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回歸篇之四】 49
這一次, 女審神者在出陣結束後回歸本丸時的臉色, 看上去比江雪左文字還要可怕。
畢竟,江雪左文字的態度只是平靜冷淡而已,並不像是女審神者一樣,平靜而凝重的神色底下仿佛隱藏著一股風暴或急流, 一旦有什麼可以允許它徹底爆發出來的時機, 它就會掀翻一切,淹沒這個世界。
他們回來的時候,本丸這邊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經被長谷部和燭台切光忠安排好了。
雖然這座本丸最早的一任審神者長期任用自己的戀人鶴丸國永作為近侍,但之後的幾位繼任者都是使用長谷部來擔任近侍的。所以長谷部對這座本丸的日常事務也很熟悉。
那天夜裡時間溯行軍突然發難、女審神者前往山頂神社追擊,下令本丸這邊由他和當日近侍燭台切光忠來負責以後, 他和燭台切光忠就迅速配合起來, 把本丸這邊防御得很好。
後來女審神者又傳令回來讓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去山頂神社負責守備,清光和安定也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現在女審神者回來了, 踏進本丸的第一件事, 就是下令讓燭台切光忠率領打脅隊使用本丸的傳送陣, 看看本丸傳送陣的目的地有沒有發生異常的改變。
燭台切光忠很快就回來了, 臉色凝重。
他原本按照女審神者的吩咐, 把出陣地點設定在3-4的安土時代, 結果光柱閃過,他們一腳踏出傳送陣的降落地點,卻發現面前是一座城鎮, 城外穿著十九世紀軍服的人們正在使用火銃和大炮攻城。
……他們到達的, 是戊辰戰爭中的宇都宮。
出現這樣巨大的異常是前所未有的事態。幸好宇都宮戰役的難度更低, 就算是日戰,打脅隊也完全能夠應付;不過即使如此,燭台切光忠也嚴格按照女審神者的吩咐,只和時間溯行軍交戰了一場就迅速撤回了本丸。
女審神者緊接著又讓他率領打脅隊第二次嘗試傳送陣。
這一次更加離奇。設定好的降落地點明明是難度更低的大阪冬之陣,結果燭台切光忠回來得更遲——身上還掛了彩。幸好,全隊人馬也只有他一人負了傷。
站在庭院裡等候他率隊歸來的女審神者好像也吃了一驚。雖然她臉色還是很難看,卻還是迅速走向出陣的隊伍,安慰似的說道:「辛苦了……稍後我會幫忙手入的。這一次果然是又被傳送到了異常的地點嗎……?」
燭台切光忠看著自己被劃破的黑西裝以及滲血的手臂,苦笑了一下。
「降落的時候就知道不妙……因為居然是黑夜。」他說。
「再往前一看就覺得難以置信……面前出現的,絕對是池田屋吧。雖然是夜晚,還是能夠認出門簾上寫著『池田屋』三個字呢。」他嘆了一口氣。
「然後就碰上了時間溯行軍,雖然人數不多,卻有一把槍在其中……實在是難以搶在他之前進攻,盡管已經閃開了一些,還是被劃傷了……真糟糕,這個樣子就不夠帥氣了啊。」
聽著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女審神者勾起唇角笑了笑。
「真是辛苦了,光忠。」她真心實意地又說了一遍,露出深思的表情。
她想了想,很快作出了決定。
「長谷部,勞駕你今天擔任近侍,安排一下本丸日常的工作。」她一邊往手入室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發出一連串指令。
「光忠,你來手入室。三日月,你和這次出陣的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吧。關於今後的對策,我也要好好思考一下再決定。清光,安定,山頂神社的守備就繼續拜托你們兩人負責了,那裡現在大概已經被時間溯行軍盯上了,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有人再來偷襲……因此,守備任務尤其重要。」
雖然並不能說是已經成功收服了整座本丸,但作為現任的審神者,當她整個人周圍都彌漫著一股低氣壓的時候,本丸的氛圍無疑還是會受到一些影響的。
在手入室裡,燭台切光忠有點驚奇地看著女審神者動作極為流暢地一邊為他的本體刀進行手入,一邊還能分心去綜合剛剛出陣的見聞進行思考——雖然按照禮節,她的嘴裡咬著一張紙,並不能夠在手入的同時說話,但是只看她偶爾閃動的目光就能夠知道,她其實並沒有完全把心神放在保養刀劍上。
雖然在手入的時候分心是讓人有點心緒復雜的舉動,燭台切光忠也忍不住稱贊了一句:「聽說您來此之前並未經歷過審神者的相關培訓,可是看您現在的動作還真是很帥氣啊……」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手入的時候分心還能完成得這麼好,您以前一定是經常做這種事的吧。
女審神者放下刀,把口中噙著的紙拿掉,才轉向他。
「好了。」她簡潔地說,開始收起手入用具。
「雖然沒有經過培訓,但這套方法是一個對刀劍非常尊敬和喜愛的人教給我的,我覺得自己不可能會弄錯啊。」
為了打開話題,燭台切光忠應了一句:「啊,那個人是誰呢,真想見見啊。」
女審神者正要把粉棒收回木盒中的動作卻突然一頓。
一秒鐘之後,她才繼續往木盒中一樣樣收著用具,頭也不抬地回答道:「你今天在池田屋沒有看到他嗎?」
燭台切光忠一愣。「……什麼?」
女審神者收拾完了用具,啪地一聲蓋上木盒的盒蓋。燭台切光忠覺得她最後那個動作似乎有點用力過大,不過那應該只是她一時手誤吧。
女審神者抬起頭來,眼神裡居然帶著一抹笑意。
「齋藤一。」她說。
「雖然去晚了一點……但是他後來應該也去了池田屋。」
燭台切光忠:「……」
啊,怎麼忘了她聲稱的那種來歷呢——能在新選組裡生存下來的女人,不可能沒見過新選組三番組組長吧。
她說,是齋藤一教給她如何為刀劍手入的方法的?
