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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帝王家》作者:展翔【完結】(古代 父子)

第三十一章

    裴瓊跳起來之後,沒有動,他只是緊盯著裴羿瞧。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問:「你是小飛子?」

    「是。」裴羿上前,給裴瓊施了一禮,沒有看到裴玄目中一閃而過的不快,以及呂余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真的是小飛子!」裴瓊跳過來,一把抓住了裴羿的胳膊:「小飛子,你讓本王好找!」

    他遍尋不著的小飛子,已經調到乾清宮當值了嗎?是誰?裴瓊下意識的看向呂余:「呂家的,是你把小飛子調進乾清宮當值嗎?你還真是皇兄最忠心的奴才!」

    「奴才是陛下的奴才,自然要忠心不二。」呂余淡淡的說,輕甩了一下手裡的拂塵,沒有把裴瓊的嘲諷放在心上。

    裴玄的目光一沉,不覺落在裴瓊緊抓住裴羿胳膊上的手上,捏緊了手裡的御筆。

    「王爺,請回府查收十萬兩黃金。」呂余不動聲色的湊過來,想要從裴瓊的手裡,搶過裴羿。

    裴瓊一個轉身,左腳同時飛踢出去,呂余不得不後退了一步,裴瓊就把裴羿帶到了一旁:「小飛子,我告訴你,在這宮裡,你最不能理睬的就是這個呂家的,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你最好遠離他!」

    「王爺,不要詆毀奴才,奴才是最正常不過的。」呂余如影隨形的飄過來,就在裴玄的面前和裴瓊拆起招數來,他一邊和裴瓊對打,一邊對裴羿說:「小飛子,站遠一點,王爺想要活動活動筋骨,奴才就陪您玩一玩。」

    裴羿默默的向外邁了幾步,不但遠離了裴瓊和呂余的站圈,也遠離了裴玄,裴玄的目光變陰冷了。

    「呂余,本王不和你這個變態對打。」裴瓊連拍出幾掌,在呂余往後退卻的時候,他徑直飄到了裴玄的面前:「皇兄,請把小飛子賜給臣弟。」

    到了退值時刻,正要悄悄退下去的裴羿,因為裴瓊的話而站住了,他猛的看過去,皇叔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帶他出宮太不合時宜了。

    「呂余,裴瓊府裡有多少奴才?」

    「陛下,安親王府裡有一百一十個聽差當值的奴才。」

    「裴瓊,你府裡的奴才還不夠使喚嗎?」裴玄一句話,拒絕了裴瓊的請求。

    「皇兄,小飛子不是奴才,他是臣弟的酒友。」裴瓊手裡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一個小酒罈,他隨手揭開封印,一股濃郁的酒香就瀰漫在殿內:「皇兄,奴才好找,酒友難尋,還請皇兄成全。」

    裴羿垂下頭,皇叔,為了你這句話,只怕我還要吃些苦頭了。

    「奴才就是奴才。」裴玄說,目光掠過站在遠處的裴羿,讓他生生的打了個冷戰。裴玄已經動怒了,雖然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但是以裴羿這段日子的觀察,他已經聽出了裴玄話裡正在凝聚的風暴。

    「多謝王爺賞識,奴才不敢逾距,還請王爺見諒。」裴羿筆直的跪下去,裴瓊幾步躍過來,伸手就要撈起裴羿:「你不是奴才!」

    裴瓊也感覺到乾清宮裡壓抑的氣氛,他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一日,把裴羿要回安親王府。在乾清宮裡要人是有點難,而且……

    而且呂家的變態主動插手,就說明是他安排小飛子到乾清宮當值的,難道,皇兄他……

    裴羿往旁邊一閃,避開了裴瓊的攙扶,他小聲的說:「王爺,請速速離開乾清宮。」

    「皇兄,臣弟願意用十萬兩黃金交換小飛子。」裴瓊大聲說道,若是小飛子只在乾清宮當值也好,他還有機會同他暢飲,若是小飛子被皇兄看中了,他就絲毫機會也沒有了。

    「呂余,扣下十萬兩黃金,把裴瓊趕出去!」裴玄冷冷命令,看向二人的目光凝結成了寒冰。

    「皇兄——!」裴瓊萬萬也想不到,他即丟了金子,也丟了裴羿,還要據理力爭,不防呂余迅捷的飄過來,身邊還跟著兩個暗衛。

    「王爺,請!」呂余胖乎乎的臉上,掛出了奸笑。他手一揮,兩個暗衛就一左一右,挾住裴瓊的胳膊,硬將他拖向了乾清宮外。

    「皇兄!」裴瓊試圖掙脫兩個暗衛的挾持,卻最終功敗垂成,因為呂餘點住了他的穴道,讓他動彈不得。

    「呂家的變態,你膽敢把本王扔出去,本王今後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王爺,若是你有能力揍奴才,奴才絕不還手。」呂余笑瞇瞇,看著裴瓊被拖出了乾清宮,站回到裴玄前面:「陛下,已經把安親王送出乾清宮了。」

    裴羿跪在原地沒有動彈,裴玄從上面走下來,站到裴羿的前面,他伸手。用力的捏住裴羿的下巴,迫他抬起頭。

    迎入裴羿視線的,是裴玄沒有表情的目光,他冷冷的審視著裴羿,卻沒有看到他想像中的瑟縮和不安。

    「能入裴瓊眼裡的,你是第二個,用十萬兩黃金交換你這個小奴才,你何時和裴瓊相識相知如此深厚呢?」

    「陛下,是王爺抬愛,奴才不敢當。」裴羿平靜的回答,他和安親王裴瓊相識純屬偶然,是有共同愛好的酒友,至於裴玄所說的相知相識,不適用在他們身上。

    他之於裴瓊是酒友,裴瓊之於他是皇叔,亦是酒友,再無其他。

    「呂余,一鞭!」裴玄說,鬆開了捏著裴羿的手指,有一道鮮紅的指印,烙印在裴羿的下巴上。

    「是!」呂余從袖子裡抖出隨身攜帶的長鞭,轉到裴羿的身後,用力的揚起,狠狠的擊在裴羿的左肩上,鞭子的尾部還甩到了裴羿的臉頰上,帶出細細的血痕,有血從他臉頰上淌下來。

    裴羿的身體就是一個搖晃,他的左肩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昨天裴玄踢過的地方還在痛著,現在又加上呂余盡全力的一鞭,他感覺呂余這一鞭幾乎擊碎了他的左肩。

    裴羿左肩的衣服破裂了,露出被鞭打的深深的傷口,血一下子湧出來,染紅了裴羿白色的中衣,他卻沒有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小飛子,不是咱家多嘴,如果你這幅倔強的模樣,被陛下看在眼裡,你少不了再吃一頓苦頭,為什麼不肯變馴服呢?」

    呂余收起長鞭,搖搖頭,看著裴羿血流不止的左肩:「昨天陛下一腳,你的傷還沒有痊癒,今天你又故意激怒陛下,嘿嘿,老實告訴咱家,你想要什麼?咱家,是第一次見到像你如此古怪的小奴才。」

    「遠離乾清宮。」裴羿淡淡的答。

    「不可能,小飛子,你故意引來陛下的注意,現在又想要再導回之前的漠視。小飛子,你太自以為是了,咱家自認閱人無數,卻看不透你的心。咱家,現在要懷疑是誰送你入宮了?」

    呂余一邊說,一邊把傷藥灑在裴羿的傷口上,他左肩流個不停的鮮血立時止住了。

    「呂總管,若是我說,我不過是為了靠近,更靠近,你會相信嗎?」裴羿微微一笑,笑容裡是淡淡的譏嘲。他不說,呂余不知道他是太子裴羿,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話,有誰會單純的為了靠近裴玄,而靠近呢?

    「不相信。」呂余果然是不相信的:「小飛子,你最好不要有其他的念頭,否則,你會後悔的。好了,你退值吧。」

    從乾清宮一路蹣跚向前,裴羿來到了和小才人相遇的地方,他站住了,沒有再向前,前方有西國原淼攔住了他。

    「還不肯答應嗎?」原淼的目光從裴羿的臉頰,移向他的左肩:「我可以給你一個平穩生活的天地,不會讓你再遭遇諸如此類的傷害。」

    裴羿平靜的和他直視了幾秒:「你不怕我告密嗎?」

    「即使你告密了,我不過落一個魂斷異鄉的下場,在被遣送到南國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不怕你告密。」

    原淼搖頭,若是用死亡,讓那個人原諒他,他願意嘗試,只要那個人給他機會。

    「你也是傷心人?」裴羿捕捉到,原淼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和絕望。

    「我不是傷心人,我是狠心人。」原淼直接否認了裴羿的話,他嘿嘿一笑,笑容有些猙獰扭曲。

    「我答應你。」裴羿突然說,在原淼露出喜色的時候,他說:「不是現在,你要耐心的等幾天,等宮外熱鬧起來的那一天,我會帶你離開皇宮。」

    「最好不要超過十天。」原淼說,語氣裡隱隱流露了焦急,裴玄派往西國的信使,在十天後就能回轉,他知道,原淨一定不會答應裴玄的條件,為了不成為裴玄春&宮&圖裡的主角,他必須在十天之內逃出皇宮。

    「六天之後,是南國一年一度的燈會,我們戊時在梧溪殿外匯合,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失約。」裴羿說完,不等原淼回答,就離開了。

    「即使是陷阱,我也會準時赴約的,為了回到他的身邊。」原淼的目光裡,是堅毅、是決絕。

           

第三十二章

    裴羿沒有順利的回到那排房舍,在中途就被一個陌生的小太監攔住了,裴羿不過只在乾清宮當值一段日子,雖然也見過其他宮裡派遣過來的太監,但是因為他不是宮裡有權勢的人,所以那些太監們,是不會主動來找他攀談的。

    各宮主子派遣過來,找尋的人多半是呂余,他會安排裴羿站在遠處,看著他和那些太監們虛與委蛇的周旋,還在裴羿的注視下,坦然自若的收下各宮主子送上來的金銀珠寶。

    「小飛子,各宮主子討好咱家,不過是為了得到陛下的寵幸,他們要討好的不是咱家這個人,是咱家頭上的太監總管這幾個字。」

    呂余打發走那些太監,一邊把那些金銀珠寶放入袖子裡,一邊笑著對裴羿說:「他們送他們的,咱家收咱家的,至於能不能得到陛下的寵幸,咱家是不會大包大攬的。陛下要寵幸誰,不寵幸誰,都要看他們的造化了,嘿嘿……」

    裴羿從那個時候起,就知道那些討好呂余的人,只落得人財兩失的下場。

    「你是?」裴羿往後退了一步,避開這個笑的諂媚無比的小太監。小太監倒也識趣,他乖巧的站在距離裴羿三步遠的地方,點頭哈腰的說:「小飛子公公,奴才是淑妃宮裡的小丸子,很少到乾清宮走動,小飛子公公看奴才面生也是難免。」

    裴羿不自覺的皺起眉頭,他改換身份到乾清宮當值是一回事,被一個小太監如此諂媚的強調,他所扮演的太監身份又是另一回事,他聽到耳裡有些微的刺耳。

    「你我同在宮裡當值,都是一樣服侍他人的身份,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自稱奴才,也不要稱呼我為『小飛子公公』,直呼我『小飛子』即可。」

    裴羿心中暗暗心生警惕,這個小太監不會憑空攔住他的去路,看他一臉諂媚的笑容,是有求於己嗎?

    但是自己現在的身份和他沒有任何不同,最大的不同是他在淑妃宮當值,而自己在乾清宮當值,自己沒有呂余的權勢,根本不可能對他有所幫助。

    「小飛子,果然你不像一些人,一步登天之後就狗眼看人低,再也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這個自稱小丸子的小太監,看到裴羿一臉的溫和,也沒有露出傲慢不可一世的表情,於是也就放鬆了。

    他哈哈笑了兩聲,看了看左右,遠遠的有宮裡的內侍走來,立即說出了他攔住裴羿的目的:「小飛子,淑妃娘娘聽說你被陛下責罰了,讓我送來上好的傷藥。」小丸子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黑色小瓷瓶,飛快的塞到了裴羿的手裡:「這是淑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小飛子,等你日後得到陛下的厚愛,還請你多多為淑妃娘娘美言幾句。」

    小丸子笑的是猥瑣無比,讓裴羿一下子想到了呂余的笑臉,兩張惟妙惟肖的猥瑣笑臉,在裴羿的眼前交互轉換,裴羿立刻從心裡湧上一股不悅,他,非常,非常的不悅。

    這小丸子也分明把他當作了男侍一流,裴羿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流言在宮裡傳播的速度之快,不過是裴玄剛剛露出了這個意思,後宮裡的妃嬪竟然就知曉了,還派人來討好他。

    後宮裡的妃嬪為了得到裴玄的寵幸,就專門討好一些正得寵的男侍,藉此接近裴玄,在她們看來,這些男侍不過是後宮的花瓶和擺設,他們雖然得寵了,但是卻不會有生育子嗣,爭奪皇位的危險,因此妃嬪們和男侍相處的還算是平和。

    裴羿的目光一沉,就要推開小丸子的手,把那瓶傷藥扔還給他,但是小丸子卻先一步跳開了:「小飛子,你有傷在身,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就光速離開了,他也看出了裴羿的不快。為了不讓裴羿把傷藥扔給他,他還是選擇快速逃開。

    「把我當作男侍一流嗎?」裴羿捏緊了手裡的小瓷瓶,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他感到有些眩暈。

    用極慢的速度挪回了房舍,退值回來的小太監看到裴羿淒慘的模樣都嚇了一跳,他們迅速的圍過來,關切的追問了幾句,在得到已經塗抹了傷藥,就又都散開了,沒有追問現在後宮裡已經悄悄傳揚開的,有關裴羿是新任男侍的話題。

    裴羿換上中衣,左肩的血雖然止住了,但是在穿著中衣時,還是不可避免的擦到傷口,裴羿的身體微微的顫了一下,穿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在這間房舍裡,裴羿才感到了放鬆,自從被小丸子攔截後,裴羿就感覺到,一些路過的太監、宮女看他的眼神就變了,是隱隱的曖昧。

    而在這裡,裴羿卻看不到令他不舒服的目光,他不禁慶幸入住在這間房舍,是最明智的選擇。

    穿戴好,伸開手,小丸子硬塞給他的小瓷瓶,就躺在他的手心裡。

    沉默的打開小瓷瓶,裴羿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澀的藥香,看了看小瓷瓶裡的傷藥,裴羿合上瓶蓋,隨手放到了瓷枕芯裡。

    乾清宮內,身著便裝的裴玄以手指頤,靠坐在寬大的龍椅裡閉目養神。摘去冠冕的他,現出他流露著深黑色光澤的長髮,映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越發顯得發如墨染。

    他彷彿睡著了,渾身散發出閒適的氣息,只是他眉宇間的冰冷邪魅,卻冰凍了那份閒適,讓他看起來十分的危險,且具有二十分的誘惑力。

    呂余悄悄的出現在裴玄面前,跪到他的腳下:「陛下……」

    「什麼事?」裴玄維持著靜臥的姿勢,沒有睜開眼睛看過來,也唯有在獨處的時候,裴玄才會摘下面具,露出他本來面目。

    「淑妃宮裡的小奴才在半路攔住了小飛子,並且向他示好。」呂余只報告,他認為應該報告的事。

    「只有淑妃一人有所動作嗎?」

    「是,其他宮殿的主子都在觀望中,小飛子,看起來很是憤怒。」呂余在最後卻又私自添了一句。

    裴玄這才睜開眼睛,看著跪在他腳下的呂余:「呂余,對於朕要小飛子做寵物,你好像很不贊同,也頗有異議?」

    「陛下……」在裴玄的注視下,呂餘低下頭:「奴才只是……」

    「你只是從他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是嗎?不想,讓朕調教有他影子的寵物,嗯……?」裴玄淡淡的說,口氣溫和,卻讓呂余顫慄了。

    「陛下,奴才對陛下忠心不二!」呂余重重頓首,他只是一時心有不忍:「奴才,絕對不會背叛陛下。」

    「朕知道,若是說有誰對朕最忠心,你自認第二,沒有人敢認第一。」裴玄拍了拍呂余有些顫慄的肩膀:「二十年了,你若是還忘不了他,就去找他吧,憑你的能力,要找出他藏身之處是很容易的事。」

    「陛下,奴才說過要終身追隨陛下,縱使他現在就站在奴才面前,奴才也不會同他離開。他是奴才最重要的人,但是陛下卻是奴才要效忠一生的主子。」

    呂余斬釘截鐵的說,讓裴玄又看到了二十年前,忠心耿耿,即使他的皇兄、皇弟用那個人來要挾他,他也不曾妥協的忠心侍從。

    「如果你心有不忍,朕就再等一等,逗弄他,比立刻收他做寵物好像要有趣。」裴玄嘴角浮上一絲淡淡的笑意,讓抬起頭的呂余看呆了,二十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真心的笑容。

    「奴才明白了。」呂余又悄然退下,今夜他不會再安排後宮中人侍寢。

           

第三十三章

    裴羿是被一陣濃郁的酒香熏醒的,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雙溫和夾雜著擔憂的目光,雖然週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是裴羿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夤夜偷偷潛進來的,正是他的皇叔安親王裴瓊。

    不是因為美味的酒香,裴羿肯定他沒有品嚐過這種美酒。而是因為裴瓊目中的溫柔,如同他們許多次在一起品嚐美酒,裴瓊沒注在他身上的目光。

    皇叔在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時候,就不曾用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視過他。

    裴羿沒有動,黑暗裡,裴瓊的手就掩在他口鼻上,有些微的涼意。然後他就感覺到裴瓊輕緩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耳邊了,他聽到他在說:「小飛子,本王又找到一種美酒。」

    裴瓊的語氣裡是掩不住的喜悅,他是裴羿見過的最嗜酒的人,但是他卻不沉溺在酒罈裡,他知道適可而止,而不會爛醉如泥。

    可以說裴瓊的酒品很好,即使他喝了很多的酒,也只會安靜的坐在一處,或者看著天空的流雲,或者閉目休憩,或者直接縱身施展行雲流水的輕功,飛射出皇宮。

    和裴瓊在一起品嚐美酒,裴羿感覺是最放鬆的時候,他不用時時的提防眼前的人。在毓慶宮裡他也是不自由的,因為不管是婉姑姑,還是舅舅柳煦都提醒過他,即使父皇對他不聞不問,但是卻要提防著,有一天,父皇突然想起他還有一個素未謀面的太子。

    若是父皇一時興起,派人到毓慶宮,他就必須要有一國太子的架勢。

    「你是身份尊貴的太子,世代相傳的大貴族,不能讓他人小瞧了你。」柳煦鄭重告誡,裴羿知道他和婉柔都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所以他很順從。

    雖然裴羿有時候會想,父皇想起我的時候,應該是他要廢黜我這個太子,重新冊立儲君的時候,卻不忍心讓婉柔和柳煦失望。

    「起來,一起品嚐吧。不用擔心會驚動其他人,本王略略動了一點手腳,他們不會打擾我們。」裴瓊一邊說,一邊伸手扶起裴羿。因為左肩上有傷,裴羿是側著身子在睡,裴瓊沒有觸到他的傷口,他也有意躲開,不想讓裴瓊知道他受傷了。

    「好。」裴羿坐直身體,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接過裴瓊手裡的酒罈:「王爺,從哪裡找來了好酒。」

    「就在一間最不起眼的小作坊裡。」裴瓊坐到裴羿身旁:「有時候,你尋尋覓覓,但是驀然回首卻發現,原來就在身邊,只是你沒有發現罷了。」

    「王爺,什麼時候也學會傷春悲秋了。」裴羿淡淡的笑,舉起酒罈的動作很慢,細細的品了一口,嗯……,味道很美,是他所喝過的美酒裡極少數上品之一。

    「是因為本王發現盛產美酒的小作坊,竟然就在安親王府邸旁邊的小巷子裡。若不是,皇兄今天把本王驅逐出皇宮,本王還會和美酒失之交臂」。

    裴瓊有點憤憤然的說,遂大口喝了幾口美酒。裴瓊也在慶幸,裴羿看不到,他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是被賣酒的美人賞給他的。

    他一直四處遊歷,尋找好喝的美酒,但是今天他被裴玄驅逐出皇宮,在人財兩失的鬱鬱寡歡裡,裴瓊策馬奔到了另一條通往安親王府邸的巷子裡。

    他是被濃郁的酒香給吸引到那間小作坊的,小作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裡面收拾的很乾淨整齊,賣酒的也是一個美人,裴瓊在買了美酒後,就忍不住調戲了幾句,沒有想到那個美人脾氣火爆,直接一拳哄上了裴瓊的左眼,還罵了一句:「登徒子!」

    「姑娘莫怒,是本王唐突了。」裴瓊這句話,換來了右眼的黑眼圈,那個美人還一腳把他提出小作坊:「記得下一次走路長眼睛,老子是男人!」

    「男人也是美人啊,本王真是傷心啊……」裴瓊抱著酒罈歎息了一聲,他的十萬兩黃金,他的美人……

    「王爺,他會被你的甜言蜜語打動的。」裴羿說,話語裡掩不住調侃的笑意,雖然牽動了左肩的傷口,但是他的心情變好了。

    「不會。」裴瓊很乾脆的回答,緊接著他說:「美人已經名草有主了。」

    想起那把他跌出小作坊後,被架在脖子上的冰冷的寶劍,裴瓊不由的伸手摸了下脖頸,他好像還能感覺到銳利的劍鋒。

    「王爺,不要擔心,下一個美人就在路上等著你邂逅呢?」裴羿這下子,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愉快了,每一次看到皇叔失戀,上演的悲情戲碼也很有意思。

    「小飛子,開心就好。」裴瓊很快的喝完壇中美酒,站起身,從裴羿的手裡接過酒罈:「本王要速速出宮,如果被呂家的發現,本王至少在三個月內,不能從皇兄手裡接銀子了。」

    「王爺,六日之後的戊時,在冷宮老地方見。」裴羿說。

    「好,六日之後的戊時,本王會準時入宮。」裴瓊也不問,你約本王有什麼事?

    「多謝……」皇叔,裴羿把這兩個字壓在喉嚨口,沒有說出來。在冷冰冰的宮裡能感覺到一份親情的溫暖,很好。

    裴瓊伸手按到裴羿的肩膀上:「和本王無需客氣。你只需要在本王擊到呂家的時候,順便踩上一腳,在他胖乎乎的臉上留下你的腳印就可以了。」

    嘿嘿笑了兩聲,裴瓊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線香:「把這支香點上,能消除房舍裡的酒香。」

    裴瓊的話音落後不久,裴羿就感覺有風吹進來,然後很快又被擋在外面。於是,裴羿就點燃了那支香,有煙霧裊裊升起,沒有任何味道,空氣裡的酒香在迅速的消退。

    裴羿沒有立即入睡,他看著黑暗的房舍,沉默著坐了很久,很久……

    已經做出選擇了,六天之後,他會離開皇宮。

    天邊剛露出一絲曙光,呂余就站到了裴羿面前:「小飛子,這幾天你不用到乾清宮當值了,你把身上的傷將養好。」

    「是。」裴羿暗中鬆了一口氣,他的傷如果繼續當值的話,可能會痊癒的很慢,而且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希望裴玄的目光偶爾可以落在他身上,但是不要把他當作一隻等待調教的小寵物。

    「小飛子,不要逃避,你是無法逃避的,在宮裡陛下就是你的天,你除了服從只有服從。」呂余沒有錯過裴羿一瞬間放鬆的表情,但是卻有點殘忍的打碎了裴羿的好心情:「小飛子,學著讓自己服從,你會發現那其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多謝呂總管賜教。」裴羿淡淡的說,從臉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呂余也不放在心上:「小飛子,你要知道一個難以馴服的小寵物,比一個順從的小寵物,會更加激起一個人想要征服的欲%望,所以不要試圖挑起陛下的興趣。讓自己真正順從,你會發現你有可能已經遠離了,被決定好的命運。」

    不是呂余大發善心,而是因為裴玄昨夜說過,想要晚些馴服,所以他就刻意的想要給裴玄創造條件。

    呂余轉身,裴羿平靜淡漠的目光裡,才飛快的閃過了一絲冷凝,呂余,我順從的下場,就是再也逃不開父皇的掌控。

    「小飛子……」呂余又突然回轉身:「你替咱家給安親王傳個話,如果他再一次偷溜進宮,咱家會考慮把他今後一年需要的花銷都剋扣下來,到時候,那些銀子咱家會毫不客氣的收下。嘿嘿……」

    呂余怪笑著走遠了,裴羿平靜的轉身,他在考慮是否答應皇叔,在他擊倒呂余之後,順便在呂余的臉上留下印記。

           

第三十四章

    只是偶然閃過這一念頭,裴羿很快就拋諸腦後了。他不可能真的在呂余的臉上印上他的腳印,呂余的武功很高,至於高到什麼程度,裴羿只能用猜測了。

    他不曾親自和呂余過過招,但是就憑呂余能輕鬆的和一群暗衛比劃,就可以看出他也是箇中高手。

    不是他所見過的,呂余和明處的一等侍衛比試,而是和負責保護裴玄安全的暗衛比劃。由於呂余的刻意栽培,裴羿也見識到不少暗衛的功夫,知道那些暗衛都是些功力高深到幾乎是變態的程度,呂余也很符合裴瓊所說,已經達到了最變態的級別了。

    所以裴羿想,皇叔也只能望呂余而興歎了,皇叔雖然也屬於一流的高手,但是和呂余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皇叔想要擊倒呂余那是最不可能的任務了。

    和這樣的武林高手、武學變態較勁,裴羿想,皇叔,你只能大敗虧輸了。

    這段日子一直在乾清宮當值,裴羿的生活很有規律,早上上值,晚上退值。但是今日呂余突然來告訴他,你這幾天不用當值了,裴羿就感到些微的不適應。

    雖然他的左肩前後有傷,但是裴羿不想一直悶在房舍裡,就從房舍裡走出來,慢慢的在太監們的處所間的甬道上散步。

    自從當值後,裴羿就沒有再找機會回毓慶宮看看。之前他不會,現在也不會趁機到毓慶宮去。他只是單純的覺得今天的陽光燦爛,灑在他的身上,不一刻即感到暖洋洋的,讓他有些昏昏欲睡了。

    四下張望了一下,裴羿選中了一處樹蔭,是一棵一抱粗細的不知名的花樹。張著如傘狀的樹冠,有細碎的紫色的花朵,從細細的深綠的枝葉間探出頭來,微風吹過,有淡淡的花香飄散在空氣裡。

    花樹下有一張石桌,有幾個石凳,有紫色的花瓣灑落在石桌、石凳上。順著甬道走到花樹下,裴羿坐到靠著花樹的石凳上,讓身體都輕輕的靠在花樹上,仰頭,閉目,感覺著從枝葉間透下來的陽光,還有夾帶著花香的柔風。

    自己想要的不就是這種生活嗎?裴羿在一瞬間了悟了,他想要的,不過是一陋室、一小院、一桌、幾把椅子而已。

    然後像現在這樣,可以悠閒的靠在樹下,看看風景……。

    裴羿不知不覺的勾起唇角,彎出一個淡淡的笑弧,他卻不知他這副閒適的模樣,全部都落在了一個人的眼裡。

    那個人在遠處看了裴羿一會,才走上前來,站到了裴羿的面前。裴羿忽然感覺被一大片陰影籠罩住了,他睜開眼睛,就對上了廉王裴擎的視線。

    裴擎正一手撐著樹幹,彎腰俯視著他。因為背對著光線,裴羿看不清楚裴擎的表情,但是卻看清楚了,他那雙晶亮深黑色的雙瞳,正閃著嘲諷和冰冷的光芒,裡面還映著裴羿有些怔忡的面孔。

    「你就是用這一副不設防的模樣,誘惑了父皇嗎?」裴擎一邊說,一邊拿開了撐在樹幹上的手,直起了身體。

    自從宮裡悄悄傳開,皇帝裴玄有了新近寵幸的男侍之後,後宮裡其實就不很平靜了。因為這一次裴玄寵幸的男侍,是宮裡的一個小太監,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各宮的妃嬪都在觀望中,而東國的公主南國的德妃,也在觀望的行列裡,只是她身邊的宮女,特意的在裴擎進宮請安的時候,略略的提了一句。

    裴擎不知道裴玄新寵幸男侍的名字,但是他在聽到是乾清宮裡的小太監後,不知怎的,他的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就是那雙帶著複雜情緒看向他,不,是看向裴玄的眼睛。

    宮女刻意一提,裴擎就先到乾清宮轉了一圈,卻沒有看到當日所見到的那個小太監,隨手扯了一個當值的太監一問,才知道那個小太監又被責罰了。

    裴擎聽到這個消息,當時他就怔住了,也確定了真的是確有其事,他知道能入父皇眼中的人很少、很少,但是這個小太監看來卻是其中之一了。

    於是,他就找過來了。在遍尋不著,他打算放棄的時候,卻驀然在一棵花樹下看到了他。

    慵懶的、無慾無求的倚靠著花樹,享受著自然的那個身影,在一瞬間就撞進了裴擎的眼裡,給他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怎麼會有如此甘心淡漠,無慾無求的人呢?!裴擎是堅決不相信的。

           

第三十五章

    因為眼前的小太監不但露出一副無慾無求的臉,而且也沒有帶著裴擎在皇宮裡慣見的面具,這些對裴擎來說,都是新奇的,不可思議的。

    自幼在皇宮裡長大,裴擎可以說一直生活在爾虞我詐裡。不只是他的母妃,南國皇宮裡的妃嬪和皇子們,哪一個不是帶著一張面具在生活。

    在皇帝面前都是一副後宮和睦相處、兄友弟恭的表面的謙和,其實背地裡不知道有多少的明爭暗鬥,在幽深的皇宮裡上演。

    不亞於外面的戰場,一樣的刀光劍影,一樣的殘酷血腥。雖然沒有真刀真槍的比拚,但是暗地裡的軟刀子,殺起人來同樣的利落。

    這幽深的皇宮裡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野心和夢想,德妃從小就告誡裴擎,要活著,就要把他人踩在腳下,否則就只能讓他人把自己踩在腳下,到那時就沒有活路了。

    「擎兒,你知道為什麼母妃會和親南國嗎?」那時候裴擎年輕尚幼,也就是五六歲懵懂的孩童,德妃站在窗前,指著窗外盛開的鮮花,對站在她身邊的裴擎說:

    「就是因為母妃敗了,敗給了蓮妃那個女人,還賠上了母妃最親最親的親人的性命,不得不到南國後宮來求生存,成為了南國皇宮這個大囚籠裡,一隻再也不能展翅高飛的鳥兒。母妃的心裡,一直記著東國的一草一木,渴望著有朝一日能重返東國,母妃的夢想,也只能有你來完成了,擎兒,你不要讓母妃失望。」

    裴擎雖然年幼懵懂,但是卻一直記住了,德妃鬱鬱寡歡的面容,她的眼底是被迫困於牢籠的悲哀,還有渴望衝出牢籠的野心。

    裴擎今年只有十四歲,但是在德妃的精心培養下,他早已少年老成、精於算計,只是總是刻意裝出,一副被高傲的東國公主教養成桀驁不馴的性子,顯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處處和雍王、瑞王衝撞,藉以讓二人失去戒心。

    一向以最高權勢為目標的裴擎,自然而然的認為裴羿也戴著一副假面具。不只是妃嬪和皇子帶著面具,就是皇帝裴玄也戴著假面具,他對南國盛傳最被看重的三個皇子,始終是不偏不倚的態度。

    世上是沒有無慾無求的人的,就是聖賢大家一生也都在追求著什麼,一個小小的太監,又怎麼會有超越聖賢大家的境界呢?

    面對裴擎的咄咄逼人,裴羿沒有回答,他也不打算回答,裴擎不是他,不會瞭解他想要什麼。他不是裴擎,也無心瞭解他想要什麼。

    他之於裴擎是乾清宮當值的小太監,現在風言風語中心的假想男侍。裴擎之於他是曾經的不見廬山真面,有血緣關係的兄弟,現在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廉王,他們不應該多做攀談。

    「是誰送你進宮,派你誘惑父皇?」裴擎看裴羿不答,就繼續追問。

    眼前小太監的氣度很不尋常,有誰看到他這個正得寵的皇子,不立即出言諂媚,跪地請安,就算是父皇的男侍,在他面前也不敢無視於他的存在。也唯有這個小太監,能平靜的看著他,不言不語。

    裴羿除了無語,還是無語。不只是裴擎,就是呂余,都認為他是被人有意送進宮來。

    「你不說,本王也會去調查你的底細,你如果只想做父皇的男侍,只是用這副不設防來換取權勢和財富,本王自不會過問,如果你還有其他的目的,本王是不會坐視不管的。你,還有你背後隱藏的人,本王會追查到底。」

    裴擎有些微的焦躁,和瑞王、雍王對抗,他可以直接一拳打過去,但是面對這個小太監,裴擎感覺好像一拳打進了棉花裡,軟綿綿的無法施力。

    平靜的看了裴擎一眼,平靜的站起身,平靜的跪地給裴擎請安:「見過廉王殿下。」

    也不等裴擎說話,裴羿就逕自起身,越過裴擎,要往其他地方去。裴擎的面色一變,在裴羿和他錯身而過的時候,一把抓住了裴羿的胳膊,扯動了他左肩的傷口,裴羿腳步一頓,停到了裴擎的身後。

    一陣風吹過,飛飛揚揚的紫色花瓣,灑落在背對著背的裴羿和裴擎的身上。裴擎的手緊了緊:「不要以為你可以憑借父皇的寵愛恃寵而驕,你要知道,在這個皇宮裡最驕矜,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重的人,也是會最先消失的人。」

    不是裴擎好心,而是他無法忍受繼續被忽視,一個小太監而已,竟然膽敢無視一個很重要的皇子,是誰站在他背後呢?

    是雍王?還是瑞王?裴擎不禁暗自猜測,多年來的明爭暗鬥,也養成了他多疑的個性。為了不在有朝一日睜開眼睛,就發現一把鋼刀架在脖頸上,裴擎是不餘遺力的要在三雄爭鬥裡佔上風的。

    「多謝廉王殿下好意。」裴羿用力一掙,從裴擎的手裡搶出了自己的手,胳膊上隱隱作痛,裴擎用力之大可見一斑。

    掙開裴擎的手,裴羿不肯久留,快步往和裴擎相反的地方走去,裴擎猛地轉身,年少的臉上微微漲紅,不由怔怔的看著裴羿的背影消失,他方一甩袖子離開了。

    轉過一叢花莖,再也感覺不到裴擎芒刺在背的視線,裴羿才抬起頭,有大朵白雲飄過。蔚藍天際,燦爛陽光,裴羿暗暗的自嘲了一下。

    他今天也有些失態了,面對咄咄逼人的裴擎,他一向沉靜的心微微的泛起浮躁。就不管不顧的掙開他的鉗制,還扔下了一句嘲諷的話語,已經激怒了裴擎吧……

    「為什麼要激怒你?」裴羿拽起衣袖,他的胳膊上有五個鮮明的紅痕,是裴擎的手指印,不只印在他胳膊上,也同時印在他的心裡。

    「我其實也在羨慕你的年少恣意,如此張揚的生活在陽光下,沒有一絲陰影籠罩。」

    「喂,你在這裡嘀嘀咕咕說些什麼?!」突兀的一個女音,闖進了裴羿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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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裴羿定神看過去,打斷他的是一個非常熟悉的女音,世上竟然會有如此多的巧合嗎?看著小才人從花叢後跳出來,裴羿暗歎,和她的巧遇實在是接連不斷。

    「不是巧合。」小才人搖搖手,跳到裴羿的面前,帶過一陣香風,讓裴羿後退不迭。看到他連連後退,她就故意一路追過去:「我是聽到一個傳聞,才特意趕過來。」

    「小才人,也聽到了那個虛而不實的傳聞嗎?」裴羿已經退無可退,他的身後是半人高的花叢,盛開著火紅的鮮花,花枝上生長著尖刺,他若是再退後一步,就會一腳踩進帶刺的花叢裡。

    「是,也不是。」小才人在裴羿退無可退的時候,才停下了追逐的腳步,她把手裡的一件東西,拋給了裴羿:「是聽說你又被打了,所以過來看看。」

    拿在手裡的是一瓶傷藥,雖然不是很好的,但是也是小才人的一片好意。裴羿卻沒有收下,而是又擲還給她:「小才人,請不要再來關心我,宮裡不是你想像的單純的世界,不能僅憑好心就來幫助他人,我,有可能會讓你遭遇最不堪的結局。」

    雖然太監和宮女的所謂對食,在宮裡是一種默許。但是裴羿不認為,以他乾清宮小太監的身份,會和小才人會發展成那種關係。而是會有人另找借口,來誣陷小才人,甚至會讓她從此無聲無息的消失。

    後宮就是一隻巨大的猛獸,長大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就等著吞噬所有失敗者和不識時務者。

    小才人對他只是出於單純的關心,因為她發現了他的寂寞和渴望,而她也同樣是寂寞的,也渴望離開這個宮廷。

    「你是害怕,有人借口我接近你,不過是為了向你示好,乞求你向皇帝陛下進美言,以便能成功成為皇帝陛下真正的女人嗎?」

    小才人用手帕揮了揮身後的花壇,絲毫不在意被弄污了衣裙,就那樣坦然的坐下來,仰著頭,微微瞇著眼,打量著一臉你既然明白了,我就不再說出來的裴羿。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關心這個小太監,是因為他們初次的那次相遇嗎?害她跌倒的那個少年,在夕陽的反射下,讓她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寂寞。

    於是,小才人找到了和她一樣,不喜歡這個冷冰冰、幽深的皇宮的人。她不得已進了宮,四周圍繞的都是一些低階才人、美人,每一個每一日莫不是在祈禱著,希望被幸運之神眷顧,可以得到皇帝的寵幸,能繼續進階。

    成為皇帝眾多女人,噢,還有男人中的一員是幸運的事嗎?小才人品階低,她也不時在一些品階高的妃嬪的身邊伺候,就親眼看到那些曾經得到寵幸的妃嬪,害怕被其他妃嬪搶去皇帝的注意,而變得患得患失。

    那些失寵的妃嬪,則是變得尖刻、酸薄,不是故意和得寵的妃嬪起衝突,就是在宮裡折磨、踐踏服侍他們的宮女,打板子也只是小事,有不少的宮女成為了後宮的冤魂,被埋葬了青春。

    因此小才人眼裡的後宮,不是其他人眼裡奢華的後宮,而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被無數冤魂堆積起來的修羅場。

    要遠離這些滿懷哀怨的女人,小才人告訴她自己,於是她就低調再低調,不肯向任何一個妃嬪低頭諂媚,成為皇宮裡最為懶散的一個小才人。

    「是。」裴羿沒有否認,他的目光越過小才人,沒向怒放的花朵:「花兒雖好,但是卻敵不過故意的摧殘。小才人,若想自保,若想繼續在宮裡安然度日,就請你忘記我這個人,徹底的忘記。」

    小才人就好像眼前怒放的花朵,嬌艷、美麗、還有讓人羨慕嫉妒的青春,遇到愛惜鮮花的人不易,遇到毀花的人卻很容易。

    都說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有誰能永葆青春,又有誰能得到君王永久的恩寵,小才人若是再接近他,有可能會被捲入嫉妒的狂風暴雨裡,她的青春和美麗就是最大的罪過。

    裴羿不想看到,小才人驀然凋零在深宮裡,成為爭寵的犧牲品。

    小才人一言不發,看向裴羿,深深的看著裴羿,良久,她站起身來:「你說得對,我是應該遠離你。」

    說完,小才人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了出去,眼角一顆淚悄悄的滾落,沒有讓裴羿發現。她此刻才發覺,原來她大剌剌的心也會感覺到疼痛。

    「為了避免再節外生枝,還是不要隨便走動了。」裴羿下定決心,在和原淼約定的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就枯坐在房舍裡,不再踏出房舍一步。

    但是裴羿賣出去的步伐很慢很慢,他的視線沒向前方,小六子正急匆匆的跑過來,他沒有在裴羿的面前停下,而是直直從他身邊跑過去,手上的托盤上盛著一晚湯藥,目的地是毓慶宮的方向。

    在和裴羿擦身而過的時候,小六子低低的說:「殿下,婉姑姑很惦記您。」

    「告訴婉姑姑,我很好。」裴羿快速的說,和小六子漸行漸遠,他默默的握起了右手,裡面是小六子迅捷遞過來的藥瓶。

    小六子在跑出去很遠之後,才放慢了腳步,他不敢回頭,只能低頭猛走,一直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婉姑姑交代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此時,他才感覺背脊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端著托盤的手很疼,也在微微的顫抖著,盛湯藥的碗和托盤相碰撞,有一部分湯藥都灑了出來,濺到他的手上,他的手紅腫了一片,他卻沒有任何的感覺。

    「啊,我還是太緊張了。殿下很了不起,但是不能告訴婉姑姑,殿下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否則,婉姑姑會不管不顧衝到乾清宮,去把殿下搶回來。若是鬧到那一步,殿下就危險了。」小六子一邊嘀咕,一邊走進了毓慶宮裡:「婉姑姑,小六子順利完成你交代的任務了。」

           

第三十七章

    俗話說的好,無心惹事,偏偏有事來惹你。裴羿下定決心枯坐房舍,但是讓他意想不到的卻是,在他枯坐房舍的這幾天裡,不時有後宮各院的小太監,藉故到最偏僻的房舍裡,一邊和其他小太監閒聊,一邊往裴羿這邊打探。

    為了不打擾裴羿養傷,不當值的小太監都是設法,把那些來打探裴羿底細的太監們,攔在房舍外,不讓他們踏進房舍一步。

    即使是這樣,裴羿也是不得安寧的。那些刺探的太監們,每一句話都大有深意,也都夾帶著含沙射影,句句都指向枯坐房舍的裴羿。

    不只是後宮的妃嬪派人前來,就是裴玄的男侍也多派遣人過來,從他們的字裡行間讓裴羿抓住了一條消息,那就是迷惑住皇帝陛下的小太監,有什麼特別?!

    特別?吃下婉柔送來的藥丸,裴羿正好從銅鏡裡看到他易容後的臉,很普通的一張臉,至多是屬於清秀一類,沒有任何的特點。

    裴羿不認為他是如後宮人們傳言,已經迷惑住了裴玄。裴玄會注意到他,是因為那一夜他的倔強吧。裴羿到此時,也隱隱明白了。

    呂余時時刻刻在提醒他要順從,而裴玄看到裴玄時表現出來的低眉順眼,裴玄也不認為他是真的屈服了。

    一個不是奴才的奴才,裴羿牢牢記住了裴玄的話。要修煉成一個真正的奴才,裴羿自認不是輕易能做到的,即使他自甘淡泊,但是他的骨子裡還是有著身為皇家子弟的高傲。

    不再理睬房舍外的人,逕自從銅鏡旁走開,裴羿伸手按了按左肩的傷口,已經快要痊癒了,雖然還是會痛,但是卻不會妨礙他的行動。

    慢慢的活動了活動左肩,裴羿試著上舉了一下,還不能做太大幅度的伸展,他的手臂堪堪舉到超過頭頂。

    明天就是他要離開皇宮的日子,中途不會再有任何事發生吧?他不擔心裴瓊,他會準時出現在冷宮,他只要負責順利的把原淼帶離梧溪殿。

    但是裴羿面對笑瞇瞇的,不請自入大剌剌坐到他對面的呂余的時候,他的眉角微微的跳了一下,只要看到呂余那張對著他無時不猥瑣的笑臉,裴羿就感到今日的光線太刺眼了。

    微微的閉目,裴羿只能無視呂余的笑臉。被盯上的感覺如同芒刺在背,卻又擺脫不了。

    呂余不管裴羿是不是不想理睬他,只管湊到裴羿的面前,很猥瑣的問道:「小飛子,這幾天你過的好嗎?是不是很不平靜啊?被許多人圍觀的感覺是不是很不愉快啊?有沒有感到很困擾啊?」

    裴羿微訝,這幾天他的困擾,都被呂余看在眼裡了嗎?他是在自己身邊派遣了眼線嗎?

    猛地看向笑瞇瞇的呂余,裴羿只是平靜的說:「多謝呂總管的關心。」

    「不要謝咱家,這是咱家應該做的。」呂余拍了拍裴羿的右肩,小心的避開了他受傷的左肩:「是不是很氣憤咱家的安排,咱家實話告訴你,你身邊沒有咱家派過來的眼線。但是你要知道,後宮裡是是非非很多,這個人多就難免嘴雜,你又是整個事件最核心的一個,咱家的身份卻是陛下的內務總管,無需咱家派遣眼線,自然有人向咱家傳遞有關你的消息。」

    「呂總管的身份在這裡,宮裡自然是不缺有人巴結的。」裴羿知曉了來龍去脈,也不認為呂余在說謊,在宮裡一個不得寵的妃嬪,或者是皇子,平心而論,是比不上呂余的好人緣。

    「嘿嘿……」呂余笑的越發的得意:「小飛子,經過這幾天,你考慮清楚了嗎?咱家希望你不要受到那些人的影響,平心靜氣的仔細考慮過,再告訴咱家你的答案,你不要錯失這個機會,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咱家也不想看到,你今後由於不馴服而吃太多的苦頭。」

    「倘若我的答案還是『不』呢?呂總管,你是否要立刻親自把我綁到陛下的身邊,交由陛下來調教呢?」裴羿沒有躲避呂余,而是直視著呂余的笑臉,淡淡的反問著。

    「不會,小飛子,咱家很看好你,你不是懵懂無知的蠢物,你很懂得去趨利避害。」呂余站起身:「咱家還有事,就不給你說教了。」

    說著,呂余瀟灑的一甩手裡的拂塵,施施然就要離開,裴羿在他身後說:「呂總管一向如此自信嗎?我還不曾發現自己有如此優點。」

    「小飛子,咱家比你年長好多年,經歷了不少的風風雨雨,這雙眼睛麼……」呂余嘿嘿笑著,拂塵指向了他的雙眼:「也看了不少的人,咱家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眼睛的。」

    「多謝呂總管賜教。」裴羿說出的話雖然貌似恭謹,但是還是難掩其中的譏諷。

    「好說,好說,你我都是陛下的奴才,主子開心了,你我才能舒舒服服過日子,誰也不能和自己過不去,不是嗎,小飛子?」呂余不把裴羿的譏諷放在心上,一路飄出了房舍。

    「想用高深的武功震懾住我嗎?」裴羿垂目,掩住眼底的冷光,我不和你這個武學變態比拚就是了。

    日昇日落,南國一年一度的燈會到來了,不止民間,就是宮裡也在各處添了不少的綵燈,南國上下可以說是熱鬧非凡。

    為了表示與民同樂,南國的皇帝在這一天,都會在戊時出宮,帶著皇子、朝中眾臣到皇宮旁邊最高處的觀景台上,觀賞觀景台下和寬闊道路兩旁高高掛起的各色花燈,在亥時回宮。

    裴羿雖然是南國的太子,但是十八年來,不曾見過裴玄,自然也不曾登上觀景台。跟隨裴玄登上觀景台的皇子裡,從來不曾有過裴羿的身影,南國的百姓只知道他們有一個太子,卻不知道太子是何人、是何容貌。

    實因南國的軍%政%大%權都掌握在裴玄一人手裡,可以說君主專制在裴玄這裡達到了頂峰,裴玄用登基伊始的殘酷殺戮,保證了中%央%集%權%的統一和不可違抗。

    「朕即是南國之君,朕亦是南國的主宰!」當日裴玄用殺戮得到集%權統一,他站在高高的大殿上,俯視著跪拜在他腳下的臣子,擲地有聲的說了這一句話。

    之後,裴玄一改殘酷的作風,開始戴上了溫和的面具,安撫了惶惶不安的一部分朝臣。漸漸的他的公正和嚴明,讓朝中新換的一批朝臣忘記了他曾經的殘酷。

    「陛下既是冷酷無情的陛下,又是公正嚴明的陛下,這兩者根本不會自相矛盾。」這是有人私底下,偷偷詢問呂余的時候,呂余的回答。

           

第三十八章

    站在所住處所的小路上,裴羿放眼四處觀瞧,映入視線的是清一色的八角楠木為邊框,並且雕刻成梅花圖案,配以彩畫絹面和玉墜絲穗做裝飾的古樸典雅的宮燈。

    裴羿知道到了入夜時分,這些宮燈就會逐一的點亮,到那個時候整個皇宮裡除了毓慶宮,處處都是一片花燈的海洋。

    十八年來,裴羿一直生活在毓慶宮裡,不曾參與到皇宮裡的熱鬧中來。柳煦可以在其他時間,帶他出宮遊玩,卻唯獨在這一天不能到毓慶宮來。

    他作為跟隨裴玄登觀景台的朝中重臣,不能隨意的缺席。每每只能在從觀景台上下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匆匆到毓慶宮走一遭。

    於是每一年的燈會,裴羿身邊不過寥寥數人。先是有婉柔陪伴,後來才挑選了小六子、小凳子到毓慶宮。雖然人變多了,毓慶宮也從未曾變得熱鬧過。裴羿相信,即使是柔和的春風,也是無法吹拂進毓慶宮裡。不管什麼時候,毓慶宮裡除了淒清和寂寞,再無其他。

    身處在這些花燈中間,裴羿的心中浮上絲絲縷縷的惆悵,他很懷念毓慶宮的淒清和寂寞,恨不得插翅飛回毓慶宮裡,和婉柔等人團聚。

    今日除了裴羿,其他大小內侍都在忙碌著,就沒有人會刻意的注意裴羿在做什麼。因此裴羿就得以在日將落的時分,從處所裡悄然走出去。

    裴羿沒有立刻到梧溪殿去,他遠遠的沿著通往毓慶宮的小路,一步步繞過去,一路上雖然和不少內侍、宮女擦身而過,那些行色匆匆的內侍、宮女根本不曾向裴羿沒過來一眼。

    前方就是毓慶宮,裴羿站住了,不再向前走一步。這時候,毓慶宮的門開了,婉柔從毓慶宮裡走了出來,她的手裡捧著一盞絲料燈,畫絹上是裴羿熟悉的故事裡的人物,有白色的玻璃絲鑲嵌在畫絹前面,在遠處的裴羿能清楚的看到那盞宮燈。

    緊跟著婉柔出來的小六子和小凳子,二人趕緊的把那盞絲料燈,掛到了毓慶宮前的花樹上,並且點亮了宮燈,柔和的光線從絲料燈裡沒射出來,在黃昏的夜色裡頗有晶瑩剔透的美感。

    婉柔在宮燈下站了一會,才和小六子、小凳子轉回了毓慶宮,裴羿沒有再看,立刻轉身離開了。

    原淼焦急的站在梧溪殿的門口,距離日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天色越來越暗了,萬物都籠罩在一片朦朧裡。各個宮殿的宮燈都陸續次第點亮了,卻不能點亮他心中的陰暗。

    他孤注一擲的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那個不知名姓的小太監身上,實時他心中擠壓已久的渴望,讓他不顧一切。

    即使那個人不肯原諒他,他也要想方設法到達那個人的身邊,他不會為了原淨而魂斷異鄉,若是那個人要他死,他的魂魄也要陪伴在那個人的身邊,不離不棄!

