在自己的胸前。
  蘇沛仍在咳嗽,整張臉漲得通紅,眼淚都嗽了出來。
  “我……咳,沒事,咳、咳……”
  再次摟住連宇喬,蘇沛困難地搖著頭。原來,他是如此的軟弱,軟弱到只要一個擁抱就再也不想離開。
  兩人這麼躺在地上,耐心地等待蘇沛平復咳嗽。
  良久,房內終於安靜下來。
  蘇沛用手肘撐起身體,抬頭看著連宇喬,發現他居然睡著了。
  來的路上就聽說連宇喬自從被確診患有狂躁症之後,睡眠的時間就少得可憐,每天都處在極度亢奮的狀態,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看著連宇喬的睡臉,蘇沛不禁懷疑,這個診斷是不是言過其實了。
  靜靜地在地毯上躺了一會兒,蘇沛有點擔心連宇喬會著涼,於是起身去給他拿條毯子。誰知走開不過兩步,就被連宇喬抓住了腳踝。
  “你沒睡著?”
  “你去哪兒?”連宇喬坐在地上,背靠著書櫃,單手將蘇沛拽進自己懷裡,語氣不善。
  “我去……”
  “你怎麼進來的?”連宇喬不耐煩地打斷蘇沛。
  “我的律師認識門外的那些保鏢。”
  “哪個律師?”連宇喬突然收緊了雙臂。
  蘇沛不適地掙扎了兩下:“你不認識……”
  “那個律師本事不小,記得提醒他小心我爸爸和商群,這些天我一直擔心他們對你不利。”
  “你不懷疑我?!”聽見連宇喬在為自己擔心,蘇沛有些吃驚。
  “我什麼時候懷疑過你?”
  “員警來抓我的時候,你明明就……”蘇沛扭頭,與連宇喬對視。
  “就怎麼樣?”連宇喬的眼中閃過發怒的前兆。
  這時蘇沛才明白過來,他好像誤會連宇喬了。那時防備的眼神,似乎不是針對他的。
  “我沒有綁架你。”除了聲明這一點,蘇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連宇喬抬頭撫過蘇沛的額角,“我懷疑的人是商群。”
  原來是這樣!
  那麼,當時連宇喬其實是在看我身後的商群……蘇沛有些暈了,沒想到自己耿耿於懷的事情不過是個誤會,這讓他瞬間窘迫起來。
  “嘶!”額上突然傳來刺痛,讓蘇沛倒插了一口涼氣。
  “很痛嗎?”連宇喬皺起了眉頭。
  剛剛他以為是保鏢進房間來查看,所以順手就把手中的書扔了過去。蘇沛的額頭應該是被書脊打中了,有些紅腫。
  “沒事。”握住連宇喬的手腕,蘇沛溫和地說。
  “你的運動神經也太差了吧!還好他們只留了幾本書在我這兒,要不然就不止這點輕傷了。”吻了吻蘇沛額上的傷,連宇喬忍不住責備。
  蘇沛有些尷尬,卻又不能反駁,因為他認識的連宇喬從來都不會檢討自己的錯誤。
  “董事長突然把你關起來,是因為我的關係嗎?”蘇沛轉移了話題。
  連宇喬點點頭,然後將下巴擱在蘇沛的頭頂。
  “我已經跟他說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他會反對也是正常的。”
  “在一起?”蘇沛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連宇喬猛地扣住蘇沛下巴,眼神變得兇狠起來。
  “我沒有。”蘇沛扭頭掙扎了一下,發現無法擺脫連宇喬的鉗制,他突然感覺有些生氣,“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在一起是指的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我說在一起你聽不懂嗎?我連宇喬要與蘇沛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就是這個意思!”最後一句連宇喬幾乎是用吼的,蘇沛感覺他的手有些發顫。
  “那杜婉馨那邊你要怎麼處理?再退一次婚?”蘇沛咬緊牙關,提出他最不想提及的問題。
  “關杜婉馨什麼事?”連宇喬似乎很詫異。
  趁機推開連宇喬,蘇沛站了起來,說:“杜婉馨來找過我了,你們不是連婚期都定下來了嗎?”
  “什麼婚期?你在說什麼?”連宇喬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瞞我了,你跟誰結婚我都不在乎。”蘇沛知道自己在賭氣,不過他完全停不下來,“我們都是男人,我沒想過要你負什麼責任,也不會天真到去相信什麼永遠……”
  “閉嘴!你在說什麼混帳話!”連宇喬急了,撲上去就掐住蘇沛的脖子,“我說永遠就永遠!你想擺脫我嗎?”
  “宇喬,放……手……”蘇沛被嚇了一跳,想掰開連宇喬的手掌,卻敵不過他的力氣。
  “為什麼把杜婉馨扯出來?我早就跟她沒關係了。”連宇喬完全沒有放開的意思,雙眼因為憤怒而變得血紅,“我說了要永遠在一起就永遠在一起,你休想甩開我!”
  “咳,放……”蘇沛的呼吸變得困難起來,雙手用力捶打連宇喬的後背。
  “我不會放開你的,死都不會放開你的!”連宇喬表情猙獰,雙手越收越緊,整個人陷入一種瘋狂的狀態。
  “宇……喬……”蘇沛因缺氧而漲紅的臉頰慢慢轉為青紫,他痛苦地看著連宇喬,拼著命把他的名字擠出唇邊。情況不對,蘇沛暗罵自己粗心,居然忘了連宇喬患有狂躁症。
  嚴重的狂躁症患者會有暴力傾向嗎?不要!
  情急之下,蘇沛集中所有力量,對準連宇喬的下身狠狠踢了過去。
  脖子上的力道一下放鬆了,連宇喬捂著下身倒在了地上,蘇沛也跟著倒在了一旁。大口地呼吸著,顧不得自己的身體,他連忙爬過去察看連宇喬的情況。
  “宇喬?”那一腳力道不小,蘇沛有些擔心。
  連宇喬沒有出聲,只是蜷縮在地上,嘴唇發白,額上都冒出汗來。
  “宇喬……”蘇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寬大的手掌慢慢抬起,滑過了蘇沛的下顎,蘇沛一驚,反射性地向後退去。
  像是被蘇沛驚恐的眼神灼傷了一般,連宇喬垂下手,將臉扭到了一邊。
  靜諡的空氣中透出讓人窒息的味道。
  這時,門外的保鏢走了進來。
  “你該走了。”保鏢拾起了地上的帽子和眼鏡丟給蘇沛,對屋內怪異的景象視而不見。
  蘇沛掙扎著站起身來,機械地將帽子和眼鏡戴好。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連宇喬,說:“我明天再來。”
  連宇喬沒有出聲,只是在聽見關門聲之後,握緊了雙拳。
  出了連家,蘇沛沒有回秦曉順的住所。
  站在路邊,他撥通了杜婉馨的電話。
  “喂,哪位?”一個女人接了電話,背景聲音一片嘈雜。
  “杜婉馨嗎?”
  “我不是杜婉馨。你找她啊!她現在……你是誰?”女人扯起了嗓子,蘇沛覺得聲音有點耳熟。
  “我是蘇沛,你是於慧?”
  “蘇沛!”女人像遇上了大救星一般尖叫起來,“我是於慧,你現在能不能過來幫幫忙?婉馨喝醉了,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你們在哪兒?”
  “熱舞會所……”於慧羅囉嗦嗦把地址說了一遍。
  “你等著,我就來。”
  掛了電話,蘇沛趕到了那間會所。
  ***
  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比比皆是的紅男綠女。
  蘇沛花了差不多十分鐘,才在角落裡找到於慧與杜婉馨。
  杜婉馨此時已經喝得爛醉,正趴在於慧的腿上。顯眼的紅色窄身連衣裙,領後的V字設計,露出大片雪白的美背。蘇沛走上前,沒有錯過一旁坐著的男人眼中垂涎的目光。
  “蘇沛!”於慧看到蘇沛,一副激動得要哭出來的樣子。
  “怎麼了?”
  “她喝醉了……我、我沒有錢付帳……”於慧瞟了一眼一旁的男人,說:“這位先生幫我們付的錢,你……你可不可幫我們還給他。”
  “帳單給我。”
  面無表情地將錢放在男人的面前,蘇沛抱起杜婉馨,將兩人帶離了會所。
  “謝……謝。”跟在蘇沛的身後,於慧感激涕零。
  “下次不要去那種地方了。”
  “嗯。”於慧用力地點點頭,顯然嚇得不輕。
  “現在去哪裡?”
  “去、去我家。婉馨這個樣子,不能把她送回去。”
  蘇沛看了看人事不醒的杜婉馨,點了點頭。於是,三人乘車來到了於慧的家。
  “你一個人住?”
  “嗯,我不是本地人。”
  小得可憐的房間,樸素的裝飾,輕易顯現出於慧的貧寒。以杜婉馨勢利的性格,實在讓人不敢相信她們居然是朋友。
  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什麼也沒說,
  蘇沛小心地將杜婉馨放到了床上。抽回手的時候,卻被她手上的鑽戒狠狠地劃了一道。
  碩大耀眼的戒指,讓蘇沛想起了尋找杜婉馨的目的。他想問她,她與連宇喬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婉馨的結婚戒指。”於慧拿著熱毛巾從浴室出來。
  蘇沛怔了怔,放開了杜婉馨的手。
  “她是真的很愛連宇喬。”於慧用毛巾擦拭著杜婉馨的臉,眼中充滿同情。
  “她……”
  “即使被連宇喬拋棄了,她還是不死心。這枚戒指是連宇喬為她訂做的,可是婚禮取消之後訂單也取消了。婉馨就自己打電話到國外,把它買了下來。”
  “自己買的?!”
  “嗯,她說那是屬於她的戒指,不能讓給別人。”
  “她說要嫁給宇喬,是假的?!”蘇沛陡然拔高了聲音,一臉的難以置信。
  於慧轉頭看著他,疑惑地問:“他們解除婚約的事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蘇沛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我先走了,這裡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沒問題。今晚真是謝謝你了。”於慧將蘇沛送到門口,說:“錢我改天還給你。”
  “不用了。”
  不等於慧回答,蘇沛已經跑下了樓。
  蘇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連兩次都誤會了連宇喬。難怪他會那麼激動。回想剛剛掐在連宇喬掐住他的樣子,蘇沛生生打個了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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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現在是零晨二點四十七分。
  日間繁華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人影,連車也少得可憐。
  蘇沛弧獨地走著,一時沒了方向。
  冰冰涼涼的水滴悄無聲息地打在蘇沛的臉上,蘇沛仰起頭,鏡片很快被雨水打濕,眼前一片模糊。
  “變天了……”
  蘇沛像個木偶一樣傻傻地站在原地。雨越來越大,將他澆成了落湯雞,卻仍不見他移動半分。
  一輛路過的計程車忍不住停在他的身邊,司機探出頭來問道:“要車嗎?”
  遲疑了兩秒,蘇沛鑽進了車裡。
  又見到連家大宅那張花樣繁複的鐵門,蘇沛才想起來自己根本進不去。
  可是,真的很想見到他!
  蘇沛抓著門上的鐵杆,恨不得破門而入。
  他後悔了,後悔沒有直接將事情問清楚,而是憑別人的三言兩語妄下判斷。回想一下,連宇喬的性格雖然惡劣,可是從來沒對他撒過謊。他說愛他,一定也是真的。
  對不起……
  手心裡的冷鐵慢慢吸走蘇沛身上的溫度,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他的皮膚上,寒顫一個連著一個,從外面一直涼到五臟六腑。
  很冷,可是不想離開。
  蘇沛捶打著鐵門,想見連宇喬的念頭像千萬隻螞蟻在他的心頭噬咬。他憋足了勁,非要今天見他不可。
  對了,韓闖!
  蘇沛總算想起了這根救命稻草,於是飛快地將手機掏出來,可是螢幕卻是一片漆黑。他忘了──電話不防水。
  不!
  身上的力氣消失了,蘇沛慢慢跪倒在地,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他只是想見他,為什麼這點小小的願望都成了奢求?
  突然,一束刺眼的白光穿過雨幕,照在蘇沛的身上。
  蘇沛回過神來,只見一台小車“吱呀”一聲停在他的面前。
  “沛沛!”是秦曉順的聲音,“快起來,你這是在幹什麼?”
  溫暖的手掌握住了蘇沛的雙手,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提起來。大大的黑傘擋住了冰涼的雨水。
  “曉順……”
  “什麼也別說了,我們回家。”摟住蘇沛,秦曉順胸中一陣絞痛。
  蘇沛一離開連家,韓闖就打電話告訴了他。可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蘇沛回來。心裡放心不下,乾脆拖上高沐出來尋找,沒想到看到他這麼狼狽的樣子。
  “不,我不走!”蘇沛推開了秦曉順,繼而又抓住他的手臂,“幫我打電話給韓闖,讓他幫幫忙,我要進去!”
  “你沒見到他嗎?”秦曉順問。
  蘇沛拼命地搖頭,“我要再見他一面,現在就要見到他。”
  “你冷靜一點!現在……”秦曉順試圖安撫蘇沛激動的情緒。
  “求求你,打電話給韓闖,我一定要進去!”
  “好好好,先上車好不好?上車我再打電話。”受不了蘇沛哀求的目光,秦曉順只好投降。
  幾乎是半強迫地將他塞進了車內,秦曉順拿出電話與韓闖聯絡。
  雖然他很想大聲質問蘇沛,那個連宇喬到底有什麼好,可以讓他如此失魂落魄。但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現在的蘇沛已經陷在愛情的泥沼裡,被情感牢牢縛住,無法脫身。
  就算是滅頂之災,他也會心甘情願的承受吧?
  秦曉順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瑟瑟發抖的蘇沛身上,一臉無奈。
  不一會兒,保鏢從一旁的側門走了出來,蘇沛馬上推開車門,向他跑了過去。
  “沛沛!”秦曉順想追上去,卻被坐在駕駛座上的高沐一把抓住。
  “讓他去吧。”
  秦曉順看了看高沐,又看了看蘇沛的背影,最終塌下肩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保鏢看著去而複返的蘇沛,明顯有些疑問,不過長期形成的職業習慣讓他壓住了嘴邊的問題。
  “現在進去,最多給你一個小時。”
  “好。”蘇沛感激地看著保鏢,連連點頭。
  再次踏上連家的灰色地毯,蘇沛在上面留下了一長串水漬。
  ***
  門打開的時候,連宇喬仰面躺在地毯上,仍然維持著蘇沛離開時的姿勢。
  蘇沛輕輕地走到他的身邊,剛想張嘴說話就發現自己的牙關在打架。分不清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緊張,他只好蹲下身子,推了推連宇喬的肩膀。
  就像從夢中驚醒一樣,連宇喬猛地坐起來,害蘇沛一時重心不穩,跌坐在一旁。連宇喬伸手想扶他一把,可是遲疑了一下之後,反而惡狠狠地說了句:“出去!”
  蘇沛一愣,沒有出聲。
  “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
  “宇喬……”
  “滾!”
  “我不!”
  斬釘截鐵地拒絕連宇喬,蘇沛突然向他撲了過去,重重地將他壓在身下。
  “你幹什麼?!”反應不及的連宇喬被蘇沛身上的寒氣凍得打了個哆嗦。
  “不要趕我走,至少聽我把話說完。”蘇沛借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將連宇喬摟得緊緊的,不讓他有機會掙脫,“那天我穿著睡衣跑去公司,是因為杜婉馨對我說你們要結婚了。”
  聽到這句話,連宇喬停止了掙扎。
  “她說你為了拿回總經理的位子,決定重新與永逸合作,而合作的前提就是你們兩人的婚事。我以為你打算娶她……我覺得心都被人撕裂了,一想起你前一天還在說愛我,我就再也不能冷靜了。”
  連宇喬沒有出聲,呼吸卻變得粗重起來。緊握成拳的手背,鼓起條條青筋。
  “對不起,”蘇沛閉上了眼睛,哽咽道:“我剛剛才弄清楚是杜婉馨在騙我。對不起,我不該隨便懷疑你……”
  “出去!”連宇喬粗暴地打斷了蘇沛的話。
  “我不走,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蘇沛拼命地搖頭,雙手將連宇喬抱得更緊了,“我真的從來沒想過我和你永遠在一起,我甚至都沒想過你會愛上我。你那麼驕傲,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我小心翼翼地把對你的感情藏起來,就是害怕你知道之後,會毫不留情地將它踩在腳下。那樣我就什麼都沒有了,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出來,落在蘇沛冰冷的皮膚上,帶著微溫。
  “我被員警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你。我以為我可以就這麼離開你,我以為我們真的就這麼斷了,你愛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用再去想了。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不管你怎麼對我,我還是愛你……一直都在愛你……宇喬,我最愛的人就是你啊!”
  激動的話語突然變成悲傷的哭訴,蘇沛抓著連宇喬的衣袖,整個人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從四年前打定主意留在你身邊開始,我就一直愛你。看著你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是男人,完全沒有立場去和她們競爭,除了強迫自己視而不見,我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我真的已經到了極限了……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想離開你……我是真的、真的不能再承受任何一點打擊了……嗚嗚……”
  伏在連宇喬的胸口,蘇沛不停地顫抖著,哭成了淚人。
  良久,連宇喬長歎了一口氣,將右手放在了蘇沛的腦後,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不要趕我走,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要趕我走……”
  “我不是要趕你走。”感覺到蘇沛的手臂放鬆了,連宇喬慢慢地抱著他著坐了起來,捧住他的臉說:“我是怕傷著你。”
  “什麼?”蘇沛抽噎著,強壓住眼淚。
  連宇喬撫開他額前的濕發,摘去他的眼鏡,捧著他的臉說:“我愛你,你相不相信?”
  連宇喬問得有些突然,不過蘇沛還是馬上用力地點了點頭。
  “可我剛才差點把你掐死。”連宇喬將額頭抵在蘇沛的額上,痛苦地說:“我明明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可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要是真的傷了你,我要怎麼辦?”
  “不會的。”蘇沛連忙摟住連宇喬的脖子,拼命搖頭,說:“你只是在生病,很快就會治好的。不用擔心,你看,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
  “你不明白,我……”
  “不!”蘇沛打斷了連宇喬的話,雙膝跪地,挺直腰杆將連宇喬摟在懷中,“我不會離開的。不知道你愛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離不開了,現在知道你是愛我的,我更加不可能離開。我要一直守著你,永遠都守著你。”
  “蘇沛……”
  貼著蘇沛濕潤的衣衫,連宇喬百感交集。一直以來,他所知道的蘇沛都是被動的、無條件地承受著他給予的一切。說到愛,他付出的遠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捫心自問,他有何德何能讓蘇沛對他如此死心踏地?說到底,他就是個幸運得一塌糊塗的混蛋。一個不懂珍惜,只知道索取的混蛋。
  還好一切都來得及,從今天起,讓我從頭學習如何愛你,好好愛你……
  “別哭了,眼淚比女人還多。”
  連宇喬實在是不擅長甜言蜜語,明明是想安慰,卻被他說得像訓斥。
  “你嘲笑我?!”蘇沛佯裝生氣。
  連宇喬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男人哭哭涕涕的太難看……”
  “你嫌我難看?”難得看到連宇喬緊張的樣子,讓蘇沛忍不住想捉弄他。
  “怎麼會!”