燭台切光忠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察覺到他的注視,仿佛有些疑惑地抬起視線來瞥了他一眼。
「……雖然,主人自從來到本丸以後,口口聲聲說著『衝田總司是我的友人啊』,不過……齋藤一君,同樣也是您的友人吧。」燭台切光忠頓了一下,謹慎地說道。
女審神者注視他的目光好像一瞬間變銳利了許多。她慢慢眯起了眼睛。
「……新選組的大家,都是我的友人。」她慢慢說道。
「信念,義務,責任,忠誠——」
「都是他們教會我的東西。」
「所以我也想像他們一樣,為了維護這些而努力活著……」
燭台切光忠沉默了一霎。
然後,他重新看向女審神者,再度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挺直背脊。
「原來如此。」他那副迷人的聲線這麼說道。
「您的決意,我充分地了解了。」
頓了一下,他的嗓音裡帶上了一層笑意。
「這麼堂堂正正地說出來,還真是帥氣的發言啊。」
被這樣稱贊了,女審神者卻只是挑了挑眉。
燭台切光忠繼續說道:「那麼,就請您放心吧。在您出陣期間,我會好好替您守護好本丸的。」
獲得了燭台切光忠的保證(?),女審神者好像也決意要繼續采取行動了。
晚間在大廳吃飯的時候,她順便宣布了第二天要繼續出陣的決定。出陣人選和前一天一樣,仍然是兩打兩脅兩太的組合,甚至人選都沒有變。
第二天正午,站在山頂神社正殿裡的女審神者和六位付喪神,已經沒有了那夜匆忙迎敵之後卻被改變目的地的傳送陣送往其它地點的倉促。
長谷部、燭台切光忠、清光和安定都站在正殿的門外,等候著殿內的傳送陣啟動。
他們聽到女審神者元氣滿滿的輕快聲音。
「應該先設定目標時間和地點嗎……喔,這個傳送陣沒有這種裝置啊。」
不知為何,她突然嘆了一口氣。然後用一種異常溫和的語氣說道:
「……那天,真是辛苦你了,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門外的四人內心OS:什麼「啊哈哈哈哈」啊!審神者大人到底指的是什麼!好在意!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聽見女審神者冷靜的聲音斷然說道:「那麼,我們出發吧。」
緊閉的殿門之內,突然騰起一陣金色的光芒。那陣金光從殿門和窗扇的縫隙之中流瀉出來,灑在他們四人面前的地上。
然後,長谷部低聲說了一句「失禮了」,走上去推開了那兩扇殿門。
殿內,空無一人。
其他三人也走上來,一齊注視著空曠的殿內。
地面上繪著奇怪的圖案和讓人看不懂的扭曲文字,和之前他們曾經見過的相比,好像又有著微妙的差異;然而到底是哪裡有所區別呢,他們也沒人能夠說得清楚。
最後,還是燭台切光忠說了一句:「嘛,現在的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那個主人想要改變的地方吧——」
而在幾乎同一時刻的不同時空裡,女審神者有點愕然地瞪著面前面色死板的銀發青年。
「站在您身後的這幾位,想必就是傳說中的『六花』了吧。」青年靜靜說道。
女審神者:「……正是。你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她微微頓了一下,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銀。」
銀色短發、面容沉靜的青年微微向她欠身致意。
「是。……只是奉了泰衡大人之命,來此通知您一聲。」
女審神者高傲地微微一挑眉。
「哦?出了何事?」
銀毫不猶豫地向她當頭丟下一顆大炸彈。
「御館大人昨夜在伽羅御所遇刺,不幸身故。我現在正是奉了泰衡大人的命令,等一下就將趕赴高館,緝拿此事最大的嫌疑者九郎殿。」
女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8日:
抱歉今天更得晚了些……思路有點亂,需要再重新整理一下順序【。
「高館」是源義經在平泉避難時的住處。
總之這一次妹子穿回來就碰到義經在背鍋【泥垢
事先說一下,這次穿越雖然時間好像正好連上了,不過劇情卻並不是緊接著上次離開時的劇情,也就是說,在這一次的時空裡,妹子並沒有殺藤原秀衡。
第627章 【回歸篇之四】 50
事發突然, 但她臉上的表情只空白了一霎那。
「是嗎……秀衡殿竟然……」她垂下了視線, 像是很不忍心聽到這個噩耗一樣。
「為什麼會是九郎殿做了這種事……?!」她的聲音哽在半空, 聽上去好像顯得特別難以置信似的。
「不知道。」銀的聲音冰冷而平靜, 聽上去就活像個人偶似的。
「泰衡大人是這麼說的。那麼我就這麼相信。」
他面前的泉御前一瞬間顯得好像有點吃驚。銀不解地看著她。
相信自己的主人有什麼錯?而且, 泰衡大人現在是真正的奧州的統領了。他是不會做對奧州有害之事的。
他看到泉御前很快就收起了那副吃驚的表情, 衝著他點了點頭。
「特意前來通報, 至為感謝。」她用一種十分正式的語氣嚴肅地說道,「若您還有要務在身的話,請自便。」
銀又向她頷首為禮, 率人走出了藤泉館。然後,站在藤泉館門外,他向著身後的一隊人馬下令:「奉泰衡大人的命令, 今晚局勢不明, 必須對藤泉館加以額外的警戒, 以保證泉御前大人的安全。你們就留在這裡守衛。」
與此同時,笑面青江從門旁緩步走回了女審神者的面前,笑著聳了聳肩。
「啊∼您猜得一點兒都不錯。」他含笑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說道, 「這裡,果然被那位泰衡大人派人看管了起來啊∼我們現在,是被軟禁了吧?」
聽到「看管」和「軟禁」這樣糟糕的字眼,在場的人們表情各異。
長曾彌虎徹板起了臉, 表情十分沉重。堀川國廣露出擔憂的神色, 緊張地看看女審神者, 又看看和泉守兼定。和泉守兼定則重重吸了一口氣, 手按住了腰間的刀柄,緊盯著女審神者的臉,就活像想要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似的。
一期一振也面露擔憂之色,但他並不像堀川國廣那樣顯得那麼緊張,而是微微斂下眉,注視著女審神者的臉,像是在等待著她作出決定,而他一定會給予她溫柔堅定的支持那樣。
相對的,這庭院裡還有兩個看上去不太一樣的人。
笑面青江看上去表情如常,甚至還帶著點調侃似的笑意。
三日月宗近也同樣表情如常,溫和地抬起頭來望了望牆外被燃燒的火把映紅了的夜空。
