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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霹靂)渡佛成妻[天厲X天佛]》作者:豔如歌【完結+番外】

第357章 第八十回

  第七十九回

  言語間,繼續向戰局望去。

  兩道光影一陣快過一陣的光華碰撞,耀眼奪目,氣勢駭人,震飛而起的塵煙未幾罩住了整個沙山。

  劫塵快劍急攻,額上出了薄汗,力氣漸有不支,眸光暗藏的興奮卻越來越多。除了大哥以外,還再未有一人能讓她戰得如此暢快淋漓。

  天之佛看出她心思,招式間再無保留,揮出的每一劍都足以讓她難以輕易應對。

  升起的日頭越來越高,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

  「二百招了,」咎殃嘖嘖感慨道,藍眸底驚歎間有著深深折服和戲謔:「難怪大哥非要把人家弄到異誕之脈,吾這下知道原因了。」

  剡冥剛厚出聲拆了他的台:「這句話已說了不下二十遍,你並非今日才知。」

  咎殃嘴角一抽,扭頭瞟他一眼:「每一次的程度不同,二十遍絕不重複!」

  就在此時,沙山上的塵煙內,二人身影突然飛離,急速打著順山急落,殘留得光華雖在,但打鬥聲越來愈小。

  眾人急忙都化光消失,向她們去了的地方追去。

  背山的山澗中,銀光金芒迫人一起,草樹花木頓時化成了碎末,涓涓流水竄起,成了漫天水花,仿如大雨傾盆。

  一招過後剛分開的二人,片刻不歇,人劍合一,與水珠中穿梭,似兩支射出的利箭,又再次對攻,勢不可擋。

  片刻後便砰然一聲,刺拉拉撞出的火花映紅了所有水珠,劫塵劍勢處於劣勢,天之佛的劍勢如破竹,一擊之後,繼續直向她心口刺去,絲毫沒有要收的意思,劫塵此時身形功體根本躲不開。

  幾人剛追來,便見此一幕,面色驟變一句,暗怒:「大姐危險!」

  刹那間,天之佛的劍直刺劫塵心口而入,衣服已被挑破。

  「不可啊!」咎殃嚇得面色一變,心底暗叫,這一劍下去,心臟還不得刺穿!

  劫塵根本不懼,仍然向天之佛劍尖撞去,一近一入,瞬間肌膚便被刺破。

  貪穢等人冷了面色。比武點到為止,她難道不知,只怕比武是幌子,她果然忍不住動手了!雖不會殺死劫塵,卻會暗用陰謀,幸虧他們開始有準備。

  幾人按對視一眼,當即於暗處合掌摧功,那日將血毒藏于沙山各個位置,便是為了應對此種情形,不管她們在何處爭鬥,都可及時催用。

  話說對戰的二人,劫塵本是以身做餌,誘她近身,見目的達成,利光眸中一閃,當即飛劍,另一掌迅速攻向她心口,飛騰而起的劍同時向她盡露的背心而去。

  天之佛剛要抽身,避開攻擊,突見一道血光自山巔劫塵身後斜飛射向二人,她只要一動,這血光便會攻入劫塵體內。

  半山腰處的貪穢面色微微變了變,急看魑嶽:「惡泉血毒怎會中途發生變異,偏離路徑!現在她們二人都有可能被射中! 」

  已經發出去的箭,根本收不回來。魑嶽繃緊了身子,緊張俯視著比武的二人,

  見天之佛下一刻驟飽提功力,定住身形,轟然一聲震開了她身後利劍,僅僅劃破劫塵心口的劍卻控制著未動。

  劫塵一掌輕而易舉穿透功罩,彭得擊中了她心口,這本不可能擊中的,天之佛能輕而易舉避開,她震驚,詫異,擰眉急看向中招嘴角溢血的天之佛,「你……」話音還未落盡,瞬間飛至的熟悉血針擊中了天之佛肩膀。

  劫塵這才反應過來,她為何不躲不避被她擊中,方才那針她若一動,必然中招的是她劫塵,心底一沉,掌僵住,陡然回撤。

  血針入體並未有何異常,天之佛亦未在意,一擦嘴角血跡,撤劍變招再次攻去。「再來!」

  劫塵不得不急速應對,擰眉再次攻去,力讓心神平靜繼續比武。惡泉血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半山腰處的眾人暗暗松了口氣,咎殃卻因離得關心劫塵隱藏氣息,比其他人更靠近比武的二人,發現了不對勁兒,暗擰緊了眉心,心頭煩躁,當即返回半山腰。方才離得遠看不真切,她根本沒有要傷劫塵之意,而且還助劫塵,可這惡泉血毒她卻是中了!

  「把解藥給吾!」咎殃回到半山腰見到幾人,早已忘了算計,便急道:「快點兒!」再也沒有往日的吊兒郎當之色,反倒多出了些水之厲的獨有氣勢。

  所有人都詫異怔住,解藥分為五種,需元種五厲手中各自握著的合在一起用才有效。惡泉血毒呈血色,使用時會成血刃,細微如牛毛,若非功體高強,一般人不會輕易發現,百發百中。咎殃和劫塵嫌血腥噁心,當時練功的時候放棄未參與。

  幾人還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怔了怔後,平素也多寵著這個小弟,而且方才情形,他們著實未曾想到天之佛會救劫塵,一時心思複雜,便拿了出來,

  話音剛落,見比武的二人突然騰空而起,要向沙山山巔去,幾人怕被發現,急回到了開始的藏身處。

  接下來,沙山上的比武聲只響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消失,漫天飛舞的塵煙漸漸落定,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幾人詫異,緊眸皺眉急望,按她們實力,要分出勝負,不該現在停下。

  劫塵化光收起佩劍:「天之佛,吾敗了!」

  天之佛怔了一怔,皺眉:「交手三百招,並未分勝負,如此自甘認敗,不是你的作風。」

  劫塵清冷的面上微露波瀾,沉默片刻後對她躬身,單臂抱胸,垂著眸:「你替吾擋下惡泉血毒,還能纏戰至此,勝負已分,吾由衷敗了,別無二話,劫塵接受你,再不會與你和大哥為難,厲族之內,唯你們二人獨尊!」

  天之佛未料會有如此結果,握著劍的手微動,金光化出的劍消失,走近扶住了她的胳膊:「你之肝膽可照天地,不必如此,起……」剛說到這兒,喉間毫無預兆竄起一股腥臭的血腥氣,突然嗆住,「咳……咳……」

  「大嫂!你……」劫塵這眸色驟變,急扶住了她。惡泉血毒不該如此快發作。轉眸一看,面色更是緊凝了極致。

  天之佛按在她胳膊上的手指已經發黑,眼前她的模樣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天之佛腹中突然出現了那日熟悉的灼燒之感,與未天之厲療傷那日劇痛時情形一致。知曉是孩子感覺威脅,方才那血針引起,晃了晃腦袋,眼前劫塵面容清晰了,咽下血腥:「無妨,吾回去歇歇便好。」

  劫塵見她說完,意識已開始迷離,陡扣緊了她的胳膊扶住:「吾送你!」再去向他們幾人拿解藥。

  話音剛落,「劫塵,這是惡泉血毒的解藥,快給大嫂服下去!」

  「你們怎會在此!」幾人面色突然怪異。

  劫塵一震後反應過來知曉方才血針怎麼回事,倏然怒了面色:「竟然是你們故意,荒謬!」 一把奪過咎殃手中已經融合好的五色丸藥塞入天之佛口中,急道:「快咽下去!」

  天之佛還殘存一絲意識,此時也明白了自己如何會如此,吞下後,面上並無怨懟憤恨,反倒是如水般的寧靜。 她為防萬一,方才用功力阻隔周身通向腹中的血脈,毒素不會傷了孩子。可也只能阻隔三個時辰,一旦過了,毒素便要侵入孩子體內。

  藥入體後迅速化開,天之佛身上中毒症狀開始漸漸消失,她松了口氣,手指暗在腹上一按,無聲安撫後才悄然垂下。

  劫塵和其他人面色微微放鬆。

  咎殃可以避開天之佛視線,不好意思凝著劫塵道:「我們怕她對你不利,本可萬無一失助你,卻不料惡泉血毒突然變異竟失了控制,險些傷了你,要不是大嫂……」

  說著垂頭想天之佛一躬身,心甘情願道:「日後咎殃亦如劫塵,異誕之脈,唯大嫂和大哥獨尊,還望大嫂原諒,咎殃在異誕之脈對你做的無禮之事。」

  天之佛愣了下,下意識道:「你並未對吾做什麼。」

  咎殃耳根紅了紅,暗暗僵扯開嘴角,也沒說真相:「反正大嫂別以後別生我的氣就行。」

  天之佛本就對他們做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他們防備她亦是為了天之厲,懷疑她再正常不過,聞言輕歎出聲:「你多想了,咎……」

  心口突來一陣剜心劇痛,天之佛猛然頓住話音,急抬手抓住旁邊劫塵的胳膊,眨眼間功夫,面色血紅,出了一身血紅色的汗珠,一股一股的血氣從身上往外冒,脖間的血脈腫脹,血液似要噴出,像極了被炙烤在烈火上,體內卻是冰冷異常。

  「大嫂!」劫塵急伸手扶穩了她,天之佛半個身子全部都靠她支撐,這才發現她竟然身上沒有一絲熱度,分明是毒藥還未解,怒得眉眼全是火焰,急色怒視他們:「解藥有問題!」

  幾人亦不曾料到如此情形,面色沉變。「是解藥!」

  說完,咎殃想起了什麼心有不好預感,看著劫塵有些緊張,結巴道:「可……可能是惡……惡毒變異,難道是解藥已無作用?要再練出來還得十數日……」說著頓住了話音,所有人都白了面色,天之佛此刻的情況根本撐不下來,這可如何是好?按說這毒不該如此快發作,天之佛的體質怎麼會是如此?

  劫塵怒瞪他們幾人:「你們幹得好事!魑岳、鼇天去開啟皇極七行宮,合我們七人厲族元力和七行宮八卦異力一試! 若再不能解毒,只能去找大哥!  。

  幾人曉得劫塵這是維護他們,怕直接找天之厲懲罰,急頷首。

  天之佛身上功體受制,不敢再提運功體,亦怕加速毒素運行,便全靠劫塵和魈瑤護著,一路走密道去了皇極七行宮,沒有讓任何人發覺。

  片刻後,闕闐關內的七人面色緊繃,僵硬著撤功收回手。

  盤坐在闕闐關中央的天之佛已經昏迷,意識全無,身子外熱內冷,毫無好轉。

  貪穢當即看向劫塵:「吾先行一步去見大哥領罪!大姐你們隨後護送大嫂到乾天殿。」

  「在這立著!」劫塵冷眸一掃他,「大嫂不能挪動!」言罷瞬間化光消失,已搶先所有人去了乾天宮。

  片刻後,乾天宮內,剛到一個時辰,見劫塵來到書房找他,竟然是提前結束,天之厲正要離開,停住了步子,詫異笑道:「結果如何?你大嫂呢?吾剛要去看你們進展。」

  劫塵本還故作平靜的面色裝不下去,彭得一聲便單膝跪在他面前,垂眸沙啞道:「大哥!」

  她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天之厲眸底笑意漸漸散去:「起來回話,發生了什麼事?她在哪兒?」

  劫塵不起,緊繃著嗓音低頭道:「皇極七行宮,大哥先去救大嫂,都是吾的錯,等她無事了,吾再講給大哥聽。」

  天之厲看她不敢抬起的頭一眼,急化光奔去,滿眼沉凝。她怎麼可能會出事?劫塵根本不可能傷了她!究竟比武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劫塵這才起身,緊隨跟去。  


第358章 第八十一回

  第八十一回

  皇極七行宮,一道黑風急卷而入,留下的六人怔了下後,反應過來,急齊刷刷單膝全跪在了地上:「大哥!」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來到的天之厲未顧得上理他們,只注意到了八塊厲族命碑中央的天之佛,渾身血色,真氣潰散,分明是中了惡泉血毒之兆,面色更沉:「樓至!」

  嗓音緊急,六人聽著身子一顫,頭垂得更低.

  天之厲頓提功力,飛身過去一掌按在她天靈,洶湧王厲之氣便迅速穿過肌膚進入她體內,同時有血氣直鑽他掌心而入。會下血毒的只有他們六人,不用劫塵講出,他也想到大概發生了什麼,他冷沉轉眸看向六人:「去乾天宮等著!」

  六人本想他訓斥一頓,心理會好受點兒,可連訓都不訓,只說了這麼一句,一時心裡七上八下,乖乖領命離開,恰好在門口碰上了趕回的劫塵,將天之厲進入後情況說出,劫塵蹙了蹙眉,暗歎:「你們遵大哥命令做吧,吾在門口等著。」

  六人剛離開,皇極七行宮深處突來轟然一聲,闕闐關關閉之聲,劫塵無意識抓緊了身旁的柱子,緊眸望著。

  闕闐關內,天之厲繼續灌注功力,進入的功力卻在運行到一半時有瞬間堵塞,便繞開繼續向他處行去。

  他詫異垂向天之佛面上。腹部幾處血脈竟被她用功力強行封堵,且這惡犬血毒發生了變異,毒發來勢兇猛,她之舉,無異加速了毒發。功力繞行,她腹內外當是無事。只是她為何要封堵腹部血脈?這根本不是中毒後該有的正常反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漸漸到了黃昏,皇極七行宮內的二人仍然沒有出來,劫塵一動不動繼續觀望著。

  裡面的二人感覺不到時間變化,不知過了多久,天之佛身上最後一處血脹地部位恢復正常,所有的毒素都被天之厲用功力吸入體內,她恢復了正常,只是依然在昏迷中,盤膝坐著一動不動,面上全是汗珠。

  天之厲這才撤功,轉而盤坐地上,掌心凝功用護身氣罩將二人護在其中。天之佛非厲族之人,闕闐關內陰冷之氣,時久對她沒有好處。隨後他闔眸開始煉化進入體內的毒素。

  少頃,便見一道一道血氣從他周身血脈溢出,如沸騰後的熱水冒出的熱氣。

  天之佛的意識雖在昏迷中,卻微有波動,恍恍惚惚,眉心無意識蹙了蹙。

  就在此時,她的腹中突然閃爍起一道夾雜著闇氣的金芒,像撥雲而出的日頭。只不過雖光芒萬丈,卻是力不從心,軟綿綿地穿透過血氣,拂照在天之厲和天之佛身上各處,像極了一隻嬰兒小手在小心翼翼地親近他們。

  天之厲突然睜開了眼,暫停化毒,卻只見天之佛還昏迷著盤坐在對面,整個闕闐關內依然是原樣,狐疑皺了皺眉,方才似乎有什麼在摸他,難道是錯覺?轉眸又四處看了半晌,才闔住眼繼續化毒。

  天之佛昏迷中只覺腹中灼熱非常,似還聽到有人脆生生地在喚她娘親,渾渾噩噩的意識漸漸回轉,有了要清醒的預兆。

  一個時辰後,天之厲徹底化去了毒素,見天之佛眉心緊蹙,再過不久便會清醒,但卻還須費些時間,不打算等,起身便抱她要離開皇極七行宮,卻在走到闕闐關門口又想起了什麼,突然頓步,垂眸看了她面容一眼,轉回到中央,當即橫抱著她重新坐下。

  天之佛靜靜倚靠著他肩膀,滿頭銀髮在二人身間垂至腰間,眉眼帶著剛剛痊癒地虛弱,天之厲沉凝撫了撫她的面容,手指當即滑落向衣領,挑開了她衣扣。外袍,中衣和裡衣未幾散開,露出了她胸前白皙的肌膚。

  手指摩挲著最後準確停在了她心口位置,天之厲垂眸,食指不假思索凝聚雄力,插入她心口,天之佛痛哼一聲,面上出了冷汗,卻因有他指尖特殊的功力控制,尚還在承受內,加之速度甚快,聲音尚未落,天之厲的手指早已退出,天之佛未因痛醒來。

  一滴鮮紅的血滴如凍結的水滴沾在他指腹,閃爍著豔麗光澤,耀眼至極,是天之佛的心頭血。

  天之厲眸底沉光一凝,俯首落吻在她唇上:「吾本不想如此,如今卻必須做了。從此以後,七性六欲,喜怒哀樂,你都得與吾同受。而且你若出事,吾也可最快知曉。」

  片刻後,天之佛的唇被他吻得有了紅潤之色,卻沒有回音。

  天之厲視線上移定在她昏迷的面上:「你不說話,吾就當你默認。」

  言罷才抬起頭,雙唇對著血滴開合,一連串的血色遠古密咒化從唇間飛出,進入血滴,少頃,他便帶著血滴反指插入了自己心口。

  天之厲面色平靜,絲毫沒有刺穿肌膚的痛苦,片刻後指尖帶著另外一滴鮮紅退出,濃重的王厲氣息彌漫在闕闐關內,八塊元種厲碑現出了一陣震盪,似在為此密咒儀式贊禮。

  與方才有些差別的密咒再次從天之厲口中繼續吐出,本還平常的血滴突然間大放異彩,八道光芒從中射出,直直罩在了震動的八塊命碑上,所有聲音戛然而止,闕闐關恢復了安靜。

  天之厲轉手將血滴向天之佛心口送去,剛要再次穿透肌膚,一隻纖長的手指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兒:「天之厲?」

  悠悠轉醒的天之佛意識還有些迷離不清,望向他,怔怔道:「你怎會在此處?」劫塵他們將她帶到皇極七行宮,後來,後來便昏迷過去,再發生什麼事再無映射。

  天之厲手指一頓,轉眸:「是吾,你提運功力看看,可還有何不適?」

  天之佛未多想便照做,少頃後突然渾身是汗不得不散了功力,也無其他不適,只是,看著他道:「身上有些無力。」

  天之厲放了心,笑笑道:「無妨,你身上所中為厲族的惡泉血毒,變異後他們解不了,吾用厲族密法解掉了,再休息幾日你便可徹底康復,現在虛弱無力正常。」言語間乘她分神,指尖猛然刺入了她心口。

  天之佛疼得低低嘶了一聲,驚出一身冷汗,抓著他手腕兒的指尖陷入了他肌膚肉中。

  天之厲陡轉首封住她的唇,另一手緊錮她的腰身,低沉道:「忍忍,馬上便好了。」

  瞬間手指果然撤出,天之佛心口竟好似並未被穿透一般,肌膚完好無損,痛感亦隨之而去。

  天之厲這才放開她的唇,轉手為她整理衣物。

  那滴血上有濃重的元厲氣息,為何要置入心口?天之佛心頭不安,急抬手按住他的手:「方才是何意?」

  天之厲看出她心思, 避開她的手指,繼續給她整理衣裳,未隱瞞如實道:「吾的心頭精血與你心血相融,以後厲族任何人都無法傷你。」

  頓了頓,深沉凝進她眸中:「劫塵他們也不能。他們是吾的弟妹,今日你會中毒是因吾的原因,吾不能責罰,但也不會放縱他們。日後他們只要與你過招,便會曉得你心中有吾之血,傷你便是傷吾,你痛一分,吾痛一分。」

  說到這裡,眸光垂向她心口,掩飾了他實際是忍受千百倍痛苦的真相,再出的嗓音凝出一絲平靜的淡笑:「以後若你再出事,吾還可用厲族秘法救你。」

  天之佛怔了一怔,明白了他用意是保得她永世平安,至少厲族其他人絕不能是威脅她性命的存在,心頭不知為何一陣茫然複雜,最後澀笑一聲:「你何必如此。」

  天之厲未答,恰好系好了她腰間衣帶,橫抱著她起身,天之佛下意識抱住了他脖頸,走出闕闐關外後,他才凝進她眸底笑道:「你的心血吾也收下了,若吾被佛鄉的人傷,吾痛一分,你亦同理要痛一分,很公平。」

  天之佛垂眸,良久後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這算是對吾只有兩千年性命的回報嗎?」

  天之厲步子一頓,凝在她面上的視線微現了複雜,眉頭漸漸皺起,沉默了許久,才道:「不,會有更好的給你,這不算什麼。」

  言罷他便抱著還須繼續休養,才能徹底康復的她出了皇極七行宮。

  天之佛聞言抬眸,注意到了他方才眸中一閃而過的掙扎,震驚僵住了眸子,他竟然會對曾經堅持的東西開始動搖,怔怔看了半晌,心底一時千情萬緒翻湧,她知道自己在恐懼,在害怕,若他當真……不由抬手撫向他眉心,空白了自己思緒:「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她不能,也不會為他妥協,他也不該,她定然是看錯了。

  天之厲不料被她看了出來,抱著她的手指一緊,垂眸看她一眼,平靜「嗯」了一聲,仿佛剛在眸底的掙扎並不存在。

  話音落後不久,二人走出了皇極七行宮門口。

  見天之佛安然無恙,只是面上有疲憊和虛弱,須要靜心無擾的休息,劫塵緊繃的心神一松,眸底竟控制不住微微發幹,垂了眼簾壓下這種不該出現在心底的情緒,她才凝視二人喚道:「大哥大嫂!」

  天之厲平靜看她,嗯了一聲:「回去吧,她已經無礙了。」言罷便帶著天之佛消失在了皇極七行宮。

  片刻後,魑嶽、咎殃等六人看到了他們平安回來,亦是嘴唇僵愧,只喚了一聲,便再說不出什麼。

  天之厲瞥了他們一眼,轉身便抱著天之佛進了臥房,只留下一句:「繼續站著!」

  臥房門隨後「咿呀」關閉,六人才收回目送的視線,乖乖立著,一動都不動。

  咎殃嘴角卻是偷偷勾起來,不時轉動眼珠子,瞟向其他五人。雖然沒幹好事,不過看著大嫂和大哥此時濃情蜜意的模樣,似乎也算是功德一件,不知道他們現在做什麼……

  五人都察覺了他的視線,突然異口同聲密語:「想看推開臥房門去看,別看我們!」

  咎殃擰眉,瞪了他們五人一眼。你們想看就直說!

  劫塵趕到,見他們暗中視線刀光劍影,不規矩面壁思過,冷眼一掃,六個人趕緊偃旗息鼓,低低喚道:「大姐!」

  劫塵歸入,筆直身子站著:「大哥不出來,誰都不許動!」

  六人乖乖「哦」了一聲。

  臥房內,天之厲放天之佛躺下,脫去衣裳後,拉過薄被給她掖好,「歇著吧,吾一會兒再出去見他們,大懲可免,小戒難逃。」

  天之佛見他眸底掩飾不住的淡淡笑意,想著方才見到幾人那老鼠見了貓的神色,也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握著他的手:「吾不怪他們,有這麼一群弟妹,是你的福氣。」

  天之厲見她眸底有歆羨,是只有體味過七情六欲後才會懂得的情意,想要說日後他們也是你的,卻又想到一切還未成定局,只插過她的五指,俯首吻了吻她的眼簾:「睡吧。」

  天之佛輕「嗯」一聲,直到快要睡著時才想起,忘了說出有孕的事,身子虛弱,實在疲倦得睜不開眼,暗暗囑咐自己,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他,便沉沉睡了過去。

  天之厲看她睡得安然,徹底放了心,另一手空出的手飛功射出兩道光力,床側掛起的簾帷刷得垂落下來,將二人擋在了裡面。  


第359章 第八十二回

  第八十二回

  隨後半個時辰過去,滿桌子素菜都被七人吃得一乾二淨後,天之厲才允他們離開。

  只是誰也不曾料到,三日過後,天之佛還未蘇醒,劫塵日日來探望,天之厲倒也並無擔心,坐在窗戶旁修煉功體,見她來了撤功起身:「不必日日來此,她無礙。」

  劫塵在關懷的視線下微垂眸:「大哥正好要去災區,這兩日讓吾照顧大嫂吧,吾的功力是七人中最高的,能代替大哥調試她的身體不受異誕之脈濁氣。」

  天之厲見她言語愧疚,中毒的事本與她無關,但亦未拒絕:「嗯。」

  劫塵眸色頓喜,點頭:「大哥放心去吧。」

  次日,天之佛仍未醒,天之厲用過早膳後,看看她,待劫塵來後,便離開了王宮。

  隨後每到用膳時辰,劫塵會進入臥房,掀起簾帷,凝功於掌按在安睡的天之佛天靈,將可能積攢在體內的異誕之脈濁氣清除。

  天之厲離開這日深夜,劫塵睡在乾天殿陪殿中,為能就近照顧天之佛。

  主殿臥房中只有她一人,子時,安睡了數日的天之佛打了個哈欠,緩緩醒來,恍惚不知是何時辰,卻覺身旁無人,不由觸手確認一摸,果真天之厲不在,倏然清醒過來,掀起簾帷看去,房內燃燒的晶石明燃,夜色深沉,靜謐無聲。

  劫塵和司殿離開時並未如往常熄滅晶石,便是為了防止她半夜醒來。

  天之佛怔望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已是深夜,她睡了多久?他去了何處?

  就在此時,臥房門吱呀開啟,司殿派著守夜的侍人聽到房內有動靜進入,見果然是她醒了,一喜躬身:「王后。」

  天之佛鬆手,簾帷飄落,揉了揉覺沉昏地太陽穴問了方才心間疑問。

  侍人如實回答:「王后熟睡八日,王去災區瞭解恢復情形,明晚便會回來,暫由劫塵宮主負責乾天殿事務。」

  天之佛聞言「嗯」了一聲,已是睡足了,繼續也睡不著,穿起外袍便落了地:看向侍人垂手靜立的侍人道:「你去歇著,吾醒了,不必再守。」

  侍人怔住:「這……」

  天之佛輕歎,走向桌邊坐下,將茶壺遞給她:「沏壺熱茶來,用無色無嗅地歸瀾,你退下便可。」不讓她做點兒事,只怕今夜她也睡不著。

  侍人這才鬆口氣,走近接過離開。王留下了命令,縱是王后心慈,不使喚她們,她們總該做點兒什麼才能安心。

  茶水沏好了,侍人遵命回了自己住處。

  天之佛怔怔端著茶喝了一杯,初醒的混沌才散去,徹底清明了意識。

  月色靜靜灑在地上,合著晶石光芒柔和清透。

  天之佛轉眸望去,見天上月圓,月色分外皎潔,不曾想一覺睡到了一月中旬,歎息勾了勾嘴角,放下茶杯,手不由覆向腹上,本打算一醒來便告訴他,如今只能再等一日了。

  剛想到此,面上柔和之色突然散去,她想到了另外一件與此相關的事情,眸色驟然凝重複雜,轉手又斟了杯茶喝下後,天之佛垂眸沉默著。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若她醒著,天之厲必然會要求不離左右,一旦知曉有孕,他更會時常相伴,悉心照料,身邊不會少了人。

  未喝盡的茶水尤冒著熱氣。

  良久後終究做了決定,天之佛壓下心底波瀾,果斷離開了乾天宮,悄無聲息消失在夜色中。

  進入荒神禁地的一處巍峨高山山底,禁地石門緊閉,破空而來的天之佛無聲落定了步子,順著月光照耀,尋到一處石罅,取出懷中的荒神令嵌入,石罅陡然湮滅無蹤。

  上次神殿認定後,她和天之厲又來過一次,他將能進入此地的荒神令給了她,再未收回。

  見旁邊的石門上異光頓生,天之佛當即凝聚恢弘佛力強將起壓下,待石門悄然開啟後,才進入散去了佛力,異光亦消失不見,沒有驚動任何人,直直向內中矗立的神殿群建而去。

  大祭司鬼邪封印後,留下看守的其他祭司根本無法發現她的氣息。

  來到殿門外的天之佛向裡面看了眼,只有兩名祭司身著白袍在祭台左右入定,神殿高臺牆壁前的燈柱上,兩塊異香晶石常年不熄得燃燒著。

  沁人心脾得香氣充滿偌大的神殿,越發襯得空曠的神殿神聖巍然。

  平素聞著無妨,此時,天之佛卻有些受不住,急凝功封閉了嗅覺,已經嗅入體內的味道激得幹嘔了片時,天之佛壓抑著聲音,未讓那兩名祭司發現。右手中指和拇指當即一拈,飛射兩道佛光,穿過門縫分別射入了兩名祭司天靈。

  他們在入定中就昏迷了過去,晨光熹微接替的祭司來前,他們不會醒來。

  天之佛掐好了時間射出控制的佛力,見此平靜收回視線,咿呀輕響推開了神殿之門,容她通過便停止,飛身上了祭台。

  卻不料青銅色祭台突然湧動暗綠氣焰,曉得如此非厲族血液不能讓其散去,天之佛亦未在意,只回憶那次兩人獨至時,天之厲是如何打開了祭台,卻不料正在此時一個異物鑽入腳底,直接化作一團煙氣彌漫全身。

  若未有孕時,天之佛能強行逼出,卻因有孕,體質已變,此物竟似知曉她身體之異,相生相剋,恰好克制住她提功,天之佛神識清晰,卻是使不出一絲功力,發覺時驟變了面色,生怕此物傷及腹中孩子,急咬破了指尖強擠鮮血急速於腹前化出血蓮之印,貫體而入。

  剛做完,意識突然被控制,雙眸急光成了一片恍惚,在無法控制自己舉動,無知無覺被牽引著走到祭台前,虔誠俯身三跪九拜,又起身恭順地橫躺在平滑的祭臺上。

  一股清聖白氣倏然噴湧而起,取代了暗綠氣體包裹住她,期間兩道綠光電閃而過,劃開了天之佛張開的手腕,流出的鮮血迅速被祭台吸收,片刻後便停止,兩道血光一閃,傷口瞬間癒合。

  天之佛毫無神采的雙眸緩緩闔住,如沉睡一般,靜靜躺在白氣中,一動不動。

  兩側的祭司依然昏迷著,偌大的神殿中死寂無聲。

  隨著時間流逝,荒神禁地外夜色漸漸變淡。圓月和星子最終隱沒在了灰藍的天際。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外傳入神殿內,是準備在接替昨夜兩名祭司,繼續守護祭台之人。

  毫無神識的天之佛眼角毫無預兆有淚滑出,緩慢順著額跡滴落,她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似在說著什麼,停止後,祭臺上的白氣這才散去。

  天之佛緩緩睜開了雙眸,恍惚望著神殿頂端雕著的厲族神獸,晶石柔和的光芒照耀下,眼底有濕意漣漪波動。

  「咦?你看,殿門是不是開著? 」

  突然訝異聲傳來,二人距離殿門實還有一段距離,天之佛猛然從迷離中驚醒,起身急飛射佛力入入定的祭司體內,拂袖一擦眼角,化光瞬息消失,殿門悄無聲息關閉。

  片刻後,疾步趕到殿門前的兩名祭司愣了愣,說話的那人失笑:「看錯了。」言罷推開殿門進入。

  返回乾天殿的天之佛緊閉臥房門,抬手拭了拭路上失控又溢出的濕意,取了裡外替換衣物,便直直去了後殿溫泉池。

  劫塵醒來才知她已醒,面有喜色,進入大廳,卻見臥房門緊閉,想她該後來又睡了,便坐在大廳等待,吩咐司殿等她出來再傳膳。

  過了早膳足足一個時辰,才響起咿呀聲,臥房門終於開啟,天之佛不料她這個時辰還,怔了一怔。

  劫塵起身,面色微有些不自然:「大嫂,你醒了。」

  言罷局促看向司殿:「去傳膳吧!」

  天之佛散去訝色,竟是為了等她,走近石桌坐下,溫和一笑:「你該先用膳,不必等吾。」

  因她笑容,房內的氣氛有了絲緩和,劫塵心底緊張散去,道:「無妨,吾答應了大哥照顧你。」

  天之佛微微露出絲無奈:「吾並非三歲幼童。」

  劫塵從未曾像今日般與她日常閒話,才知她亦能如此淡雅溫和,腦中向來的記憶皆是冷傲冰冷,要麼生硬僵化,要麼面無情緒,怔了下道:「你一睡八日,大哥關心,他又必須得去看災區情形,才留下吾,並非要監視。」

  天之佛見她誤會,也未解釋,只點點頭。

  恰好司殿擺好了膳食,她看向劫塵道:「你用吧。」

  劫塵提箸卻見她只端著茶杯飲用清水,因那些時日作嘔,天之厲特意命人取得聖靈熱泉之水,煮沸了加入梅靈果浸泡而得,能與膳食起同樣作用,詫異道:「你為何不用?」

  天之佛放下茶杯,又添滿後才凝視他笑道:「吾一用膳,便欲嘔吐,脾胃受寒仍未好,午膳和晚膳切記不要等吾,快吃吧。」

  言罷見她皺眉顧慮,又說了梅靈果之事,劫塵眸色放鬆下來,這才開始用膳。

  天之佛邊喝水,邊不時看她用膳,間或二人閒話兩句,難得地平淡安然,劫塵對她的觀感因這日相處又大有變化,似乎有些明白天之厲為何要立她為王后了,確也只有她配得上大哥這個厲族之王。

  一日緩慢度過,晚膳過後,到了入睡時辰,天之厲仍然沒有回來。

  天之佛靠坐在床邊等著,用手輕輕撫著還什麼都看不出的腹部,垂下的眸子複雜沉澀。

  突然吱呀一聲傳來,熟悉氣息傳來,天之佛急壓下心緒,暗暗收回了手,才抬眸望去:「你回來了!」

  天之厲剛至便聽司殿說她醒了,本怕她睡了,推開門卻見還等著,眸中的等待期盼從未有過的發亮,心頭一動,急步進入,俯身頓將她抱在了懷裡,緊緊一摟:「吾該早些回來的。」

  天之佛反手抱住了他,埋首在他肩頭緊緊闔眸,壓下了見到他後,突然控制不住翻湧而起的難受,力持平靜笑道:「你既然說今晚會回來,必然會至,早晚吾都等著。」

  天之厲聞言愣了愣,她如此吐露心思好像是頭一遭,心頭雀躍,突然笑出了聲,轉首便將推倒她壓在床上,思念難解地封住她的唇,略帶些急躁粗魯吻著。

  片刻後刺啦一聲響起了絲綢撕裂聲,天之佛被吻得面色潮紅,卻依然壓不下心頭波瀾,再繼續下去,怕被他發現異常,聽到聲音陡按住了他的手,強掙離他的唇,唇齒貼到他耳邊,闔眸掩飾著酸紅:「吾睡起來不適,今晚不能。」

  天之厲動作猛然頓住,未說什麼,只暗咬她脖頸一口,沉沉壓著她的身子未再動。

  欲念平息後才轉眸凝向她,卻見她鬢髮淚濕,她怎麼會無緣無故落淚,除了那次山洞,她並非軟弱之人,難道病症,面色沉變,抬手輕拭過:「何處不適?」

  天之佛在他動作下微僵,竟不知已落了淚,微微睜開了眸,見他剛毅面容,一雙眸子幽深漆黑含著緊張,紅著眼睛笑了笑:「還是脾胃不快,加重了些。今日在花苑散步,想起曾在佛鄉聽過有人得過此症,亦是如吾般佛體,此法或許可以一試治療。」

  天之厲心底微松,只是這脾胃疼痛怎會落淚,不可能如此,皺眉再問:「落淚又為何?」

  天之佛一垂眸驟然避開他視線,抿唇不語。

  天之厲不解她如此何意,壓低了聲音貼近她耳邊又問了一遍,半威逼道:「你不說,吾立刻要了你。」

  天之佛澀楚失笑,今夜不得答案,他是不會放過她了,她想要的也得不到,轉頭不睜眼,尋到了他的耳邊,略不自然低啞問道:「你在外兩日想吾嗎?」

  天之厲愣了愣,猛然醒悟過來她為何落淚,縱聲便笑出了聲,狠狠將她揉在了懷裡,轉吻著她的耳珠:「吾想……」

  頓了頓,天之佛心底竟莫名有了期待。

  天之厲發現,垂眸壓抑著笑意,含住了她耳珠一吮:「要你。」

  天之佛怔住,瞬息後手臂猛然勒緊了他脖子。

  天之厲貼著她笑夠了才低沉問:「是什麼辦法治療?」

  天之佛微鬆手,睜開眸凝視他道:「你吾需分開幾日,吾要獨處運功,脾胃傷寒在凡人身上不過小病,於佛身而言卻不可輕視。」

  天之厲面上笑意突然散去,皺眉不情願,可有法也該試試:「要幾日?」

  天之佛亦不知自己幾日後能平復心緒不讓他看出端倪,搖了搖頭:「吾也不知,未曾試驗過。那人用了六日,吾該也不出左右。」

  「六日?」天之厲重複了一遍,突然凝著她眸子沉默不語,少頃才商量著問道:「不能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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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第八十三回

  第八十三回

  天之佛按捺心底酸楚,眸底浮現出一絲笑意歎道:「不能。」

  天之厲無奈鬆開了她:「隨你,吾去沐浴,你先睡。」言罷也不待她說話,便咬牙切齒地拿上替換衣物去了後殿。

  天之佛好笑目送他離開,笑著笑著眼中卻控制不住又泛起了一層濕意,光影下霧氣濛濛,恍惚迷離。

  沐浴完回來的天之厲見她面朝床榻睡著,暗紋金底錦蓋至胸口,上壓一臂,銀髮垂滿了二人金緞的枕頭。綿延的呼吸聲已是睡熟了,他穿著裡衣走近,床榻兩側簾帷放下後,上床側躺下,輕撥開她的髮絲,看著她安睡的側臉,不由輕輕歎了聲,俯首落下一吻,天之厲才低沉道:「吾是很想你。」

  話應剛落,一聲壓抑地輕笑從唇下人喉中溢出。

  天之厲愣了下,一把翻過她的身子入懷,天之佛正微微睜著眼,眯笑著他,天之厲冷哼一聲:「耍詐騙吾?」

  天之佛枕上他的手臂,順勢滾入了他懷裡,頭倚在他胸口,笑著:「只許你放火,不許吾點燈?」

  天之厲今日又開了眼界,她如此柔麗繾綣卻著實是對著他第一次,知是情意已深才會這般,心頭一動,臂一緊,同時將薄被拉著覆在了二人身上,垂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點燈不行,幫吾滅火倒是可以。」一手隨即滑落至她腰間摩挲著。

  這火指得是什麼,天之佛聽他說了許多次,初時不知,到如今卻是諳熟,闔眸微紅耳根,拉下他在腰間作孽的手垂落在二人身間。

  她身子又不由鑽了鑽,貼近他些,二人胸腹緊緊貼在一處,天之厲難得見她主動親近,想著該是以後要分別六七日,乾脆解開了裡衣,一轉身,平躺下,讓她趴在了懷裡。

  天之佛愣了下,仰頭看他。

  天之厲再用雙臂圈住她,天之佛的身子徹底在他的羽翼下,闔眸沉笑道:「今夜就如此睡。」

  天之佛不料他如此,臉一紅,便埋在了他胸口:「壓得你明日氣血不通。」

  天之厲挑眉,淡淡出聲:「吾沒有那麼不濟,勿用凡人來揣測。」邊說邊挑開她地裡衣,心口相依,肌膚相貼,二人這才叫親密無間,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她的玉背:「揣度錯了,你要損失許多好處。」

  肌膚相處間,他身上的熱氣包裹著她,尤其是腹部,因著內元真氣所在,比別處更暖溫,天之佛腹上只覺一陣陣的暖意湧至,她如此接近,也只是想讓他能親近已在腹中的孩子,縱使不知,他們非常人,或許孩子有靈性,亦能感受到些他的氣息,心底澀楚漸漸被撫平,未再說什麼,她只轉了頭,闔眸靜靜趴著。「嗯。」

  天之厲這才發現她腹上溫暖竟比別處要高出許多,遠非正常的高,撫摸的手指不由滑落,摸向她露在外的側腹上,問了出來。

  天之佛怔了怔,她也未曾注意,難道是因孩子才導致?想了想故作平靜淡笑啟唇:「應當與色相變幻有關,那日後,這身體總是有些不同往日,吾也非常人,你不該用尋常道理推測。」

  她倒是學得快,直接用他的話回敬,天之厲未再多想,手臂笑一緊她腰身,歎喚了聲她的名字,闔眸低語:「睡吧,明日讓司殿把陪殿收拾出來,吾去住。」

  天之佛曉得他為自己著想,心底柔暖卻更添澀然,低語道:「你怎麼能去,吾去。閉關運功要緊鎖殿門,若非不得已,不得讓人驚擾,你的所有東西都在這裡,處理異誕之脈事務時不方便。」

  天之厲平靜道:「無妨。」言罷不再允她拒絕,直接拉起薄被蓋住了她的半個頭:「睡!」

  天之佛未再說什麼,說也無用,亦覺有些困意,「嗯」了一聲靜下心入睡。

  她睡著沒多久,天之厲勞累了兩日風雨兼程也沉沉入眠。一夜過去,第二日用過午膳,司殿便派人將陪殿收拾妥當,天之厲搬了一小部分東西進入,開始住進去。

  天之佛看了看陪殿佈置,與主殿無甚大的區別只是小了些,將手中衣物給他歸入置物櫃後,回身看他:「吾去了,這些日子好生照顧自己。」

  天之厲見她不由自主的關心,俯首便捧著她的臉吻了吻:「沒有你的時候吾也沒出什麼事,安心療病,不必顧念。」

  天之佛面色微紅,覺自己說得有些矯情,垂下眸避開他得意的眸子,卻是沒有拒絕他親/吻,還主動啟了唇,摟住他的脖子回應著。

  這還是第一次要如此長時間分別,雖然只有一牆之隔,天之厲吻得動情,也吻得不舍,二人心思相同,天之佛越發圈禁了雙臂。

  少頃,又是一次意亂情迷戛然而止,只能氣喘吁吁,天之厲摟著她已發軟的身子,沙啞咬牙道:「真是折磨!」

  一點兒離情別緒驀然被沖得有些好笑,天之佛身子有了力氣後潮紅著面睜開眸,脫離他的懷抱,理了理被他扯亂的外衣:「吾走了。」

  言罷也不看他,轉身離開,她怕看一眼又想再多留會兒。

  天之厲靜立,只目送,待她消失在視線中,才收回雙眸,眯眼歎了一聲,轉身向臨時書房中走去。到明天午膳便是第一日,六日該很快能過去。

  回到主殿的天之佛當即提運功力,恢弘佛光自殿內四面八方射出,將乾天殿包裹在內,遠遠望去,殿似在閃爍著一陣一陣的金光。

  遠在水宮的咎殃望見,嘖嘖撫著下巴道:「還真像座金山,大嫂功力有意思,金光閃閃的,想那時在苦境也沒覺得像金子!」說起金子,他江山美人亭裡也不知道有多少了,改日去查查。

  「金子?」突然劫塵的聲音傳來,「什麼金子?」

  咎殃噌得收起了眼裡對金子的亮光,轉身笑看她,說了方才之言。

  劫塵皺眉,淡淡道:「大嫂功體高強,運功時氣勁兒強盛,才會如此,與金子何干?」

  咎殃一噎,僵笑點頭:「是功力。」她眼裡只有功力和劍術,看什麼都與功力有關,他的接近示好,她全能當成是與切磋功力相關,可什麼時候能讓她開竅啊?

  剛想到這兒,咎殃眸底突然閃過了死狐疑,大哥倒是通知了他們以後去陪殿彙報,只是大嫂療病也不必用全部功力吧?方才那陣佛光,足足用上了戰場上對抗大哥時的十層,難道佛鄉的人都用如此耗損元氣的辦法才能治病?

  主殿內此時,天之佛本無病也不必治病,只盤膝以蓮花姿坐在床榻上,雙眸低垂,一動不動,思緒淩亂,腦中急速閃著一幕幕知曉的東西。

  日落日出,時間流轉,思索中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前因後果一切安排都在腦中清晰,她絕然闔住了眸,心神大損有些精疲力竭地垂著頭,抬手撫在腹上,愛憐輕輕撫著:「你不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傻孩子,來日……」說著她終還是說不下去,只沙啞歎了一聲:「娘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話音剛落,察覺了房外響起腳步聲,天之佛抬手一拭眼角,放下雙腿落地,走近佛力籠罩的窗邊,她可以發現外面的動靜,外面的人卻看不到裡面。

  只見天之厲負手立在殿前,眉心緊鎖,面色發沉,身上王袍已不是她閉關那日所穿,日光灼灼下,身上泛著天生而有的威嚴,卻因獨立莫名多了寂寥之意。

  這一閉關,思緒倥傯,再見竟恍如隔世,天之佛心頭苦沉,一動不動凝望間,漸漸紅了雙眸。

  六日應當還沒有過去,有些事情只能現在做,等她完後,他們便能見面了。

  她不知自己在殿內專注凝思,六日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外面等待的人卻是度日如年,更何況如今已非六日間,而是第十日。

  多出來的這四日無異於慢刀淩遲,天之厲一開始的等待變成了憂慮緊張,六日左右,延長七八日已該是極限,若他強功突破進去,會擾亂她治病進展,只能按捺耐著性子等著。

  天之厲凝望間突然想到了什麼,沉憂的面色驟松,急轉身返回了陪殿書房,提筆疾書,少頃一封書信寫就,另一掌功力凝起掃過,信封頓變成了黑色光點,他又壓住厲族功體,暗運曾經修得的佛力,黑點被雄渾的佛光包裹。

  半晌後加催一股雄渾闇氣,天之厲用與上次相同的辦法送出。光點受功瞬間離了陪殿直出異誕之脈,向天佛原鄉而去。

  殿外佛力一直未減,她近幾日內還出不來,蘊果諦魂應當知曉佛體脾胃受寒療愈之事,延長這麼多時日,或許問他可知情況如何,也好放心。

  天之佛見他未立多久離開,略有些黯澀思念收回視線,重新回到床榻盤坐,她闔眸壓下了一切心緒,冷靜運使禪天九定,雄渾功力下,眉心和闔住的眸底突然出現三點曇花金印。

  就在此時,一名坐在厲族王都街巷茶館的儒雅男子突然放下茶杯,秀美面上的一對眸子莊嚴一閃,內有曇花金印浮現,眉心同時亦有一朵閃碩後消失,他跟掌櫃結了賬,留下一塊碎銀轉身離開。

  未走出多遠,「曇華公子,」老闆急喚聲響起:「給多了,房錢加飯茶錢用不了這麼多!」

  曇華淡漠回了一句:「剩下的打賞小二。」話音尚未落盡人已化作一道光芒消失。

  掌櫃怔了一怔,搖搖頭看下手裡本要找零的錢,歎笑笑:「看著一身布衣,沒想到是個有錢的主兒!」只是看著面生,他在王都少說也有三四十年,這人還從未見過,好似憑空冒出來的,一住十二日,這下又消失了,要是多些這等財大氣粗的客人,他也能多賺點兒。

  片刻後,消失的曇華出現在了異誕之脈和苦境交界處,一展手中出界令,順利離開,目的地,天佛原鄉。

  三日後,天佛原鄉天佛殿禪房中,正在抄錄經冊的蘊果諦魂突然停筆,皺眉抬掌,飛馳而至的光點頓被握在了手中,天之厲這次又想幹什麼。

  他冷凝眸凝功,光點恢復成了原來模樣,蘊果諦魂當即拆開看去。

  「回答吾,佛身得了脾胃傷寒症自療時如何做,需要多長時間可以痊癒,詳細寫出來。若有誑語,受苦的是天之佛樓至韋馱,吾有的是辦法印證你所言。」

  一貫的強硬語氣,還語帶威脅,兩次來信皆是如此,蘊果諦魂亦未因之動怒,只是眉心緊皺。

  脾胃傷寒?

  能修成佛身,早已脫離色凡,根本不會得病,他曾潛伏佛鄉修行過四千年,明知故問究竟何意?