  連宇喬略帶笨拙地反駁著,終於讓蘇沛破涕為笑。
  “你耍我?!”
  “怎麼會。”學著連宇喬的口氣把他的話按原樣還給他,蘇沛笑倒在他的懷裡。
  連宇喬順勢將他攙扶起來,輕輕摟在懷裡,嘴角也漾開多日不見的笑容。
  溫暖的體溫在擁抱中傳遞,不分彼此。不知道由誰先開始,四片薄唇慢慢靠近,相觸、纏綿。
  一直在你猜我、我猜你的迷霧中徘徊,今日的清晰明瞭,兩人都等得太久。
  恨不得將所有的愛戀都傾注到一吻之中,連宇喬用力地舞動著舌尖,盡情感受著蘇沛的回應。從牙齒到口腔內壁,越來越熱切。唇齒間交換的呼吸,全是戀人的氣息。本應熟悉,如今卻夾雜著幾許陌生,只因為多了一味愛情的香味,使人更加迷醉。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充盈在蘇沛的體內,環繞在蘇沛的周圍,淚水再次因為這個名叫連宇喬的男人而變得豐沛。
  像女人嗎?蘇沛抑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眼淚不是分辨性別的標準,而是情感的渲泄、情動的證明。此時,看著近在咫尺的連宇喬,蘇沛覺得自己已經擁有全世界。
  空氣漸漸升溫,舌上傳來的濕滑與柔軟,讓連宇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投入,擁抱與熱吻一直持繼著,直到把蘇沛身上濕冷的衣衫都捂出熱氣來。
  “脫了它。”
  “嗯?”
  不等蘇沛同意,連宇喬就已經將他的上衣剝了下來。
  光滑的皮膚遭遇到微涼的空氣,瞬間凝起一個個小紅疙瘩。看到連宇喬的手伸到自己的褲子上,蘇沛立馬慌張地推開他。
  “等等!”
  “為什麼?”
  “外面有人。”門外光保鏢就有三個,而且隨時都有可能進來,如果被他們撞見兩人的親熱場面,蘇沛寧願去死。
  連宇喬一怔,旋即悶笑不止,“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怕你著涼。”
  “……”
  沒想到自己會會錯意,蘇沛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好了,”強忍著笑意,連宇喬將羞得滿臉通紅的蘇沛推到浴室門前,順手從衣櫃裡拿了一套衣服遞給他,“不想惹我獸性大發就快把衣服換上,不然後果自負。”說完,連宇喬還故意在他的頸後重重地舔了一下。惹得蘇沛打了個寒噤,抓起衣服,逃似地進了浴室。
  “哈哈……”連宇喬倚在門上,笑得前仰後合。
  解開了心結,才接觸到最為真實的一面,不在有偽裝,也不在是敷衍。連宇喬突然想感謝杜婉馨,如果不是她突然出來攪局,蘇沛未必會這麼快坦白自己的心思。其實,對於她,連宇喬始終是虧欠著的,只不過心裡從來都沒有她的位置,再做糾纏也無意義。到是她去找蘇沛的時機,未免太巧合了,她是怎麼知道自己要與商群爭權的?
  連宇喬一邊皺眉思考,一邊將身上的衣服換了下來。剛剛一直抱著蘇沛,他的衣服也濕了一大片。
  浴室內,蘇沛也在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好糗!居然想偏了,都怪連宇喬平時素行不良,害他也盡往那方面想。一邊為自己的尷尬找藉口,一邊用冷水為滾燙的面頰降溫,蘇沛努力平復著胸中的悸動。雖然因為少了眼鏡而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不過他知道自己笑著,而且怎麼也收不住笑容。
  這就是自己期待以久的幸福嗎?
  拿著浴巾胡亂擦了擦自己的頭髮和臉,蘇沛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往門外走去。剛剛只顧著表白,忘了還有許多正事好談,時間不多了。
  打開門,看到連宇喬熟悉的背影,蘇沛剛要開口說話,就發現屋內多了幾個人影。
  “我說樓梯上的水漬是哪裡來的呢。”商群的聲音是十足的譏諷,“連保鏢都能買通,你還真是神通廣大呀,蘇沛。”
  聞言,蘇沛一驚,身體晃了晃,左手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手掌中。
  他看不清連宇喬的表情,卻能接收到從他的手心中傳來的堅定的訊息。
  “這就是你們公司提供的服務?讓外人可以在三更半夜堂而皇之地進入我家?!”質問是針對保鏢的。
  蘇沛看不清說話的人,但還是認出了聲音,那是連宇喬的父親──連晉東。
  商群跟連晉東,好傢伙,越是不想見的人越是到得齊。
  三個保鏢面無表情地看著連晉東,為首的那位說:“這次是我們工作失誤,您付的錢我們會全額退還,有關賠償也一定照付。”
  “你們以為賠兩個錢就能了事嗎?出去,統統給我出去!從明天開始,你們休想在本市立足!”連晉東跺著手中的手杖,身上的睡衣因為他的憤怒而大幅度地抖動著。
  蘇沛想幫保鏢說話,卻被連宇喬制止。
  連宇喬不知道蘇沛的律師與這群保鏢有什麼交情,也不知道這些保鏢究竟是什麼來頭。不過,看他們自若的神態,應該並不害怕父親的威脅。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保鏢一邊說,一邊看著蘇沛,“蘇先生,一起走吧。”
  蘇沛愣了愣,扭頭看向連宇喬。
  連宇喬對他笑了笑,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保鏢見此情景,也就自行退了出去。
  連宇喬等人走了,說道:“爸,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讓蘇沛再離開我半步。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不會改變主意。”
  因為看不清對方的表情,蘇沛只能依附著連宇喬,從他堅定的話語中吸取昂首挺胸的動力。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連宇喬會為了維護他們的關係而與父親正面衝突。此時的連宇喬正在用實際的行動來表達他的感情,在蘇沛眼裡,這比任何的山盟海誓都要來得珍貴。
  “你……”連晉東看著意志堅決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不過,精明如他,當然知道與脾氣剛烈的兒子正面交鋒絕對占不到便宜,於是轉而攻向蘇沛。
  “蘇沛,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宇喬有病在身,一時頭腦發熱不奇怪,難道你也要跟著他一起瘋嗎?”
  面對父親過激的用詞,連宇喬出乎意料的並未表示什麼,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蘇沛,等待他的回答。
  “你要知道,如果宇喬跟個男人在一起,他就不可能得到連家的一分一毫。你願意跟著一個得了狂躁症又一無所有的人嗎?”連晉東見兩人都不說話,馬上趁熱打鐵,“你好好想一想,宇喬與你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了,如果你真的和宇喬在一起,只怕外界的評價會變得更加不堪。到時候你要如何面對周圍的人?你真的不介意那些鄙夷的目光……”
  “董事長,”一直沉默的蘇沛終於打斷了連晉東,“您說的我都知道。我愛宇喬的時間,比他愛我還要長。都走到這一步了,我不會回頭,也不想回頭。請您體諒。”
  “體諒?!你要我怎麼體諒?!自己的兒子被一個男人搞得神魂顛倒,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你讓我怎麼體諒?!我決不可能讓連家、連氏就這麼淪落成別人的笑柄!”
  “關於這一點,我很抱歉。不過連氏走到今天靠的是實力,我不認為我與宇喬的私事會影響到連氏的發展。更何況,現在已經有很多人都能夠接受同性戀,我相信,只要時間一長……”面對長輩的咆哮,蘇沛只能婉轉地表明自己的決心,這樣的情景,是他一直不願見到的。
  “你也有父母,你跟著男人搞在一起,就不怕他們傷心難過嗎?”見道理說不通,連晉東開始強迫自己動之以情。果然,蘇沛在聽到父母二字時,眼神一黯。
  “外人接不接受我不知道,可是我做為父親,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你的父母難道會笑著接受自己的兒子愛上一個男人?”連晉東放柔了聲音,改威逼為利誘,“只要你現在離開宇喬,我可以給你一筆可觀的現金,算做補償。”
  聽到這裡,連宇喬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宇喬!”蘇沛皺著眉頭,語帶責怪。
  “爸,這一招你還是收起來吧。蘇沛從來就看不上我的錢,這幾年我打算給他的錢物,全被他當成了糞土。”說起這一點,連宇喬到現在都覺得慪。當初他嫌蘇沛的房子小,於是另買了一套公寓,結果他就是不肯搬,差點沒把他氣到吐血。
  這番話聽到連晉東的耳朵裡,無異於火上澆油,就在他要再次發作之前,蘇沛開口了:
  “董事長,我爸媽那邊暫時還不知道我和宇喬的事情。我無法預計他們的反應,不過,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他們瞭解宇喬對我的重要性。我想,事情總是能協調好的。至於錢,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我不需要。如果我收了您的錢,就等於侮辱了我自己的感情,這樣的事打死我也不會做的。”
  這一番不軟不硬的話語,明明白白地告訴連晉東,蘇沛的堅決與連宇喬別無二致。
  “爸,你聽到了。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兒子,就請你成全我和蘇沛。如果你不能,那麼要脫離父子關係我也不反對。”因為與父親並不親厚,所以連宇喬幾乎是沒有任何避諱。
  “宇喬,不要這麼說……”蘇沛連忙阻止,卻來是來不及了。
  “好!”連晉東身體搖晃了兩下,幸好有商群從旁扶住才沒倒下,“好,我就如你所願!明天我就登報與你脫離父子關係!”
  “爸,您消消氣。宇喬只是一時嘴快,並不是真的想斷絕關係。”
  “商群!”連宇喬指著商群的鼻子,對他表裡不一的行徑極度不恥,“這裡輪不到你說話,你給我滾一邊去!”
  商群不甘示弱地回道:“連宇喬,他是你爸爸,你這樣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要劈也是劈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連宇喬被激得跳起來,恨不得撲過去商群大卸八塊。
  “宇喬!”一旁的蘇沛連忙抱住連宇喬的腰,不讓他沖上去發飆。
  “你們……”看著蘇沛與連宇喬相擁相攜的樣子,連晉東愈發怒火中燒,“你們馬上給我滾出去,現在就滾!”
  “滾就滾!”連宇喬抓著蘇沛的手就往門邊沖過去。
  “宇喬,你慢點!有話好好說……”手掌被連宇喬抓得隱隱作痛,蘇沛有些擔心連宇喬的情緒。
  “你、你給我站住!”連晉東看著兒子頭也不回地離去,一時間亂了方寸,反射性地跟著他走。
  “爸,小心。”扶著岳父的商群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是你說要我們滾的,我們現在就滾!”連宇喬嚷嚷著,不肯回頭。
  “宇喬……你冷靜一點!”蘇沛想拉住他,卻使不上力氣。
  “你給我站住,畜生!為了個男人,居然連爸爸都可以不要,畜生!”連晉東跟在連宇喬與蘇沛的後面,見抓不到走在最前面的連宇喬,只好扯住了蘇沛的手臂。
  蘇沛一停,連宇喬也不得不停下來。
  “放開他!我既然是畜生,跟你更加沒有關係。放開!”急著從父親手中把蘇沛的手臂扯出來,連宇喬的表情再度變得猙獰。
  剛剛才領教過連宇喬的狂躁症,蘇沛瞬間警覺起來,生怕將連宇喬刺激得再度發作,只好勸說連晉東放棄,“董事長,有話我們改天再說,您冷靜點。”
  “我不需要冷靜,你這個變態!”又氣又急的連晉東也失了常態,抬手就煽了蘇沛一個耳光。
  蘇沛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個踉蹌,差點從樓梯口摔了下去,幸好被連宇喬及時拉住。
  “你幹什麼!”被嚇出一身冷汗的連宇喬反手將父親用力一推,連晉東一個不穩就往後倒去。
  後面的商群立刻扶住岳父,重重地推了連宇喬一把,怒道:“連宇喬,你居然連你爸爸也打!”
  “打了又怎麼樣!”
  “宇喬!不要亂說!”夾在中間的蘇沛連忙解釋,“誤會,只是誤會!”
  “什麼誤會,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商群得理不饒人,連宇喬更是寸步不讓。加上蘇沛與連晉東,幾人就這麼推搡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關你什麼事!”
  “混蛋!”
  “不要吵了!”
  “畜生!”
  “小心!”
  “啊──”
  誰也沒有看清,連宇喬身子一斜,整個人就往樓梯口倒去。
  “宇喬──”
  蘇沛來不及思考,人已經先一步行動。只見他抱住連宇喬,兩個人就這麼一路滾了下去。
  前後不到十秒針的時間,連晉東卻像過了一個世紀。如果不是商群的攙扶,他說不定也跟著摔了下去。
  “我去看看。”
  商群讓連晉東靠著牆壁站穩,三步並做兩步往蘇沛與連宇喬身邊走去。可是,不等他靠近,手臂上傳來的刺痛就讓蘇沛先行清醒過來。
  蘇沛勉強側過頭,只看見連宇喬的發頂。他一動不動地躺在他的身邊,頭還枕著他的手臂。
  “宇喬……呃……”蘇沛剛想動,結果痛得全身抽搐起來。
  “別動!”商群單膝跪在地上,“我去叫醫生,先別動。”
  自從連宇喬被連晉東關起來,連家的私人醫生住進了連家,以便隨時照看連宇喬。
  “宇喬他……”
  蘇沛依言靜止不動,心裡仍在惦記著連宇喬。
  商群小心地將連宇喬從蘇沛的手臂上移開,說:“他應該沒事,別擔心。”
  剛剛他們滾下來的時候蘇沛一直牢牢護住連宇喬的頭部,所有連宇喬應該不會有什麼大障。倒是蘇沛,他的左臂明顯是骨折了。
  就這麼並排仰躺在地上,蘇沛掙扎著,用沒受傷的右手撫過連宇喬的臉頰,心裡像有千萬隻鋼針紮過一般疼痛。
  千萬不要有事,宇喬!
  心裡祈禱著,眼角的餘光同時瞥到正在靠近的連晉東,蘇沛下意識地收回了手。
  連晉東看了一眼蘇沛,沒有出聲,先前的敵意似乎消減了不少。親眼目睹了蘇沛不顧安危保護連宇喬的行為,連晉東多少明白了蘇沛對自己兒子的感情並非虛假。
  “他不會有事的。”
  連晉東的沉默讓蘇沛有些擔心。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父親,不久之前的喪女之痛還未平復,兒子又連番受傷。這讓蘇沛忍不住想安慰他。
  “你還是顧著你自己吧!”連晉東的語氣仍然不客氣,可是當他看到蘇沛受傷的手臂,表情卻再也狠不起來。
  這時,商群已經叫醒了醫生,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第七章
  當救護車呼嘯著駛進連家時,守在門外的秦曉順與高沐嚇了一大跳。
  秦曉順不顧一切地跟了進去,正看見蘇沛被抬上擔架。
  “沛沛!”
  “曉順!”
  蘇沛壓根兒就忘了秦曉順還守在門外。不過他現在實在沒有餘力解釋自己的遭遇,只好要求秦曉順跟他一起去醫院,再抽時間向他說明一切。
  到醫院後,蘇沛被診斷出左手手臂骨折,不得不打上了石膏。而連宇喬只有一些輕微的擦傷,暈厥可能是因為身體比較虛弱,再加上受了驚嚇的原因。
  “事情就是這樣,全部都是意外,連家人並沒有對我怎麼樣。”詳細說明了自己的遭遇之後,蘇沛極力想消除秦曉順對連家的不滿。
  “鬼才相信是意外!保鏢出來的時候我就想進去了,都是高沐拉著我。”秦曉順轉頭看著高沐,一臉不悅,“看吧,如果我們當時進去了,沛沛一定不會受傷!”
  高沐不語。
  “好了,你如果進去了,說不定場面會更混亂。”蘇沛笑著拍了拍秦曉順的手背,“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們!”
  “謝什麼謝,又說見外的話。”秦曉順不爽地將眼睛一橫。
  蘇沛的笑容更深了,“那不謝你,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什麼?”
  “我想去看看宇喬。”
  入院之後連宇喬被連晉東安排到另外的地方,蘇沛雖然已經得知他平安的消息,可還是放心不下。
  “你……”
  秦曉順臉一黑就想拒絕,在他眼裡連宇喬就是個害蘇沛一再受傷的傢伙,根本無任何可取之處,偏偏蘇沛還那麼記掛他。可轉念想想,蘇沛對連宇喬的感情如此深重,秦曉順又不忍心拒絕。
  “我去打聽一下,你先好好待在這兒。”
  “嗯。”蘇沛用力點點頭,一臉感激。
  ***
  連宇喬並不難找,不過連晉東一直守在他的身邊,所以蘇沛不方便去見他,以免掀起新的風浪。
  小心地隱藏住自己的失望,蘇沛笑著讓秦曉順不要擔心。
  那麼多的挫折都堅持下來了,現在的他已是無所畏懼。連宇喬愛他,這讓他信心百倍。
  “睡吧,我在這邊陪你。”秦曉順扶著蘇沛躺在病床上。
  “你不用在這兒陪我,回去吧。”
  “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問題。”
  “可是……”秦曉順來不及說出自己的擔心,就見一人推門而入。
  看到商群,蘇沛吃驚地抬起上半身,結果扯到了傷口,一陣鑽心似的疼痛。
  “小心!”
  秦曉順眼明手快地制止了蘇沛的胡亂動作。
  “蘇沛要休息了,你有什麼事請明天再來。”
  說完,他轉身面對商群,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其實秦曉順並不清楚商群的身分,不過之前是在連家見的他,所以自動把他劃進了“討厭的連家人”那一群去了,理所當然沒什麼好臉色對他。
  商群對秦曉順的無理也不在意,只是一直看著蘇沛。
  “曉順……你和高沐先回去吧。”蘇沛遲疑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單獨面對商群。
  秦曉順剛想反對,卻被高沐不由分說地拉出了病房。
  “這是他們的事,讓蘇沛自己處理吧。”
  “怎麼可以放他跟連家人單獨在一起?!那太危險了!”
  “就算危險,也是他自己選的。”
  “……”
  秦曉順想反駁,卻找不到好的理由。關於蘇沛的感情問題,的確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病房內,蘇沛逆光打量著商群,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內心的不平靜。
  “連宇喬不是我推下去的。”
  商群一邊說一邊體貼地將病床搖起,讓蘇沛可以靠著坐直。
  “為什麼解釋?”
  蘇沛漫不經心地問著,仿佛商群說的不過是天氣之類的家常話。他能夠如此平靜,是因為他知道,連宇喬會摔下樓梯純粹是因為他自己沒站穩而已。
  “不知道,”商群坐到了病床旁的椅子上,有些疲憊,“有那麼一瞬,我真的想把他推下去。”
  “你就那麼恨他?”
  蘇沛有些意外,沒想到商群會如此直接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感受。
  “沒人比我更恨他。”商群咬了咬牙,隨後自嘲地笑了。
  這下,蘇沛徹底被他搞糊塗了。此時的商群像是一個正在找神父懺悔卻並不虔誠的信徒。他似乎需要有人傾聽他的苦惱或罪過,卻不會想理會旁人的勸誡。
  不管怎麼樣,蘇沛知道自己不會拒絕他,相反,他倒很想聽聽商群究竟想說什麼。
  “連宇喬謀殺了我的孩子。”
  蘇沛疑惑地看著他。謀殺,多麼嚴重的字眼!