    當裴羿的身影在原淼的視線裡出現的時候,原淼差一點就失控的衝上前去,他是努力的克制著心中的衝動,才勉強沒有失態。

    「殿下等了很久嗎?」裴羿把原淼的衝動都看在了眼裡,卻沒有說破,不緊不慢的走向原淼。

    「沒有太久,只是在和你約定時間到來之前,有些微的激動。」原淼也不掩飾自己的衝動,既然都被這個小太監看到眼裡,他無論如何掩飾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殿下,請換上這身裝束。」裴羿把拿在手裡的太監衣服,遞到原淼的手裡:「是為了方便出宮。」

    原淼二話不說,匆匆套上了那套衣服,就變成了和裴羿一樣的小太監。

    「現在就出宮嗎?」原淼雖然不喜歡這身衣服,但是為了出宮,只能勉強自己,他只想趕快出宮,換下南國的衣服。

    「不,請殿下和我到一個地方,去拿一樣東西,我們才能順利出宮。」裴羿走在前方,也不看原淼是否跟上來。

    原淼沒有猶豫,緊追過來,二人一前一後向冷宮快步走去。

    安親王裴瓊不到戊時就已經等在冷宮了,冷宮裡也掛上了幾盞花燈,裝扮的冷宮有了些溫度。裴瓊依然坐在台階上,視線落在冷宮的大門上,就等著那個瘦削、纖細的身影,推開大門,一步步向他走來。

    不知不覺唇畔就浮上微笑,裴瓊的手摸上了身邊的東西,他這一次沒有帶美酒來,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裡,他要送給小飛子一件精心準備的禮物。

    看到冷宮兩個大字的時候,原淼的神色一動,卻沒有問裴羿為什麼帶他來冷宮,沉默的看著裴羿推開大門,沉默的和他一起走進去,就看到了坐在台階上的那個渾身散發尊貴氣息的俊美男人。

    是南國的安親王裴瓊,原淼一眼就認出了裴瓊,他的心裡掀起一片波濤。這個小太監真的不簡單,他以為這個小太監不過是為裴玄看重,卻沒有料到他和安親王裴瓊相識,而且還很熟識。

    雖然距離遠,但是原淼卻看到了,裴瓊在看到這個小太監的時候,雙目裡一閃而過的喜悅,是他經常在自己目中看到的,只是,看樣子這個安親王裴瓊好像還不知曉。

    裴瓊看到裴羿的時候,心中就是一喜,但是在看到裴羿身邊,陌生的小太監,目中閃過一驚。小飛子,為什麼會把一個陌生人帶過來?

    「王爺……」裴羿站在大門口,沒有走過去。裴瓊從台階上一躍而起,提著手裡的東西飛快來到裴羿前面:「小飛子,你來啦……。」

    「王爺,等了很久嗎?」看到裴瓊,裴羿臉上也露出了喜悅,皇叔,不論何時、何地都像一股柔風,輕易吹散所有的烏雲。

    「不久,本王也剛剛趕過來,小飛子,來,來,看本王給你帶進宮的禮物。」裴瓊獻寶似的,捧出身後那盞茉莉花燈。

    裴羿難掩目中的驚喜,成串成串的茉莉花串,裝飾在宮燈的內外,被紅色燭光照射久了,就會隨著熱氣散發出幽香,裴瓊把茉莉花燈捧過來,濃郁的茉莉花香就包圍了他們。

    「多謝王爺。」裴羿接過茉莉花燈,裴瓊搖搖手:「小飛子,你約本王過來有什麼事?」

    「王爺,請借你出宮的腰牌一用。」

  第三十九章
        裴羿沒有同裴瓊客套幾句,而是直接當的向他伸手,要出宮必須用到的腰牌。雖然他和原淼有兩個時辰的時間,逃離皇宮和逃出京都,但是裴羿卻不敢大意,要在短短兩個時辰裡,尋找並且抓捕兩個人是很容易的事,至少呂余就有個能力。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原淼,在裴羿開口向裴瓊要腰牌時,目光飛快的掃過來,又收回去,他也在等著看裴瓊的反應。
        或許身邊的裴羿不清楚裴瓊的底細,身為西國皇子的他,卻十分清楚眼前笑的溫柔的人,其實是個可以邊笑的爽朗,邊利落揮刀殺人的修羅。
        安親王裴瓊個名字,在其他國家在十幾年前可是個談之色變的凶煞。他曾經帶著幾千人,成功的對抗十萬大軍,舉殲滅不肯再依附南國的小附屬國,一夜之間把那個小國的主宰和子民屠戮殆盡,讓那個已經傳承十數代的小國從此徹底的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
        裴瓊浴血斬殺的身影,後來被個名畫師根據傳聞描畫出來,那副畫現在還藏在西國的皇宮裡,原淼從小在接受師傅授課,講解各國間的戰爭時,裴瓊的以少勝多的事跡,就屢屢被拿出來攻他們參考。
        因為長久以來灌輸的結果,原淼雖然未曾見過裴瓊本人,但是卻記下他浴血,舉刀長笑的風姿。於是,在原淼的印象裡,裴瓊就被歸為冷酷無情那類人。
        為質於南國,又意外的見到傳裡的凶神修羅裴瓊,原淼發現眼前的裴瓊,和傳裡的裴瓊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若是讓原淼第一眼看到裴瓊的印象,原淼能肯定的說,南國的安親王令各國膽寒的裴瓊,不過就是一個貪杯的酒中之徒。
        為什麼裴瓊會甘願沉寂十幾年呢?在當年驚役之後,裴瓊的身影就突然的消失在各國的視線裡。十幾年來,南國雖然也曾征戰過,領軍的大帥卻再也不是裴瓊。
        原淼的目光不能自已的偷偷的沒向裴瓊,若是被他人看到個貪杯好酒的男人,必定會露出震驚和不置信的表情來,實在是和傳裡相差太多太多……
        「小飛子,想出宮看花燈嗎?」裴瓊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掏出腰牌,直接遞到裴羿的手裡。
        「是,聽呂總管今年花燈又多好幾種,其中有一兩樣比較新奇的。」裴羿神情自若的接過腰牌,面不改色的說出了謊言,還讓人看不出破綻來。
        「嗯,是多幾樣,本王路走來,確實看到新鮮花燈,拿在手裡的茉莉花燈,就是新進從南方引進來的。」裴瓊頭,指向被裴羿提在右手的花燈:「這個時候宮外的花燈都亮,此時出宮能觀賞到最美麗的夜景。要不要,本王陪們出宮?要多留心呂家的,他一般出來的話裡,都藏著好幾層意思。」
        「王爺,陛下亥時回宮,會在宮裡大宴群臣,王爺是不能缺席的。」裴羿淡淡陳述個事實,裴瓊可以不跟隨裴玄同到觀景台,但是他不能不出席晚上的夜宴,他的身份在那裡。
        原淼再次有幸看到裴瓊的變臉,就看到裴瓊一怔,然後露出很憤憤然的表情:「本王險些就又被呂家的抓住把柄,小飛子……」
        裴瓊無限惋惜的對裴羿:「為不讓呂家的有借口,剋扣本王的花銷,本王只能留在宮裡參加無聊的夜宴,可惜今夜宮外美人如雲啊……」
        「王爺隨時都可以欣賞美人,不在乎今日。」裴羿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皇叔把關心都藏在嬉笑間。
        「也對,小飛子,時辰不早了,你們速速出宮吧,記得要在宮門落鎖前回宮,若是被呂家的抓到們出宮看花燈,少不會被處罰的。」裴瓊看陪同裴羿出宮無望,雖然心裡無限惋惜,還是好心提醒他們不要遲回宮。
        「是,王爺,我們會在宮門落鎖前回宮。」裴羿和原淼給裴瓊施禮,二人就匆匆離開冷宮。
        「小飛子,本王原本想要和起喝酒、談天的,現在本王只能一人喝著寂寞的冷酒,實在是不忍心破壞你的興致啊,說起來,很少看到你如此的專注於件事裡。」
        目送裴羿的背影離開,裴瓊失落的坐回台階上,喃喃自語著,同時提起酒罈大口大口灌起酒來。
        拿到出宮的腰牌,裴羿和原淼沒有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前行,若是那樣做,只會被瞧出破綻,反而不能順利出宮。
        就像平時在宮裡當值一般,二人做出在他人看來,是向當值的宮殿前進的模樣,雖然腳步有些匆匆,但是神情卻是淡淡的,自然不會有人懷疑。
        於是,他們很順利的來到宮門口,被禁軍攔住腳步。
        「腰牌、因什麼事出宮?」當值的禁軍首領擺出副公事公辦的面孔,依照慣例詢問道。
        「我們在安親王府當值,奉安親王爺的命令,出宮回府取酒。王爺,把夜宴要用的美酒,不小心遺漏。」裴羿把安親王借出來的腰牌遞過去,他身後的原淼下意識的垂下頭,他的心在不受控制的砰砰劇烈的跳著,只一差步,只一差步……
        倘若是他能安然踏出宮門,他很快就能見到那個人……
        禁軍首領接過腰牌,認真的翻看下,又遞還給裴羿,揮手命令禁軍放行:「即是奉安親王爺的命令,你們出宮去吧。」
        裴瓊在裴玄所設的宮宴上,從來不飲宮中的美酒,這是南國朝中眾人都知曉的事。用裴瓊的話來,就是宮裡的美酒千篇律,沒有他四處收集來的酒好喝,而裴玄也放任他帶酒進宴會,因此裴羿和原淼今夜才能順利出宮。
        「是。」裴羿和原淼就在禁軍的注視裡,成功的脫身了。
        從皇宮寬闊無一人的大街上走出去,二人就看到連綿無際的花燈,還有摩肩擦踵的人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既有小家碧玉,也有大家閨秀,各色人等在今日都刻意的裝扮一番,自有一番花燈空前壯觀,而賞燈的女子又人比花燈嬌艷的景象。
        「南國的花燈果然壯觀,有特色。」原淼低低道,還記得那個人過,南國有新奇有趣的花燈技藝,可惜的是都是秘藏從不外傳的家傳技藝。
        若是那個人現在能站在裡,必定會十分開心,輕輕的握住拳頭,感受到指甲刺進手心的刺痛,原淼的目光裡飛快的浮現一抹獸性的凶殘,又嗖忽消失。
        「殿下,我們還是快些從安親王府繞過去,不能在這裡耽擱。」裴羿看到原淼有些恍惚,就輕輕推了他一把,帶頭走進熱鬧的、川流不息的人群裡:「者裡距離皇宮太近,被發現,和就再無脫身的機會了。殿下,不想被抓回宮吧。」
        原淼二話不說,緊跟上裴羿的步伐,他剛才一時大意,竟然為安然出宮而沾沾自喜。若是被那個人看到,一定會他太年輕稚嫩,還沒有學會克制自己。
        「我只是順利脫身太開心,而有些忘乎所以,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經懂得克制自己。」
        雖然順利脫身,但是二人沒有立即融入歡樂的人山人海裡,他們艱難的穿行過去,方向是安親王府的位置。
        「到這裡就可以。」安親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在望的時候,原淼把拽住前方的裴羿,拉著他向和安親王府相反的方向跑去:「雖然要做戲,也不能太過了。」
        「殿下,即已出宮,為什麼不和我分開呢?」裴羿邊跟上原淼奔跑的腳步,一邊不解的問:「你我二人分開,目標就不會太明顯,也有最大的機會離開京都。」
        如果他們二人繼續在一起,有追兵追上來的話,他們逃脫的機率是很小的。
        「現在念完分開,也不定能順利出京都,而且,我是在你的幫助下,才順利逃出皇宮,如果我們分開,你先被抓回宮,遭遇到任何折磨,我都會於心不忍。」
        原淼沒有放開緊抓住裴羿的手,帶著他穿街過巷,來到處不大不小的院落前。裴羿看看面前的院落,再看看前方,臉上難掩驚訝的神色。
        「很驚訝嗎?」原淼把裴羿的驚訝之色盡收眼底,他得意的笑:「不是有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原淼意有所指,因為讓裴羿驚訝的是,從個院落向前看過去,就能看到巍峨的皇宮,原來原淼帶著他在京都裡,兜了老大個圈子,到頭來還是回到距離皇宮幾步之遙的地方。
        「是,殿下在宮外的安排,真的出乎意料。」裴羿點頭,把接應的據安排在對手的盲點,真是很明智,又需要很大勇氣的決定。

第四十章
        「這不是我的安排,而是那個人的安排。」原淼聽了裴羿的話,臉上的得意神情盡數消失,還露出了絲絲縷縷的惆悵。
        裴羿沒有問那個人是誰,而是跟在原淼的身後,走進陌生的院落裡。走在前方的原淼,讓自己拋開心裡的惆悵,頭也不回的對裴羿:「雖然我在南國做質子,但是我對南國京都,以及京都之外的地方都很熟悉,我們只要順利離開京都,到達安全的地方,我會盡量安排好你今後的生活。」
        「殿下,不必為我擔憂,離開皇宮,我也有去處可沒奔。」從前院走向中院,再走向後院,一路上裴羿就感覺,被越來越多的眼睛,在暗中窺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看似不大的院落裡,竟然埋%伏著無數的暗探,裴羿遂眼觀鼻、鼻觀心,不把視線沒向兩旁,只管跟定了原淼,走進種植著綠色植物的後院。
        一踏入後院,裴羿感覺到處都是暗探交織的視線,沒有任何一個可以避開暗探視線的死角。這裡是西國在南國重要的據點,裴羿在瞬間明瞭了。
        原淼真的如此信任自己嗎?對於一個不過和他僅僅見過幾次面,根本沒有深談過的南國宮廷的小太監,還是在乾清宮當值,裴玄身邊的小太監,原淼表現的也太過於不設防了。
        抬頭,前方就是原淼的背影,裴羿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若原淼對他心有懷疑,是故意的引他來此,那麼在他踏入個院落,就應該下令把他抓起來。
        裴羿心中的疑問,在下刻就得到了答案,原淼用力的一腳踢開後院的房門,用力之大,把那扇厚厚的房門,都給踢飛出去了。
        房門一路撞倒了桌椅,還有扇價值百金的屏風,再重重的砸在地磚上,砸碎十幾塊地磚。只聽得乒乒乓乓,摔碎那些蝶兒碗兒的,外間裡登時一片狼藉。
        原淼氣勢洶洶的站在房間門口,對裡面大喝聲:「狗奴才,看到本王過來,還不趕快滾出來了,在裡面躲躲藏藏做什麼?!滾出來——!」
        就從內間慢慢探出了,幾顆畏畏縮縮的腦袋,在看到裴羿的時候怔,目光轉向原淼,就立刻滿臉堆笑,卻還不敢上前,只是在遠處諂媚的說:「奴才,不知道是王爺您出宮了,沒有來得及出迎,還請王爺恕罪呀。」
        原淼冷冷的看著他們跪下,臉上的神情越發的冰冷了,他冷哼一聲,讓跪著的幾人渾身就是一哆嗦,趕緊向前膝行幾步出內間。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奴才真的不知,王爺已經出宮了……」幾人忙不迭的亂喊起來,原淼雖然年級小,但是向來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他們也不想無端端的送性命。
        「你們不知?」原淼冷笑聲,邁進外間,站到一片狼藉裡:「你們不知本王出宮,還能有時間在裡躲躲藏藏,和本王玩貓膩,嗯——!」
        原淼年級小,但是氣勢上卻壓過這些人,他銳眼一瞇,目光從這幾人身上飄過,就壓制的他們不敢抬起頭來。
        「王爺,奴才不敢和王爺玩心思,奴才們直在裡等著王爺出宮,是陛下親自吩咐過的,就在昨陛下還派人送來八百里特快加急密書,命奴才們隨時準備著迎接王爺。」
        為首的一人抖抖索索的,從袖子裡掏出封密件,高高的舉到原淼的面前:「王爺,請過目。」
        原淼接過來,根本沒有拆開看密書的內容,雙手翻飛,伴隨著『刺啦……』的撕紙聲,封密書在原淼的手裡粉身碎骨了。
        這些人的頭伏的更低了,渾身都開始顫慄起來,他們在哀嚎為什麼偏偏是他們留守在裡,碰上這個煞星。
        「本王根本不用過目,也知道原淨寫了什麼,他要你們趁著本王剛剛出宮,暫時聯絡不到本王下屬的時候,一刀殺了本王是嗎?」
        原淼話裡的每一個字,都是最原淨的怨恨,若不是原淨從中作梗,他怎麼會成為質子,為質南國,受到無法忘記、無法抹殺的羞辱。
        「不,王爺,冤枉啊……!」幾個人乾脆的爬過來,抱著原淼的大腿嚎叫起來,竭力的為自己辯解著,卻不敢為原淼對原淨的不敬而有任何微詞:「陛下,讓奴才等,盡全力協助王爺回西國,絕對沒有讓奴才們傷害王爺的意思,還請王爺明鑒啊……!」
        「明鑒?!哼!本王不是五歲的稚兒,什麼也不懂!」原淼一腳一個踢開,抱著他大腿嚎叫的傢伙:「原淨恨不得讓本王魂斷異鄉,他會好心好意迎接本王回西國,本王自是不會相信的。你們也不會假惺惺的嚎叫,快給本王準備馬車,本王要連夜出城,等本王離了這裡,不管出了什麼事,自然也與你們無關!不要拖拉,快點!」
        「是,是……」這幾人不敢再圍上來,一個個側著身子從原淼身旁溜出外間。
        「我們會出城,不能再穿著這身衣服,你跟我到裡間換過衣服。」原淼,帶頭走進裡間。裴羿沒有遲疑,也跟了進去。如果原淼是故意,他若是遲疑了,就有可能無法在原淼裡脫身。
        「雖然你有去處可以沒奔,但是倘若繼續留在京都附近,難免會被發現行跡,這樣於你逃脫出宮就沒有任何的意義了。你先跟著我,等遠離了京都,我們再分開也不遲。」
        原淼一邊快速的換衣,一邊對裴羿說道。
        「好。」裴羿也不再堅持,更何況他也不認為他的堅持,原淼就會答應。
        二人快速的換裝完畢,出去準備馬車的人,已經等在外間了:「王爺,馬車都準備好。」
        「嗯。」原淼先走出去,裴羿跟在他身後,在經過守在外間的那些人時,裴羿看到他們眼中一閃而過的恍然,好像是對他能跟在原淼的身邊有了解釋,但是這些目光讓裴羿看著不舒服。
        忍耐著令他不舒服的目光,和原淼登上馬車,這是一輛外表看起來極其普通的馬車,裡面的陳設卻是舒適無比,原淼登上馬車,就斜倚在軟墊上。
        馬車裡被固定的桌子上,還擺放著幾樣小點心和茶水,點心的樣式裴羿第一次見到,想來是西國的點心。
        「準備好我喜歡的點心了嗎,你還真是費心啊……」原淼低低的說,似在笑,又似在哭,聲音淒厲,神情扭曲:「但是你卻不肯給我你的……」
        原淼沒有完,也沒有動桌子上的點心,只是對裴羿說:「若是餓,就用些點心吧……」
        「王爺……」
        站在馬車外的人想要說什麼,卻被猛地掀開車簾的原淼打斷了:「你們都回去,什麼也不用說,本王也不會為難你們。出城……」        
          冷冷命令了一聲趕車的人,原淼靠回了原位,馬車立即向前行駛起來,先是慢慢前行,跟著就逐漸的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好,總算送走這個煞星,我們都回去吧,立即給陛下傳過消息去,就他已經出城了。」為首的低低命令,有黑衣人應聲飛快的從另一個方向離開,隱入了夜色裡。
        「頭……」一個人湊過來,對為首的:「那個緊跟在王爺身邊的是什麼人?看王爺對他好像很好……」
        如果原淼會對誰好,也只有那個人了,但是今天他們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見到原淼對第二個如此用心。
        「嘿,管他是什麼人,反正不是我們應該過問的,而且這位王爺行事作風,一向是讓人琢磨不透的,他對什麼人好,對什麼人不好,不是我們可以揣摩的,都回去了,不要都杵在這裡……」
        為首的用力的拍這個人腦袋一下,把他們都趕回院落裡,很快的,者裡又恢復平靜,再也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皇宮內院,乾清宮一個僻靜的角落裡。
        呂余貌似很悠閒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一道黑影迅速的從宮牆上飄下來,無聲無息、不引人注目,來人單膝跪到呂余的面前:「回呂總管,獵物已經順利出城。」
        「嗯,知道。」呂余放下茶杯,對來人揮揮手:「繼續跟蹤,仔細不要被發現。」
        「是。」黑影又無聲無息的沒入黑暗裡,乾清宮的空氣都沒有產生一絲的波動。
        「小飛子,咱家跟你說過,想要真正的脫離這個皇宮,逃離陛下的身邊,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你好像不相信呢,定要試驗番才甘心嗎?」
        呂余慢慢的擺弄著手裡的玉飾,神情專註:「陛下是不會放你離開的,嘿嘿,咱家自然也不能放任你逃遠。」
        猛地攥緊拳頭,聽著玉飾在手裡破碎的聲音,呂余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似惋惜,又似讚歎,還有絲絲的緬懷:「他和你也有不樣的地方啊,嘿嘿……」
        雖然是笑著的,但是呂余的笑聲裡卻有了一線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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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裴羿和原淼乘坐的馬車,飛馳在街道上,得得的馬蹄聲在寂靜的暗夜裡傳出很遠,因為今夜有燈會,家家戶戶都掛起各色花燈,並且蜂擁而出到熱鬧的街市上去觀賞花燈,京都有部分就顯得很是寂靜了。
        原淼帶著裴羿去的地方,原本在鬧市的裡,不過出鬧市之後,馬車伕就遵照原淼的命令,轉向人流稀薄,方便馬車通行的街道上。
        在沒有人流阻隔的地方,馬車很快就奔馳向還大敞著的城門。裴羿只所以和原淼約定今夜出宮,就是為等待這一刻。
        在南國京都的城門每日準時在戌時關閉,但是在一年一度的燈會,會延遲到亥時末,子時初,而且進出京都的人很多,守城的官兵不會特別注意某一輛馬車,或者某個一行人。        

          馬車到達敞開的城門前,原淼從馬車裡看看,城門口來往不絕的行人,回身對裴羿說:「挑選的這個日子,很好。」
        前面就是城門,只要他能順利出城,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我和殿下一般都想出宮,離開京都。要出京都,也唯有這一天。」裴羿沒有看城門的守衛,和來往的行人,而是拿起一塊點心嘗了一口。
        視線裡接收到,原淼飛快的掃過來,又轉回去的目光,裴羿只做沒有看到,吃下了那一塊點心。點心入口即化,味道甜而且不膩,又帶著股淡淡的花香,卻是南國常見的鮮花。
        馬車快速的穿過城門,並沒有被守城的官兵攔下來查探,雖然在出城的時候,不得不稍稍的放慢速度,因為進出城的行人很多,阻礙了馬車前進的速度,但是出了城門,馬車的速度提升了一倍不止。
        沿著寬闊的官道行駛一段路程,在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後,轉向了右邊的岔路,走了沒有多久,就進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裡。馬車進入樹林之後,原淼突然:「停車!」
        馬車伕控車的技術很好,原淼的話音剛落,馬車就原地停住。原淼對裴羿說了一聲,你留在車上。
        就掀車簾出馬車,原淼站定在馬車前方,冷冰冰的目光在樹林裡搜尋了一遍,冷聲道:「都出來吧……」
        過了一刻,沒有一個人現身,只有風從樹林裡吹過,樹木在風中搖擺著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怎麼,你們已經不把本王放在眼裡嗎?」原淼連聲冷笑著,從馬車伕的手裡接過一把寶劍,手上用力,飛射向前方茂盛的枝葉間:「本王不過離開西國一段時日,原淨就派們前來監視本王嗎?是唯恐本王私通南國嗎?」
        原淼扔出去的寶劍,直直的從茂密的枝葉間穿刺過去,片刻後,才有十幾個黑衣人從枝葉間飛躍下來,跪到了原淼的腳下,其中有一人胳膊上被劃開一個大口子,有深色的液體流淌下來。
        「拜見王爺。」跪在第一位的黑衣人:「屬下等奉陛下的命令,暗中保護王爺,並沒有監視王爺的意思。」
        「沒有監視本王的意思。」原淼橫刀立馬的在馬車上坐下來,看著恭恭敬敬的跪在他腳下的黑衣人:「原淨會如此好心,不來監視本王嗎?難道是本王誤會他?」
        「陛下是一番好意。」
        「既然他是一番好意,本王也不追究你們的冒犯了,都起來吧,也不要在暗中『保護』本王了。夜色已深,不會有人前來行刺本王,南國的人要發現本王失蹤,應該還會有一段時間,為方便行路,你們都守在本王的身邊吧。」
        原淼揮揮手,命令黑衣人起來,他轉身就要進入馬車。十來個黑衣人互相看一眼,目光裡傳達了過關的意思,他們恭敬應一聲是,就要起身移到馬車旁。
        卻不妨從暗地裡,搜搜飛射過來幾十枝的暗器,乾淨利落的飛射進他們的咽喉、心臟等要害部位,沒有絲毫的偏差。
        十數個黑衣人大睜著雙目,看向又回轉身的原淼,卻不能再發出絲聲音,暗器不知深深的刺進他們的身體,還鎖住了他們的聲音,他們的喉頭只能發出『呵呵』幾聲,就張著眼睛不甘心的倒下去,死不瞑目!
        原淼跳下馬車,走向些死不瞑目的黑衣人,他腳踩在第一個黑衣人的臉上,用力的踩下去,臉上目中都是猙獰扭曲:「你們以為本王是傻瓜,還是不懂事的幼童,竟然妄想欺瞞本王。本王在西國皇宮裡浮浮沉沉多年,對於原淨早就看透他那一顆無情黑色的心,除那個人,他對任何人都是冷酷無情的,讓本王相信他會有一番好意,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你們既然是他派來的人,為避免被你們背後做小動作,本王就不能留你們!」
        說完,原淨把腳在草地上蹭了蹭,飛躍上馬車,對著跪地的馬車伕,以及從暗處冒出來的幾個人:「把這些垃圾都清除乾淨,我們立即上路。」
        馬車伕沉默的從袖子裡,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倒出一些粉末,到十幾個黑衣人的屍體上,就看到股股白煙升起,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十幾個黑衣人就化作了深色的液體,流淌進低矮的草叢裡,登時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向四周飄散開來。
        馬車又重新啟動了,並沒有改變方向,重新坐進馬車裡的原淼,神色間還殘存著猙獰扭曲,裴羿不問為什麼。
        一時間,車廂裡一片沉寂,原淼看看沉默不語的裴羿,最終還是打破了那份沉寂:「是不是,覺得很毒辣。」
        「不會。」裴羿搖頭,看著原淼彷彿浮現了血紅色的雙眸,淡淡說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哈哈……」原淼忽然就放聲大笑起來,惹得馬車伕和幾個或站、或作在馬車頂上的人,都詫異的看向一個方向。在他們的記憶裡,他們的主子是很少如此開懷大笑的,很多的時候,原淼都是傲慢的繃著一張臉。
        馬車裡的原淼不理睬馬車外屬下的詫異,他只是縱聲大笑著,靠向裴羿的方向:「你說的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真是人世間的至理名言!」
        猛地收攏了笑聲,原淼的手就拍在桌子上:「但是,很多時候,是做不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者句話的,本王至少就沒有完全坐到,所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你,被家人送進宮裡做小太監,真的是委屈你了,有沒有興趣跟本王回西國,然後成為本王的下屬呢,本王會給榮華富貴,錦衣玉食。」
        「王爺,還有一句話。」裴羿平靜的看著原淼,原淼的目中雖然也是一片平靜,但是裴羿看到幾分瘋狂。
        「還有什麼話,你說。」原淼直直的盯視著裴羿,雙眸裡的血紅色越來越深濃了。
        「抽身及早。」裴羿的話一出口,原淼就怔住了,他怔怔的看裴羿好會,然後才退開來,他倒進軟墊裡,閉上了雙眸:「你說的很輕巧,就是聖人也無法做到。有誰能敵得過,世間權勢榮耀的誘惑呢?」
        原淼搖搖頭,睜開了眼睛,他雙眸裡的血紅色已經完全的褪卻了:「你,真的能看破這十丈紅嗎?」
        「能。」裴羿回答的毫不猶豫:「世間的權勢榮耀,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都是虛妄一場空。世人汲汲營營生,得到也不過是一抔黃土,方寸之地。」
        這是他的夫子,常常講起的話題,權勢榮耀即使你費盡心機得到了,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
        「唯有站在最高處,才會發覺你是最寂寞的,根本沒有人會同你分享那份榮耀,你,永遠只有自己。」
        「但是世人看在眼裡的是你所不屑的權勢榮耀,而不是身後的區區方寸之地。」原淼自斟了一杯熱茶,也順手給裴羿倒了一杯。
        「若是世人都像你這般,小小年紀就看淡了一切,者世間恐怕就會很無趣了,本王自認和你是同齡人,卻無法認同你的想法。」
        對原淼來說,自小被灌輸的就是爭、搶,者是出身權勢之家的子弟,以出生就被烙印上的重擔。
        「人各有志,無需勉強。」裴羿一句話,倒出了他的意願,也在同時拒絕了原淼的籠絡。
        原淼沒有再和裴羿談論,他自顧自的端起茶盞,慢慢的品著。心裡翻轉的卻是不以為然的念頭,要知道不只是權勢之家的子弟,就是普通大戶人家都存在著爭搶,想要完全的放下,相信很少有人能做到。
        「王爺,已經到了。」時間在原淼的自斟自飲裡慢慢流逝,裴羿沒有喝茶,而是轉移了視線。兩個人之後再沒有進行交談,直到馬車伕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來。
        車簾從外面掀開來,裴羿發現馬車停在了一處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莊園前。

第四十二章
        這座莊園看起來很普通,就和南國某些富商大賈的莊園沒有什麼不同。由於夜深了莊園正門緊閉,只有正門上的兩盞大紅的燈籠射出幽幽的冷光,灑在正門前的石路上,映射的週遭越發的幽暗。
        原淼和裴羿前後從馬車上下來,原淼示意馬車伕上前叩門。有夜風從身邊吹過,裴羿只聽到了風聲,而沒有被監視的感覺。
        不可能會如此的平靜,京都裡那處不及座莊園十分之一的院落裡,還滿佈著無數的密談和警%戒,者座看似西國在南國重要據點的莊園,不可能是毫無戒備的。
        馬車伕上前叩門,裴羿才藉著燈籠的光線,看清馬車伕的樣貌。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若是和安親王裴瓊站在起,要高出裴瓊二指寬的高度。
        穿著身青衣,頭戴頂大斗笠,他的大半張臉都隱在大斗笠下,從裴羿站立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堅毅如刀刻的下巴。
        當男人伸手叩響門扉時,裴羿清楚的看到男人的左手上缺了一指,好像是天然少了一指。男人敲響了門扉,就退回到原淼的身後。
        「你們立即離開南國回西國,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回西國宮廷,去選擇你們要的生活吧。」原淼不等門扉打開,就立刻命令男人離開。
        雖然原淼的聲音很平靜,但是距離他最近的裴羿還是聽出了,隱藏其中的一絲決絕,原淼……,他……,好像預感到會發生什麼?
        讓裴羿感到些微訝異的是,男人沒有如他所料的表示誓死追隨在原淼的身邊。而是很乾脆的跳上馬車,撥轉馬頭,向著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
        「很意外嗎?」原淼問,沒有看向裴羿。
        「些微的意外。」裴羿已經可以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好像是故意放眾腳步,腳步聲有些遲滯。
        「倘若是西國人,就不會感到意外。」原淼的話音剛落,就看到大門由裡向內拉開,幾個打扮若南國小廝的僕役出現在他們面前。
        幾人看到原淼,並不曾露出驚訝,彷彿早已經預料到他會趕來。都笑著上前給原淼打千請安:「王爺,您回來啦。」
        「回來了,英王在不在?」原淼笑笑拔腿就往莊園裡走,同時示意裴羿跟上來。原淼uo改在路上的狠戾,恢復到裴羿初見他時的柔弱少年模樣。
        裴羿對原淼的改變視而不見,他在南國已經見識過多人有如此善變的本領。卻獨獨對他口裡提到的『英王』動容了,是舅舅曾經給他講述的西國的三皇子,被原淨晉封為英王的男子嗎?
        西國的三皇子英王殿下,據他的生母出身卑微,是宮裡一個出身名門妃嬪帶進宮的丫頭,在一次皇帝在那妃嬪的宮裡酒酣耳熱之時,偶然撇到站立在一旁的宮女,感覺好似清秀的小花,和他身邊精心裝扮的妃嬪相比起來更能入他的眼。
        就臨時起意寵幸那名宮女,有道是君王恩寵不過是過眼雲煙,只為那一夜的露水夫妻,宮女懷有龍種,卻不知為何的罪了宮裡位高權重的妃嬪,被陷害進了冷宮,在冷宮裡產下英王就香消玉殞。
        英王當時不過小小嬰孩,被仍在冷宮裡自生自滅,後來據說被原淨撿到養在身邊,最終成為對付成為西國質子原淼的利器,在西國皇宮掀起了腥風血雨。
        「我曾經見過那個男子一面,不過是淡淡微笑著,明明如沐春風,但是卻讓人猶如見到最冰冷的寒冬,徹骨冰寒,是浸入到骨子裡的冰冷,仿若他不是人,而是地獄裡的催命閻羅。」柳煦是如此介紹西國的英王。
        如果按照舅舅所說,英王和原淼應該是生死對手,為什麼原淼在提到英王的時候,話語裡還隱藏著喜悅,難道真的如傳聞所言嗎?原淼對英王是……?
        「回王爺,英王爺來,陛下也來了。」小廝的話,讓原淼的腳步猛地停頓下來:「你說,原淨也來?!」
        原淼對原淨是很不客氣的,一路上都是直呼原淨的名諱,即使在原淨的人面前也不肯收斂對原淨的厭惡。
        「是,陛下也來了。」小廝的腰彎的更低了,頭也頻頻點著:「英王爺和陛下一直在等著王爺回來。王爺,是要先休憩,還是要先覲見陛下呢?」
        「英王在哪裡?」原淼不理睬小廝的話,只管問他最感興趣的問題。
        「英王爺在東跨院休憩。」
        小廝的話音剛落,原淼已經一把揪住小廝的衣領:「英王的舊疾又犯了嗎?原淨是如何照顧他的,竟然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本王現在不見原淨,帶本王去見英王!」
        原淼書完一把把小廝扔到地上,這個小廝不敢怠慢,急忙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乖乖的頭前帶路,向東跨院的方向走去。
        「跟本王來吧。」原淼說,緊追過去。
        剩下站在原地的幾個小廝,在掃了裴羿一眼後,才匆匆向另一個方向跑開,也只有在這一瞬間,裴羿感覺到有了幾股監視的視線從暗處沒過來,又嗖忽消失了。
        原來把戒備的力量都放在了莊園裡,這樣就比較不會引人起疑。裴羿不關注原淼和原淨的恩怨,但是要出莊園貌似還要倚靠原淼的力量,於是,他也追著原淼的腳步走過去。
        一踏入東跨院,裴羿登時全神貫注起來,他緊緊追在原淼的身後,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錯。在面積不很大的東跨院裡,竟然擺了一個小小的八卦陣。
        這就是東跨院不放警備力量的原因嗎?英王是何等人,竟然讓原淨重視到如此。
        東跨院裡沒有燈光,只有月光從半空中流瀉下來,映的東跨院的一切都影影綽綽,更增加了安然走過八卦陣的危險度。
        跟在原淼的身後,裴羿安然穿過院子,來到東跨院那一排房舍前。有淡黃色的燈光,從最裡面的間房舍裡透出來,有兩個站立的身影沒到了窗戶上,不時有輕輕的壓抑的咳嗽聲傳出來。
        原淼猛地推開了房門,大步跨進去,嘴裡揚聲喊道:「三哥……,我回來了。」
        迎面是一扇鑲金的屏風,上面雕刻著大朵的曇花,走近似乎能聞到曇花特有的香味。轉過屏風,裴羿就看到橫臥在床上的那個年輕男子。
        真的如同柳煦所講述的外表溫潤如玉,一雙眸子裡也自含著淡淡笑意,正看向原淼,就是臉上失血色,整張臉顯得病懨懨的。
        「三哥……」原淼沒有衝過去,只是把雙腳釘在了屏風後一步遠的距離。
        「原淼,你為什麼要回來?」英王神情柔和,但是出口的話裡卻是帶著責備意味的。在這一剎那,裴羿明白柳煦所的如沐春風,卻讓人膽寒的意思。
        「三哥,我想你!」原淼低吼,人也往前跨了兩步,站在床前的兩人立即上前一步,擋在原淼的面前:「豫王爺,請你退下去!」
        「給本王閃開,本王要到三哥身邊。」原淼冷冷說道,他的手猛抬起,又猛地收回到了背後:「都滾開,不要等本王揍們!」
        「豫王爺,請恕臣下不能聽從,這是陛下的命令。豫王爺,您要永遠距離英王爺三尺之外!」二人不為所動,其中一人道。
        「三哥!」原淼的話裡,就有了一分被傷害的感傷:「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肯原諒我嗎?」
        「原淼,你忘記過我說過的話嗎?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母子。」英王依舊淡淡笑著,出口的話卻是拒絕的意思。
        「三哥,你要如何才肯原諒我,難道,你真的希望我魂斷南國,才肯罷休嗎?」原淼背在身後緊緊的攥起來,還微微發抖著。
        「我……」英王的話剛出口,一個小廝把一碗藥汁端了進來,高舉到英王的面前。英王掃了一眼深色的藥汁,眉宇微微蹙起,終還是端起那碗藥汁送到略略失了血色的唇邊,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下去。
        原淼的臉上露出了痛楚和自責,他焦躁的用力的扭動了一下右腳。雙目直直的盯視著喝藥的英王,不肯再挪開視線。
        慢慢喝完那碗藥汁,英王又咳了幾聲,手裡的藥碗也扔開來,原淼的身子猛地一抖,卻始終沒有踏出那一步,只是痛心的喊著:「三哥……」
        「原淼,你會從南國皇宮裡出來,不過是為了要我的答案。我今天就告訴你,即使你魂斷南國,我也不會原諒你,也不會為了你而心痛。」好不容易止住咳聲的英王,臉色也越發的蒼白。
      「我知道。」原淼笑了,笑聲裡是無限的淒涼,他癡癡的看著英王的臉:「但是,三哥,我還是想要回到你身邊,想要跟你一起回西國,請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南國,就把我的魂魄帶回西國可以嗎?」  
       「不可以。」英王殘忍的拒絕原淼的要求,然後他就背轉身不再看原淼:「原淼,立即離開裡!」

第四十三章
  「三哥,你是拒絕了我嗎?」原淼苦笑著說道,英王卻不肯說話了,只留給原淼一個決絕的背影。
  
  「三哥,自小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聽,你讓我離開,我就離開,我從此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三哥。」原淼再看一眼,背對著他的英王,扭頭就向外走去。
  
  裴羿一言不發的追上原淼的腳步,和他一起離開了東跨院。原淼沒有能夠立即離開,因為有一個人就等在他出莊園必經的路上。
  
  「原淨,你終於忍不住出來了嗎?」原淼冷聲對站在五六個侍衛前的男人說:「看到我,你打算如何做?!還要把我丟到南國,或者其他國家任憑我自生自滅嗎?」
  
  「你和他見過面了。」原淨的聲音就好像銳利的刀鋒,也有刻意壓抑的低沉。
  
  「這是我和三哥之間的事,原淨,我離開了南國皇宮,就不會再回去!即使你再用三哥的名義,我也不會答應。」原淼明顯的不想和原淨講話,而且他的語氣和神情裡都有著,對原淨深深的嫉妒和憎惡。
  
  「朕,無需再下這個旨意,原淼,你只要為你所做的事負責。」原淨的目光從裴羿的身上掃過:「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原淨,你放心,我不會推卸責任,我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三哥,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我不會利用他,哪怕是用愛的名義來利用他。」原淼直接向原淨挑釁了。
  
  「沒有本事保護對你來說自以為最重要的人,就不要輕易說出口。」原淨的臉色一沉,卻無視了原淼的挑釁,讓侍衛們給原淼和裴羿讓路。
  
  原淼冷笑一聲,對裴羿說:「出莊。」
  
  自從出了皇宮,裴羿一路上就跟著原淼跑來跑去,出京都到進莊園也不過停留了一刻鐘之久。而今原淼用上了命令的口吻,裴羿也沒有異議,原淼不放他離開,他就必須跟著原淼四處奔波。
  
  原淼和裴羿走出莊園不久,英王在兩個侍衛的陪伴下,從東跨院裡走出來,和等在外面的原淨匯合。
  
  「若是你改變了主意,我會派人追回原淼。」原淨給英王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溫柔問道。
  
  「不,這次就成全他,我不想再看到他。」英王搖搖頭,讓原淨扶住他:「原淼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他已經完成了最後的誘餌作用,還留著他做什麼?」
  
  「我們要等的人來了。」原淨輕輕的說,把目光沒向了高牆上,高聲道:「既然來了,為什麼還不現身。」
  
  不知什麼時候,高牆上已經無聲無息的站立了為數眾多的黑衣人。他們均帶著空白的面具,手裡高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整個莊園,也照亮原淨了他們。  
  「皇兄,西國皇帝陛下果然秘密來了我到南國。」同樣站在高牆上的一個黑衣人,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赫然是安親王裴瓊。
  
  站在裴瓊身邊的男子,也摘下了面具卻是大將軍柳煦,他和裴瓊從高牆上一躍而下,裴玄在呂余等人的簇擁下,也走進了莊園裡,和西國皇帝原淨面對面了。
  
  「玄帝陛下,好計謀,利用原淼追查到朕的下落。」即使被包抄了,原淨也沒有驚慌,他鎮定自若的和裴玄打招呼:「你安排在他身邊的內應資質不錯,只是稍嫌稚嫩一些。」
  
  「淨帝也很高明,你不也是以原淼為誘餌,誘朕到此嗎?」裴玄微微一笑:「朕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淨帝,苦心積慮誘朕到此,是為了朕送去供淨帝欣賞的兩幅佳作嗎?」
  
  「他?」原淨冷冷笑了:「他,朕是向來不放在眼裡的,玄帝什麼時候送來兩幅佳作,朕不曾見到。朕前來南國所為何事,相信玄帝心知肚明,就請不要再兜圈子了,我們何不敞開來談。」
  
  「淨帝要找的就在朕手裡,若是淨帝想要,就用西國的銅山來交換,除此其他條件都免談。」裴玄抬手,呂余就把個一小錦盒捧過來:「淨帝,想不想同朕交易?」
  
  「玄帝,朕想和你做交易,但是你也不要太過於自信了,銅山,朕是不會交出去的。」原淨在看到裴玄手裡的小錦盒之後,一直冷靜沉穩的目光猛地晃動了一下,卻硬生生的移開了目光。
  
  「淨帝,確定不拿銅山和朕交易嗎?」裴玄的手一握,小錦盒就被他握在掌中:「這件東西對朕來說,絲毫用處也沒有,若是淨帝不想交易,朕就毀了這個東西,淨帝,你不要追悔莫及。」
  
  「玄帝,不關心你安排的人的安危嗎?」在看到裴玄握住手時,原淨的臉上掠過一絲慌亂,但是很快他又鎮定下來,開始和裴玄談條件。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才,朕,為什麼要關心他?」裴玄面冷、話語也是冷酷無情:「為了南國、為了朕,犧牲一個小小奴才,換來的是至關重要的銅山,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不錯,是朕料錯了,不應該讓原淼把寶押在一個小小奴才的身上。」原淨好像已經料到了裴玄的冷酷無情,他沉吟了片刻才說:「玄帝,若是朕不答應你的條件,你打算把朕留在南國嗎?」
  
  「朕,不會留你在南國,就讓你身邊的原熙代替你留在南國,只要你捨得。」裴玄的視線沒在,臉色蒼白的原熙的臉上:「原淨,你心有所屬,就是你最大的失敗,你,還要再堅持嗎?」
  
  原淨低頭看看原熙,他還不時的咳著,又不由的想起了宮中御醫的話,遲疑不過一個呼吸間,他做出了決定:「玄帝,朕就用銅山和你交換。」
  
  一邊說,原淨一邊示意身邊的人,把準備好的地圖送到了裴玄這邊。裴玄沒有食言,命呂余把小錦盒送到了原淨手裡。
  
  「雖然玄帝不關心那人的生死,但是原淼對於危及到原熙的人,都會給予最毒辣的報復,這個
  時候那個人想必已經化為虛無了。」
  
  原淨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命跟隨來的御醫陪同原熙進房間,讓原熙服下他用銅山做交換得來的東西,而他向裴玄提出了邀請:「長夜漫漫,就請玄帝陛下一同對弈,可以嗎?」
  
  「呂余,布棋。」裴玄同意了,呂余就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擺下了棋局。
  
  裴玄和原淨開始弈棋,而柳煦卻心急如焚,若不是有夜色掩護,他就會被人看穿焦躁的心事。
  羿兒!柳煦想要追出去,尋找裴羿的下落,但是卻不能擅自離開,他也沒有理由離開。
  
  「皇兄,臣弟告退!」裴瓊也聽到了原淨的話,他沒有柳煦那麼多的顧慮,就匆匆和裴玄說了一聲,也不等裴玄回答,就縱身躍飛出去。
  
  小飛子,本王真的後悔了,真的不應該輕易就放你出宮!
  