  想了半晌後,蘊果諦魂一把火燒了信,斂思拿了一張佛簽,提筆蘸墨,如實寫了出來。毫無意義的小事,他無法算計什麼,也不必隱瞞,至佛在他手中,能少生波瀾最好。

  片刻後,寫好的信被送出,沒有絲毫耽擱。

  就在信送出三日後,一人出現在了天佛殿中,滿身佛氣,莊生聖潔。

  蘊果諦魂不可置信,中斷了入定,從蒲團上站起,「至佛!」

  曇華眸光清透,秀美面容看他:「還是喚曇華吧,只是吾三個靈識勉強凝聚的軀體,用不了多久便會消散。」

  蘊果諦魂將入定時卸下的佛珠重新套上手腕兒,面有肅重,凝視他問道:「為何要耗損元氣凝聚軀體,與吾通訊還有其他辦法。」

  曇華眸光一閃威沉:「非通信可解決,此事吾必須親手做才能放心,時間有限,吾要你毫無懷疑地配合行事,莫問原因。」

  她如此面色,蘊果諦魂未再問事情,頷首後說了與天之厲相關之事:「你用什麼辦法瞞過了他?三日前他曾寫來一封信。」

  曇華只是微訝,並未波動太大,先回答:「他曾離開過王宮兩日,化出此軀時利用了厲族地氣,隨後一直在王都客棧待著,他不會發現。」

  說完才問:「他信中寫了什麼內容?」

  蘊果諦魂放了心,如實說出:「吾照實回復。」

  話音剛落,卻見曇華微變了面色:「將信截住!」

  蘊果諦魂怔住,還從未見她如此神色,他難道無意壞了她的事?亦跟著面色變了:「算算時日,信該已經到他手中,可是壞了你的計畫?」

  曇華蹙了眉心,沉默垂眸,良久後心底複雜沉澀,才歎了一聲,平復了心緒平靜道:「罷了,與計畫無關,無須擔心,吾先回青蕪堤,過幾日後再告訴你發生了何事。」此軀已順利到了佛鄉,不再繼續閉關也無妨,只是他……

  蘊果諦魂見他面色確實無虞,也未覺其他異常,放了心:「嗯。」

  異誕之脈,乾天殿陪殿中,剛收到信,天之厲便拆開,眸中憂色卻在看到了裡面內容後倏然凝結轉沉,幽暗一片。

  「佛體非凡,不會得病,不需醫藥,治病更是無稽之談。你有何算計,佛鄉不懼,至佛所受難辛,來日必要你和厲族償還。」

  中午驕陽暖熱,天之厲卻只覺心頭冰冷,他驟一垂眸,滿面陰沉,一把大火燒毀手中信,冷步離開陪殿。

  正在臥房內的天之佛只聞轟隆一聲,突然地動山搖,腳下地面和床榻支離破碎,窒息壓迫感撲面,腹部頓時一陣異常灼燒,是孩子感到威脅恐懼才會有,她急撤維持在佛殿外的功力,心有餘悸覆手在腹部安撫,卻在聽到已經到了臥房門口的腳步聲後,心頭仍不受控制的發緊。

  吱呀一聲,臥房門推開聲絲毫不給她平復心緒的時間便響起,一股苦澀夾雜著思念瞬間彌漫在了舌尖,天之佛手指鬆開撫皺的佛衣,站在床榻邊強撐精神抬眸望去。  


第361章 第八十四回 天厲怒懲

  第八十四回

  天之厲見她眸色詫異忘了言語,好似不曾誑語,此時面色並非殿外的陰沉,反平靜至極,停在她面前:「脾胃傷寒還要幾日方能療愈?」

  天之佛曉得事情來龍去脈,他若是怒質她還知如何應對,如此平靜虛問,不知他想如何,按捺波動的心緒,仰眸看他,訝異平和道:「兩日。」

  天之厲聽罷向前跨了一步,二人身間再無空隙,他伸手撫向她的臉,靜靜望進她眸底:「兩日麼?」

  他指尖從未如此冷過,天之佛身子亦因之變涼,卻仍不為所動,微微笑道:「若非你打斷,一日便可。現在過了幾日了,你怎會進來?」說著似想起了什麼,抬手按住他的胳膊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天之厲手指緩慢滑到了她頸後,將她壓在胸口,再出的嗓音不復剛剛強撐的平靜,全是慍怒:「你還打算騙吾到何時?」

  「騙你?什麼騙?」天之佛攥緊了袖袍中的手,怔怔抬眸望去。

  現在這種情形下不能承認誑語,盛怒之下,根本不是說話的最佳時機,也只能等他發洩後真正冷靜下來……

  話音尚未落盡,脖頸後突然一痛,身子天旋地轉,她毫無預兆被天之厲壓到了碎紋密佈的床榻上。

  她不料他如此,震住急看他,天之厲面色無怒無緒,手指在身上一按,裡中外三層衣裙應聲而裂,從不知他真正發起怒來竟是如此模樣,更沒想到他要這般發洩怒氣,天之佛一緊面色,怕他傷了孩子,急忙推他胸口,壓抑著緊張道:「天之厲,等你冷靜,吾再告訴你……」

  「不需要。」天之厲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功力一閃,她頓被控制除了頭,身子只能軟軟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她急忙張嘴,卻是連話也說不出來,片刻後眼睛竟也被他用黑絹蒙住,什麼都看不到,天之佛面色刷得發白,

  身上隨後的感覺卻是敏感起來,只覺天之厲壓緊了她,唇齒在身上咬吻著,從唇到脖頸,肩頭,再至胸口兩處殷紅,未過片時,便失了耐心,掰開她雙膝,直接粗魯得落到了大腿根處並無色相的所在。

  他唇間灼熱的氣息瞬間穿透肌膚直鑽四肢百骸,隨後一陣毫無顧忌的摧折咬弄,一**蝕骨麻癢炸裂開來,她不知懷孕後的身子竟如此敏感,腹間控制不住得情潮湧動,身子在他繼續弄撫下顫抖起來。

  片刻後臥房內驟現金光閃耀,曇香撲鼻。

  天之厲越發加重了雙唇的舞弄,身下的天之佛面色潮紅,著急開合雙唇,出不了聲卻是傳出了一陣急過一陣的喘息。

  色相徹底變幻出來後,天之厲陡重壓住她,扯開衣服便將濁物抵在她只微濕卻尚不足以承接的所在,毫無情緒強侵而入。

  天之佛疼得一縮瞳孔,心頭思念和早已做出抉擇一直強壓至今的哀傷襲心,一紅雙眸,湧出的淚水打濕了眼前蒙著的黑絹。

  天之厲看到眸光有一瞬僵沉,一想她騙他,又壓下湧起的不忍,闔眸便死死吻住她的唇,狠心瞬間貫穿進入,直接深埋頂到了最深處,天之佛唇一顫,身子顫抖得緊繃。

  二人身子不分你我地緊緊連在了一起,天之厲這才停住動作,散去控制功力,依然緊緊壓得她不能拒絕,他一把撤下了黑絹,冷沉盯著她含淚的眸子道:「 蘊果諦魂回信你根本不會得病,吾給了機會,你依然選擇欺騙,這年一心一意只做吾妻的承諾,便是如此兌現的麼?現在說,你的嘔吐到底是為何?」

  天之佛此時所用另一個誑語掩飾,必然被他看出端倪,闔眸雙手驟摟住他的脖頸,挺身貼上他的唇,一言不發思念吻著。

  天之厲能感覺到她唇間心緒,心頭怒躁,她還是不說!陡啟唇發狠咬她的唇,□也開始了忍到極致地強出強進。

  一股股痛癢緊跟話音從二人相接處急速竄起,天之佛受不住便覺一股急過一股的麻酸在歡情處堆積,怕他力道過重當真會傷著胎兒,雖有暗施的功力護著,她汗濕了鬢髮摟緊他,在他唇間沙啞急喘:「輕……輕些…… 」

  話音剛落,卻換來了他一個更重的侵入,蝕骨的癢痛猛然炸裂開來,天之佛急喘一聲中斷了話音,眼前一片空白,顫抖著身子到了極樂。

  二人接榫處緊接著滑出熱流纏綿在了他的巨物上,內壁一陣要命的緊裹。天之厲毫無準備,身子一繃僵硬壓緊她悶吼喘息,天之佛綿軟還在貼著他胸口起伏著,他額頭上全是熱汗,見她沉浸在情潮餘韻中意識迷離,未多想她為何如此敏感,只不過稍微挑弄便情動不已,微微暗紅了眸子,心底怒氣散去些,待她稍微回復神識,他才再次吻住了她的唇沙啞沉聲:「欠吾的今日都要補回來,其他賬事後再算,你別想蒙混過去。」

  音落後不容她有何反應機會,身子已重新被強迫拉入了再一次的侵奪中,只不過見她眉心緊蹙,他的動作比先前卻是輕緩了些。

  天之佛圈緊他的脖頸,放鬆了緊張的心神,半是主動亦半被動地貼著他動著腰身回應著,不時睜開眼定定望著他的眉眼。

  天之厲見她眸底情思,心頭再也怒不起來,暗歎轉唇深深吻住了她的眼睛暗啞道:「閉住!樓至!」隨著話音身下動作越發的纏綿加快。

  隨後幾次的極樂雲端襲來,天之佛漸漸沒了力氣,身子汗濕,片刻後徹底癱軟在了他懷中,散落一床的銀髮和黑髮糾纏在一起,面容全是誘人情韻,天之厲放開她胸前吮到唇間的殷紅。一把翻過她的身子繼續背後侵入,竟像那野外飛鳥走獸般,竟有股不同往日的悸動,天之佛發覺自己反應突然燒紅了臉,腦中空白埋首在枕中喘息著。

  天之厲看出她羞於此,俯身便壓在她背上,以唇齒吮/吻,騰出一手伸到她胸前,握住了一側軟綿,隨著身下一下下刺弄,磨人的弄揉擠壓,指尖不時捏住已經紅腫挺立的殷紅碾戲。

  悸動自唇下、胸口和身下同時竄起,急速湧向四肢百骸,天之佛喉間吟哦瞬間變了調子,身下一陣緊裹,內壁滲出了濕潤,又到了歡愉極致。天之厲鬆開了手和唇,貼著她幾個極快攻刺

  ,狠狠頂在了她深處灑出了滾燙的濁白,與她的情液相融在了一起。

  天之佛恍惚迷離中,覺腹中一陣溫暖的熱流湧動,並非灼燒,想起了孩子若當真有靈識,豈不是對她和天之厲今日所為全部能感覺到,這溫暖難道因為他也高興?渾身陡然一燒。天之厲發覺滿意半支著身子,俯首吻向她耳邊低沉沙啞道:「再換個姿勢。」

  天之佛曉得他誤解了,身子更燒,耳根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一轉頭死死埋在了枕頭中不動不吭氣。天之厲見她如此根本不打算等她同意,便一把將她抱坐在了懷中,交叉而坐,將尚硬熱的濁物重新刺入,天之佛臉燒得摟住他的脖子,靠他支撐軟酸的身子,毫無拒絕之力,任由他唇齒在胸口綿軟肆意妄為,只能吟哦喘息著。

  又是一陣**蝕骨的纏綿輾轉,不知不覺中,天色入了黃昏。

  有事來陪殿找天之厲的咎殃被經過的景象震得駭然失色,飛身直落在了殿門緊閉的主殿前,滿臉不可置信。

  這是乾天殿 ?大嫂療傷治病怎麼還要毀掉宮殿?這是什麼詭異的治病辦法?

  雖沒塌了,瞧瞧跟蜘蛛網似的裂紋,基本這殿也跟廢了差不多。大嫂你要麼下手再重些,乾脆震塌,這不輕不重的,剛好塌不了,還能住個百八十年,推翻重修有點兒浪費金子,可不修吧,又有礙觀瞻,大哥也不能住個破爛寢宮,要麼就輕些,還可修修補補,基本恢復原樣,看不出來裂痕,偏偏現在,修不能修,推翻了重建他肝兒疼,那可是金燦燦的金子啊!早知道大嫂這麼暴力,他就不負責管異誕之脈的賬了。

  剛想到這,「水之厲!」突來一聲低語叫喚。

  咎殃回身,見是乾天殿司殿從陪殿走來,見她面色心有餘悸,愣了一會兒,詫異挑起眉頭,也壓低了聲音嬉笑:「大哥訓斥你了?」

  司殿走近行了一禮,搖搖頭,問道:「宮主可是來找王?」

  咎殃點了點頭:「自然。」

  司殿歎口氣,掃了眼殿門緊閉的正殿,道:「宮主還是先回去吧,王上這會兒正與王后生氣呢,也不知道何時能出來,這殿就是被王上一掌震毀的。」

  咎殃瞪大了眼珠子,竟然是大哥,他這是玩兒什麼?蹙起了眉頭狐疑問:「發生了什麼事?」殿震塌的時候該是大哥用了功力封鎖,震盪聲才未讓他們發現,否則別說他,所有人都趕來了。

  司殿皺眉道:「屬下也不知,上午王本在陪殿看摺子,突然就滿臉陰沉出來,震毀正殿強迫王后散去功力進去,到現在還沒出來。」

  咎殃狐疑轉眸又看了眼正殿,藍發隨風微飄:「大嫂做了什麼,讓大哥那般憤怒?」

  司殿搖搖頭:「王后就在裡面治病而已,十幾日也沒跟王見面,如何會惹怒王呢?」

  咎殃收回視線見她竟是在為天之佛操心,怎麼得司殿也被她收買了,抬手按了按她的肩,想想她的話,靈光一閃,笑得意味不明:「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大哥怒就怒吧,也不會把你的王后怎麼了,頂多」說著話音拖住,忽然又看向正殿,轉而曖昧沖她一笑:「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之間的事你沒成親不懂,大哥進去這麼長時間不出來,自然是怒氣已消,否則現在乾天殿早塌了。」

  司殿一愣:「乾天殿塌不塌跟怒氣有什麼關係?」

  咎殃終於見到她蠢笨了一回兒,笑得燦爛至極,難得耐心解釋:「你的王后可是曾經的天之佛,大哥跟她發怒,她也不高興,然後兩個人打起來,這乾天殿不是就得塌麼?本宮主不陪你玩兒了,在這好好守著,莫讓來找大哥的人打擾了他們興致。」

  言罷便化光消失,他該去安排工匠準備重修乾天殿了,大哥你可真是不管金子不心疼,毀起殿來一點兒不手軟。

  司殿應了一聲後,才猛然又想起他話中還有一句沒明白。床頭吵架床尾和是何意思?

  不由向霞光下的正殿望去,輕輕歎了口氣,她還是第一次見王那般怒形於色,王后和王沒事就好,水之厲也不會騙她。

  天色漸漸入夜,臥房內燃起了晶石,天之厲未召伺人入內,也無人敢擾。

  臥房內,安安靜靜,耳鬢廝磨聲早已散去許久,只是j□j味夾雜著曇花香氣依然久久不去。

  二人皆已從情韻中恢復了神識,天之厲下半身卻仍在她身子裡,天之佛酸軟靠在他汗水淋漓的肩頭,雙眸闔著,身子軟得一動都不想動。

  夜色一點一滴得過著,誰都不先開口說話。

  雖然歡好時偶有言語,天之佛卻曉得他還未散盡餘怒,歇息許久後有了些許力氣,手強抬起摟住他脖子,天之厲這才微動,就著二人親密糾纏的姿勢陡然抱著她一翻身,成了他下她上。

  身體這一動,體內他身體的部分微微滑動,酸麻又起,天之佛腰身微僵,天之厲發覺也還是不退出。

  天之佛見他沒有再動,暗松了口氣,天之厲見她如驚弓之鳥,故作餘慍的眸底不由閃過絲無奈,抬手撫在她腰間低沉道:「等你說完了,再決定是否還要繼續。」

  天之佛嚇得刷得看向他,圈緊了摟在他脖子上的手:「吾日後不騙你,僅此一次。」

  天之厲挑眉淡淡道:「是麼?先解決了這次再談其他。」

  天之佛必須得先騙了自己,才能不被他發現端倪,她輕輕歎了一聲,抬眸對上他的視線:「吾也不知嘔吐為何,亦如當初色相變幻。」

  天之厲怔住,這兩種情形確實有可比處,不過如此,微微皺住了眉頭:「早些實話實說有何不可?何必費勁心思編造謊言?」

  天之佛微垂眸,抿唇不語,只趴在他身上不動。

  天之厲盯著她,漸漸才從她略有些彆扭的面上看出端倪,反應過來她為何編個理由。她竟是怕他擔心才如此,他心頭複雜,忽然摟緊了她的腰身,雙唇微抬吻吻她的眉心,沉歎道:「你總是如此不願吐露心思,吾不可能時時都猜到,一旦有所疏漏,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片心意。」

  天之佛見他明白再未逼問,心頭喜澀交織,闔住了眼任由他吻著,待話音落後微動動腰身,紅面輕語:「已經告訴你了……出來吧。」

  天之厲忽然沉笑一聲,手指下移到她腰臀重重壓下,本已鬆動的所在又被進入些許,天之佛嚇得不敢動彈,只聞他不徐不疾道:「既然是假的,為何還要閉關治病?」

  天之佛無奈,只能繼續說著歡好間,早已想好的說辭:「假戲真做,不然如何讓你相信?而且這症狀一時半會兒消不了,吾故意拖延時間,中間再出點兒意外,中斷這治病,便有理由日後繼續不用膳。」

  天之厲忽然皺了眉,挑出她話中關鍵:「意外?」

  天之佛怔了下,微紅臉避開了他的視線,嗓音低了下去:「你肯定等不下去會破門而入。」

  天之厲聽罷一把掰過她的臉,摩挲著陰陽怪氣盯著她:「原來吾進入在你預料之中,似乎又中了你的算計。」

  天之佛不得不睜眼對上他的視線:「只是算有遺策,未想你竟會寫信給蘊果諦魂,把吾也算計進去了,而且……」說著她突然閉了嘴,懊惱。

  「而且什麼?」天之厲看出她接下來的話似乎趣味,不依不饒挑眉道,「不說的後果你很清楚。」

  話音落後,天之佛還是不說,直到天之厲打算再要她一次時,她紅了臉瞪他:「下次不許對吾如此發洩怒氣。」

  天之厲忍住心底溫柔笑意,壓下她的頭驟狠狠一吻,嚴厲道:「再有下次,把你綁床上,這輩子也別想下地。」

  天之佛急了:「不行!」

  天之厲眸光沉了下去,沉嚴威脅,「你還想有下次!」

  天之佛才覺話音落了他圈套,且有錯在先,垂眸氣焰漸漸熄滅,咬牙切齒「哦」了一聲。

  天之厲這才才放過她,輕輕退出,隨後落地橫抱她到溫泉池沐浴,半個時辰後回來,二人在碎紋密佈的床榻上將就了一晚。

  次日晨起,他們二人搬出了正殿,徹底將平素物什移到陪殿中,重修。

  早膳時,天之佛飲了口用梅靈果熬制的湯水,看他道:「日後下手輕些,咎殃的臉都快哭了。」

  天之厲淡淡夾起素菜放入口中:「江山美人亭的金子放久了發黴,以舊換新,他划算得很,用點兒才能添新的。」

  天之佛失笑,未再說話,便喝著杯中清湯水,不時抬眸看看正在用膳的他。

  膳畢,二人在陪殿外的閬苑散步,天之厲忽然停步凝向她問道:「今日情形可是好些?你聞到飯菜味不像先前那般欲嘔。」

  天之佛亦有詫異,不動聲色笑凝他:「或許用不了多久便可用膳了,等徹底過去,方能曉得為何如此。」

  天之厲略放心:「日後再有變化,切記告訴吾。」

  天之佛攙緊了他的胳膊:「嗯,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好起來的。」

  又過了四日,天佛原鄉天佛殿,回到青蕪堤準備好後,曇華再次來到。

  禪房中,只有兩人盤腿靜坐,曇華平靜講述現狀的聲音落下,蘊果諦魂已經面無血色,擰緊了眉頭,直直盯著他,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

  房內的死寂持續了足足有一個時辰。

  最後曇華出聲打破了二人間的僵靜:「知曉這麼多,你還願認吾為天之佛麼?」

  蘊果諦魂眸光這才微動了動,她的話音落後沉默許久,定了心思,才啟唇:「這個孩子未來你要如何處置?佛鄉最高象徵不能有此汙名。」

  曇華眸色平淡:「吾不會讓他影響到佛鄉威名,你不必擔心。日後天之厲再來信,你便根據今日吾所言斟酌回答。」

  蘊果諦魂今日才發現那些時日對她和天之厲間的事情判斷有誤,暫壓心底疑惑,她究竟怎麼回事,還須諸事過後才能細問:「嗯,放心。」

  曇華隨後從懷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信:「時間所剩無幾,五劍交由你負責,按照上面所寫安排,到了時間便讓他們出現在既定地方,此事機密不可讓其他人曉得。」

  蘊果諦魂收好:「可還有其他事?」

  曇華凝他起身,道:「其他事需吾親自去做,你不必再分心。吾走了,日後再見。」言罷化光離開。

  行色匆匆的曇華經過一座城邑時,身形突然頓住,眸光複雜一凝,當即化光落到城內,尋到醫館進入。

  開館的老大夫聽了他的詳細描述,撫了撫額下白須,沉吟片刻笑看他道:「公子不必擔心,再過一個月左右夫人這孕吐症狀便會消失。屆時想吃什麼,盡可著讓她吃,全是腹中孩子生長所需,切不可虧欠,否則對孩子不利。」

  曇華細細記下,松了口氣,隨即想起什麼又問:「大夫可知何時能清晰看見肚腹隆起?」

  老大夫還從未見過男子像他這般,著實是個體貼自己夫人的好相公,笑吟吟道:「因人而異,有些四個月上便很明顯,有些六月還不顯,一般而言是三四月微凸,四五月明顯。」

  曇華謝過,付了診金便離開,不敢再耽擱,直往無向經緯奔去,這是她能最快通往中陰界的唯一一條路徑。

  乾天殿中,躺在床榻上午睡的天之佛,接到靈識詢問大夫時聽到的聲音,緩緩醒來,垂眸凝在還什麼都看不出的腹上,以手輕輕撫了撫,黯然輕歎一聲。

  她本是按著尋常有孕婦人的時間安排計畫,問了幾個大夫全是如此回答,這孩子已有兩個多月,再有一個多月便會顯懷被發現……

  就在此時簾帷微動,天之佛暗垂下了手,急收思緒轉眸望去。

  天之厲剛探進頭來看她是否醒來,恰好二人視線對上,見她還帶著茫然,笑笑,該是剛剛睡醒,他向兩側掛起簾帷,黃昏的緋紅霞光射入,道:「近日你嗜睡了些,今天又是兩個時辰。」

  天之佛故作怔了怔,轉眸一望,瞬間清醒過來,撐著床坐起歎息一聲,凝視他扶額無奈笑道:「日後你記得叫叫吾,莫讓睡過一個時辰。」

  天之厲拿過外袍給她披上,手指撩出被壓住的銀髮:「想睡便睡,何必叫你。」說著想起了什麼,眸帶笑意道:「或許與睡得多有關係,你的嘔吐症狀已減輕許多。」

  天之佛見他眸底關切,心底一澀,她睡一個時辰他們便少一個時辰……她一把按住他打算系衣帶的手,卻不料這一下正好按在腹上,心底複雜,垂頭掩飾澀楚,低語:「吾自己來。」

  天之厲本是見她有點兒初醒的迷迷糊糊,才要動手,聞言松了手,笑道:「吾去傳膳,大廳還是這裡?」

  天之佛邊系邊道:「大廳吧。」天之厲嗯了一聲轉身離開,天之佛抬眸,一動不動凝望著,待他消失才收回視線,緩慢系住衣帶,腰腹處系得比往日微松,她小心落地穿鞋,輕按按眼角平復了心緒才走向大廳。  


第362章 第八十五回

  第八十五回

  用膳間,天之佛試著喝了點兒素湯,並無作嘔,故除了梅靈果湯外,又加上此湯,卻也不能多喝,僅僅一碗。

  天之厲見此浮現出喜色,一按她放在桌上的手:「果真多睡有好處。」

  天之佛失笑:「興許。」

  天之厲道:「日後晚上也早些睡。」

  天之佛見他眸色關切,點點頭溫柔道:「隨你,只怕躺下也睡不著。」

  本以為他只是隨意說說,誰料到了晚上,果真提前了半個時辰,天之厲便走向還坐燈下的她,一把奪走正在看的厲族書冊:「睡吧。」

  天之佛愣了下,他竟真要那麼做,手指反按在肩頭他撫著的手,回眸笑道:「還不困,你先睡,吾再看看。」

  二人皆剛沐浴出來不久,天之佛身上裡衣松松系著,回頭說話間,胸口一大片滑膩肌膚在燈下泛著盈光,天之厲眸光微暗,手指順著衣領鑽入,摩挲著,俯首貼向她耳邊:「不困也必須一起上床,完事後自然會困,或者你更想在這裡,吾並不反對。」

  言罷作勢便抱起她壓在了桌子上,天之佛臉倏然一紅,慌忙推他壓下來的胸口,垂眸顫聲道:「掛羊頭賣狗肉,什麼讓我早睡,床上。」

  自上次乾天宮事後,二人已數日再未曾歡愛,天之厲本是隨口而言,壓在桌子上後看她當真以為他要如此,面泛紅暈,腰肢誘人緊貼,心神一漾,一時倒真動了欲念,便封住她的唇:「就在這裡吧。」

  天之佛臉燒得更紅,急看他,緊張地說話都有些結巴:「別……桌……桌子怎麼……」

  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全被他不耐煩直接吻進了唇裡,現在說話純屬浪費時間。

  片刻後,天之佛便潰不成軍,推拒的手不知何時摟在他脖子上,身子被他壓著喘息低吟。

  自從有孕後,色相變幻快了許多,天之厲引得她動情不久,臥房內散出一陣陣的曇花香氣和金光。

  天之佛覺陰秘濕潤,被他摩挲戲弄的難受,忍不住本能主動貼近,天之厲要得便是她情不自禁,這才狠狠闖了進去,天之佛刺激得悶哼一聲,還未來得及回轉氣息,已被有力貫穿著,止不住麻癢竄起,她被壓著動彈不得,只能圈緊脖子穩住被撞得晃動的身子。

  良久後,天之厲就在她快要到達極樂時突然停住,咬住她雙唇沙啞道:「若永為女相便可省卻次次麻煩,得想個法子留住你現在色相。」

  天之厲時時想糾纏,她心頭清楚,卻還是第一次聽如此露骨說出,天之佛本就潮紅的臉發燒,悸動間腹中一股熱流湧下,內壁一陣劇烈縮纏猛然裹緊了濁物。

  天之厲未曾料一句話刺激如此大,雙眸倏然充血,吻住她的唇,便是一陣疾風驟雨的攻刺。

  隨後一波一波的熟悉悸顫堆積,天之佛漸漸迷了了意識。

  不知過去多久,兩聲粗喘,臥房內耳病廝磨的聲音才消失。

  天之厲最先回復元氣,抽身抱起還在情潮餘韻的天之佛向床上走去,也未再沐浴,歡情味縈繞中,便拉過薄被摟著她躺下。

  天之佛好半晌才睜開眸,裡面水波漣漪,柔美誘人,天之厲愛煞了她歡情過後的模樣,以唇吻吻:「累了麼?」

  天之佛還當真是覺得身上困乏,似乎孕後每次與他這般過後便累,又緩闔眸低頭靠在他胸口:「有些。」

  天之厲大約曉得她身子的這種情形,微緊手臂,闔眸安心摟著她入睡。膳食能用,嗜睡無妨。

  此時苦境和中陰界交界處無向經緯,趕到的曇華尋到通道,略凝眸觀視後突然搖身一變,幻化出天之佛本體,帶著一個金銅佛臉面具,便化光進入。

  中陰界王殿上,宙王正與群臣宴飲,為綿妃慶賀生辰,言笑晏晏間,突然宙王放下酒杯,笑意盎然:「來人,再添酒杯,迎接貴客。」

  言罷轉向右手旁的帝師緞君衡道:「上次孤派你去做事,錯過了見識天之佛的機會,這次補償你。」

  緞君衡眸中精光微閃,來中陰界要過太始之氣和初陽展風顏的人,意味不明笑道:「多謝王替臣著想。」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穿門而入,到達殿中央,直面宙王停住,殿內宴飲聲戛然而止。

  宙王大笑起身,眸中全是多年不見的關切,對著金光便問道:「孤說過你還會來的,沒想到如此快,在異誕之脈日子過得如何?天之厲可曾虐待於你?有何要求儘管直言,孤定助你。」

  金光散去,露出了天之佛幻形真身,她並未答宙王的話。

  見她帶著面具,功體還不全,宙王笑意突散,痛心疾首道:「至佛如此情形,當是過得不好,竟連人身自由也無,還得偷偷摸摸地來跟孤約會。」

  天之佛身上突然散出冷意,宙王狀似未發覺繼續道:「下次希望你能正大光明的用真身來見孤,不然孤想和你做點兒什麼,也不方便。」

  天之佛冷漠啟唇:「中陰界承受不起吾的真身。」

  聲音聽在宙王耳中倒是一如既往的冷傲無情,毫不詫異,宙王綠眸忽然又露出了笑意:「看來孤的擔憂多餘了,這聲音還是往日的,許久未聽,當真想念。就是不知那天之厲舍不捨得割愛,孤極想請你到中陰界做幾日客。」

  天之佛未再接他的話,掃過殿內諸人,淡漠道:「讓他們都下去。」

  宙王故作失望歎口氣,視線環掃殿內:「沒聽到至佛命令,都下去,緞君衡和愛妃留下。」

  其他人不敢多留,小心退出。

  一身紫衣的緞君衡精眸詫異微閃,她身上的靈氣,是寄生靈,人間說法腹中有子,天之佛並非女子,他控靈感應術不該有此謬誤,這是怎麼回事?

  想著緞君衡手中化出水晶頭骨恭敬站在宙王王座旁,更靠近天之佛的位置,他的控靈術出了問題麼?天之佛怎有可能會懷子?

  天之佛見宙王不忌諱這兩人,更無須顧及,翻掌化光拿出了一個信封,直言交易:「按信中做,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宙王哈哈大笑,「孤就喜歡你這直接,比天之厲強出許多。」接過便展開看去,隨後眸光泛亮,全是欣慰。

  他也不避緞君衡,讓他與自己一同看過。

  緞君衡看完信後,暗藏精芒,含笑向天之佛看去,「至佛相助解決了困擾中陰界數千年的難題,大恩大德,靈狩緞君衡代百姓謝過。」好個雷厲風行,手段極端的天佛原鄉最高象徵,此事過後,苦境部分人怕是要對她恨之入骨了,天之厲來日不知可會後悔引狼入室?

  宙王看了兩三遍,讚不絕口:「果真是心懷蒼生,天之佛,其實沒有此事,孤也會助你,實在是你多想了,孤早看天之厲不順眼,尋不到機會收拾,上次若不是為至佛思量,要護得初陽展風顏安然,也不會見他,厲族和異誕之脈,孤還不放在眼裡。」

  天之佛面具後的眸色冷沉一閃:「你不配和他相提並論。」

  宙王並無怒,沉笑收起了信:「至佛所言極是,孤和他比,反倒顯得自降身份。」

  緞君衡眸光訝異閃閃,天之佛這話明顯是在維護,還帶著私緒。

  天之佛未再繼續此事,只道:「吾要知曉一念之間的出口。」

  宙王不假思索翻掌化光,將一張路觀圖交給她:「出王宮東行六百里,可見一地星河天瀑,天瀑盡頭便是一念之間。孤已改變過地氣,至佛功力可輕易劈開,不需同時具備聖邪兩氣。」

  天之佛惜字如金,只道兩字:「多謝。」轉身便拿著路觀圖消失。

  一直倚靠在他懷中不說話的綿妃,嬌媚問道:「王怎麼輕易就將路觀圖給了她?」

  宙王笑垂眸睨她:「有人會替孤在那裡出口惡氣,自然得給他她。她不自投羅網,怎麼讓那人收拾。」

  綿妃詫異,好奇:「此人是誰?」

  宙王端起酒杯飲了一口,轉首將酒渡入她口中,陰狠笑道:「日後便知,愛妃再多等等。」

  一旁的緞君衡識趣悄然退下。王不過借天之佛之手,徹底打開中陰界和苦境間的阻隔,一念之間的奇異瘴氣只有天之佛聖氣能破,破除後,來日中陰界軍隊進出一念之間便容易許多。

  按照路觀圖來到星河天瀑盡頭,只見銀河鋪道,星光閃爍,燦爛奪目,當真與人間銀河無異,難怪名為星河天瀑。

  天之佛不敢耽擱,頓提功力,恢弘佛力霎時貫穿天地,全部擊在了天瀑盡頭。

  少頃只聞轟然聲起,天瀑緩緩裂開,如眼睜開之縫,天之佛眺望,一片黑漆,看不到東西,凝出護身氣罩便瞬間飛身穿過。日後只有這條路能不限時間出入,無向經緯無法正常使用,此路她必須瞭若指掌。

  卻不料剛出縫隙到達苦境地界,一道綠光突然灌頂,怒襲而至。

  天之佛翻掌便是雄渾佛力,砰然一掌震開,稍有阻礙但也算順利回到了在苦境的一念之間。怎會有人?那時與天之厲來此分明廢墟一片。

  天之佛散去功力,此條通道不能出問題,究竟是何人敢偷襲?冷眸向功力來處威嚴望去。

  只見一醜陋的人臉蟲身之人,通體墨黑,臉上皺紋密佈,雙手雙足皆為蟲足,頭有三個觸角,一掌過後震驚,正慌亂垂著蟲首:「不知天之佛大駕光臨,鬼覺神知出手冒犯,還望天之佛恕罪。」

  竟然是他,他竟變成了這模樣,天之佛未散身上冷意,威冷皺眉道:「你怎會出現在此地?」

  鬼覺神知低垂的眼底冷恨一閃,面上恭敬,小心翼翼如實道:「鬼覺神知自誕生之日起便在此處,可是有何不妥,還請至佛明示。」

  樓至韋馱,你和天之厲千年爭殺,還違逆天道苟合有子,天怒人怨降下了聖魔元史,害吾看見,害吾打開,害吾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眾叛親離,此仇吾要你們血債血償。

  天之佛不料他誑語,頓便沉了面色,冷笑出聲:「逸蹤之主擊楫中流,忌霞殤的師父,欺騙吾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原來幻境靈識中所言的聖魔元史為他所得,至邪魔物,非心術不正之人不能得。幸他所得根基尚淺,仍和忌霞殤有同出一脈的功體殘餘,她才認了出來。

  鬼覺神知心頭一驚,她怎會知曉自己是誰?世上不該有人曉得他是誰,不不,他不是擊楫中流,那個懦弱無能的男人早就死了,想著想他心裡倏然惱羞怒恨,他是天意,是天道,他是審判所有人的天道。天之佛這個偽佛有何資格鄙視威脅他!知道他是誰的人一個都不能活,女兒一樣,天之佛她也一樣。他是天意,違背他的人通通都該死。

  臉色故作詫異茫然幾變,鬼覺神知越發恭敬:「至佛所言該當真是我前身,只是醒來後便記憶恍惚,上天懲罰吾變成這模樣,日後定積德行善,改過自新。還望至佛莫告訴口中忌霞殤吾現狀,吾無記憶,亦不想往日徒兒看到為吾擔憂。」

  天之佛冷漠道:「替吾看守一念之間一千年,不得讓任何人進入。你身上邪正雙氣交織,除卻吾,無人可發現。」如此邪物留下終是禍害,可幻境靈識不讓聖魔元史之僕,只能先留著,而此地也卻只有聖魔之氣同時具備的人才能鎮守,這條通道在她辦完事前不能出紕漏。

  鬼覺神知面上驟露喜悅,暗藏陰冷道:「至佛大恩大德,沒齒不忘。」交易,樓至韋馱,有第一次就會與他還有第二次交易,他期待他們的第二次,聖魔元史誠不欺他。

  話音落後,天之佛不曾多說一句,化光消失。

  鬼覺神知緩緩站起蟲身,一雙墨綠色的蟲眼突然紅光駭人,陰沉看著她站過的地方:「一千年,吾會在此好好守著,修煉功體等待再來的蛻變,屆時天下都將是吾的,今日侮辱,來日吾要你加倍奉還。」

  離開後的天之佛換身子已漸至透明,她最後又去了一趟無向經緯,已近晨光熹微,橫飛在天,俯瞰地面,平原上書格村鎮錯落有致,五座村莊,一座城邑,炊煙嫋嫋,正是晨起用早膳時。

  三千男丁,必須要這五村一城一個都不少。

  天之佛眸露莊嚴,悲憫一閃而過後,絕然抿唇,雙手合十,垂眸懺悔:「吾罪吾受,莫延因果。」話音尚未落盡,她本已透明的身子在晨光中漸漸化作紅砂,在廣闊的地界悄無聲息落就,順著地形蜿蜒千里,紅砂隱沒在草木葉下,無人可見。

  此時異誕之脈亦是晨光熹微,正與天之厲沉睡的天之佛眉心隱藏的三朵曇花亦隨之消失,靈識回歸。

  片刻後突然有兩滴淚自她緊閉的雙眸滑落,天之佛未睜眼,卻是拉著他摟在腰間的手緩慢滑落到腹上。苦境和中陰界已經都安排好了,他們還有二十三日,她只騙他這最後一次。

  隨後時間又在平穩安樂中過了十日,這日異誕之脈王宮,早已日上三竿,天之厲和天之佛依然睡著。

  「怪了。」坐到大廳等待的咎殃狐疑撇撇臥房門,怎麼還不起,問了司殿,昨晚他們很早就睡了,這也太不正常。

  臥房內,站在床邊的天之佛聽到此聲訝異,輕按在天之厲天靈的手指不動,沉澀凝眸,依然再給他灌注墨綠異力。

  此過程已經持續了有兩個時辰。又過了半個時辰後,她才撤功收回手,去梳洗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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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第八十六回 樓至相誘

  第八十六回

  片刻後,在外的咎殃只聞咿呀一聲,毫無預兆臥房門開啟,怔了一怔,才從恍惚中回神,見天之佛步出,急忙放下了隨意搭在椅把手的腿,嘻嘻笑道:「大嫂!」

  言罷向她身後瞅一眼,卻不見天之厲,詫異又問:「大哥還未醒嗎?」

  天之佛走到大廳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點了點頭:「有何事找他?」

  咎殃匪夷所思收回視線,大哥什麼時候如此嗜睡了,笑呵呵看著她道:「告訴大嫂也一樣。」

  天之佛眸光平靜一凝,關心問道:「何事?但說無妨,吾若能幫,定不推辭。」

  咎殃見她真情熱心,心上感歎,他們厲族和天佛原鄉的仇敵居然會有這麼一日,笑笑暫未

  說,只吩咐讓司殿先給她傳膳才道:「乾天殿正殿已經修好了,裡面的擺設物什全部按照大哥和你的要求,你可要先去看看?」

  話音剛落,「司築坊又精進了。」天之厲的聲音突然傳來。

  咎殃笑轉眸望去,見天之厲穿著王袍正從臥房門口跨出,「大哥所言極是。」應聲落後,天之厲已走到了他們旁邊坐下:「牌匾可掛上了?」

  咎殃搖搖頭,故作歎息笑道:「那般高,無人能上去,就等大哥和大嫂親自動手。」

  剛說完話,他才發現天之厲面色白種帶著淡青,是他們鮮會有的生病之兆,只與異誕之脈地氣有關,自從八千年前有過一次,被大祭司鬼邪治療好再未曾有過,詫異一凝眸,意有所指問道:「大哥可覺身體有何不適?」可千萬別是,如今鬼邪閉關療傷,除了他無人能解決此症,這可得等多久。

  天之厲嗜睡醒來時便覺身體沉重,元氣紊亂,熟悉的症狀,既被他看出,也未否認,點了點頭:「如你所想。」

  咎殃面上笑意微微變了變,這要如何是好?「大哥打算怎麼辦?」雖不嚴重,但也不能小覷此症。

  一旁的天之佛刷的轉向天之厲緊蹙眉頭看了眼,他們打著啞謎,又看向咎殃插話問道:「天之厲身體怎麼了?」

  天之厲也未要隱瞞她,轉頭看她笑道:「直接問吾便是,何必如此麻煩。」

  天之佛微噎。

  咎殃噗嗤一聲笑,大嫂是不相信大哥會說實話,可她當著大哥的面問,他也不可能說呀,她是急糊塗了,這種錯誤居然都能犯。

  見天之厲和天之佛隨即都看向了他,咎殃急咳嗽著掩飾:「事情已經說完,要是沒有其他事,大哥大嫂,小弟告退了。」

  言罷不看他們的面色,便轉身疾步出了殿門,好似身後有什麼東西追趕,瞬間化光消失。

  天之佛收回視線,抬手便扣上他脖間脈門,凝功探去,同時又問了一次,道:「莫要瞞吾。」

  天之厲並未打算瞞著她,笑著如實說了出來,隨後道:「吾用厲族元功將瘴氣凝聚在一處,封印結界。」說到這兒,眸底暗光微閃,看似不動聲色,言語未停頓道:「便可,雖影響一層功力,但並無妨,鬼邪閉關出來後驅除就可。」

  天之佛懷疑:「當真如此簡單?」

  天之厲摟住她的腰身靠在座椅上:「你用力探查結果出來後便可知真假,吾為何要騙你?騙你又沒有好處。」

  天之佛總覺得他有隱瞞,可又看不出端倪,手指下的脈氣運走確如他所言,暫壓疑惑收回手:「用過膳便立即封印,吾在大廳等著。」

  天之厲笑「嗯」一聲,當即暗動袖袍中的手指微觸拇指上王戒,暗傳出密令給劫塵、魑嶽他們。

  片刻後司殿將膳食擺到了桌上,二人一同用著,天之佛仍然是少許素湯,不能多吃。

  膳畢,天之厲入了臥房進行封印,本等在大廳的天之佛看看緊閉的臥房門,便飛身化光向地之厲寢殿而去。

  劫塵正在殿前練劍,見她到來,紅眸暗暗一閃,果然讓大哥料到了,大嫂來問他們,她收住了功,撤劍回鞘。

  「大嫂。」

  天之佛破空而落,化去佛光,認真盯著她道:「你不得瞞吾,元種八厲中只有你會講真話。」

  劫塵尷尬微擠出絲不自然的笑:「大嫂尚未說什麼事,我定然不會隱瞞。」有大哥的命令也不會。

  天之佛知她言出必行,還不知何事時便許諾自然不會誑語,放了心,溫和將天之厲的情況說了出來:「只用功力封印便可?不需要再做其他事嗎?」說著頓了頓,皺眉道:「你大哥說得時候,眼神有點兒不對,我看得出他隱瞞了事情。」

  大哥偽裝爐火純青,滴水不漏,竟然會被大嫂看出來,大哥擔心她因不解來問,竟然是因看出了他不對勁兒,劫塵紅色瞳仁微動,清冷的白皙面上露出淺笑:「他告知你的步驟確實少了一個。但有一事大嫂不知,大哥應當還一直瞞著你,這才是他隱瞞原因。」

  天之佛皺了皺眉:「什麼事?」劫塵的面色倒也不像是什麼大事,他連荒神禁地和地下宮殿如此的隱秘都說出,還有何不能讓她知曉的?

  劫塵見周圍侍人立著,未直接說,走到她身邊低聲耳語。

  最後一字落下,天之佛面色怪異看著劫塵:「當真?」

  劫塵點了點頭:「大嫂切不可讓大哥知曉是吾說的。」

  天之佛歎笑:「放心。」

  半個時辰後,乾天殿陪殿臥房中,天之厲封印完畢,剛落地,聽到了敲門聲,天之佛在敲,狐疑怔了怔,她這是做什麼?何時進入臥房還要敲門,自己的房間直接推門進來便是,不會影響他運功,走到門口打開門:「進來吧,已經完成。」

  卻不料門剛開啟,一股味道突然撲鼻而入,天之厲面色驟然一變,笑意來不及掩飾,就這麼僵在了天之佛眼前。

  天之佛笑看他:「還差一步才算完成,把藥喝了。」

  說著將手中小碗向他面前端去,裡面褐色的藥汁還冒著熱氣,婀娜多姿在二人眼前飄動著,天之厲的臉漸漸有些發黑。

  天之佛當未看見,端著邁步進入:「吾親自去荒神禁地藥殿取的藥材,親手煎熬,喝吧。」

  天之厲不由自主慢慢向後退著步子,僵硬笑道:「吾這不是病,不需要喝藥,你又不是不知,我們皆非凡體,怎還有生病之說,如今情形不過功體受瘴氣影響導致。」

  天之佛笑意散去,直接將藥碗放在了他唇邊,皺眉道:「你還騙吾!」

  這話聽著熟悉,是那日他質問過她的話,天之厲鏗得碰在了桌子邊上,再無退路,聞著味道險些胃中翻滾,騰得抬手奪下她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黑著臉笑道:「當真不必喝藥,是誰告訴你需要喝藥?」

  天之佛冷哼一聲,手指把碗又向他嘴邊一壓:「想知道便喝了藥。」

  天之厲急忙閉氣,抬手一摟她腰身壓入懷中,凝功強迫她的手斷離藥碗,繼續笑著:「去掛牌匾吧,新建成的乾天殿還未看過,完事後便可以搬回去住。」

  天之佛無奈歎了口氣,當真如劫塵所言,隨後溫柔笑盯著他認真道:「 這次的藥不苦,吾嘗過,不騙你,吾答應過再不騙你。」

  天之厲差點兒被她笑得答應,一咬舌頭,果斷拒絕:「不喝。」

  說完皺眉補充道:「喝不喝根本沒區別,你寧可相信他們的話,也不信吾的麼?」

  天之佛臉上笑意倏然散去,冷瞪他一眼,翻掌凝功一把將毫無防備的他壓在桌子上,震開他的功力,將藥碗吸到手中,張嘴喝了一大口,就往他嘴邊送去。

  天之厲不料她如此動作,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竟然被她壓在了桌子上,天之佛眸色擔憂紅著臉惱羞瞪他,唇邊還帶著未抿緊溢出的藥湯,他眸底倏然浮現夾雜著曖昧的笑意,張開嘴吻住了她的唇,雙手順便抬起摟在她腰後,將藥全吮進了喉間,一滴不剩。 這藥被她喝進去也無好處。

  片刻後唇間無藥,天之厲還是不放過她,仍意猶未盡地撫弄著唇齒內壁各處,興致勃勃,似乎不覺得藥苦。

  天之佛少頃被吻得身子發軟,強急分開些二人,趴在他胸口,見他暗紅著眸盯著她的唇,紅臉沙啞道:「還有……」

  天之厲用自己功力,搶奪她用功力控制的藥碗,放到她唇邊:「繼續,藥雖然苦些,有你倒是不苦了。」說著雙腿一夾住她亂動的腿,開始解著她身上衣物,

  天之佛見他眸底被引起的欲念,身上不由得發燒,垂了眸紅臉張嘴就著他功力喝完一口抿住,天之厲當即急不可耐壓下她的頭,啟唇繼續吻住,邊吮藥汁,邊褪下她身上衣袍,用手指摩挲撫弄。

  碗中藥不知何時喝完,二人卻是未停下唇齒相依,肌膚相貼,直至全身相融,熱汗淋漓,房內有了曇花香氣和金光後,才微拉開距離,只是停了片刻,天之厲便毫不猶豫反轉將天之佛,分開雙腿,壓著她長驅直入,同時關閉了臥房門,用闇氣隔絕內外。

  中午的日光暖意融融射入,灑在房內各處。

  兩個時辰後,房內魚水相融的聲音消失,響起了低沉聲:「可要沐浴?」

  羞惱尤帶著情潮餘韻的低啞聲:「廢話。」

  「哈哈,」一陣歡暢笑聲響起,「莫動,吾抱你去。」繼而便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倒影在窗戶上的虛影越來越小,片刻後消失。

  半個時辰後,臥房門開啟,沐浴過後換上衣服的天之厲和天之佛出來,直接向新建好的乾天殿正殿走去。

  守衛在外把守,一塊黑玉石牌匾豎著放在殿門口,足足有一丈長,半丈寬,上有巍峨狂威的三個金字。

  「雙天宮。」

  將乾天殿改名為雙天宮麼,不再排斥伴隨她半身的天之佛名號,以之為名,天之佛本還平靜的眸光一垂,壓下心頭突然湧起的澀沉,才柔和笑看向旁邊的天之厲:「這便是你瞞著吾吩咐咎殃的事?」

  天之厲抬手摟住她的腰身笑道:「大婚時便用此殿,吾已吩咐下去,三個月後便可舉行婚禮。」

  天之佛怔住:「大婚?你當真要……」縱使無她要做的事,一年約定滿後他們間的結局也不會有轉圜,他何必如此。

  天之厲知她想什麼,眸光壓下心底早已做出的決定,平靜笑道:「不論結果如何,你都是吾的王后,名分必須定下。」便在一年期滿之時再言吧,做出妥協的不能只有他,剩下的時間也該讓她放棄一些東西,他們二人才能圓滿。

  三個月後大婚麼,天之佛喉間只覺澀窒,張了張嘴,怔然變成了笑意,微微啞了嗓音:「你,何必……」

  天之厲只以為她因一年之期的結局而有澀然,將她攬入懷中,轉眸凝在牌匾上:「未來的結局,並非只有一種,事在人為。」

  天之佛強迫自己收回視線看向牌匾,微微失神,低啞應了一聲:「也許吧。」

  天之厲,你可知天命已定,你吾皆無力更改。

  話音落後她闔了闔眸,平復心緒才笑著問道:「你當真那麼想娶吾?」

  天之厲手臂一緊她腰身,見她眸色帶著溫溫柔意,沉暗道:「廢話。」否則他何必不擇手段從苦境把她帶回來。

  天之佛低低歎了聲,凝他:「時間不能提前?」

  天之厲聞言突然沉笑出聲:「你很著急?」三個月後那日是千年難遇的厲族良辰,一千多年才一遇。

  天之佛見他眸底情意和戲弄,心頭波瀾翻滾,佛門苦修半生,得夫如此,還有腹中孩子,她此生還有何遺憾,哼笑懶得理他,掰開他摟在腰腹的手,向牌匾走去。

  一掌佛力揮出,她輕易托起牌匾淩空而起,一身金色後袍迎風而展,滿頭銀絲在日光下莊嚴神聖。

  天之厲同時拔地飛天,按住牌匾另一面,向高聳入雲的宮殿頂端望去:「既然為天,便該入天。」

  話音落後,天之佛了然他所想,笑笑當即再提功力。二人瞬間消失在半空中,帶著牌匾穿透九霄雲層。

  地下的守衛仰望,眸中全是震撼和敬意臣服。

  片刻後,二人破空而降,手中牌匾已無,卻在雲層遮掩的殿宇飛簷下有金字威嚴奪目。

  已經等候在此的司殿,見他們掛完牌匾返回,恭敬道:「可要屬下現在派人去收拾東西搬回雙天宮?」

  天之佛笑道:「不急,天色不早了,明日再搬。」

  天之厲本欲一直住在陪殿中,待大婚再回此宮,見她眸色想搬回去住,便未說什麼。

  晚上躺在床榻上,本快要睡著時,天之佛突然從他懷中抬頭,出聲:「吾想起一法或許可以將你的瘴氣去除,不必等到鬼邪出關。」

  「哦?」天之厲睜眸對上她的視線,她竟然從醒來到現在一直再憂慮此事,暗歎抬手壓下她的身子,再次摟在懷中:「什麼辦法?」

  天之佛未直說,先問道:「青蕪堤你可還記得?」

  天之厲點了點頭:「你修行之地,當初你剛承認自己心思後那日提及。」

  天之佛未料他竟記得這般清楚,她只說過一次而已,闔眸壓下澀暖,枕在他手臂上,低語道:「青蕪堤裡有一青蕪湖,每月月圓前後三日聖靈之氣彌漫濃重,至純至潔,你身體瘴氣為邪氣,此聖氣可驅,吾修行時月月都會在這三日沁入,以助功體修煉。你在其中浸泡三日便可恢復,如今還有二十日便到月圓,快到時,吾和你偽裝身份去,不會有人發現。」

  言罷想起他曾說過不喜一年期間提及天佛原鄉相關之事,天之佛沉默,片刻後又低語補充:「或者吾將路觀圖給你,你自己去,瘴氣雖對功體損傷小,卻非沒有損傷,吾在雙天宮等你康復回來。」

  天之厲知她此言是顧慮他心思,心頭一動,不由轉身壓在她身上,俯首吻住了她的唇,歎息道:「若吾不願意去呢?」

  天之佛怔了會兒,似乎從未想過這種情形,天之厲這功夫已然拉開了她衣服,加深了吻/吮,她身子顫了顫又被勾動了情潮,白日雖已有一次,順著心緒也未拒絕,暗凝功護住了腹中孩子,便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分開腿接納他身下硬挺的摩挲,回應著他低吟輕語:「吾若逃離異誕之脈返回青蕪堤,你定會追去,這也算到了青蕪堤,除非你現在把吾先鎖在床上,否則吾會不擇手段把你弄到青蕪堤。」

  話音剛落,天之厲猛然用力撞擊了她尚未變幻色相的所在,又痛又癢的急促電流驟直竄腹中,天之佛雙腿倏然一緊纏緊了他腰身,天之厲放開唇,移到她胸口殷紅上含住,輕輕一吮一咬,讓她身子繃得越緊,才用舌尖揉弄著暗啞道:「想讓吾答應你,便今晚好好伺候吾,樓至。」  


第364章 第八十七回

  第八十七回

  天之佛面一燒,垂下眸無聲摟緊他的脖子,同時盤緊了他的腰身,低低喘息回應。

  片刻後二人氣息濃重,房內漸漸出現了曇花香氣和金光。

  時機恰好時,天之厲扣緊了她的腰身準備進入,卻不料天之佛唇突然一撤,雙掌同時凝功,一把推向他胸口。

  天之厲毫無準備猛然被推開,奔湧的欲情一震強迫中斷,躁得急睜開眼,卻見天之佛忍笑心滿意足報了仇,赤身急拉過薄被蓋住身子,纏緊滾向了床內,天之厲暗惱咬牙便撲了過去,震碎薄被,翻過她身子重新壓回去,分開她的雙腿強攻刺入,絲毫不讓她再有逃脫的機會。

  隨即而來一陣又快又急地刺弄,天之佛體內潮情漸漸漲了上來,含笑的眸內隨之全是情潮,在他身下急促喘息著,天之厲發現她的反應,立即摟緊了她的腰身,加大了攻刺的速度和力度。

  片刻後,天之佛忽然急喘一聲,屏住了呼吸,身體一挺,腹中一股熱流急速湧下,天之厲頓感覺自己緊緊包裹,深深糾纏,一咬她的唇,停下動作,暗自屏息強忍。

  過了一會兒,天之佛身子一松,軟了下來,迷離睜開了緊閉的眼睛,天之厲見她眸光動情帶惱,埋在她體內的強壯又開始律動,邊啃噬她的唇,邊暗沉沙啞:「敢戲弄吾,今晚上別想讓吾放過你!」

  天之佛本就有餘波的體內,在他攻刺下又是驚濤駭浪,他卻又停下,如是往復數次,天之佛盤緊了他的腰身,他卻還不放過她,心頭又癢又難受,多次不得滿足,呻-吟無助摟緊他的脖子喘息道:「天……天之厲……」