  商群看著蘇沛,視線卻完全沒有焦點,飄乎的神情,仿佛進入了某種虛幻的狀態,說出來的話也變得沒有條理起來。
  “芙蓉的身體很不好,六年前一場的大病,差點就讓她撒手人寰。從那以後我幾乎不敢碰她,怕一個不小心就將她碰得粉碎。”
  低沉的聲音,綿綿的傷感。蘇沛摒著呼吸,靜靜地聽著商群的敘述。
  “那時我們結婚不過兩年的時間,我剛好二十五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真的很難熬。唉──”商群長長地歎了口氣,“和小薇的交往幾乎是自然而然的事。她是個活潑的女人,年輕、漂亮,最重要的是健康。於是,我為她租了一套公寓,開始金屋藏嬌的生活……”
  聽到這裡,蘇沛的眉頭擰成了“川”字。
  “我以為,你對芙蓉姐是有感情的。”
  商群雙肩一震,隨即笑道:“你這麼認為嗎?連宇喬沒告訴你,我是個為了錢財,欺騙他姐姐的愛情騙子嗎?”
  “我有眼睛,我會看。”聽出了商群話裡的苦澀與無奈,蘇沛搖了搖頭,說:“我相信,你為芙蓉姐掉的眼淚是真的。”
  連芙蓉生前因突發性心臟病昏迷期間,商群曾經為了她的手術問題在蘇沛面前淚流滿面。蘇沛一直相信,商群是真心對待連芙蓉,並不是連宇喬說的那樣是個為了財富而討好連芙蓉的小人。
  聽到蘇沛的話,一種複雜的表情在商群的臉上轉瞬即逝。
  “你錯了,我就是個愛情騙子。我不但騙了芙蓉,而且騙了我自己。”商群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裡,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芙蓉很敏感,我跟小薇的事她一定是察覺到了,可是她什麼也沒說。也許是因為她覺得對我有所虧欠吧,總之,面對她的沉默,我變得更加有恃無恐。之後小薇懷孕了,我開始幻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宇喬他……”說到孩子,蘇沛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
  “連宇喬從我認識芙蓉的第一天起就對我有敵意,那個有戀姐情結的傢伙,早就守在一旁等著抓我的把柄。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會錯過。”
  蘇沛輕輕籲了一口氣,靜靜等待商群的下文。
  “我對付Anna的那一招,就是從連宇喬那兒學來的。”商群彎起嘴角,笑得有些猙獰。
  蘇沛閉上眼睛,止不住腦中的眩暈。一直覺得連宇喬對待商群的態度過於偏激,可現在看來,這兩個人根本就是一個群類,眥齒必報。
  “失去了孩子的小薇傷心欲絕,竟然背著我跑去找芙蓉算帳,結果害得芙蓉心臟病發,在醫院足足住了一個月。”說起妻子,商群的語氣中透出幾分悲涼,“這件事,芙蓉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連我都是在她出院後才無意中從小薇那裡得知的。”
  “芙蓉姐真的很愛你。”不然也不會在臨終前還叮囑他放過商群了。
  “我又何嘗不愛她?從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是屬於我的。那種不需要任何接觸就可以確定的感情,比一見鍾情更加猛烈。所以,我發誓一定要娶到她。”
  蘇沛想問:那你為什麼要害死她?咬咬牙,他忍住了。
  “呵呵,可是除了芙蓉,沒人信我。時間長了,連我自己也不相信了。小薇的事情發生之後,更加證明了我不過是個愛情騙子。什麼情有獨鍾,什麼天長地久,統統都是騙人的鬼話。”
  “相愛是兩個人的事。”
  “是嗎?”商群嗤之以鼻,“如果相愛是兩個人的事,那是什麼阻撓了你和連宇喬?”
  蘇沛無言以對。
  “我和芙蓉的愛情,從開始的第一天就陷在連宇喬的陰影裡。那種被監視、被控制的感覺,直到芙蓉去世之後我都無法擺脫。他打著親情的旗號,強硬地介入我們的生活,處處抵毀我,就像一個、像一個……”商群搜遍了腦中所有的詞彙,也找不出一個確切的來表達他的感覺。對連宇喬的憎恨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像喉中的扁桃體、肚子裡的盲腸,總是在疼痛的時候才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宇喬只是關心自己的姐姐而已!因為你們的感情來得太突然,又有那麼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所以他才會覺得難以接受。”蘇沛想為連宇喬辯解。
  連家家世顯赫,而連芙蓉又比商群大七歲,再加上他(她)們的閃電結婚,商群為此與家中斷絕了關係等等。普通人怎麼可能不諸多猜測?連宇喬的懷疑態度也是人之常情。
  “那你們呢?兩個男人,不是比我和芙蓉更加驚世駭俗嗎?他為什麼就能接受?”
  商群連番的質問,讓蘇沛如骨梗喉。
  “真正相愛的時候,外在的因素根本就是狗屁一堆。連宇喬可以愛上你,卻不肯相信我愛上了芙蓉,這是什麼邏輯?”
  得不到蘇沛的回答,商群不屑地哼了一聲,“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不痛不癢嗎?”
  “你錯了。我們也在掙扎,你不是從頭看到尾嗎?被認同需要過程。”
  “過程……呵呵,連宇喬現在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他的父親,他要跟你在一起,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可我呢?芙蓉死了,我永遠也等不到擺脫連宇喬的那一天。我在病床前求她醒過來,求她再看我一眼。結果呢?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們可以手牽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我卻永遠失去了芙蓉!”
  “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看到蘇沛眼中的歉然,商群慢慢平復了激動的情緒,“這是天意,連宇喬註定要成為我的敵人。而你……註定要跟著他受苦。”
  意味不明的話語讓蘇沛心頭一凜。
  “芙蓉姐的遺言,還有一句。”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時候,不過,蘇沛還是想試試商群的反應。
  “什麼?她不是只說了要你照顧宇喬嗎?”商群睜大眼睛,很明顯被嚇了一跳。
  “還有一句是關於你的。因為宇喬在場,所以我沒有說出來。”蘇沛冷靜地看著商群,希望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可是,除了最初的一點慌亂,蘇沛就再也看不出他的情緒。也正是這樣,才讓蘇沛更加確定他的不妥。
  一個聲稱深愛著妻子的人,怎麼會對亡妻的遺言無動於衷?
  突如其來的安靜籠罩在兩人四周。
  手臂再次隱隱作痛,蘇沛調整了姿勢之後說道:“希望你和宇喬被綁架的事情沒有關係,我不想看到芙蓉姐的丈夫因為謀害她的親弟弟而被捕。”
  “你在說什麼?”商群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沒什麼。我只是記起藥箱是放在房間,而不是客廳。”
  “……”
  有什麼東西被撕裂了,久不見陽光的東西暴露了出來。
  “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商群問。
  “我相信你不會傷害芙蓉姐,卻不能肯定你不會對宇喬不利。”蘇沛答。
  “你懷疑我?”
  “我在維護你。”
  “為什麼?”
  “因為我答應過芙蓉姐要放過你。”
  安靜再次降臨,慢慢轉為寂靜。
  商群目不轉睛地盯著蘇沛,仿佛要看穿他的所有,最後只聽說他冰冷地說:“你太天真了。”
  ***
  天真……
  是嗎?
  蘇沛疲累地閉上雙眼,懶得去看商群離去的背影。
  也許是天真吧!他只是不想讓事情變得無可挽回,他只是想彌補連宇喬犯下的錯誤。跟在連宇喬身邊四年,看盡了他的惡行惡狀,蘇沛對商群有種同病相憐的同情。他們都是連宇喬任性妄為下的犧牲品。
  不同的是,連宇喬的無情點燃了商群的憎恨,燒著的卻是蘇沛的愛戀。
  也許,他骨子裡有嗜虐傾向吧!
  蘇沛莞爾,隨即又感到異常沉重。
  雖然沒有聽到商群親口承認,不過他對連宇喬不懷好意已是無庸置疑的了。Anna的事情是他安排的,那杜婉馨上次的出現是不是也與他有關?韓闖說趙玫與商群也有聯繫……這麼多人,這麼多事,每一件都在針對連宇喬。
  商群,你真的處心積慮要害他嗎?
  不,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掙扎著站起來,蘇沛穿著單薄的病服走了出去。
  時間已是後半夜,醫院的走廊森森冷冷。
  蘇沛扶著牆壁,慢慢走到連宇喬所在的407病房。
  從門上的觀察窗看進去,一位看護正在調整連宇喬手臂上的輸液導管。
  強壓住推門而入的念頭,蘇沛伸長脖子往裡瞧著,希望能看見連宇喬的臉。
  看護退開了,蘇沛注意到連宇喬身上捆綁著幾條粗粗的皮帶。
  一時間,憤怒和心痛同時沖進了蘇沛的體內,焚燒了他的理智。來不及思考人已經沖了進去,劈頭蓋臉地對看護吼道:“為什麼綁著他!”
  看護被這個病人打扮的陌生人嚇了一跳,差點尖叫起來。
  蘇沛沒有心思去管她,自顧自地伸手扯開縛住連宇喬的皮帶。
  “不能解開!你到底是誰呀?!”驚魂未定的看護連忙上前阻止,同時嚷嚷道:“他的精神不正常,不能放開他,會傷到人的!”
  “你才精神不正常!”
  “你這個人……”
  “滾!”
  向來溫和的蘇沛第一次展露出暴虐的一面,全身的細胞都因為憤怒而叫囂著,生疼生疼。
  看護看著足足高她一頭的蘇沛,心裡更加害怕了,除了乾瞪眼之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單手解開那些扣得死死的粗皮帶有些困難,蘇沛心裡著急,一不小心手指就被皮帶上的金屬扣劃了兩個口子。顧不得那麼多,他只想把那該死的東西馬上解開。
  誰也不能這麼對待他的宇喬,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他!他不是犯人,更不是神經病,他是連宇喬,他是蘇沛一心愛著、一心想要守護的連宇喬!他那麼驕傲,那麼自負,怎麼能受到這樣的對待!
  不要!
  “蘇……沛……”
  直到連宇喬的大手碰上他的臉頰,蘇沛才中一團混亂中清醒過來。
  “宇喬!”
  連宇喬輕輕擦去蘇沛眼角的濕潤,用嘶啞的嗓子說道:“我想去找你,可是他們不讓我去。”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握住連宇喬的大手,蘇沛溫柔地微笑。
  目光從蘇沛的臉上移到打著石膏的左臂,連宇喬張了張嘴,遲疑了半天才說:“這個……很重吧!”
  “呵呵,還好。”知道連宇喬不擅長表達歉意,蘇沛體貼地配合他。
  “吻我。”
  “呃?”
  不顧蘇沛滿臉的驚訝,連宇喬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拉了下去。
  感受到彼此唇上的溫度,蘇沛放鬆了下來。輕輕頂開連宇喬牙關,以舌尖糾纏舌尖。蘇沛用自己所熟悉的方式安慰著他。
  從綁架到連芙蓉去世,太多的灰暗事件讓連宇喬強硬的精神防護出現了裂縫。蘇沛知道,他必須修復它們,而且只有他有能力修復它們。
  看著連宇喬因為疲憊而不停眨動的眼瞼,蘇沛柔聲說道:“睡吧,我會守著你。”
  “一步也不准離開。”
  “一步也不離開,我保證。”
  得到蘇沛的保證,連宇喬終於安心睡了過去,右手仍然不忘拉住蘇沛的衣擺。
  蘇沛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髮,眼中都是憐愛。
  回頭再看站在一旁的看護,她已經被眼前俗世難容的景象徹底嚇傻了。
  蘇沛只好硬著頭皮說:“你可以走了,明天我會跟連先生解釋,薪水會照算給你。”
  “可是……”看護終於反應了過來。
  “沒什麼好可是的。剛剛嚇著你了,我很抱歉。你也看見了,現在他需要我,所以我是不會離開的。”
  “我的意思是,你身上還有傷,就這麼站著怎麼行?”看護將自己的表情調回正常,口氣也變得輕鬆起來。
  “我……”
  “把兩張床並在一起吧,這樣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了。來,我幫你。”不等蘇沛回答,看護自行將原來準備給她的臨時床位推到連宇喬的病床邊。
  見蘇沛沒有動作,她催促道:“你快坐上來,我來把它們推到一起。”
  蘇沛遲疑了一下,然後聽話地坐了上去。
  看護將兩張床推到一起,又為蘇沛拿了床被子,一邊替他蓋上一邊說:“天氣轉涼了,小心凍著。護士那邊我會打招呼,不讓她們隨便進來。放心吧!”
  “為什麼幫我們?”蘇沛問。
  看護愣了愣,說道:“我……不知道。”
  回憶起連宇喬剛清醒時的狀況,看護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當時,五六個醫生護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陷入瘋狂的他制住,而現在這個男人只說了短短幾句話就能讓他安穩的入睡。也許,是因為這個吧!兩人間互動的情感,讓看護直覺地想幫助他們。
  兩個男人談戀愛算什麼,這年頭什麼事沒有!
  “謝謝。”除了這句話,蘇沛什麼也說不出來。
  看護拔下連宇喬手上的點滴瓶,低聲回了句不客氣,然後走出了病房。
  握住連宇喬的左手,蘇沛側頭看著他的睡臉,終於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第八章
  許久不曾睡得如此安穩了,感受著身旁久違的舒適溫度,連宇喬一夜無夢。
  次日,當連晉東走進病房時,只看見二人相擁而眠的畫面。確切地說,是看見連宇喬手腳並用地纏在蘇沛身上。
  雖然一開始就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可連宇喬並不想睜開眼睛。只見他懶洋洋地將臉貼在蘇沛的耳邊,靜靜地感受著他均勻的呼吸以及頰邊細軟的髮絲。
  人常說頭發軟的人性格溫柔,看來頗有些道理。
  “咳!”跟在連晉東後面的商群假裝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
  連宇喬終於抬了抬眼皮,不甚在意。
  “你們這像什麼樣子!”連晉東洪亮的嗓音威懾力十足,可惜對連宇喬毫無作用。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反射性地將蘇沛抱得更緊,防備地看著連晉東與商群。
  這時,睡夢中的蘇沛陡然驚醒,不經意連晉東的雙眸,猛地打了個寒戰。他連忙掙扎著坐起,想從床上下來,卻無法擺脫連宇喬的雙臂。
  “宇喬……”
  蘇沛抬手推了推連宇喬,可後者完全沒有反應。
  商群從連宇喬的眼中看到了敵意,卻不似以往的霸氣,那是一種出於本能的防衛。
  “連宇喬!你給我下來!”
  被兒子用防狼似的眼神盯著,連晉東的怒氣一下就到達了頂點。
  “宇喬,你先放開我。”蘇沛急了,卻還是耐子性子好言勸說。
  “我不!”
  出人意料的,連宇喬居然抄起身邊的枕頭往連晉東與商群擲去。商群搶先一步擋在岳父的跟前,結果被枕頭砸了個正著。
  “宇喬!你這是幹什麼?”蘇沛大吃一驚。
  “就是他們,”連宇喬伸手指著連晉東與商群,氣鼓鼓地說道:“就是他們不准我去找你!”
  “你……你……”
  連晉東看著兒子如同幼兒一般的表現,一時語塞。
  一旁的商群愣了愣,語帶遲疑地問道:“宇喬,我們是誰?”
  “我管你們是誰!滾出去,不准打擾我和蘇沛!”連宇喬四下瞟了一眼,抓起床頭的水杯打算繼續往商群和連晉東頭上扔去。
  “宇喬,住手!”蘇沛慌張地伸手攔住他,將杯子搶了過來。
  “他是你爸爸!”
  “我不認識他!”
  “宇喬……”蘇沛終於注意到連宇喬不對勁的地方,他不是在說氣話,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蘇沛指了指商群與連晉東,問:“你不認識他們?”
  連宇喬搖頭,緊接著又把蘇沛抱了個滿懷。
  倚在連宇喬的懷中,蘇沛看著連晉東與商群,呆滯。
  “快,快去叫醫生!”連晉東吼。
  不一會兒,商群叫來了醫生,身後還跟著秦曉順與韓闖。
  ***
  連宇喬在緊緊抱著蘇沛的情況接受了檢查。醫生得出結論,由於大腦的某種應激反應,讓連宇喬出現了選擇性記憶的症狀。也就是說,他只記得自己想要記住的部分,而自己不想記住的部分全部忘記,其中包括自己的父親和商群。
  醫生與商群、連晉東站在病房外的走道上,討論連宇喬的病情。
  “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對於兒子的選擇性失憶連晉東有些難以接受。
  “也許是因為他之前患上的狂躁症,也許是因為昨天從樓梯上摔下來,這很難說……至於恢復,現在我們能做的只是儘量不去刺激他,先幫他把身體調理過來,其他慢慢再說。”醫生一邊說一邊不自在地把視線從病房內抱在一起的蘇沛與連宇喬的身上挪開。
  兩個成年男人,那樣親密的姿勢實在太過怪異。
  “也就是說,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好?”商群問。
  醫生回答道:“我建議他接受心理治療,這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治療效果取決於病人配合的程度,當然也不排除突然復原的可能。”
  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比一無所知更讓人心煩氣躁。
  病房內。
  “沛沛,你還好吧?”秦曉順根本不關心連宇喬,他只擔心蘇沛。
  “我沒事。”蘇沛搖了搖頭,轉頭擔憂地看著連宇喬。
  “他是誰?”連宇喬忙不迭地介入他們之中。
  蘇沛怔了怔,連忙說:“他是秦曉順,我的朋友。那位是韓闖,我的辯護律師。”
  “他叫你沛沛,你們很熟嗎?”
  連宇喬毫不避諱的責問,矛頭直指秦曉順。
  “我十年前就這麼叫了,你有意見?”秦曉順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
  連宇喬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死瞪著蘇沛,仿佛在等待他反駁。
  見狀,蘇沛飛快地解釋道:“我和曉順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是跟著我媽這麼叫我,只是習慣而已。”
  “真的?”