笑面青江:「哼哼哼哼哼——」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哈。」
大家:「……」
女審神者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麼一笑,剛剛還顯得緊繃的空氣立即松快了不少。
「啊∼這魔性的笑聲我能聽一年啊。」她好像開了個誰也聽不太懂的玩笑,繼而微微眯起了眼睛,也同樣抬起視線盯著牆外的夜空。
「終於要采取行動了嗎,泰衡。」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地問道:「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坐等那些人上門來砍我們嗎?」
女審神者笑著點了點頭。
和泉守兼定:「……」
堀川國廣一看急忙幫腔。
「那、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主人?」
女審神者用一根食指頂著下巴,露出俏皮的神態。
「現在啊——那就在庭院裡賞月好了∼」
所以,當藤泉館的大門當晚第二次被叩響並打開的時候,銀發現泉御前和她的那六位現在在平泉被傳得沸沸揚揚、名聲簡直可以與神子的八葉相比的「六花」,根本沒有回到房中,而是在庭院裡或坐或站,悠閑地飲茶賞月。
這一幕和不久之前他叩開高館大門時所看到的景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高館,同樣也是被泰衡大人的部下們所包圍,緊閉的大門之外就是手持刀槍和弓箭的兵士們;然而高館的大門打開之時,他卻只看到面色蒼白的神子大人,以及表情黯淡的九郎,還有八葉裡除去已經叛變、在鐮倉殿手下效力的梶原景時和這次行動的目標任務源九郎義經之外,臉色難看、神情憂慮,想要采取行動又擔心貿然行動會傷害到神子,因此有些顧慮的其余幾個人。
然而現在,他在藤泉館看到的,是坐在廊上,嘴裡還咬著一串團子的泉御前;是那位穿著藍色狩衣、傳言中「風姿堪比平家的櫻梅少將」,手中握著一杯茶,笑眯眯地坐在泉御前身旁望著月亮的美男子;是那位穿著整齊筆挺而款式有些古怪而貼身的衣服,按著腰間的刀柄站在廊下、背脊挺得筆直,與那位穿藍色狩衣的美男子恰巧形成一左一右拱衛泉御前之姿態的水藍發色的俊美青年。
還有坐在池畔一塊大石頭上、穿著奇怪而過短的白色羽織,背脊寬闊肌肉健美的短發男子;站在他旁邊,一只腳踩著池邊的地面、另一只腳踩在另一塊石頭上,黑色長發隨著夜風在身後輕輕飄揚起來,穿著漂亮的紅色和服搭配淺蔥色羽織的俊美青年;以及緊跟在他身旁、不像是泉御前的隨從,倒像是他的小姓的短發少年。
最後是背靠一根廊柱,那雙長腿一屈一伸,手裡端著一杯酒卻並未喝下,長長的前發幾乎擋住他一只眼睛,肩上披著一塊奇怪白布的青年。
這七個人的態度太過悠閑了一點。假如不知道昨夜平泉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大事,也不知道此刻府門外火把搖曳、人聲鼎沸的話,會真的以為他們只是在此做那種賞月的風雅之事。
銀從分列兩旁的士兵中間走過去,在池畔那幾人的虎視眈眈之下,一直走到廊下,在泉御前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十分有禮地又對她微微躬身致意。
「泉御前大人,」他的聲音仍然是那麼沉穩得近乎刻板,就仿佛平泉的異變完全不能動搖他的內心一樣。
「泰衡大人請您前往大社,與源氏的軍奉行大人見面。」
女審神者注視著他,然後忽然咬著團子的竹簽,笑了。
「大社……嗎?」
她好像在沉吟著思考該不該去,而她身旁的三日月宗近卻突然附耳過來低聲提示她說:「『大社』是藤原泰衡最近建造起來的一座神社,好像是把一部分軍費都擅自用在了這上面……」
他頓了一下,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輕聲說道:「……據說,是為了在這座神社裡舉行和您的婚禮儀式呢。」
柳泉:「……」
挪用軍費給她修什麼神社……啊這個套路聽上去好熟悉啊?這不是那種禍國妖妃的戲路嗎?!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面無表情地丟開那串團子,輕盈地一縱身就直接從廊上跳到庭院裡,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那身巫女服,然後徑直向門外走去。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去看看吧。」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來到大社門前,一眼看到那長長的階梯和在夜色下仍然顯得金碧輝煌的建築輪廓,柳泉就皺起了眉頭。
她不得不拾級而上,感覺一路上自己的體力槽都在不停地飄出「-1」「-1」「-1」的數字。
終於爬到階梯的頂端,看著正殿檐下懸掛著的那一串燈籠,她若有所思地腳下一頓。
銀在她身後說道:「請進入大社吧,泉御前大人。泰衡大人在裡面等您。」
柳泉哦了一聲,不再猶豫,徑直走入正殿。
正殿裡居然已經人滿為患(?)。
藤原泰衡站在大殿的正中,他的身旁站著對柳泉來說其實造型很熟悉的神子和八葉。現在再加上「泉御前」這一行人,感覺就更擁擠了。
假如不是平泉的軍費……不,經費在燃燒,讓他建起了這麼闊大、足以容納一二十人的殿堂的話,柳泉懷疑此刻神子的八葉與她的「六花」就必須都站到殿外去了。
她緩步徑直走向藤原泰衡的面前,向他微微頷首。
「深夜讓我來此,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無視殿內緊繃到近乎凝固的氣氛,她含笑這麼說道。
很奇怪地,當她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之後,原本緊繃著臉,看上去十分冷淡的藤原泰衡的臉色卻微微變了。
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如同鐵面具一般冷漠得不可撼動,然而他那雙深紫色的瞳孔卻微微放大了一點,像是很驚訝於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又有些不願相信一樣。
柳泉:?