  天之厲不理會,埋首啃噬著她胸口綿軟,繼續耐心的緩慢來回,同時一隻手撫摸另一側綿軟,一隻手伸到下面去刺激兩人緊密糾纏的地方。

  片刻後,天之佛只覺陣陣的酥-麻從他手指和裡面彌漫,染遍全身,腳尖失了控制的一繃,口中呻-吟也變了調子。

  天之厲這才抬起頭,暗紅著眼,把她頭板過來,舌頭伸進她唇內,兩隻手伸到胸前用力弄揉,下面開始狂風暴雨得大力攻刺。

  天之佛渾身是汗,迷離了意識緊緊貼在他身上,雙腿盤夾緊他腰身,努力將陰密挺起,難受挽留又迎接著他。

  兩人的身子急速分合著,靜謐的夜色中耳鬢廝磨聲,清晰作響。

  天之佛唇被堵著,兩人含混沉悶的喘息聲回蕩。

  天之厲越來越快,忽然天之佛急喘一聲,身下噴出一小股熱液,同時內壁劇烈的抖動兩下,前所未有強烈的縮弄,用力的擠壓裹纏天之厲的濁物。天之厲再也忍不住,壓著她的唇粗吼一聲,帶著壓力沖了出來,滾燙的濁白全部灑在了她體內。兩人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天之厲喘息著慢慢回復了神智,見天之佛沉浸在眩暈恍惚中,身子軟綿綿地在自己身下,面色潮紅,香汗淋漓,忍不住抱緊她的身子,又吻了吻她。

  啄吻間,天之佛緩緩從殘韻中醒來,見他眸光情意綿綿,剛毅面上饜足,想著方才自己模樣,紅臉轉頭避開他的唇,便在他肩頭咬了一口,惱羞沙啞:「可恨!可惡!」

  她的唇濕濕滑滑,溫熱暖柔,微痛帶著一絲癢癢一同鑽入了心口,聲音更是因情樂綿弱無力,天之厲心神一蕩,粗臂緊箍她汗濕的腰身,動了動還在她體內的強壯,轉唇吻吻她的耳邊:「吾又想了,再來一次。」

  天之佛頓僵住了唇齒,身子貼在他懷中一動不敢動,天之厲倏然在她耳邊開懷大笑,聲音雄厚威沉,天之佛不爭氣得竟覺得莫名的動心,失控紅了本未散去情韻的臉,刷的垂下眸,唇貼在他肩頭又咬了咬。

  卻是沒多大用處。跟交頸纏綿的吻差不多。天之厲不由轉頭看著她靜靜埋首在他肩頭,一頭銀髮仿如她心底情思秘密纏在二人身上,慢慢收住了笑,眼底泛起柔意,退出身下濁物,一闔眸抱著她反轉躺下,天之佛急鬆開咬他肩膀的口,天之厲戀戀不捨得摩挲著她的腰身低語:「今晚折騰得你累了,安心睡吧,青蕪堤,吾很早便想去,你想住幾日?我們可以提早去。」

  天之佛曉得他會答應,卻未想到是這般顧慮著她,心頭一松的同時又有密密得沉澀絞得喉間發窒,怕被他從眼中看出端倪,慌忙闔住了眸,埋在他胸口,輕語:「你想在青蕪堤住多久便住多久,吾陪著你。」

  天之厲略一思索,手指上移撫到她髮絲上,垂眸問:「青蕪堤方圓多少?」

  天之佛微怔了片刻後,想到他曾言在異誕之脈建一個青蕪堤,他發問必與此有關,按捺澀顫,啟唇:「與荒神禁地的大小差不多。」

  天之厲淡笑一聲,當即做了決定:「暫住十日,吾也可將各處景致詳細記住,恐怕大婚前是仿造不好了,不如等大婚時開始修建。」

  天之佛眼底忽然有了淚,嗓音卻依然平靜道:「若是十日,我們最好十日後啟程吧,提前去了在青蕪湖浸泡也有好處,雖比不上月圓前後,但也有利無害,能強元補氣。」還能在未來護他身體,她也就不必再有牽掛。

  天之厲側身抱著她共同躺在榻上,拉起另一塊薄被蓋住,笑垂眸凝她頭頂:「隨你。」

  說完手指不由得觸向她腹部,輕輕撫了撫:「不知今晚懷上了沒有。」

  天之佛淚水突然從眼底流下,急暗暗一擦,待平靜了睜眸凝向他好笑道:「若是懷上了怎麼辦?」

  天之厲手指繼續摸著:「懷上了便在異誕之脈好好養胎,吾哪兒也不去守著你和孩子,生下後再生一個。」

  天之佛滿臉黑線:「你生。」

  天之厲沉笑一聲,轉手摟住她的腰身壓入懷中:「嗯,可以,只要你能讓吾生得出來。」說著拉住她的手放在了他與她的不同處。

  她的色相還未變回來,好在他未讓去觸摸,天之佛手指摸到了他還硬挺處,臉一紅,便要抽回,天之厲沙啞道:「握住,樓至。」

  天之佛聽著他嗓音深處因她而起的衝動,鬼使神差得就乖乖聽了話,張手一握,手心發著燒不由得顫抖緊張。

  天之厲噴在她面上的鼻息突然灼燒,雙眸亦漸漸發紅,天之佛被他突起的欲念看得心口一顫,腦袋不由得發燒,慌忙鬆開手,天之厲的手卻猛然抬起阻止,包著她的手緊緊按住,闔眸吻住她的唇,舌尖伸入邊勾弄,邊帶著她的手滑動。

  天之佛的才知他想要做什麼,渾身發燒,亦有些動心,便闔住了眸啟唇回應著他的吻,任由他帶著動作。

  片刻後發覺他控制她的手越來越快,天之佛臉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鼻息亦不由得跟著他濃重起來。卻不料他突然鬆開了她的手,天之佛愣了下,還未反應過來,突然被他又壓在身下,一分雙腿,壓身下沉,內壁猛然被刺入,瞬間一股灼熱灑噴而出。

  天之佛殘留餘韻的所在被激得一悸,本能包緊了侵入物,身子一陣緊繃。

  天之厲微微頂/弄著,待全部瀉出,吻住她輕顫發燒的唇,才緩慢退出,吻向她耳邊:「你的身子還不好,受不住吾再來一次 ……」

  天之佛怔了下才知他為何要如此,好不容易平靜了的臉刷的燒紅,心頭暖脹,收回的手圈緊了他的脖子:「你不都是強取豪奪麼,何必多言。」

  天之厲聽得出她話中戲弄,見她閃爍的眸子,最近越來越放肆了,張嘴咬住了她的唇,沉暗暗出聲:「原來如此,等你症狀徹底消失了,吾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天之佛微微僵硬了嘴,紅著臉睜眸嗔他。天之厲見到幽黑的眸中,瞬間全是誑妄笑意。

  對視間,一陣困意襲來,天之佛不由得眯眼打了個哈欠,天之厲躺下未再戲她,「睡吧。」

  天之佛嗯了一聲,闔住眼鑽入他手臂間,低低問出了心底疑問,:「你怎麼判斷吾受不受得住?」他可是發現了什麼。

  天之厲順勢攬住她的肩,垂眸吻在她耳邊道:「歡好後你很快就會睡著,快到吾還未退出你的身子,除非吾強迫你言語。今日你已是睡得晚了。」

  天之佛心口一松,手指暗暗撫了撫腹上,沉睡該是這孩子影響。只是想到二人還糾纏著,她就睡去,他語氣無奈得厲害,不好意思低低「哦」一聲,心頭複雜澀笑交織睡去。

  天之厲無奈一咬她耳邊,未再說什麼擾她眠意,安安靜靜闔眸和她一同入睡。

  月落日升,一夜緩慢過去。

  第二日醒來二人同去後殿沐浴,用過早膳後,司殿便熱熱鬧鬧得派人來收拾,向雙天宮搬東西,足足用了一日,等到最後一件物什搬回去後已經到了黃昏,二人用過晚膳後,細細看了雙天宮各處和以前有何不同。

  剛跨入臥房,各處都極為精緻,擺設更比原來多了柔和之感,只是床榻裂縫橫生,縱橫交錯,還是上一次他震塌殿時的碎床,天之佛愣了一會兒,回看著天之厲,無奈笑道:「匠人們忘記了床麼?這床雖勉勉強強能睡,但時間長了還是會塌,總該換換。」

  天之厲帶著她向床邊走去,拉著她的手摸了摸裂縫:「吾命人粘合了,暫時塌不了,你吾大婚用得床還在雕制中,兩個月後才能出來,你想回來住,只能先將就著。」

  天之佛細細摸過,確如他所言,但又發現了問題,狐疑看看床兩側多出來的偌大空位,怪異得很,足以再放一個相同大小的床:「匠人們可是量錯了?」

  天之厲笑拉著她坐到床上,一手在她腹上一摸:「未來不止你吾二人,不大些如何放下孩子。」

  話音剛落,腹內突然傳來異常的溫熱,氣息湧動順滑,天之佛不料這孩子能感覺到外界變化,還是頭一回對他的撫摸有了反應,天之厲定然能摸出來溫度變化,心頭一陣緊張,果然天之厲的手訝異頓住,抬眸狐疑笑看向她:「你此處怎會突然發熱?」

  天之佛強壓緊張,失笑,一把拉回了他的手:「你身上的溫度也非每個時辰都一樣,況且,」說著微頓,將他的手拉起放在了胸口上微紅臉,壓低了嗓音:「吾還是女相,有什麼異樣反應不也正常麼。」

  天之厲見她不習慣女相,未再在方才插曲上多想,沉聲笑笑,一伸手將她摟入了懷中,俯首貼在她耳邊:「原來只要每夜兩次受吾王精,就能讓你保持女相,發現得太晚了,早知就不該顧慮你忍著。」

  天之佛轉頭瞪他,當即浩然佛力在手,一掌便拍向他胸口,天之厲哈哈笑著一閃功力,輕易卸去了她手上力道,中掌後成了輕飄飄的,就跟給他拍灰塵差不多。

  天之厲又當即飛出一掌,天之佛急應,卻不料他還有後招,一個閃身不及,被推到在床榻上,已被他傾身覆上。

  二人腰腹緊貼,天之佛只覺腹中溫熱還在,且氣息越發柔暖,或許因母子連心,竟能感覺到孩子此時的愉悅,而非那日般躁動慌亂的怯意,紅著面無奈推推他胸口:「起來,還未沐浴,今日收拾衣物,一身灰塵。」

  天之厲見她緊張又隱藏想要他的眸色,沉笑一聲,俯首吻了吻,才拉著她坐起,也不讓她落地,便橫抱起來,向後殿重新建過的溫泉池走去。

  在溫泉池裡忍不住,天之厲便要了她,意亂情迷得顛鸞倒鳳,回到床榻後她已是困得昏昏欲睡。

  天之厲故意貼在她耳邊:「還差一次,每日兩次,你答應好了。」

  天之佛在他胸口蹭了蹭,困得睜不開眼,咕噥了一句:「明天。」

  天之厲暗沉歎息:「明天就晚了。」

  天之佛沒了聲音,只有睡著的呼吸聲,靜靜傳入耳中,天之厲見她困成如此,寵溺笑笑,不再戲她,摟著她闔眸,不一會兒也沉沉睡去。

  二人熟睡的聲音安穩回蕩在整個房中。

  他睡去不久,本該睡著的天之佛卻緩緩睜開了眸,看著眼前睡熟的人,怔怔失神,片刻後抬手撫上他的眉眼,壓著澀然,無聲開合著唇:「這次女相也許並非如你所言,而是我們孩子的原因。他長得越來越大,必須吾的女相方能承載。當初剛與你有了夫妻之事,女相一直維持,功力消失,那時未曾想到,後來才知是腹中正在坐胎導致。今日又出女相維持,恰好暗合苦境大夫說的孩子加快生長時,可能與第一次的原因相似,得驗證猜測,若不是,剩下的時間情願與你日日廝磨。」

  說著頓了頓,她笑笑,眼底淚水滑落,才繼續著無聲之言:「若非那日,吾還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得愛你。一旦證明與孩子有關,吾只能加快動作,提前斬斷你吾情緣,在功力消失前完成一切。到時莫要恨吾,最好是永遠忘了吾,是吾對不起你和孩子。」

  說完一直深藏心頭的話,天之佛心緒漸漸平復了平靜,緩緩闔眸。結果如何,明天早上醒來便可知曉。

  良久後卻久久難以成眠,天之佛指尖凝功,控制一側簾帷掛起,露出了射入臥房中的清涼月色,睜開眼透過天之厲的肩頭望去,一動不動,怔怔得凝眸等待。

  夜色過得緩慢至極,一刻一刻,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夜色過子時後,卻又突然過得快了些,感覺未過多久便看到了天際的第一抹晨光。

  天之佛微涼的手指滑過依然在的女子窈窕,最後落在腹上,轉眸凝著他沙啞得喚了聲「天之厲……」,便放下簾帷,澀然闔住了眸沉沉睡去。

  擁抱她睡著的天之厲一皺眉頭,似從夢中驚醒猛然睜開了眼,急向懷中看去,卻見她睡得安穩深沉,怔了一怔,皺眉掀開簾帷看看天色,方才聽到她在喚他,難道是錯覺,不由一緊她身子,收回視線低沉喚道:「樓至……」

  話音落下,天之佛睡得沉,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更不像剛剛喚過他的樣子。

  天之厲又喚了幾聲,卻仍是如此,最後不想驚擾她只得放棄,自此後卻是再未睡著,亦不想起床,只一直緊鎖著眉頭凝視著她,方才必然是她喚得,聲音那般悲傷是怎麼回事,做了噩夢還是發生了什麼其他事……

  他未料躺在床上這一等,便等到了下午黃昏,天之佛才緩緩睜開眼。

  天之厲心神微松,摟緊了她的身子,當即問:「你早上天剛亮時喚吾,發生了什麼事?」  


第365章 第八十八回

  第八十八回

  天之佛不料他聽見了那一聲,迷離的思緒清醒,故作微怔,茫然道:「什麼?」

  一副根本不知他說得是什麼的神色,天之厲心神鬆開,或許當真是他聽錯多想,抱著她坐起笑道:「沒什麼,起床吧,一會兒用晚膳。」

  天之佛轉眸一看,竟已是黃昏,又少了一日,壓著心頭沉澀,笑笑亦未多說什麼,拿起旁邊疊放的衣物穿戴。

  當你想時間慢些時,它偏偏流逝得極快。一日日的日升月落,搬入雙天宮的九日很快過去,不知不覺中到了天之厲答應她去青蕪堤的時間。

  臨行前一夜,天之佛躺在床上問:「都安排好了麼?你離開,異誕之脈須有人負責。」

  天之厲垂眸對上她的視線,笑道:「白天已經吩咐過,劫塵魑嶽他們代為治理,無須掛慮。」

  天之佛這才放心闔住眸,輕握他的手,低語:「早些睡吧,明早一大早便要啟程。」

  天之厲嗯了一聲,翻掌熄滅了晶石,放下簾帷平靜睡去。

  此時位於雙天宮東南方的地厲宮卻是晶石明燃,整個殿內亮如白晝,七個人影閃爍在大廳窗戶上。

  一身淡紫色錦袍的劫塵掃過幾人:「不能讓大哥大嫂獨自去。」

  坐在桌旁的咎殃支著頭歎口氣:「大哥今日安排時下令不帶影衛,總不能違抗王令,雖說他們功體鮮有敵手,但還是帶些人放心。」

  一旁手托綠色蟾蜍的貪穢綠眸一閃,精芒畢露:「大哥說不帶影衛,可沒說限制我們行動自由。」

  話音落下,殿內所有人眸光倏然泛亮。

  咎殃驟挺直了身子,笑讚賞看了貪穢一眼:「四哥總算出了回好點子!」

  貪穢懶得看他:「異誕之脈留下五人便可,派兩人光明正大去苦境,偽裝身份遊覽,大哥發現也不能說什麼。」

  咎殃哈哈一笑,起身走近搭在他肩膀上:「嘖嘖,州官放火,百姓也得點燈。」

  站在燈下的魈瑤抬眸:「派誰去?」

  坐在桌旁的克災孽主放下茶杯,笑看六人:「既只有兩人,須功體高強者,大姐和二哥去。」

  劫塵和魑嶽無異議:「地部和水部事宜便交給你們了。」

  話音尚未落盡,「吾反對!」咎殃一聲大叫插話:「二哥得留下,他那疫症災區比其他地方嚴重,重建須他親自過問方好,其他人接管萬一有錯漏,豈不麻煩。吾水部已經完全步入正軌,不須費太大的神,很好治理。」

  說著喘了口氣,繼續笑呵呵得急速道:「再者大哥大嫂情形,不可能近距離跟著,可又不能一直離得太遠,否則他們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因此需要一個能偶爾近身卻不被他們發現的人,這件事只有吾咎殃的功體能做到,這世上再乾旱的地方都有水,有水吾就能藏得悄無聲息。」

  魑嶽、貪穢和克災孽主對視一眼,了然他是因為劫塵去才一定要去,暗壓無奈好笑。

  亦有心幫這個小弟一把,魑嶽笑道:「你所言有理,吾留下,你去,但須再多派一人,讓貪穢也一同去。」貪穢行事穩重,大姐功體高劍法過人,卻不擅謀策,咎殃太過隨性,但好在伶俐,辦事俐落,他們三人一起,方能揚各自長處,規避劣短,面面俱到。

  咎殃微微鬆口氣,眉開眼笑:「二哥放心,吾不會誤事。」

  劫塵也未反對,咎殃所言亦是實情,點了點頭:「你們四人便留守異誕之脈,若有突發情況,隨時密咒傳音,我們會即刻趕回。」

  留下的四人頷首,魑嶽又道:「異誕之脈不會有什麼事,你們全心暗中護衛他們便可。」

  一夜過去。

  第二日晨光熹微時,雙天宮臥房中,天之厲一頭黑白髮絲隨意披散,只用一段銀繩束髮,一身銀灰暗紋錦袍,剛毅俊朗的面容雖偽裝過,卻依然能看出原來幾分王霸之氣。

  天之佛銀髮亦是同樣束縛,內中織金綢中衣,外罩金色紗衣,腰間系著綴珠飄帶,還是女相的窈窕身姿仿若天神,偽裝得了柔麗面容,卻是掩不住一身聖潔尊貴。

  二人端詳著對方偽裝後的模樣,面上不禁帶了笑意,天之佛抬手挽住他的胳膊:「我們走吧,中途不過城邑和其他地方,直往青蕪堤,偶爾碰上幾人,也不會認得出來。」

  天之厲輕「嗯」一聲。

  二人瞬間化作光芒從雙天宮消失,直往異誕之脈出口而去。司殿隨後才進去收拾臥房。

  他們離開片刻,劫塵、咎殃、貪穢便從地之厲宮追去,一路拉開距離,暗中跟隨。

  在苦境上空風馳電掣中,腳下苦境的崇山峻嶺和流川飛瀑急逝,一座座城鎮都邑走馬觀花般掠過,天上流雲亦同時亦被全部急速拋在了身後。

  厲族退出後的苦境已非當時面貌,戰爭時兵燹殘敗由如今的安寧太平景象取代,在四王統治下百姓暫時安居樂業,四國國泰民安,已是從戰亂中恢復了元氣。

  天之佛臨空俯瞰後,不由得看向面色平靜的天之厲:「有何感觸?」

  天之厲攬住她的腰身:「若非你阻攔,苦境早已是現今之景,不必等到現在。」

  天之佛見他口中雖如此言,卻眸光寧靜威嚴,有著俯瞰眾生,傲視天下的傲然幽沉,輕笑一聲,收回視線,未在說什麼。

  就在此時,飛馳的天之厲帶著她頓住了身形,凝望著腳下一處。

  天之佛怔了一下,不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只見一座險峻峭拔的高山屹立,寸草不生,高聳入雲,旁邊是懸崖大海,他們飛馳已在三層雲霄上面,此山高已入腳下。

  天之佛陡認出了此地,眸光一凝。

  天之厲收回視線不由俯首吻了吻她的額頭:「此地沒什麼變化,那日和平協定簽訂後,你為人質走到吾身前的臉色,吾到現在都忘不了。」

  天之佛見他眸中得償所願的笑意,當初她看著他暗冷立誓,不殺了他,絕不再踏上苦境一步,挽緊了他的胳膊,咬牙道:「莫再提了,還有一半路程就到青蕪堤了,我們快些。」

  「哈哈!」天之厲看她不好意思,縱聲大笑,眸底微閃情意,便帶著她飛馳離開。

  他們消失片刻後,追來的劫塵幾人見到此山,微頓後便繼續跟隨。

  咎殃邊行邊看向略帶疑惑的劫塵笑道:「當初就是在這座山下簽署的和平協定,你在異誕之脈養傷沒參與。沒想到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是禿子一個,一根草也沒多出來。」

  劫塵聞言,回眸又看了眼漸漸遠離的山:「此地是何處?」

  貪穢告知:「無盡天峰。」

  咎殃聞言想到了什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二人:「別叫無盡天峰,改名無草天峰得了,反正寸草不生。」

  劫塵微怔後反應過來,紅眸微露笑意。

  貪穢淡笑道:「確實。」

  天之厲和天之佛隨後又行了半日,離開異誕之脈的第二日旭日升起時,眼前終於出現了一片毒瘴霧林。

  天之佛面上浮現喜悅,轉手一緊天之厲手臂,拽著他停下了飛馳的身形,隨即翻掌幻化出護體氣罩,護住旁邊的他,拽著破空而降:「到了!」

  天之厲怔了一下後,驟然反手便一把強逼她散去功力,天之佛愣住,急忙停住,解釋道:「此地瘴氣由聖氣滋生而出,對你功體不利,吾的功力恰好可以驅散。」

  天之厲擰緊了眉頭,翻掌便凝功,一股強大黑色氣團瞬間將他和天之佛籠罩其中,俯瞰審視後瘴氣林片刻後,反轉手摟住她落地:「如何進入?」

  天之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彆扭心思,嫌棄她護他?挑了挑眉,失笑道:「你的護身氣罩雖也有用,但耗損比吾多,你身體有恙,能不動用便不用。」說著抬手指了指青蕪堤的方位。

  天之厲摟住她散去了偽裝,露出本來面目,見她眸底溫柔笑意,歎了口氣,邊走邊道:「微恙而已,你這麼多日維持女相,功力雖不似開始那次般全部消失,但已減少兩層,嘔吐和嗜睡亦未消失,日後莫自作主張提運功力損耗內元,聽吾的。」

  頓了頓,補充道:「你若功體安然無恙,吾自然不會反對。」

  天之佛曉得他關切心思,聞言心頭微澀,笑著點點頭,「嗯。」隨即轉眸凝望闊別許久的菩提林,挽緊他的胳膊,邁入了菩提林中。

  隨後黑色氣旋罩著二人不徐不疾穿行,飛馳侵來的墨綠瘴氣尚未靠近已全部被驅散。

  幾處拐彎轉折後,瘴氣突然消失,有如雲開霧散,撲面而來的是至純至潔的聖氣,眼前一片清聖景致。

  天之厲散去了護身氣罩,掃過湖水,一望無垠的草地,叢生的聖潔菩提樹,依山鑿出的精緻洞窟,一塵不染,清靜出世,轉眸看她問道:「這裡?」

  天之佛點點頭,轉頭用手一指二人旁邊的一塊鵝卵石,朱砂鑲嵌而成的「青蕪堤」三字清晰醒目,「這是吾當年修行發現青蕪堤時,立的名碑。」

  說完,天之佛眸帶回憶,看向天之厲歎笑:「你在附近看看,眼前這條湖便是青蕪湖,吾去洞窟住處清掃,許久未住,只怕有些灰塵.」

  天之厲笑笑:「不急,吾和你一起。」

  二人隨即到了洞窟口,裡面依然是天然洞窟形狀,聖氣繚繞,站在入口便能覺暖意熏人,帶著若隱若現的曇花香氣,竟是與天之佛身上同出一源,皆因其久在此修煉,已然洞窟亦沾染了靈氣。

  靠近左邊擺放一隻三尺寬的竹床,旁有竹書架,分隔成數個小格,擺放著一本本經冊,緊連放著一個竹方桌,一個蒲團,旁邊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鼓肚玉瓶,塞著木塞,桌前放著一隻白玉香爐。

  果然是清修之地,天之厲隨著天之佛走入,下意識觸手一摸桌子,纖塵不染,又去摸了床上,依然如是,笑直接按著她坐下:「不必清掃了,先歇一日,明日再做其他事。」

  說罷見她沉浸在回到此地的歡喜中,若知她竟是如此惦念,早些帶她回來,又笑道:「十日不夠,我們再多住幾日。」

  天之佛聞言心頭黯澀,一垂眸轉掩飾去看看不甚寬的竹床,平復心緒後才重新看他:「你睡這裡吧,那裡有蒲團,吾打坐便可,平素吾本不怎麼睡覺。」

  天之厲皺了眉頭當即便摟住她倒在床上,枕著唯一的枕頭,闔眸道:「吾摟著你就能躺下,這張床你一個人睡了數千年,日後吾和你躺著。」

  天之佛見他如在異誕之脈般自顧自決定,好似他才是這青蕪堤主人,微愕後失笑闔住了眼,側身躺在他懷裡:「吾才是這裡主人,你得聽吾的。」

  天之厲猛然便將她壓在身下,俯首去吻她的唇:「一會兒你就知道誰是這裡主人,」

  說著加深了吻,手已經隔著胸口摩挲撫摸著綿軟,天之佛身子發軟,急按住他的手,睜眸紅臉道:「修行之地,萬萬不可。」

  說完這才注意到他眼中故意戲弄之色,臉更紅,惱羞閉住了眼,冷哼道:「今晚到蒲團上打坐去!」

  天之厲沉聲一笑,離開她的身子,將她往懷中一摟,輕撫著她的背低語:「你累了,先將就睡會兒。」異誕之脈那些時日,每天她都要睡上兩個時辰,趕路他們一日未歇。

  天之佛不躺在床上尚還能支撐,這會兒躺了片刻,便覺周身困乏排山倒海而至,微微打了個哈欠,「嗯」了一聲,便在他懷中睡去。

  天之厲等她睡熟後又抱著躺了一會兒,想起什麼,他眸光微露笑意,小心起身,讓她一人躺著,出了洞窟外,凝功騰空而起,大略一掃青蕪堤四周,見山洞倚靠的山背面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有與洞內竹床相同的靈氣繚繞,當即便飛身落入。

  山洞內本已睡著的天之佛恍惚睜開眼,怔怔抬手撫著方才他枕過的地方,低低歎息一聲,便絕然闔眸,啟唇默默念出一道密令。

  遠在天佛殿的蘊果諦魂接到,詫異緊縮了眉頭,睜開眼從禪定的蒲團上站起,:「提前?」

  不知她為何又改變決定,蘊果諦魂更不敢耽擱,當即走到書桌旁,快筆疾書,寫就五封書信,瞬間化光離開。

  龠勝明巒,到達的蘊果諦魂直接進入巒主殿,代替他暫時處理諸事的憂患深訝異起身:「聖者?」

  蘊果諦魂凝沉道:「計畫有變。」邊說便將寫好的信給予他:「一封交給殢無、忌霞殤他們五人,一封去交給帝如來,讓他們按照裡面所寫速速出現在指定的地方,不可出紕漏。」

  憂患深肅然頷首,接過便立即去辦。

  此時青蕪堤外,緊隨而至的劫塵看著滿目毒瘴,詫異道:「這裡是青蕪堤?」

  咎殃仔仔細細俯瞰,將各處地形暗暗記住後,才嘖嘖讚賞:「難得一見的天險聖地。這裡應該是週邊天險,青蕪堤還被保護在裡面,平常人跡罕至,我們就在外面尋個住處等著吧,別進入打擾大哥大嫂,今日他們估計會休息,以後每日中午吾偷偷進去看看情況,你們在外面等著。」

  劫塵和貪穢亦未反對,「可以。」

  偽裝過的三人隨即去了一個最近的鎮子,挑了間最好的客棧住下。店小二讓他們挑遍了所有房間,最後選定最高層面東的兩間,貪穢和咎殃一間,劫塵一間。

  劫塵房內,貪穢笑看二人道:「此處我們的功體便能看到青蕪堤週邊情形,每日四個時辰一人,輪流替換,一旦那裡出現意外,我們便不會錯漏,可及時趕去。」

  咎殃笑笑,尋到了座椅坐下,風情萬種得斜倚在扶手上:「大哥大嫂能出什麼事,這世上能傷他們的人吾是沒見過。」

  劫塵淡淡看他一眼,坐下:「小心駛得萬年船,不出現不代表沒有,無事我們再悄悄返回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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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第八十九回

  第八十九回

  青蕪堤洞窟中,天之佛這一眠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聞若隱若現的切琢聲,詫異轉眸向洞窟外望去。

  只見湖水上繚繞著聖氣一片橙紅,天色已是近了黃昏,雲霞靜謐籠罩著湖畔一人和腳邊地上散落著竹子碎節,聲音正是從他身前傳來的。

  天之佛不知他做什麼,狐疑撐著竹床坐起,揉揉昏昏沉沉得頭,緩步走出,片刻後停在他面前。

  「天之厲?」

  天之厲這才從手中之事上回神,見她還帶著初醒的迷糊,銀髮也睡得有些淩亂散在肩頭,笑笑,放下了手中最後一節竹子,反手搭在她肩頭,另一手輕捋為她理順:「不再多睡兒麼?」

  天之佛搖搖頭,卻見他動作間眸光一動不動打量著她的面容,似發現了什麼,抬手摸摸臉上:「為何這般看著吾?可是吾臉上有東西……」

  天之厲見夕陽下她的面容竟有種說不出的神聖之感,還有那世人所謂的悲憫仁慈,心頭一陣異樣波動,捋動的手指在她腦後猛然一停,俯首便吻住了她的唇,珍重用力吻著,想要驅散她身上那股感覺。

  他的力道雖大,但並非如往常那種動了欲念的強烈侵奪,反是如春風撩動般浸潤,似在將情緒一點一滴,一層一層地滲入四肢百骸,天之佛見他邊吻,幽潭般的眸子依然深深凝注著,看不出一絲心緒,不知他為何如此,貼著他的唇齒紅著臉低啞問:「天之厲?」

  天之厲感覺到了她的推拒關切之意,微暗眸,不松按在她腦後的手,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禁錮,舌乘勢鑽入了她唇間,加深撫弄,天之佛這才發現他莫名的異樣,未再掙扎,顫抖著闔住了眸,抬手摟緊他的脖子,仰頭主動回應。

  未到片時,二人的氣息便有些不穩,天之佛軟軟靠在他懷中。

  天之厲見她動情的眼睫在夕陽下泛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澤,臉色亦潮紅一片,心頭的怪異感這才散去安定下來,吻-吮得力道隨之漸漸變輕。隨後退出了她唇齒,緊擁著她,轉眸望向了餘暉鋪灑得青蕪湖和草地:「你曾說青蕪堤的黃昏最是醉人,確實。」

  天之佛正倚在他懷中平復,聞言低啞「嗯」了一聲,隨後才抬起頭和他一同望著。

  緋紅斜陽灑了他們一身,晚風吹來的菩提落葉不時從二人衣角拂過,落在肩頭,二人亦未受驚擾。

  不知不覺中夕陽越落越低,天之厲摟在她腰間的手臂不由得加緊,天之佛未覺不適,只偶爾隨著他動作微動頭,平靜依偎著。

  許久後,夕陽帶著最後一抹餘暉終究落到了青蕪湖後面的山后。

  天之厲見此才收回視線,手卻不松,直接帶著她轉身看向右手邊:「看看此物可還滿意?」

  天之佛看去,只見一個與洞窟內長寬相似的竹床擺放在旁邊,已算是完成,旁邊還散落一個完成了一般的竹箱,可以放置雜物,詫異怔了一會兒,嘴角漸漸噙起一抹笑容抬眸看向他點了點頭:「你居然還會做這工匠活兒?」

  天之厲微微笑道:「你睡著後吾去後山取了適用的竹子。特意偽裝去鎮上請教過,簡單得很。」

  天之佛訝異亮了眸子,笑拉開他的手走到竹床旁:「搬進去吧,吾本打算醒來去最近的那城去找匠人制一張。」

  天之厲笑笑未說什麼,掌心凝功便將床移入了寬敞的洞窟中,與那個竹床並排放下。

  天之佛挑眉笑道:「沒有褥墊也沒法子睡。」

  天之厲見她故意,淡淡瞥她一眼,俯身撿起方才中斷的竹子,以功力一劈截成兩端,插入旁邊就差最後一步的竹箱,才蹲下打開了兩側箱門,露出了早已裝在裡面之物:「已辦置妥當了,方才用他們試了下竹箱大小,剛剛好,日後你我再來,帶些東西也有歸置處。」

  天之佛不料這種雜細小事上,他也想得如此周全,笑了笑:「吾只睡了一覺,你倒是做了不少事。」隨即走近,剛要如往常般俯身去拿,卻因腹間已微微隆起,雖不明顯,但她日日注意諳熟於心,動作稍緩慢了動作蹲下衣擺披散在草地上,小心取出,轉向旁邊蹲著的天之厲笑道:「吾去鋪床,竹箱你拿進來。」言罷才緩慢起身向洞窟走去。

  天之厲望著她漸漸遠離靠近洞窟的窈窕背影,心頭微動不由一笑,起身拿著竹箱便疾步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進入洞窟,二人功體雖夜能視物,天之厲進入後仍舊掌心起火點燃了竹桌上的燈燭,如此便能驅散些青蕪堤無處不存得清聖氣氛,他才繼續走到桌子旁放下竹箱。

  天之佛看看他放的位置笑笑未說什麼,便抱著褥墊停在了床邊俯身放下。

  片刻後鋪好,她走到桌旁將塞著木塞,三寸高的圓潤玉瓶捧在手中,走近抱臂立在一旁看她的天之厲,溫柔啟唇:「佛鄉獨有的釀制花露,須動用佛者功體凝九九八十一種晨花之露方可得小小一瓶,對他人而言,是延年益壽增強功體的靈藥,與佛者只如水之於人。損耗純元之功釀制的同時亦是修行。吾甚少用,上次離開前釀制的全部在這裡,你喝些。」

  天之厲見她眸底關心,記住了此言,接過拔出木塞,只聞一股清冽香氣撲鼻而至,僅僅一聞,四肢百骸竟覺異常的清爽,略有的酸乏散去,下意識看她一眼,天之佛抬手按住他的手,催促笑道:「快飲,你定未飲過,很好喝,滋味清甘,又不是那苦藥。」

  天之厲聞言眸底微露笑意,視線轉凝在她唇上,意有所指出聲:「苦藥也不錯。」天之佛噎住,想起那次在雙天宮喝藥之事不由得紅了臉「快喝!」

  天之厲哈哈笑著,闔眸仰頭端起飲去,湧出的甘露入喉,他的眉眼驚喜看她,果如她所言,當真是天下他所飲過的最好花露。

  天之佛見此眸底笑意加深,見他飲得急有花露從他唇角滑落,不由拿起手指去一擦,輕語:「都喝了吧,於你的病有好處,明日吾再去釀,青蕪堤集天地靈氣,繁華萬千,很快便能釀就一瓶。」

  話音落後,她剛要拿開手指,卻不料天之厲猛然撤開玉瓶,準確極快得含住了她的食指。

  天之佛不料他如此,愣了一愣,直到指尖上越來越強烈的濕熱**和輕咬傳來,猛然回神,一張臉刷得通紅,見他眸光暗深,邊往外抽著指尖,邊紅臉惱羞:「快飲花露!飲完便沁入青蕪湖中,好讓聖氣引導花露徹底融入體內,雙管齊下,才能事半功倍,不許再戲弄吾了。」

  天之厲聞言不徐不疾舔盡了她指尖上花露才放開,沉笑著端起玉瓶飲完了剩下的些許,隨後將空玉瓶塞好木塞遞給她。

  天之佛紅著臉接過放回原處,又轉回他身前,抬手去解他外袍:「一會兒記住要徹底浸在水下,到丑時才能出來,不必運功,聖氣自會透過肌膚進入。衣服放在吾這裡,你回來穿。」

  天之厲怔了一怔,一按她的手皺眉:「你不去?」

  天之佛微微紅了耳根,凝視他道:「青蕪湖聖氣一次只能滿足一人功體所需,吾無病,沒有必要進去,進入反而影響為你治病。」

  天之厲瞅瞅她發紅的耳根,狐疑:「當真?」

  天之佛不假思索認真點頭:「嗯。」她若進入,只怕今晚又逃不過他索歡,這青蕪堤清修所在,那是怎麼都不行。

  天之厲見她神色挑眉「哦」了一聲,便收起懷疑,未再追問,只抬手讓她順利脫下了外袍和中衣,剩下裡衣後,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俯首吻向她耳邊:「裡衣便不必了,吾穿著出去,不然吾會忍不住先要了你再離開。」

  天之佛手僵住,登時退了一步紅臉瞪他。

  天之厲驗證了她方才言語真假,縱聲大笑著鬆開她的手,也未看她此時面色,便轉身走出了洞窟:「在這裡等著吾。」

  話音落了片刻後,嘩啦一聲水響從漆黑夜色中緊接著傳入,天之佛這才抬眸望去,只見天之厲最後沒入湖水中的一幕,複雜笑歎一聲,微微抬手撫上了腹部低語:「你爹在青蕪湖水下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只有我們母子二人。異誕之脈到處都是你爹的人,也只有在娘的地方才敢這麼跟你說話。這是我們一家人唯一能住在青蕪堤的辦法,娘便自作主張將他帶來了,你高興麼?日後這樣的……」

  剛說到這裡,腹中突然傳來一陣從未有過的波動,像是孩子在裡面動彈,天之佛震得猛斷了話音,急忙用手緊緊按在方才被踢過疼痛的腹部,片刻後,就在她手按著的地方又是小小的一拳打來,腹中一陣痙攣得劇烈絞痛。

  第一次若是錯覺,有了第二次,面上笑意震驚難以維持,天之佛緊緊盯著孩子有了動靜的腹部,心頭一澀,喉間不受控制發沉:「你只剛剛四個月大,怎麼會胎動?你想跟娘說什麼?」那大夫說婦人五個月時才會。

  話音剛落,腹中又被打了一小拳頭,隨即便再也沒有了動靜,連尋常腹中會有的溫熱亦散去,微涼彌漫。仿如被惹生氣的孩子傷心不想理人,一個人獨自躲到別處偷偷傷心憤怒。

  天之佛定定感知著,心頭一陣波瀾湧動不由得紅了眼睛,另一個袖袍中的手指當即緊緊攥成了拳頭,他竟然已有意識,比她所想更加嚴重,她怎會忘了他們二人皆非凡俗,腹中孩子生長也不可完全據此判斷,想到此她顫抖收回了按在腹上的手,急忙返回床邊躺下,闔住眸抬掌按在天靈上,灌注一股功力,強迫自己入眠。她絕不能受這孩子影響。

  丑時到時,返回的天之厲穿著裡衣走近床邊,見她已躺在床裡面睡熟,卻是什麼也沒蓋,無奈笑笑,當即上床,將她擁在懷中,拉過疊放的薄被蓋住,才熄滅了燈燭闔眸入眠。

  次日晨光熹微時天之佛便醒來,轉頭見他還睡著,靜靜看了半晌,恍惚笑笑,才小心離開他的懷抱落地,拿上玉瓶化光離開了洞窟。  


第367章 第九十回

  第九十回

  不久後天之厲醒來,身邊她的氣息溫熱尚在,卻是沒有了人,皺眉睜眸四處望望,見桌上的玉瓶亦不在,才猛然想起昨夜她所言,心頭微動,笑了笑舒展開眉心,便枕著雙臂躺著,視線移到洞窟口,一動不動凝望著。

  等待中,一個時辰緩慢過去。

  終於洞窟口出現了恢弘佛光,天之佛身影自佛光中清晰,雙手捧著玉瓶,剛入洞窟抬眸,天之厲見她回來的溫柔眸光便撞入眼中,天之佛愣了一下,微紅臉捧緊玉瓶繼續走入:「醒了。」

  將玉瓶放在桌上後,走到床邊笑俯視他:「何時醒得?醒來為何不起?」

  天之厲眼底溫柔散去,微皺起眉心,抽出手向她招了招,天之佛狐疑照著他的意思坐在床頭,抬手撫向他額上,凝功便探:「怎麼了?可是昨夜浸泡了青蕪湖不適?」

  天之厲抬手阻止,拉住她的手放在旁邊的衣物上:「你不在,何人給吾更衣?吾總不能不穿衣物在青蕪堤行走,你若不嫌棄,倒也可以,吾無妨。」

  天之佛忽然滿臉黑線,天之厲認真看她:「穿吧。」

  天之佛見他眸底掩藏的笑意,分明是故意捉弄,可心頭卻抵不住想要讓他歡喜,懊惱拿起衣物:「下床,沒有吾之前,也不見你不穿衣服在異誕之脈行走!」自從那次給他穿過後,他越來越得寸進尺。

  天之厲這才掀開薄被,落地站在床邊伸開雙臂,笑低頭凝視她:「吾不穿過,可惜你沒看到。」

  天之佛聞言愣了一下,好笑瞥他:「胡言亂語!」說完給他穿好了中衣。

  天之厲皺眉:「你不相信?」

  天之佛不假思索點頭,轉身拿起外袍繼續給他穿,戲笑看他:「光天化日下,一族之王不穿衣物成何體統!」

  天之厲挑眉笑了笑,雙手摟住她的腰身,俯身貼在她耳邊:「吾小時確實光著身子在異誕之脈肆無忌憚,你那時難道不曾麼?」

  天之佛一怔後噗嗤笑出了聲,攥著外袍一推他胸口:「放開,吾還要給你穿外袍!」

  天之厲笑著鬆手,邊看她穿邊凝著她的臉笑語:「來日等我們有了孩子,也讓他光著四處跑,讓你看看吾小時是何模樣。」

  天之佛眸底笑意突然一窒,隨即便掩飾過去,失笑看他:「兒子可以,女兒怎能!」

  天之厲見她坦然說此,未再提一年約期,知她寄情更深方會如此,等她穿好了外袍,抬手撫向她面上:「王子會有,公主也會有 。」

  天之佛見他言語間眸光欲言又止,似在等待時機說出什麼決定,心頭一澀,笑避開了他的手,轉身向桌邊走去:「飲花露吧。」背對他走動間,手指輕顫撫了撫腹上。

  天之厲笑笑看著她的背影,隨步走到桌邊坐下。

  站在他旁邊的天之佛,撥開木塞便將玉瓶遞給了他,天之厲未接:「你先飲。」

  天之佛搖了搖頭,強放在他面前,坐下凝視他溫柔笑道:「此物對你身體有好處,吾飲與飲水一般,等你好了吾再飲,這次飲一半,剩下的一半晚上再飲。」

  天之厲聞言未再拒絕 便拿起照做。

  此時射入洞窟的晨光寧靜灑在他身上,玄黑王袍上閃爍著點點星芒,別有威儀莊重。

  天之佛含笑靜靜凝視著,雙手放在腰腹前暗暗撫著微隆得腹部。

  隨後的時辰,天之佛帶著他去青蕪堤東面觀覽,直到夜幕降臨時二人才看完返回,又如前一夜般的時辰,天之厲飲下花露後,照舊浸入霧氣彌漫起的青蕪湖中。

  天之佛這次未睡,在他浸入後走出了洞窟坐到湖邊的卵石上,將他脫下的裡衣抱在懷中,垂眸凝視著湖心。

  水下清晰可見天之厲盤坐的身影,湖水中的聖氣正悄無聲息穿透他的肌膚進入奇經八脈和四肢百骸。

  似是感知到了她的視線,一直闔眸的天之厲突然睜開了眼,恰好對上了她含情定定望著的眸子,心頭一悸,沒想到有如此收穫,天之厲嘴角頓勾起一抹濃重幽深的笑意,天之佛不料他看到,怔了一怔,微微紅了耳根,急忙壓下眼底浮現的情意,凝功讓聲音穿過湖水提醒:「專心。」

  話音落後,天之厲卻還在看,笑意越發濃重。

  天之佛無奈,紅臉抱著他的裡衣起身,俯視蕩漾的水波下他的眸子,咬牙威脅:「再看吾立刻回房中去!」隨即作勢便要走。

  天之厲笑意僵住,皺眉死死盯著她,見她已轉了身,長歎一聲,才不情願闔住了眸。

  歎息聲穿過水波清晰入耳,天之佛黯然一笑,才回身又坐回原處,抬眸繼續望去,月色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倒影著繁星,再有八日便是月圓。

  時辰漸漸過去,子時時到了時間,嘩啦一聲水響,天之厲從湖水下站起。

  天之佛卻不知何時靠在身後的卵石上安靜睡著,手中抱著他的裡衣,天之厲微微歎息,當即飛身上了湖岸,小心橫抱起她向洞窟走去。

  一番走動,天之佛亦未被驚醒,依然沉沉安睡。

  接下來的三日,白天天之佛分別帶他去了青蕪堤西南北四處觀覽,皆是不同于東方的景致,夜間便如前兩日般浸泡到子時,沒有一日中斷,五日時間不知不覺過去。

  這日夜裡,天之厲又將睡著的天之佛抱回洞窟中放在床上,躺下後輕摟她入懷,凝視著她髮絲無奈歎息:「為何非要在湖邊陪著吾?你若在房中等著,睡著便睡了,能少受些涼氣……」

  話音低低落下後不久,天之厲闔住了眸睡去。

  天之佛確認他睡熟後,反緩緩睜開眼醒來,眸底並無睡過的迷糊,清醒凝視著他的睡容,一動不動,做著這幾夜一直再做的事情。

  一個時辰後,嘴角微微勾起一絲澀然的笑意,天之佛小心離開他懷裡落地,穿著白綢裡衣便出了洞窟,雙足踩著青草上的月光,平靜向青蕪湖走去。

  來到湖邊卵石望瞭望湖心明月,天之佛垂眸解開裡衣衣帶,細膩白皙的肌膚在月輝下泛著瑩潤光澤,微微隆起的腹部並不明顯,若非細看難以發覺,她抬手溫柔撫了撫,雙足便向湖水中走去。

  只聞嘩啦一聲打破了夜色靜謐,湖面上開始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天之佛走到湖心,湖水湮至胸前才停住,皎潔月色下,滿頭銀髮飄散在水面上,露在外面的肩背聖潔光芒微微閃爍。

  定定凝視著湖中倒影,天之佛緩緩抬手撩起湖水淋在了肩上,雙眸恍惚失神。

  就在此時,月色下的洞窟中走出一人,望著湖心的人影眸色幽沉,天之佛卻絲毫未曾發現。

  直到湖水中突然出現了天之厲的倒影,她迷離的眸子一震急忙垂下,瞬間平復波瀾心緒後回身,卻不料腰卻已被摟住,天之佛無奈,歎息靠在他懷中:「你怎會出現?」

  天之厲垂眸挑眉:「你很詫異?吾不該出現麼?」

  天之佛因他這滿是怨氣的聲音怔了下,微微搖頭失笑:「你明明睡的很沉,不會出現的。」

  天之厲這才露出淡笑,垂頭吻在她耳邊,溫熱寬厚的手同時撩起水淋至她身上:「你一離開,吾便覺異常醒來。原來是一個人偷偷進入青蕪湖。」

  說著撩水的手停在肩頭,順著細膩的肌膚向她胸前滑去,停在月色下泛著白瑩柔光的綿軟旁繼續淋上湖水。

  一股悸癢從他指下鑽心而至,天之佛身子一顫,急手扣住他的手,紅了臉:「此處聖湖,不可如此!」

  天之厲手指頓住,在她耳邊沉笑:「是你動了心念,吾只想看看陪伴你千年的青蕪湖月色,別無他想。」

  天之佛僵住,掐了他的手背一下,才向湖上閃爍的月影望了一眼,數千年的清修孤寂歲月自眼前滑過,心頭此時卻有他掌心的溫熱,複雜凝眸,低歎出聲:「孤月罷了!」。

  天之厲聞言緊摟她腰身鎖在懷中,垂眸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湖中彎月倒映在二依偎身影頭頂,低沉一笑:「這輪孤月配異誕之脈那輪剛好。」。

  天之佛愣了下後,微微笑了笑,回眸凝向他:「你何時身兼月老之職?」

  天之厲見月色下她的眸子清澈漣漪,不由得垂頭吻住了她的唇:「或許該是在佛鄉初次見你時!」

  天之佛微怔了怔,竟這麼早麼?見天之厲邊吻還邊深沉凝著她,面上不受控制漸漸泛起了紅霞,天之佛急忙垂下了頭,躲開他的唇,雙手抵在二人身間,沙啞出聲:「這裡不行!吾還未沐浴完。」

  話音剛落,腰間的手忽然加了力道,天之佛一怔,未及反應阻止,身子已然被橫抱淩空而起。

  天之佛慌忙摟住他的脖子:「你做什麼?」

  天之厲垂眸深沉道:「換個地方便是。」

  說話間,她已被抱著進入了洞窟,不著寸縷放在竹床上,天之厲傾身覆上,迫不及待吻住了她的唇,分開還滑落水滴得雙腿,便尋到密處猛然刺入,容不得她有推拒的機會。

  天之佛自從來了青蕪堤再未曾歡好過,酥-麻和疼痛同時自他推擠的地方蔓延開來,意識轟然一燒,悶哼一聲,微亂了氣息。

  天之厲聽著熟悉的呻-吟聲,欲念彌漫的眼卻一瞬平靜,只內中全是血絲一動不動凝視著她,唇間的吻撫越發加深,身下一下一下攻刺著,又沉又重,似在發洩,更似在隱藏什麼。

  天之佛發覺他這次有些異常,喘息著睜開了水眸,卻見他如此面容,壓抑體內被他迅速勾起的情潮,喘息艱難問:「天之厲……」

  天之厲猛然一記重頂,天之佛急吟一聲,繃緊了身子纏住他的腰身,內壁一陣劇烈的收-縮,忍受著波蕩而起的驚悸,後半句戛然而止。

  片刻後,一聲低沉嗓音從身上人傳來。

  「樓至,吾可以放棄爭霸苦境,率厲族永居異誕之脈,只要你永遠做吾的王后,放棄繼續為天之佛。」

  天之佛體內所有的情潮一窒,若沒有那一日所見,這是有了孩子後她最想要的妥協,那樣他們便可以永遠在異誕之脈,一同歡喜等著孩子降生,微闔忍受悸動得眸中突然有了淚,她緩緩睜開眼,兩滴淚水控制不住順著眼角滑落:「當真麼?」

  天之厲見她一直隱藏的痛苦掙扎因此傾瀉,不曾想會是如此情形,更未奢望她對他之情深至這般,因她一人默默佇立水中時的莫名不安散去,一松眸色,低頭吻住了她的眼睛:「吾該早些告訴你,是吾的不是。」

  聲音中全是低沉的溫柔和纏綿情意,天之佛澀然闔住眸,嘴角勾起一絲心滿意足的淡笑,可眼底的淚水仍在一滴一滴得往下落。

  天之厲吻是吻不掉了,暗歎擁緊了她的腰身,轉深吻住她的唇,加快了身下攻刺的律動。

  天之佛漸漸止住了淚水,意識迷離攀著他到了極樂,天之厲吻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依然在她體內緩慢動著,待她從情韻中回思望向他,天之厲才又開始了又一輪的歡愛。

  洞窟外的彎月緩緩移動,傳出的耳鬢廝磨聲持續未停,直到晨光熹微時才伴隨著兩聲嘶啞的喘息戛然而止。

  天之佛癱軟著身子偎依在他懷裡,酸乏著身子一動不想動:「今日沒花露了。」

  天之厲垂眸吻吻她香汗淋漓的額頭,低沉笑笑:「有你便可。」

  天之佛手指抓了抓他胸口,懊惱低啞道:「吾不要你了。」

  天之厲一把按住她的手,笑著吻住她的鬢髮,拉著她的手放到二人緊貼的身下:「再亂動可就由不得你。」

  依然滾燙得賁張嚇得她一下僵住,天之佛紅了臉縮回手,微微睜眼,向洞窟外望了眼,朦朧的光線射入,看不真切:「什麼時辰了?」

  天之厲未再戲弄她,側躺將薄被拉起覆在二人肩頭,擁住她闔眸低語:「天剛亮,睡會兒吧。」

  天之佛收回視線,見他面色慵懶知足,不由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吻吻他的下頜緩慢說出:「吾有些想回異誕之脈。」