  「陛下,臣護送王爺回京。」柳煦抓住這個機會,趁機向裴玄請命,裴玄微微頷首,柳煦也匆匆的追著裴瓊的方向出去了。
  
  原淨看到裴瓊和柳煦遠去,也不說破只是微微的勾起唇角:「玄帝,請……」
  
  出了莊園,裴羿和原淼默不作聲的走了一程,原淼突然停住了腳步,回轉身對裴羿說:「我們無需在做戲了,你我目的即已達到,就看最後鹿死誰手了。」
  
  此時他們二人已經遠離了莊園,距離來時的樹林還有一段距離,淡淡的清輝冷冷的灑在二人的身上,照著兩個同樣為棋子的人。
  
  「殿下,說的對,你我身為棋子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用再假惺惺的演戲了。」裴羿也不否認原淼的話,他坦然的看著原淼冷森銳利的雙目,臉上不見一絲的慌亂。
  
  「你從一開始就不曾想過要真正的離開皇宮,即使你十分渴望外面的自由,你還是甘願成為一、顆棋子,陪著本王演這一齣戲碼。」
  
  原淼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匕首:「看在本王和你一路同行,本王會給你一個痛快。」
  
  「因為我是南國人……」裴羿低低的說,也因我為是南國的太子,縱使被冷落、被不聞不問十八年,我也不能真正的背叛南國。
  
  在原淼第一次誘惑他離開皇宮時,他什麼也沒有說,在第二次他答應了原淼之後,才告訴夜探了的裴瓊,並且請他配合他,讓他和原淼可以順利出宮。
  
  裴瓊考慮再三,終是答應了裴羿,所以才有了在燈會這一天,裴羿和裴瓊相約,並且拿到出宮的腰牌,得以順利出宮。
  
  其實早在自願成為棋子的那一刻,裴羿也想到了他可以利用原淼,原淼同樣也可以利用他,就在今夜他發現,他的判斷沒有錯誤,原淼帶他來莊園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出他身後的人。

第四十四章
  原淼是為了西國的英王原熙,才處心積慮的出宮,並且帶他來到這座莊園。看原淼對帶原熙的那份緊張和關懷,似乎原淼到南國為質好像還有什麼內幕?
  
  「你是南國人,而我是西國人,原本就是對立的兩個人,是不可能會完全相信對方。」原淼逼近裴羿,裴羿後退了一步。
  
  「只是本王沒有想到,你會心甘情願成為一顆棋子,本王會甘願成為原淨的棋子,一切都是為了本王的三哥,而你,不過南國的個小太監,又是為了什麼?權勢?還是金錢?」
  
  「我的目的只是單純的想要償還,殿下,俗話說無債一身輕,我想要的就是對什麼人也不再拖欠。」裴羿淡淡的說,有風從他身邊吹過,吹拂起他的衣衫。除了舅舅相信他所說之外,還有一個人就是皇叔。
  
  原淼對裴羿的話保持著完全懷疑的態度,他不相信一個人會單純的只為了償還,但是他沒有再追問,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要做的就是除掉這個小太監。
  
  「雖然你是棋子,但是對於有可能會危及到三哥的人,我都不會原諒,即使是我自己,我也不會原諒。所以,今日你必須把你的性命留下來。」
  
  「殿下,好像很有信心,認為可以讓我埋骨此處。」裴羿再向後退一步,原淼手裡的匕首已經逼近了他的胸口。
  
  「在你決定吃下馬車裡的點心時,你就已經知道了本王這有個能力,準備的那些點心裡都有劇毒,你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就說明已經做好了要犧牲的決心了。」馬車裡的點心,原淼沒有動過一塊,也沒有吃過一口。
  
  「你若是喜歡權勢、金錢,冒險吃下含有劇毒的點心,就真的是很愚蠢了,你最終什麼也得不到。你吃下去的毒藥,不但會送你赴黃泉,還會讓你受盡折磨,讓你永不超生!」
  
  裴羿沒有如原淼所料,登時大驚失色,還是很平靜,讓原淼不禁有些心浮氣躁:「除了用毒藥,為了以防萬一,本王會親自送你入黃泉才會放心。」
  
  「殿下,要送我入黃泉,但是殿下你也不能支撐太久。」裴羿不再後退,他已經感覺到身體變得有些凝滯,無法再繼續移動一步,這是毒發的跡象。原淼用毒即狠又辣,裴羿不知感到身體凝滯,還感到身體正在一點一滴被無形的絲線緊緊的纏繞住。
  
  束縛住他身體的無形絲線,如同正在燃燒的火焰,在他的四肢百骸裡慢慢的遊走著,一寸寸的吞噬著他的身軀,無法形容的痛楚正逐漸瀰漫在全身裡,除了身體上的痛楚,毒素好像也在侵蝕著他的神智,他開始感覺到視線有些模糊,對面的原淼的臉好像也看不清楚了。
  
  「殿下,在莊園裡不是自願以身犯險,或者說殿下甘願死在英王的手裡。」在那間房間裡,好像專門給原淼預備的毒藥,只要他一踏進去就會沾染到,無可避免。
  
  「我的命原本就已經交給了三哥,三哥要我死我就死,三哥要我活我就活。」原淼的聲音平板無波動,他拿著匕首的手在微微顫抖:「我是自願為三哥到南國做質子,為了三哥自願捨去性命,南國的皇帝利用你來奪取銅山,你不會心有怨恨嗎?」
  
  「不會,在我答應殿下時,就已經知道這個結果。知道那個人不會為了我而放棄銅山,所以沒有任何怨恨。」裴羿淡淡答道,身體開始搖晃起來。
  
  「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嗎?」原淼淡笑了一聲,抬起手:「就讓本王送你一程吧,你要記住,下一次不要選擇這樣的人生,做一個平平淡淡的人最好。」
  
  「這不是我可以自主選擇的人生,我不會後悔,你後悔了嗎?你甘願做一個平平淡淡的人嗎?」裴羿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體,讓自己移動轉身躲避,原淼揮下來的手。
  
  他看到匕首在暗夜的月光下發出幽冷的光芒,正直直向著他的心臟刺下來,不能被刺中,這是裴羿此刻心裡堅持的信念。
  
  「你還想要逃開嗎?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你是逃不開的。」原淼追著裴羿的動作,轉動了手臂:「本王也沒有後悔,但是本王真的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只和三哥一起平靜的度過長長的歲月,只可惜本王輸給了原淨一步,只是一步的距離,本王和三哥就是咫尺天涯,再也無法逾越了。」
  
  裴羿感到銳利的匕首刺進了他的肩膀裡,第一個感覺是冷,第二個感覺是疼,和他身體裡正在燃燒的火焰融合在一起,讓他陷入了冷熱兩重天的折磨裡。
  
  「很痛是嗎?」耳邊是原淼遠離的聲音,他的聲音現在是溫柔的,彷彿在安撫他一般:「不要恐慌,很快的你就會解脫,不會再感到這份疼痛,為了不讓你有一線存活的機會,這把匕首上也浸了劇毒,會直接送你進地獄裡,再見了,你和本王很快就會在黃泉路上再見了……,呵呵……」
  
  原淼瘋狂的笑著,視線轉向了莊園的方向,現在原淨應該已經拿到了那樣東西,三哥就會從長久以來的折磨裡得到救治了。
  
  三哥,我從來不會拒絕你,在出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可遏止的淪陷了,但是……,為什麼你就不肯原諒我,三哥,我想回到你的身邊……
  
  原淼伸出手,想要觸摸什麼,最終還是垂下了手臂,三哥,如你所願,我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就此消散在風裡不留任何痕跡……
  
  費力的把一樣藥丸塞進唇裡,原淼閉上了眼睛,在他的身體化為飛灰的那一刻,有一滴淚砸到了他腳下的草地上,三哥……
  
  裴羿聽到了原淼淒厲的笑聲和呼喊,但是心裡卻沒有什麼感覺,原淼如此執著,帶給他的不過是悲傷,這樣的執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真的無法堅持了,裴羿的身體緩緩的向草地摔倒。在他要摔到草地上的那刻,依稀聽到有誰在焦急的呼喚著:「羿兒!」   

第四十五章
  柳煦看到的就是讓他幾乎要崩潰的一幕,臉上沒有了血色的裴羿正緩緩的向草地倒下去,他的心悸動的猛跳了一下,又停頓了一下,他張了張口想要喊出來,卻最終只能蠕動了一下嘴唇,在心裡大聲的喊道:「羿兒——!」
  
  安親王裴瓊就在附近,也在趕過來的途中,柳煦知道他不能喊出來,現在還不能暴露裴羿的身份,強壓下心頭慌亂的情緒,柳煦迅捷的飛掠到裴羿的身邊,伸手接住了他摔下來的身體。
  
  「羿兒?!」柳煦的心裡除了慌亂,還有的是莫名的恐懼,裴羿被他攬在懷裡,他只能想到一個詞,那就是輕如鴻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不過是放任裴羿到皇帝的身邊一段日子,就讓裴羿遭遇了如此險境,是誰,傷了裴羿!
  
  裴羿在要摔到草地上時,感覺被一雙手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雖然他看不清楚這個人,但是這個人的氣息他很熟悉,他可以嗅到淡淡的清爽的香味,是柳煦!
  
  「舅舅……」裴羿低低的喚,舅舅是第一個趕過來的嗎?
  
  「羿兒,你為什麼要自陷險境?!」柳煦看到了完全沒入裴羿肩膀的匕首,目光在不由自主的顫慄著,彷彿破碎的月色,明明暗暗。
  
  柳煦在恐懼著,無法自已的恐懼著,他只所以比裴瓊早一步找到裴羿,是看到了裴羿沿途留下來的印記,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找到的卻是身受重傷的裴羿。
  
  「即使他是你的父皇,即使你是南國的太子,你也無需做到這一步!」尤其是那個人故意的忽視冷落了你十八年,你為什麼還要對他抱有幻想,裴羿!柳煦猛地攥緊了扶著裴羿的手臂,有怒火在他週身燃燒起來。
  
  「舅舅!」裴羿在柳煦的懷裡抬起頭,雖然他看不清柳煦的臉,但是他感受到了柳煦的憤怒。相較於柳煦的憤怒,裴羿是平靜的,他努力的盯著柳煦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對他說:「古時曾有古人『刮骨割肉』,以還於養育他的父母。而我不能效仿他,我唯有用這一刀還報父皇,從此以後,我和他就兩不相欠……」
  
  柳煦滿腔的怒火突然熄滅了,他握住裴羿胳膊的手在顫抖著,他的雙目裡倒映著裴羿眸中的決絕,原來裴要用如此決絕的手段,斷絕他對裴玄抱持的幻想!
  
  到這一刻,柳煦才突然發現裴羿其實還是一個孩子,猛地把裴羿抱進了懷裡,柳煦在他耳邊喃喃的說:「羿兒,羿兒,對不起,對不起!」
  
  「不,舅舅,無需說對不起,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做出這個選擇。」平靜的從柳煦的懷裡直起身,裴羿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口千年的古井,沉寂無波瀾。
  
  隱隱的風中傳來了裴瓊的喊聲:「小飛子——!」
  
  「羿兒,我現在必須離開,安親王很快就能找到這裡來,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了。」柳煦不得不把裴羿輕輕的放到草地上:「你放心,我也會盡快重新趕過來!」
  
  「嗯。」裴羿微微點頭,柳煦就縱身離開了。在柳煦離開不久,一路追過來的裴瓊就看到了,趴在草地上的裴羿。
  
  當裴瓊看到趴在草地上,那個一動也不動的身影,飛奔過來的腳步停滯了,他感到心臟被猛地砸了一錘,是他從未嘗過的痛楚,他在遲疑了久久不敢上前,唯恐那個一動不動只有微風吹拂了鬢邊髮絲的人不能再睜開眼睛……
  
  呆怔了片刻,裴瓊才如夢初醒急奔過去,他張著雙手看著草地上的裴羿,卻不敢碰觸他,良久,他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小飛子……」
  
  「王爺——!」柳煦從裴瓊身後飛躍過來,也停到了裴羿的身邊:「他好像受了重傷?」
  
  「小飛子不止受傷了,而且他好像也中毒了。」裴瓊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裴羿的後背,那麼深的刺入,卻沒有一滴血流出來,這個情況太詭異了,這不是正常的,他好像很久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一個也是如此被刺中卻沒有流血的人。
  
  「王爺,要把他送回宮裡嗎?」柳煦慢慢的扶起裴羿,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裴瓊搖搖頭,果斷的對柳煦說:「不,帶小飛子回安親王府,必須速速給小飛子解毒。」
  
  「是。」柳煦沒有反對,他現在不能硬搶走裴羿,也不能把他送回毓慶宮,為今之計,只有聽從裴瓊的安排了。
  
  但是不容柳煦橫托起裴羿,就聽到附近有呂余的聲音響起來:「王爺,柳大將軍,陛下有令,把小飛子送上他的御攆。」
  
  裴瓊和柳煦一起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呂余帶著幾個暗衛趕過來了,遠處裴玄的御攆在御前侍衛的簇擁下,也快速趕過來。
  
  「呂家的!」裴瓊一看到呂余立即衝過去,一把揪住了呂余的衣領,一拳頭就狠狠的轟上呂余的臉,把他的臉都打偏了。
  
  「呂家的,你是如何向本王保證的,你說過一定會保證小飛子的安全,這就是你給本王的保證嗎?!」裴瓊大聲的吼道,第二拳又砸向呂余:「你身邊的暗衛呢?皇宮裡的暗衛呢?小飛子被人暗算時,你派過來保護小飛子的暗衛在哪裡?!」
  
  裴瓊是在呂余再三保證下,才放棄了讓自己的暗衛跟蹤保護裴羿的計劃,但是他目送出宮的是活生生的小飛子,再見到時卻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小飛子了,怎麼能叫他不憤怒呢?!
  
  「王爺……」呂余伸手握住了裴瓊的拳頭,他的臉色和平靜,沒有被裴瓊狠揍之後的憤怒,而且他的臉上也沒有留下痕跡,好像裴瓊剛才揍的人根本不是他。
  
  「安排跟蹤保護小飛子的暗衛,根本無法接近,原淼很是警惕,接應他的不只是西國原淨的人,還有他秘密訓練的人,那些人的身手和暗衛的身手不分高低,才會給了原淼可趁之機,讓他傷到了小飛子。」
  
  裴瓊冷哼一聲,從呂余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拳頭,不再理睬呂余,只管招呼著柳煦:「柳煦,帶小飛子跟本王回安親王府!」
  
  「王爺……」呂余飛快的閃到裴瓊的前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陛下有令,王爺,你還是遵從吧。」
  
  裴瓊原待繞過呂余,但是裴玄的聲音適時的傳過來,打斷了他要帶走裴羿的決定:「裴瓊,你要抗旨嗎?呂余,把小飛子帶過來!」
  
  「是,陛下。」呂余一邊應著,一邊已經從柳煦的臂彎裡搶出了,堪堪陷入昏迷已然神智模糊的裴羿,動作之快,柳煦根本沒有看清呂余的來襲,臂彎裡就已失去了裴羿的蹤影。
  
  悵然若失的看著呂余把裴羿送進了裴玄的御攆裡,柳煦下意識的向前邁了一步,裴瓊一心也撲在進了御攆的裴羿身上,所以沒有發現柳煦的微微異樣。
  
  裴玄命呂余讓裴羿趴到柔軟的錦褥上,對呂余說:「拔出匕首!」
  
  呂余手捉上匕首的柄端,稍稍用力就講沒入裴羿肩膀上的匕首拔了出來,匕首閃著寒光的面上沒有血跡,而裴羿的肩膀上也沒有流出鮮血。
  
  「陛下,匕首上是那種毒。」呂余舔了一下匕首:「還混合了另一種毒藥,不是匕首上的。」
  
  「裴瓊、柳煦,你們也進來!」裴玄命令,裴瓊和柳煦沒有耽擱,一前一後飛撲進寬大的御攆裡。
  
  柳煦不得不努力克制著,想要靠近裴羿的衝動,他勉強垂下視線不去看裴羿,手也收攏在身體兩側。
  
  「裴瓊,柳煦你們把小飛子固定住,不要讓他從你們手裡掙扎出來。」裴玄等裴瓊握住裴羿的腰,柳煦摁住裴羿的肩膀後,從呂余的手裡接過他隨身攜帶的寶刀,輕輕從裴羿的肩頭劃過,就隔開了他的上衣,露出了他被刺中的肩膀。
  
  光滑平整,根本沒有被刺過的痕跡,柳煦和裴瓊在看到這一幕後,他們的目光一沉,心也跟著一沉。
  
  「抓住他!」裴玄說著,手中的寶刀依然深深的刺入裴羿的肩膀,裴羿雖然陷入了昏迷,但是裴玄的那一刀,還是讓裴羿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柳煦的手也跟著抖了一下。
  
  直到確認寶刀比匕首刺得更深,裴玄才猛然拔出了寶刀,隨著寶刀被拔出來,一股殷紅的鮮血也跟著湧出來,看到有鮮血湧出來,柳煦和裴瓊沉下去的心才慢慢的恢復到原位。
  
  裴玄的手伸向後方,呂餘利落的把最好的傷藥放到他手上。裴玄把傷藥塗到裴羿的傷口,不過眨眼間就止血了,呂余在裴玄給裴羿塗抹好傷藥之時,就把事先準備好的寬棉布遞過去。
  
  看著裴玄給裴羿包紮好傷口,柳煦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緊張,裴羿不過是剛剛度過第道生死線,還有更加嚴峻的考驗在前面等著他。

第四十六軍
    用力又恰到好處的不抓痛裴羿,柳煦盡量的不讓自己的情緒起任何的被動,面無表情的看著裴羿無意識中緊緊的攥在一起的手.在心裡說:  「羿兒.你要堅持,接下來才是最痛苦的時刻

    裝羿不能回番靜靜的趴在錦褥上,有冷扦打濕了他的發,臉色也越發的蒼白了,就連雙唇也失卻了血色,紫堋著顫抖著,紫皺的眉宇說明他在強忍痛楚。
    裴瓊看到如此強忍痛楚的裴羿,將視線移向裴玄身邊的呂余,目允在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呂家的,你不能遵守保證,又讓小飛子遭受如此的痛苦,這一筆賬本王暫時先記下來,等小飛子解開身上的毒,本王再和你認真算一算。」
  裴羿告訴他關於和原淼計劃出宮的事,然後由他轉告裴玄知道.他—再的要求叮囑呂余,讓他務必派遣暗衛去保護追躊裴羿,呂余當時還似笑非笑的問他.為什麼捨對一個小太監如此關心』
  他回答.不想失去一個好的酒友,呂余就不再追問,卻向他保證會保護裴羿。但是現在呂余給他的解釋,卻是他派出去的暗衛被原淼的人給拖住了.這不是說他根本沒有派出暗衛嗎'
    「裴瓊.這是聯的安排,你有異議嗎'」裴玄給裴羿包紮好肩膀上的傷口.伸手到他胸前托起裴羿的頭,柳煦應該放手,卻有了—剎那的遲疑,不過在裴玄托起裴羿頭時,他的手也放開了。

    「皇兄,一向最是以利益為重,臣弟不敢有異議。」裴瓊淡淡的說,收回了釘在呂余身上的視線,也放開了捉著裝羿腰部的手。

    「你在責怪朕'」裴玄的眉頭向上一挑:  「不應該把南國贏得的利益,看的比一個小奴才還要重嗎'」
    裴玄的話讓柳煦的心頭猛地一跳,他差一點就會衝口而出:  「羿兒,是你親自冊封的太子l」卻又頹然的垂下頭,即使皇帝知道羿兒是他十八年前冊封的太子,也不會讓他心有憐憫。
    「臣弟不敢,皇兄英明神武,又是南國的主宰,皇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臣弟不敢妄議。」裴瓊雙膝跪到御攆裡,只管把視線都集中到裴羿的身上。
    「呂余,剋扣裴瓊一個月的花銷費用。」裴玄冷冷的吩咐,呂余離開笑著應是,把一顆淺褐色的藥丸,捧到裴玄的面前:  「陛下,這是新近配出來的笫一顆藥丸,剩下的要過些時間才能陸續配出來。」
「裴瓊,把藥丸放到小飛子的嘴裡。」裴玄說著,手下用力,捏開了裴羿的唇。
  裴瓊從呂余的手上拿起那顆淺褐色的藥丸,沒有立即餵進裴羿的嘴裡,而是先確定了一件事「呂家的,這顆藥丸會不會重複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這也是為什麼裴瓊在得知,呂余沒有派出真正的暗衛之後,會變得勃然大怒的原因。他在親眼目睹了,二十年前發生的那一幕後,是不希望那一幕發生在裴羿的身上。
    「不會,王爺,二十年前那是在冒險,現在的藥方已經成熟了,用在小飛子身上不會有任何問題。」呂余信誓旦旦的保證,裴瓊仔細看了他好一會,才把那顆藥丸餵進了裴羿的嘴裡,並且順手撥開裴羿汗濕了的髮絲。
    吃下藥丸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裴羿的身體就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在裴玄的手上逐漸的蜷縮起身子,雙手緊緊的扭住了身下的錦褥,用力的咬緊了牙關。
    「小飛子……l」一直往視著裴羿動靜的裴瓊,也顧不得裴玄一旁,他的舉動是不是會衝撞了南國的皇帝,左手用力的一扯,呂余就被他揪過來:「呂家的,你是如何保證的,小飛子服下藥丸之後,服藥後的狀況和二十年前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王爺,稍安勿踝,請你耐心的等待一下,這不過是服下解藥都會有的初始反應,但是絕對不會出現二十年前的事。」呂余慢條斯理的從裴瓊的手裡拽出他的衣領:  「王爺,你不信呂余,難道不信安家嗎'」
    呂余話裡提及的安家,讓裴瓊焦躁的心稍稍放下,他還來不及把視線再轉回裴羿那邊,就聽到呂余說:「陛下,已經進了京都,就要到達皇宮了。」
    「嗯。」裴玄放下扶著裴羿的手,裴瓊一把揮開車市,發現御攆距離安親王府不遠,只要穿過兩條街道,就到達安親王府的正門了。
「王爺,柳大將軍,請下御攆。」呂余膝行後退一步,給裡面的柳煦讓開道路。
    「皇兄,小飛子身中劇毒,又身受重傷,恐怕無法在宮裡當值,還是把他交給臣弟,帶回安親王府休養。」
    裴瓊心裡不無顧慮,自古在皇宮裡就是非多,得寵的妃嬪會被嫉妒,被惡整。而一個得寵的小太監照例會被嫉妒,他就成為那些皇子和妃嬪下手的笫一目標。
    柳煦因為裴瓊的話猛地抬起頭,雖然竭力的做出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是有意的放慢了下御攆的腳步,他希望裴瓊可以爭取到,若是羿兒「…安親王府養傷,羿兒的身份就不會有暴露的危險了。
    在皇宮裡養傷,尤其是在裴玄和呂余的身邊養傷,毓慶宮的婉柔等人不能過來為裴羿遮掩,若是一個不察,裴羿的身份就會徹底的暴露了,若是在平日裡裴羿完好無缺時暴露,柳煦還不會擔憂。
    他就怕裴羿在重傷未癒時暴露了,會給他帶來無法估量的危險,不要說難過裴玄的那一關,就是皇子和皇子的生母那一關,裴羿也是難過的。
    這時,柳煦的心裡有著挫敗和無奈,他不是裴瓊,也沒有裴瓊那樣毫無顧忌的身份,就不能提出帶走羿兒的話題,此時,他也唯有沉默的在一旁關注事情的進展。
「呂余,回宮l」裴玄下令,呂余右手向前一伸:「王爺,柳大將軍,請下御攆。」
    柳煦不得不下了御攆,而裴瓊卻還在和裴玄討價還價:  「皇兄,不應允臣弟把小飛子帶回安親王府也可以,但是臣弟要跟隨皇兄進宮,看著小飛子有專人妥善照顧,才能轉回自己的府邸,是臣弟答應了保小飛子安全,但是臣弟卻失信了。」
    「回宮。」裴玄默許了裴瓊的請求,柳煦跪在地上一直等裴玄的御攆轉向另一條街道,這才慢慢的站起身。
    抬頭,天空一片漆黑,現在是夜晚最黑暗的時分,天空的星子不知藏身到什麼地方,觸目所及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如同他現在的心情。
    柳煦在原地站了片刻,拔腿就向皇宮的方向奔去,但是沒有奔出太遠,他又停下了腳步,變成了一尊矗立在夜空下的雕像,許久,才轉身慢慢的向大將軍府走去。
    不能進宮,至少現在不能進宮,柳煦即使心急如焚,被夜風一吹也不的不冷靜下衝動的情緒,他沒有任何理由在夤夜進入後宮,即使是毓慶宮也不能。
    主動吃下毒藥,又被原淼刺了一刀的裴羿,卻不知道四周眾人的暗潮洶湧,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苦苦忍耐住身體裡,湧上來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蜷縮在御攆一角的裴羿,惑覺他正在冰火兩重天的地獄裡,承受著無盡的痛苦折磨。火焰一般無形的利箭不停的在他的經脈裡遊走、穿剃,一路帶來鋪天蓋地的灼燒,他惑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而原淼的一刀又讓無形的寒氣,順著他被燒灼後的經脈爬升,對他來說就好像正在燃燒的經脈突然被萬年寒冰冷凍住了,一瞬間帶來的痛楚讓他昀心臟都在抽動著。
    是不是身體要燃燒殆盡,還是要寸寸碎裂呢'裴羿在痛苦中迷迷糊糊的想著,不防又是一刀冰冷的剃入,這一刀雖然暫時讓他燃燒和冰凍的經脈被壓制住了,放緩了燃燒和冰凍,被燒灼和被冰凍的疼痛也減輕了一些,卻不能完全的解除他的痛楚。
    讓裴羿沒有想到的是,緩解疼痛不過是一個假象,在緊接著一顆帶著淡淡苦澀、淡淡甜膩、淡淡血腥氣的藥丸被進入喉嚨裡之後,裴羿就惑覺他身體暫時壓制住的燃燒和冰凍,都轟得一下子重新反彈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身體的痛楚只是一面,還有他感覺似乎神智也在被什麼用力的向下拉扯著,有什麼想要吞噬他的神智,讓他逐漸的陷入沉睡裡。
    不l裴羿無意識的掙扎著,雙手輕輕的揮起,有誰抓住了他的手,好像又有誰在他耳邊低聲溫柔說著什麼話語'為什麼聽不到'
    裴羿來不及思索,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慄了.疼痛笫一次衝垮了他的防線,讓他咬緊的牙關裡終於還是忍不住迸出了呻吟:「啊……啊……l」
  猛地把頭甩向一邊,他的長髮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披散開來,有幾縷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墨黑和慘白相輝映,看在旁人的眼裡不免有觸目驚心之感。
    「小飛子l  」裴瓊選擇無視了裴玄,直接越過裴玄來到裴羿面前,仲手接住裴羿揮動的手,焦急的呼喊著:「小飛子……l」
    裴羿不知道裴瓊抓住了他的手,他只是把身體越團越緊,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壓制住身體裡的疼痛,即使神智模糊不清,即使已經無法抗拒身體裡的痛楚,裴羿自小接受的訓練,讓他還是極力的克制著,克制著……
    裴瓊憤怒的視線直直的射向一旁閒閒跪坐的呂余,呂余卻不看裴瓊,他只管專往的看著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來的拂塵。
    「裴瓊,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沉穩了'」裴玄看著裴瓊給裴羿餵進藥丸,就不再關往這邊的事,他悠閒的品著呂余依照他喜歡的口吻準備的茶水。
    裴玄的心情可以說不錯,用兩顆小小的棋子就得到了西國的銅山,這個交易裴玄認為不虛此行,雖然他中意的小寵物受傷了,但是他會給與這個小寵物於補償。而且,作為南國人,就要有為南國付出的覺悟,哪怕是付出生命。
    不過,他原本閒適的心情在看到,裴瓊的表現後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是不願意看到,裴瓊過多的親近他中意的小寵物。
    仲手,展袖,裴玄放下了茶杯,視線淡淡的掃過裴瓊緊抓住不放的裴羿的手:  「二十年來,朕縱容你一味的花天酒地,在美人堆裡廝混,把往昔你昀意志都消磨殆盡了嗎'」
    「皇兄,小飛子不過只是一個孩子。」裴瓊很不贊同裴玄漫不經心,什麼也不在乎的語氣。裴瓊和裴玄是一母同胞,但是在裴瓊尚是懵懂孩童時,地就看隱隱感覺到裴玄很冷漠,後來隨著他的成長,經歷了許多事,他就徹底的看清楚了,裴玄根本就是一個無心無情的人。
    「裴瓊,二十年來你果然過的太舒適了,竟然忘記了戰場上的殘酷,當年你麾下的軍隊裡有多少是如此大的兵勇,你若是對任何人都仁慈,現在你不能花天酒地逍遙自在嗎'」
    裴玄嘴角一扯,露出了冷笑的弧度:  「若是你的對手看到如此仁慈的安親王,必定會大聲的嘲笑你。」
    「皇兄,相較於邊塞的記憶,臣弟還是喜歡花天酒地,即使被昔日的對手嘲笑了,臣弟也會當作是耳旁風,不予理睬。」裴瓊不再試圖和裴玄溝通.人各有志無須勉強。
    呂余沒有參與裴玄和裴瓊的爭執,他一直在觀察著裴羿的情況。看到他從先前的劇烈的顫慄,再到緊緊蜷縮起來,又到現在的緩慢的放鬆,然後才在裴瓊試圖激怒裴玄緊要關頭,適時的插話說:「陛下,王爺,小飛子,應該能暫時清醒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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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用力又恰到好處的不抓痛裴羿,柳煦儘量的不讓自己的情緒起任何的被動,面無表情的看著裴羿無意識中緊緊的攥在一起的手.在心裡說:  “羿兒.你要堅持,接下來才是最痛苦的時刻

    裝羿不能回番靜靜的趴在錦褥上,有冷扡打濕了他的發,臉色也越發的蒼白了,就連雙唇也失卻了血色,紫堋著顫抖著,紫皺的眉宇說明他在強忍痛楚。
    裴瓊看到如此強忍痛楚的裴羿,將視線移向裴玄身邊的呂餘,目允在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呂家的,你不能遵守保證,又讓小飛子遭受如此的痛苦,這一筆帳本王暫時先記下來,等小飛子解開身上的毒,本王再和你認真算一算。”
  裴羿告訴他關於和原淼計畫出宮的事,然後由他轉告裴玄知道.他—再的要求叮囑呂餘,讓他務必派遣暗衛去保護追躊裴羿,呂餘當時還似笑非笑的問他.為什麼舍對一個小太監如此關心’
  他回答.不想失去一個好的酒友,呂余就不再追問,卻向他保證會保護裴羿。但是現在呂餘給他的解釋,卻是他派出去的暗衛被原淼的人給拖住了.這不是說他根本沒有派出暗衛嗎'
    “裴瓊.這是聯的安排,你有異議嗎'”裴玄給裴羿包紮好肩膀上的傷口.伸手到他胸前托起裴羿的頭,柳煦應該放手,卻有了—刹那的遲疑,不過在裴玄托起裴羿頭時,他的手也放開了。

    “皇兄,一向最是以利益為重,臣弟不敢有異議。”裴瓊淡淡的說,收回了釘在呂餘身上的視線,也放開了捉著裝羿腰部的手。

    “你在責怪朕'”裴玄的眉頭向上一挑:  “不應該把南國贏得的利益,看的比一個小奴才還要重嗎'”
    裴玄的話讓柳煦的心頭猛地一跳,他差一點就會衝口而出:  “羿兒,是你親自冊封的太子l”卻又頹然的垂下頭,即使皇帝知道羿兒是他十八年前冊封的太子,也不會讓他心有憐憫。
    “臣弟不敢,皇兄英明神武,又是南國的主宰,皇兄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的,臣弟不敢妄議。”裴瓊雙膝跪到禦攆裡,只管把視線都集中到裴羿的身上。
    “呂余,克扣裴瓊一個月的花銷費用。”裴玄冷冷的吩咐,呂餘離開笑著應是,把一顆淺褐色的藥丸,捧到裴玄的面前:  “陛下,這是新近配出來的笫一顆藥丸,剩下的要過些時間才能陸續配出來。”
“裴瓊,把藥丸放到小飛子的嘴裡。”裴玄說著,手下用力,捏開了裴羿的唇。
  裴瓊從呂餘的手上拿起那顆淺褐色的藥丸,沒有立即喂進裴羿的嘴裡,而是先確定了一件事“呂家的,這顆藥丸會不會重複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這也是為什麼裴瓊在得知,呂餘沒有派出真正的暗衛之後,會變得勃然大怒的原因。他在親眼目睹了,二十年前發生的那一幕後,是不希望那一幕發生在裴羿的身上。
    “不會,王爺,二十年前那是在冒險,現在的藥方已經成熟了,用在小飛子身上不會有任何問題。”呂餘信誓旦旦的保證,裴瓊仔細看了他好一會,才把那顆藥丸喂進了裴羿的嘴裡,並且順手撥開裴羿汗濕了的髮絲。
    吃下藥丸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裴羿的身體就開始微微的顫抖起來,在裴玄的手上逐漸的蜷縮起身子,雙手緊緊的扭住了身下的錦褥,用力的咬緊了牙關。
    “小飛子……l”一直往視著裴羿動靜的裴瓊,也顧不得裴玄一旁,他的舉動是不是會衝撞了南國的皇帝,左手用力的一扯,呂餘就被他揪過來:“呂家的,你是如何保證的,小飛子服下藥丸之後,服藥後的狀況和二十年前根本沒有什麼不同'
     “王爺,稍安勿踝,請你耐心的等待一下,這不過是服下解藥都會有的初始反應,但是絕對不會出現二十年前的事。”呂余慢條斯理的從裴瓊的手裡拽出他的衣領:  “王爺,你不信呂餘,難道不信安家嗎'”
    呂餘話裡提及的安家,讓裴瓊焦躁的心稍稍放下,他還來不及把視線再轉回裴羿那邊,就聽到呂餘說:“陛下,已經進了京都,就要到達皇宮了。”
    “嗯。”裴玄放下扶著裴羿的手,裴瓊一把揮開車市,發現禦攆距離安親王府不遠,只要穿過兩條街道,就到達安親王府的正門了。
“王爺,柳大將軍,請下禦攆。”呂餘膝行後退一步,給裡面的柳煦讓開道路。
    “皇兄,小飛子身中劇毒,又身受重傷,恐怕無法在宮裡當值,還是把他交給臣弟,帶回安親王府休養。”
    裴瓊心裡不無顧慮,自古在皇宮裡就是非多,得寵的妃嬪會被嫉妒,被惡整。而一個得寵的小太監照例會被嫉妒,他就成為那些皇子和妃嬪下手的笫一目標。
    柳煦因為裴瓊的話猛地抬起頭,雖然竭力的做出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是有意的放慢了下禦攆的腳步,他希望裴瓊可以爭取到,若是羿兒“…安親王府養傷,羿兒的身份就不會有暴露的危險了。
    在皇宮裡養傷,尤其是在裴玄和呂餘的身邊養傷,毓慶宮的婉柔等人不能過來為裴羿遮掩,若是一個不察,裴羿的身份就會徹底的暴露了,若是在平日裡裴羿完好無缺時暴露,柳煦還不會擔憂。
    他就怕裴羿在重傷未愈時暴露了,會給他帶來無法估量的危險,不要說難過裴玄的那一關,就是皇子和皇子的生母那一關,裴羿也是難過的。
    這時,柳煦的心裡有著挫敗和無奈,他不是裴瓊,也沒有裴瓊那樣毫無顧忌的身份,就不能提出帶走羿兒的話題,此時,他也唯有沉默的在一旁關注事情的進展。
“呂余,回宮l”裴玄下令,呂余右手向前一伸:“王爺,柳大將軍,請下禦攆。”
    柳煦不得不下了禦攆,而裴瓊卻還在和裴玄討價還價:  “皇兄,不應允臣弟把小飛子帶回安親王府也可以,但是臣弟要跟隨皇兄進宮,看著小飛子有專人妥善照顧,才能轉回自己的府邸,是臣弟答應了保小飛子安全,但是臣弟卻失信了。”
    “回宮。”裴玄默許了裴瓊的請求,柳煦跪在地上一直等裴玄的禦攆轉向另一條街道,這才慢慢的站起身。
    抬頭,天空一片漆黑,現在是夜晚最黑暗的時分,天空的星子不知藏身到什麼地方,觸目所及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如同他現在的心情。
    柳煦在原地站了片刻,拔腿就向皇宮的方向奔去,但是沒有奔出太遠,他又停下了腳步,變成了一尊矗立在夜空下的雕像,許久,才轉身慢慢的向大將軍府走去。
    不能進宮,至少現在不能進宮,柳煦即使心急如焚,被夜風一吹也不的不冷靜下衝動的情緒,他沒有任何理由在夤夜進入後宮,即使是毓慶宮也不能。
    主動吃下毒藥,又被原淼刺了一刀的裴羿,卻不知道四周眾人的暗潮洶湧,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苦苦忍耐住身體裡,湧上來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蜷縮在禦攆一角的裴羿,惑覺他正在冰火兩重天的地獄裡,承受著無盡的痛苦折磨。火焰一般無形的利箭不停的在他的經脈裡遊走、穿剃,一路帶來鋪天蓋地的灼燒,他惑覺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而原淼的一刀又讓無形的寒氣,順著他被燒灼後的經脈爬升,對他來說就好像正在燃燒的經脈突然被萬年寒冰冷凍住了,一瞬間帶來的痛楚讓他昀心臟都在抽動著。
    是不是身體要燃燒殆盡,還是要寸寸碎裂呢'裴羿在痛苦中迷迷糊糊的想著,不防又是一刀冰冷的剃入,這一刀雖然暫時讓他燃燒和冰凍的經脈被壓制住了,放緩了燃燒和冰凍,被燒灼和被冰凍的疼痛也減輕了一些,卻不能完全的解除他的痛楚。
    讓裴羿沒有想到的是,緩解疼痛不過是一個假像,在緊接著一顆帶著淡淡苦澀、淡淡甜膩、淡淡血腥氣的藥丸被進入喉嚨裡之後,裴羿就惑覺他身體暫時壓制住的燃燒和冰凍,都轟得一下子重新反彈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身體的痛楚只是一面,還有他感覺似乎神智也在被什麼用力的向下拉扯著,有什麼想要吞噬他的神智,讓他逐漸的陷入沉睡裡。
    不l裴羿無意識的掙扎著,雙手輕輕的揮起,有誰抓住了他的手,好像又有誰在他耳邊低聲溫柔說著什麼話語'為什麼聽不到'
    裴羿來不及思索,他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慄了.疼痛笫一次衝垮了他的防線,讓他咬緊的牙關裡終於還是忍不住迸出了呻吟:“啊……啊……l”
  猛地把頭甩向一邊,他的長髮因為劇烈的動作而披散開來,有幾縷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墨黑和慘白相輝映,看在旁人的眼裡不免有觸目驚心之感。
    “小飛子l  ”裴瓊選擇無視了裴玄,直接越過裴玄來到裴羿面前,仲手接住裴羿揮動的手,焦急的呼喊著:“小飛子……l”
    裴羿不知道裴瓊抓住了他的手,他只是把身體越團越緊,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壓制住身體裡的疼痛,即使神智模糊不清,即使已經無法抗拒身體裡的痛楚,裴羿自小接受的訓練,讓他還是極力的克制著,克制著……
    裴瓊憤怒的視線直直的射向一旁閑閑跪坐的呂余,呂餘卻不看裴瓊,他只管專往的看著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來的拂塵。
    “裴瓊,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沉穩了'”裴玄看著裴瓊給裴羿喂進藥丸,就不再關往這邊的事,他悠閒的品著呂餘依照他喜歡的口吻準備的茶水。
    裴玄的心情可以說不錯,用兩顆小小的棋子就得到了西國的銅山,這個交易裴玄認為不虛此行,雖然他中意的小寵物受傷了,但是他會給與這個小寵物於補償。而且,作為南國人,就要有為南國付出的覺悟,哪怕是付出生命。
    不過,他原本閒適的心情在看到,裴瓊的表現後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是不願意看到,裴瓊過多的親近他中意的小寵物。
    仲手,展袖,裴玄放下了茶杯,視線淡淡的掃過裴瓊緊抓住不放的裴羿的手:  “二十年來,朕縱容你一味的花天酒地,在美人堆裡廝混,把往昔你昀意志都消磨殆盡了嗎'”
    “皇兄,小飛子不過只是一個孩子。”裴瓊很不贊同裴玄漫不經心,什麼也不在乎的語氣。裴瓊和裴玄是一母同胞,但是在裴瓊尚是懵懂孩童時,地就看隱隱感覺到裴玄很冷漠,後來隨著他的成長,經歷了許多事,他就徹底的看清楚了,裴玄根本就是一個無心無情的人。
    “裴瓊,二十年來你果然過的太舒適了,竟然忘記了戰場上的殘酷,當年你麾下的軍隊裡有多少是如此大的兵勇,你若是對任何人都仁慈,現在你不能花天酒地逍遙自在嗎'”
    裴玄嘴角一扯,露出了冷笑的弧度:  “若是你的對手看到如此仁慈的安親王,必定會大聲的嘲笑你。”
    “皇兄,相較於邊塞的記憶,臣弟還是喜歡花天酒地,即使被昔日的對手嘲笑了,臣弟也會當作是耳旁風,不予理睬。”裴瓊不再試圖和裴玄溝通.人各有志無須勉強。
    呂余沒有參與裴玄和裴瓊的爭執,他一直在觀察著裴羿的情況。看到他從先前的劇烈的顫慄,再到緊緊蜷縮起來,又到現在的緩慢的放鬆,然後才在裴瓊試圖激怒裴玄緊要關頭,適時的插話說:“陛下,王爺,小飛子,應該能暫時清醒一刻。”
第四十七章

  「呂家的,小飛子服用你的藥丸能如此快清醒嗎?!」裴瓊聞聽此言也就不再試圖激怒裴玄,而是立即把視線沒向裴羿的方向:「呂家的,小飛子還在昏迷裡,沒有絲毫要清醒的跡象。」
  裴羿唇裡斷斷續續的溢出間斷的呻吟,卻是無意識中的呻吟,低微,及不可聞,看不出有要清醒的跡象。
  「王爺,小飛子會清醒,服用藥丸之後會暫時壓住他體內的毒素,讓他有片刻的清醒,以便吃下第二顆藥丸,不過,小飛子的清醒不是完全的清醒,他在服用了第二顆藥丸後,還會沉睡一段時間,等體內的毒素清除了七七八八,小飛子就會真正清醒過來。」
  呂余的手指搭在裴羿的手腕上,須臾又在裴瓊的盯視裡拿開來:「王爺,您也知道小飛子吃了那種毒,勢必要受一番的折磨,這是必須經歷的過程。」
  「本王知道。」裴瓊冷冷說道,倘若他在裴羿吃下那種毒之前知曉,是不會答應他配合他順利出宮,實因那種毒太霸道了,即使及時服下解藥也難免被痛楚折磨的過程。
  呂余嘿嘿笑了一聲,把頭一低,不再看關切裴羿的裴瓊,還有臉色隱隱有變冷跡象的裴玄。
  御攆裡,除了裴羿低微的呻吟,再無其他聲響,只聞聽御攆外風吹過的聲音,眼看著皇宮已經在望。
  「呂家的,你安排兩個和小飛子同房舍的小太監來照顧他。」御攆停在乾清宮外,裴瓊一腳把呂余踢下了御攆,越俎代庖搶先指使道。
  「陛下,奴才安排人手送小飛子回他的處所。」呂余輕飄飄的從御攆裡飛身飄落,利落的躲開了裴瓊的那一腳,雙膝一彎就跪在御攆外。
  「把他安置在乾清宮的偏殿。」裴玄的目光從蜷縮在角落的裴羿身上掠過,淡淡命令道。
  「皇兄,不可以!」裴瓊第一個出聲反對:「小飛子,不過是皇宮裡的一個小太監,不能讓他在乾清宮養傷,會惹來朝臣和後宮裡的非議。」
  縱使裴羿是為了南國才中毒、受傷,但是裴玄的命令還是很難杜絕悠悠之口,裴玄此時的命令分明,是把裴羿至於一個深深的漩渦裡。
  自古以來深的皇帝恩寵的後宮太監,就不是一個好差事,尤其是向裴羿如此不爭不奪的淡漠個性,在後宮裡是很容易被看做一個異數,為後宮裡所有人排斥。
  「皇兄,南國現在又是處於最關鍵的時刻,你已經決定要處置十八年前你親自冊立的太子了嗎?」裴瓊最擔憂的不是朝臣和後宮的暗流,而是裴玄接下來要廢黜太子的事宜:「皇兄,十八年來你對太子不聞不問,卻縱容著後宮地位高的妃嬪來為其他的皇子們鋪路、培養他們自己的勢力。瑞王、雍王、廉王都是皇兄有意培養,接任下一任太子的人選吧。」
  不只裴玄,就是裴瓊也從未和太子謀面,若說十八年來有誰和太子最親近,也唯有他的嫡親母舅——大將軍柳煦了。
  裴瓊只所以會提起太子,不是為太子鳴不平,而是為了裴羿。
  「皇兄,是故意要把小飛子至於險境裡嗎?對於得到如此殊榮的小飛子來說,就會被群臣和三王,以及後宮裡的人看做是你的心腹,他們會對小飛子極盡拉攏之能事,以期達到在接下來的三雄爭霸裡勝出,成功入住毓慶宮的目的。」
  裴瓊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了一下,接著他的目光就緊盯住裴玄,身體也傾斜過去:「皇兄,難道你依然在利用小飛子,你已經預料到讓小飛子在乾清宮養傷的後果了,你如此決定是為了讓小飛子,成為下一任皇帝的犧牲品嗎?就好像一直在你身邊服侍的那一群人……」
  裴玄的視線落在裴瓊的臉上,目光冰冷,若是其他人早已嚇得低頭不敢再言語,但是裴瓊卻不畏懼,而是迎著裴玄冰冷的視線,再一次要求著:「皇兄,請把小飛子調遣到臣弟身邊,他不適合朝堂上的爭鬥,請皇兄再找尋其他的棋子。」
  御攆下的呂余聽了裴瓊的話,驚訝的抬起頭,飛快的掃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果然是關心則亂啊,竟然看不清陛下的心事,嘿嘿……安親王,為什麼不想一想,你執意要小飛子進安親王府的原因呢?
  「王爺,小飛子雖然吃了一顆解藥,但是他現在情況還很危急,王爺,您還要繼續嗎?」
  就在此時,裴羿緩緩的張開了眼睛,就看到劍拔弩張和裴玄對峙的裴瓊,他微微的抬了抬頭,張口想要說話,卻驀然發覺喉嚨裡一片乾澀根本說不出話來,就連一個簡單的音節也無法發出。
  裴瓊也正低下頭來,正好和裴羿張開的雙眸碰撞到一起。由於毒藥的雙重折磨,讓裴羿的雙目裡浮現了一層淡淡的水汽,濕漉漉的。
  「小飛子,你醒了,呂家的這一次沒有說謊。」裴瓊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感覺有一瞬間的口乾,說出來的話有些顫音。
  裴羿的目光裡浮上淡淡的笑意,他輕輕的點點頭,張了張口,用力的擠出沙啞的聲音:「王爺……」
  「呂家的,小飛子,清醒了,你快點把第二顆藥丸拿過來。」裴瓊對跪在御攆下的呂余招手:又轉回頭問裴羿:「小飛子,你感覺如何?」
  「呂余,把裴瓊丟回安親王府,扣他兩個月的花銷!」不等裴羿回答,裴玄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來,裴羿這才發覺他是在裴玄的御攆裡。他的身邊不只有裴瓊一人,還有他的父皇裴玄!
  「皇兄——!」裴瓊剛剛喊出口,就被飛身上來的呂余給點住了穴道,維持了張口大喊的架勢,把變成人偶的裴瓊交給暗衛:「送安親王回府邸,不得有誤!」
  裴羿沒有動,只是安靜的趴在那裡,一是他身上的傷和毒讓他幾乎耗盡了體力,二是他也無權左右裴瓊的去留,於是裴瓊很快就被帶離了皇宮。
  「呂余……」裴玄喚,呂余迅速的瞬移進御攆,來到裴羿面前:「小飛子,咱家扶你進殿。」
  在裴羿還未明白呂余這句話時,他已經被呂余給攙扶下御攆,正要往乾清宮的偏殿走進去,裴羿抬手牽住呂余的衣袖:「呂……總……管……」
  「這是陛下的命令。」呂余簡單的說,裴羿就鬆開了捉住呂余衣袖的手。
  把裴羿攙扶進偏殿裡間,讓他再度趴到床上:「小飛子,你剛剛清醒,有什麼感覺?」
  「……渴……」沉默了一下,裴羿艱難的吐出一個『渴』字,他的喉嚨裡乾澀難忍,沒說一個字都感覺好像被銳利的刀鋒劃過,澀澀的疼痛。
  「會感覺到渴,這是吃了解藥會有的正常反應,你暫時不能喝水,這毒在解毒的初始最忌諱的就是水。」呂余吩咐在偏殿當值的小太監,把偏殿裡的茶水都拿下去,不讓裴羿接觸。
  在小太監的忙碌裡,裴玄走進來,一迭連聲恭敬呼喊的『陛下』聲此起彼伏,呂余也閃到一旁,裴玄就走進裴羿的視線裡。
  冷酷無情,就是裴玄的寫照,為了最大的利益,對他來說犧牲一顆棋子,也不過是螻蟻一隻,卑微,好不足惜。
  裴羿收回視線,從他自願成為棋子,並且親身試毒那一刻起,就是他試圖償還裴玄給他生命這一債務了,而所有的債務在他被原淼刺了一刀後,於他就全部還清了。
  不管裴玄是不是忽略了他十八年,他身上畢竟是流有裴玄的血脈,他們是父子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於是他選擇了最慘烈的方式來償還,償還裴玄的賜予。
  「呂余,小飛子吃第二顆藥丸在什麼時刻?」裴玄坐到裴羿對面,看著裴羿垂下眼簾,移開目光,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陛下,還要過一刻鐘。」呂余躬身回答,從袖子裡取出第二顆解藥:「第一顆解藥的藥力還沒有完全發揮,若是現在吃下第二顆解藥,對小飛子的身體會有很大的損傷。」
  「把這個餵給他吃。」裴玄把一個半透明的小玻璃瓶扔給呂余:「他現在要滴水不沾,這個玻璃瓶裡的東西能緩解他的渴意。」
  「是。」呂余接過小玻璃瓶,裴玄看著他打開小玻璃瓶,倒出裡面的深紅色液體,一滴、兩滴……直到斟滿一個小小的茶盅。
  是在怨恨朕把你用作棋子嗎?還是在怨恨朕用西國的英王換取了銅山,而置你於不顧呢?果然是太年輕了,朕,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君王,朕是這南國的君王,為了南國換取最大的利益,即使當時犧牲了你,朕,除了心裡會有些遺憾,不會有放棄你做棋子的想法。