然而藤原泰衡已經恢復了之前的那種冷靜。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對她的姍姍來遲感到不悅似的,沉聲應道:「等一下你自會知曉。」
和三日月宗近十分近似的聲音,然而在她面前永遠沒有過好聲好氣。
柳泉看了他一眼。
藤原泰衡臉色黑沉沉地盯著大社的正門。
殿內聚集的人數雖多,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去接近他。白龍神子和她的八葉站在一起,銀作為他忠心的屬下,在入內稟報完「泉御前大人已經來到」這件事之後,又已經退下。隨她一道前來的付喪神們站在正殿的另外一邊,那種站位看上去就好像和神子的八葉們分庭抗禮似的。
只有奧州新的主人,還擁有著極為年輕的眉眼,站在燭火搖曳的新建成的殿堂正中,晚風從敞開的窗扇吹入殿內,吹動他身後松松束起的黑色長發的發梢。他的背脊挺直,面容緊繃出難以接近的線條,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孤獨感。
雖然不知道這一次——在這個時空裡——他的父親藤原秀衡之死是由誰導致的,然而柳泉突然想到了上一次藤原秀衡在伽羅御所對她說過的話,「早就想過讓他來執行……可是,他意外的心軟呢」。
那麼這一次,秀衡是真的死於源義經的刀下嗎?托賴平泉庇護的九郎,就連兄長都已經容不下他,失去了秀衡的庇護,他還能有什麼容身之地?這個拙劣的借口簡直明晃晃地寫著「鐮倉殿向我要人,我就來抓你了,不需要給你什麼令人信服的道理,你除了接受之外別無選擇」。
……那麼,這一次,藤原泰衡不再心軟了麼?他終於下定決心要為平泉爭取時間而背負這麼深重的、弒父的罪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9日:
有點卡文……主要是接下去想寫的梗太多,一時間覺得有點安排不開【。
青江喜歡魔性笑聲的梗,來自於刀男的TV版《花丸》。
謝謝親愛的CS菌的手榴彈~~(ゴ ̄3 ̄)ゴ╭∼
第628章 【回歸篇之四】 51
柳泉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 在他們短暫的對話結束之後, 她並沒有走回自己的「六花」那邊去,而是緩步走到藤原泰衡的身邊站定,同他一樣面朝著大社的正門站著,乍看上去竟然像是並肩而立一樣。
藤原泰衡察覺到她的動作, 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當他看到她居然站在自己身旁的時候, 似乎愣了一下。
然後他看到她就那麼泰然自若地轉過臉來,衝著他微微一笑,態度非常平靜,就好像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情一樣。
「……你,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他很難得地默了一下才冷冷地問道。
剛剛問出口, 他就突然感到一陣氣悶。
或許不應該這麼問的?他對外放出的風聲, 是為了完成和她的婚禮儀式才耗費巨資建造這座大社;萬一她真的這麼說的話——
「啊,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有這樣的資格站在這裡。」
他還沒有想完, 就聽到了她的答案。
她的話語裡仿佛仍然帶著那種高傲的態度, 卻不再是那麼可厭了。
他冷哼了一聲, 不再追問下去。
很快地, 他所等待的人就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源氏的軍奉行, 白龍神子的八葉之一——梶原景時。
那一頭翠綠的發色太顯眼了, 在他的視角看來,最先越過大社高高的階梯頂端的,就是那頭標志性的翠綠發色和那兩撮走路的時候在前額微微晃動、宛如觸須一樣的劉海。
然後, 梶原景時的臉也出現在那裡。
他走得很慢, 盡管已經心知肚明邁上這高高的階梯就能看到自己昔日的同伴, 他好像還是一點都沒有緊迫的樣子。
柳泉瞥了一眼身旁的藤原泰衡。
……梶原景時,就是他所等待的人嗎?和歷史上的自行派兵強迫義經自戕不同,和游戲原作中的選擇也不同,他要在這裡把源九郎義經移交給鐮倉殿源賴朝的代表梶原景時嗎?
然而藤原泰衡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發現他那張總是帶著略顯侵略性的冷笑的臉上,不知為何已經變得面無表情。
當梶原景時終於走到他面前,向他行禮的時候,柳泉聽到藤原泰衡用那種大家都很熟悉的冰冷聲音諷刺似的說道:「九郎已經在這裡了。神子也是。……怎麼?鐮倉殿想要奧州交出這麼重要的兩個人物,卻只派你來迎接嗎?」
梶原景時好像被藤原泰衡噎了一下。他很勉強地咧了咧嘴,卻好像沒能擠出笑容來。
「是啊……」他說得好像有點艱難,「鐮倉殿是這麼說的……」
「鐮倉殿不是這麼說的。」藤原泰衡斷然說道,打斷了梶原景時下面的話。
「他之前說『只要奧州交出神子和九郎,鐮倉與奧州之間可保和平無虞』。這麼重要的承諾,只讓你這種人來傳達的話還不夠分量。」他的話語裡滲透著冷漠和傲慢,「我奧州已經拿出了自己的誠意。那麼,鐮倉殿相應的回報呢?」
梶原景時一時間似乎覺得很難回答藤原泰衡咄咄逼人的質疑。他呵呵干笑了一聲,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似的把目光稍微調開了一點。忽然,他眼睛一亮。
「泉御前不是也在這裡嗎。」他大聲說道,「泉御前在鐮倉時深受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的喜愛,正是因為這樣兩位大人才選中她嫁到平泉來的!在下記得那個時候平家勢大,才俊無數,當然也不乏理想的對像;然而鐮倉殿和政子夫人正是因為更看好泰衡大人——」
藤原泰衡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柳泉一愣,轉過頭看向他,卻發現他的笑容實在可以稱得上是扭曲。
「平家的才俊……嗎。」他沉吟似的說道。
微微一頓之後,他用一種冰冷的譏嘲語氣繼續道:「平家的才俊,不是全部都在壇之浦沉入深海了嗎。」
那句話裡含著的森森寒意,讓柳泉一瞬間險些打了個寒顫。
「不論是重衡,還是知盛——」
柳泉內心微微一緊,視線下意識飄向殿外。
透過敞開的窗,能夠看到在窗下背脊挺直、恭謹地等待著藤原泰衡召喚的銀。
……他記起自己就是平重衡了嗎,原作裡被大家心心念念的平家雙花之一?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因為她已經聽見藤原泰衡下一刻突然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看到這座大社了吧。」他忽然話鋒一轉。
梶原景時一臉迷惑地隨著他的手勢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點了點頭。
「真是華美壯麗……平泉,不愧是人間之淨土……」他稱贊道。
藤原泰衡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難解的微笑。
「這裡就是我建造來預備完成與則子小姐的婚禮儀式之處。」
梶原景時:「……」
神子和八葉:「……」
柳泉:?!
刀劍的付喪神們:!!!