  嗓音中全是對家的思念,天之厲心頭脹暖,低下頭睜眸凝視她:「還有五日,等吾的病好了,我們便回去。吾把那座靈山改建成青蕪堤,不想回苦境時,便在那裡一解思念,想回來,吾再陪你。」

  天之佛輕嗯一聲,這才闔住眸安心躺在他懷裡,片刻後不由得打了個哈欠,折騰了一夜,困倦襲來:「睡醒吾要去一地取東西,你留在青蕪堤還是一同去?」

  天之厲問:「何處?取什麼?」

  天之佛闔著眼輕聲道:「無盡天峰,吾做人質被押上馬車時,曾暗在那裡埋下一物,打算等殺了你重返苦境時取出,如今一切都變了,吾想取出來沉入青蕪湖底。過去種種皆逝,吾答應你永遠留在異誕之脈。」

  頓了頓,她似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取回來吾再告訴你個秘密。」

  天之厲詫異一笑,垂眸凝著她的頭頂:「吾陪你去,秘密是什麼?不能現在說麼?」

  天之佛強壓心頭一直翻湧得悲傷,手指覆在腹上輕輕一撫,強控制情緒,彎了彎嘴角:「回來再說,現在不能告訴你。」

  什麼秘密能讓她聲音喜不自抑,天之厲訝異笑凝著她,她並非心緒外露的人,片刻後待她睡熟後才闔眸睡去。

  黃昏時,青蕪堤附近的鎮上一家客棧上房,一聲驚訝好奇之聲突然響起。

  「劫塵,貪穢,別用膳了,大哥大嫂離開青蕪堤了。」

  正在用晚膳的二人當即放下碗筷,急忙奔到窗戶邊,還能看到一黑一金兩道越來越遠的身影在緋紅的晚霞中疾馳。

  劫塵怔了一下,這個方位,詫異道:「才五日,難道他們要回異誕之脈?」

  貪穢當即化光追去:「跟上便知。」話音落後,劫塵亦瞬間消失在房中。

  咎殃眸光泛亮,興致勃勃扔下一塊碎銀便趕緊隨去。大哥大嫂這又打算到什麼地方一遊,回異誕之脈肯定是不會。

  無盡天峰之巔,烈焰般的雲霞漫天鋪開,已落至山邊的夕陽格外耀眼奪目,遠遠望去如日燃燒在山巔,翻騰的雲海不時隨風飄動,奪人心魄的壯觀景象,令人難掩讚歎。

  就在夕陽緩緩落下間,遠處天際破空而來兩道巍然身影,一道莊嚴,一道威嚴,眨眼間便穿透雲海降下,落地時二人控制了周身功力,只揚起些輕微的灰塵,並未破壞眼前美景。

  天之厲一手擁著天之佛佇立望著,片刻後,天之佛抬眸溫柔笑看他:「奇峰當有奇景,只在峰下,便見不到如此景致,吾被佛鄉當做人質交易前一日,曾在此看過,日落後才埋得東西。」

  說完後又繼續眺望,山風吹得銀髮金衣飄動,映著夕陽別有情致,天之厲心頭微動,本在夕陽上的視線移到了她身上,緩慢笑語:「難得一見的美景。」

  言罷手指突然飛出一道黑光,悄然割斷了飛起的一縷銀髮,天之厲接在手中以功力凍結不至散亂,珍惜放入懷中,天之佛未曾發現,天之厲才笑擁著她繼續望著山巔落日。  


第368章 第九十一回

  第九十一回 斷情之夜(二)

  就在此時,天之厲左足突來錐心痛楚,毫無預兆的變故,熟悉的窒息,他思緒一瞬凝滯,視線緩緩收回落在了足上。

  只見奧義吠陀裹挾著太易之氣穿過足背,深j□j無盡天峰下,其上的太易之氣滿附絕殺戾氣,比曾在苦境那次陣法強過數倍。

  思緒微有空白……天之厲眸底的笑意怔怔凝結,望著餘暉下她的依然飄動的銀色髮絲,方才溫柔的人是她,現在對他下殺手的也是她,他緩慢啟唇:「你想殺吾麼?」

  平靜的嗓音,無怒無恨,卻莫名的令人窒息,背對他的天之佛卻無動於衷,握劍的手掌反繼續悍然按下,奧義吠陀陡然暴增功力,一股噴湧而出的鮮血中,劍身瞬間穿透肌骨,鏗然入地一尺。

  入體的太易之氣迅疾流竄,損毀他的奇經八脈。

  天之厲嘴角溢出了血,卻未提功護體,亦未出招傷她,只摟著她腰身的手臂加了力道,強迫轉過她的身子,抬眸凝進她不知何時冰冷無情的眸中,如往常般輕撫在她面上:「為了什麼殺吾?」

  聲音除了方才的平靜,還多了絲複雜痛心。

  話音剛落,轟然一聲,心口曾救過她的傷處,緊接著又遭禪天九定第八式重擊。

  天之厲眸色一凝,嘴角溢出的鮮血又多,他卻仍不提功保護自己,面色沉然亦絕不與她過招。

  天之佛神聖莊嚴的面上卻露出了濃濃的諷刺冷笑,又一掌凝聚了毀天滅地之功,毫不留情擊在他心口,駭人佛光瞬間激射四方,天地一瞬籠罩在了雄渾佛力中,壯觀的夕陽景象黯然失色。同時轟隆一聲,腳下山巔頓時陷落一丈。

  此招一出,二人腳下突然出現金光曇花法陣。

  天之佛指尖破血,溢血灑入地上,霎時法陣威力大增,她長喝一聲:「天競鏖鋒,啟陣!」

  話音剛落,法陣一陣急光竄起,東西南北四方破地而出四道光柱,砰然聲響,四道身影破地而出。

  忌霞殤手握太初之劍居東,殢無傷掌握太易之劍居西,初陽展風顏握著太始之劍居南,真正的太極劍者劍通慧居北,與法陣中央的天之佛成就五劍誅天之陣。

  四人面色莊重淩厲,亦如天之佛般,橫眉肅目冷劍在握,已經大半落山的夕陽下一片獵殺威勢,只待天之佛一聲令下,齊齊配合陣法攻去。

  天之厲似根本未看到他們,夕陽黃沙下,仍沉靜注視著天之佛雙眸,手指加了力道緊緊扣鎖在她腰間。

  天之佛眸底似忍辱負重,積攢了許久的冷厭再不掩飾,周身功力倏然如日噴湧,爆沖而出的功力迎面直襲向他,銀髮威嚴飛舞,冷漠啟唇:「天之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言罷掌心頓生一股雄力,射入奧義吠陀中,一陣佛光自劍身激射向四面八方,太易之氣瞬間貫體而入,全部封印在了他足上,這功力從未再他面前使用過。

  天之厲身體瞬間如在煉獄之中,烈火焚燒,五臟六腑如受萬箭穿透之刑,霎時功體受創,天之厲喉間強壓的血腥難以抑制,嘔出一口鮮紅,飛濺在地上,染血的沙土瞬間燃燒起來,烈火熊熊,他卻仍不做抵抗,手臂沉加上力道,雙眸凝著她,因體內灼心烈火血紅,一幕幕二人間發生過的事情在眼前閃現,今晨言猶在耳,天之厲沉暗了眸子,自嘲一聲,沙啞啟唇:「你答應的一切都是假的麼?」每說一字,便是一口鮮血。

  天之佛眸光冷諷,冷笑蓄積佛力轟然震開了腰間他的手臂,騰空而起,手握抽出的奧義吠陀,直指地上渾身鮮血之人,威嚴下令:「四劍移形,四氣變陣。」

  天之厲毫無功力護體,一震之下,臂上經脈盡斷,鮮血如注,聞言便見四方四人身形光影錯行,難以看清,猛然受創的身子晃了晃,險些站立不住,天之厲左足已如廢掉。

  就在此時,「大哥!」三聲震驚之聲破空傳來,話音尚未落盡,三人破空而現在無盡天峰陣法週邊。

  橫空而立的天之佛和四劍面不改色,亦無詫異,依然照原計劃進行,厲族有其他出現本就在預料中。

  劫塵看著天之厲滿身鮮血,卻依然面色平靜望著天際天之佛,她卻一臉無情,完全就是當初厲佛相爭時的敵人,始料未及得變故,本是滿心擔憂得來此,以為他們受到了佛鄉攻擊,卻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劫塵心頭憤怒和錯信的侮辱交織,怒得面色通紅,當即提功至極致,豁出全部功體,拼命飛劍攻向陣法:「樓至韋馱!吾劫塵有眼無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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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第九十二回

  卻不料一道黑色利光猛然襲向她,劫塵眸色驟變,慌忙淩空倒轉,回了原地,急色望去。

  天之厲不看她,收回的掌心還帶有殘餘功力,竟是他阻止她對天之佛動手,劫塵心頭震急,天際的天之佛就在此時全身蓄功,又對他進行攻擊,轟然一聲便是刺目佛光,天之厲卻還不回擊,重傷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全身,霎時面色蒼白,再無一處完好。天之佛此招過後,又是更狠戾氣的殺招。

  握劍的手止不住一顫,劫塵急得怒目,沖著天之厲尖利了嗓音大吼:「她要殺你!她不是大嫂!大嫂早死在異誕之脈了!大哥,你快動手啊!她是天之佛!」大哥是為了保護她,才用功力強行阻止,可他還在執迷不悟,對天之佛手下留情。

  天之厲聞言卻反而散去了功力,望著越來越近攻來的天之佛,先前平靜面色漸漸浮現出了一抹暗沉。

  此時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入夜的昏暗天際被五氣合一而成的雄渾光力照得透亮,各色光氣交疊成陣中陣困鎖天之厲,向外緣還有五層光壁,裡二層,外三層圍堵得水泄不通,天之佛攻去的佛力急速加強陣法殺氣。

  天之佛數招過後,突然拔地而起數道殺氣騰騰得光芒,化作一條條光力藤蔓瞬間綁縛住了中央的天之厲。

  外面因氣而形成的五道光壁如銅牆鐵壁,毫無破綻可循,五劍誅天陣的可怕今日他們才算明白,週邊的人根本無法攻入,一旦靠近,不死便是重傷,除非內中的天之厲自行破除,但也只有一半生機,若他不動手,連這半數的生機也沒有,必死無疑。

  天之佛此刻一手握著奧義吠陀,一掌同時蓄積禪天九定第八式,直直向他命門無情攻擊而去,天之厲卻束手任由她困殺。

  一旁的咎殃恐懼得滿頭大汗,太陽穴上的青筋劇烈急速得狂跳:「求你了大哥!你快動手啊!天之佛要殺你!她騙了我們所有人!她在異誕之脈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今日殺你!她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快動手!」

  向來冷靜穩重的貪穢此時亦面帶了急色:「天之佛若不是偽裝欺騙你,怎可能知曉你命門和足上氣脈彙聚處?如何今日能將你困殺至此?大哥!」說話間出了滿手冷汗,繃緊了渾身肌肉,不由怒恐交加得趕緊靠近陣法。

  話音尚未落盡,轟然一聲,天之佛招式瞬間擊到了天之厲身上,一陣刺目的金光閃爍中,其他四名劍者配合從四個方位,齊齊運功攻去,四道劍芒冷光凜冽。

  眨眼間近身要刺入天之厲體內,天之佛已然再次將劍刺入了他胸口,五劍齊聚,他便會立時斃命!

  可天之厲還是不將生死放在心上,毫無反擊之意,劫塵、咎殃和貪穢瞬間蒼白了面色,心口窒息,顧不得其他,拼死飛身攻向陣法,急吼:「大哥!你動手啊!」

  然就在四劍觸及他衣袍,三人亦要撞向陣法結界時,陣中央突然拔地而起波濤洶湧的黑色闇氣,彙聚包圍住了天之厲,又一瞬激射向四面八方。

  四劍登時遇阻,如凍結一般停在了天之厲週邊,無法繼續刺入。

  緊接著砰砰砰三聲,劫塵三人亦被射出的氣勁兒逼得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全部反撞倒回地面,撞起一地黃沙。

  見他渾身是血,終於動手對抗無情無義的天之佛,摔了滿身塵土的咎殃眼裡竟然激動得不受控制一紅,停滯的心恢復了跳動。

  然下一瞬卻又讓他們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本以為天之厲已然想明白,要殺了天之佛了,卻不料陣中央的他控制住了四劍,不顧自己胸前刺入的奧義吠陀,揮出的雙掌並未攻擊她命門,反是扣死她握劍的手腕兒,控制她另一手,沉幽得眸冷冷盯著她:「既要殺吾,為何不用禪天九定第九式?這一招只要你奧義吠陀和第九式配合,吾早已重傷再難抵抗,到底是什麼讓你寧可偽裝無情也要殺吾?樓至韋馱,吾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天之佛冷笑一聲,霎時爆沖周身功力,強行掙脫他的控制,握劍的手倏然又將劍急速又刺入穿出他背後,露出了沾血的劍尖,冷威恥笑:「第八式足以取你性命!第九式,你不配吾使用!」

  然她卻也只得了一瞬的自由,便再次被不死心的天之厲制住,手指便深深嵌入了她手腕兒間,微微的鮮血從刺破的肌膚上流出,天之厲死死盯著她越來越絕然冷厲的面容,強壓翻湧的怒痛和憤躁,沙啞道:「你的情是真,告訴吾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吾和你一同去做。做完了,我們回異誕之脈,現在發生的一切,吾不會怪你。」

  天之佛聞言面露恨意厭惡,眸色寒如冰霜,掃過陣法外的三人,冷笑看他:「他們說的不錯,你最不該做的便是將吾帶入異誕之脈,更不該傾心于吾,若非如此,你也不會中了吾的計策,更不會心甘情願得將厲族的所有秘密都說出來。」

  天之厲聽著慢慢冷凝了眸光,手背上一根根的青筋鼓起:「你只想告訴吾這些?」

  聲音已然聽不出息怒,天之佛抓著奧義吠陀的手霎時再添功力,在他手掌下強硬移動,本平刺入得劍身在血肉中變為豎刺,完好無損的血肉頃刻被絞碎,鮮血直噴出天之厲胸口,天之佛冷笑著看著無動於衷的他:「吾在乾天殿,第一次被你侮辱時便看出了你那污穢心思,吾正思索如何方能殺你,這恰助了一臂之力。若能得到你的心,異誕之脈便可以掌握在吾手中。吾冒著性命危險去疫情災區便是為了得到你的信任和心,一個早已覬覦吾人的心,輕而易舉便可得到。

  至於後來的兩千年命數,不過讓你對吾的情份更深些。蘊果諦魂聽命於吾,數甲子同修,早已配合得天衣無縫,日後的一切便可順理成章。佛體永生不死,色相變化亦一樣,只有對吾動情的你才會相信。吾知道了厲族和你的所有秘密,除了五劍,今日此陣尚有陣中陣,每一變都為克制你的弱點,若非你毫不隱瞞得說出了一切,吾還無法對症下藥,研擬此陣。此陣一開,不死不休,要麼你死,要麼吾和他們四人喪命,外面援兵妄想進入,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吾說過你會死在自己的自負下,無盡天烽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天之厲幽暗的眸底浮現了一抹異常得凜冽笑意,周身黑色闇氣如狂濤亂湧,不顧及心口刺入的劍,一把將天之佛壓入懷中,低頭便當著四劍之面吻住了她的唇。天之佛面色怒變,碰得一聲戾掌恨擊他另一側胸口。

  一股雄力霎時激地天之厲喉中又有了血,他卻無動於衷,只死死壓著她掙扎的頭,如發怒得雄獅般用唇齒撕咬著,眸光怒恨,一滴滴的血液從二人唇間滑落。

  天之佛嘗到了他喉間的血腥味,憤恨凝聚功力,一招一招得攻向他,他卻似乎根本不受影響,依然沉冷咬著吻著,唇內全是他的氣息和血腥氣,他的舌尖帶了功力冷冷刷過,一陣火辣辣得尖銳刺痛,天之佛唇上片刻後便被咬得撕裂。

  天之厲盡興後才冷笑著抬起頭,盯著她血跡斑斑,血肉模糊的唇:「吾要你永遠記住這污穢,記住吾最喜歡的便是你這唇,樓至韋馱,吾的王后。」

  言罷眸色瞬間轉冷,冷峻無情揮出一掌,凝聚了無上功力,擊在她胸口,天之佛驀然嘔了一口鮮血,渾身血脈錯亂,氣血翻騰。

  天之厲嗤笑抓著她被控制的手,一點一點從心口拔出奧義吠陀,冷漠威嚴道:「這一掌,吾和你恩斷義絕,千年後再見,吾勢要踏平苦境,讓你和天佛原鄉血債血償。」

  隨著話音落下,他又雙掌齊出,砰然一聲震飛了天之佛,周身發生巨變,就在一瞬間變成了參天巨人,踏地的雙足一寸寸急速石化,無盡天烽承受不住,轟隆轟隆得出現了裂縫。

  陣外的劫塵、咎殃和貪穢驟變了面色,怎麼也未曾料到他會選擇如此做,恐懼了眸色,驚慌大吼:「大哥!」

  天之厲平靜轉頭,透過陣法向他們下令:「立即返回封印異誕之脈,隔絕塵世,一千年間任何人不得再行出入。」

  陣中的另外四人,本以為會與他有一場惡戰,震驚緊眸。

  淩空剛剛穩住的天之佛眸色厲恨,一轉身形,當機立斷便飛劍俯衝而下,「他要化石自保,正是此時,立即動手取命!」

  四人才知信中所言的關鍵竟然是此,眸色一亮,長喝一聲,人劍合一迅疾向天之厲身上四個不同方位攻去。

  陣外劫塵握劍的手一抖,恐慌邁出一步,怒恨尖利一吼:「天之佛!你個卑鄙小人!」

  咎殃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眼睛血紅死死盯著,眼見五劍瞬間便要一同刺入天之厲身體,驀然閉上了眼睛,袖袍中雙手緊握成拳,冰涼顫抖。

  化石自保的秘密也是大哥告訴她的,成石瞬間是最弱時,連普通凡人都不如,如今竟是成了加快他喪命的原因,大哥和他們怎麼會愚蠢得相信了天之佛這個無情無義的卑鄙之人!

  剛想到此,突然眼簾外血光佛光沖天,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這股從未曾見過的恐怖威力。

  咎殃被震得飛出,砰然一聲倒在了地上,僅僅如此,已覺功體受創,傷了根基,心口一瞬停跳,睜開了血紅痛濕得眼,怔怔望著刺目得熾熱光芒。

  只見天之厲雙足,雙手上分別插著四把劍,天之佛一劍準確無誤得插在他心口,方才的血窟窿尚有偏差,此時卻是一劍穿心,五把劍上的五種原始聖氣各自佔據了天之厲功體,全身被分成了五塊,彷如五馬分屍般正在撕裂他。

  天之厲雙眸沉穩睜著,卻是一片死氣,面上雖無痛苦,急速斷裂撕扯的骨頭經脈聲卻仍然不斷得隨著風聲遙遙飄來。

  繁星閃爍得靜謐夜色中,清晰得讓人心驚膽寒,這對厲族意味著什麼,別人不知,他們卻完全清楚,大哥,他活不了了。

  咎殃思緒空白看了眼倒在其他地方的劫塵和貪穢,二人眼中全是深入骨髓的悲慟恨意,隨即又向一臉莊嚴神聖的天之佛望去,一局如此精妙的棋,他們全部都敗了,自嘲笑了笑,咎殃喉間一腥,不受控制劇烈咳嗽起來,噴湧而出的鮮血溢出。

  大哥錯了,他們都錯了。

  若不曾放下對天之佛的芥蒂,不曾信任她,不曾為了大哥接受她,他們此時該是在異誕之脈靜靜入睡,等著第二日醒來道王殿拜見大哥,一同商議異誕之脈事務,可如今卻是生死之別。

  咎殃唇間鮮血一股一股得往出溢,顫巍巍撐著被五劍重傷的身子站起,才發現一條腿竟然被氣勁兒折斷,只能微蓄功力暫時壓制疼痛,便一瘸一拐得踉蹌走向最近的貪穢,見他亦渾身染血,方才是他和劫塵聯手護住了功體最弱的他,無暇顧及自己,才導致他們受氣勁兒波及最嚴重,只怕根基全部被毀,要重新修煉。

  心頭一痛,嘴角輕動,嘶啞著嗓音俯身:「四哥,吾扶你起來!」

  躺在血泊中的貪穢闔眸,蒼白著面色搖了搖頭:「先去看大姐,她的傷更嚴重,不能耽擱,吾能自己站起來。」嗓音雖還沉穩,卻沙啞異常,帶著難以掩飾的悲澀。

  咎殃沒有了往日的吊兒郎當,收回了伸出的手,便繼續緩慢挪著那條被折斷的腿移到不遠處的劫塵身邊,她雙目寒如冰霜,一動不動死死盯在天之佛身上,全部經脈被毀,已然成了廢人,雖然內力尤在,但至少在數百年之內,不能再動用一絲功力。

  咎殃知道她的傲氣,心疼一垂眸,未說什麼,蹲下便翻掌凝功按在她天靈上,先要用功力凍結她的經脈,才能讓她勉強站起。

  劫塵這才收回視線,散去了眸底冷意,凝著他低啞著嗓音平靜道:「大哥至死都愛著她,來日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送她去陪伴大哥。」

  咎殃蒼白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笑意,輕輕點頭:「厲族的王和王后必須在一起,此事吾最擅長,回到異誕之脈你要好好養傷,屆時我們一同動作。」

  劫塵又轉眸盯向還在陣中,要確認天之厲真正死去的天之佛,冷冷低沉「嗯」了一聲。

  話音剛剛落下,陣法中突然傳來一聲震驚疾呼:「劍通慧!小心!」

  咎殃刷得轉眸望去,只見陣中本已死亡的天之厲竟然瞬間又巨化,眨眼間變成了一塊高聳入雲的人形巨石。

  眼前不可能出現的情形,卻真真切切發生,咎殃絕望的眸子不可置信睜得巨大,心頭波濤翻滾,突然抓緊了她的胳膊手指顫抖:

  「劫塵!大哥!大哥他……」

  劫塵沙啞激動道:「大哥沒死!」

  眼見巨石要成,咎殃說完後面色一緊,顧不得再灌注功力和說話,急忙一手了抱起地上的劫塵,和自己站起的貪穢,迅疾化光離開撤退到了無盡天烽山腳下的荒地上,隨即攙扶著,急忙仰頭緊眸望回山巔。

  就在這瞬間,無盡天烽天塌地陷,轟隆一聲承受不了天之厲所化的巨石,中間裂開了萬丈深淵,插著五把劍的巨石瞬間墜入。

  天地間震起一片飛沙走石,天之佛和其他四人眸色驟變,急身淩空避開。

  卻不料與此同時,一道兇殘狠戾得黑色巨掌突然從深淵中飛出,直對傷了天之厲的最熟悉氣息攻去。

  此掌威力竟是凝聚了天之厲畢生功力。 天之佛眸色一緊,知道它要攻擊的是自己,陡然拔身而起,幾個飛躍穿入了雲霄中,以防他們四人被此掌連傷。

  掌功攜雷霆萬鈞之勢強追而去,其速之快,其勢之猛,天之佛根本避不開,雙掌迅速化咒凝聚畢生功力護在了腰腹,便騰得轉身,用背部直迎攻來的巨掌,瞬息之間砰得一聲被擊中,強悍功力爆沖的刺目光芒照得天地亮如白晝。

  天之佛只覺瞬間五臟六腑受創,功體折損,身形一晃,噗得沖天嘔出了一灘黑血,除了雄渾佛力保護的腹部,其他地方都如萬箭穿心般劇痛,勉強在空中立穩身形,天之佛擦去了嘴角血跡,俯瞰著天之厲巨石落入的深淵,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他,澀然笑笑,抬手輕按在腹部,低低啟唇:「孩子無事,若是千年後破除封印,你和孩子有緣,便見上一見,吾對不起你和孩子,日後你忘了吾,莫恨吾,莫記著吾。」

  言罷便收回視線,擦去眼角淚水,壓抑心緒,忍著烈火焚身的痛楚急速返回原處。

  彌漫的黃沙間,無盡天烽已經變了模樣,一片狼藉廢墟,天地崩塌。

  返回山巔等待的四人看她身上安然無恙,有的傷勢也只是不久前天之厲所為,以為並無事,松了口氣:「至佛。」

  天之佛暫未說什麼,先凝聚恢弘佛力封印了裂開的縫隙,若無她之允許,無人可以進入。此次封殺如今情形只進行了部分,還有後續需要繼續。

  昨晚後她才掃過四人,最後定在了面色蒼白自責的劍通慧:「方才受太極之氣反噬,可有事?」

  劍通慧苦澀搖了搖頭,合十雙掌低頭:「若非吾培育的太極之氣出了問題,天之厲此次必死無疑,如今他封印尚不穩,必須佛骨鍛造之鏈困鎖才能徹底壓制,請至佛允吾拉扯此鏈。」  


第370章 第九十三回

  第九十三回

  天之佛聞言微擰了眉心,沉默半晌後才凝著他道:「你的修行已斟化境,用不了一百年便可為佛,若拉扯佛骨鎖鏈,修行將停滯不前,亦有其他後果難料。太極之氣並非你的錯,三日後再重新告訴吾決定。」

  劍通慧溫潤眸光一凝,搖了搖頭,虔誠啟唇:「吾意已決,還望至佛答允。」

  天之佛見此眸底似有什麼複雜閃過,卻未再說什麼,頷首:「此事回天佛殿後再言。」

  話音剛落,一陣浩瀚佛光從無盡天峰山腳飛騰而至,停在了她和四劍面前。

  正是早已潛伏在無盡天峰周圍的蘊果諦魂,他雙手合十,莊嚴行了佛禮:「至佛。」說話間,敦厚凝向她的眸色中暗藏一絲審視。

  天之佛面色並無任何異常,更看不出身體有傷與否:「情況如何?」

  蘊果諦魂只得暫壓諸多思慮,凝眸回答:「已按原計劃將欲逃離的劫塵、咎殃、貪穢押解,至佛要如何處置?」

  天之佛面色莊嚴,毫無情緒道:「帶吾去見。」

  蘊果諦魂隨即和她離開,剩下的四人按照先前安排,一同回轉佛鄉天佛殿。

  片刻後,二人來到了無盡天峰山腳。

  被佛骨鎖鏈捆縛的三人見到,冷笑厲色直對天之佛,眸底的恨意毫不掩飾。

  天之佛掃了眼負責押解他們的六名金剛:「鬆綁,放他們離開。」

  旁邊的蘊果諦魂和六名金剛詫異怔住:「至佛?」

  見他們還不動作,天之佛皺眉:「鬆綁!」

  「哈哈!」劫塵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霎時冷笑出聲,傳出的刺耳聲音直穿九霄雲層,刺耳至極:「樓至韋馱,今日不殺吾,來日吾必殺你,殺盡天下禿驢,剷除天佛原鄉報仇!」

  慘白著臉的咎殃嗤笑一聲:「假仁假義假慈悲,你最好殺了我們,否則未來必攪得苦境大亂,民不聊生,讓你追悔莫及。」

  貪穢冷漠盯著她,一言未發。

  「放肆!」身旁的六名金剛一怒,他們竟絲毫不知悔改,當即凝功便要在佛骨鎖鏈上蓄功懲戒。

  卻不料尚未來得及動手,三道威嚴佛力倏然射入阻止了他們,六人見阻撓的人是天之佛,一怔停下了動作。

  天之佛淡淡道:「吾的命令是放了他們,而非動刑。吾不在佛鄉數月,竟不知你們何時有了擅用私刑的權力。」

  嗓音平靜,其中的怒威卻是深沉,六人心頭一凜,低下了頭,急忙道:「至佛恕罪。」

  一旁的蘊果諦魂垂眸領罪:「是吾管教不力,請至佛責罰。」

  六人聽到蘊果諦魂如此敬畏她,越發不敢等閒視之。佛鄉還未恢復她天之佛的身份,至今她都依然是送到厲族的人質,本不必聽她的命令。可六人也不知怎麼回事,一聽她說話,心頭便犯怵。

  天之佛看了蘊果諦魂一眼:「吾放他們自有原因,該殺的自不會放過,不該殺的也不能錯殺。」

  話說到這個地步,她已不能再繼續解釋,蘊果諦魂曉得她做事的習慣,向來不會回答手下人的疑問,現在對他說到此,已是極限:「是。」

  言罷,蘊果諦魂親自走近撤去了佛骨鎖鏈,看向形同廢人的三人,剛毅面容上一片沉靜:「我佛慈悲,你們走吧。」他們已是功體全廢,雖不會對苦境造成何威脅,可他們心性,留下,不知是好是壞,但願他們日後能醒悟,回頭是岸,勿在造下殺孽辜負至佛今日慈悲。

  劫塵諷刺望向恬不知恥冷漠看他們的天之佛,一字一字冷笑道:「今日大哥封印之仇,來日吾劫塵必從你身上千百倍討回來!後會有期,天之佛!」

  說完冷冷命令:「咎殃,貪穢,我們走!」

  話音尚未落盡,已經受了重傷的三人已同時化作急光消失,只剩下三處染血的腳印,全是他們身上傷口滴落的血。

  不遠處的沙地上一片狼藉,明顯的廝殺打鬥痕跡,三人被捆綁前必與佛鄉金剛一場殊死惡鬥,縱使已重傷在身。

  天之佛掃過後,眸光微凝看向蘊果諦魂和在場的所有金剛:「立刻回轉佛鄉在天佛殿待命,不得耽擱,吾稍後便至。」

  眾人不疑有他,蘊果諦魂亦只暗皺了皺眉,便化光消失離開。她該與他們一同返回才是,可這命令,她要做什麼去?

  無盡天峰山腳瞬間變得靜謐,夜風習習聲微微從耳畔飄過,天之佛再也壓抑不住傷勢,扶著身旁柳樹沖地又嘔了一灘血,血腥味刺鼻,紅得刺目駭人。

  可她不能延誤時間,顧不得療傷,抬眼複雜凝望一眼天際彎月位置,便瞬間化作金色佛光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刻後,穿雲破霧的恢弘佛光停住,此時數萬丈的腳下地面若隱若現一道蜿蜒逶迤得紅線,橫穿崇山峻嶺,只有做下此標記的人才能看到。

  天之佛俯視著,眸光慈悲,片刻後雙掌凝聚開天闢地的雄厚佛力,轟然向地上推出。

  無數道驚心動魄的佛光急速劃破夜空,飛奔至紅線蜿蜒的地面,只聞砰得一聲,地面順著紅線崩裂,崇山塌陷,烈火岩漿瞬間從裂縫噴湧而出,順著墜落的山體湧出,如雨飛濺。

  瞬間無數城邑村莊被岩漿和裂縫吞沒,整個紅線標記過的地方,漸漸出現了慘嚎哀叫聲,從天而降的災難,一場誰都不曾預料的**,震醒了所有都還在睡夢中的人。

  天之佛平靜看著夜色中倉皇逃生的眾人,幾乎所有人都赤身,顧不及穿外袍便逃命,奔湧的岩漿和崩裂的地面急速吞噬著奔逃的性命,無動於衷一凝雙眸,她掌心毫無憐憫再催雄力擊向地面。

  「淨從垢出,贖由罪生。負我功德,天地詔令。」隨著一聲同時響起的佛咒,撞擊向地面的佛力成了烈火,刺激得流火岩漿越發瘋狂。

  天之佛一掌剛出,又急速再將掌功催至極限,加速催動逆天之法。

  就在此時,金色紗衣獵獵作響的她再出吟咒:「地水火風,四大皆空,還諸本相,逆命淬陽。」

  隨著動作同時雙掌淩空揮肆,於夜空中催化而成巨大的佛法封印,冷絕推向地面,血色交織佛光照得夜色亮如白晝,是從未曾使用過的逆天功力。

  佛力轟然一聲攻至,地上頃刻飛沙走石,岩漿肆竄,成了人間煉獄。隨即越發恐懼刺耳的慘嚎嘶吼聲傳入雲霄。

  只見奔逃的眾男丁紛紛爆體而亡,肉碎骨末凝為磚石,和著岩漿堆砌出了一道橫亙苦境南北的的絕望之牆,將苦境一分為二,慘絕人寰的滅絕人性之事依然再繼續,城牆仍在以極快的速度堆砌。

  難逃災禍的淚石林中,奔逃得人看著身後奪命而至的佛功飛沙,恐慌大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

  可惜聲音尚未落盡已經被撕碎了身體,緊接著一聲女子的尖利悲慟聲刺耳而至:「夫君!」

  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橫立天際的天之佛摧功的手未停,只一凝眸,下意識向地面望去。

  竟是已許久為再曾見過的水嫣柔,只見她臉上血肉模糊,眸光悲慟,痛苦恍惚望著遠處被堆砌成的血色城牆,她雙腿已被佛力摧毀,震飛在一處安全的地方,成了殘廢,那裡全部都是被佛力刻意隔絕開留下性命的女子。

  她手中緊緊拽著一塊細碎的朱紅錦棉布壓在心口。

  就在此時,水嫣柔突然抬起了悲慟得眼向天上望去,卻不料見到了曾經熟悉的人,曾經為天下蒼生不惜一切代價奔忙的人,天之佛雙手還在催動功力,迅速地取走一個個男丁的性命,血肉不斷得堆砌成牆。

  水嫣柔一雙眸子不可置信得震驚,竟然是她,是她!霎時怒恨悲慟,淒厲著大吼怒紅了眼:「是你!天之佛!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殘害我們!為什麼?偽佛!為什麼?你還吾的孩兒,吾的夫君!」

  說著手指突然痛苦得冰涼,想著那時她竟然幫助她剷除天之厲,她竟幫了天之佛這個真正的殺掉兇手,她幫了這個殺掉自己孩子和夫君的儈子手,尖利刺耳的嗓音變成了一陣陣縱聲瘋笑,棉布在她手中劇烈得顫抖著。

  天之佛沉靜聽著質問,直到聽到最後一句時,這才注意到了她手指顫抖撕心裂肺的動作,定定盯著那棉布半晌,猛然間認出了那是什麼,包裹孩子用的繈褓,想著那時她那般大的肚子,她的孩子竟是個男孩兒麼,現在該,該是有數個月大了麼?眸光突然控制不住泛起了一陣複雜波瀾,不由得想起腹中孩子,天之佛心緒突然劇烈波動,摧功的動作微頓,發覺自己異常,怔了一怔,如今已到關鍵時刻,她決不能停止,不能動任何凡心,驟急收回視線,冷絕無情闔住了眸,佛力在面上一掃,一個金色的青銅威嚴面具遮擋住了面容。

  水嫣柔的痛斥聲和百姓的哀嚎聲還在傳來。

  天之佛摧功造牆的動作再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停頓。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從天而降的耗竭才漸漸結束,所有的聲音,天地恢復了一片寧靜。

  漫天的塵煙緩緩散去,露出了一座橫貫苦境南北,一分苦境為二的駭人血肉城牆,它巍然屹立原來紅線標記處,被血紅的光芒和陰森濃重的怨氣包裹著,異常得雄偉駭人。

  天之佛俯瞰一眼這蜿蜒萬里的城牆,青銅面具後的臉不辨神色,金色披風在寒風獵獵作響中,壓下因動功而加深傷勢湧起的鮮血,劇烈咳嗽幾聲,瞬間化作一個金色光點消失。

  片刻後一道攜帶雷霆萬鈞之勢的佛掌突然破空而來,片刻後轟然一聲擊在了城牆正中央,剛剛成形的城牆一陣震盪,只見四個血淋淋得字跡永遠鐫刻在了上面:「懺罪之牆。」

  一句冷絕無情的低沉嗓音緊隨飄回,「吾罪吾造吾願受,此牆即名懺罪,你們的怨氣來日由吾樓至韋馱償還。」

  話音回蕩在一片漆黑的天地之間久久不散。

  天佛殿,已經等待她許久的眾人詫異面面相覷,天色亦快要放亮了,天之佛為何還不出現?她說稍後便至,可這稍後竟讓所有人等了近一夜。

  蘊果諦魂手指緊緊扣著眾相枯輪禪杖,向來沉穩剛毅的眸中難掩擔憂,再也耐不住,突然轉身便要向跨出天佛殿去尋找。當時離開無盡天峰,她面上無事,他竟當真以為無事,他怎會如此糊塗!

  卻不料剛走到門口伸手,房門竟從外向內推開,露出了他們等待許久的人。

  天之佛面色莊嚴進入,一身乾淨的佛衣,六瓣蓮花金冠高束銀色髮髻在晨光下泛著聖潔威嚴的光芒,還散發只有青蕪堤才會有的聖氣。

  「至佛!」蘊果諦魂被她周身威嚴怔了下,見她走近,不由得側了身,給她讓出了通往天之佛佛座的路。

  一股從未有過的震懾睥睨天下之氣突然撲面而至,房內所有人看著她一步步走近,心頭不受控制得肅然一凜,亦像蘊果諦魂般不由自主向後退去,空出了中央的路。

  直到她走到佛座邊上,金剛中的幾領首金剛才反應過來:「慢著!」

  一聲不滿緊接著阻止:「此位是天之佛才能享有!你如今已非天之佛,沒有資格坐上此位!」

  天之佛本是背對著,聞言轉身,看向這名斜掛金剛輪之人,淡淡道:「只有天之佛嗎?」

  她的嗓音沉靜得沒有一絲力度,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金剛被壓得一窒,欲要吐出口的質問突然再也說不出來。

  站在門口的蘊果諦魂總覺她不似往日,暗暗擰了眉心。同樣情形,往常她定鋒芒畢露,震懾得金剛再不敢質疑,可現在,她竟是絲毫不外露,綿裡藏針,紮得人心生恐懼,這根本不是她,反倒像是,想到這裡蘊果諦魂緊了雙眸,一時心頭沉重,像是天之厲。

  就在此時,大開的殿門中央飛馳而來一道金色佛光,伴隨著恢弘莊嚴的深闕佛光和梵音聲聲。

  這是深闕傳來的佛旨,除了殢無傷、忌霞殤、蘊果諦魂和天之佛,其他人都震驚愣了下,當即便恭敬合十雙掌。

  梵唱聲中,金色佛光突然變成了一道卷軸緩慢打開,隨即便是穿透時空鐘磬被敲般的聲音在整個天佛原鄉響起。

  「眾僧眾佛聽令,樓至韋馱不惜為質做計剷除天之厲有功,即行恢復天之佛稱號,重新統領天佛原鄉,地藏王卸下代理之職,仍未地藏王……」

  振聾發聵的餘音一直回蕩在整個佛鄉,房內金剛得到佛旨,再無不滿,轉身便對著她合十雙掌,行了最莊嚴的佛禮:「怒目金剛,怒法金剛、怒威金剛……參見至佛。」

  天之佛平靜掃過幾人,翻掌接下了飛來的佛旨:「眾金剛聽令。」

  房內的所有金剛領首齊聲:「在。」

  天之佛翻掌化出一道天佛權杖,飛給其中一人:「去深闕取出佛骨鎖鏈。」

  「是。」

  天之佛又轉向另一人道:「劍通慧。」

  劍通慧恭敬合十雙掌:「在!」

  「你先行前往無盡天峰,佛骨鎖鏈取出後親自動手封鎖,其他事情由你全權負責。」

  「是。」

  「立即去辦,今夜子時到前務必完成。」

  劍通慧曉得她暫時的封印尚不牢固,支撐不了太長時間,肅然領命,當即便和眾金剛消失去辦。

  佛骨鎖鏈用成千上萬的圓寂佛者舍利煆造,一旦封鎖無盡天峰,將牢不可破,天之厲縱使未死化石自保亦難逃出生天,一旦過了萬年,佛骨鎖鏈上的無上功德元力便會徹底殺死戾氣頗重的他。

  房內瞬間只剩下了殢無傷、忌霞殤、初陽展風顏。

  天之佛轉向他們平和了聲音:「此次封印,多謝相助,此恩樓至韋馱沒齒不忘,來日若有需要,樓至韋馱定助三位一臂之力。」

  殢無傷面色冷漠:「你吾不過交易,日後吾不想再看到任何佛鄉的人。」說罷便化作一團黑墨瞬間消失。

  忌霞殤笑一扇羽扇道:「為蒼生謀利是份內之事,至佛切莫如此言。若無事,忌某亦告辭,來日若還有需要,至佛只須修書一封,忌霞殤定鼎力相助。」言罷亦化光離開。

  隨後的初陽展風顏卻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天之佛看了眼蘊果諦魂,他會意,眾相枯輪禪杖淩空一舞,一道刺目的銀光嗖然飛入展風顏雙目中。

  還呆滯的眸光瞬間恢復了赫然神采,看著眼前天之佛和蘊果諦魂,他身上背負的劍和太始之氣都消失,中間一段的記憶空白,前後一想,便大概想到發生了什麼,展風顏什麼亦未問,淡淡笑了一聲:「好個莊嚴的天之佛,好個正直的蘊果諦魂,當真是令吾刮目相看!」說著,抱拳以禮:「展風顏一行苦境收穫頗豐,全賴二位,告辭!」

  卻不料他步子還未邁出,突來一道威嚴佛力阻止,天之佛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回去告訴宙王,答應他的事情已做,今夜子時吾要看到他的誠意。」

  初陽展風顏輕笑又抬眸看了眼她,未再多待片刻化光離開:「話吾會帶到。」這段意識被控制的時間,王竟又與她又達成了其他協定,不知是何交易,竟能讓一向斤斤計較的王上大方了一回,回去可得好好看看。

  就在他消失後,蘊果諦魂看向天之佛,剛要問她心頭疑惑,卻不料看到得的是瞬息變為蒼白,嘴角嘔出血的面容,眸色驟變:「至佛!」她竟然受了如此重的傷!方才根本就是再強撐!她為何要連他也隱瞞?疾步過去,慌忙凝功一掌推向了她背心,同時一掌關閉了殿門。

  若未建造懺罪之牆,她的傷勢完全可以壓制,靠自己療愈,如今,她本以為亦有可能,天之佛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傷勢竟加重到失了控制,她扶住佛座,垂眸怔怔看著雙腿間方才急速滴落在足邊的血跡,沙啞虛弱啟唇:「蘊果諦魂,先為吾保住孩子!」

  聲音帶著強自冷靜,卻仍掩飾不住得顫抖恐慌。蘊果諦魂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才發現了地上已經出現的血跡,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帶著若有若糾纏的厲族和佛體氣息,震驚一緊眸,孩子流產之兆!她到底做了什麼?無盡天峰上被天之厲所傷的傷勢,以她修為不該會造成如此後果……

  容不得他再細想,蘊果諦魂另一掌慌忙提運地藏王願力,凝聚畢生功力推向了她腰後,一股股的雄厚佛力迅速進入阻止元氣潰散,背心的手仍然不撤,急速折損自己精純佛體元功為她灌注。

  「你功體元氣虧損嚴重,若不立即補上,孩子也凶多吉少!只保孩子無用!」

  她是關心則亂,她若有事,這孩子完全依賴她而存,怎還有可能會安好!如今她的傷體嚴重,也只能豁力助她,若當真危急,屆時便又不得他們二人,只能是保她棄此子。  


第371章 九十四回

  第九十四回

  一個時辰後,雄厚充沛的佛力密佈周身經脈,竟是比預料得好許多,漸漸壓制住了天之佛的傷勢,蘊果諦魂緊繃的心神卻仍不敢稍松,現在只穩住了她的身體,腹中孩子要想安然還須費些功夫。

  天之佛察覺功體變化,緊扣在佛座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松,定在腹上的雙眸僵硬動了動,另一手才顫抖冰涼得敢回撫在腹上,心有餘悸按著。

  蘊果諦魂看到她動作,眸底複雜沉凝一閃,雙掌當即改為全部灌輸功力在保躁動恐慌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佇立在佛座前一動不動的蘊果諦魂確認孩子暫時穩妥後,低低松了口氣,撤掌收功。

  天之佛繃緊到極致的身子徹底松了下來,蒼白著面色轉身凝向他艱難一笑:「多謝你。」

  蘊果諦魂複雜歎息一聲,有許多話現在並非談得時機,只凝視她道:「吾不知你究竟隱瞞眾人做了什麼事,否則功體不會損傷這般嚴重。不論如何,要保住這個孩子,現在必須休息,今夜子時的事情由吾去做。」

  還能有此知己不問緣由為她著想,天之佛卻如何能讓他去做,搖了搖頭道:「日後吾會告訴你隱瞞了什麼,但子時之事非吾親自去做不可。」

  說完看看天色:「現在到子時還有三個時辰,足夠吾休息療傷,孩子的事虛驚一場,吾現在回青蕪堤療傷,去中陰界辦完事情再返回。無盡天峰佛骨天鎖便由你最後啟召舍利佛力,事完後到青蕪堤見吾。」

  蘊果諦魂皺了皺眉:「你的傷勢只是現在壓制,十個時辰後便會無用,你若不利用此時機徹底療愈,孩子會面臨比方才更嚴重的險境,屆時吾縱使助你也毫無用處。」

  天之佛未說什麼,如往常囑託事情時莊嚴看他一眼,便轉身向天佛殿外走去:「蘊果諦魂,不必再勸。吾在中陰界不會耽擱太久,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懺罪之牆是她錯估自己能為,中陰界之行,絕不會再出任何意外。

  蘊果諦魂聞言皺緊了眉頭,待她消失後,化出禪杖氣急擊在地面上,彭得一聲,天佛殿內一陣劇烈的震盪。

  在外行走的小沙彌受不了這股佛力,猛然被震趴在了地上,吃了滿嘴泥,懵懵懂懂反應過來時,震盪已經消失,恍如錯覺,他站起來摸了摸光頭,狐疑看看天佛殿,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剛剛地震?怎麼這麼快又沒事了?

  ******

  中陰界王殿上,帝師緞君衡和眾多其他朝臣靜立左側,綿妃宙王旁邊,聽著初陽展風顏從苦境帶回的消息。

  「天之佛要王子時兌現承諾。」

  他話音剛落,一聲嫵媚的輕笑從綿妃口中飄出,綿妃掩嘴笑看向宙王:「天之佛真當我中陰界是她的手下了,想怎麼支使怎麼支使。」

  宙王笑晃著手中酒杯,內中的紅色酒液蕩起一圈圈波紋:「孤時常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中陰界現在還不能與天佛原鄉抗衡,你當知道天之佛來時要如何伏低做小。禍亂苦境的天之厲都被她封印了,孤這個小小的中陰界之王更得謹小慎微,她若不高興,動一個手指頭就能將孤也封印,屆時孤熬不到她死,便先要死在她手中了。」

  綿妃一怔後眸底笑意霎時濃重了起來,乖巧柔媚道:「多謝王提點,臣妾懂得。」

  話音剛落,一旁的緞君衡眸光一閃,抬頭看向宙王恭敬道:「王,馬上便到子時了。」

  宙王聞言仰頭飲下了杯中酒,酒盡後手指同時哢嚓捏碎了酒杯,暢快笑著起身掃向緞君衡:「終於到了孤一展身手的時候,能為天之佛效力,是孤的榮幸。你們都在這兒等著,若是天之佛來了,代孤暫招待她。孤王的貴客,不可怠慢,有什麼心願都儘量滿足,這尊大佛,孤得供起來。」

  字字句句陰陽怪氣,緞君衡和朝臣自然曉得他在真正要表達的是什麼,彎腰應聲:「是。」

  話音尚未落盡,宙王便化作一道綠光消失在了王殿上。

  宙王剛離開一刻,就到了子時,本安靜的王殿突然一陣劇烈震盪,轟鳴聲中,一道金光破空而入,金光散去,天之佛現出了身形。

  緞君衡手心中水晶骷髏頭內紫色靈力突然竄動,心底暗震詫異,靈力怎會躁動恐懼,除非是有更強的靈體在此,暗蓄功與空氣中探著,未曾料到是在天之佛身上,眸底一斂精芒,溫歉笑道:「至佛駕臨,有失遠迎,吾王正在絕境長城兌現諾言,還請至佛在王殿稍待。」

  天之佛淡淡凝向他開門見山道:「立即帶吾去。」

  緞君衡早已料到她會如此要求,收起靈力不受控制的水晶頭骨,笑點了點頭:「吾王早有吩咐,至佛請隨吾來,此處到絕境長城的路徑曲折,切不可離開吾半步。」

  說完便化光消失,天之佛隨行。

  中陰界此時已是深夜,與苦境的時辰一般,一刻後,夜色中穿行的二人終於來到了絕境長城外。

  荒蕪的戈壁沙石中,赫然見一具巨大的石像身軀貫通中陰界天地,巨石卻只有下半身,腰間橫插中陰界無邊無垠的天空,看去好似被人攔腰斬斷。石像雙足上斜插兩把巨劍,將石身死死釘在地上,不得自由,兩把劍熟悉得刻骨,是原始五劍其中的兩把,左足上正是奧義吠陀。

  宙王橫空而立,答應天之佛的異界封印完成,正撫著下巴欣賞著她和他的傑作。

  直到二人更加靠近,才感覺到了他們的氣息,宙王頗不不得不收回視線,笑看向面容莊嚴的天之佛遺憾道:「至佛來得晚了些,不然便能看到吾如何配合無盡天峰的人斬斷天之厲身軀,將他分成兩半封印。不愧是天之厲,石像也較旁人的重,吾可是破費了一番功夫,不然一個不小心,壞了至佛大事,孤罪過可就大了。」

  言語雖如此,他臉上的神色卻是諷刺輕鬆,諷刺天之厲一代王者,落得□錯骨的下場。

  天之佛審視天之厲的異界封印,堅固非常,只要她不親自取出奧義吠陀,此封印便難以動搖,聞言冷淡道:「多謝。」

  宙王已是習慣了她這張終年冰冷無情的臉,沉聲一笑:「交易之事,言謝多餘。若要謝,至佛不如儘快滿足孤的心願。那吞噬吾百姓血肉的紅潮真是讓孤頭疼至極,算上今天已經是十萬八千年再多三日,孤徹夜難眠,只一日一日等著救苦救難的至佛幫孤解除這心頭大患,能有半日喘息也知足了。」

  天之佛收回視線,漠然看他:「阻隔的萬里城牆已經建好,你現在可以著手將紅潮引入苦境,通道就在無向經緯,紅潮在苦境日落後出現,日升後返回中陰界」

  宙王未曾想她動作如此快,詫異一笑讚歎:「至佛果然是慈悲仁慈,為了我中陰界子民不惜犧牲三千苦境男丁,大恩大德孤定銘記在心,不敢忘懷。若來日苦境有人敢以此事論罪,孤定為至佛一還清名。」

  天之佛說完便轉眸再次看向了天之厲的封印,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宙王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是天之厲負傷累累的左足,雖已石化,卻是完好保存著受傷時的血肉猙獰,天之佛可真是對枕邊人也下得去這狠手,眸底笑意不由得濃重:「天之厲封印在此,至佛可以放心,只要孤在一日,封印便一日堅固,除非得到至佛命令,否則孤縱死也不會讓任何人動到封印,天之厲更妄想破封,孤一定讓他禁錮此地,在佛骨天鎖下化為灰燼。」

  言罷伸手做了個請,誠意相邀道:「如今厲禍已除,至佛不妨留在中陰界做客幾日再回返,中陰界與苦境風俗不同,更與異誕之脈相異,至佛亦可做一比較,若是喜愛中陰界,孤可特為至佛開闢一處如青蕪堤的道場,便可免卻奔波中陰界和苦境之累。」

  天之佛冷漠掃他一眼:「宙王,吾的底限你若觸犯,中陰界便該易主了。」

  話音尚未落盡,便化作一點金光,威冷消失。

  威脅他莫有入侵苦境之心麼?宙王陰沉笑望著她消失的身影,到看不到時變成了縱聲狂笑:「天之佛啊天之佛,你以為殺了天之厲便能擺脫一身污穢麼?聖潔莊嚴的佛者,有了天之厲的孽種,你此世都無法翻身,居然仍敢如此高傲,真是符合孤的胃口,孤越來越喜歡看到你出現在中陰界。苦境,孤要定了,來日,孤會送你一份大禮。」

  一旁的緞君衡震驚暗一凝眸,上次他隱隱感覺到的靈力,難道天之佛當真竟孕育了天之厲的孩子?這怎有可能?宙王擁有探得生息純靈的能為,方才骷髏頭靈力退縮畏懼,竟是因天之佛腹中之子麼?此子怎會有那般強盛的靈力?