  “真的。”蘇沛揉了揉連宇喬的頭髮,笑。
  連晉東看到這一幕,臉色有些發青。
  “即然是做心理治療,那我現在把他接回家沒問題吧?”連晉東問醫生。
  “這個,”醫生看了看病房內,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有些為難地說:“回家是沒有問題,不過像昨晚那種情況必須避免。”
  醫生說的是連宇喬昨晚清醒後想去見蘇沛,卻被連晉東阻止,結果狂性大發,醫生被迫將他綁起來的事。
  “病人對那位先生相當依賴,如果你們可以好好利用這一點減輕他的精神壓力,對他的病情一定會有幫助。相反,如果刺激過頭的話,情況可能會更糟。”話音一落,恪盡職守的醫生被連晉東盯出一身冷汗。
  “爸,醫生說得沒錯。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宇喬恢復健康,其他的可以以後再說。”商群體貼地攙扶著連晉東,言詞委婉。
  想了半天,連晉東僵硬地點了點頭。
  ***
  得知連宇喬的病情之後,蘇沛出乎意料地拒絕了連晉東讓他一起回連家休養的提議。
  “我想那邊的環境不適合宇喬養病。”
  這話還算婉轉,如果換作秦曉順八成會直接說都是因為連晉東才害得連宇喬得了狂躁症。這句潛臺詞,連晉東自然明白。
  “那你想怎麼樣?”看著死拽著蘇沛不放的兒子,他的面色更加陰沉。
  蘇沛挺了挺背脊,硬著頭皮說道:“我想接宇喬回我家。”
  “回你家?!我認為我會把兒子交給一個有可能綁架他的嫌犯嗎?!”連晉東陡然拔高了聲音,表情就像碰上了一個白日做夢的瘋子。
  蘇沛想辯白,卻又無從說起。有時候,解釋和掩飾是同義詞。
  商群見狀,連忙站出來勸說:“你有官司在身,現在記者都盯著你家。這個時候要是讓他們看見你和宇喬在一起,不知道又會出來多少負面新聞。這樣,不太妥吧?還是讓宇喬回家比較好,家裡的傭人多,照顧起來也比較方便。”
  “那些記者有什麼好怕的?只要連先生出面,擺平他們應該是很容易的事吧?”一直沒有出聲的韓闖突然站了出來,連晉東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昨晚蘇沛與連宇喬同時被救護車送進醫院,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可到現在一個記者都沒出現,可見連晉東還是有些辦法的。
  韓闖也不點明,只是將話鋒一轉,說出了讓大家震驚的事情:“至於綁架案那邊,更加不需要擔心。我過來之前得到的通知,真正的主謀已經投案自首了。”
  “自首了?”
  “是誰?!”
  連晉東與蘇沛幾乎同時叫了出來。
  “趙玫。”
  韓闖掃了一眼眾人,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連宇喬的身上,嘴角彎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聽到這個答案,連晉東有些意外,商群則是面無表情。
  “是她?”蘇沛輕輕地籲了一口氣,眼神變得黯然。對於那個女人,蘇沛一直有些憐憫,現如今想憎恨都覺得無力。
  看到蘇沛沮喪,連宇喬變得煩躁起來,連連嚷嚷道:“你們在說些什麼?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有,我們帶了粥過來。”
  “我不喝粥!”
  “那你想吃什麼?”
  ……
  被連宇喬這麼一攪和,大家又開始為了吃的忙碌起來,趙玫的事被暫時拋到九霄雲外。
  最後,在蘇沛的堅持下,連宇喬還是老老實實地將連晉東帶過來的清粥喝了個精光。
  “連先生,看現在的情況,您還反對連宇喬去蘇沛那邊嗎?”韓闖不失時機地遊說連晉東,“如果您還不放心,大可以把家裡的傭人派去照顧,還不是一樣?”
  不遠處,蘇沛正拖著受傷的手臂,小心地為連宇喬擦拭嘴角的水漬。
  連晉東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調頭離去。
  做為父親,他無法接受蘇沛的存在;做為父親,他不願看兒子受苦;做為父親,他不得不在矛盾中衡量哪一個決定對兒子更有利;做為父親,他只能選擇將兒子交給蘇沛。
  也許,早在蘇沛抱著連宇喬一起摔下樓梯的那一刻,他心裡已經有了面對今天這個局面的準備。
  看到岳父頭也不回的走掉,商群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也只好將蘇沛拉到病房外做些交待。
  房內,韓闖悄無聲息地走到連宇喬的身邊,俯耳說道:“你只是失憶,不用裝得像個弱智。”
  虎虎生風的一拳重重地打在韓闖的下巴上,他來不及躲避,一時間眼冒金星。
  “你幹什麼?”站在門口盯著蘇沛的秦曉順聞聲回過頭來,韓闖已經被連宇喬打倒在地。
  “抱歉,狂躁症患者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連宇喬高高在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半點歉意。
  秦曉順啞然,隨即伸手去扶韓闖。可韓闖推開了他的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呵呵笑了兩聲,揉著發疼的下巴說道:“是我疏忽了。”
  “你在搞什麼?!”秦曉順怕刺激到連宇喬,只好咬著牙在韓闖耳邊嘀咕。
  這時,蘇沛正好推門進來。看著三個人面對面站著,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可以走了嗎?我送你們回家。”韓闖若無其事地把問題岔開。
  “嗯。”
  蘇沛點點頭,走到連宇喬的身邊,問:“住我那邊,沒問題吧?”
  連宇喬笑了笑,牽住他的手說:“我當然要和你住。”
  “那就快去換衣服。”
  其實,按蘇沛的傷勢,醫生並不贊成他現在出院。除了左臂骨折、皮膚擦傷之外,他還有些低燒。昨夜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沒有得肺炎已經不錯了。可是,他還是急著想出院,不為別的,就是想單獨跟連宇喬相處。
  雖然近在咫尺,可沒有獨立的空間,也是一種煎熬。
  坐在韓闖的車上,蘇沛忍不住問起趙玫的事。
  “她怎麼突然跑過去自首了?”
  “不知道。”韓闖答。
  坐在副座上的秦曉順笑道:“不會是因為陷害蘇沛而感到良心不安吧?”
  蘇沛沒有笑,他想起了昨晚與商群的對話。前腳向他透露自己的懷疑,後腳就重回無辜,時間未免太巧合了。
  “就算她不去自首,員警遲早也會找上她。蘇沛與連宇喬的照片是她寄給報社的,外加她又是連宇喬的前任情人,犯罪動機成立。”韓闖調了調後視鏡,看了看正在發呆的蘇沛和麵無表情的連宇喬。
  察覺到韓闖的動作,連宇喬挑眉,與他在鏡中對視。
  “照片真是她寄的?”蘇沛總算回過神來。
  韓闖玩味地笑了笑,把目光調開,說:“百分之百確定。”
  蘇沛再次沉默。
  連宇喬側了側身,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
  很快到了蘇沛的家樓下,秦曉順與韓闖沒有把蘇沛他們送上樓,因為蘇沛拒絕了。
  “房子有點小,你將就著住。”
  “少來,又不是沒住過。”
  “你記得?”蘇沛看著連宇喬,有點茫然。
  “你的事我都記得……”最後一個字連宇喬用舌頭直接送進了蘇沛的嘴裡。
  他的動作很溫柔,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被書本丟中的額頭,被掐得青紫的脖子,被壓到骨折的手臂。蘇沛身上所有的傷都與他有關,連宇喬隱忍著,沒讓心痛溢出喉管。
  “對、對了,昨晚連累了那些保鏢,我、我還沒跟韓闖道歉……”潛進衣服裡的大手讓蘇沛有些結巴。
  “不許提他。”連宇喬再次顯現兇惡的本質。
  順從的倚在連宇喬的懷中,蘇沛仰著頭接受他的親吻。只要是連宇喬想要的,他什麼都願意給。
  被抱起來的時候,蘇沛有些頭暈,大概是發燒的關係吧,視線開始模糊。
  “喂!”
  臉蛋被狠狠掐了一把,蘇沛痛得抬了抬眼皮。
  “把藥吃了再睡。”
  蘇沛反射性地張嘴,吞下塞進嘴裡的藥片。清水緊接著灌進嘴裡,不急不徐,溫度正好。
  “睡吧,我守著你。”
  是宇喬……
  蘇沛迷糊地想著,瞟到連宇喬的背影。他正坐在電腦前,打遊戲嗎?
  睡夢裡,朦朧聽到一個女聲,應該是連家的阿姨吧?忘了告訴她,吸塵器壞了,地板可能要用手擦。太辛苦了,還是去買個新的吸塵器再弄地板吧……
  有好多話想跟宇喬說,可是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浪費這麼好的機會……沒關係的,以後時間還長……
  蘇沛再睜開眼,天已經黑了。
  連宇喬躺在他的身邊,床頭的小燈在他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也許是察覺到了蘇沛的目光,連宇喬不一會兒就睜開了眼睛,問:“醒了?”
  “嗯。”
  “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蘇沛剛想說他只想喝水,一碗熱騰騰的清粥已經端到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所以我一直把它放在電飯煲裡保溫。”連宇喬舀起一勺粥,放在唇邊吹了吹,然後送到蘇沛的嘴邊。
  蘇沛愣了愣,旋即張嘴吃了進去。
  暖暖的溫度,讓他想哭。
  連宇喬看見蘇沛低下頭,有些緊張地問道:“不好吃嗎?”
  蘇沛連忙搖頭,想想不對,又換成點頭。
  “不……咳……好吃……咳、咳、咳……”因為心急,米粥一下子嗆到了氣管裡,蘇沛忍不住咳嗽起來,一不小心就碰翻了連宇喬手中的碗,碗裡的粥水全倒在了被子上。
  連宇喬顧不得那麼多,連忙抱住蘇沛因咳嗽而劇烈震動的身體,小心地護住他手臂上的傷處。
  “不好吃我就去換一種,別急!”
  一聽連宇喬的話,蘇沛更急了,“不是……咳……”
  “好啦,好啦,別說話。”連宇喬輕輕撫著蘇沛的胸口,幫他順氣。
  蘇沛靠在連宇喬的懷中,咳得通紅的臉頰慢慢恢復了常色。
  “好些了嗎?”
  “嗯。”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蘇沛感覺全身虛脫,“被子髒了。”
  “沒關係。你能起來嗎?我把被子換一下。”
  “好。”
  在連宇喬小心翼翼地攙扶下,蘇沛移至床邊的沙發上。
  看著不諧家事的連宇喬笨手笨腳地換著被套、收拾碗筷、揮動抹布,蘇沛的嘴角溢出一絲極淺的微笑。
  “來,換件衣服。”連宇喬收拾停當之後,拿了件衣服想幫蘇沛換上。
  “哦。”
  在連宇喬的幫助下,蘇沛脫去身上沾著米粥的睡衣。削瘦的身體呈現出來,原本還算結實的肌肉在連日的壓力之下早已消於無形,只剩下單薄的骨架支撐著皮膚。手指滑過那分明的肋骨,連宇喬皺起了眉頭。
  “我自己來好了。”
  避開連宇喬的手,蘇沛匆匆扣上了衣扣。他不想讓連宇喬為他擔心。只是瘦了些,又不是什麼大事,比起連宇喬所承受,這些算不上什麼。
  房內突然安靜下來,蘇沛抬眼,對上連宇喬深隧的眸子。
  “怎……麼了?”蘇沛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毫無預警的親吻雨點一般落在他的臉上、唇上,讓他不得不靠著椅背被動地承接。
  唇上的溫度有焦躁、疑慮、不安以及溫柔與憐惜,它們混合著卻又個個鮮明,蘇沛能清楚地感覺到其中細微的分別,卻不知連宇喬為何突然如此混亂。
  “我一定要想辦法把你養胖點。”
  憋了半天,連宇喬終於說出這句話,表情鄭重得像立誓一般。
  蘇沛有些哭笑不得。
  “笑什麼,我是說真的。”
  “知道了,我一定乖乖等著你養。”蘇沛把被子拉到頭頂,以防自己笑出聲來。
  連宇喬拉下被子,捏著蘇沛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嚴肅地說:“我會好好愛你,再也不讓你受半點苦。”
  蘇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不信?”
  下巴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蘇沛吃痛,向後縮了縮。
  “疼嗎?”連宇喬一下子慌了,連忙放開手。
  “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壓到你的傷口了嗎?”連宇喬緊張的把被子掀開,察看蘇沛手臂上的石膏。
  “沒有,只是你又把被子弄髒了。”蘇沛平靜地指了指連宇喬的衣擺。
  連宇喬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也沾了粥水,而且已經蹭到了剛換過的被套上。
  “該死!”連宇喬低咒了一聲,跑出了房間,去拿毛巾擦拭。
  蘇沛笑著,眼睛有些模糊。
  夠了,能聽到連宇喬如此承諾就夠了。他要的不多,也承受不起太多的甜言蜜語,那會讓他有種隨時會失去的恐懼。這樣剛好,在不經意的時候,讓他知道連宇喬的心意,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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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接下來的半個月,蘇沛與連宇喬足不出戶,除了每天定時上門的醫生與傭人之外,兩人再沒見過其他人。
  期間,蘇沛接到過秦曉順的一個電話,說是想上門看望,不過鑒於連宇喬不悅的表情,蘇沛只好婉言拒絕。至於連家那邊的人,連宇喬更是直接讓傭人轉告,一個也不想見。也許是考慮到連宇喬的精神狀況,也許是連晉東餘怒未消,總之,連晉東與商群一直都沒有出現。
  沒有外人的打擾,蘇沛與連宇喬也度過了相識以來最為平靜溫馨的一段日子。
  白天,兩個人總是坐在一起聊天,大部分時候都是蘇沛在說,從他懂事開始一直說到長大成人,每一件事連宇喬都聽得津津有味,而且總是纏著蘇沛一講再講。不聊天的時候,兩人就窩在大沙發上看電視或影碟,從前那些連宇喬根本瞧不上的爛節目現在他也能從頭看到尾。
  晚上,有傷在身的蘇沛一般都睡得很早,而連宇喬因為受失眠困擾,所以常常會打遊戲或上網到半夜才爬上床。
  隨著時間的推移,連宇喬失眠症狀也開始慢慢好轉,以前是整夜不能入睡而現在至少能睡上四、五個小時。除了偶爾會有點暴躁之外,他的精神狀態還算良好,情緒失控從而引發暴力的事情也沒再出現。負責治療的心理醫生對他的恢復情況很滿意。
  一切都很好,蘇沛也漸漸放寬心,開始適應這種與連宇喬朝夕相對的日子。
  一切都很好,如果他手臂上的傷能快點痊癒就更好了。
  因為打著石膏,蘇沛的行動有些不便。而貼身照顧他的連宇喬最近越來越投入,尤其熱衷於幫他洗澡這件事。
  “宇喬,我自己來好了……”
  “不行,你一隻手要怎麼洗?弄濕了傷口就麻煩了。”
  蘇沛第101次想將連宇喬推到浴室外面,結果仍以失敗告終。
  拘謹地站著,任連宇喬將自己剝個精光。無論之前如何親密,這樣子蘇沛總有些適應不良。一絲不掛地面對連宇喬也不是太難,難就難在如何控制自己的生理變化。
  被人擦背擦到勃起,怎麼看都是件丟臉的事吧?
  如果連宇喬故意刺激他也就算了,偏偏他總是體貼地避開那些敏感的地方,禁區更是讓蘇沛自己動手,以免尷尬。可是,蘇沛照樣壓不住身體的欲望……
  “不、不行了……走開……啊!”
  來不及遠離,白濁的體液噴上了連宇喬的嘴角、臉頰,將棱角分明的俊臉裝點得無比情色。
  “對、對不起!”蘇沛慌慌張張地找東西擦拭,可是手邊連半塊毛巾都沒有。
  “沒關係。”連宇喬捉住蘇沛亂動的右手,由單膝跪地改為直立,“是我要這麼做的,就算你射在我嘴裡,我也不會介意。”
  “呃……”這樣羞恥的話讓蘇沛不知如何回應是好。
  “看我的服務這麼周到,來點獎勵吧!”
  帶著腥膻味道的親吻煽情之餘更像是一種安撫。
  每次都是如此,只要蘇沛有了反應,連宇喬就會幫他解決。第一次看他含住自己,蘇沛腦中的驚嚇絕對多過快感,不過,慢慢的也就習慣了,而且還十分……期待。不過,完事之後連宇喬從來也不做過多的要求,頂多是一個吻,大概是怕碰到蘇沛的傷口吧,畢竟連宇喬在房事上從來都是屬於“狂野派”,要規規矩矩的做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洗完了再出來。”
  將蘇沛身上的水漬擦乾,連宇喬為他穿上寬大的裕袍,然後將人送至浴室門外。
  “宇喬……”
  “嗯?”連宇喬正在用毛巾擦去蘇沛留在他臉上的東西。
  蘇沛咽了口唾沫,低頭說道:“我也可以的。”
  “可以什麼?”連宇喬放下毛巾,不明所以地看著蘇沛。
  蘇沛避開他的目光,神情變得局促。
  連宇喬上前,伸手撥開他額前的劉海,柔聲問道:“怎麼了?”
  垂下目光,連宇喬能看見蘇沛秀氣的鼻樑,以及伸到他褲腰之上的手指。
  絲質的睡褲褲腰處是鬆緊的,輕易就被褪到了非正常的位置。異常鼓脹的部位在貼身的內褲之下,形狀一覽無餘。
  直到看著蘇沛蹲下身子,細長精緻的雙眼平視自己的身體中心,連宇喬才陡然清醒過來。
  “不……”
  說不出第二個字,連宇喬根本無法拒絕,當蘇沛薄軟的紅唇隔著布料印在他的男性象徵之上,反對的念頭就“咻”的一聲,煙消雲散。
  因為一直有些排斥,所以蘇沛從來沒為連宇喬這麼做過。可是,連宇喬如果可以為他做到這一步,他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的。
  這個男人,是他所深愛著的。
  學著連宇喬之前的樣子,幫助那根充血腫脹的條形物脫離衣物的束縛,蘇沛不再猶豫,張開嘴慢慢將它納入口中。第一次做這種事,他有些不得要領。嘴裡被塞得滿滿的,舌頭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運動,他只好單純地將頭前後擺動著,牙齒還時不時地磕在連宇喬的身上。好在連宇喬什麼也沒說,不然他實在沒有勇氣繼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沛的頭都晃暈了,下巴也酸得要命,可嘴裡的東西絲毫沒有變軟的跡象。蘇沛開始鄭重地考慮自己能不能用取悅連宇喬這個問題。
  “好了。”連宇喬微笑著,將蘇沛從蹩腳的運動之中解脫出來,鼻子貼著鼻子,忍不住取笑道:“你想磨死我嗎?”
  蘇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挫敗之餘還覺得懊惱。怎麼會這麼笨?!
  連宇喬盯著蘇沛可愛的表情,心中對他的迷戀又加深了幾分,急於宣洩的欲望愈發強烈起來,乾脆直接拉著蘇沛的手握住自己的男根,他啞著嗓子說道:“用你熟悉的方法,別告訴你連自慰也不會。”
  “……”
  雖然全身的血液一瞬間全都沖到了頭頂,蘇沛還是強忍著奪路而逃的衝動,閉眼運動起他的手指。比起自己的羞澀,他更想讓連宇喬得到快樂。
  “這就對了……”一手托起蘇沛的臉頰放肆地親吻,一手伸進那寬大的浴袍盡情撫摸光潔的背脊,連宇喬低聲讚美著,沉浸在一片美好之中。
  情事過後,蘇沛的疲憊明顯大過連宇喬。放任指尖遊走在他的面頰之上,一遍又一遍溫習著他的輪廓。看著那沉靜的睡容,連宇喬的眼角唇邊泛出一絲溫柔。
  有時候,單純的相守比激情更能讓人滿足。
  人的性格大部分時候取決於成長的環境,驕傲、固執、多疑,他的家庭只教會他這些東西。當母親離開的之後,姐姐是連宇喬惟一信任的人。他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對姐姐之外的人交付真心。
  蘇沛所給予的情感,一點一點滲透到他的心裡,不知不覺溶入他的骨血之中。當他察覺到時,已是不可分離。
  離開睡床,連宇喬打開電腦,電子郵箱提示有新郵件。流覽了一下,他把它扔進了垃圾箱。
  ***
  次日,市內某高級酒店。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答應你的條件。”
  “那你要如何對付商群?你打算放過他嗎?像芙蓉臨終前要求的那樣?”