一時間,殿內大家表情各異。
梶原景時在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反應過來,又呵呵地干笑了兩聲,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很難接口似的,勉強說道:「如此說來真是恭喜了……」
藤原泰衡再度打斷了他。
「因為迎娶則子小姐是家父 秀衡大人臨終前最後的心願,所以即使是為了他,我也一定會完成。」
他那雙深紫色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緊緊盯著梶原景時的表情,凌厲如同鷹隼的神色被很好地掩藏在眼瞳深處。
「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在這裡舉行儀式。」他冷冷地說道,用一種類似於最後通牒似的口吻。
柳泉無聲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三日月宗近:「呵呵呵,有∼趣——」
和泉守兼定:「什麼……!」
堀川國廣慌忙拉住他的衣袖,小聲提醒他:「兼桑,不可衝動……!」
長曾彌虎徹:「……」
笑面青江:「啊,是這樣嗎∼呵呵呵呵……」
一期一振:!!!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女審神者,卻發現她只是微微低垂了視線,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震茫了的,顯然不限於泉御前的「六花」。
站在一旁的白龍神子和她的八葉聽到以後,也是一愣。
雖然頭頂還籠罩著也許會被梶原景時帶走、遞解給鐮倉殿的陰影,神子還是友善地望了一眼站在藤原泰衡身旁的「泉御前」九條則子,遙遙地衝著她點頭致意,說了一句「恭喜」。
柳泉心底的苦笑簡直快要衝破理智,浮現在臉上了。
恭什麼喜啊這明顯就是一個陷阱嘛?!雖然不知道泰衡突然拋出這個大炸彈是打算把誰炸出來,但是在父親猝然過世、自己又面臨鐮倉殿源賴朝的巨大壓力,要交出平泉這裡唯一一位武力和聲名足以和源賴朝抗衡的將才源九郎義經的時刻,頭腦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不會想到要結婚吧?即使對方是源賴朝送來和親的女性也一樣?
然而柳泉也不能直說「喂這不是歡歡喜喜回老家結婚的時候吧」。
正在內心感覺吐槽不能的時刻,藤原泰衡突然轉向她。
這麼接近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眸不是深紫色,而是藍紫色的。那雙冰冷的眼瞳裡並沒有足以讓他衝昏頭腦、不顧一切地想要在這種最糟糕的時刻和她結婚的任何激情。
然而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柳泉看到他眨了眨眼睛,然後,那雙眼睛裡的神色變了。
雖然他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但落到她臉上的時候卻仿佛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類似困惑、類似依戀、類似因為不知道她的心意而感到不安——
然後,她聽到他說:「明天,就這樣決定了。我期待著你盛裝出席,則子。」
……那種眼神,是絕佳的演技嗎?奧州藤原氏的統領,高傲到連她這樣的貴女都不放在眼裡,會為情勢所迫而在源氏的軍奉行面前演出那樣的深情嗎?
一瞬間,她的內心裡翻滾過很多想法,不過最後,她只是輕輕頷首,應了一聲「知道了」。
似乎有些意外於她這樣地配合,藤原泰衡微微睜大了一下眼睛,隨即唇角浮現出一絲難解的笑容。
「很好。」他說,然後轉向梶原景時,帶著某種強大而不容置疑的魄力說道,「那麼九郎和神子的處置,就留待婚禮之後吧。銀,把他們帶下去,暫時關起來。」
銀在門外應了一聲,就帶著軍士進入大殿,很快包圍了神子和八葉一行人。
八葉裡沒有人反抗——也許是今晚稍早前在高館那裡已經試過了反抗,但是敵眾我寡,實在難以成功——他們只是沉默著把神子圍在了中間,形成一種拱衛的態勢,戒備地注視著四周包圍上來的平泉的軍士們。
銀走到藤原泰衡面前,躬身說道:「泰衡大人,是將神子大人和八葉都暫時關押在一起嗎?」
藤原泰衡似乎沉吟了片刻,然後,他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一下攬住柳泉的肩,把她帶向自己的懷中。
柳泉:?!
她完全沒想到藤原泰衡還會有這種神操作,身不由己地被他帶著轉了小半圈,感到自己眼前有一片類似藤紫色的雲飄起來——那其實應該是泰衡經常披在左肩上的披風由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身而飄起來的視覺錯覺——然後那件藤紫色的披風落下,她已經側著身被他半攬進了懷中,姿態簡直就像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造型。
柳泉:!!!
和泉守兼定脫口而出:「……喂!!」
堀川國廣情急之下慌忙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兼桑!不可……!」
笑面青江微微睜大了眼睛,摸著下巴,突然失笑了出來。
「啊呀,這可真是——!」
然而長曾彌虎徹和一期一振就沒有他這麼有余裕,兩人瞬間渾身肌肉都繃緊了,跨前一步微微弓起背脊,手也探向腰側——
三日月宗近唰地一抬手,藍色狩衣的寬大袍袖在穿窗而過的夜風中微微飄蕩,手臂橫擋在其他人面前,攔住了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不可。」他簡單地說道。大概是為了避免大家聽出他的聲線與藤原泰衡相似而多生事端,他是壓著嗓子說出來的。
藤原泰衡卻好像沒有看到大殿的另一邊,那幾位所謂的「六花」的異動一樣。
借著這個攬住「泉御前」九條則子的動作,他也側過身來。現在他和九條則子都完全面朝著銀,而差不多是背朝著源氏的代表梶原景時了。
他微微低下頭,那雙藍紫色的眼眸冷靜地緊盯著她的臉,聲音裡卻仿佛帶著一種微微含笑的語氣,問道:「這種小事,我們何不來問一問深得鐮倉殿和政子夫人歡心的貴女呢?」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0日:
大家注意!作者菌接下來要無腦蘇了!什麼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的有毒梗都要試用一下hhh
稍微解釋一下,梶原景時說「平泉是人間之淨土」是因為藤原氏統治時期,平泉佛教繁盛,根據度娘的說法,「這裡按照8世紀流傳到日本的佛教淨土宗的宇宙觀建成,像征著人們渴望死後往生的佛陀淨土以及此生的靜心之境。是日本有名的佛教聖地,各個廟宇被人們視為一片佛教的淨土」。
所以遙3裡藤原泰衡線ED的CG就叫做「淨土」。
第629章 【回歸篇之四】 52
柳泉:?!