  離開中陰界的天之佛直往無盡天峰,見佛骨鎖鏈由山巔捆鎖,卍字法印駭人威懾,殺氣和聖氣同時出現,金光籠罩整個山峰,熟悉的佛力一直從山峰內散出,曉得劍通慧已將自己封印入了山峰內拉扯鎖鏈另一端,一闔眸合十雙掌念了一句佛語,便飛身消失直奔青蕪堤。

  到達青蕪堤時,天色已漸漸泛亮,一陣陣與往日相同得輕柔晨風輕過身旁。湖邊草地上,蘊果諦魂垂頭拄著眾相枯輪禪杖佇立。

  天之佛凝眸破空而降,平和出聲提醒:「蘊果諦魂。」

  一直沉在擔憂中的他才猛然回神,轉身見她面色清和,並無鬱色,果在一個時辰內安然無恙歸來,敦厚剛毅的面上頓時一松,如今還有四個時辰,足夠此次相談。

  天之佛走近,拂袖化光一掃草地,地上現出了一張石桌,兩側是兩個蒲團:「坐!」如今天之厲的事情塵埃落定,有些事他要與她相談,她亦必須要與他談。

  蘊果諦魂聞言化光收起禪杖,依言坐下,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天之佛盤膝而坐後,抬眸凝視他,淡淡笑笑:「數月之隔,讓你對吾陌生了。」

  蘊果諦魂眸底凝沉,解下右手腕兒上的念珠放在石桌上,手掌一覆,直言不諱:「是你變了。」

  天之佛笑意未變,平靜道:「不該變得並未變,其他不過塵煙。」

  蘊果諦魂見她如此清醒,卻又是如此的糊塗,皺眉沉聲道:「你腹中的孩子亦是塵煙嗎?除吾之外的任何一人知曉,你和他都將面臨萬劫不復之地!」

  天之佛聽了,翻掌將洞窟內的大玉瓶吸出,還有兩個玉杯,垂眸不露心緒邊倒花露,邊緩慢道:「你不說出,佛鄉便不會知道,佛鄉的清譽不會受損,孩子也會平安無事,吾護得了佛鄉,也護得了孩子,誰都不能傷害他。」

  她讓他知曉便是篤定了他不會洩露,蘊果諦魂邊聽,邊看著她面上漸漸凝結成的威嚴,眉頭皺得更緊:「你要如何保護?現在他不會洩露,日後你身形大變,任何人都會看到,你現在還可用佛力隱藏他的蹤跡,一旦到了六個月後,他的氣息根本封印不住,你要如何應對?」

  天之佛將倒好的花露遞給他,笑了笑:「再誕下他前,吾會在青蕪堤閉關療傷,此消息由你傳出,等他降世後,吾再出關,無人會懷疑,這期間需你費心處理佛鄉事務。」

  蘊果諦魂聽著接過花露沉默飲著,直到喝完了一杯,才抬眸嚴肅盯著她道:「事已至此,吾會幫你。但吾要你一個回答,你保這個孩子是因動了凡心,還是因他為眾生之一。」

  他果然不會對方才的回答滿意,終究是問了出來,天之佛笑笑未做回答,只默然轉眸望向水波粼粼得青蕪湖,眼前恍惚浮現出了那夜天之厲戲笑凝視她的模樣,許久後緩緩闔上了眸,恍然笑著歎息一聲:「你想要問的是吾是否對天之厲動了凡心?」

  蘊果諦魂未料她直接說出,微凝眸,按壓在念珠上的手掌加了力道,頷首:「是。」

  一聲坦然的承認,卻是換來了她再次的沉默。

  蘊果諦魂並未發怒,亦靜默凝著正在強壓波瀾心緒的她。

  良久後,還是蘊果諦魂又開口,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吾知道了來龍去脈方能確定如何幫你。你既選擇了殺天之厲,便是佛心未改,其他無關緊要。佛鄉需要原來的天之佛,天下信眾需要原來的天之佛,吾卻只需你這個同修安然無恙,佛心不變,其他一切都不過是虛無色相。」

  天之佛並非擔心他不解自己心思,只是不知該如何言說,聞言思緒卻突然清晰,睜開雙眸看向他,眼底露出絲淡然笑意:「如你猜測,吾對他因殺生情,因恨生愛,異誕之脈與他共度數月,無悔,今日殺他,無悔,來日為他生子,亦無悔,」

  三個無悔,蘊果諦魂聽她說得平淡,從未曾對人世滄桑別離有感的心頭卻泛出絲沉重壓抑,皺緊了眉頭。異誕之脈他們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冷傲堅執的性子,若要動搖,無異於撼天動地,如今有此結論,天之厲對她之影響絕非尋常。

  他是被封印了,異誕之脈發生的一切卻又將頑固得永遠埋葬她心中,不死不滅。世上除了必須要被她殺死的天之厲,這個她孩子的父親,再無人可以讓她解開執念。

  天之厲必死無疑,過往只能成了她心頭永世無法拔出的刺。

  天之佛說完後便靜靜凝視著玉杯中的花露中自己倒影,從他對面看去,銀色的發,端重的身姿,威儀不可褻瀆的面容,竟是比曾經的她更莊嚴了幾分。

  猜不到她究竟再想什麼,唯一能懂她此時沉重的人被她親手封印在了無盡天峰,她的不言,只讓過往顯得更加深痛,世間能言的向來只有歡喜,剩下吞下去的便是血淚,一旦言出,便是痛苦還不夠深沉,而她……

  蘊果諦魂知她此時需獨處,放下玉杯拿起佛珠起身:「吾離開了,你靜心在此,誕子時吾再回來。既是療傷,便將青蕪堤封印,以防有心人窺視,吾會不惜一切代價護你和孩子平安。有你教導,孩子縱有他的血脈,也不會步入歧途為禍。」言罷便化光消失,剩下未解的疑惑待她安然誕子後再談。

  他如今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天佛殿療傷時已察覺出她功力少了二層,隨著孩子再長大,只怕功力會全部消失,屆時一旦被人發現,她將陷入險境,淪為所有人討伐攻擊之人,她和孩子必有性命之危,除了他,世上無人再能助她。

  同修萬年,這是他為友唯一能做的,天之厲再罪大惡極,亦不及子,更何況還是她毀掉了長生之軀才有的孩子。

  他離開後不知過了多久,天之佛一杯一杯飲下了玉瓶中所有的花露,才凝眸起身捧著玉瓶,向洞窟走去,卻在走到邊口時,步子不由得一頓,抬眸向並排放著竹床望去,兩床被褥乾淨疊放著,那一日他還在躺在上面,等著她帶花露回來,天之佛凝視著想起恍如前世的往事,突然溫柔笑了笑,便垂下眸,緩步走入,將空蕩蕩的玉瓶放在了桌上。

  隨後向洞窟口揮出一掌,恢弘的佛力夾雜著透明的開天闢地雄力波濤洶湧著湧去,洞窟口頓被層層疊疊的結界封堵,足足有二百層,若是有人來犯,縱使有天之厲般功力的人亦一日只能攻破一層,二百層便是六個月二十日,足夠撐到孩子出世。

  蘊果諦魂幫她,她卻也不能不做任何事情,世事難料,她可以不顧自己安危,卻不能讓孩子有任何危險,她已負他,這是唯一能補償他,也是她行到生命末路唯一能留在世上的東西。

  異誕之脈皇宮王殿中,一片肅殺冷沉彌漫,劫塵,貪穢,咎殃閉目站著一言不發,只等不願相信變故的魑嶽,克災孽主、剡冥和魈瑤回來。

  他們豁出性命疾奔用了一日,終於在這日日落前返了回來。

  四人光影一出現在殿內,魈瑤悲憤氣怒的聲音便刺耳而起:「她竟然心狠手辣對大哥用了佛骨天鎖!」

  劫塵,貪穢和咎殃一震,刷得睜開了眼,厲色道:「那是什麼?」

  魑嶽面上一片陰沉,強忍怒氣詳細解釋了,道:「大哥化石像自保本還有生機,佛骨天鏈一鎖,便會逐年吞噬生機,若在一千年內不能破掉封印,生機盡散,必死無疑。」

  他也不過秘密隱藏在暗處聽到了巡視的金剛密語言說,如何破除封印毫無頭緒。

  咎殃看著他們四人的面色,已曉得了這情形,瞬間僵硬白了面色,怒極反笑:「好個渡化蒼生的天之佛!好個慈悲為懷的天之佛!好個有情有義得天之佛!」

  劫塵心底對她放他們離開的最後一絲複雜,聽後瞬間全部化為了永生生死不休的恨意,她蒼白的面色反倒因此恢復了正常,冷靜道:「你們還聽到了什麼?」

  剡冥回憶著當時兩名金剛首領密語得話:「元種厲族死時灑出的血天生與天鎖相生相剋,能夠腐蝕天鎖。」

  劫塵眸光忽然一閃,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冷凝問道:「何意?」

  魈瑤道:「只要我們七人中的任何人死後將血灑在天鎖上,便可讓它消失吞噬生機之能。」

  貪穢倏然擰眉,警告盯著六人道:「需要幾個人的血才能達到此效?天之佛陰謀算計,怎可能允許手下洩露消息?又怎可能讓他們知曉如此重要機密?」

  一直被此影響險些動心去做的魈瑤猛然驚醒,怒憤厲沉:「卑鄙!她放了你們回來,分明是要降低我們戒心,不費一兵一族讓我們自投羅網紛紛送命!此法根本無用,屆時她一舉兩得,既殺了我們,又殺了大哥。」

  咎殃沉暗了嗓音:「難怪大哥最後趕我們走,讓回來後立即封印異誕之脈。」

  魑嶽驟闔住了眸壓下心底痛意,沙啞道:「他深知天之佛手段,我們並非她的對手,憤怒之下,我們必然會著了她的道。此次劫難,因他輕信天之佛而起,最不願的便是我們再因救他而出事。」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再難出聲,大哥這話已是準備赴死之意,讓他們所有人莫思復仇,安然活著將異誕之脈的厲族永遠延續下去,各自僵冷垂下了眸,死寂盯著腳下的黑玉石。

  七人就這樣一直站著,凝固的時間漫長,殿外天色從黃昏變為夜色,又漸漸變為了晨光明亮。

  日還是同樣的日,風還是一樣的風,吹進殿內卻是更加難解的沉哀恨痛。

  劫塵先抬起了頭,掃過六人,冷厲堅決道:「大哥要救,我們七人也決不能少一人,厲族不止不能亡,還要在來日大哥破除封印後,更加強盛。暫時照大哥說得做,沉封異誕之脈。」

  沒有了天之厲,她于公於私皆是七人中地位最高者,六人毫無異議,頷首尊令:「是。」

  話音落後,七人便一同化光消失去了皇極七行宮闕闐關。

  片刻後只見皇極七行宮頂端的象徵日月星三光的渾荒儀,瞬間激射而出浩瀚洶湧的紫紅藍綠灰白火七色光芒彙聚向與苦境相連處。

  本還漩渦般的透明入口瞬間弭平,與異誕之脈的天地融為一體。此時在苦境天際可見的相同的漩渦消失,只剩下清風拂過,吹動著浮雲飄過平滑湛藍的天際,安寧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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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第九十五回

  第九十五回

  異誕之脈消失後兩個月,靠近原來苦境和它結界週邊有四人急速奔來,又震驚迅速返回統治苦境的四個帝國之中。

  皇秦帝國大王聽完探子回報,沉沉冷笑一聲,天佛原鄉竟然對他們封鎖近期內發生的事情,以為如此他便什麼都無法知道麼,遲些而已,他總有辦法查出想要瞭解的,如今天之厲被封印,厲族從此銷聲匿跡,借天之佛的手除去了他們的心腹大患,日後便只剩下天之佛還攔截在他霸業的路上,想著他眸底暗壓的野心陰冷在不掩飾,當即提筆疾書。

  「天之厲敗亡,兩害去其一,只剩下天佛原鄉的天之佛。佛鄉現如今由蘊果諦魂代為主持,天之佛身受重傷,正在青蕪堤閉關療傷。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如今正是除去天之佛的最佳時機,我們三人何不暫時放下私心,共謀此事,剷除我們共同的威脅天之佛後,再談天下之爭?……若三位贊同,十日後在四國共同的交界處——柳淵不分界見面,諸事會面後詳談。」

  同樣的內容一寫三封,寫完後他將信交給信使:「儘快送到漢王,楚王,燕王手中,不得有誤!」

  「是!」

  就在信使離開後,「哈哈哈!」伴隨著笑聲,王殿內突然一陣沛然充溢的陰冷邪氣出現,邪氣夾雜著濃重的暗綠色濁氣,令人作嘔至極,這股味道並不好聞。

  秦王眸底一絲戒備和陰冷凝聚,面不改色地靜坐在王座上,看著邪氣中漸漸顯露出來的人臉蟲身的怪物:「閣下冒著褻瀆皇威的死罪入殿,響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有何難處,寡人定不吝相助。」

  鬼覺神知聽得出其中的冷意,卻是微微笑了笑,謙卑順目,恭敬垂著頭,開門見山道:「鬼覺神知是來助王上的,天之佛不止是王上的敵人,亦是吾的。」

  秦王不動聲色,記住了他的名字,不徐不疾道:「哦?」

  鬼覺神知笑著繼續:「王上懷疑吾這個來歷不明之人亦正常,吾亦不奢求立刻得到王上信任,日久見人心,鬼覺神知有這個自信,最後能得王信賴。」

  秦王陰沉的心思不改,面上卻溫和露出了笑容,起身從座椅上下了殿上,虛手去扶他:「謀士言重,既是遠道而來助,寡人歡迎之至。」此人不可等閒待之,既準確無誤找來了他,必是掌握了什麼,是敵是友,先將他留在皇秦帝國再做處置。

  鬼覺神知看到手便順勢抬起了頭,感激笑道:「能得王上如此厚禮相待,鬼覺神知不虛此行。」說著見秦王對他如今的形貌訝異,繼續道:「王上定然疑惑方才吾為何言天之佛是吾仇敵。」

  秦王故作震驚,關切問:「謀士可願說出。」

  鬼覺神知歎息笑了笑,用忍辱負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淡然口氣道:「吾原來亦和王上一般是人,曾開創一派道門,如今這幅模樣全拜天之佛所賜。這千年間厲佛爭鬥時,天之佛為了得到異力,不惜與魔鬼交易,降落一本附著異力的《聖魔元史》,因吾所修功體特殊,她便用吾的血肉之軀作為媒介,吸收書中異力。聖魔元史隨著異力消失而毀掉,她功力大增,吾便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天之佛竟是這等……」秦王眸色頓時驚變:「罔顧性命之人!」

  鬼覺神知平靜道:「王上不必為吾憤慨,她如此做亦是為了天下蒼生,如今除去厲禍,功德無量,吾並無怨怒,只是……」

  秦王見他說著眼底有黯然悲憤急閃而過,關心又問:「只是如何?」

  鬼覺神知忽然垂下了眸,再出的嗓音有些沙啞哀沉:「她不該殺了吾無辜的女兒和女婿,還有那兩個尚未出世的外孫。吾可以不為自己報仇,卻不能讓他們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吾只要她的性命,絕不濫殺無辜。」

  擊珊瑚,擎海潮,吾的好女兒好女婿,你們不該阻吾大業,任何阻止的人都該死,死於吾手中總比死在別人手上好些。

  秦王識人無數,眸光暗暗一閃,雖人有做戲,但他這番錐痛在心的模樣卻絕非偽裝,不管先前所言真假,此事卻不會是假,若有所思一凝眸:「天之佛,怎會如此心狠手辣!」

  鬼覺神知沉默片刻平復了心緒才看向他淡淡笑道:「吾的事不要緊,王上國事為要。今日前來,便是為了告知王如何除掉天之佛。」

  秦王面露難為之色,沉凝頷首:「謀士請講。」亦不回座。佇立聽著他說。

  十日後,柳淵不分界,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巔上,收到信的三王全部如約來到,不早不晚。

  秦王先於三人到達,見此面露淡笑:「別來無恙!」

  三王回以微笑:「秦王還是老樣子!」

  秦王伸手向不遠處的石桌做了個請,笑道:「坐下談,此地隱秘,沒有人會發現我們的行蹤。」

  漢王坐下後,肥厚油光發亮的臉上露出絲懶散的精明:「天之佛縱使有傷在身,也並非輕易能夠剷除,莫忘了她背後還有天佛原鄉和龠勝明巒,蘊果諦魂亦不可小覷,此事還須從長計議。」

  燕王若有所思道:「如何能能神不知鬼不覺將天之佛殺死在青蕪堤?」

  楚王終年陰沉的臉依然如舊的陰沉道:「須先弄清楚天之佛現今情形到底如何,知己知彼方能有的放矢。蘊果諦魂讓眾人所知不過是療傷,這傷多重,要療多久,我們毫無頭緒。常理而言,在她徹底康復前皆可動手。」

  秦王笑道:「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一旦打草驚蛇,引起她和天佛原鄉戒備,便再無機會,所以一擊必須中,只能成功,若敗了,」說著他意有所指掃過三人:「我們便只能屈服於她和佛鄉淫威。」

  三人對視一眼後,淡笑看他:「秦王有何建議,不妨直言,此次邀約既由你發起,日後行動便唯你之命是從。」

  秦王本就有此打算,面上故作詫異謙虛,急道:「這怎可!統率之位有能者居之……」

  三人哈哈大笑著打斷了他的話:「秦王不必謙虛,此位非你莫屬。」

  秦王又再三推辭了片刻,三人繼續堅持下他才算是接了下來。

  漢王笑道:「現在你可以使喚我們辦事了,不必忌諱。」

  秦王知他說笑而已,輕笑一聲便將知道的一件驚天秘世說了出來。

  三人聽後,眸光中皆有了不可置信的恣意笑意:「當真麼?」話音落下後,漢王的眼底還有一絲隱而不現的□急閃而做。

  秦王點點頭,笑道:「此事是一名叫鬼覺神知的世外高人告知,天之佛在異誕之脈不止與天之厲苟且,還懷上了他的孽子,此子來日必成禍害,為禍蒼生,更是你吾的大敵。天之佛明知此子是禍,卻依然徇私不除掉,這療傷閉關不過用來掩人耳目罷了。」

  燕王若有所思笑著道:「你的意思,天之佛在閉關等著此子降生。」

  秦王頷首:「鬼覺神知已言,她有子會如尋常婦人,十月懷胎,自然要顯懷,如今已近七個月,只怕我們若是現在見了,都認不出來她是天之佛。」

  楚王聞言忽然笑出了聲:「你想要如何做?」

  秦王笑得意味深長:「婦人誕子後最是虛弱,天之佛亦會面臨同樣困境,只要我們掐準時機攻入,她為了保護此子,自然會豁出性命,縱使向蘊果諦魂求援,他們也來不及趕到。」

  燕王還是有顧慮:「天之佛並非凡人,縱使虛弱,亦能輕易應付攻擊,並無所想這般容易。」

  漢王和楚王聞言看向了秦王。

  秦王氣定神閑,淡笑眯眼:「她的功力早已因孕育此子消失,直到生下後方能恢復,我們只須在她誕子的末期動手,她絕不會有生路。鬼覺神知已將途中可能遇到的一切困難解法都告知。我們四人各自攜帶一名護衛動手,天之佛屆時必死無疑。」

  燕王、漢王和楚王暗計較在心,但在此事上卻是放了心。

  秦王又繼續道:「時間快到時,吾通知你們,屆時我們各自出發,在青蕪堤外秘密匯合。」

  三王笑著頷首。

  最後又商議了些事情,三王起身告辭,漢王待燕王和楚王走後,特意留了下來,走近秦王笑得意味深長:「只要你將天之佛的屍體最後留給吾,日後漢國任由你驅使,吾將是你來日的同盟者。」

  秦王瞭解各國情況,漢王驕奢淫逸,曉得他是對天之佛這具獨一無二的佛體有了興趣,方才說到天之佛委身天之厲,他眼底的饞涎□卻是瞞不過他,那個天一般高高在上的人麼,若能佔有,倒也卻是一番成就,料漢王他屆時不敢反悔此次交易,微微一笑:「吾不能承諾必然會達成漢王心願,但會竭盡所能去做。」

  漢王聽到此已知有大半的可能,只要秦王願意去做,他口中的鬼覺神知非尋常人,滿意笑呵呵得帶著護衛化光消失。

  中陰界和苦境的交界處一念之間,鬼覺神知眼泛紅光,凝著與他一般高的聖魔元史,內中閃動著秦王目送其他人離開後,也帶著侍衛消失的畫面,陰冷一笑:「順吾者昌,逆吾者亡,秦王,你這次做得甚合吾的心思,日後自不會虧待你這個表裡不一,暫還聽話的手下。」

  說完蟲爪又一掃元史,本還在柳界不分淵的畫面頓時到了另一處他恨不得鏟為平地的所在——青蕪堤。

  青蕪湖水波光閃爍,菩提樹葉隨風飄動簌簌作響,溫和靜謐中空無一人。

  草地相連的洞窟口層層結界清晰映入眼中,金色的佛光閃爍著,視線無法穿透,洞內發生什麼也看不到。

  鬼覺神知陰沉嗤笑:「區區結界便想阻撓遠道而去的客人麼?樓至韋馱,你太無禮了,無禮的人總是該受些教訓,越慘痛越好,以後你便再也不會犯了。」

  說完蟲爪一收,畫面頓成漩渦消失,聖魔元史成了一本普通的石書。

  三個月後,青蕪堤。

  結界的洞窟口微微泛起漣漪,一陣腳步聲窸窣響起,在內療傷休息了許久的天之佛扶著洞窟壁緩慢走出,輕動的金色紗衣不系衣帶,已近產期高高隆起的腹部隨步若隱若現,她頭微垂,一手輕撫在腹上,凝眸注意著腳下的路,披散下的銀髮遮蓋的面容依然莊嚴聖潔,卻是帶著些許失去功力的蒼白。

  就在走出洞窟口時,腹內一陣每日必有的踢動,異樣的疼,天之佛低低吸了口氣,停在洞口,眸底無奈露出絲溫柔在腹上輕撫,一手扶著洞窟壁站著不動。片刻後待這陣兒微痛過去後才繼續向洞外走去,最後停步在了湖邊那塊巨大的卵石上,便是當初她夜夜看著天之厲在湖底治癒病體時所在。

  湖岸邊的涼風不時吹拂而至,天之佛身上的紗衣和垂下的銀髮隨之飄動,波光蕩漾的湖水中凸出的腹部異常清晰,天之佛垂眸凝望著水中自己的身形倒影。

  不知過了多久,倒影旁忽然浮現出了天之厲的黑色身影,剛毅威嚴的面容,垂下簡單束住的黑髮,他如往常般抬手摟住她腰身,另一手抬起輕覆到腹上,幽深的雙眸凝視她:「孩子快要生了嗎?」

  天之佛恍惚回眸對上他的視線,笑點了點頭:「嗯,可能就是這幾日。」

  天之厲不由俯首輕吻住她的唇,手指輕撫著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為孩子取名質辛吧。」

  天之佛怔了一怔,緩慢挪步,轉身仰頭笑凝他:「為何?」

  話音剛落,突然噗通一聲,湖水中蕩漾起了一圈圈的波紋,天之厲的身影消失,天之佛怔怔迷離著神色,沉沉歎息了一聲,驟然闔住了眼,手指緊按在腹部,質辛,質心,吾的心已永遠為你之質,天之厲,吾便為孩子取此名吧。  


第373章 第九十六回

  第九十六回

  思量甫定,掌下腹部突然毫無預兆襲來一陣劇烈得痙\攣墜痛,整個身子似要被撕裂向地上墜去,天之佛毫無準備,痛得面上一白,慌忙抬手扶住身後巨大的卵石支撐身子,紗衣掩蓋下腹上一陣急過一陣的收縮起伏,不知怎會突然如此,她趕緊抬手撫著垂眸緊張看去,面上不到片刻出了密密得一層汗珠。

  咬牙忍耐間,腹部的起伏不停反而越來越劇,疼痛亦隨之增加,天之佛渾身緊繃,面色擔憂,不知不覺疼出了一身熱汗,汗濕的手指無意識揪緊了紗衣,鼻息隨著劇痛越來越重。

  咬牙忍受良久後,那日大夫所言猛然閃過腦際,天之佛才後知後覺,一震醒悟過來此刻發生的這一切意味著什麼,手指一顫,擔憂的雙眸控制不住驚喜泛紅,下意識怔怔向無盡天峰的方向望去,視線直直穿透雲霄凝在佛骨天鎖上,她咧了咧嘴,手指不由得按緊腹部,沙啞澀笑凝噎:「他……他竟然要提前生了。」

  想起自己還在洞窟外,沒有任何保護,在青蕪堤,她和孩子陷於險地的可能雖微乎其微,天之佛卻是不敢冒一絲危險,說完後抿緊了唇,喜澀交織收回視線,緊眸扶著卵石強忍身下正分筋錯骨得疼痛站起,另一手扶住腰身,望向洞窟口層層交疊密佈的結界,一步一步踩著草地焦急卻不得不緩慢挪著。

  片刻後,終於靠近了洞窟口,天之佛身上痛楚太過,著急想快些回到洞窟便能安心,身子卻不聽自己使喚,疼得難以挪動半步,不得已停住了步子,扶著洞窟壁粗重喘氣稍歇,僅僅走了數十步,身上的衣服已全部濕透,面上一滴一滴的汗珠往地下落,

  就在此時身下突覺一熱,便有一股熱液順著雙腿滑出,不甚明顯的血腥味撲鼻而至,同時還有更強烈的撕裂痛楚襲來,天之佛忍痛一咬牙抓緊了洞窟壁,深嵌入的指尖摳落下了不少碎石屑。

  緊繃著身子忍過了這一會兒,才急忙垂頭望去,身下的衣擺已是沾染了血跡,未曾料到腹中孩子會如此急,那大夫所言至少在覺孩子要生時,六七個個時辰後才會這般,心神不由緊繃,天之佛緩吸了口氣緩解劇痛,不能再耽擱,顧不上擦汗,便又急忙邁步扶著洞壁向洞內行。

  「偽佛!往哪裡逃!」就在此時,突然身後刺耳襲來四聲厲斥,熟悉的聲音還夾雜著雄厚功力直向她背上攻擊而至。

  天之佛面色一變,四王!他們怎會來此?緊眸急望結界,再走三四步便能進入了,她顧不得避開攻來的掌,驟按緊又開始陣痛得腹部加大了步子。

  卻不料身後又來四掌連招,竟詭異得加強了先前攻來的招式威力。

  眼看還有兩步就能進入結界,她和孩子便安全了,可此招根本不讓她有機會避開。招式來得又急又狠,四王聯手勢必要重傷她。

  天之佛縱然閃躲開,四人還會有後面更毒辣得招式,這才是真正危險,一旦如此,她將再無機會進入結界。四王野心從未消失過,不早不晚恰好選在此時,必是有完全準備要取她性命,瞬息應對,天之佛顧不得細想他們如何有了膽子敢殺她,虛弱的眸威嚴冷厲一閃,陡然停住步子斂衣回身,僅有的一絲微弱功力護住腹部,冷然佇立厲色直對橫空而現的四人,冷笑看著攻來的招式,一動不動用不世根基硬生生接下了這奪命招式。

  砰得一聲過後,洞窟前她身上殺招光華爆裂出一陣刺目紅光。

  四王知曉她幾無功力,本以為此招過後她必重傷,只須乘熱打鐵再速攻數招,她和那腹中孽子必當場斃命,四雙強抑期待野心的眸子鷹隼般銳笑對視,立即起手便欲再次攻去。

  卻不料光華散去,眼前所見竟然是天之佛安然無恙佇立在幽暗的洞窟口,恢弘金光罩身,刺得他們看不清她的身形,只一雙威嚴冷峻得眼掃過他們面上,冷傲莊嚴氣勢壓迫得四人心頭一凜,手中功力震驚頓住,四人眸底笑意瞬間凍結。

  方才四人合招是鬼覺神知授意秦王教予他們,信誓旦旦可以重傷天之佛,可如今她卻毫髮無傷。

  天之佛一一掃過四人:「秦王,漢王,燕王,楚王,數月不見,吾剛剛傷癒,便勞你們盛情拜訪關切,樓至韋馱幸甚,改日定親自去四國拜訪一表謝意。」

  漢王、楚王、燕王面色不變,心頭卻已被她駭得不敢在輕舉妄動,暗怒密語:「秦王,你不是說天之佛沒了功力,現在要如何解釋?」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天佛原鄉,莫等日後,現在一旦她動手,他們四人不死也要重傷,妄想安然無恙離開青蕪堤。

  秦王面色冷沉,雙唇緊抿,出招的手在袖袍下變成了拳頭。鬼覺神知為何要騙他?難道他的目的不是要他們殺了天之佛,而是挑撥他們和天佛原鄉間的關係,他好從中漁翁得利?

  天之佛威懾住了四人,喉間強行壓制的氣血已是到了極致,目的達到,乘他們猶豫恐懼地瞬間不失鎮定,冷笑轉身,一步一步強忍重傷和身下劇痛,艱難緩慢得穩穩跨入了第一道結界。

  四人投鼠忌器不敢動作,眼睜睜看著她的衣角最後消失,只有金光結界在他們面前威嚴閃爍著,一時怒恨得鐵青了臉。

  天之厲最終都被她封印在了無盡天峰,他們此時若輕舉妄動,無異於自絕生路,青蕪堤更是她的道場,天時地利人和,她要殺他們簡直輕而易舉。

  漢王、楚王和燕王強忍怒憤看向秦王冷笑:「現在要如何?」

  秦王陰沉著臉抿唇不語,雙眸死死盯著結界。

  此時進入第一層結界的天之佛再支撐不住,驀然軟靠在了洞窟壁上,沖地嘔出一大灘駭人的鮮血,腹中的孩子似乎曉得自己的娘親正在經歷何危險,焦急恐慌得急促蠕動著要出生在這個世上,天之佛感覺腹中越來越劇烈的收縮,身下越來越嚴重的撕裂疼痛,卻是蒼白著臉垂眸溫柔沙啞道:「你無事就好,你若有事,娘如何對得起你爹。」

  本是自言自語,卻不料說完腹中動靜愈發嚴重,亦或是母子連心,體味到了腹中孩子的恐懼和擔心,天之佛心頭複雜,低語澀柔道:「娘無事,莫擔心,只要娘還在,便沒有人能傷了你,質辛。」說完便一手撐著牆壁,一手安撫緊按在腹上,艱難緩慢挪著往洞中的其他結界。

  她走過的地上蔓延了一地從雙腿間滑落的鮮血。

  強撐著走到入最後一層結界後,身下滑出的熱流突然變得洶湧急速,身體的分裂痛楚亦到了極致,天之佛雙腿發軟,疼得再難邁出一步,喘息著虛弱靠著洞窟壁。

  要想走到準備好的生子處已是沒有可能了。天之佛不得已顫抖著汗濕的手脫下了外衣和中衣,粗糙鋪到地上,解開裡衣滑落坐在地上半靠著牆壁。

  隨即她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忍痛凝眸看向身下,鋪在地上的衣裳早已被染得一片血紅,天之佛默念一聲佛咒後,便虛弱闔住了眸將全身力氣都用到了劇烈起伏的腹上,臉上的汗水不到片刻便流成了河。洞內的血腥味漸漸濃重起來。

  就在此時,一聲歎息自洞窟口響起:「你們皆被天之佛騙了,方才若非被她虛張的聲勢駭住,此時躺在你們面前的將是她的屍體,而現在她該正在裡面安心誕下與天之厲的孽子,你們四人錯便錯在不同心,各有算計。」

  此人必是支使四人的人,天之佛疼痛恍惚間聽著聲音陌生又熟悉,卻已是顧不得再去細回憶,只一陣陣得隨著腹中痙\攣喘息用著力。

  洞窟外,四人被直接戳破了心思,心底暗怒,如今已算是得罪了天之佛,要讓他們空手而歸也絕不可能,只能強忍,秦王直接沉眸看著鬼覺神知道:「如何破解結界?」

  鬼覺神知掃過四人:「稍安勿躁,雖失了先機,但也無妨,吾早已安排了後手,不止能殺了天之佛,還能讓她身敗名裂,與她所生的孽子受盡天下唾駡而死,永墮煉獄。」

  秦王沉聲道:「如何做?」

  鬼覺神知轉向他眸底露出恭敬道:「該做得吾已經做了,大王現在只須和三位王上一同破解結界,等待時間到來,王便知曉是何。」

  說完詳細說出了破解結界之法。

  四人當場便照他所言聯手提運功力,一招揮出,轟然一聲,最外層的結界輕而易攻破,驗證了他所言真假,氣急敗壞暗怒的漢王、燕王和楚王面色終於好了些,片刻不停,對天之佛的所有怒恨皆發洩在了攻破結界的功力尚,用了不到一個時辰,最外層的數十道結界被破。

  鬼覺神知看著如此效果,雙眼之中陰狠暢快的笑意漸漸浮現,頭上的兩隻觸角晃了晃,兩隻蟲手揮出一道汙邪瘴氣暗暗灌注入了四王身體內,助他們暫時倍增功力。

  天佛原鄉天佛殿,正在處理佛鄉事務的蘊果諦魂收到天之佛傳來的暗咒,面色驟然一變,怎會如此?急身化光飛出了紫竹源,離開天佛原鄉。

  卻不料剛出紫竹源,卻碰上了比他剛快一步離開的雲滄海和葦江渡,審座座前兩名護法,蘊果諦魂詫異驟掩急色,剛毅莊嚴道:「雲滄海。」

  只有調查佛鄉高僧佛者嫌疑罪行時,他們才會被專司審判執刑的審座派出,蘊果諦魂控制不住便想到了天之佛,這次四王掐準時機的偷襲,太過處心積慮,他們究竟掌握了什麼?雲滄海和葦江渡的出現是巧合去查他人,還是與四王這次攻擊有所牽連?心頭不由沉了沉。

  雲滄海亦未曾料到碰到了他,微頓身形,帶著敬意合十雙掌:「地藏聖者。」

  蘊果諦魂面色未變,回了一個佛禮,便斂眸化光繼續離開,面色緊繃直奔青蕪堤。

  雲滄海見蘊果諦魂要去的地方竟與他一樣,若有所思一凝眸,當即化光而去。地藏聖者去青蕪堤是要見至佛嗎?匿名者信中所言是真是假,到了青蕪堤便可立即驗證,聖者對至佛之事是否知情?屆時見機行事。佛鄉不容人污蔑,但也絕不姑息罪者。  


第374章 第九十七回

  第九十七回

  青蕪堤,一陣陣的結界攻破聲刺耳響起,駭然的功力光華不時從洞窟口激射而出。僅僅兩個時辰,四王已攻破到洞窟深處,只剩下了最後一道,亦是功力雄渾最難攻破的一道。

  四王一路順暢攻破了前面數百道結界,本以為可一氣呵成徹底破了所有結界,將天之佛當場誅殺,卻不料最後一道竟是不可置信得威力悍然。

  他們攻出的所有功力都被結界瞬間吸收,未曾減弱,反倒成了加強它的罪魁禍首。

  盡在咫尺的洞窟深處,可卻因因結界阻隔,眼前只有一道恢弘佛光,看不見內中天之佛到底是何種情形,她當真在生子,還是別有內情,眼見才能為實,真相立刻便要揭曉,亦能立即誅殺她,卻是被這可恨得攔路虎頑固阻擋,毫無結界辦法。

  四人急得怒紅了眼,一招過後,猛然頓住功力。

  秦王強壓急切,回身看向洞窟外草地上站立得鬼覺神知:「謀士,現在該怎麼辦?」

  鬼覺神知是掐好了時間讓他們攻破這些結界,就在此時青蕪堤外此時有了動靜,一切如他所計畫,向洞窟口莊嚴恢弘的結界諷笑看了眼,胸有成竹笑道:「這最後一道結界便不用我們費心了,四位王上請先隨鬼覺神知去一處地方,很快便可看到天之佛聲敗名裂,我們以逸待勞便可。」

  漢王、楚王和燕王匪夷所思,擰眉,秦王未說什麼,終究還是又選擇了相信他,鬼覺神知虛化身影消失,他便亦隨之而去。三王見此,冷眸怒掃一眼鬼覺神知站過的地方,暗咒不得不離開。

  他們消失的瞬間,可以阻隔一切視線和聲音的結界內,「哇啊……哇啊……」聲嘶力竭得清脆啼哭聲突然破空而起。

  聲音雖被封鎖在洞窟中,靈氣非常的青蕪堤的本還平靜的湖水卻已感知到了微小的靈力變化,一陣水波蕩漾,便有濃霧繚繞浮現,一股若隱若現得曇花香氣隨著霧氣悄無聲息彌漫在整個青蕪堤。

  洞窟內,一個光不溜秋蜷縮著小拳頭和小腿躺在天之佛臂彎的小嬰兒,還在哇啊哇啊的啼哭著,哭得撕心裂肺得傷心,紅嫩的小身子沾著血跡,小臉哭得通紅,緊閉的小眼睛下一顆一顆得滾著小淚珠,柔軟無助得小身子一抱進便本能得緊緊貼在她胸口,哭聲因這才漸漸小了些,小嘴一蠕一蠕,緊閉得小眼睛還無法睜開。

  天之佛滿臉汗水疲憊的雙眸竟控制不住有了淚光,只看了一眼,便急忙脫下裡衣將孩子小心包在了裡面,以防凍著他,只露一個小小的腦袋在外面。

  一縷一縷濃黑的胎髮,色澤與天之厲的一模一樣,完全是繼承了他的。

  天之佛垂眸凝視著,嘴角澀然笑了笑,輕輕親了親他埋首在胸口不再啼哭安心睡過去的小腦袋:「娘的小質辛!」

  話音剛落,洞窟內的最後一道結界突然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重擊,是熟悉得已經數千年未曾再見的佛力,還有另一道更熟悉的。

  天之佛面色微變,怎會是雲滄海和葦江渡,本還沉浸在見到腹中孩子的喜悅陡然凝窒,手臂一緊護著孩子,沉眸向結界外望去。

  只見來了得蘊果諦魂正在破除她的結界,後面雲滄海和葦江渡配合助力。審座坐下之人來此,他們怎會出現在青蕪堤?

  本已睡著的孩子似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安,突然又開始哭了起來,聲音沒有方才大,卻是莫名得讓人揪心,天之佛急忙回眸,俯首低低出聲安撫著恐懼害怕的孩子。

  洞窟結界外數招過後,威悍至極的封印結界有了鬆動,雲滄海頭上已有了薄汗,微頓招式,看向面色繃緊嚴肅的蘊果諦魂:「聖者在擔心什麼?既是至佛設置了結界,應當安然無恙,等她療傷後自行走出便可,我們在此等待。」

  蘊果諦魂招式未停,嗓音沉凝:「洞窟口有血跡,至佛重傷未愈,必是在青蕪湖邊專注療傷時受到來人攻擊。她一時不察,才會被傷,可想當時情況緊張,是否有時間能進入結界,尚是問題。一會兒打開結界後,才能曉得她是否安好,若有不測,我們也可及時相助。敢來青蕪堤尋釁滋事,此人定有十足把握能重傷至佛,吾等不起,至佛更等不起,若非今日吾巧合有心來此一看,還不知竟發生了這等險事。」

  說完便抿唇,繼續加強了招式,金色蓮花光力一陣強過一陣攻擊而去,封印結界上漸漸有了裂紋。

  雲滄海亦知他所言在理,擰眉便繼續又運使出了能夠破解結界的佛力。

  片刻後,蘊果諦魂突然向二人看了一眼:「天之厲已然被封印,異誕之脈亦從世間消失隱匿,又是何等人想要禍亂苦境?一旦至佛出事,必然震驚苦境,引起百姓惶惶不安,吾佛鄉威嚴掃地,此事暫不可洩露出去,以防其他有心人從中取利。」

  雲滄海和葦江渡未曾往此處想過,聞言頓被提醒,想起了他們這次被審座派出調查,完全是因匿名者之信,可偏偏在天之佛身受重傷療傷時受了攻擊,這若非巧合,便是有心人為之,暗記在心,擰眉點了點頭:「聖者放心。」

  話音落下又過了一炷香的時辰,轟然一聲,眼前三道佛力齊齊攻在了結界上爆沖而起刺目光華,雲滄海和葦江渡都被這股駭人佛力震得退了數步,才堪堪穩住步子,只有蘊果諦魂安然無恙,未曾受多大影響。

  洞窟碎屑合著塵煙漸漸散去,露出了洞窟內的情形。

  天之佛嘴角帶血正盤坐在竹床上運功療傷,面色帶著些許蒼白,衣裳有血跡,卻是絲毫不減莊嚴,金色巍然的佛力罩滿了她全身。

  蘊果諦魂眸色暗凝向她金色紗衣掩蓋的腹部掃了眼,已然平躺,如未曾有孕時,緊繃得心神越發繃直,暗暗向只有一床、一櫃、一椅、一桌的洞窟四周望望。她把孩子藏在了何處?地面上也沒有血跡,該是她藏起孩子後做了處理。

  雲滄海和葦江渡見此提步靠近蘊果諦魂,卻也不敢邁步進入洞窟內中,天之佛正在療傷途中,不可打斷,否則內力反噬,更加不妙。

  就在此時,天之佛卻是散去了周身功力,不再療傷,睜開眼撩起衣擺下地冷威掃過三人,走近:「是你們。」

  蘊果諦魂倏然便明白了她要做什麼,面色暗變,才剛剛誕下孩子,此時出去,她難道不知會有何後果,現在沒有什麼比她的身體更要緊,皺眉便合十雙手:「至佛療傷要緊,偷襲的人由我們去抓。」

  天之佛曉得他親自動手破除結界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亦提醒她,儘快安置好孩子,能避過雲滄海和葦江渡,可審座手邊這兩位護法絕非可輕易打發的人,審座必掌握了至少看來是完全事實的證據,才會派人調查,她務必要有不容懷疑的證據推翻這些,才能保得她和孩子暫時度過險關,而四王,再不殺殺他們戾氣野心,短期內苦境勢必又要再起紛爭,得來不易得和平將再次打破,冷嚴看向蘊果諦魂:「吾已姑息四王太久了。」

  說完便肅然化光消失。

  雲滄海和葦江渡亦明白她這是中斷了療傷,對視一眼,葦江渡會意,當即跟去。

  蘊果諦魂暗一緊雙拳,她恢復了功力?當即看向雲滄海:「吾去了,你留下以防有人偷至。」

  雲滄海肅然頷首:「是!」

  待蘊果諦魂離開後,他卻是眸底多了一絲審視,步入了洞窟內天之佛方才所在位置,若有所思細細查看各處。

  青蕪堤東南三十裡外竹林中,鬼覺神知千算萬算未曾算到天之佛會來,本以為審座之人剛剛趕到,然後發現她和她生的那個孽子,他們便可理所當然得出現相助緝拿,卻不料等來的卻是她即將到來的氣息,還等待看好戲的蟲眸震驚一變,她怎可能會恢復了功力?怒恨紅了眼睛,暗咒一聲,慌忙化光消失,向青蕪堤外逃去,根本不顧與他在一起的四人。

  一旦讓她發現,他現在功體只有死路一條。

  在他身後隱藏的四王不料他突然狼狽消失,面色微變,顧不得細思,直覺不妙,急身同樣要離開。

  不想已是遲了一步,剛凝功的瞬間便被破空而來的四道駭人光刃射中了任督二脈,全身功力全被封印。

  天之佛!四人陡明白了鬼覺神知為何要逃,他居然不顧他們生死,面色陡然鐵青,發覺一絲功力也使不出,心神恐懼一凜。

  天之佛威嚴破空降在他們面前,一一掃過四人強撐鎮定的臉,冷厲沉色:「吾在洞窟時已給了機會,你們卻不知悔改速速離開。當真以為有傷在身,你們便可殺了吾,爭奪苦境天下嗎?自不量力,放肆誑妄。天之厲尚不是吾對手,你們以為又能在吾手下過上幾招?」

  說著她的雙掌緩緩抬起,四人從未見過的駭人佛力霎時通天貫地而起,天之佛金色紗衣和披散的銀髮烈烈飛舞,青蕪堤霎時風起雲湧,天地變色,身旁的竹林如在狂風暴雨中劇烈搖晃,所有的竹葉全被震落,漫天飛落,如利箭般直直射向他們身上。

  四人面色驟變,天之佛分明就有功力,哪兒有什麼懷孕生子,剛剛生子的婦人肚腹間根本不會如此平躺,漢王楚王、燕王又急又怒,恨自己輕信了秦王,漢王怒視面容聖美的天之佛,還肖想的心思早已嚇得全尿在了褲子裡:「濫開殺戒!枉你是天之佛!」說話間滿臉的肥肉直顫,雙腿間濕漉漉得,顫抖著站都站不穩。

  急追而至的葦江渡和蘊果諦魂見此情形,凝眸平靜淩空停住了身形,亦不動作,只橫空俯視天之佛處置四人。

  天之佛雙掌功力不停,眸色冷然一掃漢王,漢王被她眼底莊嚴冷冽駭得面色發白,瞳孔一縮,鼻中的呼吸窒住,彭得一聲倒在了地上。

  「殺戒?」她莊嚴冷笑一聲,「你們還不配吾動手。」雙掌倏然落下,齊射得萬葉凝結在了他們身前,昏暗的天地雲開霧散,還曾殺氣森然的竹林亦瞬間一片清新明媚。

  四人以為不配她動手,也就是她不會殺他們了,緊繃到極致的心口一松,剛剛穩下心神喘了口氣。

  卻不料接下來天之佛又口啟佛咒,凝結的竹葉突然一瞬攻擊,裹挾著駭人氣勁兒全部射入了他們體內,四人功體經脈瞬間被齊齊斬斷,真氣潰散,四人砰砰四聲跪倒在了地上,再也使不出一絲功力,才知她所言竟是要廢了他們所有功力和身體根基,日後再也不能修煉,霎時七竅流血,怒憤白了面色,「偽佛!你卑鄙無恥,不得好死!」

  天之佛對上他們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視線,威嚴出聲:「你們四人日後好自為之,回去安分守己做你們的帝國之王,若再有不軌之心,今日天之厲的下場便是你們明日的結局。」

  說完凝功千里傳音,讓埋伏在青蕪堤外的各國護衛進入,將他們四人背離了青蕪堤。

  天之佛因一陣運功,剛剛生子的身子承受不住,又躁動了氣血,唇間微溢鮮血,扶住身旁的竹子擦了擦。

  蘊果諦魂和葦江渡這才破空而落:「至佛。」

  見蘊果諦魂眸藏沉憂欲要出手相助,天之佛平靜暗阻止道:「吾無礙,要廢他們功力,耗損了些真氣而已,四人受人蠱惑,小懲大誡足矣,來日他們再想犯事也沒有能力。只是讓幕後之人逃脫,吾還是來遲了一步。」

  頓了頓,她眸底微現出了對蒼生的憂慮:「日後苦境安寧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如今四王野心不過被強行壓制,還有幕後隱藏的那人翻攪,來日會再有大亂已是必然,這話卻說給葦江渡聽得,亦是真實,蘊果諦魂自然明白,只能深藏憂色,葦江渡看方才情形亦猜測到了幾分,聞言心底已有些偏向於他們所收的匿名信極有可能是此人所為,天之佛懷有天之厲的孩子,今日誕子,純屬無稽之談,眸底露出絲凝沉:「當務之急,至佛該靜心養傷,才能有精力應對來日之變。」

  天之佛點了點頭:「我們返回吧。」

  片刻後,三人回到了洞窟,雲滄海正站在洞窟口,藍色袈裟搭在臂上等待,見他們,問道:「情況如何?」

  葦江渡走近詳細說了經過,雲滄海微有薄怒:「四王放肆!」言罷看向天之佛恢復了平靜道:「我們回去會如實稟告審座此處發生之事,至佛靜心養傷,吾和葦江渡先行一步。」

  言罷便和葦江渡化光離開。

  二人行到中途,葦江渡雖已對匿名信有了判斷,仍是問出了口:「你在洞窟中可有什麼發現?」

  雲滄海搖了搖頭:「並無,只怕匿名信是那幕後人居心不良操縱。審座派我們來此便是要查明此事,天之佛是佛鄉最高象徵,絕不容惡言污蔑。」

  青蕪堤,目送二人遠離後,一直莊嚴佇立的天之佛面上現出了蒼白,鎮定的容色不復存在,當即轉身疾步向洞窟內走去。

  蘊果諦魂還從未見她如此失態過,心頭一緊,隨步跟上,低語急問:「你將孩子藏在了何處?」

  天之佛緊抿雙唇,走到放置書櫃處,凝功一掃,書櫃移開,後面竟是個可容一人彎腰通過的洞口,一股亦非尋常的透明光力封印住了裡面一處石罅。

  天之佛撤功彎腰進去,直直走到了光團處,便跪坐下了身子,急忙撤去光力。

  裡面一個用裡衣倉促包裹得繈褓在一堆倉促堆積得血衣上放置著,只露出剛降生嬰兒小小的腦袋,不知何時本還沉睡得他卻是兩隻黑溜溜得小眼睛溜圓,瞳仁幽黑,與天之厲的一模一樣,懵懂直直盯著洞口和出現的兩個人,最終似乎感覺到了其中一個人是熟悉令他安心得,才張開嫩軟的小嘴打了個哈欠,小臉蛋一皺,全然不知自己躺在血衣中,便又放心闔住了小眼,小腿小拳頭蹬了蹬她的裡衣,尋了個他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天之佛卻從他這本能得舉止看出了他的不安和對她的擔心,雙眸控制不住一澀,心頭頓軟得化成了溫柔笑意凝結在眼底,伸手謹慎將他的小身子抱出了血衣,小心翼翼摟在懷中,垂頭親著他的小額頭沙啞道:「安心睡吧,娘無事。」你剛剛降生,便知擔心娘,懂事得不哭不鬧,陪娘度過了這一場災劫,娘該歡喜還是該傷心?你若如同尋常嬰兒,該有多好……

  隨後跟入得蘊果諦魂看著這一幕,竟頭一回心有觸動於人世間母子之情。她知道剛剛生子便經風意味著什麼,更知破戒生子要承擔何種後果,可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那個人,都做了,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值得嗎?為了那個害她失了長生之體的敵人,為了那個處心積慮算計過她的人?看著這個同修數萬年的好友一步步走成今日地步,心頭複雜,蘊果諦魂暗歎啟唇:「先帶孩子出去吧,暫時不會再有人來此了。」

  天之佛點點頭,抱著睡熟得質辛回到了洞窟內,看向蘊果諦魂道:「多謝你。」

  蘊果諦魂看她此時的面色,便知此次生子前後所經在她身上落下了難愈的病根,看她凝愧道:「吾來遲了,你抱孩子上床去歇著,吾現在能做些什麼?這次雲滄海和葦江渡來了亦算好事,你之傷勢有目共睹,可借此次再多休養數月,」

  天之佛點了點頭,卻是未上床,只抱著孩子坐下:「你將方才在那個洞窟內看到的竹箱取出,裡面有孩子要用的衣物和繈褓,是吾那幾個月備下的。裡面還有你相助釀制的花露,將最大的那瓶取出。」

  蘊果諦魂頷首去做,不一會兒出來,將和花露放在床上,凝沉看她:「你竟然用青蕪堤得萬物天地精氣凝成了織物……」

  天之佛拿起花露的手微頓,「損耗些功力而已,無妨。」

  蘊果諦魂嗓音倏然便沉了下去:「損耗得是你的命力,吾不是天之厲不知佛鄉諸事,任由你欺瞞……」說到此見她懷中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盯著他,似是被他的聲音驚醒,蘊果諦魂嗓音一窒,張開的嘴僵住。

  等了片刻後,孩子卻依然只是睜著小眼睛懵懂看著他和至佛,烏黑發亮得眼眸透著一股異乎尋常的依賴,也不哭也不鬧,完全不似普通百姓的孩子,竟是莫名的讓人覺得他極其懂事,不過一個剛剛生下的孩子,卻一絲不像。

  蘊果諦魂見此壓低了聲音,知曉孩子也不會聽懂,強壓怒氣看著天之佛道:「你當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眼中,任由它一年年減少麼!」

  天之佛聞言未說什麼,凝視著質辛懵懂肉肉的小臉蛋溫柔笑了笑,繼續拿起了花露,扒開塞子,喝了一小口,便含住對住他的小嘴微流出。

  質辛軟嫩的小嘴本能急切得蠕動,吮/吸著從她唇間緩慢流出得花露,入口後安心地闔住了小眼睛,出自本能得小舌頭還不時伸出舔舔她的嘴唇,竟是餓得慌了。

  嬰兒生出來本該過兩刻便喂,她卻因處境危險不得已耽擱了三個時辰,尋常嬰兒早已餓極了哭泣,質辛不哭不鬧,只是靜靜等著她,天之佛想到了此處,心頭一澀,還溫柔凝視他的眸底微微發紅,她本該如凡間女子般用乳汁餵養他,可如今,有厲族禁斷,她不能……驟垂下眸壓下心底波瀾,是娘對不起你。

  唇間的花露哺喂完後,質辛小嘴蠕動吸著卻只有她的嘴唇,又委屈睜開了小眼睛,一眨不眨甚是渴望盯著她,還是乖乖得不哭,天之佛看出來是可憐兮兮得無聲要求,心底澀柔,又喝了些繼續用嘴哺喂。

  蘊果諦魂看著看著袈裟下的手指握成了拳,因她不惜己命的怒氣被這孩子餓壞了的可憐神色弄得心疼,漸漸散去,轉身又進了那個洞窟,裡面放置著天之佛為孩子準備的所有東西。

  一刻後喂飽了,質辛又開始犯困,強睜得眼簾最終受不住徹底耷拉下來,在她懷中睡去。

  天之佛這才抬起頭,剛要對蘊果諦魂說讓他將木盆取出,卻見他已將木盆放在了她腳邊,裡面盛著溫熱得清水,水中還冒著不同尋常得清聖之氣。

  「這是……」天之佛怔了一下,複雜看他:「甘霖三昧水!」專為世人滌淨塵世污穢修煉而得,一經浸泡,凡體可得他的佛力護持,不會輕易被人所傷。

  蘊果諦魂俯視她懷中的嬰兒沉凝道:「他剛出世便隨你經歷諸多劫難,看他方才餓了不哭,亦是個隱忍懂事天生靈氣的孩子,有吾佛力加身,於日後修煉功體大有助益,你不在時也有個護身之物,給他沐浴換衣吧。」

  說完才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你給他取了何名?」

  天之佛聞言未再拒絕他的好意,掌心凝聚佛力籠罩在孩子身上保暖,邊解他身上的裡衣邊回答:「質辛,帝質辛。」

  蘊果諦魂怔了一怔,帝質辛?