第四十八章

  「陛下,還有半刻就到早朝的時刻了,奴才傳當值的小太監進來侍候陛下更衣。」呂余沒有立即喂裴羿喝,端著斟滿血紅色液體的小茶盅請示裴玄。
  「傳進來。」裴玄吩咐,呂余就命等在外間的小太監進來,一對捧著各種漱洗用具的小太監魚貫而入,走在最後面的小太監手捧著,皇帝上朝要穿著的龍袍、冠冕、龍靴等物品。
  小太監們來到裴玄面前,跪地口裡說著:「恭請陛下上朝。」
  偏殿裡間鴉雀無聲,維聞小太監利落服侍裴玄漱洗、更衣的微小聲音。不一刻,裴玄就換好裝束,在呂余等人的跪送下離開偏殿。
  「小飛子,這茶盅裡是天下少有的,只生長在南國最高山峰崖壁裡蘭花的汁液,能解你此刻的渴意,這可是大內秘藏的好東西,也不過陛下偶爾進食,或者有貴賓到南國才有幸品嚐到。宮裡的現今地位最尊貴的四大貴妃娘娘,多次向陛下婉轉請求,陛下也不曾賜予秘藏蘭花汁液給她們。你要知道這蘭花汁液產量低、又多是野生,宮裡御花園的花匠多次移植屢屢失敗,而今大內也不過秘藏著三五壇。陛下,一次就賜予你一瓶,可是天大的恩德。」
  呂余邊說邊把手裡的小茶盅遞到裴羿的唇邊:「小飛子,不是咱家為陛下說話,你我本是陛下的奴才,不要說身體髮膚受傷,就是為了陛下獻出性命,也是應當歡喜不應有怨的。」
  裴羿張口喝下那盞蘭花汁液,登時有一股柔和的涼意從喉嚨裡滑過,登時中和了他喉嚨裡的渴意,不再乾澀痛苦。
  這蘭花汁液裴羿曾經聽到過其名,知道是非常珍貴極其稀少的珍品,最為後宮裡推崇的是它的養顏功效,這是第一次見到真品。
  「呂總管,我心中無怨,之前一直看的分明,只是當時……」只是當時有些勉強,勉強去奢望不能奢望的父子親情。
  「小飛子,只要你不怨就好,不怨就好,嘿嘿……」聽了裴羿的話,呂余臉上又習慣性的,露出了非常猥瑣的笑容:「小飛子,你在這裡好好養傷……」
  看到裴羿有話要說的表情,呂余搶先說道:「你放心,咱家不會讓閒雜人等來打擾你,雖然說後宮裡是非多,但是她們還不敢和咱家玩貓膩,你放心,放心……」
  「多謝呂總管。」再度面對呂余猥瑣的笑臉,裴羿沒有出現習慣性的皺眉,他十分平靜的說。
  這一次反而是呂余怔住了,他看著裴羿,忽然感覺裴羿有哪裡開始變得不一樣了,是哪裡改變了?
  是了,是裴羿身上那份淡泊、渾然不在意又回來了,之前的裴羿有些微的勉強,還有些微的脆弱,現在這些都消失不見了,為什麼會有如此巨變?
  「小飛子,你在想什麼?」呂余收回臉上猥瑣的笑容,把第二顆藥丸遞到了裴羿的手裡:「這是第二顆解毒丸,你一共要吃五顆,吃了解毒丸你會昏睡一段時間,不會太久。」
  「我在想,要向陛下要什麼賞賜。」裴羿坦然相告:「陛下公正嚴明,為了今次的棋子事件,會給我一些賞賜吧。」
  「是想要賞賜嗎?」呂余不由的多看了裴羿幾眼,為什麼他感覺裴羿所說的話,和他臉上的表情很相符,但是……原本應該不相符才對。
  有誰可以一邊淡泊、渾然不在意,一邊還能十分平靜談起他想要那份賞賜?
  「是。」裴羿接過藥丸,張唇吞下去,不再和呂余說話,當藥丸的藥性發作出來之後,他就逐漸的陷入了昏睡裡。
  「小飛子,你想改變什麼?改變命運嗎?」呂余盯著裴羿好不防備的睡顏,暗自搖搖頭:「咱家,不是告訴過你,不是你認為可以就可以達到目的。嘿嘿,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很是自負啊,自負……」
  抬頭,目光漫無目的的掃向高處,呂余的臉上露出落寞的表情:「若是可以改變命運,咱家就不會在陛下身邊,做大內總管二十年了……」
  「皇兄,皇兄……」下了早朝,裴瓊急急的追上裴玄,一躍而前,攔住了裴玄要回乾清宮的腳步,裴玄揮手在他身份服侍的人等都遠遠的退開了,長長的迴廊裡維剩一座一立二人。
  「裴瓊,說說你攔住朕的理由?」裴玄坐在轎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站在他面前的裴瓊,修長的手搭在轎子扶手上。
  「皇兄,臣弟只是不想讓小飛子陷入皇子爭權的危機裡,臣弟難道遇到如此對脾氣的酒友,請把他賜給臣弟吧。」裴瓊一心想要拯救裴羿於水火裡,據他的猜測若是裴羿成為了棋子,左右逃不出一個下場。
  那就是成為炮灰的下場,皇子之間的爭鬥都是波瀾迭起,暗潮洶湧,裴羿被裴玄看中成為一顆棋子,就會注定他悲劇的命運,裴瓊不希望裴羿成為皇權的犧牲品。
  「裴瓊!」裴玄冷淡的喚,裴瓊立即躬身應是,同時在心裡嘀咕了一聲,本王說錯話了嗎?是哪裡說錯了?竟然惹得皇兄變臉?
  平日裡裴瓊可以在裴玄面前嘻哈說笑,伸手要銀子,但是卻不敢面對變了臉的裴玄,這時候的裴玄是不能招惹的。
  「皇兄,您說。」
  「裴瓊,小飛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才,朕,用了他一次做得到西國銅山的棋子,你就認為朕會利用他第二次,第三次嗎?」
  「皇兄,臣弟只是猜測,只是猜測……?」裴瓊低頭,不去和裴玄的視線接觸。
  「裴瓊,朕告訴你,小飛子是朕下一個小寵物。」裴玄的話音還未落,裴瓊就猛地抬頭,震驚的問道:「皇兄,你說要小飛子做寵物?!」
  「來人,送裴瓊回安親王府。」裴玄冷冷命令,立即有暗衛閃出來,上前架住了裴瓊的胳膊,裴瓊一邊掙扎一邊說:「皇兄,小飛子,不可能會甘心成為你的寵物,他不是你後宮裡男侍一流,你不能如此對待他?!」
  「裴瓊,朕縱容你二十年來在京都花天酒地,連帶的讓你更加懶惰了,看來,應該把你扔出京都。」裴玄冷冷的看著裴瓊的掙扎,臉上的表情比萬年寒冰還要酷寒一百倍。
  「不要啊,不要啊,皇兄,您答應過臣弟,只要臣弟出任大將軍,滅了不尊南國的蠻夷之族,你就給臣弟自由花天酒地的機會,您不能出爾反爾啊——!」
  裴瓊彷彿看到他現在正在享受裡的,非常美好的生活長了翅膀,撲稜稜的從他眼前飛走了,他雖然是皇子,他雖然是一國的親王,但是他只喜歡品嚐天下的美酒,笑擁天下的美人,不喜歡爭權奪利的生活。
  「是朕出爾反爾,還是你食言而肥呢?」裴玄修長的手指撫在下巴上,面上的酷寒消失,嘴角還浮上一絲似笑非笑的笑意。
  「二十年前朕答應了你,就放縱你沉浸在美酒、美人堆裡,你安親王府佔據了最好的農莊,朕又供給你不夠的花銷,到此時,你卻來指責朕嗎?!裴瓊,你不但越來越懶惰,而且還要插手朕的私事,你說,朕,外放你到什麼地方好?嗯……」
  「皇兄,臣弟只想留在京都,臣弟沒有插手您的私事,臣弟只是,只是……」裴瓊急急辯解,就是不想被隨便的丟在一個鳥不生蛋的荒涼之地,以裴玄現在的震怒來看的確會有這個可能。
  「把裴瓊丟回安親王府!」裴玄用力一揮手:「裴瓊,朕,會命呂余給你找一個好地方外放出去!」
  「不要啊,皇兄,臣弟寧肯被您直接扔到外派的地方,不要把臣弟交給呂家的那個變態啊——!」裴瓊淒慘的喊叫很快消失在裴玄的耳邊,暗衛動作迅捷的架走了裴瓊。
  「裴瓊,你再不收斂,朕是不能再縱容你了,不要忘記了你的身份,你是南國的安親王,不是普通的富家翁。」裴玄的話很輕,走回來的太監、宮女都沒有聽到。
  「陛下,小飛子,還要過一會才能清醒。」呂余躬身把裴玄迎進裡間,手隨意的擺了擺,屏退了裡間裡除了他和裴玄其他的人等。
  「呂余,找一個能激發裴瓊潛能的地方,過一段時間朕要外放他出京都。」裴玄接過呂余捧上來的熱茶,揭開茶碗蓋嘗了幾口又放下了。
  「是,奴才這就去找一個最能激發安親王爺潛能的地方,不會讓安親王爺整日大喊無聊。」呂餘低頭掩住眼底的奸笑,裴瓊,你來我往方為正常,現在你應該相信了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了,當日你贈與我的話,等你外放出京都時我會原封不動都還給你。
  「嗯。」裴玄的身體靠進椅子裡,抬手揉了揉額角。
  「陛下,您在裡間小憩一會吧,和西國原淨對弈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呂余在裴玄抬手揉額角的時候,就已經快速的移動到裴玄的背後,輕輕的給他按摩起肩膀:「這裡的事宜,奴才都會安排妥當。」
  「朕就在這裡小憩片刻,朕現在也無心情休憩,裴瓊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朕的臨界點,看來是朕縱容他太過,讓他太過於得意忘形,忘記了應該盡的責任。」
  對於一母同胞的皇弟裴瓊,裴玄一向是很是照顧,裴瓊也很自發自覺,不但沒有參與進和他的皇位之爭,而且還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即使他不愛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也不得不和他的對手玩權謀。
  「陛下,安親王爺也就是懶散了一點,太好美酒、美人了一點。」呂余說這句話時,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彎曲,二十年前熱血沸騰的日子彷彿就在眼前……
  「朕就是看不慣他的懶散!」裴玄重重的一擊扶手,呂余麻利的接著說:「陛下,正是由於安親王爺的懶散,現今三位握有權勢的皇子殿下才沒有去拉攏安親王爺,陛下您心裡也因此做出決斷……」
  「朕的皇子們一個個都很自傲、自大,是朕的教育失誤,還是後宮女人教育的失誤呢?」裴玄冷冷笑了:「朕,放手讓後宮的女人參與權力之爭,她們卻讓朕失望了……」
  「陛下,幾位皇子殿下還年輕缺少歷練,後宮裡的幾位大貴妃娘娘也是太急於求成了,難免就激進一些,急躁一些,不如把幾位皇子殿下也外放歷練一番。」呂余提議。
  「現在不能外放,若是現在外放了,朝中大臣們就會紛紛猜測朕意,朕,還不到風燭殘年,就已經有朝臣私底下和裴彥他們走的很近。他們以為朕不知道,朝中現在明裡暗裡已經分成了三派,那些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效忠新主子了。」
  裴玄用手摩挲著扶手,看不出他臉上的喜怒,但是他的目光裡卻意外的含了一抹笑意。
  「陛下,要效忠新主子的只是少數人,在朝中掀不起風浪。」呂余知道裴玄會有所動作了,朝中私下和三王走的最近的人,除了三王的外族就是新近的朝臣。三王的外族會支持三王無可厚非,但是那些分別支持三王的朝臣卻是有眼無珠,看不穿裴玄殘酷無情的本質,這一次那些臣子是自尋死路,怨不得他人了。
  「陛下,不是奴才多嘴,除卻這三位皇子殿下,還有一位現在鎮守邊關的大皇子,您不考慮在內嗎?」
  「他和裴瓊的性子差不多,都不是會想要穩坐大殿上那把龍椅的人,朕,也不打算讓他參與進來,他很適合鎮守南國一方安寧。」
  裴玄擺擺手,對於呂余的提議直接否決了,然後他沒有再繼續說,因為他看到了裴羿睜開的眼睛,呂余也回過頭去,驚訝的說:「小飛子……」
  呂余不能不驚訝的,因為按照他的預算,裴羿要清醒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他卻在提前清醒了,是他的體制過於特殊嗎?若是這個原因,他倒要好好的利用一下,或許對於新藥的研製有好的作用。
  「你聽到了多少?」裴玄沒有驚訝或者其他表情,只是他眼裡的笑意不見了,因為他看到的是裴羿一片澄淨如水的眼瞳,乾乾淨淨,裡面什麼也沒有裝載了。
  裴玄清楚的記得就在不久前,他還從裴羿的目光裡看到了,讓他感興趣的孺慕之情,就是那份隱隱約約、躲躲閃閃,讓他起了調教的心思。
  但是現在那份孺慕之情,從裴羿的眼瞳裡消失了,消失的乾乾淨淨,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速度之快,簡直媲美激射出去的利箭,瞬間就消失在視野裡。
  就在裴玄和裴羿第一眼的對視裡,他清楚的看到有一叢燃燒的火焰,在看到他的剎那間無聲無息的燃燒殆盡了,然後裴羿的目光就變成了一池幽深的古井,波瀾不興。
  裴玄的心裡驀地浮起讓他難解的情緒,好像有一點鬱悶,又好像有一點憤怒,就在剎那間燃燒殆盡的,是對他的孺慕之情嗎?
  這是不容許發生的,裴玄暫時無法考慮為什麼他會鬱悶、會憤怒,只是簡單的理解成裴羿燃燒殆盡眼裡的情緒,就是對他這個君王的不敬!
  「在呂總管提及大皇子的時候。」裴羿平靜的回答,他已經把裴玄的生育之恩,用所能想到的手段償還了,雖然這只是他一廂情願,而且他們之間還是有割不斷的血緣關係,但是他已經真的不再奢望這份父子親情了。
  他,一國的太子,在父皇的心裡、眼裡根本不曾佔據一點地位,這也是父皇十八年對他不聞不問,置若罔聞的原因,在父皇看來一個只接受了民間夫子教導的太子,也不過是民間普通的小兒,根本不值得提防、監視。
  不知他的表情平靜,目光平靜,就是心裡也是一片平靜,沒有所謂的希望破碎後的失落,他反而有一種徹底解脫了的感覺。
  師傅,你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真的放棄吧。
  「小飛子,你確定你聽到了嗎?」呂余正處於風(蟹)暴逐漸凝成的裴玄的身邊,他有意挽救已經激怒了裴玄的裴羿,這個小太監身上所流露的那份單純,在這個複雜深深的後宮裡是不多見的。
  「是,聽到了。」裴羿還是平靜的回答,沒有改口說我沒有聽見。
  「嗨!」呂余用力的看了一眼,不聽勸的裴羿,為什麼要做於己不利的蠢事呢?激怒了陛下,對你不會有任何的益處!
  「你甘願做棋子,讓西國把銅山割給了南國,你要什麼獎賞?」讓呂余更加驚訝的是,裴玄卻轉移了話題。

    第四十九章
雖然一時猜不透裴玄的心思.呂余還是很快的給裴羿遞了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主動開口要獎賞。
陛下,最不喜歡的就是主動要獎賞的人!呂余如此警告裴羿.但是裴羿的回答,讓呂余再次無語「了一管是任何獎賞.陛下都會賜予嗎t」裴羿垂下眼簾.遮住了他目中的光芒。
    「不管是任何獎賞,只要你想得出,朕,都會應允。」 裴玄心裡的些許鬱悶又在一瞬間回籠.視線裡是垂下眼市不讓任何人看到他情緒的裴羿.這樣的裴羿讓他很恕用力的扳起他的頭,要讓裝羿必須直視著他。
    「奴才,要一個請求,不知陛下能否應允?」裴羿如裴玄所願抬起眼簾.但是襲玄心裡卻憑空又添了一分鬱悶.裝羿看過來的視線裡唯有一片平靜,看在裴玄的目中,就好似他對面是一面光滑的大鏡子,鏡子裡什麼也沒有。
    「你要想清楚,你只要一個請求嗎?」裴玄的聲音也是平靜的.縱使他心裡有些微的鬱悶.也不會表現在外讓人看出來,他是一國的帝王是不可以有弱點的。
    呂余的初線從裴羿的身上.掃向裴玄這邊.再從裴玄這邊掃向裴羿的身上.他不由的想起和裴羿談過的,有關讓他順從的那些話.難道……
    手裡的拂塵隨意的拂了拂.呂余把視線釘到了裴羿平靜的臉上,小飛子.你想要讓陛下放你出宮嗎?嗯…….綜合襲羿當時的反應和種種跡象.呂余就得出這個結果。
    「是.奴才.只有一個要求,」裴羿的話語和神情是標淮的.宮裡大小太監們回話的語氣和表庸,恭敬而呆板。
裴玄的目光一沉,呂余把目光沒向了高處,嘿,這小飛子是要和陛下較勁嗎t
「說l  」明明是溫和的話語.但是裴羿卻分明感到迎面撲來一股冷風,裡間的溫度募然驟降了「奴才要陛下一個承諾。」裴羿沒有畏縮,也沒有要頂撞的意思,他只是平板的陳述出自己的要求。
    「只要一個承諾ぼ」
    「一個承諾。」裴羿好像對於自己正處於,逐漸形成的風暴圈子裡毫無所覺,只管平靜的和裴玄一問—答。
    呂余的目光也始終沒有收回來.他忽然有一種錯覺,這小飛子仿似比那三位王爺還要敢於,直面和陛下索要所需的,廉王裴挈雖然顱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味.但是在也是在迂迴著向陛下請示,要建造超越瑞王和雍王的府邸.而沒有直陳秦來。
「朕……」裴玄看了裴羿一會.終於開口說道:「朕答應你l」
說完就起身拂袖離開了,呂余也緊跟上裴玄的腳步,在出裡間的時侯勿勿掃向裴羿的目光裡是責備,而裴羿愈發平靜的聲音亦緊追裴玄:「奴才謝陛下恩典。」
裴玄面無表情的走出偏殿,呂余驅趕開所有跟隨上來的大小太監,揮手招來自己其他的心腹手告訴他們要好生照料偏殿裡的人,不得有任何馬虎,也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即使是後宮裡的或者是和後宮裡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也不能放行。
吩咐了心腹小太監,呂余就跟著已經被激怒的裴玄回轉乾洧宮正殿,裴玄大踏步走進裡問,隨即個猛旋身,坐進了寬大舒適的龍椅裡。
「陛下,您……似乎有點過於縱容小飛子了,要調教一個小寵物也無需如此用心。」呂余俯下身說道:「陛下,小飛子好像是特別的一個……」
    「想要就得到,這是朕一向奉行的原則,但是對於他,朕,不想如此。」裴玄說這些話時,眼前出現的是不同的裴羿。
  初見時的倔強、再見時的偽裝、成為棋子後的從容,以及剛才的淡漠,對裴玄來說都是很新鮮的試,他的男侍、妃嬪裡沒有一個人能有如此多鮮明生動的面孔,惟有裴羿是笫一個。
「或許他是笫一個特別的人,所以朕就給他特別的待遇。」
「陛下,你答應了小飛子,若是小飛子養好傷提出要離開皇宮……」呂余在裴羿提出所要的承諾笫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裴羿會離開皇宮。
身為一個君王,是不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的,但是呂余也清楚裴羿現在對裴玄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裴玄對裴羿的興趣消失之前,他就必須保證裴羿能夠留在皇宮裡。
    「即使他離開了皇宮,也不代表就是遠離了朕,朕,要的,即使折斷那人的羽翼,也捨得到l」裴玄目中是冷冰冰的強勢掠奪,他的嘴角卻浮現了笑意:  「呂余,關在籠子裡的小寵物,偶爾也要放出去讓他透透風。」
    「陛下英明l」呂余不得不在心裡暗歎,小飛子,你實在是不理智,若是你直接要求出宮,或許陛下會多給你放風的時間,但是你現在只是隱晦的提起來,反而會惹陛下更加往意你。
  不出裴瓊所料,裴羿回宮在乾清宮偏殿養傷的消息,再次在後宮裡掀起了軒然大彼,後宮裡一時司都是流言四起。
    其中最最流傳最廣的,就是這個叫小飛子的小太監,不知用什麼妖法迷惑了皇帝,讓皇帝不但破例要收他為男侍,而且還特許他在乾清宮偏殿養傷,這是後宮妃嬪和男侍最嫉妒的原因,皇帝是從允許任何一個妃嬪和男侍在乾清宮留宿,即使是宮裡四大皇貴妃也不能。
    這些流言沒有傳到裴玄的耳中,因為流言在呂余這裡就被截住了,他只是冷冷一笑,吩咐身邊的暗衛:  「把後宮裡胡亂散播流言的給咱家宰了。」
    呂余不讓裴玄聽到流言,不代表他也會隱瞞裴羿,他笑瞇瞇的在流言風頭最勁的時候,對要吃笫三顆藥丸的裴羿講出了宮裡的流言蜚語。
    「呂總管為什麼不講給陛下聽,卻要來告訴我'」兩顆藥丸解開了裴羿身體裡的幾分毒性,雖然他肩膀上的傷口很深,但是有大內秘藥他身體外表恢復還是很快的。
    裴羿來把流言蜚語當笑話講時,他已經能坐起身不用一直趴在床上了,淡然的把呂余遞過來的藥丸吃下去,雖然藥丸的味道很難下嚥,但是裴羿眉頭也不皺一下,要解開身體裡的毒就要忍受藥丸的味道。
    「這點小事陛下那裡是不能驚擾的,而且……」呂余笑看著吃下藥丸的裴羿,隨手遞過去蘭花汁液:  「小飛子,你才是後宮裡流言蜚語事件中心的主角之一,咱家不告訴你告訴誰。而且咱家已經讓暗衛,去卡擦了那些膽敢傳播流言蜚語的人,相信接下來不會有人再亂嚼舌頭了。」
    「呂總管,考慮周到,後宮裡眾人又十分敬畏,自然會處置得當。」聽聞呂余殺人,裴羿也不見驚恐,好像呂余如此做是再正常不過的。
    「嘿嘿,小飛子,你知道為什麼咱家很看好你嗎'」呂余的臉笑成了一朵花,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散發著愉悅:  「就是因為你的淡泊,宮內宮外咱家見過很多的人,能做到如此淡泊的你是頭一個,即使是那幾個得勢的王爺也不能做到。小小年紀,很不簡單啊l」
    「呂總管,您太謙虛了,要說論內外兼修神行一體,您,呂總管自認笫三,沒有人敢認笫二。」裴羿看著笑的雙眼瞇成一條縫的呂余,看他的架勢很想拍打裴羿一番,不過礙於他兩個肩膀都受傷了,才舉起手,又放下了。
「呂總管,您才是真正的高人l」
    「啥啥,小飛子,果然有趣,有趣。」呂余笑的幾乎打跌,他抱著肚子倒在椅子裡狂笑了一番也不在乎在裴羿面前失了儀態,好容易呂余止住了笑,正色對裴羿說:  「小飛子,不是咱家在說笑咱家現在就和你說說三位王爺。」
「呂總管,請講。」呂余會主動提起雍王他們是別有用意吧。
    「咱家提起三位王爺是有原因的,宮裡宮外流言飛滿天,而小飛子你也是眾人關往的目標,三位王爺同樣關往你,不過其中最沉不住氣的就是廉王,他年紀尚輕,雖然有一個身為東國公主的母妃細心教導,還是太過於急躁了,被宮女一撩撥就跑來見你。和廉王相比瑞王就很明智了,即使再好奇他也不過來摻一腳。」
    呂余在提起瑞王的時候,臉上掠過了一絲的遺憾:  「雍王由於在外未歸京都,所以也不曾參與。不過他也有耳目在京中,上一次他們不參與,不代表這一次不會參與,為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嘿嘿,咱家就重新安排了一下,小飛子,你在養傷期間就不會太過於寂寞了……」
    「是呂總管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故意如此安排吧。」裴羿淡淡的說,絲毫不受呂余所說話吾的影響。本書由蝦 米TXT論壇為您整理,更多好書,請登錄http://www.xmtxt.cn
  「小飛子,你要理解咱家,若不給咱家找點樂趣,咱家如何在這枯燥的皇宮裡枯守二十多年呢'J乾清宮偏殿的人都有分寸,不敢隨便動陛下的人。」
    「呂總管,我不是陛下的人,也不會做陛下的男侍。」裴羿也正色告知,呂余不在乎的搖搖手「小飛子,有時候人是要低頭,不能和天鬥,陛下是你的天,你鬥不過陛下。」
鬥不過嗎'裴羿也不再和呂余爭辯,那就未必呢'
  「陛下,小飛子果然有要離開的意思,而且很堅定,他不肯答應做陛下後宮裡的男侍。」呂余把探裴羿的話,撿著主要的稟報給裴玄。
  「呂余,不要在小飛子的藥裡做手腳,朕,就等著他養好傷,向朕提出離開的那一天。」裴玄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不為所動的批閱著奏折。
  「是。」呂余退向一旁,要在小飛子的藥裡動手腳嗎'這一點,他卻忘記了,還是被影響了,不能再被那個人影響了。
  裴羿有些無語的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人,蝦 米論壇整理也是一身太監裝扮的裴瓊,不知他是從哪裡找來的這身太監衣服,倒是很合他的身材,穿起來也沒有唯唯諾諾的架勢。
「王爺,你這是……'」
    「小飛子,本王是偷偷潛進宮裡的,皇兄,已經給我禁足了。」裴瓊看看裴羿,再看看他身上的衣服,隨手拉扯了幾下,一臉無奈的說:  「為了順利的潛進來,我就隨手砸暈了一個不知哪一宮退值的小太監,拔了他的衣服才混進來的。」
    「王爺,你確定你是混進來的'」不是裴羿懷疑,而是乾清宮當值的大小太監會放如此打扮的裴瓊進來嗎'即使他穿著太監衣服,但是他那張臉上是沒有任何易窖的。
    「本王想是呂家的故意放本王進來。」裴瓊再提到呂余的時候,很有些咬牙切齒的架勢:  「本王被禁足,呂家的在一旁偷著樂,而這一次本王會順利的潛進來,也是他的惡趣味在作怪,小飛子,你要離呂家的越遠越好,他那個變態是最猥瑣的一個。」
「王爺,還是請趕快出宮,不要滿足呂總管的惡趣味為好。」
    「小飛子,本王是來告訴你,你自願做棋子皇兄必定會有所賞賜,你可以提出到本王的府邸來當值,其他的金銀財寶、權勢等身外物不要也罷。」
    裴瓊不打算把裴玄所說的,要裴羿做他小寵物的話轉告給裴羿聽,只要能讓裴羿出宮,他就會想辦法在外派時,把裴羿也帶出京都讓他遠離皇宮。
    「本王不能久留,小飛子,你要切記、切記l」裴瓊邊說,邊匆匆的從裡間走出去,他其實也在哀歎,不知道會被呂余那個變態的外派到哪一個荒涼偏僻的角落裡。
    「皇叔,我會出宮,但是不能到你的安親王府,否則會牽連到你,很抱歉,不能告訴你,我是裴羿。不知道,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會不會責怪我的隱瞞……」

笫五十章
    「你和裴瓊是如何相識'」裴羿在心中喃喃自語時,裴玄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來,他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就看到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聽到多少的裴玄。
    身穿常服的裴玄就站在裡問的入口處,有夕陽的餘暉從外間灑進來,給站立的裴玄週身鍍上了一層金黃色,讓原本就俊美有睥睨天下氣勢的他,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尊從天而陣的神祇,高貴而且強勢l
    「陛下……」裴羿從床上下來,跪到了裴玄面前,既然裴玄是一尊神祇,他這個沉默無聞的太子,還是盡早離開裴玄為好,他們本就不是一個天地問的人,在他們中間還隔著一條寬廣的鴻溝,永遠也無法逾越的。
裴玄不慌不忙的跺過來,仲手扶起裴羿:  「朕,在問你話,你因何不回答'」
    裴羿低著頭,裴玄看不到裴羿的表情,但是他感覺到心情是越來越遭,就在片刻前,他親眼目睹了,裴羿對著裴瓊露出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或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但是被他捕捉到了。
    為什麼在你面對裴瓊時,就能自然而然的露出笑意來,為什麼面對朕,你眼裡最後一點的眷戀都消失了,朕,不認為那是幻覺,但是卻消失的太過於快速了,這是為什麼……'l
    裴玄不由的手下施力,握緊了扶著裴羿肩膀的手,裴羿不由的抬了一下頭,把目光定在裴玄捏著他肩膀的手上,父皇他……好像生氣了'是為了自己和皇叔的相識嗎'
    「回答朕l  」裴玄惑覺到手下緊捏的肩膀微微的抖了一下,遂鬆開手,另一隻手挑起了裴羿的下巴,逼迫他抬頭不容許他再度逃避。
    「只是一次偶遇。」裴羿從裴玄的目中,清楚的看到他的雙眸,淡淡的,沉寂無波瀾,好像一口枯井:  「王爺偶然從冷宮路過,王爺拎著一罈好酒……」
  在裴瓊和匆匆趕過來的裴羿即將擦身而過時,裴瓊一把抓住了裴羿的手腕,突兀的說了一句「本王請你喝酒……l」
裴羿的眼底出現了一絲絲波動,是他自己也沒有覺察的波動,偏偏又落在了裴玄的目中。
    「你又是如何吸引了裴瓊呢'」裴玄猛地把裴羿推向床頭,右手卻拖住了他的身子,只讓他人靠進大床裡,肩膀和後背不會和床頭親密接觸。
    屬於裴玄的成熟男人的氣息,就吹拂在裴羿的臉上,他整個人也被裴玄霸道的壓制進床裡,除了雙手可以活動,裴玄用巧勁壓制住了他的雙腿,不會讓他感到疼痛但是卻也掙脫不得。
  感覺是被一隻叫囂著要進食的猛獸給壓制住了,裴羿平靜眼眸裡猛地跳了一下,有慌亂從裴羿的心中升起來,無關乎他現在弱者的處境,他只是惑覺到不知所措。
    這是笫幾次了'裴羿在心裡自問,這已經是笫二次被裴玄調戲了,笫一次是裴玄讓他做小寵物時,那時他的反應是生硬無措,原本以為做好心理建設,就不會在裴玄面前失態,但是這一次他還是無法控制。
    身體猛地向後跌去,卻礙於被裴玄扶著肩膀,而只能跌進他的手裡,裴羿盡力的拉開和裴玄的距離:  「奴才和安親王爺只是普通的酒友,何來吸引他一說'」
    裴玄緊盯著裴羿看,他的雙目彷彿嗜人的獸,不放過裴羿面孔上一絲變化,良久,裴玄忽然淡淡的笑了,在裴羿略微的驚慌裡:「原來,你什麼也不懂……」
裴羿怔怔的盯著忽然笑起來的裴玄,不懂'不懂什麼'
    「裴瓊只是白忙一場,枉他費盡心機,得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呆,呵呵……」裴玄偷悅的笑著,即使裴羿在無意識中喜悅了裴瓊,但是裴瓊太溫柔了,竟然捨不得逼迫他,不肯讓他明白他的心意。
    「小東西,你只能是朕一個人。」手指溫柔的在裴羿的臉頰上游移,裴玄卻霸道的宣禰著他的強佔:「就讓朕來告訴你,你不懂的是什麼'」
    在裴羿的懵懂裡,裴玄霸道的唇緊貼到他的唇上,直到那有些涼的融惑傳到裴羿的腦梅裡,他才猛然發覺,裴玄在強吻他l
    驀地睜大雙眸,裴羿驚愕的緊盯著裴玄寫滿征服和霸道的雙目,在裴玄的目中裴羿看到的,不只是他的無措,還有裴玄眼底深沉的蒸騰著的某種情緒,那種情緒就叫做慾望』l
他是他的父皇,但是他竟然強吻了他l這個認知一下,一下,仿似重錘狠狠的砸在裴羿的心上。
    怔了片刻,裴羿才猛然回神,他開始試圖掙脫出裴玄的掌握,但是裴玄的右手牢牢的扣住了他的脖頸,讓他不能動彈,也不能躲避開他的強吻,只能被動的接受l
    裴玄的唇在印上裴羿唇的剎那,他的笫一個感覺是溫暖,笫二個感覺是清爽,笫三個肝覺是柔軟,讓他想進一步品嚐。
    可能是天性涼薄的原因,裴玄的體溫比常人低一些,連帶的他的唇上的溫度也低了幾度,他後宮美人無數,自然有人選上自己的唇供他品嚐,但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他所碰融到永遠都不會是,那人天然的唇瓣。
    常常在他接觸到時,最先讓他感覺到的,就是撲鼻而來的濃郁的香氣,而感覺不到那個人真實的溫度,久而久之,他就厭惡了那些人的唇。
    這一次,他卻如獲至寶,裴羿唇上的溫度正好,讓他原本想淺嘗而止的念頭,在一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渾身都在叫囂著要壓倒他,在他的身上烙印上他的印記。
   
    裴羿真切的感受到了裴玄的意圖征服,他倔強的緊抿著唇,不肯讓裴玄再進一步,右手悄悄的抵上裴玄的左肩。
    裴玄也感受到裴羿的牴觸,目光一沉,他的右手有力扯住裴羿的長髮,想要逼迫他張口。
   
    裴羿感到頭皮一緊,也看到裴玄目中的勢在必得,但是他依然緊咬牙關,不肯讓裴玄得逞,心中湧上來的是憤怒,他抵著裴玄左肩的右手握了又張。
    二人僵持了一會,裴玄看似已經放棄讓他張口,移開了唇,裴羿依然緊繃著身體,唯恐裴玄再有其他動作。
    「天然雖然有天然的情趣,但是也需要好生調教一番l  」裴玄的話裡聽不出是否有怒火,但是他的動作卻告訴裴羿,他今日必定要做點什麼
    裴玄的右手用力向上一舉,裴羿的頭就向後仰去,裴玄的唇落到他的鎖骨上,用力,在一陣刺痛裡,給裴羿留下了兩個淡淡印記。
  
    裴羿抵住裴玄左肩的右手,終於也反擊了一記,他在憤怒裡還是往意了分寸,能推開對他不防備的裴玄,還不讓他產生懷疑,他猛然推開裴玄的結果就是自己的肩膀撞在了床頭,又是一陣酸痛。
   
   目光變了幾變,裴玄的雙目裡也浮現了震驚,裴羿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限,若是放在之前,對於如此不聽話的奴才,即使他有心要收做寵物,也會在強取豪奪之後徹底的毀去。
  