藤原泰衡的目光深處似乎變得更冷了, 口吻卻十分柔和。
「則子, 你覺得怎麼關押他們才好呢?」
柳泉:「……」
這一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既視感!泰衡大人你的演技很浮誇啊沒有人告訴你嗎!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幾個可能的答案之間掂量了一下。
……簡直就如同不能存檔和讀取的攻略游戲,在面臨重要選擇肢的時刻一樣。藤原泰衡對她的好感度是會猛烈上升,還是一瞬間陡降為零, 就看她的選擇了——
「啊, 那個啊,那就把他們都關在一起好了,省得還要派人分別看管,麻煩。」她用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意語氣答道。
神子和八葉分離的話,按照這個游戲的設定, 會影響到她身上的「氣」——也就是特殊能力。集合了全部八葉的神子才能夠發揮百分百的威力。
而「泉御前」與白龍神子之間原本應該是情敵的關系——現在她居然選擇了不分開神子和八葉, 真是聖母啊。
不過根據我們所熟知的那些乙女游戲的套路,一般來說聖母一點也沒什麼壞處。
聽了她的選擇, 藤原泰衡眼中有什麼一閃。
他隨即飛快地向著面前的銀無聲地作出了「逆鱗」這個詞的口型, 然後立即若無其事、無縫銜接地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瞬間就切換到了【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頻段。
「哼哼, 既然這樣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就聽你的吧。」他說, 然後攬著柳泉的肩頭,強迫似的帶著她一起轉回頭望著梶原景時。
「這麼安排,你也沒異議吧?」
梶原景時:「……」
柳泉內心OS:啊這復雜的套路!想要拿「泉御前」的身份去壓梶原景時的話就直說啊, 事先也不跟我套一套招, 要不是我臨機應變得快的話這場戲分分鐘就會玩脫啊!
不過藤原泰衡當然是體會不到她內心的吐槽的。他隨即松開了她的肩膀, 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又恢復了先前那種冷淡而有禮的姿態。
「今晚就請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在這裡等你。」他望著她說道,最後一句話尤其說得緩慢無比,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的。
柳泉頂著這樣莫名沉重(?)起來的壓力,點點頭說了一句「好」。
然後,藤原泰衡又轉向一旁的梶原景時,強調似的說道:「你也聽到了。明天,我和則子小姐就會在此完成儀式。到了那個時候,我希望能得到和『奧州藤原氏統領』以及『源氏總領看重的貴女』這兩個身份相配的祝福,以及承諾。」
梶原景時露出為難的神色。
「……只有你作為代表是不夠的。」藤原泰衡冷冷地說道。
「九郎,白龍神子,八葉,奧州和源氏的聯盟……」
「只以你的身份,換不走這麼多東西。」
「作為奧州的統領,我的尊嚴也必須讓我看到更高的回報才夠。」
梶原景時苦笑著低下頭,抓了抓頭發,深吸了一口氣。
「這……既然如此,我要回報給鐮倉殿和政子夫人請示他們的意見……但無論如何,明天就給出答復也有點——」
藤原泰衡打斷他。
「你們要九郎,到了我這裡,我可以立刻答復你們。那麼我的事,到了你們那裡,也請拿出相應的魄力來。」
後來,不知道梶原景時是如何應付藤原泰衡冷淡之中帶著一絲咄咄逼人的畫風的。
因為在梶原景時告辭之前,柳泉就已經率領付喪神們在平泉軍士的護送之下回到了藤泉館。
然後那些軍士今晚就在藤泉館門外就地駐扎了。
堀川國廣憂心忡忡地從門縫旁走回庭院裡,對柳泉彙報道:「他們大概是不准備撤走了……已經開始布置守衛的位置了,大約每隔十步遠就有一名軍士站在那裡……街上似乎也戒嚴了。」
柳泉嘆了一口氣。
「假如明天一早就強行請我去那座大社舉行什麼儀式的話,這中間還真的是沒給我多少打聽消息的時間啊。」她思考著說道。
和泉守兼定好像有點氣鼓鼓似的站在那裡,大馬金刀地按著腰間本體刀的刀柄,語氣硬梆梆地問道:「明天,你還真的想要去大社參加什麼婚禮儀式嗎?」
柳泉笑了。
「啊,當然。」她若無其事似的答道。
和泉守兼定:「……你是笨蛋嗎?!難道還以為那家伙是真心想要娶你嗎?!」
不知為何,兼桑吼叫起來的時候那種口吻和聲音,更加像是副長了。柳泉一瞬間有點微微的心酸,又有一點微微的想笑。
於是她就順著這種情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眨了眨眼睛,把那種復雜的情緒順勢都眨掉了。
「我也不是真心想要嫁給他啊。」她笑著解釋道,「在父親驟然過世的時刻,不想著如何替父親發喪、如何趕快掌握住整個奧州的權力不要發生動蕩,而是一心想著要在新建成的大社和『泉御前』這個源氏送來的女人結婚——你們覺得藤原泰衡就是這樣無知的人嗎?」
和泉守兼定一窒,氣哼哼地把頭猛地撇到了一邊,不說話了。
柳泉看了他一眼,含笑繼續解釋道:「而且,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根據上一次我們來到這裡時遇上的事件,藤原秀衡大人……也許這一次也是自殺的,或者命令其他人把自己殺掉,用以麻痹源氏對奧州的防備,為泰衡盡快在奧州作出迎戰的布置爭取時間……」
庭院裡,一時間沒有其他人作聲。只有小巧的池中傳來潺潺的流水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絲凄清,涼到透人心脾。
「我懷疑泰衡明天堅持要在大社舉行婚禮儀式,是有其它計劃。」
女審神者忽然微微壓低了一點聲音,余音混入池中的流水聲裡,聽上去有點模糊不清。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我都要配合他的計劃。不僅是因為上一次在這裡的時候,我答應了秀衡大人要幫助泰衡,也是因為這原本就是我們的目標。」
「時間溯行軍將對他們來說重要的山頂神社的傳送陣的終點強行定位在這個時空,一定有重要的理由。」
「也許是他們認為在這個時空出現的世界融合,有助於他們偷天換日、將正確的歷史偷換成這樣。」
「我在本丸時也曾經閱讀過一些關於歷史改變的研究資料。據說,歷史也是有自己的慣性的,假如這種來自於外力的改變發生得並不激烈的話,歷史就有可能依靠自身的抑制力將其強行修正回正軌——」
女審神者忽然抬起視線,環視著身旁的六位付喪神們。
「然而,歷史的自我抑制力,一定無法戰勝兩個世界融合的時候迸發出的能量。所以,這就是我們需要扭轉戰局之處。」
「明天,泰衡要殺死源賴朝的話,我是不會同意的。然而,假如源氏想要對他不利的話,我也不能容許。」
「確保這個時空裡的一切按照歷史原貌安然發展到最後,就是我們的使命。換言之,這個時空裡的一切和歷史不符的關鍵事件,我們都要干預。」
表情嚴肅地說到這裡,女審神者看著大家凝重的神色,忽然又咧嘴一笑。
「嘛∼我覺得大概也只有兩個重要的事件需要特別小心,其它的都是細節,不足以動搖歷史的穩定性啊。」
她扳著手指,「第一件就是明天泰衡打算做而我們不知情的事情……第二件,當然就是我第一次出陣阿津賀志山的時候發現的異變,藤原泰衡提早被部下刺殺的事件。」
她扳完了手指,又用一根食指頂著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吟。
「所以說,打聽不到情報的話該怎麼辦呢……明天進入大社的時候都必須解下武器吧,那麼萬一打起來的話我們該怎麼拿回自己的刀呢……」
笑面青江突然說道:「第一件事,也許我有點辦法喲。」
女審神者:?