  天之佛知道他的疑惑,脫完了質辛身上的衣物,抱著光不溜秋地他輕輕放在木盆中,輕輕用手指舀水洗著孩子身上血跡,補充道:「天之厲姓氏為帝,天之厲是他的尊號,世人只知其號,不知其名。」

  蘊果諦魂聽她說起天之厲時的嗓音柔和平靜,驀然想起那日她的三個不悔,複雜凝在水中都依然睡得沉沉安然得質辛:「你為何隱瞞他有了孩子?」

  天之佛沉默片刻後才道:「若他知曉,吾將再無無機會踏入苦境,要殺他難如登天。」

  話音落後,二人無言,蘊果諦魂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麼,卻是有了猶豫,又闔住,洞窟內只有她為質辛沐洗的水聲嘩啦呼啦響著。

  良久後,天之佛抱著洗完的質辛放到床上為他穿上親手制得上裳,又用織繡著厲族荒神禁地遠古秘密圖騰的棉布包裹。

  蘊果諦魂凝眸盯在她側臉上還是問了出來:「若是天之厲用永不入侵苦境作為條件,讓你留在異誕之脈,你會如何選擇?」

  那日無盡天峰的情形,他對她始終都不願動手,足矣看得出他對她的心思,只怕與她對他不相上下,而那日封印天之厲後,二人在青蕪堤的交談,一時倉促,他漏掉了很多關鍵的東西,她的舉動有很多不符合她所言處。

  為了蒼生,她可以去厲族為質,同樣為了蒼生,她也可以留在異誕之脈,只要天之厲願意做出妥協,無情時她會權衡利益留下,有情時便是心甘情願。

  天之佛正在包著棉布的手指微頓,凝著質辛小臉蛋的眸子垂下,久久不曾言語。

  洞窟內一時靜寂,他、她和孩子的綿軟呼吸聲清晰可聞。

  許久後,一句恍惚得聲音終於緩慢從她口中飄出:「你的話他曾經提過,吾會答應。」

  蘊果諦魂得猜測得到了證實,心卻難以控制得沉緊了下去。

  這意味著她這次封印天之厲的原因根本不是剷除厲禍。她本選擇留在異誕之脈,是為蒼生亦為私心,可卻又對做出讓步的天之厲隱瞞身孕,再返回苦境,還封印了他,必然是蒼生與私心抵觸,她只能在蒼生和私心間做出選擇。如此極端做法,這次蒼生的威脅必然是他們二人聯手亦不能解決。她放過了厲族其他人,便是厲族不再是威脅得證據。這次的封印,還給天之厲留了部分生機,甚至那日在無盡天峰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究竟是什麼威脅要讓她如此做?……越想他心頭越難以繼續平靜,蘊果諦魂緊眸凝注著她的側臉沉聲道:「你並不想殺天之厲,所以才讓他有石化自保得時間,而那日無盡天峰兩名金剛不受控制吐露出了佛骨天鎖破解之法亦是你暗中操控,故意讓隱藏暗中的厲族之人聽到能解救天之厲。而他們稍加推測不難猜到是你指使,你已對天之厲做下了無情背叛之事,定會以為你陰謀要除掉他們,無一人會感激你。

  若是這次回返苦境,你想要的是天之厲和厲族所有人得恨,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吾佛鄉同修數萬年,吾要知道下一步你又打算讓何人恨你?是吾還是你剛剛誕下的孩子?你讓他們恨你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天之佛邊聽邊給質辛包好了繈褓,將他小心放在床榻上後蓋上了縫製好的錦被,坐下溫柔凝視著孩子熟睡得小臉,緩慢低沉道:「吾是天之佛,便有天之佛該為的事。如今和未來發生的一切皆是命中註定,沒有人能更改,亦沒有人能阻止吾要做的事。天之厲不能,質辛不能,你也不能,蒼生才是吾存在的真實意義。」

  質辛,天之厲,你,師弟,渡如何,你們所有人都安好,吾便不枉此生,再無遺憾。

  蘊果諦魂聽她言語果決威嚴,沉如泰山壓頂,知來日她所行必非輕易之事,心口發窒:「樓至韋馱,吾可以助你。」

  只在同修時他稱呼過她名字,自從成為天之佛他已許久未曾如此喚過,他想撇開責任一切,以友人的身份來助她,天之佛沉默良久後才轉眸看向他,凝眸複雜道:「不要問原因,也不要懷疑,日後按照吾得安排行事,便是助吾。」

  蘊果諦魂聞言已知這個秘密她永遠也不會說出,心頭沉凝得同時卻也有了豁然開朗得決斷,點了點頭,剛毅敦厚的面上赤誠平靜:「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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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第九十八回

  第九十八回

  蘊果諦魂繼續待了不久後離開,只剩下天之佛母子二人。

  天之佛反手再次在洞窟口設置了結界,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凝著熟睡得質辛。

  質辛白嫩嫩圓不溜秋的小臉微鼓著,不時柔嫩得小嘴似是夢到了什麼會向嘴兩邊一咧,闔成一條縫得小眼睛微微泛出小嬰兒特有得睡笑。

  天之佛心頭發軟發脹,一切得辛勞艱難比起眼前的孩子都算不得什麼,亦不由得泛出絲淺笑,幽美得面容越發顯得聖潔溫柔。

  看了不知多久,直到孩子突然醒來,小小得眼睛茫然愣愣對著她的雙眸,天之佛凝著溫柔疼愛喚了聲:「質辛。」

  雖知他聽不懂,卻仍是忍不住喚出了聲。

  他該是以為她要抱他,卻不料她什麼都不做,只看著他可愛肉呼呼得臉蛋寵溺發笑,他突然委屈得一閉眼睛,「哇」得一聲咧嘴就哭了起來,眼底瞬間便滾落一顆一顆得淚珠,哭得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任誰看了都心疼。

  天之佛愣了一愣後,笑出了聲,抬手才將他小心抱起在懷中,一手托在繈褓他得小屁股處,一手墊在他軟呼呼地小脖子下。

  哭聲戛然而止,質辛小眼睛倏然便睜開,烏壓壓又卷又翹得小睫毛上還掛著淚水,一眨不眨繼續用嬰兒迷茫得小眼神對著她的視線,小嘴一抿一抿吐著泡泡蠕動著。

  等了許久,她居然只抱著他,只還是像方才一樣柔笑看著他。

  他又一閉眼睛,「哇啊」痛心得大哭了起來,跟被搶了娘一樣得傷心。

  天之佛見他哭得小臉通紅,柔軟得小身子在懷裡掙扎,愣了一愣,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他可能是餓了,失笑自責大意,俯首急忙親了親他得小嘴安撫,便騰出一隻手來去拿花露繼續飲了嘴對嘴喂他。

  質辛費盡千辛萬苦總算是讓他娘明白了他已餓得前心貼後背,眼角掛著淚珠止住哭聲急切吮著。

  青蕪堤此時已夜幕降臨,皎潔得月光射入洞窟內,照著母子二人,一片清亮。

  半晌後吃飽了肚子,質辛依然是忽閃忽閃茫然得小眼神看了他娘幾次,便一個大大得哈欠不再理她兀自呼呼大睡,天之佛寵溺淺笑輕搖搖頭,看著他安心睡著得小臉,想起了天之厲,微凝了眸,心頭有思念,卻是從未有過得寧靜,不由想著他們父子未來見面得情形,垂下眸溫柔笑了笑。

  片刻後待他睡熟了,天之佛才再次把他放到了床上。

  隨後她卻未再看他,只手指輕輕在繈褓上一撫,一股浩然佛氣便籠罩在了他周身,這佛氣是自她內元中運出,至純至聖,足以對抗任何突然發生的危險。

  質辛被安全藏在了其中。天之佛還是一動不動凝視著他的模樣,珍惜得近乎貪婪,好似看過了今日便再也沒有明日……

  想著她突然垂下了眼睛不再看,嘴角勾出的柔笑中有了深埋得澀然,只沙啞低歎一聲,起身走到不遠處得蒲團上盤膝坐下,拈出蓮花指放在膝頭。

  細細回憶在荒神禁地所見,天之佛片刻後便闔住雙眸,抬手,瞬間見一道道金光自指尖飛出,勾挑縱行,快手疾書,漸漸虛無得空氣中浮現了一個個清晰得金字,寫滿五行後空氣帶著金字瞬間變成了書頁,飛落在她身前竹桌上,月光清照下金字泛著微燦得光澤:

  「一千年後子時三刻,月晦雷驚,天地震盪……吾天之佛為天地萬物而生……」

  她右手稍頓,微睜眸看了眼,細查所記無誤,才放心凝眸,繼續抬手疾書。

  一個月後得同樣夜裡,已經滿月長大了許多得質辛依然在佛光中安心睡著,天之佛專心凝神疾書。

  「至佛,」一聲毫無預兆得嗓音出現在了洞窟結界外,詫異至極,「你在做什麼?」

  天之佛驟然收起手上功力,左手同時拂過竹桌,擺放在上面已寫就得六十頁紙張頃刻消失,她不動聲色站起轉身,看向月色中之人:「你怎會此時前來?可是佛鄉有事?」

  說話時抬手撤去了結界。

  蘊果諦魂走入,皺眉掃了眼空蕩蕩得竹桌,她在使用佛鄉秘術寫什麼,只有她能看得懂得秘,複雜轉向她:「你方才所寫與來日要做得事有何關係?」

  天之佛只點了點頭:「關係密切,有此書提醒,吾方能步步為營,達成最終目的,日後你便可知究竟是何內容。」未隱瞞他,卻也未說出內容,

  蘊果諦魂從她沉靜如水得眸中,看不出任何可稍微洩露此書內容的神色,心頭微微發沉,收回視線,不再看她,凝向佛光籠罩下繈褓中幼小脆弱得嬰兒,沉聲道:「你可能答應吾無論做什麼,都將他納入考慮,他需要你,世上能保他安然無事得現在只有你。」

  天之佛眸中複雜疾閃而過,壓著心底澀沉走近床邊撤去護法佛光坐下,笑笑平靜啟唇:「吾會護他一生平安無事,任何人都傷不到他,你不必擔心。」

  蘊果諦魂未注意到她此時說話得神色,而且她向來言出必行,便相信她絕不會忽視質辛,心底莫名得緊繃不安散去,才說出了此時前來的目的。

  「明日以後你必須出現在天佛原鄉了,儘快想到辦法安置質辛。」

  那日雲滄海和葦江渡回去稟報了審座她的情況,一個月療傷足以康復,特意降下了佛旨,讓她靜心不受任何干擾閉關,在青蕪堤外亦有金剛隱秘護持。如今一個月時間已到,她再沒有任何理由不回返佛鄉主持事務。

  天之佛凝視著質辛輕點了點頭:「吾已考慮好此事了,只是還須好友你不時相助。」

  蘊果諦魂未問是什麼,便答應了直接道:「如何做?」

  天之佛轉眸看向他:「吾在佛鄉得時候,若不須你同時出現,勞煩你來青蕪堤照看質辛。」

  說完站起來向洞窟外走去:「你隨吾來。」

  蘊果諦魂不解跟去。

  來到草地上的天之佛突然雙掌提功,波濤洶湧得風力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形成了巨大漩渦,中心是貫穿天地得莊嚴聖潔金光,遮蔽的天地昏暗一片。

  緊接著聽見震耳欲聾得轟隆嗡鳴聲一想,腳下草皮倏然翻起。

  蘊果諦魂被她身上氣勁兒震得急退了兩步,眼前霎時便是夾雜著白氣得沖天血光,砰然一聲響過後,天之佛收功,天地間一瞬風平浪靜,月朗清幽。

  「這是?」

  蘊果諦魂震驚凝著出現在眼前得石床,急步走近,一掌凝功按在了上面:「你!」

  天之佛點了點頭:「如你所想。此床吾不再時讓質辛躺在上面,你吾皆無不能看顧時便只能靠這石床,裡面有吾的佛力和生他時的鮮血,他會覺得我還在,便能安心。」

  蘊果諦魂聞言收回了手:「吾看顧時也需要此床,他只對你的氣息安心,其他人皆不信任。」

  天之佛笑笑:「這是吾接下來要說的。」

  蘊果諦魂想到了更重要得:「若是他餓了……」

  天之佛笑意凝黯,垂眸輕歎:「等吾回來,這幾日吾試過所有辦法,除了吾親自哺喂,其他,他一概不食,縱使餓極了也依然。」

  說完回眸凝向洞窟中的繈褓:「質辛懂事,只偶爾會本能天性對吾撒嬌,若是吾不在,他對著別人絕不會哭,你不必擔心屆時無法應付。此床吾明日離開時會搬入後窟,兩洞通道已擴大,便於進出,若遇佛鄉來人,裡面有一塊巨石,你可以封閉。」

  蘊果諦魂頷首:「嗯。」

  次日晨光熹微時,後洞窟中,清爽乾燥地所在只有一張移入的石床,日芒透過洞石壁得縫隙射入裡面,星星點點。

  一身金色莊嚴佛衣得天之佛垂首親了親繈褓中質辛柔嫩的小額頭,抬起眼,眷戀看著他熟睡得小臉,抱著他身子得雙手不由發緊。

  站在外洞得蘊果諦魂看著她不舍凝視得模樣,看看越來越亮得天色,不得不出聲提醒:「還有一刻,不能再耽擱了。」

  天之佛低垂得雙眸越發垂低,俯首將唇在質辛額頭上又輕觸了下:「娘處理完佛鄉事務便立即返回,莫害怕,這石床代替娘陪著你。」

  說罷俯身小心將他放在了鋪上綿軟錦棉得墊上,腦後枕著特意從苦境弄回得小枕頭。

  質辛只微動毛茸茸得小腦袋,蹭了蹭枕頭,抿抿小嘴,依然在繈褓中靜靜睡著。

  天之佛抬手一掃石床,浩瀚佛光自石床周身散出,頓成氤氳煙霧層層疊疊罩住石床,形成了牢不可破得光罩將質辛保護在了其中。

  做完,她驟然收手轉身,再未看其中得質辛一眼,出了洞窟便化光直往天佛殿而去。

  蘊果諦魂看她不忍卻不得不克制自己離開,歎息一聲,看了眼光氣中的質辛,用巨石封閉了這處洞窟,才化光消失。

  天佛殿,雲穀雷鋒佛首帝如來,第四天之主譴彌勒,龠勝明巒三教仲裁憂患深,深闕審座座下護法葦江渡、雲滄海、爾善多等人眾僧佛齊齊彙聚。

  就在晨光耀眼,照亮了寬敞宏偉得佛殿各處時,敞開得殿門外破空而降莊嚴聖潔身影,人未現,恢弘佛光已然普降,殿內各處被照得金亮耀眼。

  「帝如來」「譴彌勒」「憂患深」,「………」

  「見過至佛。」

  眾人齊齊轉身對著殿外佛光合十雙掌,面上皆是敬意虔誠。

  話音剛落,金光籠罩著天之佛恢弘現身,她一一掃過眾人,全是熟悉得面孔,數月不見,看向她得眸中帶著歡迎歸來得喜悅,「諸位佛友,」她啟唇後眸色溫和向殿內走去。

  隨後而至的蘊果諦魂進入站到了帝如來前面。

  天之佛入座佛座後,蘊果諦魂翻掌化出一本書冊,深藍得封面上不著一字,他交給她:「這是至佛不在佛鄉期間,吾處理過的事情,都記錄在上面。」

  天之佛接過放在桌上:「辛苦你了。」

  隨即轉向雲滄海、葦江渡和爾善多道:「代吾轉告審座,多謝他這一月派人護持,吾的傷已經痊癒。」

  雲滄海輕斂右臂上的藍色袈裟:「審座亦讓吾代為問候至佛,異誕之脈為質一行,至佛辛勞。天佛原鄉能再次為至佛執掌,是天下蒼生之幸,更是佛鄉之幸。」

  天之佛看向他,平靜啟唇,:「佛鄉委以重任,樓至韋馱份內之事。」

  隨後帝如來和譴彌勒將她去往厲族至今做過的事情大略一說,讓她儘快能更好得接手處理佛鄉事務。

  靜謐的洞窟內,二人離開三個時辰後,繈褓中得質辛迷迷糊糊醒來,純淨烏亮得小眼睛茫然看看這裡,又看看那裡,眼前佛光柔和籠罩,內中有天之佛的氣息,仿如躺在她臂彎中的感覺,並未察覺到她不在。

  醒來片刻後,他本能伸了伸小胳膊小腿,緊裹得繈褓只是微微松些,並未被踢開,繈褓上能清晰看到他蠕動得小拳頭小腳,或許察覺了束縛,他不舒服得蹙了蹙小眉頭,小嘴一張一張,眨著疑惑得眼睛盯著在眼前飄動得佛氣,「啊啊……」得出著聲。

  往常都會有天之佛柔柔得低笑輕喚聲回應。

  這次卻只有清脆得「啊……啊……」聲回蕩在死寂得虛空洞窟內,久久回蕩,越來越弱,越來飄渺。

  質辛似是沒有聽到天之佛得柔聲,小嘴茫然抿住,小眼睛怔怔望著飄動得佛氣。

  片刻後,仍有些茫惑,也許是最終以為天之佛仍然在,才又開始張嘴一陣一陣得「啊啊………」出聲

  一般醒來他便是餓了,如此安靜自己聽著自己的聲音一刻後,質辛餓得慌了,繈褓上凸起蹬踢得小手小腳沒了力氣,一閉眼,臉皺在一起,「哇」得一聲便張開嫩軟得小嘴哭了起來。

  響亮的啼哭聲傳出,震盪著洞窟各處,不到片刻他眼睫上便全是委屈湧出得淚花。

  石床上的佛氣隨著哭聲陡然加重,柔暖拂過他小臉上,如天之佛撫摸他的手般柔軟。

  質辛得哭聲卻沒有因此止住,只是小了一點兒。

  正在天佛殿聽譴彌勒彙報得天之佛心口突然一悸,耳旁清晰響著質辛餓壞了得啼哭聲,本還專注得神思登時受擾,心懸在了嗓子眼,擔憂質辛,難以再聚神,再聽他回彙報的眸色無意識帶了恍惚。

  蘊果諦魂發覺她異常,不做他想,只可能與質辛有關,雖不知她如何知曉孩子情形,可現在她和他都不能離開,她的恍惚也絕不可被殿內其他人看到,暗中出聲:「至佛,不可分心。」

  天之佛陡才從質辛得哭聲中艱難收回神思,暗緊繃著心,看著譴彌勒,眼底帶著絲強迫聽他繼續彙報。

  洞窟內得哭聲漸漸得越來越低,越來越弱,不知過了多久後緩緩消失,只剩下綿延微弱地回應。

  餓壞得質辛眼角掛著淚花睡了過去,通紅得臉蛋上淚痕未幹,嘴中含著白嫩得小手,無意識蠕動嘴唇吮吸,繈褓已被他掙脫蹬踢得散亂。

  重回天之佛身份的第一日便在繁忙得交接中過去,直到夜色降臨,所有人才6續離開,殿內只剩下了蘊果諦魂和她。

  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完成,天之佛顧不得與他辭別,平靜的面上一現焦急,便慌忙化光消失,風馳電掣趕回青蕪堤。

  蘊果諦魂掃一眼還有些淩亂的桌上,沉凝眸色望黑漆漆得天色,走上前去幫她稍作整理。

  洞窟內,趕回的天之佛看著石床上的情形,著急的眸色全是心疼自責,急忙彎腰將哭睡過去的質辛抱在了懷中,低頭輕輕親著他的眼睛:「質辛……」

  卻不料一聲喚出,心底所有的愧疚翻湧而起,如此拋下只有一個月的孩子一整日,天之佛心頭澀然無處安置,眼色突然泛紅,黯然歎了一聲。

  餓睡了的質辛竟似聽到了,亦或是感覺到了她真實得溫熱柔暖,片刻後小手小腳微動,緩慢睜開了小眼睛,裡面還有未散去得委屈淚水,不安怔怔對著她的視線,小嘴張開「啊」了一聲。

  天之佛凝視他柔軟脆弱得小臉,喉間一哽,沙啞低道:「是娘,質辛,是吾,餓了嗎?娘這就喂你。」邊說邊急抱著他坐下,拿起石床上擺放得花露玉瓶。

  質辛似是終於明白了眼前他不理解的事情,這不重要,重要得是有聲音傳出的人是他最依賴的娘親,怔愣得小眼睛陡一閉,「哇」得便傷心哭了起來,本該清脆得啼哭此時卻有些乾澀發啞。

  天之佛心頭一窒,似有千萬隻手緊緊揪著,眸一濕,趕緊喝了花露低頭哺喂進他小嘴中。

  洞窟內得哭聲這才止住,取而代之得是細小急切得吞咽聲。

  他吮得太急,還未來得及咽下去得花露全部順著柔嫩得小嘴邊滴落在了她身上,天之佛眸色心疼,卻不得不微抿緊了唇,控制哺入他口中得花露,以防止嗆住他。  


第376章 第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

  最後質辛吮動得小嘴漸漸停了下來,睫毛極長的小眼睛迷離闔住,眼皮不時艱難掀開,無神得迷迷糊糊看著她,如是數次,才徹底緊闔住,沉沉睡去。

  天之佛松了心神抬起頭,抱著他坐在床上,怔怔凝視的眼底漸漸浮現出了歉疚,俯身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垂眸無聲低語:「娘對不起你,安心睡吧,娘抱著你。」只要你醒來,娘便能第一時間知道你需要什麼,白天委屈了你。

  話音落後,熟睡的質辛蠕動了下柔嫩的小嘴,好似在答應她。

  天之佛看見,心頭歉疚竟似被撫平,一時柔軟,不由歎息勾了勾嘴角。他縱天生靈氣逼人,又怎可能聽得懂她的話,若聽懂,她更該擔心了。

  隨後的日子,每一天都重複這日的情形,獨自被拋在青蕪堤的質辛,醒來的哭泣聲未有一日停止,天之佛神思每每感應到,便心緒受擾,難以集中精神處理事務,蘊果諦魂時時提醒,他也只能竭盡所能隱瞞佛鄉其他人,悄然去往青蕪堤,這種時候,天之佛方稍微能安心。

  平靜中,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又過了三個月,質辛有了四個月大。

  這一日,天之佛到了天佛殿後開始處理事務,佛鄉各部來彙報事情的人離開後,蘊果諦魂發覺她又神思不穩,歎息走近:「可是質辛又醒了開始哭泣?吾這就立刻去青蕪堤,你安心在佛鄉待著,不可再分神,若被其他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天之佛在他面前亦不偽裝,暗歎一聲,略帶沉凝點了點頭:「他若哭得厲害,你抱起來。」

  每一次他去前,她都要如此囑咐一遍,生怕他不知道怎麼做,她為母的心思,因著數次照顧質辛,蘊果諦魂也略能明白,眸光一閃,未說什麼:「嗯。」

  青蕪堤,蘊果諦魂來到後便急步走進洞窟,剛到洞窟口便聽到了裡面傳出來的嘶啞哭聲,質辛顯然已是哭了許久,他趕緊飛步進入,穿過內洞口直到最裡面。

  只見石床上的繈褓被蹬踢得七零八落,已經有四個月大的質辛學會了翻身,不再像以前時只能躺在石床上任由人擺佈,此時趴在石床邊緣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穿著個金色肚兜的小身子圓滾滾得還在無意識得向外翻著,眼看就要掉下地上去。

  若不是有天之佛的佛力四周包圍護著,他早已不知摔下去了多少次。

  似是聽到了他出現的腳步聲,質辛的哭聲有一瞬停止,白嫩軟軟的小手撐著身子,強挺起脖子,顫悠悠地趴不穩向他所在的方向怔怔看了眼,黑漆的小眼睛下還掛著晶瑩的淚滴,蠕動了下柔嫩的小嘴,「啊……」得出了一聲。

  蘊果諦魂看得一陣心疼,急忙走近俯身小心翼翼把他抱了起來。

  因為有前三個月的熟悉,質辛乖乖得便讓他抱著,也不再哭泣,只兩隻圓溜溜黑幽幽的小眼睛,愣愣盯著他的臉,最終似乎認出了這個熟悉的人是誰,質辛眼底小鹿般的害怕才小了些,小嘴一咧,胡亂舞動的小手無意識便揪住了他垂在肩頭的銀髮,小嘴「啊啊啊……」得興奮呀呀叫著。

  小腿兒亦配合得在他胸口亂蹬,白嫩的小身子又軟又綿,別看小,卻是一個不小心抱不好,就能從懷裡漏下去。

  蘊果諦魂不敢力道太大,卻也得穩穩護著,只好抱穩他的腰臀,無奈歎息覷著他,不時僵硬笑著,啟唇附和兩句他說的嬰兒天書,也不阻止,任由他在懷裡恣意放肆。

  片刻後,蘊果諦魂突然覺一陣頭皮發麻,倒吸口涼氣,轉眸向身側看去。

  卻見質辛揪緊了他的頭髮,還懵懂無知得只顧自己高興,肆意舞動著小手拉扯,緊握成拳的柔嫩小指頭越揪越緊,指尖全是扯得淩亂得髮絲,根本不知道要鬆開。

  蘊果諦魂無奈寵溺看著,也不打算從他手裡掙脫,便微微側低了頭,讓他玩兒著。

  天之佛黃昏回來時,便看到得是如此情形。

  蘊果諦魂袈裟淩亂,滿頭銀髮亦是散亂著,狼狽不堪,相反他懷裡的質辛卻黑溜溜的小眼睛晶亮泛光,小身子肆意亂動,玩兒得不亦樂乎,小手絲毫沒有厭煩得依然繼續揪著他的頭髮。

  天之佛本還心急火燎趕回到了洞窟口,怕質辛哭,蘊果諦魂難以招架,卻不料如此,怔了一怔後,嘴角忍不住浮現了笑意:

  蘊果諦魂忙於應付這個小魔頭,心神全凝聚在質辛身上,生怕一個不小心摔著他。

  如今質辛不比往常,渾身是勁兒,掙脫的力道極大。

  還是質辛先發現了她的存在,興奮呀呀聲一頓,本能像散發著她氣息的方向看了過去,滴溜溜的小眼睛呆呆盯著,攥緊髮絲扯動的小手也停住拉扯。

  蘊果諦魂看他異常,詫異順著他視線望去,見是她,松了口氣,溫和道:「今日回來的早。」

  卻不料話音剛落,懷裡一直盯著天之佛的質辛忽然嘴角一癟,」哇」得一聲便委屈放聲大哭,瞬間便有淚珠劈裡啪啦得從緊閉的小眼睛下滾落。

  天之佛面上的笑意散去,疾步走了進去:」辛苦你了,好友。」

  隨即伸手從蘊果諦魂懷中接過了他,可質辛邊哭,還不忘繼續揪住蘊果諦魂的頭髮,緊緊攥住,絕不鬆手。

  天之佛一手小心去掰他握成拳頭的小手,邊哄著質辛道:「鬆開些。」

  蘊果諦魂溫和啟唇:「不必了。」說罷便指尖凝功,飛出一道金刃,被他揪住的髮絲應光而斷,徹底屬於了質辛。

  天之佛無奈歎了口氣,懷裡的質辛哭得厲害,只眼神向蘊果諦魂道了謝,便急忙先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在洞窟中緩步來來回回走動,輕聲溫柔哄著。

  良久後,質辛的哭聲才慢慢低了下去,一抽一抽得側臉埋在她懷口,口中含著一個小拳頭,眼角掛著淚珠兒依偎著一動不動,小小的黑眼珠子不時瞥向蘊果諦魂,一眨一眨,異常得乖巧安靜。

  蘊果諦魂見此放了心,看向她道:「吾到了抱起他後,他便未再哭,這是見了你才又哭起來,雖還小,恐怕是已經能認出人來了。」

  天之佛垂眸看著質辛的小臉蛋,點了點頭:「是啊。」

  蘊果諦魂隨即出聲告辭:「吾先回龠勝明巒,明日一整日無事,早上直接來此。」

  天之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絲黯然閃過眸底,轉而笑抬眸看他:「不用了,吾將明日的事情也一併處理完了,可以留下來一日待在青蕪堤陪著他,日後再勞你。」

  蘊果諦魂點了點頭,剛準備離開,卻是又想起一事,凝視她提醒道:「如今質辛越發大了,日後該為他找個安身處,不被任何人發現。鬼覺神知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不知又有何詭計,若只針對佛鄉和你我倒無妨,只怕他把質辛亦算計在裡面,我們需早作防範。」

  至佛誕子時,他能掐准了時間,與四王同時前來,必是掌握了至佛的一切動向,他們不能大意。

  天之佛看向他平靜道:「吾已有應對之法,不必擔心。」

  蘊果諦魂怔了一怔:「是何?」

  天之佛掩下事情真相,道:「吾還在猶豫是否使用,待吾做出決定要用後,再詳細告訴你。」

  蘊果諦魂未多想,點了點頭,也不願在耽擱她喂質辛,告辭後就化光消失在了青蕪堤。

  天之佛面上平靜在他離開後變成了沉澀,就在此時質辛突然抬起了頭,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望著她,嘴角咧開,露出一絲嬰兒冒似在討好,想讓她開心的笑,「啊」了一聲,天之佛慌忙掩飾下了心緒,溫柔笑了笑,露出絲埋葬在心四個月的思念,恍然俯首一親他的小額頭:「我們先吃飯,吃了飯,娘帶你去個地方。」

  說著便轉身進入了洞窟,取出花露耐心喂著他,這次卻是未在洞中,而是坐在了青蕪湖邊的卵石上,夕陽的餘暉灑了二人一身,天之佛周身散發著一層柔和光澤。

  質辛依偎在她懷裡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晰至極,觀之令人莫名的寧靜平和。

  或許是因為她今日回來得早,質辛高興,竟比往日多喝了些,也未像以前喝完便趴在她懷裡呼呼大睡,此時他正睜大了亮晶晶地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看著她。

  天之佛看著他澄澈幽黑的小眼睛,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了天之厲的雙眼,他們全是幽黑瞳仁,唯一不同的是質辛眸底清得如乾淨的水,而他的卻似深不見底得深潭……

  「啊」得一聲突然響起,質辛小手拽住了她胸口衣物,用力扯著,天之佛猛然回神,見質辛小眼睛似是緊張委屈可憐得盯著她,這才四個月的孩子竟能發現她的失神,還不高興,嫌她時時刻刻陪著他。

  天之佛心頭失笑的同時亦伴隨而起絲絲心疼複雜,用唇輕輕親了親他的眼睛,質辛皺成一團的小臉才展開,心滿意足得繼續安安靜靜趴在她懷裡,不過攥著她胸口衣物的手卻一如既往不送,反而越攥越緊。

  四個月的孩子只會本能得抓住在手邊的一切東西,那手勁兒簡直用盡了全身力氣,卻不會主動鬆開。

  天之佛抱緊了他起身又在湖邊立了片刻,見夕陽低垂至了湖水邊,再用不了多久天便黑了,這才轉身回了洞窟。

  取出木盆,注入用青蕪湖水,為他在裡面洗了個澡,重新替換上了裁好的帶有厲族禁地圖騰的衣裳包好繈褓,除了能進入禁地的人,無人知曉那團棕色的異龍是何意味。

  一陣收拾,質辛被整飭地渾身都是天之佛身上的曇花香氣,每次只要洗澡,他都格外的歡喜,不時咯咯得清脆笑著,小手小腳揮舞踢動,木盆裡的水能灑一地,她身上亦被的他洗澡水打濕,這一塊兒那兒一塊兒,

  天之佛給他穿衣間,他總是迫不及待得想要翻動小身子,她不得不停下好幾次,按住他滑不溜秋的光身子。

  最後做好一切,天之佛額上出了薄薄一層細密的汗珠,質辛卻是玩兒得不亦樂乎,下眼睛又亮又閃,她又無奈又寵溺地抱起拍了拍他肉呼呼的小屁股,隨即將他放在石床上,用功力限制他亂動,質辛不料被如此對待,興奮的臉蛋兒一怔,愣愣望著突然轉身離開的天之佛。

  到了天之厲為她所制的竹箱旁,天之佛停下了步子,蹲下打開,裡面一處放置的是質辛的衣物,另一處放著一件嶄新的金色紗衣,是當日受封為天之佛所穿,若非盛大佛典,她甚少穿這莊嚴非比尋常的衣物,取出她極快替換下了身上的濕衣。

  隨後她便再次回到了石床邊,見質辛兀自含住小拳頭吮吸,小眼睛一時眨巴著看著她,極是安靜,並未像往日般一旦她放下便哭鬧。

  天之佛笑笑,俯身抱起了他,亦不管他能否聽懂,邊向洞窟外走去,邊凝著他低語:「都準備好了,娘現在帶你去見見他。」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天氣清幽,微微地風拂動著,夜色寧靜安詳。

  天之佛說完看著質辛澄亮清透的眸子,放下了繈褓一角,遮住他的臉,周身運使出了一股玄異功力,護著質辛便瞬間化作一團透明旋風,消失在了青蕪堤,並非是她所修行的佛功。如此也無人會發現她的行蹤,包括鬼覺神知。

  行了一個時辰,夜空繁星漸漸多了起來,光芒亦由黯淡轉為了明亮,圍繞著彎月散落著。

  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座高聳入雲得山峰,其上平坦,寸草不生,月色下透著一股死氣沉沉,毫無生機。兩條巨鎖由山腳直上雲霄,貫穿而入山峰裂開的裡面,隨著風聲,喀喇喀喇得鎖鏈厚重響聲回蕩在四周。

  天之佛頓住了身形,垂眸凝望著巨鏈深入的裂縫,裡面黑漆漆一片深不見底。

  四個月已過去,此處並無變化,這是封印之後她第一次來此。

  兩名看守的金剛棲身暗處,天之佛抱著質辛小心避開了他們,悄無聲息破空降入了縫隙內,急速飛墜。

  就在快要到拉扯巨鏈的劍通慧處時,她暗提功加強了周身玄異功力,她和質辛兩個人的氣息影藏得無影無蹤。

  閉目盤膝而坐的劍通慧只覺身邊一陣清風拂過,如此情形時時夜裡都會有,眸不動,左右兩邊拉扯鎖鏈的雙手上微現佛光,加了力道,晃動的鎖鏈陡然靜止不動,捆縛緊了封印在深淵底的天之厲巨石。

  腳下的氣息漸漸發生了變化,天之厲雖被封印,卻依然又強悍散發而出的厲族氣息,只是死氣冰冷。

  天之佛減緩了落下的速度,片刻後天之厲巨化的頭出現在了眼前,威嚴冰冷睜開的雙眸盯著一處,他不是活人,只是一具毫無生機的青石,似雕刻而成石像,栩栩如生。

  天之佛知是他那一日看向她的最後一眼,緩慢停在了他眼前山峰內凸出的石柱上,看著這已四月未曾見過的面容,啟唇澀笑著沙啞道:「天之厲,吾來見你最後一面。除了吾,還有另外一個人,是你一直都想要見的,你見過定會很高興。」

  說著垂下了眸壓下眼底酸脹微微平復了心緒,才掀開繈褓那一角,露出了裡面眼睛晶亮,一路都乖乖任由她抱著的質辛。

  見她的面容,他本能就對著她裂開了小嘴,眉眼彎彎,興奮笑著,小嘴裡又開始溢出了迫切想要跟她說話的「啊,啊……」的嬰兒聲,脆生生的,在被她分隔出的黑暗中異常清晰,打破了四周的死氣壓抑,和無形彌漫的別離澀然。

  天之佛複雜凝眸,抱著他側身面向天之厲,質辛的視線便能看到他的石像,天之厲也能看清孩子的整個模樣,若他有意識。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而且看來與真人無異,嚇得質辛小眼睛一閃,渾身緊繃愣愣直盯著,張開的柔嫩嘴唇忘了闔住,似在認真研究眼前的這個東西是什麼。

  片刻後他才動了動小嘴,吐出兩個泡泡,眨巴了下黑溜溜的眼睛,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啊」得好奇著想要去摸,還不忘回望一眼她,小眼睛中全是興奮。

  天之佛亦未阻止,只抱著他走近,讓他的小手恰好能觸摸在巨大的石像上。

  質辛手指一觸及,天之厲的石像四周突然散出了一股綠色煙霧,質辛身上一直隱而不現的厲族氣息竟是受了影響,逸散而出,他臉上的興奮陡然變成了從未有過的歡喜,呀呀得張開小嘴叫著聽不懂的話,小眼睛彎成了縫隙,高興看著眼前的龐然巨物,小手在石像的臉上一張一張的,想要揪住什麼,卻是一片石頭的光滑,半晌後什麼也揪不住,一時竟忘了其他,只專心蹙著眉心,似在研究怎麼揪住他。

  天之佛見他如此,泛紅的眸子浮現了寵溺,失笑俯首貼在他一側小臉蛋上沙啞低語:「記住了,這是你爹,娘只能帶你來這次,日後你便可循著今日所感去厲族尋他相見,娘,以後不能陪著你們了,你代娘好生陪著他。」  


第377章 第一百一十回

  她知說得這些質辛聽不懂,便放任自己去說,這是她最後一次再為私心而言。

  說完後,質辛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小臉皺著,在專心致志得研究著要如何揪住石像的臉。

  片刻後他還是不能達成所願,突然扁著嘴,委屈得向天之佛看了一眼,「哇啊哇啊……」便傷心放聲大哭。

  天之佛看他如此小模樣,心底澀然暫忘,溫柔笑了笑,低聲哄著他。這孩子性子太倔強了,不知放棄,也不知跟了誰。

  暫時她沒有再去看天之厲,黑暗的洞窟內,只有她的誘哄聲和孩子的哭泣聲交織響起。

  天之厲巨大的石像依然是原來模樣,看著她們母子,冷厲的眼,含恨的面,對眼前啼哭的質辛無動於衷,亦不可能有任何反應。已身體死亡,意識沉眠的石像,只能是一座無情冰冷的石像。

  若他有意識,此時必然會陪著她,用盡千方百計來讓他破涕為笑。

  天之佛哄著質辛間,不由得去想天之厲碰上這情形會如何,不知是手忙腳亂,還是沉穩應對,能夠輕而易舉哄得質辛又喜又樂,想著想著,凝在質辛哭皺小臉蛋上的眸色越發柔和還有澀然。

  當初蘊果諦魂便是手忙腳亂,而他,他和孩子在一起究竟會是何種模樣呢?

  質辛的哭聲未小,卻反而異常變大,天之佛未再繼續想下去,只輕輕歎息一聲,俯臉埋在質辛的小肩上,擦了擦含笑的眼角不時何時滑落的淚,繼續哄著他。他會如何,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良久後,質辛的啼哭聲終於停了下來。

  就在這刹那,無盡天峰山腳卻突然有厲族密語爭吵聲,天之佛從荒神禁地得了殊異功法,本就有千里辨音之功,要想聽到方圓千里內的聲音易如反掌,此時突聞已經數月未曾聽到的聲音,怔了一怔後,眸底閃過了他們在異誕之脈過去的日日月月,一絲同樣的思念湧出,垂眸凝在吮吸著小拳頭的質辛面上低語:「你的大姑姑和小叔叔竟然在此時來了,沒想到娘還能再見他們一面。正好,娘帶你也看看他們,日後你才不會對他們的氣息生疏。」

  說完後便凝功於身,如來時一般徹底隱藏了身形離開。

  循著聲音,她帶著質辛從無盡天峰峰巔離開,便直接落到了山腳一裡外的一處茂密林中,深夜之中再加厲族出現的兩人亦隱藏了氣息,無盡天峰看守天之厲的金剛根本無法發現。

  天之佛玄功未除,抱著質辛佇立在距離他們十步遠的一處空地上,抬眸複雜望著眼前情形,質辛因為天之佛輸功刻意為之,雖有她身上玄功隔離,卻亦能聽到外面傳入的聲音。

  咎殃滿臉怒紅,手指緊按住劫塵腰間佩劍:「你怎麼能相信那個偽佛的話!要不是我那日發現你神色不對,日日注意,才暗中秘密跟你出來,你便要中了她的計!」

  劫塵依然冷靜不改,冷漠道:「吾未相信她,自從大哥被封印後那日便再也沒有,吾現在要做的跟她沒有任何關係。放手!」

  「不放!」咎殃厲色:「要麼殺了吾你再自盡!要麼就跟吾回異誕之脈!」

  劫塵陡然狠戾了眸色:「糊塗!你死有何用處!吾功體最強,肉身一死,魂體破體而出,厲元回歸大哥石像,便可喚醒大哥,你們六人再想其他辦法破解天鎖,大哥破封指日可待!你死了魂體太弱,根本無法達成此目的!」

  咎殃猛然被氣得七竅生煙,她為何沒明白的他的意思,怒道:「跟有沒有用毫無關係!你不能死,所有人都不能死!你難道忘記了大哥臨封印前說過的話麼?你竟要違背他的王令!你可想過大哥有朝一日解封,知曉他的命是由你的命換來的,將會如何?你要他永生永世都背負此痛而活嗎?」

  說完發覺劫塵推開他手指的力道微頓,終於被勸說得動容,咎殃急忙再促聲道:「大哥既然下了令,自然是有了可能解封的辦法,否則便會是另外的命令,大哥絕不會允許你如此做,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二姐,誰也不會允你這麼做!你救大哥解封辦法多得是,你難道就沒有看到二哥他們已有了些許頭緒!要讓我們所有人都日後活在痛苦中而不得解脫嗎?」

  劫塵聽著垂下了眸:「吾為救大哥而死,死得其所,不必為吾痛苦傷心。」

  咎殃本以為她心思已鬆動,卻不料額跡霎時青筋暴跳,恨怒交織:「吾不止會傷心,還會想跟你一起死!劫塵,你若是敢自盡,吾後腳就跟去!兩個人的魂體更加有用!活著你無視吾,無視吾的心意,死了你便再也妄想擺脫吾!」

  劫塵亦不知對他究竟是何感情,聞言心頭只針刺般一痛,便強壓下去,紅眸冰冷無情抬起,看著他冷漠無情道:「你死了也只會是吾的六弟,咎殃,你想要的吾永遠不可能同意。」

  說完不再跟他廢話,掌心回扣他一臂,霎時爆沖周身功力,亦不怕被佛鄉之人發現,便掙開了咎殃的手,咎殃本阻止她時就已周身隱隱帶功,卻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功力一起便被震飛。

  幾乎他離身的同時,劫塵飛劍出鞘。

  質辛正好奇望著眼前奇怪的兩人,手舞足蹈,小眼睛興高采烈得盯著。

  就在此時,天之佛驟然抬手覆住了他乾淨的眸子,自己卻眸光一動不動,澀沉恍惚凝望著。

  只見紫劍過處,漫天血光譁然噴湧,斷首騰空而起,同時一道綠色光氣瞬間脫體沖天飛去,就在此時,鏗然一聲墜落的劍身斜插入地,紫色的劍穗晃動著。

  他根本未曾想到劫塵竟然會有專門克制他此密招的辦法,他本是為了防止她以武力控制,刻意修煉了密不外傳的此招,被震飛的咎殃腦中一片空白,僵立在被他落下撞斷的樹枝旁,呆怔望著落下的劫塵斷首。

  直到它快要落在地上時,他才終於有了意識,知道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霎時氣血翻湧,沖地嘔了一地朱紅。

  「劫塵!」他怔怔沙啞喚了聲,渾身冰涼,雙腿發軟得踉蹌奔了過去,竟忘記了使用功力,直到斷首彭得一聲落在地上,沾了一地泥土,他才終究遲了一步趕到。

  劫塵原來清冷豔美的面上沾滿了泥土和血色,眸底是絕然無悔,直直對著無盡天峰,髮絲淩亂遮住了流血的斷頸散在地上。

  咎殃彭得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面色蒼白,冰冷著手去觸摸她斷首的面頰,為她清潔血跡和泥土,她最愛乾淨,卻不料越擦越多,上面尤帶著生前的溫熱,他突然渾身開始劇烈得顫抖,眼底有了淚,咳著血含淚看著斷首:「天之佛樓至韋馱,新仇舊恨!吾來日定要你和佛鄉血債血償!」

  悲恨交織的聲音異常清晰的回蕩在死寂的天地之間,此時無盡天峰堅守的金剛早該聽到了響動出現,卻是並沒有,只在無盡天峰山腰處飄動著異乎尋常的浮雲,若非功力高深者難以辨別其真假。

  天之佛一手抱著遮住臉的質辛,一掌暗發玄力支撐著半山腰處的結界,凝望著咎殃不同尋常的舉動,腦中回蕩著不久前他對劫塵說過的話,卻並未對他那句生氣。

  片刻後,就在咎殃包好劫塵的斷首緊緊抱在懷中,緩慢站起時,她終於明白過來,咎殃對劫塵,竟然不止是姐弟之情……眸色一時沉黯震驚,視線怔怔隨著他移動。

  咎殃帶著斷首走到劫塵屹立不倒的軀體前,重新將斷首放在了她鮮血還在流出的脖頸上,祭出全身功力,雙掌一在她頭頂,一在她心口按著灌注千年寒氣。

  劫塵的屍身上瞬間飄散出了藍色氣華,一層層的冰晶開始在她周身各處凝結。

  最後她徹底被寒冰冰封。

  咎殃掌心凝功將她橫抱起,蒼白著面色回眸,最後痛笑望了眼無盡天峰,「大哥,你定要安然無恙等著我們來解封,不然如何對得起劫塵的犧牲,小弟這就帶她回異誕之脈安置,日後再來探望大哥。」

  說完絕然化光離開。

  確定他安全離開後,天之佛才收回視線,散去了掌心結界,血腥味和殘留的厲族氣息霎時飄散到了無盡天峰上。

  登時便見佛光大熾,八名金剛破空而至。

  「怎會沒有人?」落地的金剛只見血色和氣息,詫異擰眉,當即便道:「去四周查看!」

  同來的七名金剛迅速動作。

  片刻後六名金剛返回搖了搖頭,「沒有。」

  又等了許久,最後一名金剛返回,面色沉重道:「沿途殘留的厲族氣息出了無盡天峰山界便徹底消失不見,難以按圖索驥找到厲族的人。地上腳印,只有兩個人的,那血是厲族一人所留,應當只是來此試探。但日後,我們該加強戒備了。」

  其他金剛贊同,未再停留,便又返回了駐守處。

  天之佛未散去周身玄功,回眸看著懷裡自從方才血腥氣散出,便安安靜靜,只依賴慌亂盯著她的質辛,不由俯首親了親他的額頭,闔住眼壓下心頭波動,沙啞輕哄道:「莫怕,你的姑姑不會就這麼死去的,娘會留下線索讓你小叔叔救她。你爹和你的親人,娘怎麼會讓他們這般死去……」否則她所做的一切都留下了遺憾。

  卻不料她話音落後,質辛不知是聽懂了,還是莫名感受到了她身上無意識散發出的悲傷,亦或是其他原因,小眼睛裡突然圓睜,傷心有了淚,小嘴「啊啊」得越發慌亂叫著。

  母子連心,天之佛聽著想到了那種可能她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突然停住了話音,抬眸靜靜凝視著他黑溜溜,此時卻滾落淚珠的小眼睛,暗暗歎了口氣,停住話音,垂下眸讓心頭虛無,轉而放上了一直埋藏心頭的奢望,才溫柔低語:「這裡讓你不安,娘這就帶你回去,以後我們母子兩個永遠待在青蕪堤,再不離開。等你滿周歲時候,娘就讓你抓周……」

  邊說邊抱著他化光往青蕪堤飛馳。

  一路上她都沒有停下話音,質辛的哭泣亦漸漸在她的柔聲許諾下,停下,只睜著溜圓的眼,吮吸拳頭乖巧聽著。

  「娘自小便在佛門,三歲跟隨師父讀經。你麼,六歲前,什麼都不必學,在青蕪堤想如何便如何……」

  說著天之佛微頓,垂眸溫柔看了他一眼,見質辛小小的眼睛裡全是亮光好奇,放緩了飛馳速度,繼續輕語:「六歲後麼,娘就該教你武藝了。屆時想學你爹的,還是娘的,由你自己選,你爹的功體娘刻意學了些,可惜也只得五層,他的功體重在熟悉招式,其後便須勤加苦練,能教你到十歲,十歲後,你就只能學娘的功力,沒有選擇,除非你另遇高人……」

  「娘的功力重在根基,要想盡得精髓,根基須打百年,其後方能學習招式,你若偷懶,屆時娘可不會手下留情……」

  質辛聽著,一路上再未出現別的狀況打斷她說話,等青蕪堤出現在眼前時,天之佛突然停下了話音,飛馳的身子亦停下,只凝視著質辛依偎在懷裡,不知何時睡熟的小臉,錐心痛楚襲來,猛然間眼底全是淚水,笑道:「等五百年後你學有所成,便該入苦境遊走精進,如此也還不是娘的對手,等你何時能打敗吾時,才算真正出師。」

  說著她飛身進入青蕪堤,佇立在了青蕪湖卵石上,此時月已微微暗淡,天邊隱隱有熹微晨光還有晦暗不明得日形,天之佛只看天際一眼,便垂眸一動不動凝視貪看著質辛:「一千年後,你便有機會能見到你爹了,屆時可以繼續學他的功力,還有你七位叔叔姑姑的,娘只能陪你到那時,你要平平安安活下去。」

  一個時辰後,天際真正的明暗交替之際。

  天之佛一夜未動的雙眸微露澀笑,看了質辛最後一眼,便絕然闔住。

  當即抬起一掌按在質辛天靈上,掌心迅速灌注殊異佛力,她的臉上亦同時泛出萬道金光,一陣莊嚴聖潔的佛光氣息彌漫在青蕪堤。

  片刻後金芒散去,她也撤回了手,卻是有一個金色威嚴面具出現在了臉上,遮擋住了她真實面容,繈褓中的質辛依然安心睡著,小嘴微微咧著,似是夢到了什麼美夢。

  她緩慢睜開眼,看了眼水中倒影,便手指緊緊抱著繈褓轉身,決絕化光消失在了青蕪堤。

  片刻後,懺罪之牆所在地無向經緯,來到的天之佛片刻未停,直穿隱秘在一處巨坑之中的中陰界和苦境交界,進入中陰界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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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第一百一十二回

  中陰界王殿上,此時正在與朝臣議事的宙王突然頓住話音,縱聲狂笑向王殿的西方望了一眼。

  大臣錯愕怔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急忙垂下了眼,暗暗相視,卻是不敢吱聲。王上行為詭譎異常,不能以常理推知,他在笑什麼?