    不是奴才的奴才,對於裴玄來說,是不能存在的人。
    裴羿已經做好了被處置的準備,他向床頭退卻,在暗中活動了一下手腳,苦於沒有完全痊癒,若是此時裴玄處置了他,他即使反抗了成功的幾率也很低。
    看到裴羿戒慎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裴玄仲出去欲抓住裴羿的手又收了回來:  「朕,是如此令你懼怕嗎'」
    這句問句裡,有著裴玄也沒有覺察的不甘,他不過想要一個純情的小寵物,卻得到了一個不肯順從的人。股。
「陛下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奴才不敢高攀。」裴羿用手支撐著坐直身體,等待著裴玄的突然翻臉
「高高在上的神祇'1」裴玄冷冷笑了:  「想用這句話讓朕放棄你嗎'」
「陛下,會因此而放棄嗎'」裴羿直視著裴玄,他澄淨無彼的目中沒有絲毫畏懼。
    「不會l」裴玄答的很快,然後他換下了冰冷的面具,換上了溫和的面具:  「朕,可以容許你小小的反抗,你要記住,朕,也有會耐心盡失的那一天l」
裴羿沒有說話,心中卻在冷笑著,容許要圈養的寵物反抗,也只能在他認知的小圈子裡
    「在想什麼  」裴玄再一次逼近裴羿,他很不願意看到裴羿神思飄忽的模樣,有一種把他強烈排除在外的感覺,他要的是讓裴羿即使懼怕他,也要時刻把他放在笫一。
    「陛下,不是從來不容許不聽話的奴才出現嗎'」裴羿在感覺到裴玄沒有再進一步的意思後,他微微向後靠去,卻沒有再躲避。
    「朕,不喜歡不聽話的奴才,但是對於即將成為朕的小寵物的你……」手指輕佻起裴羿的下巴裴玄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朕,自認還有些許的耐心,一個好的小寵物,若是不小心弄壞了豈不可惜。」
「多謝陛下恩典。」裴羿看了裴玄一眼,又垂下眼簾,這樣的憐憫和縱容他是不會要的。
    「不要妄想逃離皇宮,你也沒有這個機會,只要你在宮裡,在朕的身邊,朕就有自信收服你。還是,你想現在就使用朕給你的承諾呢'你要的承諾是什麼'離開皇宮,離開朕'」裴玄收回手指:「不管你提出什麼,在你說出來之前,都要認真的考慮考慮……」
    「奴才要的承諾,陛下給的起,但是不是現在,在時機適合的時候,奴才自然會說出來。」裴羿抬眼,眼裡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朕等著你要的承諾出口l」裴玄大袖一揮,離開了偏殿。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呂余揮退了小太監,親自過來服侍裴玄。
    「朕,今日發覺逗弄他,比起強佔他要有趣,朕,要一點一滴的佔領他的身心。」在今日之前裴玄不過想要一個純情小寵物,但是今日他卻改變了主意。
    「陛下,若是你要收服小飛子,恐怕後宮裡和朝堂上會引起軒然大波,畢竟他只是宮裡當值的小太監。」呂余小心翼翼的說,不由的為裴羿的處境擔憂,裴玄要的是必定不會放手,但是後宮裡的負責和洶湧暗流,他可以安然置身之中嗎'
    「呂余,你準備準備,看看有哪些人會反對。」裴玄是不把呂余的話放在心上的,在他的心裡他是南國的王,他是唯我獨尊不讓有人質疑的。
「是。」
    在南國後宮和朝臣們還沒有出言反對時,在一衣帶水、相鄰的東國卻爆出了讓各國都震驚的大消息,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往意向東國皇室變動上,沒有人再注意裴羿這個人。
    東國的震盪其實在十幾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新帝以沖齡繼位不能打理朝政,朝中軍政要事都把持在攝政王和年輕貌美的皇太后的手裡。
    曾有傳聞皇太后和攝政王不合,而且攝政權垂涎皇太后的美貌,以新帝相要挾而公然入住後宮,在各國以為東國攝政王會廢黜新帝自己登基時,卻不料另有一番變故,皇太后忍辱多時暗中聯絡忠於新帝的朝臣,用計殺了攝政王,之後皇太后一人主政,成為一代強悍幕後女皇。
    頗有戲劇性一幕的是,在十年後被各國認為已經被東國皇太后,斬殺的攝政王竟然重返東國,還一舉擒殺了在東國作威作福十年之久的皇太后,並且他依然自立為攝政王。
    這一變故讓各國都措手不及,連帶的之前和東國皇太后執政時關係有好的國家,都開始暗中打探攝政王是真是假,抑或是皇太后是否也如攝政王一般其實也沒有被殺,不過被囚禁在深宮裡。
    南國也自然被波及到了,首當其衝的就是東國公主和她的皇子廉王裴擎,東國公主還曾覲見裴玄,請求回東國探親,被裴玄以東國國內尚不平穩否決了。
    於是,裴羿就好像變成了透明人,沒有人再來打擾他,只有呂余偶爾過來,臉上是不能看好戲的落寞,裴羿也把呂余當作透明人,他沒有為呂余貢獻精彩好戲的義務。
  在裴羿服下最後一顆藥丸,時令也逐漸走向另一個季節的時候,從東國傳來消息,東國攝政王要出使南國,裴玄在東國進來的出使書上蓋上了南國的玉璽。
「陛下,有好一陣子沒有到偏殿走動了'」呂余在那一夜奉上茶水後,貌似不經意的說。
    「為了東國的事宜,朕的私事還是暫時往後推一推。」裴玄的嘴角露出會心一笑,在東國沒有傳來變故之前,裴玄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到偏殿去逗弄裴羿,看著他強裝鎮定的目光,看著他惱羞成怒,卻隱忍不發的模樣,讓他每每會開懷大笑。
    「呂余,讓小飛子回他處所居住。」思索了一下,裴玄下了此道命令,呂餘低頭應是,笫二天就把話交代下去。
「小飛子,雖然陛下放你離開乾清宮,但是這只是暫時的,你不要以為陛下已經放手了。」
    「多謝呂總管提醒。」裴羿逕自和呂余擦身而過,轉回他臨時居住的房舍,在半途和小六子交換了一個彼此會意的眼神,什麼也沒有交談,他相信小六子會轉告婉柔,他一切安好。
    「不過而而。」相繼於廉王裴擎和裴羿的偶遇,瑞王裴彥也等在裴羿回去的路上,他在看到裴羿時,就從對面的花樹下走過來,在裴羿給他請安時,他說:  「你要的最好是金銀珠寶,不要沾染任何權勢,否則你的下場將會是很淒慘的。」
    目送瑞王裴彥離開,裴羿看懂了他目中的輕視,瑞王也在以貌取人了,還記得他和柳煦從『迎香樓』出來回宮的路上,瑞王裴彥輕蔑的掃過他另一張普通的面具時的表情。
    淡淡的笑了笑,裴羿繼續向前走,裴彥,我要的只是父皇的承諾,其他的權勢、富貴我是不放在眼裡的,因為我擁有的是你不能想像的。
    東國攝政王親自出使南國,身為南國之君的裴玄在東國使團到達南國京都時,親自率領文武百官迎出京都,他是以接待一國之君的禮儀來接待東國攝政王擾霖。
    雖然擾霖掛著東國攝政王的名號,但是現在他實質上已經是東國最高掌權者,東國年少的皇帝已經成為他手裡的傀儡,根本不能對擾霖構成威脅了。
「攝政王,請一一」
「陛下,請一一」東國的攝政王意外的年輕,和裴瓊的年齡差不多。
    兩個分別站在東國、南國頂端的男人在京都外握手言和,一起並駕齊驅進了京都,代表著東國和南國要再一次達成和睦共處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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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應裴玄的邀約,東國攝政王沈霖居住到了,南國專門接待外國使團的寶林宮裡。寶林宮是裡外三重宮殿,中殿由使團的正使沈霖居住,左右兩座偏殿供使團的隨從居住,南國還有專門在寶林宮伺候的僕役和使女。
  裴玄親迎沈霖到寶林宮中殿下馬,二人笑著寒暄了一回,你來我往的打了一套太極拳,裴玄在邀請了沈霖參加宮裡舉行的晚宴後,就轉回了皇宮。
  裴玄身邊的太監總管呂余,這一次又獨當一面,他調遣人手準備晚上要在御花園,舉行的歡迎東國攝政王沈霖的豪華宴會。
  凡是有資格列席宴會的官員都接到通知,在酉時攜夫人到皇宮參加晚宴。裴玄只所以要如此下令,是由於沈霖是裴玄妃子東國公主的皇叔,為了以示對沈霖的友好,裴玄特意命東國公主列席晚宴,其中也有後宮另外三個大皇貴妃。
  在舉行晚宴前,東國的公主覲見裴玄,請求和攝政王沈霖一見,裴玄也同意了。於是東國公主就遣人來到寶林宮,說要來拜訪皇叔沈霖。
  沈霖也沒有拒絕,在宮人返回皇宮回稟東國公主後,東國公主就偕同廉王裴擎來到了寶林宮,這是自東國公主和親南國十幾年後,叔侄二人再次相見。
  在裴擎的攙扶下,從車攆裡下來,站到寶林宮前的東國公主,抬頭看著宮門上的匾額,以及上面三個描金大字『寶林宮』,不由的暗歎了一聲。
  和親十幾載,今日終於得見東國親人的面……想她當日落魄奔逃到南國,卻得以存命於南國後宮,而當年陷害她、設計她的女人卻已然走進了黃泉路,這真是令人無法想像,無法不感歎啊……
  「母妃?」裴擎不知東國公主心裡的感歎,也沒有東國公主心中的躊躇。東國攝政王沈霖對他來說是一個陌生人,他的母妃雖然是東國人,但是他是南國人,若不是東國公主強壓著他到此,他是不肯面見沈霖的。
  「母妃只是感歎歲月無情和無常罷了,我們進去吧,不要讓攝政王久等了。」東國公主怎不知身邊兒子的想法,但是為了裴擎今後的前程,她們母子是必須要來拜見攝政王沈霖的。
  沉默的陪同東國公主進了寶林宮,來到了中殿前,早有沈霖身邊的官員迎接在院子裡,看到東國公主母子二人,他們快步迎上來,口裡稱道:「瑤皇貴妃,廉王爺,王爺在大廳等候,請……」
  東國公主聽了二人的稱呼,眉頭不易覺察的皺了一下,而裴擎到沒有什麼感覺,他就是南國的廉王。
  「有勞。」東國公主神情恢復的很快,又堆起了滿面笑容,不能和攝政王身邊的人交惡。
  推開裴擎攙扶的手,東國公主款款的走上台階,踏入大廳裡,向著坐在大廳正中央首位上的俊逸男人,行了東國最大的禮節,口裡說道:「東國大長公主沈瑤,拜見皇叔。」
  「南國廉王拜見東國攝政王。」裴擎的語氣是生硬的,他有些不能接受沈瑤的謙恭,自小,他就被沈瑤教導,他是具有兩個皇家血脈的最尊貴的皇子,除了皇帝不能向任何人彎腰。但是,今日沈瑤卻謙恭的跪拜沈霖。
  心中除了不悅,裴擎的心裡還有一線的訝異和不屑,他沒有想到在東國一手遮天,令皇太后日夜恐懼的,讓他的母妃抱有幻想的攝政王,竟然是如此的年輕,幾乎是和他的母妃一般的同齡人。
  他的不屑來自於,靠在沈霖椅背上的有著一張可愛娃娃臉的少年,那少年也不管這是否是正式場合,也不管來訪的是南國尊貴的大皇貴妃和廉王,就那麼明目張膽的,懶洋洋的趴在椅背上,還把大剌剌的目光投向他們。
  沈瑤卻沒有裴擎的訝異和不屑,她似乎沒有看到那個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少年,她也知道東國關於攝政王和皇太后的緋聞都是虛假的,是皇太后為了剷除攝政王而故意散播的流言蜚語,沈霖其實根本不喜歡女人,他只喜歡可愛的男孩子。
  沈瑤在心中認定了,這個可愛的男孩子就是沈霖的新寵,沈霖一向對他的男寵都是很縱容的,一個原本卑賤的人,很容易養成在得勢後的猖狂、囂張,但是,沈瑤在心裡冷笑著,等你失寵的那一天,你就會知道沈霖給你的不只是榮耀,還有最黑暗的地獄。
  在裴擎觀察沈霖的時候,沈霖也在看著裴擎母子二人,沈瑤變了,不再像昔日在東國的傲慢,她懂得了收斂和適時的謙恭,但是她卻依然教養出來了一個傲慢如往昔的她的兒子,這就是她的失敗,不甘心,也不能拿自己最看重的冒險。
  「免。」沈霖淡淡的說,揮手,他傲慢不把沈瑤放在眼裡的語氣和態度讓裴擎握拳,卻在沈瑤的警告裡,不得不忍氣吞聲的坐到沈瑤的下首。
  「皇叔,十幾載不見,風采更加遠勝往昔。」沈瑤笑著說,極力的想拉近和沈霖的距離,不提防被可愛娃娃臉的少年,狠狠的瞪了一眼,讓沈瑤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有點掛不住的意思。
  沈霖為什麼對這個少年如此的縱容,以往他再縱容男寵,也會讓他們知道分寸,為什麼今日卻破例了,這個少年對他如此特別嗎?
  裴擎沒有沈瑤的顧慮,他也狠狠的回瞪回去,可愛娃娃臉的少年在接觸到裴擎的目光後,一下子委屈的縮到了沈霖的懷裡,沈霖一邊輕拍他的背,一邊淡淡的對裴擎說:「廉王,你嚇到我的小傢伙了。」
  裴擎猛地站起身,冷冷的對沈霖說:「裴擎已經見過攝政王了,就此告辭!」說完也不理睬眾人的反應,他一個人逕自蹬蹬離開了寶林宮。
  「皇叔……」沈瑤急忙向沈霖解釋:「擎兒,年級還小,脾氣難免嬌縱了一些,還請皇叔見諒。」
  「年級小,不能做為嬌縱的理由,沈瑤,你在南國後宮苟活十幾載,把這個道理也忘記了嗎?」沈霖卻不贊同沈瑤的話,他毫不留情的打擊著她:「這就是你教導出來的兒子?沈瑤,你令本王很失望。你要知道,有些人小小年紀,卻已經懂得進退有禮。」
  「皇叔,擎兒在南國傲一點,才不會被欺負,沈瑤是東國的公主在南國後宮,一直為她們所排斥著,沈瑤可以隱忍但是擎兒不能,他越是隱忍,就越是會失去上位的機會。」沈瑤急急說著,沈霖怎知她十幾載在南國後宮如履薄冰的處境。
  就只為她不是南國人,所以即使後宮裡的女人互相爭鬥,也會在面對她時,有志一同的對外排她。
  「你想讓裴擎上位?」
  「是,皇叔,只要擎兒上位,對皇叔也是一件好事,擎兒不會和東國交惡,也不會和皇叔交惡。」沈瑤急於向沈霖表白,她太需要沈霖的助力了,只要沈霖肯把那個給了裴擎,裴擎就會有很大勝出的機會了。
  「本王看未必……」沈霖搖搖頭:「沈瑤,裴擎只認為自己是南國人,根本不承認他的身體裡流有東國的血脈,而且,沈瑤,你只所以求本王相助,是為了有朝一日讓裴擎連東國也一併吞併了,是嗎?畢竟,本王是不可能留下血脈給東國。」
  「皇叔,我……」沈瑤看到沈霖有拒絕的意思,就撲通一聲跪到在地上:「我也是為了讓東國,不落入旁支的手裡,皇叔,把東國交給擎兒,甚於交給虎視眈眈的旁支。我會教導擎兒,不忘東國血脈。」
  「已經遲了……」
  沈霖的話讓沈瑤猛地睜大了雙眼:「皇叔,你的意思是?」
  「本王有兩個意思,第一,你現在教導裴擎已經太遲了,他不會也不屑於承認東國的血脈。第二,沈瑤,本王今日就明白告訴你,本王已經收了弟子。」沈霖拒絕了沈瑤的請求,他的弟子只能是那個人。
  「已經太遲了嗎?」沈瑤失神的跌坐下來,她怔怔的看著沈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卻是徒勞了。
  「沈瑤,你若是想要裴擎上位,就在南國努力,不要妄想東國的助力,本王言盡於此,來人,送客……」沈霖長袖一揮,也不等沈瑤離開,就帶著可愛少年到裡間去了。
  沈瑤失魂落魄的走出寶林宮,在寶林宮前站了一會,她回轉頭,看著寶林宮三個大字,神情間浮上了一絲的猙獰:「皇叔,你說你有弟子了,若是你的弟子出了意外,你要選擇的就只有擎兒了。」
  想到這裡,沈瑤不由的振奮起精神來,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找出沈霖的弟子是誰?
  「小飛子,今夜陛下要宴請東國的攝政王,你的傷也痊癒了,一同到宴會上伺候吧。」忙碌中的呂余還不忘到裴羿居住的房舍,殷殷叮囑:「你也好見識見識,東國攝政王的威風。」
  其實呂余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裴羿,見識一下沈霖身邊的少年,看那少年乖順、服帖的模樣,就知道他調教的很好,而那少年也很識趣。
  「是。」裴羿是不知道呂余的心思,按理他也應該在裴玄身邊伺候。
  「好好,看一看,啊……」呂余擱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就閃人了。
  在裴玄要出發到御花園時,呂余先在他面前透了透風:「陛下,奴才安排小飛子也在晚宴上伺候。」
  「嗯。」裴玄點點頭,他也注意到了沈霖身邊的少年,但是他和呂余想的卻不一樣,在他看來裴羿是不可能變成,那個乖順、服帖的少年。
  裴羿等呂余安排要在晚宴上隨侍的人,都鴉雀無聲的等在乾清宮外,看到裴玄乘坐的軟轎出來,都跪下請安,然後跟上軟轎徐徐往御花園去了。
  沈霖大剌剌的攜著可愛娃娃臉少年一同進宮,和裴玄在御花園門口相會,二人都下了轎子,並肩向御花園裡走進去,裴羿掃了緊跟在沈霖身邊的少年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所有安排列席晚宴的官員,以及他們的夫人,還有後宮的四大皇貴妃都在御花園裡等待著,在裴玄和沈霖並肩走過來後,都跪下向裴玄高呼萬歲。
  裴玄揮手,說:「免。」
  今夜的晚宴分為兩部分,官員和東國使團的成員都分列在東邊,中間有輕薄的軟紗相隔,西邊是四大皇貴妃和貴婦們的席位。
  在裴玄和沈霖一同落座後,南國的王公貴族和東國的團員都坐到了東邊,而由四大皇貴妃帶領,貴婦們陸續來到西邊席位上。
  裴羿在四大皇貴妃裡,一眼就認出了瑤皇貴妃的身影,她和沈霖有幾分相似,和沈霖一比卻顯得有些畏縮,彷彿她的肩膀上有著難以負擔的重壓一般,一個女人要在異國他鄉求,獨自生存必定是不容易的。
  目光再從其他三大皇貴妃的身上掃過去,裴羿的目光定在了坐在首位的,身材豐滿、穿著淡雅,神情卻冰冷的女人身上。
  彷彿感應到裴羿的視線,那個女人也把目光投過來,在看到裴羿的一剎那,目光閃了一閃,有驚愕、有了然、有厭惡,還有一份遙遠的悲傷在這些情緒裡若隱若現……
  接著女人就猛然轉頭,不再看裴羿,裴羿也收回了注視的目光,一旁的呂余壓低了聲音說:「小飛子,那個是四大皇貴妃之首的儀皇貴妃。」
  原來他沒有看錯,只是為什麼儀皇貴妃會在看到他時,露出那麼複雜的目光呢?
  裴羿的心思沒有過多的放在儀皇貴妃的身上,他和儀皇貴妃不過是掛著『養母子』名義的陌生人。他的目光移向南國王公貴族那邊,裴瓊就在距離裴玄不遠的座位上,在接收到裴羿的目光後,向他投來一個哀怨無比的眼神。
  在裴羿和儀皇貴妃互相打量的時候,裴玄就已經宣佈宴會開始,美酒佳餚都陸續呈上來,還向沈霖等人獻上了南國舞蹈,晚宴在和樂融融的氣氛裡走向了高%潮。
  在舞女退下的空隙裡,沈霖對裴玄說:「陛下,本王此次前來南國一是為了和南國交好,二是為了一個人。」
  沈霖的話在南國這邊掀起了無數的波瀾和震盪,除了瑤皇貴妃,包括裴玄、裴擎在內的南國眾人都受到了不小的震動,裴玄很好的控制了表情,保持著他一貫的溫和平靜。
  裴擎卻是大為震驚了,他看看沈霖再看看瑤皇貴妃,心裡不由的泛起一種很古怪的感覺,難道東國攝政王也是注重血統的人嗎?
  四大皇貴妃裡有兩個變了臉色,是元皇貴妃和連皇貴妃,她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元皇貴妃把視線投向了瑞王,而連皇貴妃卻把目光投向了瑤皇貴妃和裴擎。
  若是裴擎得了沈霖的助力,想要超越雍王和瑞王上位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沈霖此次到訪南國,是為了表明他要助裴擎一臂之力的決心嗎?
  但是為什麼瑤皇貴妃的臉上、目中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有一種隱隱的怨恨表情呢?
  「為了什麼人?」裴玄平靜的問,在他的心裡和其他人的答案是一樣的。想要插手南國的繼承人事宜嗎?沈霖,朕是不會給東國操控南國的機會的!
  但是南國和裴玄都不知道,沈霖接下來的話,卻好似一道滾雷落在他們的頭上,讓他們措手不及和震驚不已!
  「為了本王的繼承人。」沈霖淡淡的答,把南國君臣的表情盡收眼底,在眾人露出果然如此表情後,他卻把目光投向了裴玄身後站立的裴羿,說:「羿兒,是你站出來的時候了。」
  裴羿從容走上前,對著沈霖拜下去,口中說:「弟子裴羿拜見夫子。」
  『哄』的一聲,裴羿的話徹底讓南國的陣營裡掀起了滔天巨浪,南國王公貴族手裡的酒杯滾落,四大皇貴妃倏然失態的打翻了酒杯,瑞王猛抬頭,裴擎的手成拳,猛地擊打在桌上。
  他們不能置信的是,東國的攝政王沈霖的弟子,竟然是在乾清宮當值的小太監一名,這其中有什麼陰謀?這是沒有猜中裴羿身份的人的猜測,這個小太監其實是東國攝政王沈霖,安插在皇帝身邊的奸細!
  而後有人又猛然想到,皇帝最近想要收的新男侍,好像就是這個小太監,他們越發的肯定這是東國的陰謀了,因此他們看向裴羿和東國眾人的目光裡是憤怒,但是東國使團群裡也是一片嘩然,他們也驚訝的看向裴羿,攝政王的弟子竟然是南國人嗎?為什麼攝政王選擇的繼承人竟然是南國人呢?
  裴玄冷落了裴羿十八年的結果,就是南國人徹底的忘記了他們還有一個太子,這個太子其實名叫『裴羿』!
  但是柳煦和裴瓊猛地躥起來,裴瓊更是一步跨出來,把震驚和不置信都寫在了臉上:「小飛子——,你是誰!?」
  裴瓊不能說不感到震驚,在場的眾人裡他是記得南國太子的人之一,十八年前裴玄冊立了太子『裴羿』,而眼前這個他自認最投緣的小酒友,擁有最澄澈眼眸的小飛子,就是十八年來皇兄不聞不問的太子嗎?!
  在一片的混亂裡,現場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人,就只有裴玄了,但是若是你仔細看,就會看到他握緊的酒杯上有細小的裂痕,就連呂余也是驚愕的看向裴羿:「小飛子,你是誰?」
  他記得,記得南國太子的名字『裴羿』,小飛子和南國太子是同一個人嗎?!
  裴瓊和呂余問出了同一個問題,而柳煦卻能肯定裴羿的身份,他卻不知道裴羿和東國攝政王沈霖的師徒關係!羿兒,為什麼要向自己隱瞞呢?柳煦看不到裴羿的表情,他用力的握緊手,羿兒,舅舅相信你不是故意要隱瞞的,舅舅相信你,羿兒……
  在一片混亂裡,沈霖笑著說:「羿兒,向他辭行吧。」
  「是,夫子。」裴羿在南國人憤怒的視線裡,依然從容的轉向了裴玄,和他的眼神碰撞上的那一刻,他說:「兒臣裴羿,拜見父皇。」
52
  俗話說得好,一石激起千層浪,但是裴羿投下的這塊石頭,卻沒有激起更高的大浪,反而一下子砸熄了所有的滔天巨浪,讓原本群情激奮的南國王公大臣,以及很不解的東國使臣都化作了,一尊尊瞠目結舌的雕像。
  南國王公大臣變僵硬的原因是,這個貌似東國的間諜,實則南國太子的人,還有可能成為皇帝的男侍,這是多麼荒謬的事!而且這個轉折太快了,讓他們一時無法適應,從皇帝的男侍到南國的太子,這是什麼情況?!
  東國使臣卻在想,難道攝政王這一次來,是為了彌補他欠下的風流債,但是一向以貌取人的攝政王,會看中如此平凡的少年嗎?!
  有風吹過,吹起片片落葉,有的還飄落到雕像上,成為很明顯的裝飾物。
  四大貴妃裡有兩個化身為雕像,唯有瑤皇貴妃還能轉著僵硬的脖子,看向沈霖的方向,她嘶嘶的盯著沈霖:「皇叔,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竟然選擇了南國的太子!還是不為重視的太子!」
  儀皇貴妃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她有穩住了,但是她的雙手還是緊緊的嗯在桌案上,用力的深深呼吸了一下,才能讓自己勉強平靜下來。
  她的目光也緊緊的鎖在裴羿的臉上,目光裡是震驚、是訝異,還有不置信和幾分譏嘲!慢慢的搖著頭,儀皇貴妃難以置信的用帕子摀住紅唇,這個小太監竟然是鳳儀皇后的兒子嗎?!
  不!儀皇貴妃在心裡大聲的吼道,他不可能是鳳儀的兒子,他哪裡有半點鳳儀的絕代風華,頂著一張平凡到讓人看一眼即忘的臉,就大言不慚的冒充鳳儀的兒子,真是不能原諒!
  用力的抓緊錦帕,儀皇貴妃的目光若是鋒利的劍,定會把裴羿的心口給穿透了。
  瑞王裴彥不能再保持平日的從容,他捏在手裡的酒杯這一次終於滾落到腳下,嘴角上的自若也僵住了,而裴擎也終於把面前的桌案給擊碎了,幾乎要怒髮衝冠了!
  他們的臉上都是震驚加不置信的表情,眼前的小太監就是他們有著相同血脈的皇兄嗎?不可能!
  柳煦最終退回到他的座位上,他看著面對裴玄從容而跪著的裴羿,閉目仰頭,羿兒,你好……嘴角浮上欣慰的笑意,他在心裡說,姐姐,你看到了嗎?
  你的兒子終究不是凡塵俗人,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時候,他卻已經找到了最有利的後援,他已經不是我眼裡那個被冷落,孤寂無助的孩子了……
  猛地喝盡杯中酒,柳煦已經釋然了,他是裴羿最親的人,裴羿亦是他最親的人,即使他隱瞞了,也必定有他的理由。
  和柳煦相比,裴瓊就不能如此快的釋然,他怔怔的看著背對著,跪在裴玄面前的裴羿。這還是他認識的小飛子嗎?
  不,他不是他記憶裡的小飛子!閉目,腳下有些踉蹌,裴瓊連連後退了兩步,才堪堪的站穩。他多麼希望小飛子沒有說出剛剛的那句話,他多麼希望小飛子不過是和毓慶宮裡的太子同名同姓,但是,眼前實實在在的裴羿卻告訴他,他不過是是自欺欺人!
  「哈哈……」裴瓊無聲的笑了幾聲,面容有無限的淒涼,毅然轉身,裴瓊急急的飄出了皇宮,他不能再停留在這裡,若是多停留片刻,他會忍不住上前,揪住裴羿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麼要隱瞞?!
  但是,裴瓊心裡更多的是無奈,他根本沒有理由質問,打從一開始就是他一廂情願的認定了,裴羿是宮裡當值的小太監小飛子,是他,是他!
  呂余的目光也是一瞬不瞬的盯著裴羿,他就是毓慶宮裡的太子裴羿?!他怎麼可能是那個裴羿!
  呂余還記得十八年前,是他親手把睜著兩隻黑溜溜大眼睛,粉嫩可愛,不哭不鬧的小嬰孩,交給了鳳儀皇后的貼身宮女婉柔,看著她抱著小太子走進了毓慶宮裡。
  十八年裡,不曾有人注意過毓慶宮的一舉一動,除了被剝奪了實權的大將軍柳煦,沒有人接近毓慶宮,於是從裴玄到呂余再到宮裡的其他人,都逐漸的遺忘了太子,若不是幾日前裴瓊有意提起,就連他,呂余也要徹底遺忘了。
  而今,卻有一個人,一個他認為是很澄淨、可愛、純情的小太監,明明白白的大聲的告訴眾人,他就是南國的太子裴羿,這讓呂余是無法接受的。
  感覺到有冷冷的視線投過來,呂余把目光移過去,碰撞上的是東國攝政王的目光,呂余猛地一震,他才恍然想起,南國的太子好像還是東國攝政王的繼承人,這又是什麼混亂狀況,而且還不止這些,他竟然還在不停的慫恿陛下,收過去的小飛子現在的太子裴羿為小寵物!
  猛然想起這件事的呂余,又想起了在宮裡、宮外流傳的謠言,他驀然看向變成雕像的王公大臣,那些人的臉上流露的正是對這件突發事件感到太荒謬的表情。
  「要殺了這些人嗎?」呂余在心裡動了動念頭,後來卻又放棄了,因為他知道裴玄若是看中了一個人,是不管他是什麼身份的,即使小飛子是南國的太子,即使小飛子是他的兒子,他若是要,必定會得到,而不會有所顧忌。
  想到這裡,呂余就退後一步,老老實實的站到裴玄的背後,眼觀鼻、鼻觀心,不再看任何人。
  裴玄捏住酒杯的姿勢不變,他的表情也沒有改變,他看著跪在腳下的裴羿,這就是他冷落了十八年的皇子,南國的太子……
  是一直在怨恨他嗎?所以他就用如此震撼的出場,來提醒他,你是我的父皇,我是你的皇子!
  嘴角浮現一絲冷笑,裴玄慢慢的喝盡了杯中酒,再慢慢的放下酒杯,他此時的神情不再像初聞裴羿是沈霖的弟子時的略微的僵硬,而是好整以暇,從容俯視著他這個即熟悉又陌生的皇子。
  他們父子之間相識的過程,還真是驚天動地,若是你在怨恨朕十八年的冷落,今日這個相識的契機選擇的不錯,的確給了所有人以重擊!
  目光一一掃過變成雕像的眾臣,裴玄淡淡的說:「今日宴會到此結束,都告退吧!」
  「是,是!」所有參加宴會的王公大臣此時放如夢初醒,一個個忙不迭的跪下告退:「臣等告退。」
  說完就帶著自己的家眷急急的退出了,這場注定了不平凡的宴會裡,他們一個個恨不得沒有參加今日的宴會,就不會遭遇如此尷尬的境地了,只希望不要被皇帝滅口,他們會很小心的不說出今日發生的一切。
  「你們也都回宮去吧。」裴玄又命令四大皇貴妃,由儀皇貴妃帶領,四大皇貴妃也一一告退了,在離開的時候她們的目光都從裴羿的身上掠過去,目光裡是複雜的情緒。
  「裴彥,送裴擎回他的廉王府。」裴玄也不給裴彥和裴擎留下來的機會,裴擎想要說什麼,卻被裴彥匆匆拉離了現場。
  「你們也回寶林宮等候。」看到裴玄從容不慌不忙的遣退南國的人,沈霖也開口,讓東國的雕像退下去。
  「是。」縱使心裡滿腹疑雲,東國的使臣也不敢違逆沈霖,一個個帶著好奇陸續離開了。
  等所有應該離去的人員清場,裴玄這才看向裴羿,溫和的問道:「你是朕的太子裴羿?」
  「是,父皇,兒臣是裴羿。」裴羿應話。
  「柳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小飛子就是朕的太子裴羿嗎?」裴玄的目光移向沒有被遣退的柳煦,柳煦也跪到了裴羿的身邊:「臣從一開始就知道。」
  「攝政王,你是如何成為裴羿的夫子,朕,對此事沒有任何印象。」裴玄絲毫不像是受到打擊的人,讓沈霖身邊的少年盯著他看了好幾眼,然後低低的對沈霖說了一句什麼。
  「陛下,十年前是呂總管親自找到在南國遊歷的本王,本王方成為了南國太子的夫子。」沈霖淡淡的回答,讓呂余猛地看向他。
  一直看了良久,呂余才從沈霖的面容上看到了幾分似曾相識,他不由的脫口而出:「難道你就是十年前,在南國京都外的小小私塾教書的先生嗎?」
  十年前,呂余奉裴玄的命令,到宮外找一名民間夫子,前往毓慶宮教導太子裴羿,於是,他就在京都近郊轉了轉,在一個很簡陋的私塾外,聽到了朗朗讀書聲,循聲找過去,呂余就看到了正在教學生讀書的夫子。
  二人簡單的攀談了幾句,呂余就相中了這個過著半隱居生活,不思進取的夫子,三言兩語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半強迫的把他請進了宮裡,成為了太子的民間夫子。
  「不錯,十年前本王正好隱居在那裡,碰巧和呂總管相遇,進而才能教導這個讓本王稱心如意的弟子,也找到了本王的繼承人。」攝政王點頭笑著:「本王還要多謝呂總管,讓本王四處遊歷而不可得時,找到了如此美玉。」
  呂余的臉皮躊躇了幾下,最終還是緊緊閉上嘴唇,在內心裡他卻恨不得把這個攝政王給踢出去,還從來沒有人膽敢如此戲弄他!
  攝政王懷裡可愛娃娃臉的少年,哈哈笑了幾聲,對著呂余扮了一個鬼臉:「南國的人好有趣。」
  「柳煦,你也退下去。」裴玄不理睬呂余和攝政王的暗潮洶湧,直接命令柳煦退下去,柳煦看看裴羿,卻沒有理由留下來,不得不也告退出宮了。
  有東國攝政王在,羿兒不會被處罰吧,柳煦在頻頻回首裡,離開了皇宮。
  「攝政王,裴羿雖然是你的弟子,但是他是南國的太子,亦是朕的皇子,這也是朕的家務事,請你也回轉寶林宮。」
  「陛下,裴羿不只是南國的太子,也不只是你的皇子,他亦是本王的繼承人,本王不能把他獨自一人留在南國皇宮裡。」沈霖毫不相讓,他不相信裴玄是真的無動於衷,沒有受到絲毫的打擊。
  裴玄現在愈是平靜,那麼他獨自面對裴羿的時候,就愈會反應激烈,雖然裴羿能夠自保,但是裴玄是他的父皇,他會有所顧忌,不能讓裴羿落單。
  「攝政王,可是考慮清楚了,你真的要裴羿做你的繼承人嗎?」裴玄也不惱,臉上也不變色,只是步步緊逼。
  「本王從不食言。而且……」沈霖一錘定音,他的目光落在裴羿的身上,溫柔包容:「像羿兒如此好的孩子,本王沒有理由把他排除在外,也只有目光短淺的人才看不到羿兒的好。」
  最後一句話,沈霖是意有所指了,呂余的臉頰再度抽搐了幾下,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
  「做你的繼承人,和南國的太子相比,他選擇了前者嗎?」裴玄的目光也移過來,不為沈霖故意激怒所動。
  「他選擇了做本王的繼承人,而不是南國的太子。」還記得十年前站在毓慶宮的花樹下,那個有著寂寞眼眸,卻依然眼神澄澈的孩子,看到他的出現,眸中閃過的驚喜。
  「你是誰?」小男孩問。
  「我是你的夫子。」笑著牽起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和他記憶裡那個人想重疊了,這一次不會放開你的手了,他在心裡說。
  「夫子,我是裴羿,南國的太子。」小男孩掙脫他的手,小小年紀卻禮儀不缺。
  「裴羿,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你可以任選其一,你不用現在就做出決定,等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
  一大一小兩個人,相攜走進了毓慶宮裡,從那一刻起沈霖教導給裴羿的不是權謀計算,而是一部部國與國的興亡史,他要裴羿自己做決定,要選擇哪一個。
  「夫子,我要做你的繼承人,不做南國的太子。」當裴羿說出這個答案時,沈霖其實已經預料到了。
  只是在他提出要裴羿跟他離開時,裴羿暫時拒絕了:「夫子,我想確認一下。」
  沈霖無法忽略裴羿眼裡隱隱的渴望,於是他和裴羿約定,在他重掌東國大權後,就會前來南國帶走裴羿,不管他是否已經被承認了。
  「陛下,讓一個孩子對你失望是你的損失,本王只是要讓這個孩子去過他選擇的生活。」沈霖和裴玄的目光相互碰撞上,彼此都不肯退縮,二人的目中都寫滿了不會相讓的堅決。
53
  在裴羿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就代表著沈霖不會再放手,為了讓裴羿順利的接替他的位置,於是他轉回東國,聯絡在他出東國前命令潛伏下來的舊部,一舉誅殺了東國年輕的皇太后,他重新站到攝政王的位置上。
  「裴羿是朕的兒子,亦是南國的太子,攝政王,如此急迫的要帶走裴羿,是因為東國無人了嗎?」裴玄擺手,呂余立即機靈的上前倒酒,裴玄擒著酒杯在手裡,也不立即喝下去,只是慢慢的把玩著,有沈霖的面容映射到他手裡的酒杯上。
  「東國有很多人才,但是本王只認定了羿兒。」不用沈霖動手,他懷裡的少年已經搶著給他斟滿酒杯,捧到沈霖的唇邊:「有好酒放著不飲,太可惜了。」
  沈霖就著少年的手喝下杯中酒,那副閒適的姿態,依然是在無聲的挑釁著,呂余默不作聲的看著少年的動作,這少年的膽子也忒大了點,剛剛他的話也屬於挑釁的範疇了,這東國的攝政王是故意縱容嗎?
  「把朕的兒子教導成東國攝政王的繼承人,攝政王,你好手段。」裴玄把酒杯放到唇邊,慢慢的飲著,目光有意無意的向裴羿看過去,裴羿一直低著頭,不參與到裴玄和沈霖的爭執裡。
  「是你親手把他送給東國,這時候你怨不得他人!」娃娃臉可愛少年這一次,是搶著諷刺裴玄,而沈霖擺明了是故意放縱。
  當呂余冰冷的目光投向少年時,少年沒有再躲起來,而是回給呂余一個燦爛的得意的笑臉,分明在說,你奈我何?!
  呂余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遠方,他攏在袖子裡的手也緊緊的掐住袖角,這少年太不識好歹了,魯莽的有點愚蠢。即使是沈霖的男寵,也不能如此不顧身份,難道,沈霖要這少年做炮灰嗎?!
  現場的氣氛在一剎那陷入了僵局裡,沈霖故意刺激裴玄,而裴玄一直在隱忍著,他表現的很冷靜,一直不為沈霖所動。
  飲盡杯中酒,裴玄握住了手中的酒杯:「沈霖,裴羿即使選擇做你的繼承人,他依然是朕的兒子,朕和他之間還有話要說,事關朕的家務事,你在場多有不便。現在朕可以向你保證,不會動他分毫。」
  裴玄說這番話時,雖然語氣是平靜的溫和的,但是旁人也能覺察到他話裡的陰沉,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若是沈霖再執意糾纏,裴玄會做出什麼,沒有人能預料到。
  「羿兒?」沈霖不回答裴玄的話,也把目光投向裴羿,他可以退出,讓他們父子相談,但是他要裴羿答應他,不能因裴玄是他的父皇,就有所相讓。
  「夫子,我可以。」裴羿也不看裴玄,抬頭看向沈霖,他用眼神告訴沈霖,他不會毫不反抗的。
  「好,羿兒,若是你有所閃失,即使傾東國之力,即使為師要困於南國,也不會放任不管!」裴玄想要困他在南國也不是易事,這次出使南國為了順利帶走裴羿,他帶來的可以說幾乎都是東國的精英。
  「裴羿是朕的兒子。」裴玄淡淡提醒,沈霖也不答話,逕自帶著娃娃臉少年離開了。
  等確認了沈霖真的離開之後,呂余也就帶著御花園裡伺候的太監、宮女退出了御花園,在讓這些人退值時,呂余說:「今夜的事若是被咱家聽到,有誰膽敢私傳出去,仔細你們的腦袋,咱家不會讓你們孤單上路,你們家中有誰咱家都會一一照顧到。」
  「呂總管,奴才(奴婢)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看到。」一群的太監、宮女齊刷刷的跪到,戰戰兢兢的說,他們沒有想到今夜差一點就要葬身在御花園裡。
  「好了,記著就好,你們都是咱家使出來的人,應該懂得分寸,都退下去吧。」呂余擺手,隨後吩咐暗衛守好御花園四周。
  微風輕拂,御花園裡真正就剩下了父子二人,坐著的裴玄和跪著的裴羿。裴玄不開口,裴羿也不開口,他們也在僵持著。
  裴玄此時方仔細的看向裴羿,不是做為乾清宮當值的小太監,也不是做為他想要的男侍,而是做為被他冷落了十八年的皇子。
  低垂溫順的頭,挺直的背影,看起來是一副溫順無害,但是裴玄在裴羿的身上又看到了,那一日他們父子初遇時,裴羿倔強固執的身影。
  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案,裴玄不急於開口,既然裴羿已經自曝身份,給了東國和他最大的震撼,就沒有其他能讓他心情大幅度起伏的事情了。
  裴羿低垂著頭,裴玄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挺直的鼻翼,以及單薄白皙的下巴,在裴羿的臉上停留了一會,裴玄才收回目光。
  只所以沒有在初遇時,就認出他也是他的皇子之一,就是因為裴羿頂著一張平凡清秀的臉,不能讓任何人把裴羿和二十年前的,那個女子聯繫到一起,他們之間的確沒有絲毫相似的地方。
  裴玄不動聲色,裴羿也在隱忍著,他感覺到裴玄的視線落到他身上,視線裡還是有著一分的質疑……
  用最直接的方式來告訴裴玄,父皇,請你放手,我想要離開南國。在今夜在說出來之前,他就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也會預料到柳煦和裴瓊的反應,需要解釋嗎?不,若是解釋了,才是對柳煦和裴瓊的傷害。
  「裴羿……」裴玄突兀的開口。
  「兒臣在。」裴羿及時應話。
  這句話後父子間又是一陣沉默……在裴玄開口後,裴羿就忽然有了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沉默這個感覺。
  「裴羿!」裴玄瞬間移動到裴羿面前,手指輕叩住他的下巴。即使心裡有所準備,但是裴羿還是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裴玄驚到了。他下意識的就向後退去,卻發覺根本逃不開裴玄的掌控。
  「今夜你是不惜一切,孤注一擲了嗎?」裴玄猛地抬起裴羿的下巴,讓裴羿平凡的臉映入他的視線,也讓裴羿清楚看到他溫和表現下的冰冷。
  「不是,兒臣不是不惜一切,也不是孤注一擲。」裴羿靜靜的和裴玄對視著,不受裴玄隱藏的冰冷的驚擾:「兒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裴玄忽的就發作了,若說在南國眾臣和東國攝政王的面前,他必須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能露出一絲被震撼的破綻,現在他可以不必隱藏自己的真實了。
  一把抓起裴羿,裴玄輕鬆的越過一叢半人高的花叢,帶著他來到御花園的一座八角亭裡。猛地用力的把裴羿摜到欄杆上,在做這些的時候,裴玄還是不自覺的控制住了力量,讓裴羿雖然撞在欄杆上,只會感到有些微的痛,而不會有實質的傷害。
  「你說……!」裴玄的目光在月色下忽明忽暗,蘊含著正在凝聚起來的風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目光逼視著裴羿,裴玄的話語很溫和:「你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是,兒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兒臣是南國的太子,是父皇你親自冊封的太子。」裴羿的背緊緊的貼在欄杆上,探下身來的裴玄把裴羿整個的籠罩在他陰影裡,讓裴羿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殘暴。
  「你執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朕,你是朕的兒子嗎?」裴玄不怒反笑,他的手指緊緊捏著裴羿的下巴,不讓他有躲避的可能。
  「父皇,兒臣之前會在意自己的身份,但是現在不會在意了,兒臣,不是在提醒父皇,兒臣只是想告訴父皇,在乾清宮當值在你身邊的是裴羿。」
  不能躲避,裴羿也不想躲避,他不用刻意去提醒裴玄什麼,在之前他心底還有一分僥倖,有一分渴望,但是被裴玄親手掐斷了那份僥倖和渴望,於是,他就真正的放棄了。
  今夜他只所以會自曝身份,就是想要告訴裴玄,從今往後我不再是南國的太子,我自願放棄這個身份。
  「不是為了之前朕要你做朕的小寵物?」裴玄的神情好像有些改變了,雖然很細微的確是改變了:「不是為了告訴朕,你是朕的兒子,若是朕收你做小寵物,就是違天倫逆天理嗎?」
  裴羿安靜的看著裴玄,裴玄也任憑他看著,許久,裴羿才開口:「父皇,即使知道兒臣是裴羿,你會放棄心裡的執念嗎?」
  他根本不用裴玄來回答,裴羿在裴玄的目中看到的,依然是想要得到的霸道,而不是有所顧忌。
  縱使知道了他就是他的兒子,裴玄也沒有任何的收斂,他只所以會憤怒,不過是為了裴羿要離開,卻不是他揭露了是南國太子的身份,所以裴羿在自曝身份時,沒有絲毫要以此來讓裴玄自動放棄的意思。
  「她的兒子果然不同凡響,這其中也有朕的功勞。」裴玄狂妄的說,目光裡正在凝聚的風暴轉瞬即逝,他甚至露出了更加溫柔的笑容,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在裴羿的臉上劃過:「朕,二十年前冊立她為皇后朕曾經猜測過,她和朕的兒子會是怎樣的人?現在看來,在你身上流淌的朕的血脈也佔據了一半,和她平分秋色了。」
  「她是指兒臣的母后嗎?」裴羿盡量的忽略,裴玄的手指在他臉頰上的游移,給他帶來不舒服的刺感。
  「是你的母后鳳儀……」裴玄的手指停在裴羿的唇上,是淡櫻色的唇瓣,柔軟、溫暖:「這唇沒有任何的修飾,對嗎?」
  裴羿沒有說話,如果他張口,必定會含住裴玄的手指,被裴玄微涼的手指點在唇上,讓他有稍稍落於下風的念頭。
  「呵呵……」裴玄看到裴羿臉上一閃而過的慍色,愉悅的笑了,他故意不拿開手指,只為了給裴羿造成困擾:「朕沒有認出你,除了你的易容,還有你的自甘淡泊,朕和鳳儀都不是自甘淡泊的人,或許是物極必反的緣故,你隱藏了真實的自我。若是鳳儀站在這裡,她必定會把最美麗的一面呈現出來,高傲、華麗,讓後宮三千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兒臣只是兒臣,兒臣不是母后,也不是父皇。」裴羿平靜的回答,稍稍的扭轉了臉龐,讓裴玄的手指滑落到他的耳邊。
  毓慶宮裡沒有一張鳳儀皇后的畫像,婉柔也不曾提起過有關鳳儀皇后的事,裴羿也僅僅知道他的母后是鳳儀皇后,他們母子是沒有緣分相見的陌生人:「父皇,要緬懷故人請自便。」
  「緬懷故人?」裴玄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他哈哈笑了兩聲,逼近了裴羿:「朕不需要緬懷故人,對朕來說什麼都是虛假的,或許……」
  或許,唯有眼前的這個人,這個一意要逃脫的人,才被他看入了眼底。
  「父皇,可以放開兒臣了嗎?」裴羿淡淡的說,被摜在欄杆上很不舒服,再加上裴玄故意用身高的優勢困住了他,讓他即使想要反抗,也會礙手礙腳。
  「朕,不會放開。」裴玄的話意有所指:「裴羿……」
  裴玄喚,在裴羿看向他時,他說:「做朕的小寵物吧,你會發覺,同你渴望的相比也不會有所偏差。」
  「父皇,兒臣不能答應。」他想要的不是他人施捨得來的,也不會是他人強加到他身上來的生活,他想要的是……
  是自由自在悠閒度日。
  「你不答應……」裴玄挑眉:「你想現在就使用朕許給你的承諾嗎?」
  稍停:「裴羿,你想要什麼承諾?你確定會使用那個承諾嗎?」
  低沉的嗓音,灼熱的呼吸吹拂在裴羿的耳邊,讓他不能忽視,眼前的人是對他有著很深執念的人。
  「還不到時機,父皇,兒臣會提出那個承諾,但是不是現在。」要提出承諾容易,但是之後的後果他也必須要考慮到,因為他不是一個人。
  「你有話要說?」裴玄把裴羿閃爍的目光盡收眼底,你會用什麼來阻止朕的掠奪呢?
  「父皇,你要的不過是一個由倔強到順從的小寵物,宮裡宮外不只有一個裴羿。裴羿不過是在恰當的時機,遇到了父皇你,若是父皇想要,呂總管定會奉上合父皇心意的小寵物。」
  裴羿相信裴玄會注意到他,完全是因為他的倔強和不肯順從,若是他們父子初遇時,他也是唯唯諾諾的一員,裴玄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宮裡宮外或許有很多如你般的小寵物,但是裴羿只有一個……」裴羿低沉暗啞的嗓音剛傳入裴羿的耳中,裴玄的唇就印到他的唇上。
54
  驚愕之餘,裴羿下意識的就要推開裴玄,但是沒有料到裴玄大力的扣住他的脖頸,讓他無法反抗,同時趁著他驚愕無防備的時候,撬開了他的唇長驅直入為所欲為!
  裴玄牢牢的扣住裴羿的脖頸,不給他從掌中逃脫的機會,第一次他沒有得逞,而這一次他抓住機會,輕易的就得逞了。
  一手撐到裴羿的背後,狀似扶住了他,實則是更進一步困住他,讓裴羿無法後退,也無法從他手裡掙脫。
  裴玄明知道這麼做是不明智的,但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失卻理智就是他現在的寫照,他想……想就此直接佔有裴羿。
  渾身上下都叫囂著,得到他,得到他,就能困他在宮中,在他的懷中!
  一切的失控和狂暴,只因裴玄心裡升起來的,他自己也無法釐清的那份焦躁,他明明已經釋然了,他明明不為裴羿的隱瞞和震撼出場所觸動,但是心底那份焦躁是從何而來?!
  裴玄抓不住源頭,他只知道若是不找到一個突破口,他會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情來。在南國百官面前,在東國攝政王面前他不能失控,現在面對裴羿他想做點什麼?!
  單手緊緊的箍住裴羿的腰,裴玄似要把他揉進身體裡,今夜有皎潔的月色從空中灑落,似乎預示著某種變身的可能。
  裴羿被動的陷入裴玄和欄杆之間,一時間根本無法解脫,他不但承受著裴玄的壓迫,還被迫承受著裴玄的怒火。
  他沒有想到失控了的裴玄會是如此的蠻橫,雖然裴玄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怒意,但是裴羿就是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怒火在週身燃燒著,叫囂著要連他也一併焚燒了才肯罷休!
  雖然渴望出宮過平靜的生活,但是裴羿偶爾的幻想裡也從來沒有過和誰如此的親暱,夾帶著裴玄怒火和氣息的吻讓他在怔忡過後,也冰凍了一雙眼眸。
  手成拳,只要他攻擊過去,裴玄縱使反應迅速也不一定能躲開他的攻擊,但是下一刻裴羿就發現他的攻擊不能實行,因為裴玄的壓制讓他也僅僅能把手蜷縮在胸前。
  感覺到裴羿想要攻擊和反抗的舉動,裴玄的手猛地一緊,讓兩人的身體更加的貼近,而讓裴羿不能動彈。
  他不會放手,即使他們是父子,即使裴羿想要離開他,至少現在他在他的懷中,為他所擁有!
  你是朕的兒子,你是屬於朕的,朕不准你離開,抱著懲罰的念頭,裴玄加深了這個吻,恣意品嚐著裴羿的清純和青澀。
  反應青澀的裴羿令裴玄的心情大好,這個不曾被開發的人,他會在裴羿的身上烙印上獨屬於他,裴玄的烙印。
  裴羿也被裴玄抱有懲罰性質的強迫吻給激怒了,他不假思索的狠狠的咬下來,父皇,縱使我是你的兒子,我也不會屬於你,我只屬於我自己!
  沒有放開強吻著的裴羿,裴玄反而強迫他吞下被他咬傷流出來的血,之後他才挪開唇來到裴羿的耳邊,低低說道:「裴羿,記住朕的血的味道,你,只能是朕的!」
  「是嗎?」裴羿的唇上還沾有裴玄的鮮血,那點殷紅在他淡櫻色的唇上霎時醒目,看在裴玄的目中散發出無形的誘惑力。
  「父皇,很有自信,會留裴羿在宮裡做你的小寵物嗎?」裴羿不怒反笑,只是他的笑是冷冷的,好像是陽光反射在冰山上,被冰凍住了一般。
  「朕,是只有這個自信,裴羿,你要如何提出你的承諾呢?你雖然有機會提出來,但是你認為提出你的承諾有意義嗎?」裴玄也笑了,卻是勝券在握的笑容,看在裴羿的眼裡是帶著幾分貓捉老鼠的戲弄和調笑。
  裴玄就是那只把獵物追擊到無處可逃的猛獸,而他,裴羿就是會被生吞活剝的獵物,即使他尚有防抗的機會,卻也是徒勞的。
  裴羿沉默了,裴玄好整以暇的看著裴羿的沉默,俄頃,抬手指抹去裴羿唇上的那滴鮮血,他笑的是得意、霸道:「羿兒,為什麼還要反抗朕,為什麼不乖乖的順從朕,安心留在朕的懷抱裡,朕,會一直寵著你……嗯……」
  手指驟然侵%入裴羿的唇,感受著他唇裡的溫度,他輕輕的有耐心的逗弄著,等待著獵物向他服輸,乖乖的收攏羽翼變得服帖。
  「父皇,已經知道兒臣要的承諾了嗎?」裴羿沒有再咬裴玄的手指,而是就那樣含著他的手指問道。
  「你要的不就是……」裴玄所說的最後幾個字,只有裴羿能夠聽到,在滿意的看到裴羿張大了眼睛後,他攬著裴羿轉了一下,讓裴羿從被壓制變成了靠坐在他懷中的姿勢。
  「東國攝政王勞師動眾就為了把你帶離南國,朕,給你這個機會,羿兒,你要不要這個機會呢?」
  彷彿在問著和他毫不相關的話題,裴玄已經不再焦躁,開始掌控全局的興奮替換了他心裡的焦躁,裴羿在自願做棋子時向他要的承諾,他給,裴羿會開口要承諾的幾率也不過幾成。
  裴羿持續沉默著,裴玄心情大好,也就很大方的給了裴羿考慮的機會。
  「父皇,若是兒臣要的承諾是……」裴羿慢慢的開口,裴玄正捉住他的手把玩著,不提防裴羿說出的那幾個字,裴玄的反應是改抓住裴羿的脖頸,將他摁向一旁:「你想要故意激怒朕嗎?」
  「父皇許給兒臣一個承諾,兒臣自然當用則用。」裴羿淡淡的回答,好像不再擔心他現在的處境。
  裴玄和裴羿對視了片刻,他忽的湊近裴羿問:「若是朕今夜要了你,你也不打算反抗了嗎?」
  「父皇要的不過是兒臣的順從,兒臣為什麼還要反抗?」裴羿平靜的反問,他不過是在一開始誤打誤撞的引起裴玄的注意,等裴玄對他的興趣消失了就會感到無趣,也就不會再執意要讓他留下來。
  裴玄迅捷的扣住裴羿的的腰帶,他的臉有一半暴露在月色下,有一半隱藏在陰影裡,看在裴羿的眼裡有三分狠辣,三分陰沉,還有三分狡詐。
  「裴羿,朕答應你要的承諾,但是朕會給你一個終身難忘的回憶。」裴玄用力的扯開了裴羿的腰帶,把他的外衣掀開來,他的聲音是溫和的,但是他的目光卻是灼熱的。
  「裴羿,你要記住,朕對你做的所有一切,你都要牢牢的印在心底。」裴玄的目光裡燃燒著欲%望,似要把裴羿吞噬進腹中,但是他卻又強忍著這份欲%望,讓他的眼底越發的幽暗:「十八年,你在毓慶宮十八年,必定不曾嘗過這種滋味,今夜朕讓你一一體味到。」
  裴玄的壓抑,裴羿的沉默在月夜裡構成一副詭異的圖畫,默默的垂下眼簾,裴羿不去看再度失控的裴玄,現在他能確定裴玄不會強迫他交出身體。
  裴羿異樣的順從,裴玄的心情卻又無法自控,焦躁,除了焦躁,還是焦躁:「朕,厭惡這樣順從的你。」
  「父皇厭惡兒臣的所有,兒臣會更加開心。」裴羿淡淡的說,惹來裴玄更加粗暴的對待。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裴羿,你和朕心知肚明,你想要逃避也是徒勞的。」裴玄冷笑著,微涼的手探入裴羿的衣襟裡,停留在他的小腹上,那份涼意讓裴羿微微的顫慄起來,他,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他不知道裴玄要做什麼?!
  身體驀地掙動了一下,被已經預料到他會由此種反應的裴玄牢牢的緊箍住,根本不容許他掙脫。
  「想知道朕在做什麼嗎?」裴玄故意在裴羿耳邊問,他的聲音溫柔語氣卻是惡劣的,裴羿搖頭他不想知道。
  「你想要逃離朕的身邊,朕自然不會讓其他人有機會教導你,啟蒙你如何得到快樂,今夜,朕,就讓你嘗一嘗這極致快樂的滋味。」
  裴玄一邊霸道的說,一邊向下游移,手握住裴羿的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裴羿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有其他人掌握,曾經讓他備受煎熬的來源。