青江笑得有絲意味深長。
「嘛∼總之是正當的方法啦。」他摸著下巴,又哼笑了起來。
「這座宅邸裡總有些可愛的孩子吧?直接光明正大地去向她們打聽吧。這件事就請交給我吧。」
女審神者:「……」
糟糕,幾乎是秒懂的自己是不是也該使用去污粉了!或者說,把青江將要使用的方法想得太歪的自己也應該用去污粉好好地刷一刷!
女審神者極力維持著自己面部的肌肉不要抽搐,嚴肅地點了點頭。
「唔,那就勞駕你了,青江。帶你來真是太好了,幫大忙了啊。」
然後,她讓其他人也去休息,自己則思考了半天,終於靈機一動,想出了如何在婚禮儀式時隱藏刀劍的方法。
……
第二天一早,來為她梳妝打扮的侍女就擠滿了房間。外面的廳裡,不知何時也已經擺起了兩座衣架,衣架上分別掛著華麗的十二單衣的唐衣和表著。
唐衣是十二單衣最外層披在肩上垂下的短褂,而表著則是唐衣之下的第一層袿服,上面繡滿了精致的花紋。此時朝晨的清風透過窗扇吹進屋內,將掛在衣架上的唐衣和表著的下擺吹得微微飄動,極為好看。
柳泉一腳踏入這個房間,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好看是真的好看,然而她的不祥預感成真了啊。
之前她就忐忑地猜測過第二天一早看到的婚服究竟是白無垢還是更復雜的十二單……然而面前的現實無情地擊碎了她的幻想。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1日:
泰衡是想要拿到神子手中白龍的逆鱗來搞事啊hhh
歷史的抑制力什麼的,是活擊 刀劍亂舞裡的設定啦w
另外,白無垢在室町時代才出現,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
所以我就簡單粗暴地寫了十二單hhh
第630章 【回歸篇之四】 53
穿著這麼多衣服, 萬一打起來的話要怎麼辦?脫都脫得很費力啊……
這真是比從前她扮成藝伎在島原與不逞浪人戰鬥的時候, 還要艱難十倍的局面。
當時她只需要脫個振袖和服,都覺得很麻煩了,現在這可是十二單!簡單一點的話至少也有十件上下的衣服量(咦),說不定等她脫掉那一層層五衣打衣表著唐衣等等衣服之後那邊都已經結束戰鬥了!
然而自己答應的事——還是上一次刷平泉副本的時候擅自答應藤原秀衡那個以豪爽來掩飾腹黑的老人家的, 說不定這周目都沒人知道了!——哭著也要把它完成。
柳泉只好認命地坐下, 開始讓那些侍女在自己頭上臉上一陣折騰。
等到她穿上打衣的時候,已經有點搖搖晃晃了。
這個時候,有人在門外稟報說有一位什麼什麼人前來拜訪泉御前——柳泉因為忙於和層層疊疊的衣服搏鬥所以根本沒有聽清楚那個人的頭銜——作為泰衡大人派遣而來的使者,為她帶來了和歌。
……和歌!婚禮儀式當天早上男方要送來的和歌,藤原泰衡居然也沒忘!
柳泉頭痛地啊了一聲, 揮揮手讓侍女「去通知三條殿去處理此事」。
過了一陣子, 三日月宗近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顯得尤其彬彬有禮。
「主人, 收到了泰衡殿送來的和歌。您是否現在就要過目?」
柳泉:「……」
她無可奈何地調整著身姿, 終於在那一堆衣服的重壓之下找到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坐姿, 舒了一口氣才應道:「有勞了。請拿進來給我吧。」
當著這麼多侍女的面, 三日月宗近顯得完全溫雅而知禮, 風姿絕佳, 無懈可擊。他在門外說了一聲「失禮了」才欠身走進來,然而他的腳步幾乎是立即就在門口頓住了。
柳泉正埋頭於看著一位侍女與她的衣服下擺搏鬥、花了一點力氣才把長長的下擺撫平擺成順暢的線條,然而卻沒有聽到三日月宗近走近的腳步聲, 不由得奇怪地抬起頭來, 卻剛好看到詫異之色在那雙蘊有新月形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柳泉:?
……啊, 一定是這張臉刷得太白了沒認出來?
她在侍女的示意下唰地一聲展開檜扇半遮住臉,露出十分做作的眼神,從檜扇上方衝著三日月宗近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把和歌拿過來給自己。
三日月宗近的視線起初似乎停留在她打衣上繡著的精美藤紋上,此刻接收到了她一再拼命眨眼的暗示,才掩飾似的微微一笑,走上來躬身將那根花枝遞過來。
柳泉把那張纏在花枝上的紙解下來一看,忍不住感到眼前一黑。
只見紙上用勁拔的字體寫著【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柳泉:「……」
……真是出人意料,這首和歌寫得居然頗為情真意切——奧州的總領,平時看上去是個極端理性到冷酷的人,結果這個時候卻格外細心到做戲做足全套嗎?!