  宙王笑著緩緩從王座上起身,視線繼而轉向王殿入口:「孤的貴客又來了,今日早朝到此,除了靈狩緞君衡,其他人都退下,沒有孤的命令不得進入。」

  緞君衡只覺自己手中水晶骷髏頭異常躁動,想到了可能是何人到來,暗急凝功將其與外界隔絕,眸底精光一閃,順著宙王視線望去。

  緞君衡曾是帝師,與宙王間關係非其他臣子可比,無論何事,宙王皆會讓他在場。眾臣未多想便恭敬小心翼翼退下。

  片刻後,王殿上突然現出萬丈佛光,恢弘威儀,緞君衡被刺得不得不微眯了眼,宙王眸不變,看著從王殿口攜滿身佛光步入之人,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待佛光散去,現出了帶籠罩下,著金銅面具出現的天之佛。

  宙王似是沒有看到她懷中所抱的繈褓,大笑走下了王座:「一別數月,終於又能見到至佛光臨我中陰界,孤倍感榮幸。」

  停在她旁邊後,狀似隨意一掃,才看到了她手中所抱著的是個出生不久的嬰兒,正睜著圓溜溜乾淨的小眼愣愣盯著突然出現的人,白嫩圓潤得臉蛋兒圓鼓鼓的。

  宙王愣了一愣,也不待她出聲,便詫異道:「這是誰家的孩子,父母竟捨得拋棄!幸好至佛慈悲撿起了他,不然豈不是要被餓死,被出沒的野獸吃掉!為人父母者,怎得這般心狠手辣,冷血無情!」

  天之佛帶著面具,聞言是何神色,宙王根本看不出,緞君衡亦無法透視,只無意識握緊了手中水晶頭骨,若有所思盯著她懷中的孩子。

  宙王說完後依然不在意天之佛的沉默冷對,見那孩子竟不怕他,仍然直直盯著他,不由哈哈一笑:「見了孤王,還敢直視的人,你是除了至佛和天之厲外的第三個人。不過那天之厲已被至佛封印在了無盡天峰和我中陰界,你便算是第二個。」說著伸手便去摸孩子的臉。

  天之佛不語,抱著孩子微動步子,避開了他的手,終於說出了來到中陰界,看到他的第一句話:「省下寒暄,宙王,吾要你殺了此子。」

  聲音冷若寒冰,沒有一絲慈悲。宙王驚得忘了收回落空的手:「至佛可是在戲弄孤?這小小嬰兒,不是十惡不赦,更不是罪大惡極,何故要殺他?如天之厲般那等禍世惡賊,孤助至佛殺他理所應當,可這嬰兒,孤卻不能答應。」

  頓了頓,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緊鎖眉頭,沉凝盯向繈褓中小眼睛似有恐懼無助茫然望向天之佛的孩子:「除非有不得不為的理由。只是孤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讓至佛口出方才之言。這孩子神色信任依賴至佛,已是將你當做了最親的人,他已被父母拋棄一次,如今卻又陷入死劫,可憐啊……至佛若是無法照顧這孤兒,不妨交給孤,孤可收養他為義子。」

  天之佛聞言沒有任何異常舉動,宙王說完後一絲也不對她的無禮生氣,反含笑耐心等待著她答應此提議。

  天之佛帶著青銅面具的臉轉向他,冷漠開了口:「他是天之厲的血脈,天生禍世邪魔,必須殺掉,否則來日禍亂苦境,又是蒼生劫難。」

  宙王笑意怔住,瞬間擰緊了眉心看她:「這怎會?天之厲與何人生下了此子?那女子是何人?至佛可在封印天之厲後一併處置了?」

  天之佛漠然道:「你不需要知道。」

  青銅面具遮擋了天之佛的面,他無法辨別她此時說話的心緒,宙王當場吃了閉門羹,卻也不怒,反沉聲一笑:「如此看來,至佛已經解決妥善,孤便能放心了。」

  隨後再看向嬰兒的臉不再憐憫,反是沉暗:「既是天之厲血脈,天生禍骨魔心,長大後必然會禍亂苦境,除禍于尚無,勝過日後禍起肆意再動手。至佛悲憫眾生,才要殺此嬰兒,是孤未曾體會至佛心思,方才言語無禮處,還望至佛見諒。」

  天之佛不跟他廢話,聞言淡淡「嗯」了一聲,便直言此行目的:「殺他,你有何條件?」

  宙王聞言驟抬起了眸看她:「為蒼生,孤本就該相助,只是至佛此言一出,孤若不提條件,反倒要讓至佛不安。既如此,孤也不好推辭。」

  「說吧。」天之佛抱著繈褓等著。

  宙王垂眸思索,片刻後才抬眸看向她笑道:「孤要至佛克制天之厲的那部武功招式作為交換。」

  他剛說完,天之佛沒有片刻猶豫,便鬆開一手,翻掌化光,把一本金色書冊飛向了他。

  宙王抬手一接,垂眸看去,左側寫著武功名字,笑意一濃,化光收起:「至佛爽快。孤這就動手。」

  說著伸出雙手道:「把嬰兒交給孤吧。」

  天之佛亦同時動作便要將繈褓交給他,一直怔怔茫然盯著她的嬰兒小眼睛中突然湧起了淚花,眼淚一滴一滴得直往下落,小嘴蠕動著急切得「啊啊……」出聲。

  天之佛無動於衷,並未像往常般哄他,為他擦淚,便將繈褓橫放在了宙王手上。

  宙王接過,只用一隻粗魯隨意抱著,攬著孩子繈褓的手指深陷入其中,力道大的驚人,看他無聲哭著,再無了先前初見到的憐憫,冷沉歎息道:「孤本有意收你做義子,可惜你是天之厲血脈,不然也不會有今日下場,要怪只能怪你投錯胎了。你先行一步,天之厲一千年後便會去陪你。」

  天之佛靜靜站著,身上氣息莊嚴聖潔,沒有一絲因宙王言語的波動。

  宙王話音落下,懷中的孩子眼底淚珠突然停住,小嘴也不再出聲,只剩下小眼睛一動不動絕望恍惚得望在他對面的天之佛青銅面具上。

  宙王見此眸底精芒一閃,才抬眸笑看向天之佛:「至佛可要親眼看著孤動手?孤近日功體稍有不適,若要用中陰界秘術殺他,須要半日後才能進行。至佛不如留下做客半日,晚上一到,孤便動手。」

  天之佛帶著青銅面具的頭一動不動:「不必,殺了此子後,給吾傳訊便可。」

  宙王眸底笑意驟濃:「至佛如此信任,孤自不會讓你失望,至佛事多,孤也不好強留。」

  天之佛微微頷首:「告辭。」說完便轉身再未看一眼宙王手中的繈褓,化作一道莊嚴金光離開了王殿。

  宙王目送她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才笑垂眸凝向懷中的孩子。

  只見他雙眼定定望著天之佛消失的地方死灰絕望一片,臉頰上還帶著方才的淚痕,身上竟散發出一股濃重的死氣,早已沒有了剛被天之佛帶來時的晶亮好奇。

  宙王抬起另一手,捏了捏他的臉,他卻沒有像尋常孩子般哭泣,大笑一聲:「緞君衡,來看看,這般靈氣逼人的孩子,孤還是第一次見,悉心栽培,來日定會是我中陰界得力戰將,你說孤該聽至佛的命令,殺了他麼?」

  緞君衡聞言走到了他身旁向繈褓中望去。卻不料所見得情形竟是如此,難怪方才還靈力躁動的水晶頭骨會突然間不再受影響。這才四個月大的嬰兒竟自有意識,能夠自己控制身體斷絕生機!

  若是如此,他方才必是聽懂了方才天之佛和宙王對話,否則他不會如此做,發現了天之佛根本沒有發現的情況,他心頭不由動容發沉,面上卻是笑著對上宙王的視線:「為天下蒼生自然該殺,天之厲血脈,留下終究是大禍,于王上來日進攻苦境亦不利。厲族和異誕之脈畢竟沒有被徹底剷除,若他們知道天之厲留有後嗣,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前來爭奪,引發生靈塗炭,此非天之佛所樂見,亦非王上樂見。」

  宙王笑轉眸瞥向他:「愛卿言之有理。不過在殺他前,孤先要解決心中疑問。你可猜得出此子母親是何人?天之厲又會允許何人誕下他的子嗣?」

  緞君衡垂眸勾唇,白皙邪魅得面上一露了然:「除了送來孩子的人不做他想。若厲族和天之厲曉得此子的存在,必然不會讓孩子輕易被她抓住,如今這孩子的情形略一推算,便可肯定,天之佛為了佛鄉清譽和蒼生,或許還有她之私心,自不可能留這污穢在世間。」

  宙王滿意笑讚賞看他一眼:「愛卿向來瞭解孤的心思,孤真是想看看佛鄉那幫禿驢,曉得他們聖潔莊嚴的最高象徵為天之厲誕下了子嗣,會是何種反應。」

  說到這裡歎息一聲:「可惜孤答應了天之佛必須殺了他。天之佛這個天一般的女人,心狠手辣,居然能狠心殺掉自己的孩子,這佛鄉的人,整日的慈悲為懷,原來殺起人來亦是絲毫不手軟,對至親之人如此,對其他人更不用說。孤這個與她非親非故之人,真是怕日後她翻臉不認人,拔刀相向,孤得為他們留下點兒麻煩,讓他們自顧不暇,自相殘殺。」

  緞君衡明白了他言外之意,恭敬笑道:「王上聖明。若王放心,不妨將殺此子的任務交給臣,臣知王上仁慈,縱他來日可能會是亂世禍患,亦不忍對嬰兒下手。」

  宙王聞言又歎了一聲:「你抱著這孩子去吧,務必乾淨俐落,讓這孩子少受些罪。事成後立即通知孤,孤好向天之佛傳信,你喜愛孩子,切不可將此子私藏然後李代桃僵,欺瞞孤,否則來日出了事,孤唯你是問。」

  緞君衡閃了閃眸,笑道:「是,臣遵旨。」隨即伸手抱過了宙王臂彎中的繈褓,當即便化光消失返回了他的住處逍遙居,直接進入自己房間。

  正在僕人小心照顧下蹣跚學步,只有一歲多些的孩子,茫然愣愣盯著突然從面前閃過,卻顧不得理會他的緞君衡身影,眉心一蹙,抿緊了小唇,帶著黑金手套的小手不高興一把推開僕人的手,一個人搖搖晃晃垂頭向前邁步。

  卻不料走路不穩,剛邁一步,便彭得摔在了地上,擦破了膝蓋,疼得眼淚直在眼睛裡打轉兒,卻是沒有哭出聲,僕人驚得急忙去抱回屋去處理傷口。

  臥房中,緞君衡將繈褓放在了自己床上。

  繈褓中的嬰兒自始至終眼睛無光灰敗睜著,毫無神采依然在望著天之佛離開的方位,如漂浮在湖面上的死魚,小手小腳一動不動。

  緞君衡凝視他這模樣,心頭雖有憐憫,卻是未有猶豫,便當即抬手運使無上元功,將畢生靈力灌注在右掌掌心,隨後按在了質辛天靈之上。

  繈褓瞬間籠罩在一片駭人紫光中,急速的光力吞噬魂體中,孩子身上生機漸漸逝去,面色開始變得青白透明,沒有了支撐的力氣,他緩緩無力闔住了眸。

  良久後,抽魂進行到了一半,本還一切順利的緞君衡手中靈力陡然受阻,頃刻所有灌注進入孩子體內的功力都彙聚,反噬迅猛攻回轉入他體內。

  面色震驚一變,緞君衡慌忙不可置信收功,卻終是慢了一步,被反噬的靈力傷了功體,喉間一腥,嘴角溢出了血色。

  他擰眉凝在繈褓中本該魂體消失一般,而此時卻安然無恙反而沉沉睡去的孩子臉上,不由放下了水晶頭骨,若有所思坐下,抬手用另一種靈力按在他天靈上探視。

  片刻後,他再三驗證,不得不信方才發生的反噬是因這孩子身體之故。他體內怎會有如此強悍得內力?

  緞君衡緊眸凝視著他,按在他天靈的手指緩慢收回。這股內力並非天生,而是被人後來強行灌注進去,用來保護他不受傷害的。

  能有如此修為,還願意自損內力保護他的人,只有天之佛。她既要殺此子,為何要保護他?

  緞君衡擰眉細思,良久後才猛得想到了被他忽視的地方,向來精明內斂溫潤的面色沉凝了下去。

  天之佛送他來中陰界,分明不是要殺他。而是要借中陰界地界保護這孩子,無論是宙王,還是他都殺不了他。

  只怕天之佛亦早已算到宙王不會當真遵守承諾,更不屑親自動手來殺一個嬰兒,會交給大臣,所以才如此做。可她何來的自信,竟敢肯定宙王一定會交給他來做,更料定他發現了真相,不會直接告訴宙王?

  緞君衡想著面色突然怪異,她為了保護這孩子,把他也算計在了其中麼,他眸中精光一閃,忽然失笑,取出帕子擦去了嘴角血跡:「天之佛啊天之佛,難怪天之厲會被你封印,僅僅王殿上數面之緣,你已對吾和宙王的君臣關係瞭若指掌,還有各方利益糾葛,這等眼識,緞某不得不敬佩了。」

  說完,他俯身湊近了細細凝視著熟睡中眼角突然留下淚的嬰兒,歎息溫和笑笑:「日後你也認吾做義父吧,吾在你之前還收養了一個也是苦境的嬰兒,他半身無肉,只剩下白骨,義父撿到他時,他比你還可憐,那日正好是中陰界深夜,日子是十九,便給他取了名叫黑色十九。

  你的名字麼,既是天之佛將你送到中陰界要刑之以屠刀,而你日後的情形無異于在中陰界為人質,便喚質辛吧。以後你們兄弟二人互相做伴,也不會孤單。」

  算算時間,這嬰兒只有四個月大,天之厲被封印是十個月前,也就是天之佛從重新回到佛鄉時已經有孕在身四個月,之後卻不在腹中殺了此子,還隱秘誕下,這般費盡心思保護,不然苦境和厲族的任何人知曉,只怕她與天之厲二人間不止敵對那般簡單。

  此時的無向經緯,離開中陰界剛站到地面的天之佛,終於再無法壓抑翻湧的氣血,驟然沖地嘔了一灘鮮血,周身金光瞬間一閃,金銅面具在她臉上消失。中午的烈日下,她面色蒼白,一直強壓在眼底得淚水,此時才緩緩順著臉頰滑落。

  炎炎灼熱,天之佛卻只覺渾身冰涼,睜眸恍惚望著地上的血,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眼前不斷得浮現在中陰界質辛無聲流淚,絕望傷心望著她的小眼睛,她垂下了眸澀然一笑,低語沙啞啟唇:「送你離開苦境娘便放心了,這是唯一不按神祖預言做的事,你的命,娘必須改寫,你定要平安無憂長大,劫難過去之前,莫要出現在苦境。」

  娘這一生不能照顧你長大,唯獨能為你做得也只有這麼多,是娘對不起你。

  喃喃自語完她恍惚收回視線,最後望了一眼無向經緯的中陰界入口,便蹣跚邁著步子離開。烈日照射下,她身後托在地上的影子有一些異常得無力虛弱。

  一個時辰後,待她回到青蕪堤時,卻見本該在龠勝明巒的蘊果諦魂站在青蕪湖邊一動不動,湖面上帶著風,徐徐吹動著他身上得白色袈裟。

  天之佛以為他有要事來此,凝功在面上一閃,散去了烙印在眸底得悲傷,平靜淩空而落:「蘊果諦魂,龠勝明巒發生了何事?」

  蘊果諦魂聽到她回來,轉身直直望進她湖水般莊嚴沉靜的眸中,皺眉不解問:「你去了何處?你將質辛藏到了什麼地方?」  


第379章 第一百一十二回

  天之佛平靜道:「如你那日所言,安全的地方,日後他與你我再無瓜葛,亦永不會再見。」

  蘊果諦魂面色陡然怔住,時常來此照顧質辛,一日不見反倒有些牽掛,他才又來,卻不料如此結果,半晌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心頭莫名有不好預感,思緒微沉:「安全與相見並不矛盾,為何不會再見?他可與我們毫無瓜葛,我們卻不必如此。」

  天之佛聽了眸光微微波動後垂下眼簾,淡然啟唇:「他與你我的緣分只到昨日,蘊果諦魂,佛鄉之人不該有七情六欲,吾已深陷泥潭,日後該回頭是岸。而你,若因質辛而生了凡心,是吾之錯,日後忘記質辛,你我該著手處理苦境暗藏深處的陰謀者了。上次蓄意支持四王和吾敵對,還能隱藏形跡,絲毫不露蛛絲馬跡,此人之棘手不亞于天之厲。」

  自從她入異誕之脈為人質至今,這是第一次蘊果諦魂看到她再現了天之佛莊嚴佛心,他本該高興她之真正回歸,可心卻不受控制猛然沉了下去,胸口窒息,腦中想著質辛的情形,皺緊了眉,心不在焉問:「你想要如何做?」

  天之佛沉凝道:「吾理理頭緒,明日卯時再來詳議。」說完她緩步走到岸邊,立在他身旁抬眸凝望著青蕪湖,負手不再言語。

  蘊果諦魂眸光緊凝盯著她沉靜至極的側臉,心頭有萬千關於質辛的問題要問,卻一個字都問不出來,她與質辛母子情分之深,乍然離別,不該如此平靜,她此時模樣,已是不欲再說話,他握緊了禪杖,垂眸沉凝道:「至佛,明日吾會準時前來。質辛究竟去了何處,吾要你準確的答覆。」

  話音落後,他便化作金光瞬間消失在了青蕪堤。

  湖邊威風靜靜吹著,天之佛孑然一身獨立,周身還曾彌漫的莊嚴平靜瞬間頓成了冷峻蕭瑟。

  她恍惚凝望著整個湖面,良久後沙啞自言自語:「蘊果諦魂,吾不能再提質辛和天之厲,他們已全被吾拋棄,吾沒有資格再提,吾對得起所有人,卻獨獨對不起他們父子二人。」

  說完她一闔眸,驟然抬起雙掌,背對著青蕪堤運使恢弘佛力一掃。

  還曾平坦草地倏然轟隆裂開,石床被從洞窟中移出,砰然一聲落在了裂縫而成的深淵中,又是震耳轟鳴聲起,草地便闔住,沒有留下任何曾裂開的痕跡。

  天之佛一掌過後,面色蒼白,卻是不停再催一掌。

  激射而出的佛光如大火燎原,瞬間將整個青蕪堤質辛曾經爬過的草地燒成了灰土。

  洞窟內天之厲所做的竹床,竹箱,包括她修行時用過的所有物什都未曾倖免,化成灰燼,片絲不存。

  半晌後,青蕪堤才又終於恢復了寧靜,卻是再也沒有往日的清聖之景,只有滿目瘡痍,萬物凋零,寸草不生。唯獨依然波光漣漪的青蕪湖還能現象幾分原來莊嚴聖潔。

  天之佛沉默著睜開眸,轉頭掃了一眼,澀然笑笑,便解下了身上外罩金紗,向湖水中邁去。

  湖水漸漸淹沒至了她脖頸間,天之佛才停下,垂眸望去,湖水中的她倒影模糊一片。

  她又闔了闔,數次後睜開凝望,眼前自己的倒影才變得清晰。

  天之佛看著嘴角勾起一抹澀然,低啞啟唇:「吾再看你最後一次。日後,吾是天之佛,你是天之厲,再無絲毫瓜葛。」

  說完,她抬翻轉掌心,在水下凝功。湖水中霎時波光湧動,她倒影旁漸漸幻化出了天之厲的身影,剛毅的面容帶著歡快時的溫柔笑意凝著她,一手摟在湖中她倒影的腰間。

  天之佛另一掌相繼幻化出了另一個幻影,棕黃色帶著異誕之脈圖騰的繈褓被抱在了她影子懷中。

  她指尖繼續微動用功力控制著,天之厲幻影便一手抬起輕撫在繈褓上,指尖輕輕觸著繈褓中質辛的臉頰。

  繈褓中熟睡的質辛迷迷糊糊睜開眼,呆呆盯著他,小手小腳僵硬著不動,半晌後突然哇的一聲緊閉了眼睛放聲大哭。

  幻影天之厲手僵住,不敢再碰,只皺眉掃過質辛凝向她問道:「他為何哭?」

  倒影天之佛失笑邊哄著質辛,邊回眸看他:「四個月了,他第一次見你,尚還認生,這哭是在認人,等他認得了你便不哭了。」

  果然等了片刻後,質辛哭聲漸漸小了,隨後小眼睛掛著眼淚,又繼續好奇盯著他,足足看了半晌,小手才試探著從繈褓中掙扎出來,握成小拳頭的手不住向他揮著。

  天之厲有了前一次,這次不敢輕舉妄動,轉眸先詢問看了她一眼,天之佛溫柔笑歎口氣:「你伸出手來!」

  天之厲照做,卻是有些僵硬。

  天之佛直接轉身便將繈褓放在他懷中:「你抱一抱……」

  質辛突然間被換了地方,頓興奮放亮了眼睛,一咧柔嫩的小嘴,笑成了彌勒佛,天之厲見到,剛毅幽黑的眸底不由浮現出一抹初為人父的暢快笑意,小心收回手臂抱住了繈褓……

  嘩啦一聲,不知何時滑落的一滴淚從天之佛臉頰滑落進入湖水中,瞬間打亂了幻影,天之厲含笑的面容連同繈褓一同消失在了視線中,只剩下她自己孑然的倒影隨著水波晃動。

  天之佛黯然輕歎一聲,抬手擦去了另一側眼角處的淚水,絕然抬起手按在天靈上,毫不猶豫一提佛體內元。萬道佛光頓時從她身上散出,周圍聖氣被吸引全部都急速彙聚湧到了她身邊。

  浩瀚功力下,片刻後,一朵合抱的金色蓮花出現在她頭頂上,從虛無變為實體,一瓣一瓣隨著功力增強綻放盛開。

  徹底盛開後,花中央瞬間射出無數道佛光穿透她掌心,直接貫穿進入天靈中,天之佛含淚恍惚的雙眸內喜怒哀樂的神采漸漸散去,轉而變得波瀾不興,如一潭激不起漣漪的死水。

  此時的中陰界逍遙居,緞君衡臥房內,彌漫著越來越重的焦躁,氣氛緊繃不安。

  面容嬌美,剛剛生子的女子額頭上一滴滴的掉落汗水,看著繈褓裡對她敞開的胸口無動於衷早已哭得嗓子發啞的小質辛,這孩子從早上餓了一直哭,到現在哭了快八個時辰了,她也有個和質辛一般大的孩子,看他哭得傷心成那樣,卻是始終不肯喝她的奶/水,亦是心疼,眼睛不由急得發紅。

  剛剛一歲多的黑色十九坐在緞君衡懷裡,掰著他的手指頭玩兒。

  緞君衡看著屏風後的女子身影,俊美邪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溫和笑容:「還是不吃麼?」

  女子聞聲,看著哭得打嗝的質辛,暗暗歎了口氣,最終放棄,將他小心抱著放在旁邊軟榻上,整理好衣物,才重新又抱起來,走到緞君衡面前屈膝自責道:「妾無用,無法讓二少爺用膳,請靈狩另尋他人吧。二少爺不能再哭下去了,否則嗓子哭壞,日後說話聲音會受影響。」

  說著將繈褓小心交給旁邊的侍女。

  緞君衡點了點頭,笑笑對另一名侍女道:「去帶她領賞銀吧。」

  這名女子走後,侍女凝視他問道:「可還要請下一個婦人進來?」

  緞君衡搖了搖頭,低頭對黑色十九道:「你在地上站一會兒,義父去抱抱你弟弟。」

  黑色十九看看他溫和的笑眸,似是聽懂了,金色的雙眸眨了眨,小腦袋乖乖點著,小嘴蠕動一下,吐出了兩個字:「弟……抱……」

  緞君衡這才摸摸他的頭笑放下他,讓婢女看著,接過了那名婢女手中的繈褓。

  垂眸見質辛吮著自己手指,小嘴蠕動著,雙眼緊闔,還在流著淚,接過婢女遞來的絹帕小心給他拭了拭,歎了口氣:「質辛,告訴義父,你究竟要吃什麼?只要你說,義父一定給你弄來。」

  說完才覺自己好笑,緞君衡微微皺了眉心。

  天之佛,你為何不將這孩子餓了要如何喂告知於吾?就是留個提醒也好?

  吾說了要收養後,他便餓了,先是眼圈兒發紅,忍著不哭,到後來忍不住後落淚,再到後來放聲大哭,如今嗓子也哭啞了,吾懸賞招來的一百多個婦人的乳/汁,他一個都不吃。他餓了,你都喂他什麼?吾堂堂緞式靈狩,竟然對個餓了的嬰兒束手無策!

  婢女頭一回見緞君衡皺了皺眉心,暗暗瞟一眼他懷中的繈褓,心中亦有些不忍,捏了把汗,憂心忡忡看著,二少爺他究竟想要吃什麼?再不給他喂點兒東西,非餓壞了不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青蕪堤,黃昏時,青蕪湖上所有的金色佛光漸漸消失,波光湧動的湖面恢復了平靜。此時火紅得晚霞鋪疊天邊,湖水亦被染得一片瑰麗壯闊。

  天之佛撤掉功力收回了手,莊嚴聖潔的雙眸向水中望了一眼,卻見裡面倒影臉頰上掛著淚痕,詫異怔了一怔,不由以指尖拭過,淚?她為何會落淚?好端端在湖中練功,怎會落淚?

  看看天色不早,天之佛一時亦想不通,她上一次落淚早已是萬年前的事情,便淩空飛起,濺落一身水花落在了放著衣物的岸邊。

  站定後這才注意到青蕪堤如一片荒漠,原來的草地和菩提樹等等生機盡無,天之佛淡然無波的眸光微動後便平靜接受了這異常的情形。

  青蕪堤靈力非常,根本不會發生斷絕生機的事情,除非她修行時功力不受控制,才會導致如此後果。上一次如此情形,已經是五千年前的事情。禪天九定第九式到底是哪個階段還有破綻,她還是無法掌控,否則青蕪堤也不會出現這情形,改日再修煉時再細究。

  隨後她烘乾了身上衣物,俯身拿起外袍去穿,一本閃爍著金光的書冊突然從裡面滑落了出來。

  般若功錄!天之佛本還淡靜的面色驟然一變,當即揮功將它吸到了掌心,她何時以秘功寫了這本書冊?怎會毫無記憶?若非攸關蒼生重大的事情,她怕忙碌下稍有疏忽以此提醒自己,否則絕不可能動用佛鄉秘術來記,

  亦顧不得穿衣,天之佛沉肅了面色,站在湖邊便指尖凝功翻開了第一頁:

  「千年後子時三刻,月晦雷驚,天地震盪……

  ……

  ……

  吾天之佛為天地萬物而生……」

  越看她面色越緊,眸色越沉重,看完了第一頁,瞬間未停,便急忙繼續翻看第二頁。  


第380章 第一百一十三回

  第一百一十三回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夜色悄無聲息降臨,直到看不清金冊上的字跡,天之佛才發現天色已經晚了,般若秘錄只看了一半,當即凝功一闔雙眸,再睜開時夜色中的一切皆如在白天,繼續沉眸看去。

  中陰界,依然未找到解決辦法,緞君衡看著懷中已經哭得沒有力氣,虛弱的質辛,皺成小山的眉心再也無法鬆開,一貫的雲淡風輕此時與他毫無關係。

  就在此時,一個奴婢氣喘吁吁地奔入,竟顧不得禮儀,激動大叫道:「靈狩!靈狩!有一老婦人前來在殿外,說她有辦法讓二少爺用膳!」

  她話音還未落下,眼前一陣紫風急閃,緞君衡已經抱著繈褓消失。

  富麗堂皇的殿門外,一名裹著孔雀藍披巾的老婦人佝僂立著,手臂上掛著一個竹籃,被一塊同色的披巾照著。

  化作紫光的緞君衡瞬間現身:「你有何辦法?只要有用,緞某可答應你任何合理要求。」

  老婦人聞言抬起了頭,一張臉上密佈疤瘤,醜陋駭人至極,緞君衡面不改色直直凝視著,眸底難掩焦急。

  老婦人見此裂開嘴,露出了掉得僅剩下的兩顆門牙和藹笑了笑,瞬間緩和了她那張臉初時給人的可怖:「見到老婦人還如此平靜的人,靈狩你是第二個。」

  若放在平常,緞君衡定會笑問第一個又是何人,可此時卻沒有這心思,沉默不語聽她說話。

  老婦人說完雙眸才看向他懷中的繈褓,質辛已然虛弱得睡熟,面上卻帶著異常得蒼白,嫩白肌膚下的血管亦清晰可見,微皺了眉道:「這孩子似乎對中陰界地界不適,如此情形不止是餓了。」

  緞君衡未曾料到她一普通婦人竟有這等眼力,看著她的眸色再不能等閒視之,他感受不到她身上的任何靈力,她不是人,亦不是鬼,更不是魂魄,可究竟是何卻暫時難以下定論,逍遙居所在的絕境長城之外有許多異靈,並不完全在他們掌控中,暗忖在心,當即問道:「緞某該如何稱呼老者?」

  老婦人忽然咯咯笑了出來,那笑容看來竟如個豆蔻年華的姑娘:「靈狩客氣,稱吾幻媼便可。幻媼不耽擱小公子用膳了,只是須將小公子不適應地界的問題一併解決,靈狩可想到辦法了?」

  緞君衡暫時只能以自身靈力隔絕開質辛和中陰界地氣,但終究不能徹底根絕,搖了搖頭:「幻媼有何辦法,不妨直言,緞某可以為犬子一試。」

  「靈狩隨老婦來。」幻媼笑笑,便蹣跚著轉了身,一步一步緩慢向一處望去荒蕪的所在行去。

  緞君衡眸光詫異一閃,那裡是封印天之厲的所在,難道解決辦法與他有關?

  二人說話間,繈褓中的質辛突然又醒來,但眼皮卻虛弱耷拉著,瞳孔微微渙散,一如既往的毫無生機。

  緞君衡疾步飛落在了她面前,擋住去路,笑道:「幻媼,可否先告知如何讓犬子進食,待吾喂了他,我們再去亦不遲。」

  幻媼皺眉搖了搖頭:「不可,你必須按照吾的規矩來,否則這孩子生死便由得他去,老嫗再也不管。」

  緞君衡眸光暗閃,這老婦人脾氣古怪,未再說什麼,垂眸看了眼眼角掛著殘淚的質辛,輕歎:「再忍忍,質辛。」

  說完轉身讓開了路,謙和笑道:「幻媼請!」

  幻媼厭煩瞥他一眼,滿臉的疤痕扭曲動了動,掛著竹籃又邁開了步子,此次的腳步卻是比方才快了許多。

  方才再笑,瞬間又不耐煩,喜怒不定,緞君衡瞬息將她脾氣暗記在心,小心抱著質辛跟隨。

  一個時辰後,二人到了天之厲巨石像的左腳邊,奧義吠陀閃著浩瀚金光插在上面。

  幻媼停住步子,仰頭凝望著奧義吠陀,本還渾濁的雙眸突然變成了白仁,毫無光澤,似一個剛剛雕刻出來,尚未刻畫眼睛的半成品。

  緞君衡站在她身後,看不到她之變化,不知她靜靜立著再做什麼,眸光暗凝,審視端詳著。

  半晌後,幻媼雙眸又恢復了正常,她這才回身看向緞君衡,用老邁的嗓音緩慢道:「你抱著那孩子到吾身旁來。」

  緞君衡照做,停步在她和天之厲石像巨腳之間。

  幻媼垂眸看了看繈褓,見質辛面色蒼白吮著手指,眸色一黯,竟行為怪異得擦了擦乾涸的眼睛,繼續道:「把孩子放在這石像的腳上。」

  緞君衡怔住,掃了眼天之厲的巨石腳面:「這……」

  幻媼陡然不耐煩厲色道:「讓你放就放,磨蹭什麼!」

  緞君衡在中陰界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師,連宙王如今亦要禮讓三分,竟被一個老嫗訓斥,他忽然面色怪異看了眼她,此人為何有熟悉之感?若有所思轉身垂眸看了眼質辛,低頭道:「義父把你放在上面,站在旁邊看著你,莫害怕。」

  話音落後,繈褓中的質辛竟奇跡般得掀起虛弱的眼簾,恍惚砍了他一眼,後又極快垂下,緞君衡心頭猛得一跳,禁不住面上驚喜泛出了喜色,這還是天之佛把他送到這裡後,這孩子頭一回正眼看他,小十九當初見著他像見到了寶,小手死勁兒攥他的頭髮,這質辛卻是對他置若罔聞,不屑一顧……

  緞君衡想著不由沉歎一聲,俯身將繈褓小心翼翼放在了腳上。

  就在此時天之厲巨足上奧義吠陀插入處,竟突然逸散出一股金色和綠色糾纏得雄渾元氣,瞬間僵質辛包裹在了其中。

  緞君衡眸光詫異一凝,左掌陡然幻化出了水晶頭骨,右掌迅疾畫咒,淩空將水晶頭骨拋入了元氣中,元氣頓時分作兩股,一股源源不斷得進入頭骨,一股向質辛天靈灌注。

  幻媼又發出了方才刺耳的咯咯笑聲:「不蠢,這是天之佛和天之厲交戰後殘留的元氣,可以保護質辛不受中陰界地氣影響,以後每日來此照今日辦法做,每日一次,不可間斷,直到質辛一周歲。」

  緞君衡聽到她說到孩子名字,暗一閃眸,他並未告知她質辛名字,詫異頷首:「緞某謹記。」

  元氣籠罩的繈褓中,質辛漸漸睜開了眼睛,呆呆無神望著眼前的元氣,良久後,似是有所感知,漆黑的瞳仁中竟開始漸漸有了神采,軟嫩的小嘴張開,因為哭得時間太長,只能沙啞「啊……」了一聲。

  蜷縮在繈褓中的小胳膊和小腿兒片刻後微弱蹬踢著,使出了力氣伸出小拳頭想要去觸摸金綠交織的元氣。

  幻媼見此情形,才挎著竹籃蹣跚走到了巨石旁邊,緩慢蹲下,將竹籃放在地上,骨節突出的手指掀開了罩在上面的披巾。

  一個個擺放整齊的瓷瓶出現在視線中,個個都有手掌大小,她從中取出一個拔出木塞,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鼻而至。繈褓中的質辛突然轉動小眼睛,直愣愣得盯著拿著瓷瓶的幻媼,一會兒看看瓷瓶,一會兒看著幻媼。

  幻媼發現便將瓷瓶中的東西全部喝入口中,轉身坐在了天之厲巨石腳上,佝僂著背小心翼翼抱起繈褓,便俯首將斜著疤痕的唇對著他的小嘴,微微張開,質辛小嘴動了動本能吮吸,熟悉的東西入唇,還直愣愣的小眼睛突然毫無預兆一滴一滴得滾落著大顆的淚珠。

  遠遠望去,若非幻媼面色蒼老,當真以為母親在抱著幼子餵養。

  正在收納元氣以備不時之需的緞君衡,見如此一幕,眸光微凝,若有所思望著。

  半晌後,幻媼喂完了一個瓷瓶,質辛亦吃飽了,小嘴蠕動著貼著她疤痕橫列的嘴唇,小眼睛雖不再落淚,卻依然濕漉漉得定定望著她蒼老可怖的面容。

  幻媼抬起了頭,眸色平靜,用皮膚乾皺的手指輕拭去了他臉頰上滾落的淚痕,低啞喚了一聲:「質辛。」

  質辛小嘴突然委屈扁了扁,立刻便就要哭了,幻媼笑笑:「莫哭!」

  話音落後,籠罩在他身上的金綠元氣漸漸消失。

  緞君衡當即收回了水晶頭骨。

  幻媼隨即垂眸抱起質辛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小心避開腳底下的石子走到緞君衡跟前,交給他。

  緞君衡接過後,她又回到巨石旁將竹籃挎好,重新走到他身邊,將竹籃交給他,凝視著繈褓中的質辛,對他囑咐道:「這裡是足夠質辛一年飲用的花露,喂他時可用勺子,一年後他便可以自行進食,你不必再有顧慮。」

  緞君衡一手抱著質辛,一手接過挎在胳膊上,見她轉身便離開,一閃眸,關切問道道:「幻媼要去何處?若是無事,不妨住到緞某府邸,這一年便與犬子做個伴。」

  幻媼卻是再未出聲,頭也未回,蹣跚邁著步子向天之厲封印後的一片荒蕪之地走去,佝僂得背影越來越小。

  繈褓中的質辛小眼睛含淚,小嘴扁著似想哭,卻是強忍住,怔怔望著。

  緞君衡發現他如此模樣,心頭越發詫異,不由頓住了要回逍遙居的步子,目送那幻媼。

  直到幻媼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緞君衡才收回視線,垂眸看了眼質辛,他不知何時已含著淚睡著,面色粉嫩,小臉蛋兒泛著四個月大的嬰兒該有的光澤。

  緞君衡不由輕歎一聲,又向幻媼消失的地方望了最後一眼,便化作一道紫光返回逍遙居。

  質辛為何對著一個老婦人如此神色?那老婦又為何知曉孩子的名字?還喚得那般自然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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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第一百一十四回

  此時本已走出很遠的幻媼卻是停下了步子,轉身抬眸望向緞君衡消失得方向,眸底漸漸有了淚光,一動不動怔怔望著。

  只見日光下,她佝僂的脊背慢慢挺直,蒼老的面容上現出白皙細膩光澤,身上的衣物緩慢變成了金色。未過多久,徹底變成天之佛的模樣,切實存在的身影卻是在樣貌顯像的瞬間開始虛化,變成一點點的閃爍的金點,金色光澤越來越淡,未過多久緩緩變成銀色,天之佛合了合眼,眼底淚水滑落,滴在地上,身影瞬間便化作泡沫消散在了空氣中,絲毫不存。

  逍遙居,回來的緞君衡將竹籃交給婢女收好,才又把睡熟的質辛小心放在了床上,隨後坐下,凝視著他的睡臉。方才一路上終於想通了那幻媼是誰,手指不由輕在質辛臉上一摸。

  你是不是早已認出了她是天之佛?才乖乖讓她喂你?你對天之厲亦有所感覺,你比義父所想還要令人頭疼。你究竟對他們記憶了多少?

  想著他不由歎了口氣,眸底浮現趣味笑意,手指微微壓了壓他的小臉蛋兒,自言自語出聲:「現在你還小,不能說話,若是過兩年長大了能言語了,定要乖乖告訴義父知道些什麼。若是清楚知曉你爹娘間發生的事情,那便更好了,義父來日也可有所應對,不讓宙王算計到你身上,你和十九既然成了緞某的兒子,日後便容不得任何人傷害你們……」

  說到這兒,衣擺處突然一陣拉扯,緞君衡不得不頓住了話音,垂眸看去。

  卻見黑色十九兩隻睜著亮晶晶地金瞳盯著他,小手死勁兒扒拉著他的衣袍,想要爬到他膝蓋上,見他望來,懵懂得眼睛眨了眨,小嘴歡喜一咧,口水流了出來,含糊不清道:「弟……看……」

  緞君衡皺眉笑俯身取出他胸口別著的絹帕,去拭他的口水,「你越發走路沒聲音了,何時出現的,義父竟然沒發現?」

  隨後放下絹帕,雙手將他抱起放在懷中,看看質辛圓不溜秋的小臉蛋兒上,又看看黑色十九好奇盯著質辛的臉,繼續自言自語:「如今緞某有子萬事足,以後該想想怎麼教導你們二人,吾緞君衡教出來的兒子,必是要縱橫中陰界,出類拔萃的。」

  剛說完眸底笑容卻又散去,忍不住歎口氣,為難定在了質辛臉上:「義父將妖瞳和獄魂給了你兄長,合其天性,漸漸引導,讓其練就一身超逸劍術。而你,你爹是一界威王,你娘是一鄉至尊,你的天資非比尋常,吾該如何在此基礎上教養你,方不負天之佛絕情托孤的苦心?」

  話音剛落,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一個婢女恭敬的聲音傳入:「靈狩,王上來了逍遙居,正在後花園等你。」

  緞君衡眸底精芒一閃,垂眸看看還在盯著質辛看的黑色十九:「想要讓你弟弟安然留下,義父只能如此做了。」

  說完抱著他起身,化做紫光消失在了房中。

  片刻後,紫光一閃,緞君衡已抱著黑色十九出現在了後花園。

  放眼望去,流水潺潺,花團錦簇,空氣中漂浮一縷縷沁人心脾的幽香。

  靠近溪水邊的草地上擺放著一張石桌,左側宙王坐著,正端著茶杯愜意賞景,身旁一名銀色盔甲的劍客面無表情佇立,另有一名年紀不過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垂眸立著,一身白色紗衣,黑髮頭梳成三股,垂落至腰間,俏麗中夾雜著這個年紀的女童特有的穩重。

  緞君衡雙眸一閃,心頭已有計較,輕笑抱著黑色十九走近:「不知王上駕臨,臣有失遠迎,還望王上恕罪。」

  宙王淡笑抬眸,眼神示意石桌另一側的石凳,讓他坐下:「孤竟不知逍遙居有如此美景,你倒是頗有閒情逸致,可惜孤這兩日輾轉反側,坐臥難安,一直頭疼,你貴人事忙,遲遲不來告知孤對那嬰兒的處置結果,孤只好親自來一趟了。」

  緞君衡坐下後,笑歉意抱緊了黑色十九道:「是臣失職,王上寬宏大量,還體貼臣之難處,否則此時也不能坐在這裡聽王上教誨。」

  宙王皺眉失笑,放下已經空了的茶杯:「你這話分明是在諷刺孤,嚴苛無情,不體念臣民的苦楚。」

  緞君衡笑拎起了茶壺為他添茶:「臣怎敢,王上對臣之厚待,臣沒齒難忘,一直銘記在心,一人報答難以回報萬分之一,故方才還不知王上來前,在房中有了個報答王上的想法,只是還須王上恩准才行,否則便是空談,說出來讓王上笑話。」

  宙王突然沉聲一笑,掃過他懷中懵懂盯著他看的黑色十九:「無論是什麼,孤都可以答應你,只要不讓孤為難。」

  緞君衡斟滿了茶,放下茶壺,將茶杯放在他身前:「臣怎敢為難王上,只是像讓王上再施恩寵眷顧於微臣和幼子。」

  宙王點了點頭:「說來一聽。」

  緞君衡抬眸直視他暗綠的雙眼,笑著開門見山道:「臣還想再收養一名義子,便是那天之佛誕下的靈兒。」

  宙王正端茶的手一頓,緊鎖眉頭:「孤那日提醒過你莫再動了收養孤兒的心思,縱使動也不該打他的主意,天之佛要孤殺他,孤答應了,不可違背信諾。」

  緞君衡輕笑道:「王上是答應殺他,可只承諾在那日殺,過了那日,便算不得上是言而無信,那日殺了,可惜此子過了那個時辰竟有死而復生,對天之佛的承諾已經兌現,王上並未答應會殺他兩次。臣隨後細細探查過此子根基,若用心教養,來日定能成為中陰界得力戰將,為王上踏上苦境做那開路的先鋒,耗損天佛原鄉,異誕之脈戰力。

  厲族雖然暫時隱遁,但爭奪苦境之心絕不會泯滅,如今還有天之佛封印天之厲的奇恥大辱,勢必未來時機到後,會水火不相容,重起戰事,一報此仇。屆時苦境便又是煉獄,正是逐鹿時機。此子是對付厲族和天佛原鄉最好的砝碼。」

  說著眸底微微浮現出了盎然期待:「不知來日戰場相逢,天之佛厲族會如何面對此子。」

  剛說完又想起一事,急笑著補充道:「王上有所不知,此子天生帶有常人所無的意識,知曉被天之佛拋棄絕殺的事情,心頭早已中下了恨意,臣只要適加引導,便可讓這恨意成為最好的武器。臣也想試驗下,一個滿心仇恨的人,會爆發出何種不可估量的力量!這也是臣有心收養此子的根本原因。若非他對中陰界,對王有如此多好處,臣有得是辦法再重新取他性命。」

  宙王聞言失笑,搖了搖頭:「緞君衡,你這是讓孤為難啊。良才難得,你明知孤最愛才惜才,不忍濫殺無辜,還有你所言未來苦境百姓的憂患,今日被你點醒,更不能坐視不理,罷了,你方才所言亦有理,孤已兌現了承諾,天之佛若要借此生事,孤也不會善罷甘休。」

  緞君衡笑道:「若當真天之佛來日因此生事,王上便言是臣自作主張違背王命,所有的懲罰臣皆願意承受,只要能成全王上心願。」

  說完才想起懷中的黑色十九,當即又道:「臣也有意將此子培養成絕代劍者,如今中陰界有兩大傳奇,一為王上護衛六獨天缺,一為劍藏鋒,二聽來終為不美,臣再為王上增添一人,成就中陰界三大傳奇,一補缺憾。」

  宙王聞言哈哈大笑,垂眸凝在滿臉懵懂愣愣的黑色十九身上:「此言甚得孤心,放手去做吧,這兩子,二十年後吾要看到你所言的成效,若是沒有,嚴懲不貸,孤絕不會顧念你我師生情意。」

  緞君衡恭敬頷首:「臣定不負王上信任。」

  宙王說完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似是臨時起意,陡然放下茶杯,轉眸笑看向旁邊的女童道:「魅生,去見過緞靈狩,日後就跟在他身邊吧,如今他有了兩個義子,身邊缺個得力的助手,孤留著你也無太大用處。」

  「是,王上。」魅生恭敬低著頭近前一步,對著緞君衡雙膝跪下伏拜在地:「奴婢魅生見過靈狩,日後定會盡心照顧靈狩和兩位少爺。」

  宙王笑看向緞君衡:「這奴婢原是孤剛從入宮的女童中挑選的,本欲送給王弟,如今既然你這裡更需要,便留下吧,不可推辭。」

  緞君衡笑了笑,:「王上不說,臣也有意要向王上再要一名婢女,方才來得時候便看見她聰明伶俐,是個可塑之才,便生了私心,本還想一會兒王上走的時候再開口,現在聽王上要贈予,臣絕不推辭。」

  宙王滿意笑道:「你我君臣默契,他人難得。」說完飲完了杯中茶水,起身:「孤還要去看看王弟,改日再來你這逍遙居品茶。」

  緞君衡急忙起身,抱著黑色十九恭敬笑顏相送。

  宙王和侍衛六獨天缺化作一道光芒消失後,緞君衡才收回視線看向還跪在地上的魅生,笑眸精光暗斂,平和道:「逍遙居向來無跪拜之禮,日後不必如此。起來吧,吾帶你去看看另一位少爺,你認認。」

  宙王想要將她安插在他身邊做眼線,曾經生死相托的君臣關係竟然發展成了現在模樣,真正是趣味。若早知今日,他當初是否還會接下那帝師之職?

  魅生未曾料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緞君衡竟如此謙和近人,怔了一怔,跪著不敢動。

  緞君衡不得不又道:「吾離開的時間久了,小少爺該醒了,你若不想現在看,便日後再去,隨吾去你的住處。」

  魅生陡然才反應過來,急忙慌張起身,不由自主紅了臉頰,用小女孩怯生生的嗓音道:「靈狩恕罪,魅生方才失禮,願意去看小少爺。」  


第382章 第一百一十五回

  臥房內,回來的緞君衡直接將魅生帶到了床邊,視線定在質辛身上寵愛笑著:「小少爺就是他,名字質辛。」

  魅生點了點頭,壓著心頭緊張望去。

  繈褓中質辛依然沉沉睡著,小臉蛋兒白嫩圓潤,粉嫩的唇在睡夢中不時砸吧著,兩隻蜷成拳頭的小手伸展在毛茸茸的腦袋兩側,向對什麼人投降似得,一動不動。覆蓋在繈褓上的薄被早已被他小腳丫子蹬踢到了圓滾滾得肚子上。

  要多可愛有多可愛,魅生看著眸底泛出了孩子氣的亮光,忘記了身後還有緞君衡,不由伸手疼愛得將薄被拉起,蓋至質辛脖頸間,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他,完了還歡喜道:「以後魅生來照顧你和十九少爺。」

  「呵呵,」背後的緞君衡突然輕笑一出聲,魅生嚇得嗖然縮回了手,滿臉通紅,急忙轉身雙膝跪了下去:「靈……靈狩,奴婢知罪,不該擅自摸質辛少爺。」

  緞君衡掌心當即飛出一道靈力,在她距離地面還有不到一指寬時阻止,雄渾的靈力強迫她屈著的雙膝慢慢直起來:「方才在流花苑中說過,逍遙居不興跪拜,日後再犯,質辛和十九你也不用照顧了。」

  魅生驚得臉色一白,慌忙急抬眸看向他。,一霎急紅了眼圈兒:「靈狩!我再也不跪了!讓我伺候質辛少爺和十九少爺吧!」王上讓她監視天之佛之子和緞君衡,若不能在近旁伺候,如何可能做到?她日後性命亦難保!