  女人遞上一杯熱茶,溫柔地提出尖銳的問題。
  “姐姐臨終前的要求?”連宇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
  “看來,蘇沛也不是事事都告訴你。”
  將茶杯放置在茶几之上,女人優雅地坐下,順手整了整身上價值不菲的裙裝。保養得宜的臉上只有少許歲月的痕跡,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她是連宇喬的母親。
  喬婭,二十二年前的連太太,現在的薩克夫人,她的現任丈夫愛德華·薩克是國外一家大型金融機構的董事長。之前,連宇喬從商群手中奪回總經理的位置,靠的就是薩克公司的幫助。
  “芙蓉臨終前請不僅要求蘇沛照顧你,而且還要求他放過商群。蘇沛並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所以……”
  “所以他請我幫他調查。”
  看著韓闖從另一房間走出來,連宇喬大為吃驚,不過這還遠不及喬婭所提的事有衝擊力。
  “你怎麼在這裡?”連宇喬問。
  韓闖雙手抱胸,不失時機地諷刺道:“看到你的失憶症好了,我特地趕過來慰問一下。”
  “韓先生帶了一些東西來找我,我覺得你需要看一看,所以就讓他來了。”喬婭插入了他們的對話,用眼神示意連宇喬不要激動。
  連宇喬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這個眼前這個笑容乖張的男人,最終壓下了胸中的怒意。
  “什麼東西?”
  “一些你的照片。”喬婭站起來,從房間的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交到兒子的手上。
  連宇喬接過信封,遲疑了一下,拿出了裡面的照片。那段他一直想要遺忘的記憶,霍然呈現在他的眼前。
  黑洞洞的房間,骯髒的地板,為了食物不得不跪地乞求的日子……
  連宇喬猛地沖進洗手間,將那疊照片撕得粉碎,統統沖進下水道裡。直到最後一片碎屑消失在眼中,連宇喬才止住全身像痙攣一般的顫抖。
  韓闖跟在連宇喬的身後進了洗手間,見他稍稍平靜了一些,說:“這是綁架你的那些傢伙拍的,不過不是受趙玫的指使。”
  連宇喬握緊了拳頭,咬牙問道:“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另外有人出錢給那些綁匪,想看到你卑躬屈膝的樣子。”
  “韓先生,”喬婭打斷了韓闖的話,“我想和宇喬單獨談談,你先去外面坐會兒吧。”
  回頭看了看喬婭,韓闖點點頭,退出了洗手間。
  關上洗手間的門,喬婭走到兒子的面前。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難道你真的甘心就這麼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果要以蘇沛為代價,我寧可當一切都沒發生。” 連宇喬放下馬桶的蓋板,慢慢坐在上面,青筋暴起的額角表明他在忍耐。
  喬婭抬起手,想撫平兒子頭上的亂髮,卻被連宇喬生硬的避開,尷尬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
  “那你打算就這麼放過商群?”
  “為了對付商群而離開蘇沛,我辦不到。”連宇喬沒有看母親,十指交叉的雙手不斷緊握,直到骨節“哢哢”作響。
  “我並沒有叫你完全放棄。”喬婭蹲下身上,與兒子平視,“我只是希望你離開一段時間,冷靜考慮一下你們的關係以及未來需要面對的一切。這條路比你想像的更艱難,我希望……”
  “你憑什麼希望?我為什麼要聽一個消失了二十幾年又突然冒出來了女人指手畫腳?”
  連宇喬雙眼赤紅地盯住母親,暴虐的神情像座瀕臨爆發的活火山。
  喬婭不自覺地向後退了退,隨即用盡全身力氣握住連宇喬的手腕。
  “我很抱歉……我當時之所以離開……”喬婭想為自己辯解,可當她看到連宇喬眼中的傷痛與不信任,她哽住了。
  身為一個母親,卻扔下不到四歲的親身兒子遠走他鄉,當初促使她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如今看起來微不足道,她本可以避免這種情況,可是她卻選擇了一走了之。
  “……我,我想彌補。”
  喬婭的手指纖細修長,她握住兒子的脈搏,努力傳達著自己的歉疚。
  “用商群的事情來逼我離開蘇沛,這就是你的彌補?”連宇喬用力甩開母親的手,不想與她有所接觸。
  喬婭站起來,扭頭,平復了一下情緒。
  “我知道你為了蘇沛的事情與你的……父親,鬧得很不愉快。事實上,我也不贊成你和蘇沛的關係。不過我不想左右你,選擇權在你自己。”
  連宇喬不屑地哼了一聲。
  “蘇沛對你隱瞞了他對商群的懷疑,他這種行為也許會讓你再次處於危險之中……”喬婭側身避開連宇喬的瞪視,說出了自己埋藏已久的看法:“原諒我不能像你那樣信任他。”
  話音落後是長久的沉寂。
  連宇喬動搖了,他需要一個解釋,一個蘇沛為什麼會三緘其口的原因。
  “韓先生會幫助我們找到商群謀害你的證據,我們會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然後,你離開一段日子……”喬婭頓了頓,不露痕跡地觀察著連宇喬的反應,“冷靜的思考一下你和蘇沛的關係,如果你還是堅持非他不可……我不會攔你。”
  “用這種方式來表達的母愛?真可笑。”連宇喬嗤之以鼻。
  喬婭搖了搖頭,溫柔地說:“我只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來處理問題。”
  “在我的印象裡,你除了哭泣什麼也不會。”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它不會改變我對蘇沛的感情。”
  “這麼肯定?”喬婭反問。
  連宇喬什麼也沒說,大步走出了洗手間,無禮地結束了與母親的對話。
  客廳內,韓闖正在品銘喬婭為兒子沏的茶水,目送連宇喬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不同意?”韓闖問隨後出來的喬婭。
  喬婭點點頭,有些挫敗。
  “也許我可以說服他。”韓闖放下茶杯,走到喬婭的面前,微笑著問道:“我想知道,如果連宇喬沒有接受您的提議,您是否還會繼續幫他對付商群?”
  “我不會讓任何人白白欺負我的兒子。”喬婭坐到沙發上,正色道:“所以,不管宇喬怎麼決定,我們的協議仍然有效。”
  “那就好。”韓闖滿意地點點頭,隨即揮手告別。
  ***
  清脆的鈴聲提醒電梯到達,連宇喬走了進去。
  “嘿,等等。”
  樓道裡傳來韓闖的聲音,連宇喬麵無表情的按下關門鍵。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一條手臂擋住了門縫。韓闖從容地走進電梯,嘲諷道:“原來失憶還會引發雙耳失聰。”
  “你想再挨一拳嗎?”連宇喬沒有看他,按下了一鍵。
  韓闖緊接著按下B2鍵,無視連宇喬話中的厭惡,說:“我的車在停車場,可以順路捎你一程。”
  連宇喬沒有出聲,顯然對他的提議不感興趣。
  韓闖也不在意,只是抬手看了看表,繼續自說自話:“蘇沛的複診應該結束了,我現在去醫院接秦曉順。如果沒有人阻止,秦曉順也許會把蘇沛帶回家。”
  連宇喬仍然沒有回應,不過電梯停在一樓時,他沒有走出去。
  韓闖不再說話,繼續保持笑容。
  當車子駛出停車場,連宇喬冷不防地問道:“你為什麼會有那些照片?”
  韓闖看了看連宇喬,答道:“我有些特殊的途徑。”
  連宇喬無意追問,於是換了個問題:“你插手這件事會得到什麼好處?”
  “事情順利的話,薩克夫人會為我提供一些幫助。”
  知道套不出什麼口下文,連宇喬不再提問。
  誰知,連宇喬閉上了嘴,韓闖卻像拉開了話閘子。
  “蘇沛剛剛被抓的時候,為了不讓你成為傳媒的焦點,差點打算去認罪。”
  乍聽此事,連宇喬一臉驚詫。不過轉念一想,這的確是蘇沛會幹的事。那個傻瓜。
  “他之所以隱瞞商群的事,一部分是為了你姐姐,一部分是出於同情。同樣是不被他人認同的愛情,他覺得自己與商群的經歷有些相似。”
  “你告訴你的?”連宇喬問。
  “一半一半。”韓闖沒打算告訴第二個人,他曾經在病房外偷聽商群與蘇沛的談話。
  “他很愛你。”韓闖說。
  連宇喬看著窗外,眼神有些散亂,“你不是我媽媽的說客嗎?”
  “那是另外一碼事,我只說我認為該說的。”
  汽車駛進醫院的大門,遠遠的就能看見蘇沛與秦曉順站在臺階上說著什麼。連宇喬不自覺地擰起了眉頭,臉上是露骨的醋意。
  韓闖笑著,漫不經心地說道:“蘇沛現在是你最大的弱點,如果我是商群,一定不會忽略。”
  連宇喬心中一凜,“什麼意思?”
  “攻擊才是最好的防衛。好好想想你母親的建議吧,那其實並不苛刻。”
  韓闖把車泊在路邊,下車迎向秦曉順他們。
  連宇喬透過車窗,看見蘇沛朝他這邊看過來,表情由嚴肅轉為柔和。
  “醫生怎麼說?”連宇喬打開了車門,將蘇沛扶進韓闖的車內。
  “照了X光,醫生說恢復得不錯,再有一個星期就可以拆石膏了。你怎麼來了?”
  早晨的時候連宇喬說頭疼,所以蘇沛才在秦曉順的陪同下來醫院複診。
  “我擔心你。”
  蘇沛靦腆地笑了笑,問:“你和韓律師一起來的?”
  “啊,我們碰巧遇上的。”韓闖坐上了駕駛座,搶先一步解答了蘇沛的疑問。
  連宇喬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秦曉順打開車窗,噪音沖斥車內。
  “怎麼了?”
  目送連宇喬與蘇沛離去,韓闖忍不住詢問始終一言不發的秦曉順。
  “如果你的情人有傷在身,你會不會和他做愛?”
  面對突如其來的勁爆問題,韓闖有些適應不良。好不容易調整好聲音,他問:“你受什麼刺激了?”
  秦曉順有些頹廢地趴在車窗之上,好半天才喃喃低語道:“我看見沛沛背上有些痕跡。那個傢伙,完全不知道心疼沛沛……”
  “你嫉妒?”握緊方向盤,韓闖努力憋住氣,讓自己不至於笑得前仰後合。
  “你懂個屁!”
  有些人或事一但熟悉、適應了之後,人往往會不自覺地忽略他們的存在。直到面對失去或改變時,才會感到一絲悵然。蘇沛對秦曉順來說是兄弟是手足,也是一種特別的存在。如今因為連宇喬的關係,他們不得不產生某種程度的疏離,秦曉順有些許傷感也是人之常情。
  閉上眼,將聽覺投入喧囂的街道,他把心中莫名的情緒拋諸腦後,如同對待空中漂浮的塵土。
  韓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嘴角浮出狡詐的微笑。
  ***
  蘇沛家,傭人正在準備午餐。連宇喬幫蘇沛換了件寬鬆的家居服。
  平靜的用餐、尋常的聊天,一切看起來與平時別無二致。惟一不同的是,連宇喬有些心不在焉。
  “宇喬……”
  “嗯?”
  “報紙拿反了。”
  連宇喬尷尬地笑了笑,將報紙扔到了一邊。
  “那個姓韓的律師,你是怎麼找到的?”連宇喬拉著蘇沛坐在自己的兩腿之間,雙手從背後圈住他的腰。
  椅子有點窄,蘇沛只有靠在連宇喬的身上才不至於滑出去。
  “他是曉順介紹的,他們是朋友。”
  “這個朋友可不簡單。”
  “嗯,聽說他有一點背景。雖然只是個新晉律師,不過手段一流。”
  連宇喬收緊了手臂,手指順著蘇沛左臂的石膏來回撫摸著。
  “他要幫助我對付商群。”
  “什麼?”蘇沛扭頭,卻看不見連宇喬的臉。
  連宇喬把頭埋在蘇沛的頸後,悶聲說道:“他來找我,送來了一疊照片。是我被綁架的時候,綁匪拍下來的。”
  出事至今,連宇喬從沒告訴蘇沛綁架期間他經歷了什麼,即使在員警那邊他也是含糊其詞。那一定不是一段愉快的回憶,所以蘇沛也儘量回避這個話題。
  韓闖拿來的照片……不用看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們餓了我幾天,然後拿來一包餅乾。為了它,我在地上跪了整整一夜……”
  就像心臟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蘇沛聽到自己瞳孔放大的聲音。
  “是商群幹的,我不會放過他。”連宇喬的聲音很平靜,可摟住蘇沛手臂卻幾乎將他的腰勒成兩段。
  蘇沛花了很長時間才重新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是趙玫……”
  “綁架是趙玫指使的,折磨我卻是商群的主意。”
  抬起右手,蘇沛輕輕地撫著連宇喬的頭髮,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曾經信任商群,在連宇喬失蹤的那段日子對他的關照心存感激。沒想到,真相居然會如此令人作嘔。
  恨他,更恨自己!
  “蘇沛!”
  察覺到蘇沛的顫抖,連宇喬擔心地轉過他的臉。削瘦的臉頰上找不到半點血色,黑亮的眼中滿是切膚之痛。
  吻了吻蘇沛的鼻尖,連宇喬輕聲安慰道:“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嗎?”
  “以前的事你全部記起來了?”蘇沛勉強地笑了笑,突然想起連宇喬失憶的事情。
  連宇喬抱歉地說:“我沒有失憶,只是不想看見他們。”
  “他們”包括連晉東,蘇沛並不想看到連家父子失和,失憶這招還算是個折中的辦法。不過,就是幼稚了些。
  “商群會不會對董事長不利?”
  “暫時不會。他想保住在連氏的位置,就必須依靠我爸爸。”
  “你打算怎麼辦?”
  “你別管了,好好養傷,安心留在我身邊就行了……”輕輕吻住眼前的雙唇,連宇喬的手順勢滑到蘇沛的大腿內側,徘徊不斷……
  凡事都要有代價。為了報復商群,與蘇沛分開一段時間也沒關係吧?蘇沛向來體貼,一定會原諒他的。
  只是一段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
第十章
  自從連宇喬患病,商群在連氏的工作就日漸平順。
  長期被人壓制的局面一但得到改善,得到認同也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商先生,艾森公司的唐德先生想見您。”秘書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
  商群遲疑了一下,說:“請他進來。”
  艾森公司是國外知名的金融集團,連宇喬不知在什麼時候與他們接觸的,對方居然答應代替永逸集團在之前的大型酒店開發專案上進行投資。這也是商群在上次職位之爭中敗北的主要原因。連宇喬不再擔任總經理之後,與艾森公司的商洽也停頓了下來。現在他們過來,是不是代表事情會有所進展?
  商群整了整衣服,掩去勃勃的野心。
  接下來的談話並不愉快。唐德先生堅持要由連宇喬來負責整個投資計畫,而商群已向連晉東保證絕不洩露連宇喬的病情,所以他完全找不到理由說服艾森公司換人。如果這個計畫接不下來,等於間接向股東宣告自己的能力不如連宇喬。
  轉眼間,商群由自信滿滿變成進退維谷。
  這幾日聽到傭人的報告,連宇喬的身體似乎恢復得很好。艾森公司的事絕對不能驚動連晉東,否則自己苦心爭取來的地位又會變成一堆泡影。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艾森公司改變主意?
  商群為自己點了一根煙,騰起的煙霧遮不住他眼底閃現的寒光。
  ***
  兩日後,連宇喬收到了二十張照片,蘇沛終於看到了綁匪的惡行。
  四天后,醫生通知連晉東,連宇喬的狂躁症再次發作,很可能已經轉化為精神分裂症,建議入院治療。
  當連晉東與商群趕到蘇沛家中時,那裡已經沒有一件完好的傢俱。蘇沛在制止連宇喬發狂的過程中撞到了手臂上的傷口,被送進了醫院。而連宇喬則被傭人綁在床上,醫生正在為他注射鎮定劑。
  “宇喬……”
  “滾開!”
  “宇喬,我是爸爸。”
  “滾!”
  連晉東幾乎要被兒子瘋狂的狀態擊垮。
  商群則是冷淡地看著這一幕,眼中沒有絲毫的意外。
  為了連家的聲譽,連晉東無論如何都不肯把兒子送進精神病院。於是,連宇喬被送回了連家大宅。
  第二天,商群到醫院來探訪蘇沛。
  “看宇喬這個樣子,你很開心吧?”蘇沛問他。
  商群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蘇沛。
  “那些照片是你寄的?明明知道他會崩潰,還故意寄那種東西給他,你想看他死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商群回答。
  蘇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可惜看不出一絲破綻。
  “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讓我去連家照顧宇喬。”
  “我辦不到,爸爸他……”
  “滾!”
  蘇沛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將手邊的茶杯摔向商群的位置。商群一偏頭,輕易地躲過了突如其來的攻擊。
  “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說完這句,商群轉身離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他的腳步聲,蘇沛才放鬆了全身緊繃的神經。
  ……
  連宇喬回到連家,再次過上囚禁一般的生活。
  在連晉東的要求下,醫生成了二十四小時看護,可惜這對連宇喬的病情並無多大用處。
  連氏大股東陳穆的突然來訪,更是讓連晉東措手不及。
  之前以避開流言為藉口讓商群代替連宇喬的位置,股東們雖有非議,不過為了公司的利益他們也只能接受。現在,還沒進門就差點被連宇喬從三樓扔下來的椅子砸中的大股東,說什麼都不會相信這個理由了。
  “晉東,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陳穆撫著驚魂未定的胸口,為自己剛剛不顧形象的尖叫而尷尬不已。
  “你怎麼突然過來了?”連晉東以問代答,一邊示意傭人上茶。
  “早上看見商群,他說你身體不太好,所以我特地過來看看。宇喬他……”
  看見連晉東臉色越來越難看,陳穆打住了問話。
  良久,連晉東終於開口說:“事實上,宇喬他……”
  ……
  陳穆是帶著巨大的震撼離開的,那個他一直看好的年輕人就這麼變得瘋瘋顛顛,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你是說,艾森公司的人非要連宇喬來負責?”轉回公司,他迫不及待地與商群討論連宇喬的問題。比起連宇喬的健康,陳穆更關心公司的發展。
  “你知道,站在我的立場,有些話實在不方便說。”商群表現得十分無奈。
  陳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放心吧,這些事交給我來解決。”
  ……
  第二天,連氏公司的大股東陳穆拜訪艾森公司負責人邁克·唐德。
  一周之後,艾森公司與連氏的合作進入了正式洽談階段,商群作為連氏的總經理,全權負責此專案。
  一切都很順利,現在的商群用春風得意來形容最恰當不過。只是,連家依舊是一片愁雲慘霧。
  蘇沛一次又一次被連晉東拒之門外,商群看在眼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幫他說上一言半句。因為這次不同以往,他不會再給連宇喬任何喘息的機會。他要的是全部擊潰,不留任何餘地。
  端著營養師精心調配的晚餐,商群走進了連宇喬的房間。
  連日的強制治療讓連宇喬看起來十分憔悴,他被綁上床上,整個人像條曬乾的鹹魚,死氣沉沉。
  將餐盤擱在床頭的小櫃上,商群遣走了看護,漫不經心地說:“我早上去公司的時候就看見蘇沛守在門口了,現在是下午六點,站了一天,也不知道有沒有吃東西。真可憐!”