  曾經有過的記憶立即湧進他的腦海裡,鮮明無比,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低低的壓抑的喘息了一聲,有高熱沿著他的脖頸只爬升到臉頰上,渲染出無意識誘惑人心的無限風情來。
  「你還記得對嗎?」裴玄的話就在他的耳邊迴盪,裴羿已經不能再回答,他只能緊緊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來,有熟悉的東西再度從身體裡攀升,想要重新控制他所有的感%官。
  扭轉頭,不去看裴玄的眼,但是裴玄卻不肯輕易放過他,他故意慢慢的揉弄擠壓著,裴羿的身體就在他的手裡不停的顫慄著,顫慄著,此刻他唯有緊緊的閉上眼睛,竭力的讓自己忘記,裴玄帶給他的劇烈刺激。
  竟然比他自己那個時候,還要劇烈百倍千倍的刺激,這是為什麼?!
  「朕的手,是不是比你自己的手,還能讓你感到快樂呢?」裴玄的聲音是滾燙的,他的身體也是滾燙的,裴羿想要躲開,卻怎麼也無法躲開裴玄灼熱的身軀,只有苦苦撐著強迫自己壓下衝到喉嚨裡的呻吟,不能喊出來,不能!
  裴玄沒有錯過,裴羿臉上一閃而過的快樂,他故意繼續撩撥著:「既然感到了舒服,就不要再繼續忍耐,喊出來,嗯,裴羿……」
  「不!不能!」 耳邊是裴玄的誘哄著,裴羿強迫自己不要去聽裴玄的聲音,不要去想他的動作,不聽、不想就能擺脫這份困擾吧,裴羿在心裡模糊的想。
  裴玄看到裴羿的堅持,眼神變了:「是朕沒有給你足夠的快樂嗎?」他的語氣變得危險了,手下不停,更是直接刺激裴羿最脆弱的那一點。
  裴羿再也壓制不住,這強烈的一波波從脊椎竄升的快感,他的身體劇烈的抖個不停,不自覺的蜷縮起身子靠進裴玄的懷裡,他的唇都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依然不肯屈服於裴玄的撩撥裡。
  「裴羿,即使你不喊出來,朕,也要你知道你人生的第一筆是朕揮毫所畫上的。」裴玄在裴羿的耳邊冷冷笑著,裴羿無暇顧及,他只感覺下腹一陣痙攣,他再次經歷了一次痛苦和快樂的高%潮。
  裴玄抽手放開了裴羿,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蜷縮成一團的裴羿片刻,然後轉身離開了御花園。
  風吹拂著裴羿汗濕的臉頰,他慢慢的爬起身,手無力的扶住了欄杆,身體裡的力氣好像都在剛剛和裴玄的拉鋸戰裡耗盡了。
  仰頭閉目,御花園裡只剩下他一人,有月色灑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多謝父皇你的恩賜!」再睜眼,裴羿的眼底凝聚了一層萬年不融化的寒冰,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南國的太子,他是個自由人了。
  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裴羿調整好自己的思緒,讓滾燙的臉頰逐漸的在風裡降溫,他不能這樣走回到毓慶宮裡……
  裴玄沉默走出御花園,呂余小心的跟隨著臉色陰沉的裴玄轉回了乾清宮裡間,他已經事先打發了所有當值的太監、宮女。
  「陛下,小飛子……」頓了頓,呂余方改口:「太子殿下還是不肯順從嗎?」
  「他向朕要出那個承諾。」裴玄冷冷的說,手按到了椅背上,在一瞬間有他尚來不及發洩的怒火,從他週身迸射出來波及到呂余那邊。
  「陛下,要奴才宣召其他人前來伺候嗎?」呂余立刻明瞭裴玄是答應了裴羿的要求,或許還發生了什麼,否則裴玄是不可能如此狂怒。
  「不用!」裴玄冷冷喝止,然後有些頹然的坐進龍椅裡,他以手支額,不讓呂余看到他的表情,只有低沉焦躁的聲音稍稍的洩漏了他的情緒:「朕,想要的只有那一個!」
  在御花園裡他真的有一剎那,就那樣不管不顧的占%有他,囚禁他,但是面對裴羿毫不在乎的模樣,裴玄就感覺無法發洩心裡的憤怒,他要的是倔強的小飛子,而不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裴羿分明用不反抗來告訴他,你要占%有這具身體,好,我就讓你為所欲為,但是你得到的不過是一個軀殼,你是無法觸及到我的靈魂的!
  「朕,要的是他這個人,不要一具不會反抗的傀儡!」裴玄知道若是在那時,他強要了裴羿,得到的不過是和裴羿之間變得越來越遠的距離,即使他囚禁了他,也不過是咫尺天涯。
55
  咫尺天涯!
  裴玄現在還相信,其實在他和裴羿之間,已經有了一條鴻溝,裴羿正站在鴻溝的另一邊看著他,在他身後是東國的攝政王!
  「沈霖!」裴玄的手猛地一握,那把結實的龍椅扶手就在他的一握裡飛灰湮滅了,細碎的木屑飄落下來。
  「你替朕教導出來一個好兒子啊……!」裴玄的聲音輕且柔,但是卻散發著遮不住的陰冷。
  實因沈霖是第一個讓裴玄遭遇了挫敗的人,即使裴玄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但是他心裡還是無法忽略沈霖今夜的理所當然和得意猖狂。
  想他裴玄在和兄弟們的廝殺裡,衝破重重阻攔終登上皇位,並且還做到了第一個手握『中%央%集%權』的皇帝,可謂是春風得意,但是偏偏在裴羿這件事他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讓他如鯁在喉,心裡滿是不痛快。
  「陛下,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看走了眼,把東國的攝政王給招到了宮裡,以致釀成了大患,讓陛下心裡不痛快。」
  呂余一聲不響的跪到裴玄的腳下,他心裡也在後悔啊,為什麼十年前就識人不清,將沈霖招進了皇宮裡,成為了太子裴羿的夫子呢?!
  十年前的那一幕呂余還能想起來,他第一眼所看到的那個夫子,和十年後的沈霖相差何止是而而,根本是天差地別,若是十年前的夫子是地上不起眼的泥土,十年後的沈霖就是空中的雲,讓人無法聯想到他們是一個人。
  若是事情不牽扯到東國攝政王,即使知道小飛子的身份是太子裴羿,也不會對裴玄收他做小寵物有所阻礙,但是事情一旦牽扯到東國攝政王,事情就變得頗為棘手了,看今夜沈霖的架勢,大有裴玄不答應他的要求,東國和南國就會立即開戰的架勢。
  「你起來,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識人不清,而是沈霖太會掩飾,太會做戲了。」裴玄揮揮手,呂余站起身退回到他的身後。
  用手摩挲著大拇指上玉扳指,裴玄的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表情:「若是十年前你找來的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夫子,裴羿或許就不會變成今天的小飛子,可以說是沈霖造就了他,雖然也有他自身的努力,但是沈霖的功勞也是其中之一。」
  即使心中滿佈著怒火,但是裴玄也不得不承認,若是裴羿不是現在的小飛子,他還會對這個太子起任何的圈養的心思嗎?
  不!裴玄很清楚的知道這個答案,他不會對一個沒有主見,唯唯諾諾的太子起了獨佔的心思,他會繼續無視這個太子,直到他認為可以廢黜太子,冊立新太子的那一天,他或許才會想起他還有一個被冷落了的兒子。
  「裴羿若不是今天的小飛子,朕,對他根本不會興起想要的念頭,沈霖對朕來說,是無法忽視亦是很想除之而後快的人!」
  「陛下,奴才安排暗衛前去寶林宮……」呂余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沈霖即使帶來了東國的高手,但是他現在身處南國的地界裡,只要裴玄想剷除他,還是會有機會的,最多就是多損失幾名暗衛。
  至於損失的暗衛,再重新訓練就是了。呂余的臉上掠過了一抹陰狠,即使被太子怨恨,只要陛下點頭,他也會去做。
  「不!」裴玄揚手,沒有贊同呂余的意見:「不用在南國結果了沈霖,朕,還要留著這個對手,平衡現今東國他是唯一能做到的人,十年前若不是他有意相讓,東國的皇太后又怎能把他驅逐出東國,只可惜那個女人被假象蒙蔽了,也被權勢沖昏了頭腦,沒有把沈霖所隱蔽的力量找出來,斬草除根,所以她才會有十年後的失敗。」
  十年前,東國攝政王沈霖被驅逐的事一傳出來,裴玄做的第一件事卻是秘密派遣,安親王裴瓊到東國走了一遭,裴瓊帶回來了一個消息,就是沈霖是淨身出東國,他所有的部下和錢財都沒有攜帶。
  東國年輕的皇太后收攏了沈霖所統領的舊部,為了給她自己製造威信,那個女人貿然對西國發動了攻擊,在取得一勝一和後才下令停止戰爭。
  北國因此就大力部署軍事,為的是防備東國突襲,而裴玄在聽聞這個消息後,卻下令邊關一切照舊,而後來東國皇太后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就再沒有和周圍的國家爭戰。
  「陛下,難道要放任沈霖帶走太子殿下嗎?」呂余不相信裴玄會如此輕易,就答應裴羿提出來的條件,放他離開南國到東國去。
  「朕即已向他許諾,自然不會自食其言。但是,呂余……」裴玄站起身,呂余躬身說是。
  「沈霖不是隨身攜帶了一個小男寵嗎?你就在那個少年的身上做做文章。還有……若是瑤妃要做什麼,你就放任她去做不要阻止。」
  沈霖一意孤行要帶走他想要的人,那麼他也要付出一點代價,若是他猜的沒有錯,沈霖夜宴上帶來的少年,對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沈霖,你不是救世主,朕,也要讓你知道得不到時,有可能就會失去理智,做出一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是,奴才這就去辦。」呂余得了裴玄的吩咐,立即麻利的去找暗衛佈置任務去了,雖然不能直接對付沈霖,但是如果能讓沈霖遭遇挫敗,呂余是很樂見其成的。
  「裴羿,朕,給你一次機會,也只給你一次機會。」乾清宮裡間只剩裴玄一人時,他才低低的說出了心裡話:「你以為被朕關在宮裡,是扼殺了你尋找想要生活的自由嗎?等你出宮了,看到了大千世界,萬千幻象,你才會知曉,宮外也不是你自認為的樂土,到時候,你是否就能乖乖的留在朕的身邊,為朕所擁有呢?」
  孤寂的乾清宮裡,沒有誰可以回答裴玄的問題,或許這深深九重皇宮根本就是最寂寞的所在,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倖免於感到孤獨。
  御花園裡裴玄和裴羿接下來的談話,除了他們沒有第二個人知道,而在御花園的夜宴上,自裴羿自曝身份後,掀起來的軒然大波,就不曾在後宮裡平息過。
  要說呂余做的安保工作很成功,亦今為止知道裴羿身邊的,也不過是參加夜宴的南國王公大臣,但是呂余敢保證,他們不會對外吐露一個字,說小飛子就是南國太子裴羿。
  還有就是在御花園伺候的太監、宮女,其中不乏和小太監『小飛子』在乾清宮當值的太監們,但是他們也最懂得自保的道理,更何況他們也是被呂余使出來的人,自不會嘴巴不嚴自尋死路。
  呂余是不擔心東國使團的人,沈霖既然能把保密工作做的滴水不漏,也就是說他是不會放任東國使團成員,到處散播裴羿身份的。
  安親王裴瓊是裴玄信任的人,呂余也不會質疑他,只是今夜他看起來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真正的被裴羿隱藏的身份給震驚了。
  至於大將軍柳煦,呂余想,柳煦是寧肯太子裴羿從來不曾認識東國攝政王沈霖吧,柳煦也很不容易的,算是獨自一人把太子裴羿養大,到頭來卻被他隱瞞了這件非同尋常的事。
  接下來就是後宮四大皇貴妃,還有三皇子瑞王裴彥、六皇子廉王裴擎了。他們也都知曉了,小飛子就是太子裴羿,亦是和沈霖關係密切的人這個秘密。
  儀皇貴妃嗎?這個女人一向是深居簡出,自高自傲,也不在乎裴玄的恩寵,但是她在後宮裡佔據了四大皇貴妃之首的位子,是因為她出身高貴,只是沒有皇子來參與爭奪皇位的競爭裡,所以她對於太子是誰,是不會在意的。
  剩下的三大皇貴妃都有想要一較高低的皇子,她們對這個問題就很敏感了。四皇子雍王裴栩還沒有歸來,連皇貴妃那麼謹慎的人不會在雍王未歸時,隨便的去談論有關裴玄的話題。
  元皇貴妃為人愛計較,她有可能會抱怨,但是瑞王裴彥不會給元皇貴妃結怨於裴玄的機會。他和四皇子裴栩一直,就是被南國眾臣成為一冷一熱兩王爺的,最最慣於做表面文章的人,自是不會出來惹裴玄不快。
  而最需要注意的就是瑤皇貴妃,和六皇子廉王裴擎了。瑤皇貴妃是東國公主,她雖然已經是南國後宮裡一名皇貴妃,但是她的心還是在東國那裡,她其實一直在找機會回到東國,讓裴擎得到東國的助力,好爭奪太子之位。
  瑤皇貴妃要的不只是南國太子之位,她其實也想要東國的皇位,她是一個有野心並且有能力的女人,只可惜被東國的皇太后排擠出東國,若是能重返東國,她有可能向著女皇的位子進軍。
  只是或許是瑤皇貴妃的運氣太過於不好,她在苦苦忍耐十幾年後,等來了東國攝政王回國,也等到了皇太后伏誅,甚至東國攝政王也出使南國,但是她卻沒有料到沈霖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和東國毫不相干的人,南國的太子裴羿。
  這讓瑤皇貴妃是不能接受,也不能容忍的,她的兒子,身上流有她血脈的裴擎才是最有資格,繼承沈霖一切的人,他卻輕易的許給了一個外人,還是她兒子的敵人,這是令她最最憤怒的事!
  於是,今夜注定了是一個不平凡的夜,也是一個波瀾暗湧的夜,更是一個精彩迭出的夜晚。
  瑤皇貴妃離席後沒有直接回她的宮裡,而是命令隨身的宮人攔截要出宮的廉王裴擎,和她一同做出此舉的是元皇貴妃,她攔截住了瑞王裴彥,也只有皇四子不在宮裡的連皇貴妃,獨自回宮就寢了,至於她的內心是不是波濤洶湧,這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沉默的帶著裴擎回轉她的宮裡,瑤皇貴妃的臉在暗夜的陰影裡忽明忽暗,偶爾能看到她眼裡的冷光一閃而過。
  瑤皇貴妃走的很快,裴擎也不由的加快了腳步,他也在沉默著,只有緊緊攥起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洩漏了他的真實情緒。
  母子二人走進宮裡,瑤皇貴妃遣退了一干伺候的人,旋身落座到椅中,纖手一直左邊的位子對裴擎說:「坐。」
  裴擎沉默的坐下來,明亮的宮燈照亮了母子二人的表情,不管他們臉上表情有什麼不同,憤怒卻都清清楚楚的寫在他們的臉上。
  瑤皇貴妃尤其顯得不鎮定了,她的手猛力的拍在身邊的桌子上,咬牙說道:「沈霖,皇叔,你欺人太甚了!」
  她一直苦苦期盼了十幾年,沒有想到等來的不是救贖,反而是置之不理,這讓她如何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呢?
  「母妃,兒子之前就說過,不能依靠沈霖,他是東國的攝政王,你我現在是南國皇貴妃和皇子廉王,他是不可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裴擎的臉色有點陰,他也在極力控制著憤怒。
  不過是一個偽裝成小太監的廢物太子,竟然為東國攝政王所看中,也同時為他英明神武的父皇所看中,這是多麼不能置信的事。
  若是你真有本事,不想丟棄太子之位,就大大方方的站出來和我們爭鬥,為什麼偏偏要扮演一個不入流的小太監,憑空的貶低自己的身份,也同時貶低了我們這些皇族的身份!
  慢慢的握緊拳頭,裴擎在御花園的時候,就很想衝過去狠狠的給裴羿一拳,想要質問他,為什麼會要如此戲耍所有的人?!
  「沈霖,他之前在我被驅逐出東國時,就不曾助我,而今他再一次拋棄了我,只為著我的父王不是嫡出皇子的原因嗎?我真是不甘心,不甘心!」
  用力的一拳一拳的砸著桌子,瑤皇貴妃的臉已經變得有些扭曲,宮燈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有些猙獰:「我的父王願意一出生就是庶子嗎?他若是嫡出的皇子,皇位怎麼會落到沈霖兄弟這一支脈上!」
  想瑤皇貴妃在東國雖然被冊封為公主,是因為她有很強的實力,為先皇所喜歡才破格晉陞為公主,而她只所以和皇位無緣,最大的原因就是她的父王是庶出的皇子,一出生就被剝奪了繼承皇位的資格。
  「裴擎,你要把裴彥和裴栩都打敗,讓他們不能有機會坐上皇位,只有如此你才能不備人欺凌!」瑤皇貴妃陰森森的看著裴擎,一字一字的要求到:「母妃,就是因為父王是庶出的關係,才給了那個惡毒的女人以可趁之機,讓她把母妃趕出了東國,讓母妃從此無緣於東國皇位!」
  「母妃,兒子會打敗所有的人,坐到那個位置上,讓母親成為南國,不,也要成為東國最尊貴的女人!」裴擎斬釘截鐵的回答,他要打敗雍王和瑞王成為新一任南國之君,然後揮師東國,拿下東國,讓沈霖看一看,他,裴擎,無需他人助力也會成為東國的皇帝。
  「好,母妃就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瑤皇貴妃點點頭,伸手握住了裴擎的手,目光輕輕的落在裴擎的身上:「擎兒,母妃,只有你這個最親最親的人,你就是母妃今後的倚靠了。」
  「母妃,兒子不會讓你失望的。」裴擎點點頭,認真的說道,瑤皇貴妃笑了:「母妃也相信你,好了,夜已深了,擎兒,你回府吧,不要給人以口實。」
  「是,母妃,兒子告退。」裴擎施了一禮,離開了瑤皇貴妃的宮裡。
  「來人。」等裴擎離開後,瑤皇貴妃喊了一聲,有兩個蒙面身穿黑衣的女子躍出來,跪到瑤皇貴妃的腳下:「主子,請吩咐。」
  「你們一人去寶林宮,一人去毓慶宮,不要驚動他們,只要把看到的和聽到的都傳回來。」瑤皇貴妃冷冷吩咐,二人領命悄然離去。
  「皇叔,裴羿,我要的一定要得到,即使要以剷除你們為條件,我也會坐到,為了裴擎,也為了我自己,就算是的罪了裴玄,我也不會放棄的。」冷冷的猶如誓言的話語,在宮裡迴盪著。
  這邊瑤皇貴妃淳淳教導裴擎,那邊元皇貴妃也很氣憤的拍著桌子喊:「為什麼鳳儀的兒子,可以成為東國攝政王的繼承人,為什麼我的兒子卻要和人苦苦爭鬥才能上位呢?!」
  元皇貴妃很是氣憤,她在一進宮的時候,就輸給了鳳儀,也輸給了儀皇貴妃,成為了僅次於她們的后妃,即使在她生育了皇三字裴彥後,也沒有讓她的地位再進一步晉陞,這些年反而有退居於連皇貴妃的地步。
  鳳儀皇后香消玉殞,裴玄沒有再冊立皇后,不過還是冷落了她的兒子,在元皇貴妃已經完全忘記,鳳儀皇后還有一個血脈遺留在後宮時,太子裴羿突然浮出水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撥亂了南國這盤已經下到關鍵處的棋局,這怎麼能讓她不氣憤呢?!
  她的兒子明明已經和其他兩個人打了平手,差一點就能出局了,偏偏太子裴羿又冒了出來,這不是說明皇子們,不敵有東國助力的他嗎!
  「裴彥,你說,你說,一個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只敢偷偷摸摸的潛到陛下身邊,用下三濫不入流的手段取得陛下的注意,還想憑借那張臉成為陛下新一任的男侍,這樣的一個無才無德的太子,有什麼資格再穩坐毓慶宮,有什麼資格讓東國助他?!」
  元皇貴妃氣的,不分場合對著裴彥大吼著,讓裴彥皺起眉頭,他迅速的攔住了元皇貴妃接下來的話:「母妃,請您不要再說了,小心隔牆有耳,這些話若是傳到父皇耳裡,你我母子就難以在南國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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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彥一邊說,一邊還四下掃了一圈,相較於與元皇貴妃的衝動,他還是比較冷靜的。知道在此時,不適合圍繞著太子裴羿非議。
  如果不是有今夜的突發事件,太子裴羿在裴彥的心裡什麼也不是,裴羿被冷落在毓慶宮裡十八年,裴彥也不曾派人去監聽過,他相信就是雍王也沒有對毓慶宮多關注。
  那是因為太子裴羿在所有人的心裡,根本就是一個已經被裴玄在一開始淘汰的人,不對他們要爭上位的皇子構成威脅。
  所以說,裴彥會注意到乾清宮當值的小太監小飛子,也是關於後宮裡裴玄新任男侍的傳聞,他和裴羿只打過一個照面,他就認定裴羿沒有威脅。
  實因他從來不曾見過,一個擁有無所求眼神的人,在和裴羿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裴彥決定賭上他心中的直覺,賭裴羿不是誰派到裴玄身邊的密探,也賭他不是有野心的人。
  只是今夜的爆料讓裴彥大大震驚了,南國的太子他的二皇兄裴羿不是沒有野心,他的野心已經超越他們這些皇子,他要的是不只是南國,還有東國!
  「彥兒,你在想什麼?」元皇貴妃看到裴彥有些走神,就不滿的追問著,她被裴彥阻攔也知道剛剛太衝動了,差一點就要給有心人以口實了。
  「母妃,父皇不是隨意可以接近的人,若是太子沒有一些本事,父皇也不會注意到他,而且他那張臉和父皇后宮裡的男侍相比,也太過於平凡了一些,所以母妃我們要先按兵不動,看看其他人會如何做,我們在做安排。」
  裴彥想了一下,對元皇貴妃說道:「母妃,現在最焦躁的不應該是我們,而應該是瑤皇貴妃和廉王裴擎,還有那位故作無事的連皇貴妃,為了各自的利益她們不會置之不理,我們還是看戲吧。」
  「好吧。」元皇貴妃看到裴彥如此心定,也就不再有異議,但是她心裡卻還是瞧不起裴羿:「堂堂南國的太子也只會去做奴才、男侍一流,彥兒,你要把這樣不知廉恥的太子狠狠的踩在腳下,讓他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是如何寫的!」
  「是,母妃。」裴彥敷衍的點點頭,對元皇貴妃說:「母妃,兒子不能在宮裡久留,兒子也會注意太子那邊的動靜,兒子這就告退了。」
  說完他就從元皇貴妃的宮裡離開了,他認為元皇貴妃把裴羿看的太過於膚淺了,裴羿若是那麼膚淺的人,東國攝政王是不會選擇他做繼承人了,這一點在宴會上看到沈霖時,裴彥就知道了。
  裴彥在宮門外和裴擎撞上了,他們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又移開了,裴彥搶先笑著說:「六弟,本王送你回府。」
  「不用勞煩三哥費心,裴擎認得路!」裴擎狂妄的拒絕了裴彥的『好意』,撥轉馬頭逕自離開了。裴彥笑了笑,也上馬回轉自己的府邸。
  沈霖帶著娃娃臉少年回到了寶林宮,面對默默等待在寶林宮的臣下,也只是手一揮,用一句:「都散了吧,這是本王的私事,和東國的國政無關聯。」
  「是。」等待良久的人得到的是這樣一個模糊的結果,卻沒有一個人再有異議都四下散了。
  「是攝政王您的私事啊!」娃娃臉少年斜倚在沈霖的懷裡,等眾人散去後,涼涼一笑,就要推開沈霖攬住他的胳膊。
  「是此私事,不是彼私事,小曜,你不要誤會本王啊。」沈霖不讓娃娃臉少年推開他的胳膊,而是笑嘻嘻的拖著他走進了內殿:「小曜,本王對你是真心的,是絕無二心的,你可要相信本王啊!」
  「你有被相信的資格嗎?!」小曜的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間或伴隨著沈霖的低笑:「啊,小曜,你如此說,本王可是會傷心的。」
  「你這個混蛋,你有心嗎?!」小曜的怒吼再度被攔截,沉寂不多時就發出一些『嗯嗯啊啊』意味不明的聲音。
  一個纖細的黑影快速的在寶林宮上移動,在沈霖居住的正殿上隱藏起來,這時正好是從裡面傳出那些意味不明聲音的時候。
  「你這個混蛋……啊哈……放開……我……」斷斷續續的從殿內傳出一個少年的呻吟,還有沈霖低沉沙啞的話語:「小曜,你捨得讓本王放開你嗎?嗯……」
  又是一陣沉寂,在沈霖略帶惡意的話響起:「怎麼,是本王做的不夠,小曜,你不滿意了嗎?!要是咬的話,要咬在下面,哈哈……」
  之後,少年的呻吟驀地變大了,是夾雜著痛苦的歡愉的呻吟,趴伏在寶林宮上方的黑影,急急的從寶林宮上飄遠了。
  在殿內傳出一聲高亢的尖叫時,有沈霖的臣下出現了,他高聲向內殿稟報:「王爺,密探已經離開了。」
  殿內的呻吟和喘息頃刻間都消失了,沈霖的聲音傳出來,沒有了剛剛沉浸在歡%愛裡的沙啞:「沈瑤最多也不過派這些不入流的密探過來,你們都退下去吧,今夜她不會再有第二次行動了。」
  內殿裡沈霖雖然去了外衣,但是衣著還很整齊,而小曜靠在他的懷裡,穿著內衣沒有被拉開或者扯開的痕跡。
  「沈霖,你又欠了我一次。」小曜說著自顧自的在沈霖懷中,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睡了。沈霖低頭看了好一會他的睡顏,眼底浮現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有歉疚的人,卻也是我唯一一個不想招惹的人。」
  在御花園吹了很長時間的風,直到臉上和身上的熱度隨著風散去,裴羿才走向毓慶宮,從這一刻開始他又是南國太子裴羿,但是從明天開始他就可以丟下這個名號,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一路上,裴羿腦海裡迴盪的都是裴玄的種種表情,不管是哪一種表情裡都含著一種獨佔的意味。在裴玄的心裡他既不是南國太子,也不是裴玄的兒子,他只是裴玄想要的人。
  他們是世間最無法溝通的一對父子,裴羿很肯定的如此告訴自己。已經放棄的他也無需和裴玄溝通良好,他們父子之間相見不如不見。
  毓慶宮裡婉柔和小六子、小凳子,突然看到返回毓慶宮的裴羿,都不由的吃了一嚇。雖然知道裴羿受傷了,雖然知道他就在乾清宮養傷,雖然知道宮裡的流言蜚語,但是他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毓慶宮裡等待。
  「太子……殿下……!」呆楞住的小六子第一個回神,猛地原地跳起來,卻不敢移動一步。
  「是我,我回來了。」裴羿說,婉柔手裡的東西『乒乓』落地,她三步並作兩步急衝過來,緊緊的抓住了裴羿的胳膊:「殿下,你真的回來了?!」
  「婉姑姑,我回來了。」裴羿看到婉柔眼裡激動和不置信,還有泛起的淚花,就輕輕的說道。
  小六子和小凳子都蹭蹭的圍上來,給裴羿請安:「殿下,您可回來了,婉姑姑一天幾百遍的叨念,希望殿下您早一日返回毓慶宮。」
  「殿下,你身上的傷?!」婉柔還牽掛著裴羿受傷的事,急急問道。
  「已經都休養好了。」裴羿沒有阻止婉柔扯開他衣領的動作,直到婉柔看到裴羿已經復原,還留有淡淡粉色痕跡的肩膀才放下心來。
  「殿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親眼看到裴羿肩膀的傷完全復原,婉柔才又仔細的給他理好衣服。
  「殿下,你是被遣退回毓慶宮嗎?」一旁的小六子小心的問道,臉上寫滿了擔憂。
  「父皇已經發現了我的秘密,南國眾臣和後宮四大皇貴妃都已經知道我就是南國太子裴羿。」裴羿柔聲拋出一個天大的驚雷,只炸的婉柔等人五內俱焚,焦急萬分!
  「殿下,陛下是如何發現你的秘密?!」婉柔剛剛放開裴羿衣領的手,在劇烈的顫抖著,她的心裡湧上一股絕望,皇后娘娘,奴婢有負你所托,殿下他,殿下他……
  「是我親口告訴父皇,我就是南國太子裴羿,在父皇宴請東國攝政王的夜宴上。」裴羿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婉柔,讓她坐到椅子裡。
  「殿下,你為什麼要突然坦誠自己的身份?!」婉柔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裴羿的話給抽光了,她無力的癱軟在椅子裡,恨不得沒有聽到剛剛裴羿所講的話,她只要裴羿平安,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希望的。
  「婉姑姑,你可還記得十年前呂總管帶進宮來的那位夫子?」裴羿沒有立即解釋為什麼要坦誠身份,而是問了一個在婉柔看來毫不相干的事。
  但是她還是點點頭說:「奴婢記得,那是一位很和藹,很好的夫子,比教導其他皇子的師傅也毫不遜色。」
  婉柔雖然不曾接觸過教導其他皇子的師傅,卻也聽到有關那些人的事,被選擇教導皇子的師傅都是博學多才的大家,一般的人根本不能被挑選中。
  在婉柔為比裴羿小的皇子都進上書房聽講,而裴羿獨獨被撇到一旁時,呂余把那位夫子帶到了毓慶宮裡,婉柔在看到那位傳說裡的民間夫子後,並沒有露出失望,她一直跟隨在鳳儀皇后的身邊,由於鳳儀皇后的熏陶,讓她一眼就看透那位韜光隱晦的民間夫子,所以才沒有反對把裴羿交給他教導。
  「婉姑姑,你可知夫子的另一個身份?」
  「不知。」
  「夫子,他其實是東國攝政王,也就是這一次出使南國的使君沈霖。」裴羿再度投下一顆驚雷,婉柔、小六子和小凳子都露出了短暫的呆滯。
  「殿下……你的意思是說……」婉柔慢慢的轉過頭,用著最不能置信的表情看向裴羿:「教導您的那位夫子,是東國的攝政王,婉柔沒有聽錯是嗎?」
  「婉姑姑,我的夫子就是東國攝政王,他這一次出使南國也是為了帶我離開南國。」裴羿點點頭。
  「皇后娘娘……!」婉柔呆了片刻,忽然用力喊了一聲,聲音裡飽含著激動,猛地跪到了地上:「皇后娘娘……」
  婉柔眼裡擒著熱淚,差一點就要淚流滿面了:「是您一直在護持著殿下,是您將東國攝政王帶到了殿下身邊吧,小姐啊……婢子總算是不負您所托!」
  婉柔不停的扣下去,眼裡的淚珠如斷線的珠子不間斷的滾落下來,她後來甚至不再喊『皇后娘娘』,而是直接用在柳氏的稱呼喊鳳儀皇后。
  「婉姑姑……」裴羿上前攙扶起淚如泉湧的婉柔,婉柔一把抓住裴羿的手:「殿下,小姐,她定會感到欣慰的!」
  「殿下,你若是離開南國,離開毓慶宮,奴才們是不是要和殿下分開了!」小六子和小凳子互看了一眼,齊刷刷跪下了,他們匍匐在地上,懇求著:「請殿下不要丟下奴才們!奴才們願意追隨殿下到任何地方!」
  他們一直在毓慶宮裡當值,若是裴羿離開了,他們就會被皇宮裡的人排斥,他們是無法安然生存的。
  「婉姑姑,明天你帶著小六子和小凳子到寶林宮去,夫子會派人安頓你們,我向父皇辭行,也會趕到寶林宮和你們匯合,一同離開南國。」
  裴羿也沒有打算扔下小六子和小凳子,他就是為了帶走婉柔三人,才在夜宴上自曝身份。
  「是。」婉柔三人點頭。
  「婉姑姑,小六子,小凳子,準備一下,我要沐浴更衣。」裴羿不想讓他們繼承沉浸在莫名的傷感裡,就笑著吩咐道。
  「是!」小六子和小凳子大聲的回答,婉柔也破涕為笑,抬袖擦去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奴婢這就去準備殿下換洗的衣物。」
  不一刻,小六子和小凳子就準備好了裴羿沐浴需要用的東西,毓慶宮雖然被冷落,但是裡面的擺設和裝置一樣都不缺少,有獨立的浴室。
  「殿下都準備好了,請殿下沐浴!」小六子和小凳子因為可以跟隨裴羿離開,都不再愁眉苦臉,雙雙笑著請裴羿沐浴。
  在裴羿要進入浴室時,有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殿下,陛下命老奴送來賞賜。」
  是呂余!
  裴羿轉身看過去,小六子和小凳子也緊張的看過去,在他們的注視裡,呂余親自捧著一個托盤走進來。
  「老奴給殿下請安,請殿下恕罪。」呂余即使請罪,也是一副我沒有錯的架勢,裴羿也不和他計較,知道他在裴玄面前是最被信賴的臣子之一。他沒有必要在離宮時,和呂余起什麼衝突。之前,他也是隱瞞了身份接近了裴玄。
  「呂總管不必多禮。」
  「老奴謝殿下。」呂余笑嘻嘻的站起身,把手上的托盤遞過來:「這是陛下吩咐為殿下準備的衣物,請殿下明日上朝時務必穿戴。」
  「小六子……」裴羿以目示意,小六子機靈的上前接過,是一套月白色為底,上面用金線精心刺繡著若隱若現花紋的錦衣。
  「殿下,既要沐浴更衣,老奴就不打擾了。」呂余把錦衣送過來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告退離開了。
  目送呂余離開,小六子和小凳子緊張的跟出去,等到呂余離開視線才轉進來:「殿下,呂總管已經離開了,請殿下沐浴更衣。」
  「這套錦衣交由婉姑姑收起來。」裴羿看也不看那套錦衣,淡淡吩咐一句走進了浴室裡。
  在小六子和小凳子的服侍下,裴羿脫%下穿在身上的太監服,抬手暗暗催動內力,裴羿一步步走進了霧氣蒸騰的浴池裡。
  慢慢的把身體浸到投放了特殊藥物的池水裡,裴羿的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池中,連他的長髮也一併浸濕了,有的漂浮在水上,有的貼到他肩膀上。
  浸泡了約莫一刻鐘的時間,裴羿才從池水裡站起身,有淡色的水從他身體上滾落下來,順著他挺直的背脊滑落。
  此時裴羿已經基本恢復了原本的身高、膚色,他站在水池裡不動,池水達到他的腰部,看過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顏色。
  小六子和小凳子抬著水桶來到裴羿身邊,將溫水從裴羿的頭頂澆落,溫水沖刷了裴羿僅剩的一點易容之色,讓他恢復了本來面貌。
  抬手把臉上的水珠擦拭掉,裴羿從水池裡走出來,站到低處,小六子和小凳子往高一級的台階上站去,再一次傾倒下溫水。
  瞠目結舌的看著面前恢復本來面貌的裴羿,小六子和小凳子在一瞬間失語了,他們只想到裴羿易容前和易容後有差距,卻萬萬沒有想到差距是如此之大,讓他們恍然有太子殿下是不是換了一個人,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不是太子殿下本人!
  「小六子!小凳子!」裴羿喚,聲音是一貫的夾雜著冷然。
  小六子和小凳子一下子驚醒了,他們應了一聲,放下水桶幾步跨過去,開始服侍裴羿更衣。裴玄送來的錦衣裴羿不穿,他現在換上的是婉柔整理的衣物。
  一邊服侍裴羿更衣,小六子和小凳子一邊在心裡直喊,太子殿下不但猛然增高了,而且還換了一張讓他們不敢直視的臉,但是偶爾和裴羿的眼神接觸,他們會發現眼前的人,還是他們一直服侍的太子殿下。
  那雙澄澈的,比夜空的星子還要耀眼的雙眸,是他們記憶最深刻的,小凳子甚至低低的喊了一聲:「太好了,還是太子殿下!」
  小六子瞪了小凳子一眼,卻也難掩目光裡的激動,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著。
  裴羿注意到了小六子和小凳子的異常,卻沒有任何反應。不管是什麼樣的臉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張在凡塵俗世生活的憑證,夫子就曾經多次說過:「外表什麼的不過是一張虛假的面具,唯有內心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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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沐浴更衣完畢的裴羿從浴室裡走出來,站到等待在外殿的婉柔面前,她登時也激動起來,仰著頭,直直的盯著裴羿的臉,看了很久很久,嘴裡喃喃的說著:「小姐,小姐,殿下真的長成了您期許的人!」
  低頭,婉柔的腦海裡映出那個淺笑盈盈的女子,雖然是女兒身卻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兒,嚮往自由卻進了後宮。
  有時候婉柔會想,若是小姐是男兒,定能如她所願隨興遊歷天下,而不會把青春和生命都埋葬在這皇宮裡。
  閉目,強行把眼裡的淚都逼回去,婉柔笑著抬頭:「殿下,比奴婢想像中的還要完美無瑕!」
  「婉姑姑,這身皮囊不過是身外物,無需介懷。」裴羿沒有婉柔的激動,只是淡淡說道,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有時候這副看起來不錯的皮囊,反而會給他本人帶來無妄之災,他的夫子沈霖當時交給他易容術,把真面目隱藏起來時,就對他說過:「美好的事物大多會帶來災難,但是天下人幾乎都會只指責那份美好,卻無一人同情和理解。」
  婉柔轉頭擦了擦眼淚,小姐,殿下繼承了你淡泊的心性,奴婢真是又是開心,又是難過。還有,小姐,您十九年前親手所做的衣裳,穿在殿下的身上很合身。
  「婉姑姑,小六子、小凳子,現在宮門一開,你們拿上這個腰牌速速出宮,趕往寶林宮,我要上朝向父皇辭行了。」
  裴羿把一塊出宮用的腰牌交給了婉柔,卻不是安親王裴瓊曾經借給他的腰牌。
  「殿下,您也要盡快趕到寶林宮。」婉柔接過腰牌,細細叮嚀了一番,才和小六子、小凳子相攜離開了。
  站到毓慶宮的宮門前,遙遠的天際正有一絲火紅,撕扯開黑暗的邊際,就要到上朝的時辰了,而今天是他十八年來第一次站到朝堂上,也是最後一次站到朝堂上了。
  「陛下,奴才送錦衣到毓慶宮,殿下正要沐浴更衣……」呂余壓低了聲音,只讓他服侍更衣的裴玄一人聽到。
  「那襲錦衣他今日是不會穿到大殿上。」裴玄拂袖向著早朝出發,在天際微明裡有晨風從他的臉龐吹過,你是朕和鳳儀的兒子,你能否超越鳳儀,朕也拭目以待呢!
  這一日上朝的參與了昨夜宮宴的大臣們,幾乎都毫無例外的晚到了,他們不敢表現出心中還湧動著昨夜的激動,極力的裝出一副昨夜宮宴一切如常的表情。
  瑞王裴彥和廉王裴擎卻早早就趕到了,雖然他們看起來都精神抖擻,但是眉宇間也刻有隱隱的疲倦,洩漏了他們徹夜難眠的事實。
  「六弟,今日上朝很準時啊……」瑞王裴彥笑著過去和裴擎打招呼,裴擎傲慢的掃了他一眼,冷冷譏嘲道:「三哥,來的也很早啊……」
  也沒有給他們多少鬥嘴的時間,有執靜鞭的太監管事出現在台階上,瑞王和廉王立即和文武百官排好隊,鴉雀無聲的走進了大殿裡。
  在呂余等人簇擁著裴玄走進來,文武百官都齊刷刷的跪倒,三呼萬歲:「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裴玄從龍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他腳下的眾臣,裡面沒有太子裴羿。
  「平身。」裴玄發號施令,眾臣謝恩起身,有大臣悄悄的向外掃視,卻沒有看到應該出現的身影。
  在眾人心懷各異的等待裡,等來的不是太子裴羿,而是從外派歸來的四皇子裴栩。他是直接奔赴大殿的,在接到連皇貴妃偷偷派遣的宮人的密信後。
  對於那個十八年來,從未曾出現過的太子,他的二皇兄,他也不想錯過這個或許會是最震撼的時機。
  「兒臣拜見父皇。」裴栩一身的風塵僕僕,裴玄命他平身歸班,他就站到了裴彥和裴擎中間。
  「四弟,回來的巧,又及時趕來上早朝,真是讓為兄的佩服啊佩服。」裴彥低低的說,裴栩面無表情的掃了他的笑臉一眼,沒有理會他話語裡的譏嘲。
  安親王裴瓊這一次卻遲到了,他堪堪趕在裴羿前一步來到了大殿外,只是他一改往日昂首挺胸的架勢,不但低垂著頭,而且還用一手掩面,想要悄悄溜進大殿裡。
  但是,他還是不受控制的被一個從遠方走來的身影吸引了,不知不覺就停在大殿門口,他怔怔的看著越走越近的人,摀住右眼的手也慢慢的放下來。
  裴羿徐徐的,腳步從容的從遠處走來,一路上,他無視了所有投過來驚詫、震憾的目光,對於那些化身為雕像的人,他只當作是一路上陪襯的風景。
  這些雕像有迅速向大殿蔓延的趨勢,裴瓊『啊也』一聲怪叫,雙腳絆倒在大殿的門檻上,一個不察他就十分滑稽的跌進了大殿裡。
  殿內眾人都為裴瓊的突然狀況所迷惑不解,他們的目光齊刷刷的掃向了大殿入口,而忽略了裴瓊右眼上,那個大大的黑眼圈。
  穩坐在龍椅高高在上的裴玄的目光也投向殿外,卻沒有眾人的驚訝,或許他已經預料到了,他和鳳儀的兒子會有怎樣的容貌。
  一旁的呂余眼裡卻閃出了興味的光芒,不知道太子殿下繼承了多少鳳儀皇后的容貌?!
  裴羿無聲的出現在大殿門口,殿內的眾人隨著裴羿的出現也都逐漸的石化了,有幸參加了昨夜夜宴的大臣們,石化的更厲害,這個人是誰?!他們無法把眼前的人,和昨夜宴會上的小飛子聯繫起來!這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沒有石化的是聊聊幾人,但是裴彥和裴擎以及裴栩呈現了半石化,他們的目光裡有著懷疑,這個人是南國的太子,他們的二皇兄裴羿嗎?!
  裴瓊沒有石化,只是不雅的橫臥在地上,他一眼就認出了眼前引起一系列變化的人,就是他的酒友小飛子,也是他的皇侄南國太子裴羿。
  雖然裴羿的面貌改變了,但是他的眼睛是不會改變的,雖然裴羿的面貌讓他震撼,但是卻不會有陌生和隔閡的感覺。
  柳煦也沒有石化,他只是沉默的看著裴羿的臉,他在裴羿的臉上默默的尋找著,姐姐柳絮的影子,但是很快他就放棄了,因為他找不到,裴羿雖然是柳絮的兒子,但是和她卻不是相似的人。
  呂余手裡的拂塵『啪噠』,一聲就掉落了,他也出現了短暫的呆滯,這就是鳳儀皇后的兒子嗎?
  所謂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不過如此,而這位太子殿下很明顯是完勝出局。
  裴玄的目光落在裴羿的身上,徐徐從他週身掃過,最後停留在他的臉上,果然沒有穿著他送過去的錦衣,裴羿身上穿著的是鳳儀為他縫製的衣服!
  有一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縱然會吸引所有人的視線,但是朕會注意到你,是因為你的眼,裴羿!
  「兒臣裴羿拜見父皇。」裴羿的話響起,才震醒了那些雕像,隨之響起的還有一道得意的男音:「本王的弟子出場很讓你們震撼吧,哈哈……」
  沈霖大踏步的走進大殿,在他身旁也一直跟著那個娃娃臉少年。
  群臣和三王這才相信了,眼前站立的這個不似凡人的有天人之姿的年輕人,就是昨夜的小飛子南國的太子裴羿。
  「他就是二皇兄,不可能!」裴擎感覺自己的自信心第一次受到了打擊,他盯視著裴羿的目光一直沒有挪開。
  「他就是二皇兄。」裴彥低低的說,他的目光轉向裴玄,父皇,若是這就是我們的二皇兄,為什麼你會置這個人於不顧,冷落他十八年,您是故意如此安排嗎?!
  裴栩沒有說話,他的目光飛快的從裴羿臉上掃過,又投向柳煦,片刻遂移開目光。
  和南國眾臣的難以置信相比,跟在沈霖身邊的娃娃臉少年,卻大步走向裴羿的方向:「沈霖,會一而再、再而三提起的人,果然不是一個泛泛之輩。」
  「裴羿也只是常人。」裴羿淡淡的說,平靜的看向這個敢於直呼沈霖名諱的少年。
  「常人?!」少年驚訝的喊,然後又恍然大悟:「裴羿,你不過是被沈霖欺騙了,他的有些話是需要放在特定的環境裡才能真正理解。」
  「多謝。」裴羿依然淡淡的,少年看了他一眼,嘀咕著退回沈霖身邊:「是一個美人,卻是被沈霖你給誤導了。」
  「父皇,兒臣今日向父皇辭行,同時也請辭太子之位。」裴羿不再理睬週遭的紛雜,逕自向裴玄辭行。
  一霎時,大殿內的溫度好像下降了很多,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意。
  「小飛子……不,羿兒,你真的要離開南國?!」裴瓊顧不得許多,在聽到裴羿辭行時,急急的跳過來。
  「皇叔。」裴羿對著裴瓊深施一禮:「多謝皇叔的關照。」
  裴瓊看著拜下來的裴羿,良久無語,這時不提防沈霖突然一個箭步衝上來,伸手揪住裴瓊的衣領:「裴瓊,借一步問話!」
  「沈霖,本王豈是你隨便拉扯的!」裴瓊臉色一沉,當場就伸手攻擊沈霖,他用足了十成十的功力,誓要給沈霖以痛擊。
  裴玄的心底是隱隱的不快,他的手一擺,呂余就立即高喊:「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呂余這一聲喊出來,朝中眾臣忙不迭的衝出大殿,三王互相看了一眼,也沉默的退出去,這一次,柳煦沒有留下來。
  沈霖在裴瓊攻擊過來時,手鬆開,身體向旁邊瞬移,也抬手要攻擊回去,裴羿閃身,移動到他們中間:「皇叔,夫子。」
  裴玄就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面的混亂,他的臉色雖然是溫和的,但是他的雙目中卻凝結了一層寒冰。
  「沈霖,你有什麼事要說?」裴瓊和沈霖不得不停止了攻擊,裴瓊在看了裴羿之後,才冷冷追問沈霖。
  「你身上的酒香從哪裡帶過來的?」沈霖急急追問,難道他們隱居在南國嗎?!
  裴瓊的臉色很不好看,但是他沒有拒絕回答:「就在安親王府後巷一家釀酒作坊裡出產。」
  「請幫忙帶路。」沈霖強制性的牽住裴瓊的胳膊,硬拖著他向大殿外走,他一邊向外走,一邊對裴羿說:「羿兒,跟他辭行,你也到寶林宮匯合。」
  沈霖三人離開大殿上才恢復了平靜,呂余也悄然退下去,大殿的門悄無聲息的關上,裴玄從高處俯視著裴羿。
  「父皇。」裴羿一步步登上台階,漸漸的和裴玄縮短了距離,直到站到他面前,和他靜靜對視:「兒臣辭行。」
  伸手,用力一扯,就把裴羿扯到了龍椅上:「你依然要離開南國,離開朕嗎?」
  低頭,看著這個陌生的卻又是熟悉的兒子,裴玄很想把他藏在深宮裡,不讓其他人看到。
  「是,父皇,兒臣已經要出了那個承諾,兒臣相信父皇不會食言。」平靜的靠在龍椅裡,裴羿雖然身處弱勢,但是卻沒有落於下風。
  「裴羿,你會後悔,外面的世界沒有你想像中的美好。」裴玄俯下身體,在裴羿唇邊低語。
  距離如此之近,裴玄心中卻是焦躁的,因為他覺察不到裴羿的心,他和他已經咫尺天涯了嗎?!
  目光裡是裴羿平靜的臉,是讓人震撼、驚艷的臉,但是吸引他的是,是一個叫做小飛子的靈魂。
  「父皇,兒臣早有準備,外面的天空雖然會有波瀾詭異,但是兒臣相信,那會是比宮中更加寬闊的天地。」
  有些不自在的挪開臉龐,躲避裴玄吹拂在他臉頰上的溫熱呼吸。
  「你要用這張臉在外行走嗎?」裴玄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手指下是美好的觸感,但是他心裡的怒火卻在逐漸堆積著:「你想惹來更多人的覬覦嗎?」
  「他們覬覦的不過是一張皮囊,而非我這個人,我又何須在意。我不會為了避開他人的覬覦,而損毀自己的面容,被覬覦不是我的錯。」裴羿不在乎的說,對於這張引起震撼和驚艷的臉,他雖然不在意,但是也不會做出毀容的蠢事。
  不只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也為了他心中的堅持,有這樣一張臉不是他的錯,他為什麼要因此而承受一切的責難和非議!?
  裴玄即使知道裴羿所說沒有錯,但是他卻無法認同他的話,他有些粗暴的點在他的臉頰上,冷冷說道:「這世上不只有你一人,你忘記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嗎?!」
  「父皇,是在說您嗎?」裴羿勇敢的迎著裴玄的怒火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嗎?父皇,在你看來若是有人覬覦兒臣,也是兒臣自己的錯嗎?
  您這樣的理論,兒臣不承認呢!
  裴玄的目中驀然燃起火焰,但是他卻放開了裴羿:「裴羿,你不要故意激怒朕。」
  「兒臣不敢。」裴羿從龍椅上起身,再度跪下:「兒臣向父皇辭行。」
  說完,裴羿也不等裴玄的反應,從高台上直接飛掠到大殿門口,用力拉開大殿的門,有陽光從大殿外灑進來,給裴羿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沒有回頭,沒有猶豫,裴羿就這樣毅然的消失在裴玄的視線裡……
  「六弟,你若是為了太子而動怒,實在是太過於幼稚了。」出了皇宮裴擎的臉色就很難看,裴彥在飛身上馬後,笑著說道,登時惹來了裴擎的怒目相向:「你說本王幼稚?!」
  「六弟,平心而論,若是那張臉長在你的臉上,你會認為是一件幸事嗎?!」裴彥不看裴擎的憤怒,自顧自的說道,而後笑著揚長而去。
  裴鯖盯視了裴彥的背影良久,才上馬回轉他的王府,而四皇子裴栩卻沒有出皇宮,他被連皇貴妃派來的宮人請到連皇貴妃的宮裡去了。
  「裴玄——!」在一個時辰後,沈霖不顧南國皇宮御前侍衛的阻攔,硬生生的闖進了皇宮裡。跟隨沈霖一同闖宮的,還有安親王裴瓊和大將軍柳煦。
  安親王裴瓊和大將軍柳煦知道裴玄居住的乾清宮,他們二人在沈霖纏住御前侍衛後,匆匆的向著乾清宮的方向飛掠過去。
  沈霖擊退了攻擊過來的御前侍衛,在他們有所顧忌時,他也趁勢追著裴瓊和柳煦,向他不熟悉的宮殿飛射過去。
  「皇兄——!」裴瓊雙腳飛掠到乾清宮院子裡,一邊向乾清宮內衝去,一邊大聲喊道,他身後柳煦已經攔下了聞訊過來在乾清宮當值的御前侍衛。
  「裴瓊!」裴玄的身影出現在台階上,呂余隨侍在他身旁,他手一擺,那些包圍了裴瓊、柳煦和沈霖的御前侍衛都推向兩旁。
  「皇兄,羿兒失蹤了!」裴瓊大吼,沈霖已經冷冷說道:「裴玄,你要想攔截下羿兒,也無需用此卑鄙手段!南國想要向東國宣戰嗎?本王接下了!」
  「裴羿被人攔截了?」裴玄問,裴瓊點點頭:「羿兒被人攔截了。」
  「你們認為是朕攔截了裴羿?」裴玄再問,這一次沒有人回答,裴瓊三人保持了沉默,但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是裴玄就是讓裴羿失蹤的元兇!
  「朕,是出爾反爾的人嗎?」裴玄冷冷的問,裴瓊低下頭,又抬頭:「皇兄,你——」
  你就是會出爾反爾的人!這句話衝到裴瓊的喉嚨口,他卻沒有吐出來,而是艱難的吞下去。
  「呂余,你派人跟蹤裴羿?」裴玄看向一旁的呂余,呂余立即跪下去:「奴才不敢,殿下是陛下准許出宮,奴才不會自作主張攔截殿下。」
  雖然呂余有這樣做的念頭,但是他卻沒有付諸行動,不做畫蛇添足的事,是他一向的原則,所以他也只是想了想,就作罷了。
  「裴玄,不是你攔截羿兒嗎?!」沈霖看到如此鎮定的裴玄,心中是懷疑和相信參半,不管他是否攔截了裴羿,此時他的表情實在是太鎮定了。
  「朕,想要的自然會自己去得到,而不會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來達到目的。」裴玄一步一步,極緩慢的從台階上走下來,呂余亦步亦趨。
  「若不是你,羿兒現在恐怕已經身陷險境了!」沈霖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憂慮,有誰能在讓他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有著自保能力的裴羿抓走!
  「羿兒有危險!」柳煦只抓住了這一句話,他立即跪在裴玄面前:「請陛下出動暗衛,臣請罪!」
  不能讓羿兒身處險境,他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柳煦,本王已經派出了隸屬於安親王府的暗衛。」裴瓊在得知不是裴玄攔截裴羿後,臉上也露出了憂慮,這個抓走裴羿的人是誰?!
  「若是有誰會攔截裴羿,也只有一個人。」裴玄說,讓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臉上。
  「皇兄(裴玄),是誰?!」裴瓊和沈霖幾乎同時開口。
  裴羿慢慢的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斜靠在一個角落裡,他想要試著站起來,卻感到渾身無力。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是一個陌生的環境。
  他以手扶額,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記憶裡只有他走出皇宮,然後記憶就驟然中斷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曾經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有誰硬生生的掐斷他的記憶一般。
  這時,突然有人發問:「你醒了!」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循著聲音看過去,裴羿看到了一個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身影:「你是誰?」
  他看著隱身在暗影裡的人,那個人的輪廓他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我是誰?我是我。」這個人慢慢的走出陰影,站到裴羿面前。
  「是你!」裴羿驚訝了,這個人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是我。」這個人臉上掛著得意的笑,俯視著被困住的裴羿:「你想不到吧。」