  緞君衡本是溫和說著,見她急成這般樣子,笑了笑回眸捏了捏懷裡十九的小臉蛋兒:「只要你不跪,緞某不在的時候自然要你照看他們二人。走吧,去看你的住處,等質辛醒來,你再來陪他玩兒。」

  魅生這才破涕為笑,紅著臉激動垂下了頭:「奴婢謝過靈狩。」

  緞靈狩眉頭倏然一皺,笑歎搖了搖頭:「好端端的小丫頭,莫學把那宮裡的規矩帶到逍遙居,日後自稱我便是。」

  魅生怔了下,見緞君衡眸光溫和,還從未有人如此平等待過她,若非宙王這次要讓她做眼線,她在宮裡還是個低等下作的奴才,被當牛做馬使喚,心頭澀暖,本就乾淨的眸裡浮現了絲她的年紀該有的單純歡樂,輕點了點頭:「奴……我知道了。」

  緞君衡眸底精芒亮光一閃,轉身笑向房外走去:「走吧,隨本靈狩來。」孺子可教也,王上,莫怪臣把魅生來日教成了臣的人。這孩子頗得臣眼緣,只能對不住王上了。

  魅生急忙跟上,來到了緞君衡臥房的隔壁,她的房間竟然會在這裡,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珠子,「我……靈狩……這……我怎麼能住在靈狩房間旁邊?」

  緞君衡笑瞥她一眼,空出一隻手推開了門:「你不住得近,如何照顧兩位少爺,他們都與我住在一起。進屋吧,看看可還喜歡,若有需要告訴我。」

  魅生怔怔隨著緞君衡走入,卻被房內的情形震得猛然僵住了步子,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臉又紅暈密佈,眼睛定定看著擺設用物,不自在局促道:「靈……靈狩,這裡太好了,這,這比綿妃的住處亦差不多,我……我身份卑微……」

  「與綿妃的住處差不多?」緞君衡詫異一笑打斷了她的話:「當真麼?」

  魅生急點點頭,眸光著急:「當真!我不騙靈狩!」

  緞君衡笑松了口氣,將黑色十九交給佇立在房中的侍女:「如此便好,緞某的義女器用自是不能比那綿妃差了。」

  魅生只顧緊張慌恐盯著房內的一切,宮中只要越矩用了不合身份的器物,不死也要被懲罰得只剩下半條命,也未聽到他話中的義女二字。

  緞君衡笑抬手輕拍了拍她的肩:「讓侍女帶你熟悉熟悉逍遙居,緞某還有事,不能繼續陪你了,今晚晚膳前換身衣服,到緞某房中陪質辛、十九和我用膳,這裡你若不能住,便更無人

  有資格住,安心住著。逍遙居是逍遙居,王宮是王宮,放輕鬆。」

  她自小父母雙亡,待她如此好的人,緞君衡還是第一個,魅生聽他堂堂靈狩竟對著她這麼個身份低下的人溫言關心,鼻尖突然發酸濕了眼睛,慌忙垂眸用手背一擦,轉眸凝視他咬了咬

  唇沙啞道:「若是被王上發現,我怕連累靈狩,魅生一條賤命,不值什麼……」

  緞君衡無奈笑歎再次打斷了她的話:「傻丫頭!」手指不由在她腦袋上一拍,笑道:「今日以後你的命就值錢了,別不當回事。」

  說完掃一眼旁邊捂嘴竊笑的侍女,右掌化出水晶頭骨,俊逸逍遙離開:「好生照顧好她。」

  眾侍女笑著目送。

  魅生見她們如此大膽,漸漸亦放鬆了下來,看著她們面容親切柔和,與王宮中一個個橫眉冷眼完全不同,眸底不覺浮現出了絲淺笑。卻又想起待在此地的目的,心頭發沉,暗暗蹙了蹙眉。王上說靈狩有不臣之心,而且極為奸猾,她怎麼看著一點兒也不像?

  一旁的侍女見她小小年紀,眉心緊鎖,笑走近:「魅生姑娘先隨我們去沐浴吧,你身上這身衣服不能再穿了。」

  魅生以為在逍遙居內該穿相應的下人衣服,一松眉頭,淺笑點點頭:「有勞姐姐。」

  她這稱呼一出倒把她們逗得笑了,這名侍女急忙笑著糾正:「萬萬不可,日後姑娘喚我們名字便好。」她是靈狩要收的義女,雖方才她沒聽見,她們卻是不能逾矩了,靈狩隨意是隨意,可不能沒了分寸。

  魅生臉一紅,微微垂頭:「嗯」。這才隨她們離開。

  青蕪堤,一夜過後,到了第二日卯時時,天之佛面色沉重望著湖水中自己的倒影,垂在身側的手中金冊泛著微弱的金光,莊嚴獨立的背影在初升的日芒下透著一絲異樣的冷肅。

  蘊果諦魂到來時所見便是如此,隨後又掃過如經浩劫的青蕪堤,眸光暗震一凝,轉回她背影上,漸漸緊鎖了眉心,就如此站在距離她數十步遠的地方,望著她抿唇不語,心直往下沉。

  直到她似被什麼驚醒,倏然回身,看到他出現略有詫異,本能化光收起了金冊時,蘊果諦魂才啟唇凝沉問道:「你把質辛的石床呢?」

  天之佛狐疑一閃眸,走近他平和問道:「什麼質辛的石床?質辛是何人?」

  僅僅一夜!她竟然忘了質辛!不知質辛是誰!蘊果諦魂陡然明白了這荒蕪一片的青蕪堤是因何而成,腳底倒生一股涼氣,渾身冰冷,雙唇僵硬暗沉問:「你不知道質辛是誰麼?」

  天之佛見他面色突然蒼白緊繃,眉眼在隱忍什麼震驚痛苦,眸色一變,當即轉身翻掌化光按在了他背心,皺眉問道:「質辛是何人?為何我不知道他,你會如此氣血大亂?」

  蘊果諦魂陡然反手一把扣住她另一隻手腕兒,運使精純佛元之力冷急去探。

  他如此怪異舉動,天之佛面色怪異,卻也未阻止,只繼續為他輸功調順氣血,片刻後幾

  乎與他一同收功。

  她見他安然無事,放了心,笑伸手一掃湖邊地面,一個石桌和兩個石凳出現:「你既提及質辛,此人必然重要,不妨坐下細談」

  蘊果諦魂卻是將顫抖的手掩在袖中,定定看著她的笑臉,艱難啟唇:「你可還記得天之厲?」

  他為何要如此發問?天之佛詫異笑凝他道:「四個月前好友配合吾將他封印在無盡天峰,這蒼生禍害,佛鄉之敵,吾怎有可能會忘記。」

  蘊果諦魂心頭最後的一絲奢望成了癡心妄想,她將禪天九定自第九式用在了自己身上封印記憶,質辛,天之厲,被她遺忘得徹徹底底,不留任何痕跡,她究竟為何要如此做?她說過對天之厲動情,為他誕下質辛,一往無悔,可現在這一切,他該如何解釋?

  腦中不受控制浮現著質辛亮晶晶的小眼睛盯著他的模樣,還有質辛趴在她懷裡,好奇望著青蕪堤周遭的情形,蘊果諦魂只覺心頭窒息,強撐著平靜走到石桌旁一側坐下,順水推舟凝視她道:「昨夜收到暗報,無盡天峰出現了本已消失的厲族氣息,所以我來尋你,可要加強戒備?」

  天之佛聞言想起了金冊中所記,冷笑了一聲:「吾要的便是厲族出現,日後方能一網打盡。不必戒備,適時得放鬆警惕讓他們靠近無盡天峰。想要為天之厲解封,沒有那麼容易,這次吾要讓他們所有人都有去無回。」

  厭惡的神色,冷硬無情的語氣,皆已不是那個從異誕之脈歸返佛鄉的天之佛,蘊果諦魂心頭竟不曾因她要繼續剷除厲族而有絲毫欣慰,輕輕點了點頭:「嗯。」

  天之佛說完後雙眸若有所思轉向了波光湧動的青蕪湖:「蘊果諦魂,天之厲尚未被真正殺死,如今他石化自保,無法取他性命,一千年後是殺他的機會,亦可能會讓他破解封印,我們該提前做準備應對了。」

  蘊果諦魂抬眸凝在她身上:「你打算如何?」

  天之佛收回視線,對上他的雙眸冷沉道:「若佛鄉能乘那機會殺死他,是最好,若不

  能,吾要讓他破除封印後成為孤家寡人,無兵可用,無人可使,沒有臣民的王者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功體高強之人,再無可能在苦境掀起風浪,假以時日佈局,要殺他輕而易舉。」

  蘊果諦魂不解,沉凝問:「你現在要為一千年後佈局?」

  「不,」天之佛微搖頭,莊嚴光芒倏然在眸底浮現:「吾要布得是這一千年的局,你必須毫不懷疑地去執行吾的命令,不論在你聽來多麼匪夷所思。」

  蘊果諦魂心頭莫名閃過一股不安,卻又說不上因何而起,強壓下頷首:「至佛請說。」  


第383章 第一百一十六回

  五年後,中陰界,逍遙居。

  「十九少爺!十九少爺!質辛少爺又不見了!」魅生驚恐得大叫聲,震得方圓十裡的鳥雀全部都撒翅膀竄飛出來。

  正在後花園澆花的黑色十九面不改色,小臉上全是專注,眼睛一眨不眨凝在在水滴慢慢沁濕得沙土上,一字一字道:「絕境長城石像。」

  魅生怔了下,擦一把急出的冷汗,刺溜一聲轉身頓時化光便消失在了進入後花園的園口。

  花壺裡的水澆完後,黑色十九才收回視線,小手扯下罩在眼睛上的黑紅色緞帶,一雙金瞳在日光下耀眼奪目,他學著緞君衡的樣子眯了眯,抬手一撫下巴,轉向石像的方位,良久後歎了口氣,僅有六歲的孩子卻用足有四千歲的老沉口氣歎道:「哎,這個不孝子,到底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是我緞君衡,那石像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藥,整日介往那兒跑!我才是你父親!」

  說完又重新拴上了緞帶,瞬間化光消失。

  一旁照顧他的侍女看他方才小臉蛋兒粉撲撲的,言語卻是模仿得極像,活脫脫就是他們靈狩,不禁笑出了聲,走近花壇去收拾他用過的東西。

  絕境長城一處荒涼之地,天地清淡,雲霧繚繞,兩隻巨大的石腳穿過雲霧貫通天地,放眼望去,四周杳無人煙,只有灰色的腳邊隱約可見一團墨綠色的影子。

  質辛少爺!急尋到此的魅生歡喜松了口氣,這個小祖宗,今日是他的生辰,眼看到了午膳時間,靈狩到時候會回來給他慶生,要是找不到,逍遙居又要雞飛狗跳,急忙破空而落。

  卻不料剛落了一半,聽到傳來的話音,俏麗臉上得笑意怔了一怔,身子不由頓住,凝眸向石像巨腳邊凝望去。

  質辛穿著今日剛換上的墨綠色錦袍站著,上面全是泥土,小身子在日光芒下縮成了一團,小臉蛋兒上紫青一片,烏壓壓一片的卷翹眼睫毛上掛著淚珠,破了口子地小手摸在天之厲的石像腳上,說了一長串話後,喘口氣歇著。

  片刻後把小臉也貼在上面,滴著淚得小眼睛裡全是五歲孩子有的倔強:「爹,我偷偷告訴你,今天我把他們全部都揍趴下了,他們說一次我沒爹娘,我就揍他們一次。他們才沒爹娘,我不止有爹娘,還有義父。就是揍人這話不能讓義父聽見,不然回去他又要罰我。」

  說完想起了什麼小眼睛裡淚珠又開始打轉兒,抬起小手死勁兒擦了擦,委屈對著石腳哽咽道:「爹,你知道義父為什麼不教我武藝麼?為什麼他只教十九兄長?十九兄長是他的義子,我也是,他是不是不喜歡我?爹,已經過了五年了,我還有十五年的時間,要是沒有武藝,我到時候不能幫娘,你也不能破解封印再見見娘。」

  說著又轉了話急忙脆生生道:「你不要恨娘,娘不是要故意封印你的,娘她有苦衷,我知道,可也不能說,不然會對娘不利,娘很想念你,你不要不信。你看娘把我都生下來了,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兒跟你說話,娘的性子,你們的關係,你也知道的,她要是不喜歡你,早就把我剷除在萌芽狀態了。」

  言罷,質辛突然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只有五歲的眼睛,卻有著不正常地滄桑沉重,怔怔盯著巨石腳上乾涸的血跡,上面還有氤氳得佛氣,片刻後,小眼睛突然委屈開始吧嗒吧嗒得掉著淚,一癟小嘴,把臉埋在兩隻小胳膊裡只無聲落著淚:「爹,我好想娘親,她都不來看看我,就是來問那個王八蛋宙王殺了我沒有也行嘛,娘卻是一次也不來。她肯定會時不時去看看你的封印有沒有松了,叔叔姑姑有沒有在苦境作亂,就是再也不會見我……我是不是真像那些小朋友說得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所以說了這麼多話你也不理我,她也不要我。我真的就是沒爹沒娘,他們也沒說錯,我不該揍他們……」

  說完便再也沒有了聲音,只剩下低低壓抑得抽泣聲。

  魅生被他這一會兒像個孩子,一會兒有像個老氣橫秋的大人模樣逗得心底酸澀發笑,暗暗歎了口氣。傻質辛,靈狩不教你武藝是為了你好,那樣你才能在中陰界平平安安的。隨即凝功準備落下,卻不料手被一隻小手拉了拉阻止。

  魅生嚇得一縮,刷得垂眸,見是黑色十九,心有餘悸拍了拍胸口,這個十九少爺,怎麼總是神出鬼沒的。

  黑色十九老氣橫秋看她一眼:「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帶質辛弟弟回去。」

  說完,雙眼一動不動直直盯著她,非得把她盯走不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幾乎年年質辛生辰都要來這麼一遭,魅生歎口氣,向還在躲起來偷偷哭的質辛又看了眼,蹲□子,抬手輕摸摸黑色十九的腦袋:「還有半個時辰就用午膳,我回去給質辛做他愛吃的雞腿,記住早些帶他回來。」

  黑色十九皺了皺眉,避開她的手指:「嗯,你走吧。」說完便鬆開她的手,化作一片飄散的羽毛消失在了身前,魅生看著他那彆扭的模樣,噗嗤輕笑,收回手,見他到了質辛身邊,才轉身離開。

  質辛正哭得聚精會神,沒有發現有人靠近,肩膀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小手,心頭一凜,哪個小賊!敢偷襲他!淚眼一怒,陡一個過肩摔,彭得一聲將來人摔在了地上。

  黑色十九被摔了個四腳朝天,半晌沒反應過來,愣愣瞪著他。

  質辛本還得逞得臉看見是他,瞬間僵硬,一會兒青一會兒紅,還保持摔他姿勢的小手顫了顫,噌得縮回了身後,咧開嘴角僵笑著喚了聲:「十九!」兄長什麼時候來得?他說得話不會都讓聽到了?他方才那一手用上了偷偷學來的功夫,但願他沒發現。

  黑色十九看他傻乎乎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眉頭瞬間皺成了死結,歎口氣,伸出一隻小手:「拉我起來!」

  質辛怔了下,猛然才反應過來,臉一紅,急忙走過去,拽住他的手就要往起拉,卻不料黑色十九陡然掌心凝功,一把反拽,質辛底盤根基不穩,亦不防備,猛一個趔趄就被甩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吃了滿嘴的土。

  黑色十九借力騰得翻身立起,見怔愣片刻,轉身呸呸吐完土,便圓睜怒瞪他的質辛,面無表情道:「這下我們扯平了。」

  這才俯身去扶,質辛看著他伸出來的小手上還隱約可感功力,本還被戲弄後發怒的小眼睛突然一紅,眼淚吧嗒吧嗒就往下落,一把拍開了他的手,自己撐著站起,一句話也不說趴在石像上悶悶背對他無聲泣著。

  黑色十九小手落了空,手背上被他拍得猩紅一片,似乎不知道疼,他平靜收回手,又轉身走近質辛,沉默趴在他旁邊,等聽不到他抽泣地聲音後,才用小孩子得脆生生得聲音低低道:「質辛,這是昨天義父剛教我的招式,剛剛學會了嗎?要是沒學會,我讓你摔一下試試,這招要是練會,以後跟他們打架就不會鼻青臉腫了。」

  本還埋頭在手臂間的質辛怔了下,腦中突然閃過每次他都藉故惹怒他,然後兩個人打架的事,眼底還要落下的淚水驟然凝結,刷得轉頭不可置信瞪著他。他打架的招式確實都是從他那裡學到的,難道兄長是因為義父有嚴令不得私傳招式給他,所以才藉故打架偷偷教給他?

  黑色十九見他終於不哭了,沉肅得小臉上頓時一松,小嘴勾起,臉頰上出現了兩個小酒窩,眼睛泛亮問道:「要不要試試?」

  質辛能透過罩著得黑緞看到他眼裡得疼愛和亮光,有點兒後悔剛剛對他發脾氣,臉微紅,輕輕點了點頭:「嗯。」答應後,又低低補喚了一聲:「兄長。」

  黑色十九當即站直了身子,瞬間便身上凝功朝質辛攻去,招式簡單,卻快狠准,絲毫不念兄弟情面。

  質辛站著不動,小眼睛直盯盯得看著他如何運步吐納,就在他快要攻到身上時,突然雙眼一閉向後倒去,彭得就摔倒在了地上。

  黑色十九手還沒觸到他,功力得氣勁兒也尚不足以震倒他,被質辛這毫無預兆得變故嚇得面色一白,慌忙收功急俯身去扶他:「質辛!你怎麼了?」

  就在手指剛觸及他的胳膊,質辛小眼睜開奸詐一笑,小手迅速抬起,反扣住他的胳膊,向後一扔,黑色十九猛然才反應過來中了他的計,後怕得面色僵瞪他一眼,本能輕而易舉逃脫他這一甩,卻是轉念一閃眸,未動,任由他摔在了地上,體驗了一把滿嘴是土的滋味。

  質辛沒想到這招如此好用,面色一時激動泛紅,急忙起身走過去扶他,小眼睛亮晶晶歡喜道:「我學會了,兄長!」

  黑色十九見他終於沒有了沮喪,這般開心,心頭亦高興,小嘴扯了扯,沉「嗯」一聲,咧了咧嘴角,讓他扶起,質辛順便給他拍著身上的土,兩個人都籠罩在一團灰黃得塵灰中。

  二人都清理乾淨了身上的土後,質辛道:「我們回去吧。」

  黑色十九看他白嫩嫩得小臉上還有青腫,歎口氣,抬起另一隻手凝聚功力學著緞君衡的模樣清除淤血:「你這麼回去,義父又要罰你了。」

  質辛這才想起臉上還有傷,沮喪垂下了眸,乖乖站著讓他療愈。

  「緞某的兩個兒子真正是前途無量,一個違背父令偷偷教授武藝,一個不顧嚴令偷師學藝。」突然從空無一人的身後傳來的聲音,駭得質辛和黑色十九面色一變,瞬間僵硬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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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第一百一十七回

  緞君衡滿意看著自己造成得效果,妖俊得眸光淡淡一閃,走到二人面前。

  質辛和黑色十九感覺到他走近,臉上憋得通紅,局促低著頭,就是不敢抬頭看他,只不過二人還在偷偷對視,齜牙咧嘴做著鬼臉,想要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害怕。

  緞君衡看他們這幅模樣,又好笑又好氣,面色不變,兩隻手突然一伸,便抬起了二人得下巴,質辛齜著得牙還未來得及收起,就這麼僵紅凍結在了臉上,平常彆扭生氣時不願意喚得兩個字,此時下意識蹦出了口:「義……義父!」說完後才發現有討好之嫌,質辛小臉兒陡然懊惱皺成了一團。

  黑色十九還是一張自小就嚴肅面無表情的臉,唯一得動人處只在僵固在臉上咧開得嘴角。

  亦僵僵道:「父親!」

  緞君衡聽後卻是「嗯」了一聲後就一言不發,眼底帶著妖異俊美至極的笑容,細細端詳著二人這甚少見的神色。

  快到半個時辰時,質辛和黑色十九脖子僵直,小腿肚子開始打顫兒抽搐。兩個小臉蛋兒上又紅又白。

  緞君衡這才笑著冷哼一聲,收回了一隻手,這只手下的黑色十九終於逃出生天,可惜他的腦袋卻是僵在那裡,動也不能動,依然維持著仰望藍天得姿勢,緞君衡禁錮得時間太久,脖子肌肉發僵,稍微一動,便是撕心裂肺得疼。

  質辛仍然在忍受妖笑酷刑之中,還未得到赦免,緞君衡這回轉眸專注盯著他,溫和笑著開口說話:「你還知道緞某是你義父?終於願意叫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緞某一直在房裡等著你回來過生辰。你倒是好,居然又出去打架!

  義父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能打架要以和為貴,與各種小朋友友好相處,不能因為你是緞某的兒子就無法無天,不過既然打了,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老規矩,這次打架的懲罰……」說著一頓,垂眸細細思索。

  質辛本還緊張害怕得心卻是陡然一松,小臉蛋兒上又湧起了無所畏懼得倔強,小眼睛直直盯著他等待懲罰。他寧可趕緊受罰,也比在這兒聽他陰陽怪調得訓斥好!關鍵是他的脖子快斷了!

  片刻後,緞君衡卻是抬眸看向他無所畏懼,敢作敢當得小臉,收起笑意歎了口氣:「「算了,既然打了,你義父我也不是後爹,不屑做秋後算帳的事情,這次就不懲罰你了,下次打架記得帶上緞某,現場示範教你兩招如何打倒他們,還片土不沾身。要是下次再讓吾看到你鼻青臉腫,逍遙居你就別回來了!」

  質辛聽完愣了一愣,片刻之後猛得才反應過來,倔強的小臉不可置信道:「你不罰我?」

  緞君衡皺了皺眉,狐疑盯著他瞬間陽光燦爛得小臉,臉頰上一塊兒還未療愈得紫青觸目驚心:「緞某說話有那麼難理解麼?」

  說完心口陡然一陣抽痛痛,面色憂愁移動卡在他下頜得手,去摸了摸他的腦袋:「看來以後義父要時時刻刻與你在一起,過去五年間,你我父子間長久的沉默,造成了溝通的障礙,這對你成長極為不利。幸好你才五歲,若是不吸取教訓,就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我之間會雞同鴨講,鴨同雞講,誰都聽不懂誰說話。」

  時時刻刻跟你待在一起,那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怕得酷刑,義父你確定你這不是懲罰我?十九已經被你摧殘了,你還是放過我吧……質辛聽到這裡頭上突然直冒冷汗,嘴角控住不住抽搐急急道:「聽懂了,聽懂了,義父,下次打架我一定帶上你。」

  一旁得黑色十九聽到腦袋急轉過去,卻是忘了脖子血液流通還沒舒暢,哢嚓一聲,差點兒拗斷,瞬間淚水狂湧,兩眼淚汪汪得緊張盯著緞君衡。

  義父若真跟質辛時刻在一起,那張嘴會說得質辛想要立刻撞牆自戕的!他已經領教過一次了,倒是沒撞牆,就是再也不跟他說話了,不然會被他氣死!他不是後爹,勝過後爹,要不是每天晚上他們蹬了被子,他都時時起來給他們蓋,他真以為他是後爹!

  緞君衡看他們兩個那惶惶驚呆得小眼神兒,那是把他當做了浩蕩天威,畏懼又尊敬,不差,臉上笑意霎時一濃,滿意抬起兩隻手在他們脖子上輕輕一拍:「嗯,沒事,義父不嫌累,跟你們在一起挺快樂。走吧,回去給質辛慶生。」

  質辛和黑色十九心底一陣哀嚎,卻不料沉墜僵凍得脖子突然覺一股暖流湧入,頓時通體舒暢輕快非常,曉得是緞君衡剛才拍得拿一下灌注進入了功力紓緩,心頭又對方才那麼想他有些愧疚,義父說話雖然煩了些,但也都是為他們好,兩人不由自主抬起小手,主動牽住了他的手,暗暗對視一眼,兩雙小眼睛裡全是大難不死,劫後餘生得歡快,吐了吐舌頭。

  緞君衡瞥見,哼笑一聲,握緊他們得小手,兩個小鬼,跟我鬥!你們還差得遠著呢!

  質辛和黑色十九隔著他的腿擠眉弄眼一陣後,肚子裡一陣咕嚕咕嚕作響,餓了,才仰頭眼睛亮亮得望向他:「義父,我們回家吧!」今天是他生辰,魅生肯定給他做了雞腿兒!

  緞君衡笑點了點頭,回眸凝望了一眼雲霧中的天之厲石像,暗歎口氣,才帶著他們化光消失。

  天之厲,質辛還真是你和天之佛生得好兒子,頭疼!他已經命令禁止所有人傳授武藝,他竟然偷學還練得了一身不俗內力,他自己還沒發現。這內力若不加引導煉化與他融為一體,來日必會反噬傷了他。

  五年的時間或許足夠了,質辛性子裡得怨憤之氣已被磨得不剩多少,短短二十年,要讓他練就超凡功體,戰無不勝,非將他身體心智逼到極致不可,如今他得執念迫切已達,從今日之後,可以開始教授武藝。

  天之佛送他來中陰界的意思,本是讓他平凡保命,可他之出身註定不可能泯然眾人,宙王不會放過他,他長大亦有自己意識,不會受緞某控制,與其強硬違逆他之本性不允學武,不如順其天性,得一身不世功力,所向披靡,強大到不受任何人威脅。

  可惜緞某再也從他口中探不出任何東西,這孩子精明得很,二十年的期限,究竟是什麼期限?

  片刻後,逍遙居上空,剛剛看到華美的宅邸,質辛便忍不住急急大喊:「魅生!我們回來了!」

  緞君衡和黑色十九見他眼睛裡都冒了綠光,一同歎氣搖了搖頭,動作和擺動得幅度都一模一樣。知道餓還在快要開膳得時候偷偷溜出去!

  逍遙居膳房內,魅生聽見,好笑掃過早已準備好的佳餚,急忙吩咐其他婢女:「端出去吧!質辛少爺餓壞了!這嗓門比以前大了許多!」

  婢女們一陣笑,當即全手腳麻利得端起盤碟魚貫而出,向大廳走去。

  青蕪堤,青蕪湖邊得巨大卵石上,天之佛正盤膝而坐,闔眸打禪,一陣陣帶著湖水涼息得清風拂過身上,金色紗衣不時隨風飄動。

  一刻後,感覺身後突然出現了熟悉氣息,她暫時收功,睜開了眼,起身轉眸:「無盡天峰查看得情況如何?」

  蘊果諦魂凝視她莊嚴的眸子,道:「沒有厲族氣息。」

  天之佛若有所思道:「自從上次林間金剛發現厲族的血,到如今已經五年,期間再沒有任何厲族出現得痕跡。」

  蘊果諦魂沉凝頷首:「難道厲族徹底消失了。」

  天之佛忽然冷笑搖了搖頭:「不可能,暫時的蟄伏罷了。」

  蘊果諦魂問:「那佛鄉要如何應對?」

  天之佛收起了冷意,平靜凝視他道:「以靜待動,他們蟄伏不了多久,遲早會有動作,佛鄉和龠勝明巒現在養精蓄銳便可,加強無盡天峰戒備,只要有厲族動向,暗中監視及時回報,沒有吾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對厲族動手。」

  說完想起了什麼冷沉提醒道:「你要小心防備厲族人偽裝滲透龠勝明巒和正道,回去謹慎清查手下的人。當初佛鄉被天之厲和其手下潛入知曉了太多佛鄉弱點,剷除他才會那般艱難,不可舊事重演。」

  蘊果諦魂領命:「是。」

  天之佛說完便要繼續回到湖邊打坐,蘊果諦魂卻是眸光暗凝,問道:「至佛,你今日可飲了花露?」

  天之佛邁出的步子一頓,轉眸看他平和笑點了點頭:「嗯,今日必須要飲。」公事完後,她面上露出了私下得淡然清修,不在那般高高在上,威嚴不可近。

  她封印記憶後便忘記了天之厲和質辛,可已近千年不飲花露的她卻是自此後年年有兩日必然會飲,蘊果諦魂刻意用好友之間的關切語氣問道:「至佛為何年年今日要飲花露?」

  當初生下質辛那日,諸事處理妥當後,她曾邀他一同共飲釀制得花露為質辛慶賀。這每年必飲得兩日,一日是她誕下質辛這天,一日她未曾說過,若他猜得不錯,只怕便是天之厲的生辰。

  天之佛怔了一怔,曉得他關切之意,輕歎笑道:「並非每一件事都有原因,只是今日想飲而已。」不飲她會覺有事未做,心頭虛無空洞,飲了後才會心神安寧。

  後面得原因她未說出,也覺得是不必在意得小事。

  蘊果諦魂未再問下去,第一年他本以為是偶然巧合,如今連住五年不曾中斷,看著她莊嚴面容的眸色微微複雜,有些事情終究還是會留下些痕跡,儘管她已忘記了一切,隨即點了點頭,出聲告辭,化光離開。

  天之佛目送他消失後,才轉眸凝向波光蕩漾得青蕪湖,腦中浮現般若金冊上自己所記載,眼底漸漸浮現出了威嚴冷厲。

  十五年後,魔皇亂世,禍劫蒼生,是時候讓佛鄉做好應對了。

  龠勝明巒,蘊果諦魂回來後做到蒲團上,對旁邊侍立得小沙彌道:「傳無塵來見!」  


第385章 第一百一十八回

  一刻後,一身雪白佛衣得無塵來到,纖塵不染得修者面容上有著清池一般的平靜,合十雙掌道:「巒主。」

  蘊果諦魂頷首,伸手讓他入座對面的蒲團:「尋你是為了厲族之事。」

  無塵清俊得面上倏然有了波動,眸底全是壓抑的怒氣:「厲族又出現禍世麼?」

  那一千年的厲佛征戰中,他之全族皆死於戰火中,未曾料已經數百年,他潛心修行依然未曾磨去心底恨意,能冷靜以佛心對待此事,蘊果諦魂平靜搖了搖頭:「不是,與厲族相關,但非如此。」

  無塵怔了下,眸底怒意微散:「巒主請講。」

  蘊果諦魂凝視他道:「厲族善於偽裝,又極難發現,苦境不見任何蹤跡,他們不會放任天之厲封印不管,如今情形完全不合厲族行事秉性,至佛和吾擔心他們再次偽裝面目混入正道。所有人中因你曾經被厲族殺而不死,身上得了厲族血液煉化而成自己的,因此能識破厲族偽裝。」

  無塵當即接話道:「巒主想讓吾暗中注意?」

  蘊果諦魂點了點頭道:「厲族混入正道的首要目的是找到助天之厲破封之法,必然會選擇能得到這辦法且可以操縱局勢的門派下手。上次厲佛之爭,天之佛已徹底將佛鄉內偽裝的厲族全部清除,再加佛鄉隱世,加強戒備,厲族難以進入,唯一與佛鄉有所聯繫得龠勝明巒和其他宏門正派便成了他們的目標。吾要你暗中查探所有門派和龠勝明巒中的人,一旦發現有偽裝的厲族混入,便立即回報於吾,不可打草驚蛇。」

  無塵不假思索合十雙掌:「無塵領命,立即去辦。」

  蘊果諦魂提醒他道:「不可情緒用事。」

  無塵見他擔心,面上情緒波動才緩和下來,凝視他道:「巒主不必擔心,吾有分寸,絕不會因個人情緒壞了蒼生大事。」

  蘊果諦魂頷首:「如此便好,去吧。」

  無塵起身合十雙掌告辭離開。

  深夜後,玉清界三壺方丈雨卷樓後的幽深山谷中,月光如水靜靜照著,一片靜謐中兩道黑影突然破空而至,分別立在了溪水兩側凸起的卵石上。

  左側來人抬眸看向對面之人:「貪穢,蘊果諦魂和天之佛已經有所警惕,日後行事小心。」

  披著黑色斗篷罩頭披風的貪穢冷笑一聲:「二哥,有你這個無塵從中取事,他們發現不了,吾知道怎麼做。」

  同樣是黑色罩頭披風的無塵,實則是魑嶽偽裝,嗓音沉重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劫塵已死,咎殃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厲族不能再有折損了。」

  聽到劫塵,貪穢面上一絲埋藏的悲慟疾閃而過,最後面上定格成了深入骨髓得刻骨恨意:「吾會讓天之佛為劫塵陪葬!」

  若不是她故意洩露解除封印的虛假消息,劫塵不會不聽勸阻,不會悄然離開異誕之脈,不會自殺獻出魂體。

  厲族短短數月之內,厲族失失天之厲,又失地之厲,咎殃又悲慟消失,元種八厲只剩下了五人,如今的厲族四分五裂,一盤散沙。當初心甘情願臣服大哥的魔妖二族見此情形,乘機起兵作亂,魔妖厲三族各自為政,自相殘殺,這一切皆拜天之佛所賜,這血海深仇,厲族和她不死不休。

  魑嶽與他想到了相同的事情,三年前不願三族如此自耗,且當務之急在解除天之厲封印,三年前不得不強行將厲族徹底封印,魔妖二族想要的獨立,可以暫時給他們,只要天之厲千年後破除封印,再收回魔妖二族易如反掌,沉默回憶良久後他才又問道:「你這裡進展如何?」

  貪穢散去了眸底冷恨,冷靜詳細告知:「玉清界三壺領導方丈雨卷樓樓主,對吾頗為器重,有意將此領導之位傳下,假以時日,吾的道身海蟾尊便是宗岩祿主,方丈雨卷樓樓主。二哥你那裡的情形如何?」

  他們阻止劫塵不及,在異誕之脈入口看到了帶著屍體回來的咎殃,只能忍痛由他帶走劫塵屍首,照擬定的計畫行事。二哥先暗中殺潛行修行的無塵,偽裝此人模樣,混入龠勝明巒。此人為當初蘊果諦魂親自渡化,與他關係亦師亦友,極得信任,是唯一接近蘊果諦魂還不會被發現的捷徑。

  魑嶽沉穩道:「蘊果諦魂沒有懷疑吾的身份,不然也不會將探查厲族偽裝的事告知吾。」

  說完凝著他又問:「可有克災孽主、魈瑤和剡冥的消息?」

  貪穢點了點頭:「克災孽主已經偽裝成鼇天進入共仰瞻風,風闕後無封和其他人皆信任,並沒有懷疑他的身份。剡冥還在繼續尋找功體屬性為雷電的那人。魈瑤在尋找天工八月泉,尚沒有進展。」

  魑嶽輕嗯一聲:「暗中告訴他們皆謹慎行事,還有九百多年,不可急躁,我們各自小心。想辦尋找咎殃蹤跡,與他取得聯繫,若你不便,讓克災孽主去辦,吾在龠勝明巒不能動作。」

  貪穢頷首:「嗯。」

  話音落後,二人無聲告辭,同時化作光華消失在靜謐的夜色中。

  此時苦境的一處不打烊的酒樓內,燈火通明,喝得爛醉得咎殃抱起酒罈子還要飲,就在酒杯碰觸到唇邊時,一隻精瘦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出現按住:「冰無漪,你醉了!」

  化名為冰無漪的咎殃呆愣瞅了他一眼,眼前紅彤彤一片,最讓他厭煩的顏色,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大舌頭咬字不清道:「你……你才醉了!是……是朋友,就陪我……我喝酒!」

  咕咚咕咚便又將酒罈裡的酒全部都灌進了肚子裡,嘴角來不及吞咽的酒水流出來不少,把他本就已經濕透的胸口又淋了個透心涼。

  一旁站立的人輕歎口氣,轉身坐在他旁邊的長椅上平靜道:「一醉解千愁,你日日醉,喝了五年,醉了五年,愁沒有解,胃倒是燒壞了。吾本來想告訴你,你在意得那人可能還有一線生機,可你每時每刻都醉醺醺地,吾也沒法子說。」

  話音剛落,旁邊正在海飲的咎殃突然停下了所有動作,仿如被人點住了穴位,猛然他抬起了眼,彭得扔掉了酒罈子,旁邊那人也沒看清他如何動作,待反應過來時,領口已經被他死死揪著從座椅上拎起來,怒瞪他的眼睛裡能噴出火來,整個人如憤怒得小鳥,哪還有一點兒醉態!

  「你個該死的窮酸劍布衣!老子纏了你五年!你終於肯大發慈悲了!害老子胃都快穿孔了!」

  五年前苦境連續有美貌女子被綁架,他去抓那賊首解救女子,卻不料賊首沒抓住,美人沒救到,卻是抓住了這個和他一樣救人抓賊的劍布衣。

  「在下劍布衣,還請公子鬆手!否則吾的劍不認得閣下是何人。」

  「來呀!老子就是不放,你有本事砍了老子的脖子!反正老子不想活了!」

  二人隨後不眠不休打了十天十夜,不打不相識,自此後成了論劍之交,五年來劍沒怎麼輪,酒倒是喝了不少。

  劍布衣腦中閃過他刻意設計的二人初識,怎麼也想不到冰無漪竟是那般無賴,皺了皺眉思緒回到現在,垂下眸盯著他的手,平靜道:「你再抓一會兒,五年之後再告訴你。」

  冰無漪眸底怒氣怔了下,噌得縮回了手,咬牙切齒道:「說!」五年前的山洞中就因為他沒鬆手,這個該死的窮酸布衣才讓他等了這麼五年,這筆賬先記著,以後連本帶利得收回來。

  劍布衣不徐不疾整了整衣領,一笑看他:「天機不可洩露。」

  冰無漪怔了下,他居然騙他!陡然狂怒一拳揍去:「你給我死來!」

  劍布衣偏了偏頭輕而易舉避開,身後的劍穗微微晃動了片刻,冰無漪緊接著又是一拳,怒不可遏。

  劍布衣這次反手扣住了他沒有用一絲功力的拳頭,歎口氣好意提醒:「停下吧,再揮一拳,你的左腳要崴了。」

  「去死!」冰無漪瞬間氣得便又揮出一拳,直接向劍布衣撲去。

  劍布衣惋惜歎了口氣,鬆開他的拳頭,乖乖站著不動,讓他打,卻是就在他這拳就要落在鼻子上時,哢嚓一聲,骨頭扭到的聲音,冰無漪面色驟然扭曲,怒吼:「你個該死的神棍!烏鴉嘴!」

  身子一扭,急收回拳頭彭得坐在了凳子上,滑了他左腳,不知何時滾過來的一直酒罈子咕嚕咕嚕繼續從二人眼前滾過,向酒樓門口滾去。

  冰無漪面色鐵青,連個酒罈子也敢欺侮他堂堂水之厲!這什麼世道!自從遇上劍布衣這個烏鴉嘴兼神棍,就事事不順,時時出事,每一次他的提醒,都是他的災難,掌心當即凝功按在扭著得踝骨上療傷,怒抬眼瞪著劍布衣:「你能不能預言點兒好事!下次再提醒吾,非把你脖子擰下來當球踢不可!」

  劍布衣挑了挑眉,面上微微浮現出絲淡笑:「你捨不得,吾這個神棍總還有些用處。」

  冰無漪僵硬,心頭倏然哀嚎一聲,他是瘋了,才相信這個神棍當真有辦法能救劫塵,怒收回視線,冷哼繼續療愈腳踝。

  片刻後,方才還言天際不可洩露的劍布衣,啟唇用只有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淡淡道:「十五年後,再等十五年。」

  冰無漪按著腳得手一頓,不掩眸底還未散去的怒氣瞪向他,見他眸底異乎尋常得沉重和一絲幽深得深藏不露,看得人心裡發麻,該死的深藏不露,咬牙切齒面色極度扭曲道:「總有一天吾要把你扒光了,看看你究竟骨頭裡的骨髓是什麼顏色。」

  劍布衣忽然咧開嘴笑了笑,方才面上的一切異常瞬間如雲煙消散,仿佛不曾出現過:「你捨不得。」

  冰無漪聽得腦皮發麻,怒道:「以後少用這四個字!你個堂堂男子,跟個女子似的肉麻。那是女子才能說的話。你放心,吾捨得,吾非常捨得。」

  劍布衣但笑不語,轉身走到桌子旁邊,坐下,這才開始端起酒杯淺斟慢飲。

  對面的冰無漪處理好了崴傷,坐得筆直,冷冷覷著他。「吾再等你十五年,你要敢騙吾,把你扒光了凍成冰塊,放在公開亭,敲一聲,還能梆梆的響。」

  劍布衣勾唇點點頭:「嗯,可以,吾接受你的威脅。」  


第386章 第一百一十九回

  十五年後,中陰界,逍遙居後花園中,花香四溢,小溪流水潺潺,橫空而來的兩道駭人劍氣突然襲向溪水,嘩啦一聲,激蕩起漫天水幕,如大雨傾盆般飛落岸邊。陽光之下看去晶瑩剔透,煞是好看,卻是氣死個人。

  剛走到岸邊的魅生滿臉鬱結瞪著對岸邊的兩人:「十九少爺!質辛少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有她這麼倒楣的麼!

  對面比武正酣得二人怔了一怔,鏗然一聲對劍後暫頓身形,齊刷刷轉眸望去。

  魅生渾身濕透,頭髮上,臉上,身上流著成串的水珠,紗衣緊貼在身上,窈窕曲線畢露,站在碧空青草落花之間,面目猙獰怒瞪著他們。

  好端端一副美人淋雨圖硬生生被她得鐵青得臉色破壞。

  質辛狹長斜邪魅得眼底浮現一絲笑意,挑眉回眸掃了眼黑色十九,見他面容一如既往的肅靜,金瞳微有波動凝在魅生身上,精芒在眸底一閃,笑意更濃:「這比武還要繼續麼?四周都是侍衛僕人。」

  黑色十九轉眸沉沉淡掃他一眼:「質辛,魅生是義姐。」

  質辛急忙收起了笑,認真點點頭:「是,是義姐,義姐要被其他人看光了,我們做兄弟得不應該繼續打了,我還有事去找義父,你快點兒帶魅生回去換衣服。」

  說完便收劍回鞘,瞬間笑化作一團光點離開了後花園。

  黑色十九皺眉盯了一眼他方才在的地兒,化光收劍,疏忽化作飛羽消失。

  對岸的魅生怒斥完後才反應過來,周圍還有其他侍衛,面色騰得一紅,跺了跺腳,該死的質辛和十九,慌忙抬手掩住胸前春光,急忙轉身往自己住處化光疾奔。

  卻不料剛邁步,身上突然一暖,黑銀披風將她整個身子包在了裡面,魅生詫異一頓步子,轉眸看去。

  還在對岸的黑色十九竟這麼快就到了她身旁,身後的披風此時正在她身上。

  真是解了燃眉之急,魅生當即揪緊了披風,早已忘了方才氣悶,鬆口氣笑道:「謝謝十九少爺!」

  黑色十九從她晶亮善良的得眸子上移開視線,淡漠轉向逍遙居:「不必。」

  魅生見已經高出她一頭的他又開始彆扭,噗嗤笑出了聲:「一會兒換過衣服,再將披風還給你。」

  隨後散去了身上功力,不徐不疾緩步向住處走去。

  旁邊黑色十九默默跟著,這股不善言辭得沉默,給俊挺得眉眼增添了些許穩重。

  魅生看著,本想說讓他去忙自己的事,可話到嘴邊,不覺變成了笑意:「十九少爺,你長得真好看!」質辛少爺也好看,跟十九少爺的不一樣,要是不捉弄她就更好看了。

  黑色十九的嘴角不自然一抿,沉沉「嗯」了一聲,耳根卻是微微泛紅。

  魅生說著本沒什麼,可見他如此,突然間覺得有些唐突了,微風拂動間,微微偏了頭,紅著臉看向二人旁邊潺潺得溪水,眼神略帶絲自己未發覺的羞澀,手指攥緊了領口的披風。

  黑色十九卻在她轉頭的瞬間,下意識收回視線凝向她看了一眼,便在魅生重新看向他說話前才收回視線。

  魅生似是知道他在看一般,頭一直歪向溪水,長至腰間的黑髮發隨風輕輕飄飛著,面上得紅霞久久未散。

  方才比武的地方,本已消失得質辛化作一團光氣悄然現身,旁邊正好有一棵花開得正旺得玉蘭樹,斜身一倚,輕輕嗅了嗅四周浮動的香氣,望著二人的俊邪妖美的面上全是慵懶笑意。

  他就說十九兄長有問題,原來出在魅生身上,呵,他的十九兄長終於也長大了……

  二人身影片刻後轉了個彎兒,徹底消失,質辛這才轉眸看向天之厲巨石像的方位,眉眼中的戲謔笑意漸漸散去,變成了等待已久,終於這一日到來的凝重。

  爹,二十年到了,我可以去苦境看看你。娘不來中陰界,我也代你去看看她,代你看看叔叔姑姑們可好……

  十九喜歡魅生,她雖年紀比他大,卻是情智還未開,二人有得磨,不過最終他們會在一起的,有他們在義父身邊盡孝,離開中陰界,我便可放心。

  義父從小就說我是不孝子,讓他不省心,如今看來我還真是不孝子……

  一刻後,逍遙居膳廳內,到了用膳的時辰。

  緞君衡滿臉有子萬事足的笑意走入,卻見桌邊只坐著質辛一個,他正百無聊賴得斜支著頭閉目沉思,笑意詫異頓住:「小丫頭和你兄長呢?」

  質辛睜開了眼斜瞥向他:「應該在魅生房裡。」

  緞君衡愣了下,狐疑走到桌邊坐下,將水晶頭骨放在桌上:「十九在魅生房裡?」

  質辛面上突然浮現一抹意味深長得笑意看了看他,又向魅生房間看了看,才點頭:「嗯。」

  緞君衡看他臉上這股邪笑,十九在魅生房裡,想起什麼,突然驚叫一聲,騰得站起,好像被凳子上的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十九在魅生房裡做什麼?魅生再是他義姐,兩人也沒那血緣關係,兩人都是**得年紀,萬一出點兒什麼事,讓我死後怎麼有臉去見他們父母?這丫頭真糊塗,還以為自己是個小姑娘,十九是個小屁孩,怎麼什麼人都往房裡引!十九平素穩重得很,怎麼這會兒盡做傻事!」

  質辛詫異怔了下,露出純良認真的臉色笑道:「出點兒什麼事不正好麼?親上加親,義父你正好為他們二人舉行婚禮,後半輩子兒女都在身邊,老來便有指靠了。」

  緞君衡臉一皺,瞪他:「你這個不孝子,唯恐天下不亂!那丫頭和你兄長還是個小屁孩!懂什麼!」

  質辛笑撇了撇嘴,拿起桌上僅僅擺放的茶壺斟茶:「他們可比義父你懂得多,比如那男女春情萌動,色授魂與……」

  緞君衡見他一臉得風流紈絝模樣,氣得七竅生煙,一道靈氣飛敲向他腦袋:「不孝子!你都看了些什麼書!讓你看得佛經也沒見你這麼頭頭是道!」

  質辛恰好斟滿了茶,笑著端起一擋,剛到面前的紫色靈氣頓被消化於無形,茶杯放在他面前,唏噓歎息笑著:「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義父請用茶,降降火氣,莫氣著了。」

  他如此隨口胡言,緞君衡卻聽出了內中之意,看著他像極了天之佛的面容,想起那日天之佛帶著面具將繈褓中的他送來之景,一晃竟然已經二十年過去了,一捂心口,垂頭喪氣坐了回去,恨鐵不成鋼傷心道:「非得把緞某氣死了,你就安身了!不孝子,你個不孝子!」

  就在此時,膳廳房門吱呀開啟,黑色十九和魅生先後走了進來。

  魅生眉目開懷,笑喚了一聲:「靈狩!」

  黑色十九喚了聲:「義父。」

  緞君衡刷得抬起頭激動看向二人,猛然間渾身充滿了力量:「十九,小丫頭啊,你們終於來了。質辛這個不孝子,氣得吾心口疼!」

  魅生和黑色十九抬眸看向桌邊,質辛正挑眉帶笑淡定端茶向他們致意問候。

  靈狩和質辛之間,時不時總要上演這麼一幕,魅生忍著笑,急忙走近緞君衡關心道:「我去吩咐她們給靈狩煎藥,就照著以前的方子麼?」

  緞君衡臉一僵,收回了按在心口的手登時笑意盎然,坐姿挺拔,妖俊鬼魅風華霎時耀眼奪目,哪兒還有一點兒頹喪,搖了搖頭詫異驚喜:「心口又不疼了!不必麻煩她們了。」說完端起茶杯瀟灑飲茶。

  魅生故作怔了一怔,鬆口氣放心道:「哦!靈狩無事便好。」隨即偷偷對黑色十九和質辛笑打了個手勢,搞定!

  質辛笑垂眸繼續飲著茶。

  黑色十九淡掃一眼緞君衡,走到他旁邊坐下,沉靜啟唇:「義父這根乾柴數千年可以守

  身如玉,十九自不能比父親差了。」

  緞君衡剛喝到口中的熱茶全噴了出來,臉憋得通紅,劇烈咳嗽。他守身如玉!!!

  剛才說得話他們都聽到了!

  魅生怎麼也料不到向來沉默寡言的黑色十九,竟說出了這麼一句,好不容易在門口平復下的臉又一紅,趕緊掏出絹帕給緞君衡擦著胸口:「靈狩慢些飲!」

  緞靈狩面色通紅咳嗽瞪著他和質辛,一隻手顫巍巍得指著兩個,你們一個兩個不孝子!

  黑色十九看見,面不改色,端起眼前茶杯與質辛一對,質辛笑亦端起茶杯,二人一同喝了下去。

  緞君衡一口氣沒上來,又一陣撕心裂肺得劇咳。

  魅生急忙低垂著頭,咬唇壓抑著快要噴出的笑聲幫他順氣。

  最後緞君衡總算喘勻了氣,捂著心口淒涼長歎一聲。

  質辛、黑色十九和魅生本以為他要又要賺瘋賣傻。

  緞君衡卻是一咬牙,刷得轉頭瞪向身後忍笑的婢女們:「傳膳!」

  三人怔了下,今日這鬧劇就這麼結束了?不應該啊!

  緞君衡看他們錯愕的表情,霎時喜笑顏開,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今兒個的茶不錯!」

  三人面面相覷,無奈搖頭都垂下了頭,無趣喝著自己的茶,等膳食擺上。義父今天的戰鬥力不夠!他們本還想著要好生奉陪一番的!

  膳畢休息了一個時辰,下午,質辛又叫上黑色十九切磋了一番劍術,魅生在旁邊看著,用過晚膳後三人陪著緞君衡坐了半個時辰,說說笑笑,夜色漸深後,才各自回房休息,所有僕人也只比他們晚一個時辰便入睡。

  月上中天之時,夜色深沉,整個逍遙居靜謐無聲。

  靜寂中,「吱呀」一聲,只有開門人自己可聽見的聲音低低響起,一道墨綠色身影從裡面悄悄走出,化光消失後,直向黯淡無光的天際而去。

  就在快要到達中陰界出口時,墨綠色身影微頓,又回身望了眼雲霧繚繞下靜謐安寧的逍遙居,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俊美狹長的眸中再沒有了白日的戲笑,沙啞一笑輕聲道:「義父,孩兒不孝,還請義父原諒,若有來世,質辛再在義父膝前盡孝。」

  說完最後一字,他決絕收回視線,再未猶豫化作一道墨綠色利刃,直穿過頭頂如銀河般旋轉的駭人漩渦。

  苦境,無向經緯,正是碧空萬里,白雲浮動之時。滿地的青草青翠欲滴,各色花枝搖曳生姿,空氣中暗香浮動,氣味沁人心脾,只是清麗美景卻被一道徜徉萬里高聳入天的雄偉城牆阻隔,上面浮雲繚繞,望不到盡頭。

  花團錦簇得草地邊緣有一個巨坑,裡面漆黑,好似深淵望不到盡頭。黑漆漆的所在突然漩渦湧動,片刻後,竄飛而出一道耀眼綠光落在了坑邊。

  綠光散去,顯露出了籠罩在其中的妖美的尊貴身影,質辛抬眸凝望著眼前的城牆,視線怔怔移動,腦海中浮現著那夜天之厲被封印後,天之佛帶著還在腹中的他鑄造此牆時的情形,不由提步走向了城牆中央。

  一處與其他磚塊不同的凸起處,質辛站立在前面,抬掌在上面一按,掌心與天之佛相似的佛力閃過,凸起突然化作血霧消散,掩蓋在下面的四個血字清晰出現在眼前。

  「懺罪之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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