  連宇喬扭頭看著他,目光有些遲鈍。
  “他手上的石膏已經拆了,不過再這麼熬下去,進醫院是遲早的事。”商群舀起一勺糊狀的食物,輕輕將它送到連宇喬嘴邊,“看著他為你受苦,是不是比你自己受苦更難過?”
  連宇喬像完全聽不見商群的聲音,只是聞了聞勺裡的東西,然後厭惡地撇開頭。
  “吃了它。”商群命令道。
  連宇喬一驚,反射性地將雙唇閉得更緊。
  “我叫你吃了它!”
  商群壓低了聲音,野蠻地鉗住連宇喬的下顎,將鋼制的勺子塞進他的嘴裡。連宇喬瞪大眼睛,閉緊牙關反抗,結果只是讓脆弱的牙齦受傷出血。
  “有得吃你就吃,難不成你更喜歡下跪求人的滋味?”
  商群無情的聲音敲擊著連宇喬的耳鼓,讓他瞬間停止了掙扎,佈滿血絲的眼睛被恐懼與絕望佔據。
  終於,鹹腥的味道混著食物滑進了食管,壓迫著胃裡的酸水一陣陣地往上湧。
  直到連宇喬把東西全部咽了下去,商群才將勺子對盤內一扔,慢條斯理地拿出手絹擦了擦剛剛弄髒的雙手。擦完之後,還不忘用力將手絹甩在連宇喬的臉上,
  “好好休息,我的連大少爺。”
  面帶嘲笑,商群用力拍了拍連宇喬的臉頰,滿意地看著他畏縮的表情。
  這時,商群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了看來電的號碼,他的好心情明顯受到了影響。
  “不是叫你不要隨便打電話給我嗎?”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商群的臉色有些差。
  “好了,明天見面再說。”說完,商群迅速掛上了電話。
  ***
  夜裡十點,韓闖驅車趕到連家。蘇沛正坐在連家大門外的花壇邊。
  “走吧,過了今晚你就能見到他了。”
  蘇沛看著韓闖,烏亮的眼睛似在詢問:真的嗎?
  “他剛剛打電話過來,要我好好看著你,一根頭髮都不許少。”韓闖笑著,假裝受不了似的翻了個白眼。
  蘇沛飛快地站起來,緊張地問:“他好不好?”
  “如果讓商群聽到我們的對話,他就不好了。”韓闖聳了聳肩,順勢往連家大宅內瞧了一眼。
  大門離主宅還有一段距離,即使踮著腳往裡看,也什麼都看不清楚。
  蘇沛知道自己不該呆在這裡,這樣會給連宇喬造成壓力。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了。他很擔心,把連宇喬送到商群的眼皮底下,怎麼看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走吧,我保證你明天就能見到他。”
  見蘇沛還在猶豫,韓闖乾脆上前拖住他,直接將人塞進了車裡。
  連宇喬與韓闖沒有向蘇沛透露他們的計畫,所以蘇沛只能像一隻木偶一樣努力配合。雖然連宇喬在裝瘋之前一再表示不會有危險,可蘇沛始終無法擺脫擔驚受怕的情緒。
  明天,這一切真的能結束嗎?
  “你想知道連宇喬的計畫嗎?”韓闖一邊開車一邊問。
  “你……”蘇沛不明白韓闖的用意,因為韓闖答應過連宇喬要保密。
  “趙玫雇丁奇等人綁架連宇喬,應該是商群從中牽的線。他們以你的名義與綁匪聯繫,以防東窗事發的時候形跡敗露。趙玫出了錢,只是想給連宇喬一個教訓,而商群卻想將他狠狠地踩在腳下。那些侮辱連宇喬的照片,就是他另外出錢讓綁匪拍的。”
  蘇沛點頭,靜靜地等待韓闖的下文。
  “因為丁奇突然被捕,所以照片沒能及時交到商群的手上。前段時間我找到了丁奇的手下林子強,拿到了那些照片。我把它們送給了連宇喬的母親。”
  “連宇喬的母親?!她不是死了嗎?”蘇沛吃驚地看著韓闖。
  韓闖一怔,問:“誰說她死了?”
  “連家人……”蘇沛想起連芙蓉與連晉東說過的話,他們用的都是“離開”而不是“去世”,看來是他誤會了。
  “為什麼把照片交給宇喬的母親?”
  “艾森公司你知道嗎?”韓闖以問代答。
  “知道。連氏最近在跟那間公司合作。”
  “連宇喬的母親是那間公司的現任董事長夫人。”韓闖看著前方的道路,嘴角浮起難以察覺的微笑,“她同意幫連宇喬討回公道,條件是連宇喬必須離開你。”
  迎面而來的汽車晃過來一道白光,蘇沛下意識地眯起雙眼。
  “……宇喬……見過他媽媽了?”
  “林子強找上商群兜售連宇喬被綁時的照片是計畫的第一步。”韓闖還是沒有正面回答蘇沛的問題,“動用連母的關係,讓艾森公司堅持讓連宇喬負責合作事宜是第二步。商群為了坐穩連氏總經理的位子,一定不會放過艾森公司這條大魚。所以,他會需要一個徹底扳倒連宇喬的機會。”
  車子轉過一個彎道,韓闖頓了頓,繼續說:“可是商群很精明,他並沒有馬上與林子強聯絡。畢竟趙玫已經認罪,他沒有必要再來蹚這趟渾水。於是,我們讓林子強假裝放棄,轉而敲詐連宇喬。當連宇喬看見自己受辱的照片,精神全線崩潰……”
  蘇沛接著說:“商群心機太重,一定會多方試探。只要他確信那些照片對連宇喬的殺傷力,他就會想法設法把照片弄到手。只要他與林子強接觸,你們就可以……”
  “聰明!”韓闖打了個響指,得意地說:“他已經約了林子強明天見面,到時候我們會通知員警,將他們繩之以法。”
  原來是這樣……
  蘇沛靠在椅背上,全身乏力。連宇喬的母親想必與連晉東一樣反對他與連宇喬來往,抓捕商群一但成功,連宇喬就會離他而去吧?
  逆境中,人總是會下意識地尋找依靠。蘇沛的存在,對飽受折磨的連宇喬自然是一種福祉。可是,雨過天晴之後,這種不可或缺的感覺應該會慢慢淡化吧……連宇喬會發現,愛上一個男人是多麼愚蠢的事情。他會想回到過去的生活,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女人、家庭、孩子……所有蘇沛不能給的──正常的生活……
  這樣,也很好吧……
  蘇沛想著,露出一絲苦笑。
  察覺到蘇沛的沉默,韓闖也不再出聲。車子勻速前進著,直奔目的地。
  這將是漫長的一夜,蘇沛與連宇喬同時體驗著輾轉難眠的滋味。
  明天,所有的事情都會有個了斷。商群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連宇喬會重新拿回屬於他的一切,而蘇沛……為了一段無望的愛情付出這麼多年,縱使結果不如人意,好歹也算愛過,沒什麼可後悔了。
  溫床……呵呵……
  蘇沛笑著,舌邊湧來一陣酸澀。
  ***
  臨近冬日,陽光依舊耀眼。
  商群跟往常一樣準時出門上班。看著他的車駛出了連家,醫生解開了連宇喬身上的束縛。
  “總算不用再裝下去了,我還真擔心會露出麻腳。”把一個正常人當成精神病患者來治療,在他從業生涯中還是第一次。回想連宇喬來找他商量這事的情景,醫生只記得他那張可怕的臉。暗自歎息著,醫生由衷希望這種事再也不要再有下次了。
  “謝謝。”
  連宇喬撫了撫手腕上被繩子勒出來的淤傷,連日來表現的脆弱再也不見蹤影。
  因為一直抓不到商群的任何把柄,所以才不得不使出裝瘋這一招。雖然有些窩囊,不過總算是沒有白費。現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連宇喬覺得全身的細胞都在膨脹,幾乎將他整個撕裂開來。
  沖進洗手間,先用大量的冷水讓自己冷靜,然後,連宇喬走去了父親的房間。
  有些事情,他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
  揉了揉青黑的眼圈,蘇沛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徹夜未眠的疲倦與過度壓抑的神經讓他有點恍惚。洗漱完畢,漫無目的地在屋內晃了幾圈,最後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時鐘轉動。
  這是一場審判,罪名是禁忌的戀情與過分的包容,罪名一但成立,刑罰將是無休止的孤獨與痛苦。
  蘇沛是犯人,連宇喬是法官與刑罰執行者。
  現在,犯人正在安靜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隨著時鐘的前進,太陽一寸一寸往天空正中挪動。
  蘇沛昏昏沉沉的,聽到門鈴聲響起。邁著因維持一個姿勢太久而不太靈活的雙腿往門邊走去,發現貓眼的另一邊空無一人。
  “誰啊?”
  蘇沛打開門,一條人影閃過,飛起一腳就往他踹了過去。強大的勁道猛烈地撞擊在蘇沛的腹部,將他整個人踹得飛了出去。
  “唔!”
  蘇沛慘叫一聲,跌倒在木質地板上。鼻樑上的眼鏡緊接著被來人一拳打落,蘇沛反射性地用雙手阻擋,結果兩隻手腕都被扣住,來人揪著他的頭髮,將他的頭一次又一次重重磕在地板上。
  暈眩伴著疼痛襲來,蘇沛根本無力反擊,直到徹底暈了過去。
  ***
  當連宇喬接到韓闖的電話時,差點沒把手中的話筒捏得粉碎。
  “怎麼會讓他跑了?!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這叫百密一疏好不好!我怎麼知道員警一靠過去,他就發現了。那傢伙比狐狸還精,選的見面地點是個四通八達的廣場,中午又是人最多的時候,逃起來根本抓不住。”商群的逃脫的確出乎韓闖的意料,正慪著火的他對連宇喬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態度。
  “那他逃到哪裡去了?你不是很有辦法嗎?還不快去把他找出來!”
  “你當我是神仙啊!好啦,好啦,我這就讓人去找,行了吧!”
  啪的一聲掛上電話,韓闖對著電話翻了個白眼。
  ***
  腹部的巨痛讓蘇沛在極端不適中醒來,抬眼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身影慢慢地靠近,將一副眼鏡架到了蘇沛的鼻樑上。
  “商群!”
  看清了眼前的人,蘇沛倒抽了一口涼氣。
  商群坐在蘇沛的對面,慢條斯理地問道:“看見我這麼意外?”
  商群站在這裡,就代表連宇喬的計畫失敗了。蘇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問:“你想幹什麼?”
  “哼,”商群冷笑了一聲,說:“我想用你來對付連宇喬,你看不出來嗎?”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
  “就憑你現在的處境?你要怎麼阻止我?”
  手腳都被封箱的膠紙纏住,整個人被固定在高背的餐椅上不能動彈。這樣的蘇沛的確沒有力量阻止商群。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如果愛芙蓉姐,為什麼還要傷害她的弟弟!”蘇沛大吼著,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憤恨,“就算宇喬以前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讓他受的折磨也應該足夠彌補了。接下來你還想幹什麼?殺了他嗎?”
  商群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蘇沛,不明的情緒在他的眼中慢慢沉澱。
  “如果不是你背叛芙蓉姐在先,連宇喬怎麼會對你如此排斥?他只是一心希望姐姐能夠得到的幸福而已,就算發現你行為不軌,他也沒有動手拆散你們啊!是你自己心胸狹窄,只會為自己的卑鄙行為找藉口,還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他的頭上!你……”
  “閉嘴!”
  啪──
  商群一個巴掌甩過去,在蘇沛臉上留下鮮紅的指印。
  “你根本沒試過長期被人蔑視,被人壓制的滋味。我和芙蓉的婚姻從頭到尾都沒能擺脫連宇喬的控制,芙蓉根本就是為了連宇喬而活著,連死都是為了他!這跟拆散我們有什麼分別?!我就是心胸狹窄,那又怎麼樣?反正我已經回不了頭了!連宇喬居然敢設圈套來抓我,哼,就憑他,我要讓他為自己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
  商群一長串的激烈言詞蘇沛只聽清了一句,“……芙蓉姐為了宇喬而死?!什麼意思?”
  乍一聽蘇沛的疑問,商群明顯怔了怔,旋即又恢復了正常。
  “說你天真,你還真是天真得一塌糊塗。你以為芙蓉發病的時候我為什麼會要你到客廳去拿藥?”
  “你!你是故意的!”蘇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商群避開蘇沛的目光,下意識地辯解:“這不能怪我,她的心臟病是先天的!誰讓她偷聽我跟綁匪的電話!”
  “所以你就要她死?故意不給她藥?!”事情居然是這樣,蘇沛一想起自己曾經那麼相信商群不會去傷害連芙蓉,就恨不得一頭撞死。
  “那是個意外!她也不是死在我手上,她是被自己的病給拖死的。她的死我也很傷心……”
  “你還有臉說自己傷心!是你害死了芙蓉姐,不是直接也是間接!人渣!”
  蘇沛聲色俱厲的斥責讓商群變得瘋狂起來,只見他沖上前死死抓住蘇沛的肩膀拼命搖晃,用力的喊叫不知是為了說服蘇沛還是說服自己。
  “我沒有!芙蓉入院之後我一直盼著她醒過來,我想求她原諒的,我沒想過要傷害她!”
  “可是你還是綁架了宇喬,你明知道她擔心自己的弟弟,你還是要害宇喬!你根本就沒想過要悔改!”蘇沛一邊吼叫著轉移商群的注意力,一邊費力地平衡自己的身體,不動聲色地拉扯手上的膠紙。
  “我為什麼要放過連宇喬!連宇喬能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一半以上是拜芙蓉所賜!她知道我愛她,所以她做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她最關心的永遠是她的弟弟!”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樣,芙蓉姐為什麼要在臨死前要求我放過你!她根本就是想維護你,可你卻這麼踐踏她的感情,你對得起她嗎?!”
  手上膠紙在大力的拉扯下終於有些變形了,蘇沛的心跳也跟著加速了好幾倍,
  這時,被蘇沛堵得無話可說的商群突然用力,將蘇沛連著椅子一起推倒在地。蘇沛受過傷的左臂率先撞到地板上,劇痛瞬間直擊大腦,讓他差點再次昏了過去。
  而激動到面容都有些扭曲的商群卻突然平靜了下來,看著蘇沛冷冷地說道:“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讓我放過連宇喬吧?休想!反正光綁架這一條就要在牢裡待上十幾年,我不介意再多個幾年。讓我們來看看,連宇喬到底有多愛你,會為你做到哪一步吧!”
  說完,商群轉身向客廳的電話走去。
  倒在地上的蘇沛用力咬著自己嘴唇,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不能讓商群利用自己來對付連宇喬,即使連宇喬已打定主意離開他,他也不能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不!
  心裡呐喊著,瞬間強大的爆發力終讓蘇沛手上的膠紙拉扯得鬆動起來。倒在地上的姿勢更方便他擺脫身下的椅子。蘇沛摒住呼吸,慢慢地、一點點地掙脫。
  電話接通了,蘇沛聽見商群在與連宇喬說話。
  “我在蘇沛家裡,不想他受傷的話……”
  “不!”
  蘇沛終於解開了束縛,高喊著對商群沖了過去。此時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切斷電話,決不能讓連宇喬涉險。
  商群被蘇沛猛力的衝撞沖得向前一倒,蘇沛刹不住腳步也跟著倒了下去。
  卡嚓!
  放電話的玻璃茶几承受不起兩人的重量,應聲而碎。
  十秒、三十秒、一分鐘……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終於,頭昏目眩的蘇沛慢慢有了動靜。他伸出右手,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手掌卻傳來一陣刺痛。定睛一看,掌中全是細小的玻璃碎片。地板上,鮮紅的液體漸漸蔓延開來,帶著陣陣的腥味。
  “商群?”
  轉頭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商群,蘇沛感覺肺裡的空氣一點點被抽空。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地壓住商群的脖子,鮮血汩汩地從指縫中流出來,怎麼都止不住。
  鋒利的玻璃碎片從後面貫穿了商群的脖子,帶血的刃上閃著點點寒光。商群的眼睛睜大到前所未有的極限,僵直地瞪視著天花板,帶血的泡沫慢慢從嘴角溢出來,宣告著生命的流逝。
  “不……啊……”
  蘇沛整個人都傻了,只能艱難地發出幾聲低到無法辨認的聲音。
第十一章
  二十分鐘後,連宇喬與韓闖前後腳趕到蘇沛家。可是員警已經先一步將那裡全部封鎖,他們沒有見到蘇沛,也沒見到商群。兩人跟去警局之後,才得知商群已死的消息
  幾經周折,韓闖終於以律師的身份見到了蘇沛。
  審訊室內,他們分別坐在桌子的兩邊,蘇沛看起來很平靜,靈魂出竅一般的平靜。
  “怎麼回事?” 韓闖問。
  “我殺了他。”
  “告訴我全部的經過。”
  韓闖從公事包中拿出記事本,第一次表現得像個專業的律師,可惜蘇沛現在根本沒有配合他的心思。
  只見他搖搖頭,疲倦地說:“明天行不行?我剛剛才跟員警說了一遍,好累……”
  韓闖遲疑了一下,說:“好吧,不過明天員警會把你送到看守所,這次是涉嫌謀殺,不允許保釋,你會要在那兒待上一陣子。”
  “我知道。”蘇沛波瀾不興地點點頭。
  他越是鎮定,韓闖越覺得不妥,忍不住自責道:“是我的疏忽,如果中午能抓到商群,你就不會出事了。”
  話音落下,蘇沛毫無反應。差不多過了半分鐘,才輕輕回了句:“沒關係。”
  說完,蘇沛將雙手撐在桌上,掩去自己的表情。
  韓闖看著蘇沛纏滿紗布的雙手,胸中有些義憤,“連宇喬說商群打過電話給他。哼,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把自己賠進去……”
  “別說了,”蘇沛低聲打斷了韓闖的話,有些悲傷地說:“是我的錯……”
  前一秒還在怒斥他人是兇手,後一秒自己卻成了真正的殺人犯。蘇沛無法將自己調適過來,腦子裡全是商群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誤殺和謀殺雖有一字之差,可造成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這個無法挽回的結果讓蘇沛通體發寒,連呼吸都覺得無力。一直是個謹慎的人,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行差踏錯。除了對連宇喬特別執著之外,他從未做過任何脫離常軌的事情,可如今……
  “蘇沛,”眼見蘇沛陷入自責的深淵,韓闖忍不住出聲:“振作點!別忘了連宇喬還在外面等著你。”
  蘇沛怔了怔,茫然地看著韓闖。
  “他快急瘋了,你可千萬要保重。要不然他真的瘋了,連家可就有事幹了。”說著說著,韓闖又露出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本性。
  蘇沛淡淡地笑了笑,帶著苦澀。
  察覺到蘇沛細微的情緒,韓闖收起了笑容,說:“喂,有個事我要先告訴你。”
  “什麼?”