  第五十八章

  這是一個女人,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也是一個經歷了許多歲月但是依然風韻猶存的女人。她身穿奢華的宮裝,頭戴著明珠寶鐺,肩膀上還披著一條五彩霞帛,傲慢的站在裴羿面前。
  她的臉是雪白的,她的脖頸也是雪白的,就是她優雅的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也是雪白的,有一顆拇指大小的明珠,垂在她雪白的額頭正中央,閃著冷冷的光澤。
  向下瞧,是一雙冰冷的黑眸,裡面裝著的是發自內心的怨恨,她的紅唇緊抿著,向上扯出一個冷冰冰的笑弧。
  「裴羿,你想不到,把你困在這裡的會是我吧?」雍容華貴的女人冷冷的問道,不掩她眉宇間的得意。
  「我的確沒有想到。」裴羿抬頭,看著女人冷冰冰的面孔:「沒有想到會被輕易的困住,也沒有想到困住我的是你,儀皇貴妃……」
  站在裴羿面前雍容華貴的女人,就是裴玄後宮裡四大皇貴妃之一的儀皇貴妃,裴羿名義上的養母。
  十八年前,裴玄下旨命儀皇貴妃教養裴羿,但是她從來不曾到毓慶宮探望裴羿,也不曾命人請裴羿到她的宮裡一敘,而今日她在裴羿離宮時,突兀的安排了這一出。
  「我也沒有想到會在十八年後,把鳳儀的兒子抓起來困在這裡。」儀皇貴妃冷冷的說著,卻沒有按照慣例自稱本宮。
  「儀皇貴妃和我母后相識嗎?」裴羿暗暗的運了一下內力,卻發覺他身體裡的內力完全無法集中起來,是什麼力量制住了他?
  「你只有這個問題嗎?為什麼不問我抓你到此的原因?」儀皇貴妃向前一步,好像是不經意的一腳踩在了裴羿的手上。
  裴羿的眉頭皺了一下,儀皇貴妃是想要廢了他的手嗎?這不由的讓裴羿想起和裴玄初次相遇時,裴玄也是如此踩住了他的手。但是下一刻儀皇貴妃還是挪開了腳步,又站回原來的位置。
  「為什麼抓我來此?」裴羿從善如流,淡淡的問。
  「因為你是裴玄的兒子。」儀皇貴妃的話回答的有些模糊,而且她的話語裡是完全的恨意,彷彿不只對他,即使是對裴玄她也是充滿了恨意。
  裴羿沉默著沒有接話,他等待著儀皇貴妃自己把答案說出來。若是儀皇貴妃沒有任何話講,他有可能已經被處理了。
  「你為什麼會是鳳儀的兒子?!」儀皇貴妃忽的抓住了裴羿的領口,用力的揪起來,這時她不再掩飾臉上的恨意和嫉妒:「你根本沒有資格成為鳳儀的兒子!而裴玄更沒有資格得到鳳儀,還讓鳳儀為他生育了你!」
  「這不是我可以選擇的。」裴羿平靜的告訴儀皇貴妃,他的心裡隱隱升起一個念頭,儀皇貴妃的嫉妒、恨意,針對的是裴玄和他,而不是他的母后,那麼儀皇貴妃對母后是……
  「你不可以選擇,但是裴玄可以選擇,他無視我的警告,還是侵&犯了如天人一般的鳳儀,而且還害她香消玉殞!」
  儀皇貴妃揪住裴羿領口的手指泛白,雍容華貴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的猙獰,似乎被她抓在手裡的是裴玄,而不是裴羿。
  「這是父皇和母后的過去,我無權置喙,儀皇貴妃對父皇有什麼不滿,為什麼不和父皇對質,而要把我抓到這裡?」裴羿沒有試著掙脫,他身體裡的力量根本不及先前的一成,若是儀皇貴妃想要對他下手,沒有任何人救援的話,他也只能束手待斃了。
  「那是因為裴玄把你當做了鳳儀的替身。」儀皇貴妃忽然鬆開了揪住裴羿領口的手,她臉上的一絲猙獰也退卻了,她還優雅的攏了攏鬢角的烏髮,對著裴羿微微一笑,笑容裡儘是嘲諷。
  「即使你是鳳儀的兒子,也不過遺傳了類似於她的軀殼,卻是最最糟糕的軀殼。而裴玄竟然會在失去鳳儀後,選擇了你做她的替身,而今他看人的眼光也不過如此,還是他……」
  說到這裡儀皇貴妃故意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道:「還是他因為失去鳳儀太久,心裡太過於空虛的緣故,才不得不選中了你這個殘次品。」
  「你是在嫉妒父皇得到母后嗎?」裴羿沒有被儀皇貴妃的話所刺激,他忽而明白了心裡那抹感覺,就直接說了出來。
  果不其然,儀皇貴妃的臉色立刻變了,她幾乎是失態的大喊著:「是,我嫉妒裴玄,我一直在嫉妒裴玄,因為他是鳳儀選擇下嫁的人!」
  「母后選擇誰,是她的權力。」面對儀皇貴妃被怒火燃燒的雙眸,裴羿還是說出了這句有可能會讓她更加失控的話。
  「不是!」儀皇貴妃激動的反駁著:「鳳儀,根本不是自願的,她的志向是做遊山玩水的大商人,而不是被囚禁在深宮裡的皇后,二十年前,鳳儀是為了柳家,為了柳煦才入宮成為了裴玄的助力,裴玄一直在利用鳳儀,他若是對鳳儀真心的,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納妃讓她傷心。而我才是最理解鳳儀,最明白鳳儀的人,為了鳳儀,我拒絕了家族安排的婚事,陪伴鳳儀一同進宮,但是裴玄卻辜負了她,還讓她用生命換來了你這個最糟糕的殘次品,這就是我怨恨你們的理由!」
  「你愛母后嗎?」在裴羿面前的是一個因為失去了愛人,而怨恨的幾欲發狂的女人。
  「我愛鳳儀,我當然深愛著鳳儀。但是裴玄卻硬生生的奪去了我的愛,讓我變成了一個沒有心的女人,整整十八載!」
  在回答裴羿的問話時,儀皇貴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紅暈,那是少女懷春才會有的表情。俄頃,儀皇貴妃對裴羿說:「我從認識鳳儀那天就愛上了她,一直愛著她,你不相信嗎?我就讓你看一看,我的鳳儀。」
  說著儀皇貴妃大步走到了牆壁前,伸手抓住一條細繩用力的一扯,一副畫卷徐徐展開來,南國的皇后鳳儀就出現在裴羿面前。
  裴羿在看到那副畫捲上的人後,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驚訝、些許的疑惑,還有些許的明瞭。
  畫捲上的是一個臨風而立的少年,他有著和裴羿相似的臉龐,但是卻有著裴羿所沒有的飛揚風姿,他正站在一樹怒放的桃花後,手執桃花笑意盈盈。
  彷彿漫天的光華都集中到了少年的身上,讓他看起來不似凡人,有一種翩然欲飛的美麗。明明他身前是普通的桃花,但是卻在他的映襯下有了隱約的靈氣。
  「你是不是感到自相慚愧,在看到我的鳳儀之後。她是不是不應該被囚禁在深宮裡,外面廣闊的天地才最適合她,像你這般糟糕的殘次品是不是不應該存在?」
  看到裴羿的驚訝、疑惑,儀皇貴妃得意的笑了:「裴羿,現在你相信你就是一個替身嗎?」
  「你愛的是化身男裝的母后,而不是真正的母后,你的愛也不過如此。」裴羿目中的驚訝和疑惑褪去,眼前的少年就是他女扮男裝的母后了,而儀皇貴妃愛著的不過是一個虛影,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虛影。
  「你說謊!」儀皇貴妃激動的衝過來,用力的甩在裴羿的臉上,讓她的五個指印清晰的印在裴羿的臉上:「我愛鳳儀,我是愛著鳳儀的!」
  裴羿垂下眼簾,你口中所說的愛其實你自己都不相信……
  「我愛著鳳儀,我是愛著鳳儀的!」儀皇貴妃看到裴羿不說話,不由的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力的搖晃著他,在他耳邊大吼著。
  在裴羿抬起頭,看向她時,她又用力的把裴羿推向了牆壁,讓他的身體狠狠的撞在牆壁上:「你不要用這雙眼睛看著我,拿開,快些拿開,你也唯有這雙眼睛和鳳儀有些相像,你也是在扮成低賤的奴才時,用這雙眼睛誘惑了裴玄,讓他把你當作鳳儀的替身了,對不對?!」
  在裴羿自曝身份的那一夜,儀皇貴妃還不知曉裴羿真正身份時,只所以看到裴羿會驚訝,就是發現了裴羿有一雙和鳳儀相似的眼睛,這也是裴玄會被吸引的原因吧!
  「你沒有發現嗎?我和母后沒有相似的地方,這不過是你的錯覺。」裴羿勉強坐直身體,強忍著後背的疼痛,在親眼看到牆壁上的畫卷後,裴羿自認他和鳳儀皇后雖然是母子,但是也只不過是有血緣關係,他們幾乎沒有相似的地方。
  「是我的錯覺嗎?」儀皇貴妃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伸手捏住裴羿的下巴,把他的臉扮起來,她長長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刺進裴羿的下巴裡,鮮血順著她的手指滴落:「不管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也不能讓你再用這張和鳳儀相似的臉出現在其他人面前,惹來向裴玄那樣人的覬覦,你帶給鳳儀的只會有恥辱,我要把這份恥辱徹底的抹去!來人——!」
  一個嬌小的身影慢吞吞、遲疑的從外面挪進來,她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向裴羿的方向,她一手捧著一個托盤,一手捏著裙線,慢慢的走到儀皇貴妃的面前:「皇貴妃娘娘……」
  裴羿在看到這個人時,他的腦海裡忽然閃過幾幅不連貫的畫面,他出了皇宮,之後被人攔住,然後他就來到了這裡……
  攔住他的人,正是在宮裡和『小飛子』有著幾面之緣的小才人,那時她手裡好像拿著什麼東西?是什麼?
  「看到她,你不感到驚訝嗎?」儀皇貴妃掀開小才人托盤上的紅綢,露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來。
  「不會。」裴羿沒有看小才人,而小才人的頭壓的低低的,身體好像還在顫抖著。
  「不會?!」儀皇貴妃顯然是不相信裴羿的回答,她故意對小才人說:「走過去,讓他看看你的臉,你一直低著頭,他看不到你的臉。」
  小才人慢慢的走過來,撲通跪到裴羿面前,絕望的抬起頭:「殿下……奴婢錯了……」
  「她是你的主子?」裴羿看到了小才人眼裡的淚,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平板的陳述著。
  「是,奴婢是皇貴妃娘娘的家奴,奴婢的一家都蒙受皇貴妃娘娘的大恩贖身成為平民。」小才人咬牙說著,聲音裡充滿了苦澀和更多的絕望。
  在她面前的已經不是小飛子了,而是南國的太子殿下,她和他根本是雲泥之別,這些都是儀皇貴妃昨夜告訴她的話,而且她說:「不要忘了,你的家人都被我握在手心裡,只要我輕輕一捏,就如同捏碎了幾隻螻蟻。」
  「她是你的主子,你奉命行事,無須向我認錯。」裴羿淡淡的說,但是他眼裡卻是一片淡漠,讓小才徹底的陷入了絕望。
  「他說的對,我才是你的主子,你不需向他認錯。」儀皇貴妃一手抓過匕首,壓到裴羿的臉頰上:「等我把你這張臉劃花了,你還能如此鎮定嗎?」
  說著,儀皇貴妃手下用力一劃,裴羿臉頰上立即多了一道血痕,和儀皇貴妃五個鮮紅的手指印相輝映,看在小才人的眼裡是端的觸目驚心,在儀皇貴妃要劃下第二道血痕時,小才人猛然喊了一聲:「皇貴妃娘娘,不要啊——!」
  小才人一邊喊著,一邊撲向了儀皇貴妃,但是卻被其他的宮人攔住了,儀皇貴妃冷冷的看著被宮人抓在手裡的小才人:「對主子以下犯上,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還是你家人活的不耐煩了!」
  「皇貴妃娘娘,請你放過殿下吧,他是無辜的……」小才人哀哀哭喊著,儀皇貴妃的臉色猛地一沉:「處理了這個不聽話的奴才!」
  「是!」宮人把哭喊著小才人拖下去了,儀皇貴妃看向一臉平靜的裴羿:「你是鐵石心腸嗎?她在為你求情,而你卻眼睜睜的看著她為了你而消失。」
  這樣的裴羿,讓儀皇貴妃無法聯想到他是鳳儀的兒子,鳳儀飛揚、耀眼,但是她同時是善良的,而眼前的裴羿卻是冷血的,是因為他身上還流著裴玄的血脈嗎?!
  「裴玄的血脈果然一如他本人冷酷!」儀皇貴妃冷笑幾聲,手裡的匕首沒有指上裴羿的臉頰,而是指到他穿著的衣服上:「這件衣服是鳳儀一針一線所刺繡而成,你也不配穿戴!」
  手起匕落,裴羿身上的外衣,中衣就化為碎片,他身上僅剩下一件內衣。
  「好了,現在我可以一刀一刀,慢慢的凌遲你。」儀皇貴妃笑著說道,手裡的匕首先
  劃過裴羿的內衣,讓他的鎖骨下留下一道傷口,有血染紅了那片內衣。
  「再有幾刀,就能讓這張臉毀掉。」儀皇貴妃轉移了方向,把匕首抵上裴羿的臉頰,
  匕首上是她剛剛劃出來的血痕。
  裴羿安靜的坐著,沉默的看著已經幾近瘋狂的儀皇貴妃,這個女人是要讓他受盡折磨嗎!?
  「你在想什麼?」儀皇貴妃發現了裴羿的漫不經心,她不由的生氣了,怎麼能讓她一人在這裡唱獨角戲,她計劃裡會痛苦求饒的人卻無動於衷呢?
  「在想為什麼你會輕易抓到我?」他已經解開了身體裡的禁制,以他的能力足以保身,也有能力反擊,但是他卻毫無反抗就被儀皇貴妃抓來了,這一直令他十分費解:「小才人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你才注意到了嗎?她手裡拿著的是一種花,是一種罕見的南國產量極少的花,那種花會讓你在一瞬間失去所有反抗的力量,還會強行截斷你的記憶。」
  儀皇貴妃不掩她話裡的得意,向裴羿炫耀著:「這種花是鳳儀無意中發現的,但是她只告訴了我一人,裴玄也不知道有如此一種會麻痺人的花。」
  會令人瞬間麻痺的花,難道是……?!若真的是那種花,夫子就不用再四處搜尋了!
  儀皇貴妃根本不給裴羿思考的機會,又開始在他的臉頰上劃下來,但是她手裡的匕首卻嗖然墜落了,一支箭直直的穿透了儀皇貴妃的手腕,讓她跌坐在地上。
  裴羿看向前方,是裴玄,他還保持著拉開弓的架勢,呂余就站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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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自有緣法

  01

  最先找來的是裴玄,而不是其他人。裴羿不由的看向摔在地上的儀皇貴妃,她的目光裡沒有絲毫的詫異,或者畏懼,反而露出了視死如歸的稟然,和一種終於要解脫的釋然。
  裴玄站在門口陽光被他擋在背後,逆光中他面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模糊,但是他的眼睛裡是一片的冰寒。
  裴羿不說也不動,只是安靜的看著找尋來的裴玄,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找到儀皇貴妃的藏身之處,除了對她瞭解至深的人,其他人是做不到的。
  儀皇貴妃慢慢的爬起身,也不看刺穿她手腕的利箭,只是回轉身看向裴玄,她的手垂在裙裾間,有鮮血不停的滴落,染紅了她的裙裾還有她的腳下。
  「二十年了,裴玄,你還記得這裡嗎?!」儀皇貴妃一開口就是咄咄逼人,而且還帶著無法放下的怨恨:「我想……」
  儀皇貴妃高高的抬著下巴,傲慢的看著裴玄的臉:「你已經忘記了這裡,若是你還記得,就不會花費如此長的時間,是你已經習慣了讓身邊的奴才出面嗎?還是……」
  她又故意轉向裴羿,讓他清楚的看到她眼睛裡的惡意:「你故意來遲一步,是要給我足夠時間毀壞他這個殘次品,對嗎,裴玄?!」
  裴羿不說話,裴玄也不說話,但是空氣裡好像漂浮了一絲絲的緊張,儀皇貴妃得意的笑了,她笑的花枝亂戰,猶如一個華麗、張狂的女王一般。
  呂余陰沉著臉上前一步:「元瑩,這些都是你一派胡言,你不要隨口污蔑陛下,二十年前的是是非非,沒有必要在現在揭開來。若是論二十年前的是非,元瑩,你敢說你沒有錯嗎?你不要忘了,二十年前鳳儀皇后是為了什麼而香消玉殞的?!」
  儀皇貴妃得意的笑嘎然而止,她恨恨的看向裴玄和呂余:「我沒有錯,我從來不曾錯過,錯的是你們,是你們掐斷了鳳儀的翅膀,讓她不能展翅高飛!你是裴玄的奴才,自然會一心維護他!」
  「呂余,送她上路。」裴玄開口了,他的聲音冰冷、殘忍。
  「是!」呂余用十分詭異的身法,迅速的飄到儀皇貴妃的身邊:「奴才,這就送她上路!」
  呂余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不帶絲毫的感情,儀皇貴妃根本沒有掙扎的機會,就被呂余抓在了手裡。
  「元瑩,陛下二十年前應了鳳儀皇后所求,放你一條生路,你卻不知悔改,到此時還要作惡,今日我就結果了你。」
  「哈哈……」儀皇貴妃不露畏懼,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呂余,你說裴玄二十年前是一番好意,他哪裡是什麼好意,他是為了阻止我和鳳儀團聚,還無恥的利用鳳儀的話讓我苟活了二十年,他害怕我到黃泉裡搶奪了鳳儀,才會有如此一番『好意』!而今,我就要和鳳儀團聚了,我要謝謝你們,哈哈……!」
  「元瑩,你休想和鳳儀皇后團聚,你只能一個人孤獨的上路,鳳儀皇后在高高的天上,而你必定會被打入陰冷的地獄,像你如此卑鄙的女人,是不配和鳳儀皇后站在一起的!」呂余也冷冷的笑著說,在儀皇貴妃想要反擊回來的時候,把一顆藥丸投進了她的紅唇裡。
  「不,我不相信!」儀皇貴妃這才猛然掙扎起來,她的髮髻散亂下來,頭上的釵環也俱都脫落了,她瘋狂的大喊著:「鳳儀,鳳儀,她會等著我,她不會拋棄我!」
  「這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你自己下地獄去吧!」呂余把儀皇貴妃丟到一旁的角落裡,冷眼看著她痛苦的掙扎著,用力的揪住了自己的領口,原本興奮、得意的目光逐漸的變成了絕望、空洞。
  「鳳儀……」儀皇貴妃向著虛空抓了一把:「你來了,你來接我了嗎?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我,鳳儀……」
  如夢似幻的笑容在儀皇貴妃的臉上出現,但是裴羿注意到的卻是呂余臉上那抹殘忍,呂余給儀皇貴妃吃的是會出現幻覺的毒藥嗎?
  在裴羿注視著呂余時,裴玄一步步走近了他,而那邊儀皇貴妃突然尖叫了一聲:「鳳儀,你為什麼走了,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鳳儀……!」
  儀皇貴妃的尖叫在瞬間停止了,她大睜著眼睛,直直的看向高高的屋頂,有一顆淚從她的眼睛滾落。
  「朕,就在你面前,你不看朕,卻要去看無關的人嗎!」一隻手把他的臉強硬的扳過來,裴玄面無表情的臉就映入裴羿的視線裡:「裴羿,朕,總是會被你忽視嗎?」
  「多謝,父皇。」裴羿先是沉默的和裴玄對視了片刻,才慢慢的開口說話。
  「朕,要的不是這一句!」裴玄的聲音驀地變冰冷,但是卻對站在儀皇貴妃身邊的呂余說:「呂余……」
  「陛下,這是最好的傷藥。」呂余把藥瓶呈上來,裴玄抓到手裡:「讓她徹底的消失!」
  「是!」呂余去辦裴玄交代的事,裴玄沉默的給裴羿塗抹臉上的傷痕,他的手指從裴羿的臉頰上滑過去,帶著一股壓抑的力量,還有正在凝聚勃%發的怒火。
  呂余呈上來的的確是好藥,帶著冰涼的藥膏抹上去,裴羿臉頰上的傷口看在眼裡,就不再很是醒目。
  裴羿也持續的沉默著,知道這時候不能說話,有可能會激怒即將一觸即發的裴玄。他臉頰上的痛楚也在消退著,讓他有昏昏欲睡的感覺,看在裴玄的眼裡就是一副慵懶的模樣。
  一小簇火花從裴玄的眼裡迸出來,燃燒著,他正在給裴羿塗抹傷口的手指也停了一下。不遠處,已經處理了儀皇貴妃的呂余,把頭一扭,視線掃向高處。
  「呂余……!」裴玄快速的收回手指,扯開了裴羿染血的內衣,他的鎖骨下也有一道不淺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陛下……」呂余準備周到,不知何時把一套錦衣捧在手裡,送到裴玄的面前。
  迅速的給裴羿塗抹好鎖骨下的傷口,裴玄這才在呂余的指導下給裴羿著裝完畢,呂余壓低了聲音說:「陛下,為什麼還要如此委屈?」
  「朕,不是在委屈自己,而是不想趁人之危。」橫托起裴羿,裴玄向門外走去:「他,終將是朕的,朕,何必急於一時。」
  沈霖和娃娃臉少年等在門外,看著裴玄把裴羿帶出來,沈霖的臉色也是陰沉的,裴玄在皇宮裡說知道是誰攔截了裴羿,但是卻拒絕帶他們過來,雖然他盡力趕來,還是來遲了一步,讓裴玄成為救援的第一人。
  裴玄托著裴羿走近沈霖,呂余快步跟上來,戒備的看著沈霖還有他身邊的十二衛。
  「把羿兒交給本王吧。」沈霖向裴玄的方向伸出手,裴玄沒有立即放手,而是和沈霖對峙著。
  「陛下,羿兒已經向你辭行了,你還要一意孤行的強留下他嗎?」沈霖也不和裴玄硬搶,只是冷冷告訴他,裴羿已經要離開南國了,你要放手!
  「夫子……」在裴玄的臂彎裡昏昏欲睡的裴羿聽到了沈霖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向沈霖的方向伸出手:「夫子……你來了嗎?」
  「羿兒,夫子來遲了一步。」沈霖一邊說,一邊強硬的從裴玄的臂彎裡接過裴羿,還不忘記順便打擊他:「羿兒又做出了選擇,他不要你這個父皇,他要的是我這個夫子。」
  說完,就帶著裴羿和娃娃少年一起上了馬車,不再理睬站在台階上的裴玄和呂余,沈霖命令直接回寶林宮。
  途中,娃娃臉少年看著沈霖小心翼翼,溫柔的扶著裴羿,不讓他受到太多的顛簸,他的大眼睛裡參入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低低說道:「沈霖,你這個混蛋,一定要如此殘忍嗎?!每一次都是如此,對他們,對裴羿,你就不肯照顧到我的情緒嗎?!」
  「小曜,羿兒受傷了。」沈霖平靜的說,也伸手摸了摸小曜的頭,卻被小曜躲過了:「我也受傷了!」
  小曜低吼了一聲,沈霖收回手:「小曜,你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
  「沈霖,我會恨你到永遠!」小曜冷冷說著,背轉身,不再看沈霖和裴羿。
  不讓小曜覺察到沈霖歎息了一下,他注視著小曜的目光裡是歉疚,是無法用言語述說的歉疚,他虧欠這個孩子太多,多到無法補償!
  豪華的馬車在寶林宮前停下來,等待在寶林宮外的裴瓊和柳煦急急的圍上來。
  「沈霖,找到羿兒了嗎?」裴瓊問。
  「找到了,但是羿兒受傷了。」沈霖冷淡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來,裴瓊和柳煦對視一眼,從彼此的視線裡都看到了焦躁,裴瓊想搶步上馬車還是忍住了。
  橫托著裴羿的沈霖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由於裴羿臉上的傷口已經被裴玄治療過,呂余送上來的也是好藥,因此他們沒有像裴玄第一眼看到裴羿時,一瞬間陷入狂怒裡。
  「羿兒,為什麼會受傷?」裴瓊問,沈霖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這要去請教南國的皇帝陛下,為什麼會讓一個瘋女人留在後宮裡?」
  裴瓊瞬間消音,他在聽到裴玄說是儀皇貴妃攔截了裴羿後,表現的不是疑惑而是恍然大悟,他也是知道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的知情人之一。
  「皇兄,他讓那個瘋女人留在後宮,也有他的理由。」裴瓊一邊跟上沈霖的腳步,一邊壓低了聲音解釋。
  「安親王,不必向本王解釋緣由,本王沒有興趣聽有關南國的宮闈秘史。」沈霖冷冷說著,把裴羿帶到了寶林宮他居住的宮殿裡。
  「羿兒什麼時候會清醒。」柳煦現在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裴羿近一段時期總是會受傷,上一次就讓他無法釋懷,而這一次他更加會自責。
  「看情況。」沈霖對柳煦不再是冷言冷語,畢竟他才是那個從柳煦手裡搶奪了裴羿的人。
  「本王要留在寶林宮!」在沈霖的目光掃向裴瓊時,他立即強硬的要求到:「本王不只是羿兒的皇叔,本王還是他的酒友,沈霖,你是羿兒的夫子不假,但是你不能代替他做出拒絕我們的決定。」
  「來人,請安親王和大將軍到偏殿去休息。」沈霖大聲吩咐,儼然他才是寶林宮的主子,裴瓊正要據理力爭,被柳煦牽住了袖子搖了搖,和裴瓊離開了裡間。
  「也要把我趕到其他處所嗎?」小曜隨意的把身體扔進寬大舒適的椅子裡,有意向沈霖挑釁著。
  「不會。」沈霖坐到小曜的旁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不顧他的掙扎,溫和的說:「小曜,十年前的錯誤不會在十年後延續。」
  小曜橫了他一眼,卻沒有睜開他的手,臉上的慍怒也消失了,你知道嗎?你時常讓我感到不安,你的保證又能持續多久,就像十年前你明明已經答應了,卻還是放手了。
  夜深了,裴瓊卻沒有休息的念頭,他獨自抱著一罈酒坐在偏殿的台階上,沒有向往日大口喝酒,而是抓著那罈酒直直的看向正殿。
  柳煦從偏殿裡走出來,看向孤獨的裴瓊的背影,淡淡的清冷的月色灑落在他的背上,讓他的背影曲折投到台階上。
  「王爺,還不歇息嗎?」柳煦走過去,也學著裴瓊坐在台階上:「羿兒,會醒過來。」
  「本王知道,只是還有些心結無法解開。」裴瓊沒有回頭,只是拍開了那罈酒喝了一大口,把酒遞向柳煦:「對羿兒的事,本王沒有想像的那般灑脫……」
  「柳煦亦是。」柳煦接過酒罈也喝了一大口,一改平日的優雅,頗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樣:「柳煦和王爺都是同樣的心緒。」
  「你是羿兒的舅舅,羿兒不會和你有所隔閡,本王雖然是他的皇叔,但是他和本王卻是有隔閡的。」裴瓊搶過酒罈,接連灌了好幾口酒,酒香四溢,瀰漫在空氣裡。
  「王爺,羿兒和你也沒有任何隔閡,他不是一個很好親近的孩子,自小就是如此。」柳煦抬頭看月:「他原本會留在南國,但是有人卻親手斷絕了他的留意。」
  裴瓊揚起的酒罈一頓,柳煦不明說,他也知道柳煦話裡的人是指裴玄,喝了酒,他才開口:「皇兄,他也是無意的。」
  「陛下是有心如此,他若是不逼迫羿兒……」宮裡宮外關於男侍的流言蜚語,讓柳煦心裡也打上了一個結:「羿兒是他的皇子……」
  「柳煦,皇兄……」皇兄若是要一個人,是不會顧忌他的身份的!這句話裴瓊沒有說出來。
  「羿兒,明天就會離開南國,今後陛下不放手也必須要放手了。」柳煦對於裴羿的離開,會有依依惜別的情緒,也從心裡吁了一口氣,裴羿只要離開裴玄的視線,裴玄就會放棄了吧。
  「但願……」裴瓊拿起酒罈灌酒,吐出兩個模糊的字,若是要皇兄主動放棄,柳煦,很難,很難……
  裴羿在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刻,從沉睡裡清醒過來了,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隨意歪在榻上的兩人,沈霖背對著外間橫臥在軟塌上,把小曜以保護的姿勢護在了懷裡。
  抬手,裴羿感覺身體裡的力氣逐漸的恢復了,那種花麻痺了他一天一夜,現在才褪去了花的藥性。
  悄然起身,沒有驚動沈霖和小曜,裴羿走出了裡間、外間,來到了台階上,當他看到坐在遠處台階上的裴瓊和柳煦時,不由的面色一動,立即大步走過去。
  裴瓊和柳煦也先後看到了裴羿,他們都一躍而起,向著裴羿的方向衝過來,在接近裴羿時裴瓊第一個伸出手,抓住了裴羿的胳膊:「羿兒,那個瘋女人有沒有真正傷到你?!」
  「沒有,皇叔。」裴羿搖頭,他臉頰上的傷痕已經變得很淺,幾乎看不到痕跡了,不過是一夜的功夫,就讓他的臉頰基本上恢復了原貌,呂余的藥膏功不可沒。
  「沒有,很好。」裴瓊放開手,突然轉身大步流星的向寶林宮外走去,他頭也不回的說:「羿兒,本王就不給你送行了!」
  只要親眼看到裴羿平安無事,裴瓊已經沒有任何的遺憾了,裴羿,是他從未得到今後也不可能會得到的。
  心中雖然有些許的惆悵,但是也不得不放手了,雖然他從未牽住他的手。
  「舅舅……」裴羿目送裴瓊離開,把視線又轉回到柳煦臉上,柳煦搖搖手:「羿兒,什麼也不要說,只要能達成你的心願,離開南國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柳煦已經放棄了要裴羿在南國爭奪的念頭,裴羿已經長大了,他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也有權安排自己的人生,他雖然是裴羿的舅舅也不能干涉他。
  「羿兒,我們啟程吧。」沈霖和小曜相攜出現,打斷了裴羿和柳煦的對視,裴羿深深的對著柳煦拜下去,柳煦一把攙扶住他,猛地把他拽進懷裡,緊緊的抱住了他。
  片刻,柳煦猛然鬆手,他退後一步對裴羿說:「羿兒,我會送你出城。」
  「舅舅,您要多多保重。」選擇離開南國跟著沈霖去往東國,就意味著裴羿要放棄在南國的一切,包括柳煦他的親舅舅,離別在即,他也唯有這一句話要對柳煦說。
  沈霖一行人在凜凜寒風裡離開寶林宮,踏上了返回東國的路途,柳煦一直把裴羿送到了城門口,他飛奔到城牆上,看著裴羿從城門走出去,越走越遠,直到從他的視線裡消失。
  姐姐,抬頭看天,柳煦手裡捏著一枚玉珮,羿兒,選擇了他想要的人生,我也只能送他到這裡,接下來就是他自己要經歷的路途了……
  返身下了城樓,柳煦向著大將軍府的方向奔馳而去,與此同時,有兩匹鐵騎箭一般飛馳出城門,城門官只來得及接到一匹鐵騎上扔下來的一塊腰牌,然後他帶著守城的官兵都跪下來。
  「羿兒,裴玄追過來了……」

  02

  沈霖一行人出了南國京都,向東走了有一個時辰,沈霖在接到後衛報過來的消息,就命令車隊停下來,他則對馬車裡的裴羿說:「羿兒,裴玄追上來了。」
  「手握重拳的人都會出爾反爾嗎?」小曜問。
  「夫子不會食言。」裴羿說,遂掀開車簾:「夫子,你們先行,我隨後就到。」
  「羿兒,對裴玄有時候不能容情,不要讓所謂的親情牽扯住你的腳步。」沈霖的話裴羿默默點頭,而換來了馬車裡小曜的一聲冷嗤:「裴羿,你家夫子就是一個自相矛盾的人,要如何取捨你要自己拿主意。」
  「羿兒……」沈霖把自己的坐騎,一匹雪白的駿馬讓給裴羿:「為師在前方等著你。」
  「夫子,我不會耽擱。」裴羿說躍上馬背,沈霖上了馬車,車隊漸行漸遠,把裴羿留在原地,小曜從車窗裡看著獨立寒風中的裴羿,回過頭對沈霖說:「是不是求不得,才能讓你們不肯放棄。」
  「小曜,這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不能嗎?!」小曜冷笑兩聲,沈霖沒有回答。
  雖然天氣晴朗,陽光還灑落在裴羿和他的坐騎上,但是在郊外卻刮著呼呼的寒風,是那種乍寒的涼風,直直的吹透了衣服灌進了骨子裡。
  寒風從裴羿的臉上吹過去,而前方裴玄和呂余的身影越來越近了,裴玄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呂余尾隨在後。
  在距離裴羿一箭之遙的地方,裴玄勒住了馬韁,和裴羿遙遙對視。獵獵寒風呼嘯吹過,裴玄的坐騎不由的向前移動。
  「父皇,還有什麼話要叮囑裴羿嗎?」裴羿先開口,面對追上來的裴玄,他沒有做任何準備,而且他也沒有在裴玄的目光裡看到攔截的企圖。
  「呂余,給他送過去。」裴玄直接命令呂余,呂余應聲拍馬上前,把一塊玉牌呈給裴羿:「殿下,這塊玉牌可以調遣南國在東國的密探。」
  「多謝父皇,但是裴羿今後也無需動用南國力量。」裴羿直接謝絕了裴玄,呂余沒有立即返回去,而是壓低了聲音,用裴羿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殿下,是為了那個瘋女人的幾句話而動怒嗎?陛下,從來不曾將殿下當作誰人的替身。還望殿下不要,中了那個瘋女人的挑撥。」
  「我知道,我在父皇眼裡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裴羿的話大出呂余的意料,他驚訝的看著裴羿的平靜,吶吶問道:「既然殿下清楚陛下,為什麼要拒絕陛下。」
  「呂余,我清楚我不是他人的替身,但是不代表我會順從強取豪奪。」裴羿說完,不等呂余說話,只是看向裴玄說:「父皇,保重。」
  旋即撥轉馬頭,在裴玄和呂余的注視裡揚長而去,呂余拿著玉牌返回裴玄的身邊:「陛下,還要再追上去嗎?」
  「回宮。」裴玄吩咐,也在獵獵寒風裡和裴羿背向而馳,二人之間的距離隨著他們坐騎的加速而越來越遠,似乎沒有了可以再度接近的可能。
  呂余在奔馳中,匆匆回目一掃,看到的是裴羿不回頭的決絕,他的手中還握著那塊玉牌。
  裴羿在不久後追上了東國的車隊,沒有和沈霖換過坐騎,驅趕白馬走在馬車的一旁,向著遙遠的東國走去。
  日落時分,車隊行進到南國一個比較繁華的城市,一行人就夜宿在驛站裡,已經有京都的命令傳達到來,驛站的官員用最好的來招待即將返回東國的使團。
  沈霖毫不客氣的接受了最好的款待,而看驛站官員對裴羿的稱呼和態度,可以推測裴玄並沒有把裴羿真實身份告知各處。
  是想要讓這個太子重返南國嗎?沈霖的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羿兒不是你可以左右擺佈的人,他的去留都只能有他來決定,而且你的本意不是要廢了羿兒這個太子嗎?!
  裴羿對於這些款待卻不放在心上,想他在毓慶宮裡一十八年,所享用到的不過是平常之物,而且他是淡泊不在意的個性,對於驛站官員的慇勤也就一笑置之。
  再加上裴羿身份的隱秘,因此在第二日他們繼續上路時,驛站的官員不會知道他們送走的使團裡,有他們的太子裴羿。
  如此日復一日,東國使團在返回途中也走了有兩個月的時間,經過長途跋涉,一行人到達東國和南國邊界之處,已經是草木枯黃清晨有冷霜時節。
  沈霖此次前來南國也早有準備,再加上裴玄而後派人送來的衣物,在出了南國邊關,尚未進入東國邊界前,使團已經換上了防寒保暖的冬裝。
  這一日入夜時分,使團不能趕到距離最近的東國城鎮,就在郊外紮寨宿營了。厚厚的帳篷很快搭起來,熊熊燃燒的篝火驅散了入夜的嚴寒。
  因為就要進入東國,沈霖就破例讓隨行的人員喝酒,也能抵禦夜晚的寒冷。一罈罈美酒被放到篝火旁,滴著油脂被烤的焦黃的食物架在篝火上,不時的讓篝火裡爆出一粒火花。
  當烤好的食物被呈送到沈霖面前,就有臣子打開了酒罈,把醇香的美酒傾倒如精緻的碗裡,登時酒香四溢,在風中飄散到遠處。
  「羿兒,來嘗一嘗東國的美酒。」沈霖端起酒碗,對坐在他右手邊的裴羿說。
  裴羿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坐在沈霖左手邊的小曜,推開沈霖探過頭來問:「和南國的酒比起來,味道如何?」
  「比起南國的酒多了一絲辛辣,夫子,這酒我在京都裡曾經喝過,有一夜皇叔把酒帶進宮裡。」那一次是裴瓊被禁足,然後偷偷夜進皇宮給裴羿帶過去的。
  裴羿的話一出口,現場有一瞬間的沉靜,然後沈霖笑著轉移了話題,而小曜卻是低下頭,狠狠的捏了沈霖一把。
  「羿兒,安親王喜好美酒,會收集到東國的美酒也是常事,這也不過是東國酒類的一種,日後你還會品嚐到其他美酒。」
  看到沈霖和小曜之間的詭異互動,裴羿也聰明的打住了話語,接下來的用餐時間有些沉悶,原因在於沈霖偶爾流露的恍惚,還有小曜投到沈霖身上的不甘視線。
  用完晚餐沈霖立即找借口離開了,而小曜沒有向平日緊追過去,而是逕自起身離開了宿營的地方,在東國使團的人要跟過去時,被裴羿阻止了,他追著小曜的背影也離開了帳篷。
  小曜沒有離開太遠,他站到了距離宿營地方十幾米遠的一顆樹下,滿樹的枝葉俱已掉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斜斜的伸向藍天。
  在樹下是一條踹急的河流,河面已經結了冰,河水卻在冰下歡快的留著,十幾米處篝火的光芒不能照亮這裡,站在樹下的小曜和陰暗融為一體,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也是強求之人,你會不會厭惡我這樣的人?」小曜彷彿知道追來的會是裴羿,在裴羿站定到他身後,就問。
  「不會。」裴羿向前幾步,站到和小曜並肩的位置上,他沒有去看小曜的臉,只是輕輕的說:「你不過是堅持你所想要的,我為什麼要厭惡你?」
  「裴羿,我堅持的是什麼,你真的明白嗎?沈霖他……是我的父王,而我想要的不是父子之情,我要的和裴玄強求你一般的情愛,你既能厭惡並且拒絕裴玄,卻不會厭惡我嗎?」
  前方結了冰的河面上反射出冷冷的光,小曜的目光裡卻是空洞一片,他一拳砸到枯黃的樹上:「父王也是因為厭惡我,所以才會躲著我,對嗎?」
  「不,小曜,你錯想了,夫子,他從來不曾厭惡你。」裴羿伸手攔住了小曜接下來的自殘,強行帶他離開樹下幾步:「而我也不會厭惡你,我也沒有厭惡我的父皇,我只是不接受他的強取。裴玄,在我是父皇,不會變成共渡一生的那個人。」
  他的兩次懵懂的開啟欲%望之門,都是裴玄帶給他的,要說厭惡談不上,他只是想父皇若是單純的父皇就好。
  「沈霖,都灌輸了什麼給你?」小曜轉身,直直看向裴羿,暗夜裡他看不到裴羿的臉,但是裴羿卻看到了他目光裡的質疑。
  「夫子說,你無法控制他人的情感,但是你可以拒絕那個人,而我只是拒絕了父皇,就是這樣而已。」裴羿把從沈霖學習得來的結論,如實告訴小曜。
  「裴羿,我只能說沈霖教導給你的,都是一些必須在特定環境裡才能理解的話語。而你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這不是你的錯,是他無意的誤導了你。」
  小曜有些激動,他用力的抓住裴羿的胳膊:「你不能把沈霖看做一個神,他只是一個人,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會有失誤,也會有情緒不好的時候,所以他也會有把你導入歧途之時。」
  「我相信沒有理解錯誤夫子所傳授的。」裴羿輕輕的掙脫了小曜的手:「而且夫子他只是拒絕了你,並沒有厭惡你的意思。這一路行來,我看的很清楚,夫子很在乎你,他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你是在安慰我嗎?」小曜看向不遠處的帳篷和篝火:「我不要他的在乎,也不要他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我只要他不拒絕我,在我看來他的拒絕就是厭惡了,因為他其實,其實……」
  有些話小曜無法說出口,而且他知道若是他一旦說出有關那兩個人的話,沈霖會真的一走了之。
  「是,我是在安慰你,你我都是求不得的人,我求不得父皇的親情,而你求不得是夫子的愛。」裴羿也看向帳篷那邊,他和小曜都看到了在篝火旁出現的人影,是沈霖。
  「若是我一定要強求呢?若是我因此而不擇手段呢?你還會如此平靜,不會厭惡我、輕視我嗎?」小曜此時只看到沈霖一個人,那個人曾經狠心拋下他十年光陰,讓他獨自品嚐孤單和寂寞,十年後他回來了,但是他們之間還是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雖然觸手可及,他卻不能得到他的……愛……
  「不會。」裴羿很肯定的回答:「你要的不是我的回答,而是夫子的回答,為什麼不去問夫子?」
  夫子若是不想給,他會拒絕,不管小曜用何等手段,若是夫子想給,他就會給予。
  「但是……」小曜的聲音聽在裴羿的耳中,好像是在哭泣一般:「我卻在害怕,害怕他再次鬆手。」
  「夫子說,他曾經放開了一個人,每當想起往事他都會感到後悔……」裴羿只說了這一句,而這一句已經足夠了。
  「謝謝你,裴羿!」小曜不再猶豫,邁開大步直直的向著篝火旁的沈霖奔去,這一次,他絕對要抓住他,不放手!
  「不要謝我,我只是推波助瀾一下而已,若是夫子無心,我也不會說這一番話。」裴羿並不需要小曜的道謝,十年裡他看到了夫子雲淡風輕後的悔意,他們之間已經水到渠成,只差有誰輕輕推上一把……
  等小曜撲過去,抱住沈霖的胳膊,二人一起走進沈霖的帳篷,裴羿這才慢慢的轉回了他的帳篷裡。
  一夜無話,裴羿是被突然灌進來的冷風吹醒的,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沈霖。
  沈霖有些衣衫不整,有些狼狽,眼睛下還有些陰影,除了這些裴羿沒有找到其他有礙觀瞻的痕跡。
  「夫子……」裴羿沒有立即坐起身,而是拽了拽錦被,和面色有些凝滯的沈霖相對視,沈霖的目光裡沒有怒色,只是有一些無法置信的光芒。
  「羿兒,你昨夜和小曜說了什麼?」沈霖良久才開口,臉上的神情這才不再凝滯。
  「說了應該說的話。」裴羿淡淡的說,看著明顯和往昔不一樣的沈霖。
  「羿兒,你應該知道我還沒有準備好,昨夜很突然……」沈霖看看大睜著眼睛,一臉無辜的裴羿,心裡升起了一股挫敗,他第一次認真的審視,是不是他真的誤導了裴羿。
  「夫子,你永遠也不會準備好。」裴羿陳述出這個事實,沈霖一下子失語。
  「夫子,你過來的時候小曜在睡著,還是醒了,你把他一個人仍在你的帳篷裡嗎?」裴羿坐起身,把外衣披在肩膀上:「你一直讓他恐懼著……」
  不是指責,只是說出他一個旁觀者的感覺。
  沈霖像一陣風捲進來,又像一陣風捲出去,瞬間就消失了身影,裴羿重新躺好,剛剛夫子雖然有慌亂,有凝滯,但是他眼底卻有著他自己沒有注意到喜悅。
  「裴羿……」過了片刻,小曜興沖沖的闖進了裴羿的帳篷,他全身被包裹的嚴嚴實實,但是他全身洋溢著無法遮擋的幸福和喜悅,他的娃娃臉上掛著無法停止的笑容,那雙大眼睛也變得比之前更加明亮了。
  「謝謝你,他真的,真的沒有拒絕我,若不是你提醒,我會一直拖下去,而不敢去嘗試……」無法克制內心的喜悅,小曜撲過去緊緊的握住裴羿的手:「雖然沈霖教導給你的不一定是正確的,但是我還是要說,我喜歡這樣的你!」
  「嗯」,裴羿任憑小曜抓著他的手,傾訴著他的喜悅,直到從帳篷外傳進沈霖的聲音:「羿兒,小曜,出來用早餐。」
  「我和沈霖在外面等。」小曜這才放開裴羿的手,蹦跳著離開帳篷,在門簾落下來的一瞬間,裴羿看到了沈霖寵溺的摸了摸小曜的頭,兩情相悅是一件好事。
  很快的眾人用過早餐,東國迎接攝政王的臣子也趕到了這裡。為首兩名文官,跟隨的有十二鐵騎,還有許多可供貿易的名貴貨物,每一樣都有大大的『沈府』標記
  兩名文官和十二鐵騎上來參見攝政王沈霖,沈霖指著身邊的裴羿揮手對他們說道:「你們都見過沈府的少主。」
  順著沈霖所指,兩名文官和十二鐵騎就看到了裴羿,他們都是微微一驚,看這位穿著裝扮是南國裝束,之前攝政王沈霖亦是沈府的主子,在率領使團出使南國時曾經說過,等他返回東國就會讓他選中的少主出場。
  他們都有著和東國使團成員一樣的驚訝,不知道攝政王為什麼要選擇南國人做沈府的少主,要知道沈府府主可以說掌握了整個東國的經濟命脈,若是選擇不當有可能會造成府主向東國皇帝逼宮的事情發生。
  攝政王不選擇東國皇室成員,而是選擇了一個陌生的南國人,若是這個人有篡位之心,東國可就危險了。
  但是這前來迎接沈霖的臣子,卻不知道裴羿的另一個身份,若是他們知道必定會更加的震驚。
  不愧是經過多年歷練的人,聽的沈霖一聲吩咐,這十四人遂上前拜見裴羿:「臣沈齊,臣閻英,拜見少主。」
  兩名文官裡有一名是東國皇室的旁支,一名是沈府世代的家臣。
  「臣董海帥十二鐵騎,拜見少主。」十二鐵騎的首領帶頭說話,其他十一鐵騎跟著董海說道:「臣,拜見少主。」
  「免。」裴羿上前一步,攙扶起了兩名文官,在他們未到達時,沈霖已經提前告訴裴羿,前來迎接的是當前沈府的左右管事,在沈府屬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是他之下得力的助手。
  「我曾經是南國太子裴羿,從現在起我就是沈府少主裴羿。」裴羿的這句話,讓沈齊、閻英以及十二鐵騎都震驚的後退了一大步。
  南國太子裴羿,南國太子裴羿,他們的腦海裡只記住了這一句話,在震驚之下,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沈霖那裡,攝政權選擇的竟然不是普通世家的南國人,而是南國的太子!
  作為沈府的府主攝政王是想要把東國拱手相送給南國嗎?若是攝政王有此意,為什麼不選擇東國公主所出的皇子廉王裴擎呢?!
  這南國太子又是如何讓府主看中,並且傾囊所授呢?!他們不由的互相看了看,又看向跟隨沈霖出使的使團成員,那些人回給他們的是我們也不知道原因的眼神。
  「你們不用質疑,羿兒,他是南國太子,但也是我沈霖的繼承人,是沈府的少主,十年前我就選擇了羿兒,而羿兒也在我給他的兩個選擇裡,最終選擇了繼承沈府,放棄南國太子之位。從這一刻起,他就是沈府少主,若是有誰膽敢不聽從他的號令,他有權隨意處置!」
  沈霖的目光一一掃過,神態震驚不已的眾臣,用不容許反駁的語氣說道。
  「臣不敢違令。」眾臣齊刷刷的跪倒了,他們縱使有震驚,有疑慮,但是還是接受了沈霖的安排,這與沈霖之前的那位皇帝有關。
  沈霖雖然看似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但是之前的皇帝所做的卻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東國眾臣早已經被那個皇帝磨練出了堅韌的神經。
  既然攝政王都不質疑南國太子會逼宮,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唯有聽命行事了。
  「很好,羿兒,沈齊和十二鐵騎都調撥給你,他們帶來的是供這次貿易所需的貨物。為師和你就在此相別,你貿易結束就轉回東國。」沈霖叮囑道,這邊閻英已經和沈齊利落的分開了交易的貨物,和沈霖回東國所需使用的物品。
  裴羿、沈齊和十二鐵騎站在東國邊界處,他們身後是大宗的名貴貨物,沈霖帶著東國使團從他們面前經過,向著東國進發遠去了。
  小曜在馬車上大聲的對裴羿說:「裴羿,我在東國等著你……!」
  「少主,不知第一站到哪一國交易?」沈齊即使不適應,也要喚裴羿一聲少主。
  「第一站到紀國。沈齊,我要換上東國裝束。」裴羿選擇的是要穿過大沙漠,才能到達的一個國家。
  在東國和北國之間,紀國礦藏豐富,各國從紀國購買所需礦石,而把紀國所需的農產品販賣給它。
  「是。」沈齊看裴羿所指的第一站,和沈霖帶領交易的時候沒有不同之處,面上飛快轉了一下,就去給裴羿準備東國裝束去了。
  換上東國服飾裴羿收好那套南國錦衣,就下令隊伍出發,沈齊隨侍在他身邊,而十二鐵騎分散在貨物四周,在初生的朝陽裡走進了茫茫大沙漠裡。
  朝陽把隊伍的影子拉長,再拉長,卻也敵不過大沙漠裡的孤寂,四下瞧去除了漫漫黃沙,還是漫漫黃沙,幾乎看不到一點綠色。
  在裴羿等人進入大沙漠後約莫一個時辰,又有一支商隊也來到了大沙漠的邊緣,跑在前方的一騎駱駝,奔進大沙漠裡查看了一下返回到商隊裡,對著商隊首領說了一句話,這支商隊也陸續走進了大沙漠,他們行進的方向正是裴羿等人所走的方向。
  起風了,風捲起了無數的黃沙,很快就掩去了所有人的蹤跡,在夾雜著黃沙的狂風裡,對面不見人影,只能艱難的沿著大沙漠裡一條狹窄的小路前進。
  這條小路在大沙漠裡蜿蜒向前,一直延伸到大沙漠的盡頭,風沙呼嘯過後,小路的一部分就被風沙所掩埋,變成了一條斷斷續續的沙路。