她一邊在心裡想著,一邊伸展開雙臂,讓侍女們為她穿上最外面的表著和唐衣。
雖然不太了解這個時候的習俗,但是……源氏物語好歹她以前也是看過的,似乎並沒有必須前往神社的說法。
難道是……這個同人世界的獨創嗎。
一邊這麼想著,她一邊乘坐著——牛車,此時最風雅的代步工具——抵達了和昨日夜間相比,白晝裡看上去更加壯觀美麗的大社。
很奇怪,偌大一個神社,居然連神官都沒看見。而且昨夜階下排列著的軍士們也都不見了,雖然號稱今日是奧州之統領和源氏送來的貴女締結婚姻的大好日子,然而這座大社裡卻只有空空蕩蕩的一座嶄新的建築,感覺走近了仔細聞聞的話說不定還能聞到木料上殘余的清香味。
牛車一直行到那段長長的階梯之前才停下。這個時候總算有神官模樣的人從不知什麼角落裡閃了出來,和後面車裡的侍女一起迎接泉御前下車。
柳泉下了車,左右一看,果然今天「六花」變成了五花——當然,不是五花太刀的那個五花——堀川國廣不見了。而且因為他平時就表現得像是和泉守兼定的小姓(不),又是個身量清瘦的少年,十分不引人注意,他的消失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切。
柳泉滿意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十二單衣長長的下擺,盡量注意不要絆倒,慢慢地拾級而上。
到了階梯的頂端才發現,大殿的門口還是有為數不多的從者和一隊預備演奏雅樂的樂人,甚至還有幾位等一下會獻上「豐容之舞」的年輕巫女。
……所以說藤原泰衡真的是打算做戲做全套了是嗎。弄齊這麼一班人馬候在這裡,總不會是為了真心想要和她結婚吧……
這種吐槽一瞬間浮現在柳泉的腦海裡。然而這個時候,神官模樣的男人忽然側身站到了一旁,彬彬有禮地問候了一聲:「泰衡大人。」
柳泉一愣,才發現不知何時藤原泰衡已經從大社的殿內緩步走了出來,站到了她的面前。
走近了一看,他今天居然擺脫了游戲裡的那唯一一身服飾,穿的是十分具有正式感的深紫色束帶。
他走到柳泉面前,仍舊顯得冷冷的目光不著痕跡地飛快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束,微微勾起唇角。
「你來了啊。」他簡單地說道。
柳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像說「我回來了」有點不妥,可是這個時候使用單字「啊」地應一聲也有點太草率了……最後她微微一頷首,輕聲應道:「照您昨天所說的那樣,我來了。」
這個回答似乎有那麼一瞬間令他驚訝,藤原泰衡微微挑起了眉,似乎有點稀罕似的加深了眼神的力度,又盯了她兩秒鐘,才轉過身,站到了她的身邊。
「今天將會是很漫長的一天。」他答非所問似的說道。
「希望如同父親大人所說的那樣,我能在你身上看到更可貴的品質——」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如同耳語。
柳泉:?
他們跟隨著奏起雅樂的樂師們一起步入大社的殿內,神官剛剛要開始進行第一項「修祓」——也就是最初需要進行的祈求神靈免除罪過和污點、清淨身心才能結婚的儀式——之時,藤原泰衡卻突然開口了。
「且慢。」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帶著一絲不屬於新郎該有的冰冷意味,聽上去像是庭院池中從高處滴落的流水一般清冷。
「還有貴客未至。且靜待他們前來吧。」
柳泉:!?
啊,她就知道今天的這所謂的「貴客」才是重點嘛。
她下意識目光往旁邊飄了一下。
她的付喪神們不知為何都獲准進入殿內,或許是作為親友或信重的家臣之類的身份獲得了特許吧。此刻他們的表情各異,但還都牢記著她的告誡,保持著冷靜的姿態,站在那裡。
只有堀川國廣小天使不在其中。
然而那所謂的「貴客」並沒有讓他們等得過久。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先出現的,是梶原景時那一頭極具特色的翠綠色短發以及前額上飄動著的觸須……不,劉海。
話說這個世界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也沒人追究她的頭發並沒有像一般貴女那樣長可及地這一bug?!
總之,梶原景時走進了殿門。然後他在門口站定,微微側過身,神色恭順地讓到了一旁,低下了頭。
一位明顯地位十分高貴的女性跨過門檻,緩緩邁入了這座空蕩蕩的殿堂。
她徑直走到藤原泰衡和柳泉……不,「泉御前」九條則子的面前,仔細端詳著他們兩人難得一見的盛裝,然後發出一陣嬌笑聲。
「啊啦,則子今天可真是漂亮啊。」她似乎十分暢快似的笑著,衝著柳泉眨了眨眼睛。
「當初沒有把你嫁去平家,而是支持你前來平泉,是對的吧?」她繼續笑著,好像心情很好似的。
柳泉:……為什麼又要提平家!難道這篇同人的原作裡也安排了「泉御前」這個炮灰女配意圖染指平家雙花而未果的糟糕情節嗎!又或者,這已經變成嘲諷她或者藤原泰衡的梗了嗎!這明顯是不想讓她今後好好在平泉過上舒心日子的節奏嘛!!
柳泉微微垂下視線,帶著一些羞澀(?)似的微微一笑,低聲喊了一句:「請勿再取笑我了……政子夫人。」
意外出現在平泉的、鐮倉殿源賴朝的正室北條政子夫人發出了一陣更響亮的嬌笑聲。
「啊啦,害羞了呢∼」她話語裡的小波浪線簡直讓柳泉毛骨悚然,「真是可愛啊∼你說是不是,泰衡大人?」
藤原泰衡面無表情地說:「正是如此。」
柳泉:……喂別以為你用棒讀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就算是贊美了啊!你臉上明晃晃地寫著【言不由衷】四個大字呢!信不信我揍你啊!!
政子夫人把目光轉向藤原泰衡。
「真是令人傷腦筋啊……原本想低調一點靜悄悄地把九郎帶走就算了,結果竟然要強迫我大張旗鼓地出席婚禮嗎……」
她微微眯起眼睛。
「雖然是鐮倉殿和我看中的孩子,但歸根結底也並不能算是我的養女呢,我就這樣出席的話也沒問題嗎?」
柳泉:……媽蛋這個女人果然是來打我的臉,下藤原泰衡的面子的!在婚禮上公開對新郎說「這個孩子還不夠格做我家的養女」,是想將來我在這裡被人踩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2日:
文中那首和歌來自於古今和歌集,作者佚名。
沒錯,泰衡非要選在這個時候舉行什麼婚禮,意在強迫私下來到平泉的政子夫人現身。
泰衡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啊hhh
預計下一章大家就知道內幕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