  “那個,”韓闖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上次我說連宇喬答應他母親,要離開你的事……是騙你的。”
  聞言,蘇沛有些呆滯。
  “連宇喬只是答應他母親離開你一段時間,冷靜考慮你們的關係。估計那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看他那個樣子,離得開你才怪。”
  “那你……”為什麼要從中挑拔?這後半句,蘇沛有些問不出口。
  “誰讓他莫名其妙就給我一拳,我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韓闖說得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卑鄙之處。
  蘇沛用手擋住眼睛,哭笑不得。
  一句話,韓闖這個人是不能得罪的,不然被賣了還得給他數錢去。
  “好了,我先走了。明天再過來。”韓闖收拾好東西,隔著桌子用力拍了拍蘇沛的肩膀,說:“記著,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攬。商群的路是他自己選的,怪不得別人。而你,應該好好珍惜自己的選擇權。”
  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力道,蘇沛無聲地點點頭。道理誰都懂,只是做起來往往不如說起來那麼容易。
  看見韓闖走出警局,連宇喬幾乎是連跌帶撞地沖了過去。
  “慢點!”
  反射性地伸手扶住連宇喬,扶穩之後韓闖又覺得有些後悔。在他的印象裡,連宇喬根本就是不值得同情的典型。
  “蘇沛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連宇喬盯著韓闖,焦急地發問。
  連珠炮似的提問讓韓闖有些招架不住,撇開連宇喬,他徑直向汽車走去。雖然挑拔不成功,不過急一急他也是好的。
  “韓闖!你別在這裡擺架子,小心我讓蘇沛換了你!”得不到答案的連宇喬變得氣急敗壞。
  “上車再說。”
  回頭看了看急得跳腳的人,韓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大步走到連宇喬的車邊,示意他上前開門。
  為了蘇沛,連宇喬第一次容忍了韓闖的惡劣,順從地將車門打開。
  “我要去德林路281號,謝謝。”
  連宇喬咬著牙,極不情願地發動了汽車。到了目的地,他發現這是一處高檔的別墅區。
  “蘇沛很好,不過他今天不想跟我談商群的事,我們約了明天見面。所以,我明天才能告訴你具體的情況。”慢悠悠地下了車,韓闖彎腰在車窗三言兩語就說完了他與蘇沛的見面過程。
  “你!”被騙充當免費司機的連宇喬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搶在他發飆之前,韓闖趕緊轉移話題:“借這個機會,你可以好好體驗一下失去蘇沛的心情。冷靜地想想你有多需要他,是不是真的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如果他能安然渡過這一關,你有沒有把握說服你的父母,掃平你們之前的障礙。”
  韓闖的話讓連宇喬的心情由焦慮轉為沉重。
  “蘇沛值得好好對待,如果他想要的你給不起,那就趁早放手,省得到時候弄得兩敗俱傷。‘相愛容易,相處難’,好好記著這句話!”說完最後一句,韓闖站直身體,瀟灑地後退兩步,然後轉身走進不遠處的一間別墅。
  連宇喬坐在車內,久久不見任何動作。
  ***
  看守所裡六人一間房,一張大通鋪。
  蘇沛捧著配給自己的生活用具,神情木訥地跟在獄警身後。獄警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之後就鎖門離去,牢內的犯人頓時齊刷刷地注視著蘇沛,讓他頭皮一陣發麻。
  “你就是蘇沛?”坐在牆角的一個男人站起身走了過來。
  他比蘇沛高出半個頭,身材削瘦,聲音低沉。
  蘇沛點點頭,下意識地捧緊手中的東西。
  “你睡裡面。”
  男人指了指牆角的位置,然後瞪了一眼旁邊的犯人,犯人立刻跑過去把上面的鋪蓋搬開。
  不用擠在犯人中間當然好,不過,這種突兀的安排卻讓人感到不安。蘇沛看著那個男人,沒有動作。
  “我叫黎湛,韓闖的舊識。”看出蘇沛的疑惑,男人言簡意賅地表明瞭身份。
  原來是韓闖的安排。蘇沛松了一口氣,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接下來的日子,蘇沛不算太難熬。老犯人雖然有欺生的習慣,不過只要在黎湛的視線之內就沒人敢造次。期間,他見到了綁架連宇喬的丁奇,人長得還算周正,就是少了兩顆門牙。聯想起韓闖曾經說過他找消息的代價是兩顆牙齒和一根肋骨,蘇沛不禁猜測起這之間的聯繫。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過著,商群被殺一案的庭審日期日漸臨近,蘇沛也慢慢適應了受管制的生活。除了韓闖會隔三岔五地為了案件的事情來看他之外,他拒絕了一切探訪。犯下了殺人罪,他不知道該用什麼面目來面對他們。
  自從知道蘇沛不想見任何人,連宇喬就沒再去過看守所。除了每天給韓闖打電話瞭解情況之外,他也一直沒有出現。所有人裡面,最急的恐怕只有秦曉順一人。如果不是韓闖一再強調證據對蘇沛很有利,只怕他連劫獄的心都有了。當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劫獄,頂多是跑到看守所去鬧個一兩回。
  二個月後,商群案開審。蘇沛沒有讓韓闖向法官提出保釋申請,因為失去自由的日子對他來說是一種救贖。
  三個月後,連宇喬接任父親的職位,出任連氏集團董事長。借此機會,連氏特意在記者招待會上發表聲明。聲明中稱現任董事長連宇喬與前助理蘇沛之間並無曖昧關係,而且他對前任總經理商群的死因也毫不知情,此後相關問題將不再做任何答覆。
  四個月後,蘇沛誤殺罪名成立,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三年。當庭釋放之後他即離開本市,行蹤不明。
  五個月後,連氏與艾森公司正式宣佈合作,同時傳出連氏的年輕董事長與艾森公司董事長之女安·薩克約會的消息。
  ***
  傳統新年剛過,大街上鮮紅色澤的裝飾仍未撤去,人們卻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熙熙攘攘的街頭,滿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群,就像一條條永不交錯的平行線,獨立而孤單。
  門鈴響起,蘇沛側耳,聽見母親開門的聲音。
  父親是中學老師,從年前開始,上門來拜訪的學生、家長就特別多。大多數時候蘇沛都會躲在房裡,以避免來人將他當成話題之一。除非對方逗留的時間較長,比如說留下來吃飯什麼的,蘇媽媽就會故意將他叫出來,以防被發現後引來不必要的尷尬。
  “沛沛!”
  聽見母親的聲音,蘇沛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走出自己的房間,原本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人就這麼霍然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好久不見。”
  連宇喬點頭微笑,客套地打著招呼。長長的黑色大衣讓他看起來很魁梧,與蘇沛身上純白的薄毛衫形成強烈的對比。依舊硬朗的五官,依舊深隧的眼神,除了髮型讓他看起來成熟了一些之外,什麼都沒有改變。
  “沛沛,你同事大老遠來看你,還不快點給他倒茶去。”蘇媽媽推了推發呆的兒子。小聲責怪他的失禮。
  “是我的錯。一定是我來得太突然,所以嚇著他了。”連宇喬勉強扯著嘴角,說了一句完全不像玩笑的玩笑,讓原本不太熱絡的氣氛變得更僵。
  壓抑著越來越紊亂的呼吸,蘇沛假裝若無其事地對母親說:“媽,我們出去聊會兒,不用等我吃飯了。”
  說完,他飛快地拿起外套、換上鞋,頭也不回地拖著連宇喬沖出了家門,留下了父母二人面面相覷。
  低著頭一直往前沖,直到再也看不見自己的家,蘇沛才停了下來。
  “找我有事嗎?”他問。
  不是的!他想說的不是這一句。他一直在等,等連宇喬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不用去管任何人,不用去理會任何事。可是……他不能!即使躲過了牢獄之災,他也不再是從前那個蘇沛了。而現在的連宇喬,身為連氏的當家人,他必須謹言慎行,以免因個人行為影響到整個連氏的形象。
  那麼,他為什麼還要來?
  對於連宇喬公開澄清他們的關係,變相與他斷絕聯繫,蘇沛並不感到氣憤。他甚至認為這是殺死商群之後應受的懲罰。是他親手在他與連宇喬之間劃下不可跨越的鴻溝,分手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其實,即使他沒有殺死商群,光是相同性別這一點,他和連宇喬也不會有將來。
  是他太懦弱,一直都在回避兩人之前的問題,自欺欺人。
  看著沉默的蘇沛,連宇喬突然伸出手。蘇沛一驚,猛地後退兩步。
  “你的衣領歪了。”連宇喬麵無表情地收回手,仿佛並不在意蘇沛的疏離。
  “哦,”蘇沛低下頭,尷尬地將衣領翻好。
  “我餓了,去吃飯。”
  抬手攔了一輛車,不等蘇沛反應,連宇喬就將他推進了車內。
  五星級酒店的高級西餐廳內,舒適的環境與精美的食物無法提起蘇沛半點胃口,害他只好傻傻地端著一杯開胃酒,看著連宇喬動刀動叉。
  “你不吃?”優雅地吃完最後一塊食物,連宇喬終於抬起頭。
  放下酒杯,蘇沛搖了搖頭,說:“我不餓。”
  “那就跟我到樓上去,我有東西給你。”
  沒給蘇沛回答的機會,連宇喬結了賬,出了餐廳。
  蘇沛反射性地跟在他的身後,像以前一樣亦步亦趨。永遠都無法拒絕連宇喬,這是蘇沛很早就有的認知。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也許是以前留在他那邊的吧。衣服?書?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根本不必特意送過來。兩個城市有一千多公里,應該不是特意送過來的吧?
  心不在焉地跟著連宇喬走進了電梯,心不在焉地跟著連宇喬走進了套房。直到被壓在門上狂吻,蘇沛都沒能回過神來。
  為什麼?
  睜大眼睛看著在自己唇上肆虐的人,蘇沛有些茫然。
  舌尖的溫度是他所熟悉的,有點熱;擁抱的力量是他所熟悉的,緊到讓人窒息。
  連宇喬閉著眼,神情投入,仿佛眼前的人是他渴望已久卻求而不得的。
  不多時,衣服就被扯得七零八落,胡亂扔到一邊。蘇沛被壓倒在門口的地毯上,感覺連宇喬大力分開他的雙腿。
  股間那個羞於啟齒的地方傳來一陣麻癢,溫熱而濕滑。扭頭看見連宇喬的黑髮在自己的臀間擺動,蘇沛的鼻血都差點噴出來。
  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把頭埋在手臂中間,臉貼著地毯,不看不聽不想。
  會心軟、會動情、會哭泣,這樣的自己讓蘇沛覺得厭惡不已。明明已經決定離開,明明已經打算放棄,明明……明明就無法抗拒……
  連宇喬一個挺身,進入了蘇沛的體內。
  指甲摳進地毯裡,蘇沛嘗到了唇邊的血腥味。
  難耐的情緒瞬間高漲到極致,蘇沛感覺連宇喬的體重落在他的身上,無力背負卻又不忍推開。
  “放鬆!”
  貼在耳邊的聲音讓蘇沛有些暈眩。用力調整呼吸,讓自己試著去接納。對於身體的付出,他從來都不吝嗇。只是……
  “蘇沛!”
  連宇喬意外地抽身後退,將趴在地上的蘇沛翻了個邊。
  “看著我。”是命令,卻又夾雜著些許無奈。
  蘇沛顫巍巍地抬起眼瞼,對上連宇喬銳利的目光。
  “你怕我?”撫開耷在蘇沛眼睛上的頭髮,連宇喬凝視著他。
  “……沒有。”蘇沛想搖頭,可全身竟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
  “你在發抖。”
  “沒……有……”
  “我一直在找你,為什麼不等我?”
  “什、什麼?”
  滾燙的親吻掠過了嘴唇一路往下,結束了簡短的對談。將蘇沛的雙腿壓成大大的M型,借著之前的鬆動再次攻入。連宇喬擺動著腰部,大力抽送。房間似乎隨著情事的韻律開始旋轉,他們看著彼此,目光膠著。
  空氣漸漸灼熱,連宇喬賣力討好著蘇沛,將他得到的快樂傳遞回來。痛疼沿著熟悉的路徑轉化為愉悅,兩人同時保持沉默卻並不壓抑。連宇喬一改往日的強勢,親吻、撫摸、糾纏,激動卻不激烈,享受著蘇沛最全心的配合。
  同時達到頂峰時,連宇喬將蘇沛緊緊摟住,低聲說了句:“我愛你。”
  為什麼?
  蘇沛沒有問出口,只是推開了連宇喬,將衣服重新穿回身上。
  “我要回去了,”站到門邊,緊緊握住門鎖,蘇沛硬著嗓子說道:“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家了,我們這樣……”
  “這算什麼?”連宇喬跟著站起來,一手按在門上,堵住了蘇沛去路。
  “我們不能再這樣了,既然要分開,就徹底一點。”短短的一句話,幾乎用盡了蘇沛所有的力氣。他不敢去看連宇喬,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全部崩潰。
  “你想分開?你既然想分開,為什麼還要讓我碰你?!”連宇喬猛地抓住蘇沛的手臂,將他抵在門板上,不留一絲空隙。
  蘇沛張著嘴,吐不出一個字。
  “你躲著我,就是想跟我分開?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你居然告訴我你想分開?你不愛我了嗎?還是說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連宇喬的吼叫震得蘇沛耳中嗡嗡作響,除了一臉驚愕地看著他,蘇沛完全沒了反應。
  “說話啊!”
  “你……想我說什麼?”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蘇沛徹底將決不軟弱的決定拋諸腦後,“我殺了商群,不管是謀殺還是誤殺,我都殺了人。你願意跟一個殺人犯在一起嗎?你明明就已經宣佈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還要來找我?為什麼還要說愛我?這會讓我捨不得的,你知不知道?!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堅強,你想逼瘋我嗎?”
  蘇沛突如其來的痛哭讓連宇喬頓時慌了起來,只能笨拙地用手背幫他擦了又擦。
  “就算我再愛你,我們也不可能在一起……為什麼不讓事情就這麼過去?我已經在拼命逼自己死心了,你為什麼還來……”
  “你在說些什麼呀!你……”
  “放開我!讓我走!不准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永遠都不准出現!”心痛到無以復加,蘇沛瘋狂地掙扎起來,一門心思要把門弄開。
  “不!”連宇喬寸步不讓,死死抱住蘇沛,任他又踢又打,“我不准你走!你不能走!算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
  聽到那個“求”字,蘇沛驀地僵住身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商群的死起因在我,你是無辜的,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連宇喬嗚咽的聲音,頸邊濕潤的感覺,就像隕石撞擊在胸口,讓蘇沛即震驚又心痛。
  “不要離開我……爸媽那邊的障礙我已經擺平了,雖然比預期的時間長一點,可是我沒有食言啊!你怎麼可以不等我?只不過遲了一個月而已……你也太狠心了!”
  等等!蘇沛有些糊塗了。
  “你在說什麼?什麼遲了一個月?”扭頭看著倚在自己肩上的連宇喬,蘇沛滿臉疑惑。
  “我不是要你給我半年的時間,讓我擺平我的家人嗎?”
  “你什麼時候說的?”
  “你那時候不肯見我,我讓韓闖……”
  天空似乎有烏鴉飛過,連宇喬與蘇沛的臉同時變了顏色。
  “他沒有告訴你?”看著蘇沛呆滯的表情,連宇喬懊惱地捶了門板一拳,怒道:“我就知道那小子沒安好心!”
  那還不是因為你一開始就得罪了他!不想刺激連宇喬,蘇沛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你在看守所的時候,我與爸爸交換了條件。只要我順利成為連氏的董事長,他就不再插手你我的關係。而我媽那一邊,我之前就答應過要離開你冷靜考慮一段時間,所以我就想用半年的時間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一起全解決掉……”連宇喬不肯鬆手,抱著蘇沛解釋起來。
  原來,他早就把自己的計畫跟韓闖說過了,並請他轉告蘇沛。連宇喬希望蘇沛平安之後,兩人可以有一個全新的開始,所以他才全力以赴去掃除現有的障礙。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因為連氏和艾森合作的新專案出了點問題,所以我多花了一個月時間。結果,當我高高興興跑去找你的時候,你卻躲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這個鬼地方是我家!”蘇沛打斷了連宇喬的牢騷,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了、好了,都是誤會。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連宇喬埋下頭,悄悄在蘇沛的衣服上蹭去眼角的濕潤。
  “喂!”這些不是重點吧?他之所以會想到離開,是因為商群……
  “什麼都不要說了!我不會離開的,你也不准離開我!我不管,殺人犯也好,同性戀也罷,我死都不會離開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將手臂收得更緊,連宇喬擺出一副絕不放手的架式來。
  “你……”
  “不准說!”連宇喬乾脆吻住蘇沛的唇嘴,以吻封緘。
  “唔……”直到被吻得全身發軟,蘇沛才逮道喘息的機會,“我是想說,你先把衣服穿上,會冷……”
  “很快就會熱起來的。”
  連宇喬用力將蘇沛打橫抱起,大步走進臥室。
  接下來是戀人的時間……
  ***
  同一時間,另一個城市,另一張床上。
  “連宇喬這次如果能找到沛沛,你存心隱瞞的事不就穿梆了?”
  “還不是你讓我瞞的?如果不是你不甘心自己的夢中情人被搶,我用得著這樣嗎?”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什麼時候這麼講義氣啦?明明是因為連宇喬打過你,你在這裡伺機報復。”
  “嘖嘖,你精神這麼好,看來是我不夠努力呀!”
  “幹什麼!滾……我明天還要去公司……喂……”
  談話中止,曖昧不明的聲音在房內飄散開來……
  The end
你手,我心
  極目之處,藍天碧水。
  連宇喬的身影在海中起起伏伏,充滿陽剛之美的肩背線條時隱時現。陽光很耀眼,仿佛是為了襯托他而存在。蘇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不願離開片刻。
  即使這麼偷偷看他,還是會覺得面紅心跳,明明都已經那麼親密了……蘇沛忍不住為自己的羞怯莞爾。
  “你不遊嗎?”連宇喬上了岸,對坐在陽傘下的蘇沛揮了揮手。
  蘇沛搖頭,下意識地將身上的襯衣拉緊。
  這個連宇喬,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又怎麼會放著大好的陽光沙灘不去享受,而是包得密不透風地坐在陽傘下?!一想到連宇喬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曖昧痕跡,蘇沛就有點悔不當初。
  說是來國外渡假,可是從下飛機的第一天起就被困在賓館的床上,做了些什麼就不言而喻了,好不容易才說服他換一種,呃,娛樂方式,結果,連宇喬居然選擇了游泳。當然,到海邊來不游泳是說不過去,但是,一個帶著一身的吻痕外加腰酸腿軟的男人,要怎麼遊?!
  正怨著,連宇喬已經走近他的身邊,嘴角掛著刺目的笑容。
  “真的不遊?”
  連宇喬拿起浴巾,示意蘇沛幫他擦頭髮。
  蘇沛接過毛巾,一邊幫連宇喬擦乾頭髮,一邊說:“不了,曬。”
  知道連宇喬是想誘他說“不好意思下水”之類的丟臉話,他乾脆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另外找藉口蒙混。
  “太陽都快下山了,不曬。”
  連宇喬轉頭與蘇沛對視,壓抑著笑容的表情開始扭曲,直到感覺蘇沛在他頭上狠狠地揉了兩下,他索性笑了個痛快。
  “哈哈哈哈……”
  蘇沛看著他惡劣的樣子,想氣又氣不起來,想笑又覺得心有不甘,只能無奈地看著連宇喬笑到過癮。
  “生氣了?”
  見蘇沛不言語,連宇喬轉而討好地看著他,出其不意地在他的唇邊啄了一下。被偷襲的人臉瞬間漲得通紅,像賊似地緊張兮兮地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這可是外面。”蘇沛壓著聲音,有點中氣不足。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他到早已習慣處在弱勢的位置,從不曾在連宇喬麵前占過上峰,更別說大聲責怪他了。
  連宇喬還在笑著,滿不在乎地說:“那又怎麼樣?反正這裡沒人認識我們。”
  “……”
  不認識一碼事,被人當怪物看又不另一碼事吧?蘇沛還想曉之以理,卻被連宇喬吻了個正著。
  “唔……”
  明明是想大力推開的,為什麼後來會變成主動摟住他的脖子?蘇沛迷糊著,任連宇喬越吻越深。
  自從兩個月前連宇喬跑去找蘇沛,他們才結束了長達七個月的分離。不過,兩人和好如初之後,蘇沛一直顧忌連宇喬現在的身份地位,生怕弄出個蜚短流長來,誤了連宇喬的前途。謹小慎微的結果,就是死活不同意與連宇喬同住一個屋簷下,每次見面都搞得像地下工作者,速戰速決到令人眼花的程度。這下好,連宇喬從看不見摸不著,變成了看得見也摸不著,抓狂的次數與日俱增。終於,在廢寢忘食工作了一個月後,他擠出了這個長達四十天的假期,拖著蘇沛跑到地球的另一邊。因為他再也不能忍耐了,他要蘇沛寸步不離地待在他的身邊。
  從下飛機開始,連宇喬心中惟一的念頭就是做愛。沒有什麼比身體更能確定對方的存在,連宇喬迫切地希望用肌膚相親的方式來感受蘇沛的所有。
  清心寡欲了這麼長時間,連宇喬需求旺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
  “咳!”
  這聲不算太響的咳嗽突兀地打斷了火熱的糾纏。
  連宇喬轉頭看向不識趣的來人,臉色黑得媲美鍋底。
  “打擾你們了?”嬌俏可愛的女子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
  “沒、沒有!”面子比紙薄的蘇沛連忙推開連宇喬,慌張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尷尬地不已。
  不過百煉成“精”的連宇喬卻是全然地不在乎,語氣惡劣地說道:“少在那兒明知故問。你來做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這麼凶做什麼,你幹的好事,我是來找你善後的。”女子頑皮地扮了一個鬼臉,走上前挽住連宇喬的胳膊,“之前你拿我當擋箭牌,現在家裡開Party,你說什麼都要給我圓這個場。”
  這是兩張同樣引人注意的臉孔,精緻的五官,完美的輪廓,細看之下,會發現眼角眉梢的幾分相似之處。不同的是,女人雪白的肌膚與淡色的頭髮明顯地表明瞭她的異國血統。
  安·薩克,連宇喬同母異父的妹妹,今年二十歲,艾森集團董事長千金。在連宇喬與蘇沛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她曾經主動請纓為哥哥護航,故意讓媒體發現她與連宇喬過從甚密,以自身製造緋聞為哥哥變相澄清同性戀傳聞。
  蘇沛是感激她的,正是因為她的友好,才讓他不至於在面對連家眾家長時過於膽怯。
  “你的Party關我什麼事?”甩開妹妹纖細的手腕,連宇喬大刺刺地摟住一旁的蘇沛,不耐煩的表情顯而易見。現在是他與蘇沛好不容易爭來的獨處時間,他可不想被第三者給攪黃了。
  “現在大家都誤會我們是情侶,所以你必須陪我做足表面功夫,至少在我開口甩了你之前。”安·薩克流利的中文得益於母親喬婭長期以來的細心指導。
  “你可以現在就去宣佈,我不介意。”
  “你如果不到場,我單方面宣佈未免太假了。”
  “那是你的事,恕不奉陪。”連宇喬挑挑眉,就是不肯點頭應允。
  感覺搭在肩上的手臂越收越緊,蘇沛羞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終於忍不住低呼一聲:“宇喬……”
  連宇喬故意裝出一副神經大條的樣子,不解地問道:“什麼?”
  “薩克小姐是你的妹妹,你有義務幫她。”對安·薩克微微一笑,蘇沛用力推開了連宇喬。
  “你真的想我幫她?”
  “她幫我們在先。”
  見到蘇沛如此堅決,再加上妹妹眼中期待的眼神,連宇喬遲疑了半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有個條件,你必須跟在我身邊。”
  乍聽此言,蘇沛一怔。
  “上飛機前我就說過,不准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連宇喬聳了聳肩,擺出一副“你不點頭,我就不去”的架式。
  蘇沛來不及吭聲,安·薩克就代他做出了回答:“當然沒問題,蘇沛也是我的朋友,自然也在邀請之列。”
  無奈之下,蘇沛只得跟著安·薩克與連宇喬趕赴薩克家定期舉行的Party。
  看著兒女與蘇沛一同抵達,薩克家的女主人喬婭並無太多驚訝。禮貌的招呼之後,便開始忙於家中的瑣事。
  穿上臨時借來的正裝,蘇沛有些不太自在,西裝革履對他來說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了,連起碼的西式禮儀他也差不多忘得精光。好在有連宇喬也在,他才不至於太緊張。
  自從牢獄之災過後,蘇沛改變了很多。以前從容、淡定的個性,現在變得謹小慎微,甚至是……懦弱。歷劫之後的蘇沛有些害怕面對人群,對他來說,殺人犯這個頭銜根本就揮之不去了,如同烙在臉上的焦紅大字。
  “蘇沛,吃點肉,別總拿水果填肚子。”前一秒還與安·薩克親親密密地站在一起,後一秒就溜到蘇沛身邊的連宇喬看起來像個緊迫盯人的老媽子。
  猶如驚弓之鳥的蘇沛反射性地向四周瞄了幾眼,感覺眾人視線都隨著連宇喬的動作集中到自己身上,忍不住責怪道:“你怎麼又過來了?”
  看著蘇沛緊張兮兮的樣子,連宇喬不由地皺起眉頭:“你一晚上都躲在這裡做什麼?又不是作賊。”
  “你別管我,不要一直走過來好不好?”不自在地往牆邊縮了縮,蘇沛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你怎麼回事?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不是……要是別人看見我們在一起,對你會有影響的。”
  知道蘇沛在擔心什麼,連宇喬強迫自己耐心勸導,“這裡是國外,沒人認識我。”
  “可是你現在是薩克小姐的男友,你應該在她身邊。”無意間抬頭,看見安·薩克正與朋友同時往這邊張望,蘇沛不由再次向後退了一步,差不多抵上背後雪白的牆壁,額頭上緊張得汗都冒出來了。
  轉身向妹妹拋出一個虛假的笑容,連宇喬板著臉孔問蘇沛:“你真的想我跟她們待在一起?”
  沒有遲疑,蘇沛連忙說:“你快過去吧。”
  “你說的,別後悔!”沒好氣地甩出這句話,連宇喬拂袖而去。
  看著連宇喬離去的背影,蘇沛不由沮喪萬分。這本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真的很害怕有人將連宇喬與一個殺人犯聯繫在一起,維護他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就算自己受盡委屈,蘇沛也不想影響到連宇喬一絲一毫。
  磨人的Party一直開到深夜,蘇沛縮在角落裡,看著連宇喬像只花蝴蝶一般滿場飛。
  他是故意的,孩子氣地報復蘇沛對他的冷落。
  蘇沛的心有點涼,臉上卻滾燙滾燙。
  “別喝了。”
  一直在注意著蘇沛的喬婭拿走了他的酒杯。自從連宇喬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換舞伴,蘇沛手上的酒杯就一次又一次被斟滿。
  “薩克夫人……”
  不理會蘇沛的驚訝,喬婭挽住他的胳膊,不容置疑地將他帶到落地窗外的陽臺上,問:“宇喬不願意叫我媽媽,你也不願叫我一聲阿姨?”
  “不是……我……”酒勁沖上頭,蘇沛的身形有些搖晃,不得不抓住陽臺的欄杆,以求平衡。
  “好了,別當真,我只是開個玩笑。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雖然我聽宇喬提起你已經不下百次了。”
  喬婭的聲音還算溫和,不過眉眼間窺探的神色卻讓蘇沛很不自在。
  “宇喬也提起過您很多次。”
  “說我什麼?呵呵,讓我猜猜,一定說我是個拋夫棄子的冷血女人對不對?”喬婭的嘴角在笑,卻抹不去眼底的哀傷。
  蘇沛有些不忍,連連擺手說:“沒有沒有,宇喬從沒這麼說過!您是他的母親,他怎麼可能說這樣的話!”
  這句是實話,連宇喬的確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只是說喬婭是個無關緊要的女人,非親非友,不痛不癢。對於父母離異,連宇喬並不生氣,可是母親遠走他鄉,多年來杳無音迅,要他不耿耿於懷的確有點難。
  拍了拍蘇沛的手臂,喬婭對他的體貼十分感激。
  “說說你們吧。生活如何?宇喬他……”喬婭很想多瞭解兒子一點,但是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問起。你們仍然相愛嗎?你們過得幸福嗎?當這樣的問題與兩個男人掛上勾的時候,怪異感總是揮之不去。
  “我們……”蘇沛想說很好,可是那兩個字卻像卡在喉嚨裡的魚骨,咽不下吐不出。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問題,讓蘇沛樂觀不起來。
  見蘇沛欲言又止,喬婭禁不住試探道:“不太好嗎?”
  “只能說與自己的期望有些距離……”
  兩個人身份背景差異太大,加上不容世俗的同性戀情,讓他們註定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這是遺憾,也是無奈。
  突然,落地窗的窗簾被野蠻地拉開,一臉兇神惡煞的連宇喬沖了出來,拽住蘇沛的胳膊,說:“我們該走了。”
  “宇喬!”
  蘇沛來不及與喬婭道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連宇喬拉出了宅子,塞進了汽車。
  一頭霧水地坐在車裡,蘇沛不禁問:“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急……”
  “閉嘴!”
  雙手握緊方向盤,指關節都發白了,面無表情的連宇喬明顯處在爆發的邊緣。
  害怕自己會火上澆油,蘇沛咬緊下唇,不再出聲。
  沿海公路上,車速越來越快,風呼嘯著從窗邊掠過,轟鳴聲不絕於耳。
  不多時,蘇沛胃裡的酒精連同為數不多的食物就開始翻江搗海。他本想忍忍再說,可是腥咸的海風加重了嘔吐感,酸水一股一股往外冒,穢物不多時就頂到了嗓子眼。
  “停車……”勉強說完這兩個字,蘇沛趴在車窗上,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轉頭看到蘇沛發青的臉色,連宇喬連忙踩下刹車。刹車的巨大慣性讓沒有系安全帶的蘇沛一下撞在車窗的棱框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連宇喬連忙下車,只看見嘔吐物沾滿了車身。顧不得那些髒亂,他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將蘇沛扶了出來。
  蹣跚著走到路邊低矮的護欄邊,蘇沛又是一陣狂吐。刺鼻的酒味在空氣中散開,連宇喬皺了皺眉頭,回到車裡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等蘇沛緩慢地將口中的穢物洗漱乾淨,連宇喬又將他扶進車裡。
  躺在後座,蘇沛無力地說了聲:“謝謝。”
  連宇喬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坐回了駕駛座。
  久不見連宇喬動作,蘇沛又說:“我沒事,你開車吧。”
  連宇喬仍是沒有說話,等到蘇沛的呼吸平穩下來,才發動了汽車。
  迷迷糊糊的,蘇沛感覺自己被扶下了車,然後有人摟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後讓他躺在柔軟的床褥中。緊接著,那人又為他清潔了身體,更換了衣物,之後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額角鬢邊。
  “你的期望是什麼?”
  “嗯?”
  “你說達不到自己的期望……那你的期望是什麼?”
  輕聲軟語的問題在蘇沛的耳邊響起,努力集中精神卻分不清是處在夢境還是現實中。
  “告訴我,你的期望是什麼?”
  那聲音還在繼續,蘇沛不適地掙扎了一下,卻無法逃離額邊的手掌。
  “不想被打擾……”
  “什麼?”連宇喬低下頭,伏耳傾聽。
  “不想被人注意,想過簡單的生活。”
  “現在的生活也很簡單呀!”連宇喬不解。
  “不!”蘇沛突然高喊著彈身而起,迷離的目光完全不帶焦距,卻見他揪住連宇喬衣襟,大吼道:“宇喬的身份太特殊,怎麼可能生活得簡單!我已經儘量在避免了,可是他根本不配合,人言可畏,他根本就不明白!我……我……”
  聞言,連宇喬連聲反駁道:“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可是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
  “不,你該在乎的!如果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的前途就毀了!連家的一切,你的名聲,全部都會毀於一旦,而我就是罪魁禍首,你會恨我……”蘇沛越說越傷心,一臉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也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他是本能地想發洩,借著酒力,盡情發洩。
  看他如此失常,連宇喬心疼極了,不由用力將他摟進懷裡,輕聲安慰道:“不會的,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會的,你一定會恨我,而我會更恨我自己!”蘇沛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推開連宇喬,一時間失去重心,重新跌回床褥中。
  連宇喬有些急了,再次摟住他,喊道:“我決不會恨你!”
  “會的,你會的!你會痛恨我,是我毀了你的一切,你會恨不得從來沒有遇見我!夠了,自從我們在一起,我就一直活在擔驚受怕之中。我不是你,我沒辦法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我受夠了!”嘶吼著掙脫連宇喬的懷抱,蘇沛像只受傷的寵物犬,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間的角落,蜷縮成一團。也許,只有在這種神智恍惚的情況下,他才能如此自如地表達自己的脆弱。
  看見這樣的情景,連宇喬的火氣又冒了出來,揪住蘇沛的衣領,將他從涼涼的地板上拖了起來,怒道:“什麼叫你受夠了?你想離開我嗎?”
  “沒有……”雖然仍然有些迷糊,不過蘇沛還在反射性地否定連宇喬的說法,辯解道:“我只是受夠了!”
  “你沒資格這麼說,我永遠都不准你這麼說!”連宇喬徹底憤怒了,蘇沛的話對他來就簡直就是一種否定。否定他們的感情,否定他們的堅持,這不是蘇沛該說的話!
  一陣天眩地轉之後,蘇沛感覺懸在了半空中,實際上是連宇喬把他扛了起來。緊接著,他被扔進了冰涼的浴缸裡,比浴缸更涼的是開到最大的冷水噴淋。
  “啊!”
  蘇沛慘叫了一聲,掙扎著想要爬出來,卻被連宇喬一次又一次摁了回去。
  “你在幹什麼?!”淋著足足十分鐘,蘇沛終於清醒了過來。
  連宇喬見他恢復了神智,便丟開了走中的蓮蓬頭。
  “我是誰?”
  “宇喬……”連宇喬此時青黑的臉色讓蘇沛有些膽怯。
  “對,我是連宇喬。我就是一心一意愛著你,死也不會放手的連宇喬。”
  面對連宇喬的如此表白,蘇沛不由愣在當場。
  “你這輩子都休想有機會逃開我,你是我的,少找藉口來否定這一點。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才不會去管別人怎麼說,如果他們看不順眼,那就讓他們去看不順眼好了,我沒義務為不相干的人犧牲我的生活。你也一樣,蘇沛!以後別讓我再聽到你‘受夠了’之類的話,不然我……”氣頭上的連宇喬本想說點狠話,可是到最後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威脅蘇沛一分一毫,他在乎他,他不可能去傷他。
  剛剛酒醒的蘇沛雖然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可是腦子裡殘存的片斷提醒他,他的確說了此不該說的話。他是如此小心地維繫著他與連宇喬的關係,這該死的酒精……真會壞事!
  見蘇沛不言語,連宇喬不禁急躁起來,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猛烈搖晃起來。
  “我說的你聽到沒有?!我愛你,你也只能愛我,這輩子你都不會有機會離開我了。”
  完全沒有半點溫柔可言的愛語,穿透耳鼓,在蘇沛的腦中盤桓不斷。動容之下,不顧自己寒噤連連,蘇沛一把擁住連宇喬的身體。猶帶水滴的親吻撲面而來,迅速在兩人間點燃熾熱的溫度。連宇喬被偷襲得措手不及,隨即又欣喜無比。蘇沛還是愛他的,即使被外力所動搖,他最終還是會堅持下來。他是他的蘇沛,這點無庸置疑。
  “到床上去。”
  借著接吻的間隙,蘇沛說出了兩人相處以來最直接的一句話。乍聽之下,連宇喬只能用震驚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你確定?”
  連宇喬一邊手腳不停地剝除蘇沛的衣服,一邊試探他是否清醒。他當然不會在乎蘇沛是否喝醉,不過能確定他是清醒著在挑逗他,還是一件很讓人激動的事情。
  “你明明就聽到了,何必讓我說第二遍?”
  動作優雅地褪去自己身上的最後一件遮蔽,蘇沛猛地往連宇喬身上一跳,像個抱熊似地纏在他的身上,開始上演激情的戲碼。
  ……
  海邊的清晨,潮汐之聲陣陣。
  蘇沛在連宇喬的臂彎醒來,照例從冰箱裡拿出牛奶。與之前不同的是,放牛奶的位置被一個紅色絲絨的盒子取代。銀閃閃的男式戒指正豎立在盒子的中間,分外耀眼。蘇沛伸出手,顫巍巍地將它拿了起來。簡潔的設計,唯一的花紋是二人英文名的首個字母。
  “昨天它就在這兒了。”連宇喬不知何時站到了蘇沛的身後,將戒指拿了過來,輕輕套在蘇沛左手的無名指上,說:“這是我的心,我現在鄭重把它交給你,你要好好抓牢它。”
  “就像它套牢我一樣?”蘇沛微笑著反問,嘴角輕微的抽搐洩露了他的緊張。
  連宇喬笑而不答,只是將蘇沛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又吻。
  “對不起,我昨天太情緒化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會失去你……”終於還是控制不住眼眶裡湧出的液體,蘇沛低頭抽吸著,不敢去看連宇喬的臉。
  “害怕不是壞事,不過下次記得直接告訴我。”掐了掐蘇沛不算豐腴的臉頰,連宇喬打趣地說道:“我的心都給你了,你要是不小心把它捏碎了,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抬頭任連宇喬為他擦去眼角的淚痕,蘇沛忍不住破涕為笑。
  “我會很小心的,只要它一直在我手中跳動。”
  “放心,它已經在這裡生了根了。”
  一個極盡纏綿的擁抱,蘇沛整個身體都是暖暖的,手心更是火熱。
  “對了!”
  “什麼?”
  “以後我們偶爾喝個酒也不錯。”回想起蘇沛昨夜火辣熱情的程度,連宇喬就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
  “不行,喝醉了會很難受。”蘇沛搖頭,堅決不肯上當。
  “就喝一點。”
  “喝半點也不行。我決定了,以後一定滴酒不沾。”
  “不會吧,喝酒可是一種不能錯過的享受……”
  “沒得商量,我戒定了。”
  “蘇沛!”
  “少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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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看!
謝謝大大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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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阿~沛沛就是我最愛的那一型受..
經歷風風雨雨的完美結局太棒了!
康楚的文都很好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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