  03

  「少主,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避風的砂岩,我們腳下的路被風沙掩埋了很多,一個不小心就會全軍覆沒,還是等風停了再繼續前行吧?」
  沈齊拍著坐下的駱駝,迎著大風趕到裴羿身邊,大聲的說道,風把他的話都吹散了。他不得不用傳音入密來說話:「今天的風吹的很猛,駝隊已經開始退縮,腳下也亂了,若是它們直接在這裡臥倒,我們根本沒有避風之處,如此猛烈的風會把大家一個個都吹壞!」
  裴羿回頭,強勁的風就他的側臉吹過去,連帶的他的錦衣也在風中獵獵作響。沈齊所說屬實不只他們坐下的駱駝,就是馱著貨物的駱駝,也開始放慢腳步,甚至也開始有原地打轉的跡象了。
  沈齊正焦急的看著他,十二鐵騎雖然默不作聲,卻也把目光集中到他這邊,等待著他下命令。將視線向前看去,那座可以避風的砂岩在風沙裡若隱若現,足夠他們躲避狂風。
  「不能在這裡停留,讓駝隊繞過前面的砂岩再做停留。」裴羿沒有同意立即到砂岩前躲避,也用傳音入密說:「今日雖然風吹的很強勁,駝隊勉強卻也能前行,沈齊,傳令下去,讓十二鐵騎驅趕駱駝即刻繞到砂岩後,不得有誤!」
  沈齊聽了裴羿的命令,心裡不由的很是詫異,裴羿下達這個命令,根本不是當前所應該下達的,讓駝隊即刻到砂岩下躲避才是當務之急,而不是下令讓駝隊繞到前方!
  因此沈齊就猶豫著,要不要把命令下達,此刻,他心裡很是質疑了府主的選擇,沈府的少主不是誰人都可以勝任的。
  「沈齊——!」裴羿猛喝一聲,沈齊下意識的看過來,裴羿的聲音加大了幾分,嚴厲了幾分:「即刻下達命令!」
  「是!」沈齊不得不應,即使裴羿下達的命令有錯,他們也不能不遵守,就因為裴羿是沈府的少主,而府主已經給了裴羿全權處理所有事宜的權力。
  在十二鐵騎不解的視線裡,沈齊傳達了裴羿的命令,果不其然得到的了十二雙質疑的目光,他傳音過去,這是少主的命令,執行吧,你我都不能違抗。現在風越來越猛烈,只怕我們繞過砂岩有可能被吹趴下!
  十二鐵騎無言的紛紛上前驅趕駝隊,讓它們緊跟著前方裴羿的身影繞到砂岩後,風越來越猛烈,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氣,整個駝隊幾乎就是邁出兩步退後一步。
  前方的砂岩近了,而駝隊也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狂風夾雜著黃沙擊打在裴羿等人的面紗上,每一個人都清楚的感受到了那份擊打的力量。
  當駝隊繞到砂岩後狂風橫掃過來,讓整個駝隊都緊緊的靠住了砂岩,駱駝都自覺的臥下將頭壓低,以避開強勁的狂風沙。
  裴羿等人都已經下了駱駝,在狂風猛烈的吹襲下,也都趴伏到駱駝群裡,十二鐵騎把裴羿和沈齊圍在最裡面,即使是裴羿下達了不合理的命令,他們也要把裴羿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少主……」趴在沙礫上,沈齊沉吟良久,忍不住開口說道,在砂岩前沈齊的話沒有被風吹散,他在發現後立即控制了說話的聲音:「狂風一時半刻不能過去……」
  「有人來了。」裴羿輕輕的說,沈齊立即不再說話,所有人都把精神集中到凝神聆聽,沈齊和十二鐵騎聽了片刻,都微微頷首,的確有人在狂風裡向著這邊奔過來,是什麼人?!
  那群人好像已經奔馳到砂岩後,可以狂風太猛烈,他們除了隱約的噪雜聲,其他的什麼也聽不到。
  沈齊和十二鐵騎的臉色不由的變了一變,他們跟隨府主沈霖多少次走過這沙漠,雖然偶爾也會遇到有殺人劫貨的匪徒,但是不過都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小股匪徒,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多人的悍匪。
  雖然他們看不到那些悍匪的人數,但是從對面隱約傳來的噪雜聲告訴他們,對面人多數眾,即使他們能對付,也必要費一番手腳。
  想到此處,沈齊和十二鐵騎都看向裴羿,若是剛剛他們在砂岩後避風,此刻已然和那些悍匪對上,誰勝誰負,也難以預料。
  裴羿沒有看沈齊等人,他也在密切的關注著砂岩後,雖然狂風強勁但是沒有人知道,那些悍匪會不會繞過砂岩掩殺過來。
  狂風中,幾十匹駱駝在砂岩後排列開來,個個都是面紗敷面身穿深黑色服裝,為首的人將手向上高高舉起,登時所有的人都看向他。
  這個黑衣人的目光向駱駝隊裡掃了一眼,立即有人越眾而出拍駱駝上前:「首領。」
  是一個小個子,騎在駱駝上的他,看起來很不顯眼。
  「追蹤的那批商隊現在大概在什麼位置?」首領問道。
  「首領,他們大概已經越過砂岩,往下一個沙巖去了。」小個子說:「在如此強勁的風中,他們不會走太遠……」
  首領看看腳下,抬頭看看天色,再扭頭看看前方:「情報準確嗎?」
  「首領,情報準確無誤!」小個子認真的說。
  「首領,我們還要繼續追下去嗎?這一個月來,弟兄們已經習慣了沙漠裡的殺戮,而且那個商隊貨物豐厚,若是不追上去,實在是可惜了。」在首領右邊的人問道,其他人都躍躍欲試,想要驅趕駱駝追上去,大肆搶劫一番,就像他們之前所做的那樣。
  「不!」首領一揮手,拍轉駱駝:「先撤回去……」
  「是!」眾人齊聲吼道,雖然首領不讓他們再繼續追擊,但是沒有一個人說不,個個都紀律嚴明,緊追著首領消失在風沙裡。
  砂岩前,沈齊側頭貼在砂粒上,一直在傾聽著砂岩後的聲音,等那群不速之客離開後,他抬頭:「他們離開了……」
  「那些人不會放棄,少主,我們是要繼續前行,還是等風沙停止?」董海向裴羿的方向挪過來,他們是在沙漠裡闖蕩過的人,對付那些一小股匪徒有豐富的作戰經驗,知道小股匪徒一擊不中就會退回去,會再等機會隨時打劫。
  而今有一股人數眾多的悍匪也盯上了商隊,雖然不知道這伙悍匪的來歷,但是沒有人會放棄帶有豐厚貨物的商隊,小股匪徒不會,這股悍匪也是亦然。
  「再等一等,等風沙過去再趕路也不遲。」裴羿抬頭看看天空,前方空中的原本那一片厚厚的烏雲,已經逐漸有消散變薄的趨勢。
  雖然狂風依舊,但是也能隱約看到最初見到的高而深遠的天空,是最為純淨的碧綠色,和腳下蔚然一片的黃沙形成鮮明的對比。
  當狂風開始有減弱的趨勢,所有人都從砂粒上爬起身,董海帶著十二鐵騎一一把駱駝拽起來,駱駝們抖了抖身上的砂粒,順從的排成兩排。
  「少主……」董海把裴羿乘坐的駱駝牽過來,裴羿沒有立即坐上駱駝背,而是看向不遠處的沈齊:「沈齊,師傅把你派出來的用心,你明白了嗎?」
  不等沈齊說話,裴羿就坐到駱駝背上,同時命令董海:「全力驅趕駱駝要盡快趕到,距離最近的綠洲去。」
  「是。」董海等人也紛紛坐到駱駝背上,他們都知道狂風過後,沙漠裡的天氣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溫度會越來越高,若是能早一些趕到距離最近的綠洲,就能少受驕陽的暴曬。
  沈齊遲了一步,他剛才在想裴羿所說的那句話,自從府主十年前主動離開東國,沈府就遵照府主的命令,只和最主要的商行交易,而他和閻英一個留守沈府,不讓皇太后有插手沈府的機會,一個則帶領商隊到各國去交易。
  他十年來一直留守在沈府,閻英常年奔波在外,這一次被府主外派,其實他早有要出來交易的想法。因為在常年外派奔波裡,他們都喜歡上了這種大部分時間,都要風餐露宿的商旅生活。
  好男兒不是到朝堂有一番作為,就是要遍游四方獲取富足生活,他不是沈府世代家臣,但是卻在因緣際會下,進入沈府成為一名管事,是他身體裡流有愛冒險的血液,因此就一直跟在府主身邊奔波。
  十年前猛然被強行要求停止遠行,沈齊花費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學會了適應平淡的生活,十年來他一直壓抑著自己體內的渴望,而一聽到府主命令帶齊貨物到東國邊界等待,他就和閻英商議要讓閻英坐鎮沈府,他跟著府主去交易。
  雖然最後他的目的達到了,但是結果卻出乎沈齊的意料,他要跟隨的不是府主,而是一個陌生的少主,又是南國的太子,還是廢太子?
  這樣的少主不知道其個性,不知道其深淺,所以沈齊對於此行有著一定的憂慮,而今看這位少主的表現,還算是滿意吧……
  等沈齊從思索裡猛醒過來,才發覺他和商隊隔開了一段距離,他急急的驅趕駱駝追上去,商隊在愈來愈小的風中漸行漸遠。
  在裴羿等人的商隊過去不久,那支走在他們後面的商隊也從砂岩旁經過,他們又是停下來觀察了一下,這才匆匆的追趕上去。
  驕陽爬升到頭頂最上方時,是沙漠裡最酷熱的時候,行走在這樣的沙漠中,即使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也不能抵抗那火熱的陽光。
  駱駝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坐在駱駝背上的人們也都強打著精神,看著前方漫漫黃沙,這時候你會認為沙漠的世界是如此的廣大,一眼根本看不到邊際,只能用無邊無垠來形容。
  空氣都被陽光灼烤過了,每呼吸一口感到的是火辣辣的,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好像整個沙漠是透明的。
  董海等人更是時刻警戒著,在人們精神倦怠昏昏欲睡時,往往會有意外發生,那些匪徒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
  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果然有一對駝隊遠遠的奔馳而來,還帶起一陣的黃沙滾滾。眾人立即全神戒備起來,紛紛向裴羿的方向靠攏,沈齊也暗暗摸向了他腰的方向,那裡有他十年沒有派上用場的武器。
  駝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當整個駝隊進入他們的視線後,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但是還是沒有放鬆戒備。
  趕過來的也是一支商隊,和他們商隊上在顯要處寫著的『沈府』二字,這一支商隊的貨物上也用火印,烙上了三個大字『南.余記』字樣,是南國的商隊,也是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一支商隊。
  余記商隊帶來的貨物不比沈府的少,為首的是一個臉上有一道刀疤,直直的從左臉頰劃到了右臉頰,面貌本來是工整的,但是有了那道傷疤之後看起來就很兇惡。
  他還有兩條一字橫眉,橫眉下是一對琥珀色的眼睛,滿嘴的絡腮鬍掩蓋了他的下巴,穿著倒是很奢華,就是很庸俗,是大紅大紫顏色的衣服。
  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身穿淺藍色絲綢衣服,樣式一般,相貌也一般。
  余記商隊的護衛卻個個人高馬大,看起來勇猛非常,雖然人數不及沈府的十二鐵騎,只有五六個,卻也讓人不敢小覷。
  這為首的看到董海等人的戒備神情,就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在下南國余記餘慶,請問是東國沈府商隊嗎?」
  「不錯,我們正是東國沈府。在下沈府沈齊。」沈齊上前也拱手說道:「原來是南國余記的大掌櫃,久仰久仰,大掌櫃親自出馬到紀國交易嗎?」
  董海等人聽到沈齊的話,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如此兇惡的男人竟然會是南國大名鼎鼎余記大掌櫃的嗎?
  「在下也曾向沈管事一般常年奔波在外,不在外奔波也不過是近些年的事,而今余記有了少東家坐鎮,餘慶也就重操舊業,故地重遊了,哈哈……」餘慶的豪爽和他本人外貌很相配,他爽朗的笑聲讓他的臉也變得生動起來,看起來不那麼兇惡了。
  「沈管事,既然相遇就是有緣,不如我們兩家一同做伴前行,可以嗎?」哈哈大笑過後,餘慶向沈齊提出了要結伴同行的要求。
  「在下雖然是沈府管事,但是有少主在此,請恕在下不能做主。」沈齊向後退了一步,站回到裴羿身邊,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少主,這位是余記大掌櫃餘慶不假,早年我曾和他有過幾面之緣,他的臉就是在一次抵抗打劫的匪徒才受傷的,為人很仗義、也很正值。」
  裴羿點點頭抬眼看過去,正好和把目光投過來的餘慶相對視上,就聽到他很歡樂的喊了一聲:「啊呀,好一個美人啊——!沈管事,沈府府主向來都是美人啊——,啊哈哈——」
  「少主,這餘慶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他為人有些阿達——,少主請不要動怒——」沈齊一臉尷尬的說道,一邊苦惱的撐住額頭,長久不出沈府他竟然忘記了余記大掌櫃的這個缺點。
  那邊沈齊苦惱,這邊餘慶又在很歡樂的對身後的管事說:「余大,美人都出在東國,這一次真是不虛此行啊,能和美人做伴經商貿易,實在是很開心啊,哈哈……」
  被稱作余大的向裴羿的方向掃過來一眼,淡淡的提醒餘慶:「大掌櫃,那位是沈府的少主。」
  「我知道,少主也是一個大美人啊……」餘慶依然不改口,十二鐵騎掃在餘慶身上的目光若是飛刀,早在他身上刺了無數的窟窿,但是餘慶大剌剌的毫無所覺。
  裴羿在管事余大開口後,向他這邊看了一眼,這個看似普通的管事不簡單,餘慶雖然是余記的大掌櫃,能站在他身邊的人不會是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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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看到裴羿向他看過來,余大抱拳拱手微微欠腰說道:「在下余大,見過沈府少主。」
  「余管事,客氣了……」裴羿微微頷首收回了目光。看餘慶說話豪爽卻是缺一根筋、百無禁忌的人,而余大看似普通卻有沉穩、牢靠的氣質,余大在余記必定不是普通管事如此簡單。
  他們二人應該是相輔相成,是共同進退的搭檔,這從他們之間非常配合熟稔的互動就能看出來。
  「啊,美人啊……」餘慶的大嗓門又響起來,他這句話是對著裴羿所說:「餘慶已經自報家門,不知道美人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姓啊……?」
  董海等人的手已經摸上腰間掛著的刀劍,臉上都是恨不得抽出刀劍,直接向餘慶看過去的憤怒,這餘慶雖說是南國余記的大掌櫃,雖說為人豪爽缺一根筋,但是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稱呼沈府少主為『美人』。
  而且……董海他們的目光從裴羿那邊掠過,這餘慶分明是在睜著眼說謊,明明少主和他們一般,為了遮蔽風沙,都以厚厚的面紗蒙面,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餘慶單憑一雙眼睛,就能認定少主是美人了嗎?!
  真是一派胡言!
  「余大掌櫃,在下東國沈府裴羿。」裴羿報出了他的名姓,雖然他已是沈府少主,但是卻沒有改換名姓。
  不管何時何地他都是裴羿,不是為了和南國再有什麼牽扯,而是他認為沒有改換名姓的必要,即使改換了名姓,他也無法否認他是南國人。
  「沈府裴羿?」餘慶重複,然後自然而然的回頭對余大說:「余大,沈府的府主現在改姓了?我記得之前沈府的府主是沈霖,什麼時候沈府改換成裴府了?!」
  餘慶一邊說,一邊用手撓撓頭,他的話讓沈齊、董海等人臉色都是一沉,旋即又恢復了臉色,不管少主裴羿之前是哪國人,是什麼身份,都是過去,現在裴羿就是沈府少主。
  「不知。」余大回答的也乾脆,餘慶嘿嘿笑了,轉而向沈齊認真請教說:「既然余大不知,那麼就請教沈管事告知一二,我們從南國出發時,聽聞東國要帶商隊出來貿易的是府主沈霖,怎麼今日又換上了少主裴羿?而不是少主沈羿?」
  「少主是由府主認定的繼承人,我們身為沈府的臣子只知服從,這跟是不是姓沈沒有任何關係。這一次商隊出行,由少主帶隊,我等都會盡心盡力,唯少主馬首是瞻。」沈齊抱拳正色說道。
  「哈哈,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我只是隨口問問……」餘慶爽朗的大笑著:「不管沈府的主子是誰,只要是美人就好,只要是美人就好……」
  「余大掌櫃,裴羿只是普通人。」裴羿一把取下臉上厚厚的面紗,露出他的真容,讓餘慶等人看清楚他的臉,然後對沈齊等人說道:「沈齊、董海,繼續向前面的綠洲進發。」
  「是,少主!」沈齊和董海等人一直在等著裴羿的吩咐,餘慶和他們不投脾氣,而且看樣子少主也不喜歡和他們一路同行,雖然沒有明著拒絕余記,但是少主如此一說分明是已經拒絕余記了。
  眼看著裴羿等人撥轉駱駝,就要轉身離開,餘慶急忙拍了駱駝一下,讓它追上裴羿等人:「裴羿少主,剛剛我提議的要一路同行,你再考慮考慮,這一路上黃沙漫漫,沒有絲毫能入的眼的風景,大家一路同行比較熱鬧不是?」
  餘慶一邊說,一邊趁他們商隊的人不注意,抽冷子悄悄給裴羿等人遞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希望他同意。
  「大掌櫃的,既然人家沈府少主不同意搭伴,你就不要再自討沒趣了。」余大沒有說話,押著大宗貨物的護衛卻猛不丁的插了一句。
  奇怪的是,餘慶竟然沒有呵斥護衛的逾越,而管事余大也自閉目養神,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
  「余大掌櫃,相遇就是有緣,余記既然也要到紀國貿易,就一路同行吧。」沈齊笑著打斷了那個護衛以下犯上的話,代裴羿應承了餘慶的要求。
  他們都看到了餘慶遞過來的那個眼色,再加上餘慶帶來的幾個護衛的髮色有些異樣,如果不仔細看,是看不出和南國人髮色細微的差異來。
  東國一行人立即都心生警惕,在這茫茫大漠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若是那些護衛真的有什麼不對,即使不答應他們一路同行,這些人還會再尋找機會巧遇。
  與其等著那些變數發生,還不如就帶上這幾個人,依憑他們這邊的實力,找機會對付這幾個護衛,應該是綽綽有餘。
  於是,就由沈齊出面答應了餘慶,只等路上見機行事。
  「好,多謝……」餘慶的駱駝已經混到裴羿身邊,他緊緊的追在裴羿左側,硬生生的把董海給擠到了最外面。
  「余大掌櫃……」如此一來,總是沉默寡言的董海也破例喊了一聲。
  「少主,是第一次出外貿易吧,這茫茫大漠也是第一次穿越吧。」餘慶不看一旁董海冷冰冰的臉色,只管和裴羿扯東扯西:「要說這大漠沒有什麼好景色,就沒有什麼好景色,但是也有一樣瞧得過去的景色,就是那海市蜃樓……」
  裴羿什麼也不說,也不看餘慶,他又重新戴上了面紗,沉默的走在餘慶的身邊,只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隨風吹過的風,風過不留痕……
  「要說那海市蜃樓,最美麗的莫過於……」餘慶說的是手舞足蹈,董海連連給沈齊遞眼色,想讓他把餘慶給趕回余記商隊,沈齊會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色,讓董海狠狠的瞪了滔滔不絕的餘慶一眼。
  幾個護衛看到餘慶跑到沈府的商隊裡,就互相打了一個暗號,也慢慢的圍攏了余大,而余大一直在閉目養神裡,看也不看這些護衛的舉動。
  兩隻商隊行了不多久,日已升到中天,酷熱越發的難當,身體裡的水分彷彿被驕陽蒸發了,只有一個感覺:渴!
  沈齊低低請示了裴羿一句,就高舉起手,十二鐵騎立即讓商隊停下來,餘慶也回過頭對商隊說:「時已正午,大家都停下來歇一歇。」
  兩支商隊找了一處背陽的大沙丘,遂紮好營寨暫作休憩。沈府的商隊在左邊紮營,余記的商隊在右邊紮營。雙方取出自帶的食物和水,在自己那方的營帳前各自取用。
  餘慶又搶著坐到裴羿這邊,他的右手端著一個瓷盤,上面盛放著一堆食物,左手拿著水囊,十分熱情的對裴羿說:「裴少主,來,來,嘗一嘗我們帶來的東西,味道不錯。」
  「多謝余大掌櫃美意……」沈齊帶裴羿接過,也遞給餘慶一盤食物:「也請余大掌櫃嘗一嘗,不是什麼好東西,萬望不要見怪?」
  「好說,好說……」餘慶哈哈大笑著,已經伸手抓了一塊果肉送進口中,咀嚼了幾口,他對余大招手道:「余大,沈府的果肉做的不錯,別有一番口味,你也來嘗一嘗。」
  余大不做聲的站起身,一個護衛就要跟著起身,甚至作出要伸手攔截余大的架勢,被一個在陽光下看髮色是黃褐色的護衛瞪了一眼,他就又裝作去取食物和水,順勢坐回到那個護衛身邊,不過他的目光一直緊盯著余大和餘慶的一舉一動。
  不急不緩的走過來,余大坐到餘慶的身旁,從他遞過來的盤子裡取了一顆果肉,默默的吃下去,默默的點點頭,只說了兩個字:「不錯。」
  「各有各的風味。」沈齊和裴羿都吃了一塊餘慶送過來的食物,沈齊笑著把那盤食物放到中間,和沈府的食物放到一起:「出來行走貿易,食物只要充足了,味道什麼的倒在其次了。」
  餘慶和余大點點頭,像他們常年在外行走的,尤其是行商做買賣的都知道,一路上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根本不可能時時刻刻有溫水沐浴,有好吃的食物,往往都是隨便什麼食物果腹,吃足喝好就可以了。
  沈府和余記用過午餐,等驕陽從頭頂向西落下,裴羿和餘慶都吩咐商隊再一次上路,這一次餘慶沒有再混跡在沈府的商隊裡,回到了余記的商隊裡,那幾個護衛立即把餘慶和余大圍護起來。
  「少主,余記商隊裡那幾個護衛真的有問題。」沈齊悄悄的傳音過去,雖然那幾個人不一定能聽得懂東國話,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為上。
  「大家都警惕著,若是他們有任何異動就立即反擊,務必要做到殺人滅口。」裴羿冷漠的命令,在這前途莫測的大漠裡,有異心的人留不得,否則到最後受到傷害的就會是自己。
  「是。」沈齊和十二鐵騎都齊聲應著,一邊做著漫不經心的假象,實則都在時刻準備著,看這些護衛在何時發難。
  但是出乎裴羿等人預料的是,一路行來良久,而這幾個護衛卻沒有絲毫異動,他們規規矩矩的走在余記商隊裡,一步也不向沈府商隊挪動。
  「少主,今夜會很不平靜了。」沈齊看著即將西落的驕陽,那幾個人到現在都沒有異動,看來今夜會十分不平靜了。
  大漠裡白日和黑夜的溫差太大了,彷彿剛剛還是酷熱難當,現下已經是寒風刺骨了。
  「加速趕到綠洲,今夜都要全神戒備了。」裴羿也看向遠遠露出幾顆綠色樹冠的地方,他們今夜要夜宿的綠洲就在前方不遠處。
  這幾個護衛之所以會沒有異動,必定是他們還有同夥,而且他們也暗自聯絡了同夥,並且是胸有成竹,認定能輕易的奪取沈府的貨物。
  而且看這幾個護衛雖然在行進中,極力的不露出一絲破綻,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們身上有一種彪悍之氣,而且是屬於在軍隊裡混跡很久才會有的那種特質,這一點是無法完全隱藏的。
  「裴少主,再向前不遠就是商隊經常駐紮休憩的綠洲了,這大漠裡熱的快,也涼的快,看這風冷颼颼的,小心不要被吹到了……」
  餘慶又顛顛的追上來,大聲的說著,他已經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皮袍,一路上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帶上面紗,任憑風沙吹打著。
  裴羿也穿上了一襲皮袍,他是第一次從大漠裡走過,第一次體味著極度的溫差,酷熱把身體裡的水分蒸發了,而寒冷又有要穿透身體的趨勢。若不是提前穿上皮袍,裴羿想,或許他會被寒冷凍住也有可能。
  前方遠處驕陽就在地平線上盤旋,燦亮耀眼,腳下的大漠上被塗抹上了一層亮灰色,緊接著,這輪驕陽忽的跳了一下,沒入地平線下,最後一絲光亮也嗖忽消失了。
  這時候,那幾個護衛的眼裡閃過一抹詭異的藍光,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由的把目光投向了四面八方。
  向前走了不久,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後,月亮也慢慢的升起來了,斜斜的掛在天邊,皎潔的銀白色的月亮投下光亮,月亮下是被無數次風吹過後,呈現出排列規律的水紋狀褶痕,遠遠望過去,夜空和大漠都連成了一色,是涼浸浸的冰藍色。
  這一片冰藍色把月亮上都染上了斑駁的深藍,看起來就是一隻圓盤,擺放在光滑的藍色布幕上。
  「很美……」裴羿說,綠洲已經完全的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夜幕中,綠洲也都蒙上了一層冰藍色,在空曠無一物的大漠上,突然由自然之神畫出了一副美麗的圖畫。
  「這只是大漠裡一種美麗,在大漠裡呆久了,或者多次穿行沙漠,你就會看到更多美麗的景色。」餘慶總是在裴羿身邊亦步亦趨,在裴羿說出很美二字之後,他立即湊過來自作嚮導解說著。
  「多謝。」裴羿從駱駝上躍下來,兩支商隊陸續都來到了綠洲上,眾人紮營的紮營,安置駱駝的安置駱駝。
  沈府和余記都是把裴羿、沈齊、餘慶、余大的帳篷搭至在中間,十二鐵騎和五六個護衛把他們的帳篷團團圍住。
  兩支商隊之間相隔著大約有五六米的距離,駱駝和貨物在商隊後方,也都涇渭分明。
  在董海要點燃篝火時,余記商隊的護衛終於有了動作,黃褐色長髮的余記護衛主動走過來,說他們大掌櫃的吩咐,讓送一些炭火給沈府商隊以供使用。
  這個護衛滿臉堆笑,把一袋上等的炭火遞過來,董海一邊說著多謝你家大掌櫃,一邊接過來,隨手放在一旁。
  「炭火用來引燃篝火也不錯。」主動送炭火過來的護衛沒有立刻而來,而是催促了一句,十二鐵騎裡有人就要說話,被董海一個眼神定住了,他也笑著說:「多謝,我們等片刻再點燃篝火。」
  護衛還想說什麼,被那邊的一個人喊了過去,董海等人目送他不甘不願的離開,就悄悄的派一個人到裴羿和沈齊那裡請示,要不要用那袋有問題的炭火。
  董海等人異常的舉動,也被一直注視著他們的余記護衛看在眼裡,這些人的目光中就多了一線陰冷。
  「我再三叮囑,不要過分強求,以免惹來他們的懷疑,你為什麼就是不聽?!」等送炭火的護衛過去,那個人就壓低了聲音冷冷說道:「他們已經開始懷疑了,若是壞了主子的大事,仔細你的性命!」
  「我想讓他們盡快點燃篝火?」護衛分辨了一句。
  「頭,如果他們不用我們送過去的炭火,我們下一步要如何做?!」沒有人理睬這個護衛的分辨,都看向五人中為首的那一人。
  「如果他們不用,我們也不要露出任何不快和失望,等把這邊的篝火點燃了,再找機會伺機行事,記住,主子的交代,若是有什麼不妥,也不能落在他們的手裡,都記住了嗎?!」
  為首的冷冷說道,董海已經開始點燃篝火,用的火引不是他們送過去的炭火。
  「都記住了!」護衛們齊聲答道,為首的人手一擺,立即有人去點燃篝火,內裡透亮外表彷彿鑲著一圈金黃色的篝火熊熊燃燒起來,有肉眼不易看到的深黑色煙霧徐徐升起,逐漸的升入到空中去了。
  「少主說,可以用他們送來的炭火。」去向裴羿和沈齊請示的鐵騎轉回來,低低的對董海說了裴羿的交代,董海這才命鐵騎把炭火投入篝火裡。
  炭火一落入篝火裡,立即濺起許多的火花,篝火燃燒的更旺了,同樣的煙霧再一次升騰到空中。
  密切注意十二鐵騎的護衛,看到董海等人終於使用了那袋炭火,他們不由的面露喜悅,主子交代的任務完成了,今夜突襲一定能夠成功!
  「你們兩個去結果了餘慶和余大的性命。」為首的指了兩個人:「我們去對付沈府的商隊,等事情都辦好了,就拿著沈府和余記的信物在這裡匯合。」
  「是!」
  用晚餐時,裴羿和沈齊沒有出現,董海把他們的食物送進了帳篷裡,餘慶和余大也在帳篷裡用晚餐,守在篝火外的只有十二鐵騎和余記的護衛。
  十二鐵騎默默的啃著被火烤熱的食物,余記的護衛卻搬出了一小罈美酒,對著對面篝火旁的十二鐵騎晃了晃酒罈,董海搖搖手,他們邊分喝了那一小罈美酒,酒香順著空氣飄過來,濃烈醇香。
  在酒香飄過來的一瞬間,十二鐵騎前面的篝火顏色,在一瞬間裡又透亮變成了深藍,然後又很快的轉換回來,快的讓十二鐵騎沒有發覺。
  「你們六個去休息,等子時來替換我們。」董海一邊將披風裹在身上,一邊指揮守夜事宜。六個被點名的鐵騎沒有異議的到帳篷裡去休息,由董海六名鐵騎來守前半夜。
  余記護衛也分成了兩撥,一撥兩人進到帳篷裡去休息,一撥三人繼續守在篝火旁,分成三個方向警戒著。
  沙漏靜靜的流逝著,時間一刻鐘、一刻鐘的過去,夜晚的溫度也越來越低了,兩邊的人都把篝火再加旺,熊熊燃燒的篝火也緊緊能,驅走容身之地那麼大的寒冷,前方是炙熱的篝火,後背有寒冷來襲,簡直是前後夾擊於冷熱中。
  亥時,董海等六人有了小小的騷動,他們個個不知什麼原因身體開始搖晃起來。余記的護衛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拍手哈哈大笑道:「倒也,倒也……還不倒嗎?!」
  董海六人聽到余記護衛的大笑,不由的抽出刀劍就要衝過去,卻紛紛軟了手腳,一個個跌倒在黃沙上,刀劍都插進他們身邊的砂粒裡。
  「少主……!」董海等人想要發出預警,但是卻沒有成功,他們根本不能呼喊出來,好像有什麼掐住了他們的喉嚨,讓他們一個個陷入了凝滯的狀態,無法動彈。
  「哈哈,主子給我們的藥粉真是好東西,只用了很小的份量就迷昏了他們。」三個護衛大步走過來,其中一個用腳狠狠的踢了不能動的董海,得意的說道:「你們千防備,萬防備,還是落在我們的手裡,哼,一群唯利是圖的商人而已,哪裡懂得什麼防備!」
  董海大睜著雙眼,盯著站在他們面前的三個護衛,目光是不甘願,是憤怒!他們在各國貿易十數載,進出大漠也有無數次,不料想這一次竟然栽在了幾個不認識的陌生悍匪手裡。
  「你們感到不甘願嗎?!」一個護衛的蹲下身,俯視著大睜著雙眼的董海:「我們主子說過,在你們的國家有一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能暗算成功還要多謝你們的大意。」
  這為首的由於太過於高興,說出來的不再是南國的話語,而是一種董海聽過很多次,絕對不會想到會在這裡聽到的話語!
  這些人竟然是西夷國人!而且是距離紀國萬里之遙的西夷國人,從西夷國過來要穿過幾個國家,而且其中就有和西夷國不合的國家。
  「亞伊閉嘴!」為首的用南國話低吼,一腳踢開了那個叫亞伊的男人:「大掌櫃讓你們學西夷話,不是讓你們來炫耀的!」
  被踢開的男人立即閉嘴站到後方,另一個男人對為首的說:「不要再拖延時間了,趕快解決了裡面的人再回頭結果他們。」
  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三人走進了裴羿和沈齊的帳篷,董海六人大睜著的眼中登時佈滿了血絲,焦急萬分!
  一人走進了裴羿的帳篷裡,兩人走進了旁邊沈齊的帳篷裡,走進帳篷裡的是那個得意中露出西移口音的男人。
  「頭,說讓我小心,不過是一個小男孩,有什麼值得注意和小心的!」男人看著睡熟的裴羿,快速的接近他,目光不屑的從裴羿的臉上掃過去:「看他的臉就知道他是那種不事生產的小白臉,我用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男人又在不知不覺中用上了西夷話,而且話語裡是濃濃的鄙夷,以手成拳快速的擊向裴羿的胸口:「到地獄記得找南國余記的餘慶和余大,是他們吩咐我來殺你的!」
  這一句話,男人說的是字正腔圓的南國話。
  男人的話音剛落,拳頭已經距離裴羿的胸口不到一指的距離,但是他這一拳卻遲遲不能擊下去,而且他在看到攔住他拳頭的人時,一時震驚的無法言語。
  裴羿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而且他的手抬起,托住了男人砸下來的拳頭,在男人失語時,裴羿的右手一翻一轉,用柔力送回去,男人一個踉蹌退後了一步。
  「你……!」男人的話根本沒有說完,就被裴羿手裡的匕首割斷了咽喉。
  「若是能輕易被你們奪取性命,我就愧對夫子十年的教導了,而且你們自認很高明,其實很拙劣的用毒方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裴羿收回手裡的匕首,冷冷的對這個直挺挺的站立著,不肯閉上眼睛的男人說道:「有一點你們忘記了,南國是從來不使用茉香,那是只有西夷國才會出產的東西,派你們來的人也不高明犯下了如此明顯的錯誤。」
  裴羿走出帳篷,帳篷內的男人才摔倒了,而旁邊沈齊的帳篷裡也傳出了打鬥聲,原本躺在砂粒上無法動彈的董海等人已經行動自如了,董海看到裴羿出來就迎上前:「少主,沈管事讓臣下稟報,他能應付兩個小賊,請少主不用擔憂。」
  「嗯。」裴羿點頭,他迅速向余記帳篷走去,董海緊緊跟在裴羿身後:「剛剛余記的帳篷裡沒有傳出打鬥聲,攻擊我們的只有三個護衛,余大掌櫃和余大有可能已經遭遇毒手了?」
  「不會。」裴羿搖頭:「餘慶看似缺一根筋,但是他若是沒有一點本事,根本不可能做到余記大掌櫃的位子,而且他身邊還有一個不露真容的余大,不會輕易栽到那兩個西夷人手裡。」
  「沈府少主就是沈府少主,看人的目光很犀利啊……」餘慶豪爽的聲音從帳篷裡傳出來,接著裴羿和董海就看到餘慶和余大並肩走出帳篷,二人的腳步有些虛浮,餘慶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染透了,而余大的左臂不自然的垂下來,在篝火的映照下,有不很明顯的神色液體從他下垂的左手臂上滴落。
  「美人就是美人,手腳俐落,不落痕跡啊……」餘慶還不忘讚歎一句,惹來董海額角青筋直蹦,這餘慶身受重傷竟然還能談笑自若,還能順便調戲一下他們的少主,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余大掌櫃也不簡單,出手狠辣,身上沾染的都是匪徒的鮮血。」裴羿淡淡開口,也不計較餘慶再度稱呼他為『美人』。
  「哈哈……好眼力,好眼力,竟然被一個小娃娃看出我沒有受傷,餘慶不得不感歎長江後浪推前浪,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餘慶一邊哈哈大笑著,一邊在董海的詫異裡,伸手扯下身上的血衣:「裴少主,我們所預備的衣物都被幾個匪徒毀壞了,不知能否向你們借幾件衣物御寒?」
  「可以。」裴羿答應了。
  幾人轉回沈府的帳篷,那三個失手的匪徒已經被沈齊命人清理了,沈齊的帳篷裡也收拾的整整齊齊,看不出有打鬥的痕跡,也看不到有血跡殘留。
  「沈管事,能不能幫忙把我們的帳篷也清理一下,余記商隊一行十餘人,現今就只剩下我們二人。」餘慶扶著余大坐下,伸手扯開左邊的袖子,只露出他的肩膀來,就看到一枚尖刺深深的刺進了他的肩膀裡,而且肩膀周圍的肌膚已經有變黑腐爛的跡象。
  「暗器有毒!」帳篷內的人看到余大的肩膀都吃了一驚,餘慶原本滿不在乎的臉上也掛上了焦急:「西夷人好卑鄙竟然用毒!」
  「為了得手,他們是會不擇手段。」裴羿淡淡的說,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扔給餘慶:「這裡有上好的傷藥,可解平常之毒。」
  「多謝。」餘慶說,在把視線轉移到余大肩膀上時,他的目中閃過一剎那的遲疑,接著他對距離他最近的沈齊說:「能否請沈管事幫忙,將這把匕首在火上烤一下。」
  餘慶從懷裡掏出一柄普通的匕首,遞到沈齊的手裡:「有勞了。」
  「不必客氣,一路同行,這點小事不過是舉手之勞。」沈齊接過匕首走出帳篷,到篝火上去烤那把匕首去了。
  「裴少主……」餘慶轉頭,裴羿已經把一個柔軟的東西遞過來,餘慶看了他一眼,這才接過,低低說一聲:「多謝。」
  就把那個東西交給余大:「余大,我要給你割肉去毒,你咬住這個,不會傷到你。」
  余大默默的放到唇邊,咬住,雖然臉上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蒼白,但是他的雙目還是穩重有神。
  沈齊把烤好的匕首拿進帳篷裡,遞給等待著的餘慶,就站回到裴羿身邊。
  餘慶將手裡的匕首對準余大的肩膀落下,伴隨著一種仿若似刺入肉中的細小聲音,片刻,餘慶將那一小塊開始變黑腐爛的肌肉割下來。
  快速的把小瓷瓶裡的藥粉倒到余大的肩膀上,餘慶一直在緊張的盯著他的傷口,慢慢的,余大的傷口不再淌出黑色的血液,殷紅的血液把殘存的黑色血液都衝了出來,帳篷裡瀰漫了一種淡淡的腐肉的味道。
  在余大肩膀裡的毒去盡之後,他肩膀上的傷口也開始快速的止血,餘慶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將沈齊拿過來的布條纏繞到余大的肩膀上。
  做好這一切,餘慶的額頭上涔出了無數細密的汗珠,他隨手用袖子擦去:「余大,你試著活動一下肩膀,看看有沒有大礙?」
  「無妨,不過是不經常使用的一隻手。」余大反而沒有餘慶的驚慌,他隨意的揮動了幾下手臂。
  「這裡是兩套衣服,余大掌櫃和余管事請將就穿著,等到達紀國再換新裝吧。」沈齊已經聽從裴羿的吩咐,取出了兩套適合餘慶和余大穿戴的錦衣。
  在餘慶給余大去毒之後,沈齊就送上前去:「我東國的衣物雖然不比南國的華麗,但是也堪穿戴。」
  「多謝裴少主,多謝沈管事費心。」餘慶伸手接過兩套錦衣,裴羿和沈齊就走出了帳篷。
  「余大,想不到我們也有穿戴東國衣物的一天那……」餘慶的聲音只讓余大一人聽到,余大默不作聲的從餘慶的手上拿過一套錦衣,就自行穿戴起來。
  餘慶也不再多說,用著不遜於余大的速度換裝,等他們穿戴整齊所用時間也不過一刻鐘左右。
  「余大,你的袍子是淡青色的,很適合你,而我的袍子……」餘慶看看余大身上的錦衣,再抬手看看他身上錦衣的顏色,笑著搖搖頭:「太過於素淡了,穿著起來真是不習慣……」
  「慢慢你就會習慣了。」余大扔下這句話,就逕自走出帳篷,餘慶急急忙忙跟上去。
  掀開帳篷的門,餘慶和余大就看到站在篝火旁的裴羿和沈齊,他們正在看董海送上來的一個小酒罈和幾根剩下來的炭火。
  「是這炭火和酒罈裡的酒相互起了作用,迅速奪取身體裡的力量讓大家無法動彈。」沈齊把炭火投入篝火裡,又把酒罈對準炭火燃燒的火焰,一股幾乎嗅不到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
  「裴少主,沈管事,諸位,在此余某要說抱歉,今夜的危機可以說是余記商隊惹來的。」餘慶一個箭步上前,拱手真誠的對裴羿等人說道:「那些匪徒先是劫持了我們,又殘忍的殺害了我們的護衛,進而威逼我們聽從他們的調遣,到大漠裡追逐有沒有過往的帶著大宗貨物的商隊,很不幸沈府被他們盯上了,才讓諸位在今夜受到驚擾,余某萬分抱歉!」
  餘慶雙手抱拳,鏗鏘有力的說道:「今夜沈府有什麼損失,都由我余記負責賠付,請裴少主和沈管事算出明細交給余某,余某必定傾囊相償還。」
  「余大掌櫃,言重了。」裴羿出面回道:「商隊出行在外,什麼樣的危險都有可能遇到,即使西夷人不劫持余記,也會劫持其他商隊,余記是被西夷人所威逼而不得不聽從命令,今夜沈府沒有太大的損失,而余記卻已經損失良多,不用再償付沈府任何債務。」
  商隊出發伊始已經預料到前路會有無數的波折,甚至會有重重危機,但是商隊不會因此而不出行,也不會在看到危機後而退縮,想要成功的進行貿易獲得應的的利潤,就要努力的把危險降到最低點。
  餘慶和余大沒有做錯,他們是被西夷國人所脅迫,若是他們在一開始反抗就有可能被殺,他們就沒有機會脫身了。
  「裴少主仁慈寬厚,但是余記不能平白受人恩惠,還請裴少主見諒,沈管事請你計算出需要償付的款項,我們好一一償付。」
  餘慶也謝絕了裴羿的好意,執著的要支付一切的償付,是他們把沈府帶入了險境裡,就要有負責的覺悟。他們在被劫持的伊始,被西夷國人用毒控制著,若不是今夜余大冒險用左肩擋住飛射過來的暗器,他們就不會知道原來解毒的良藥竟然是血!
  在余大左肩受傷後,餘慶在聞到那股血的味道後,他感覺被控制住的手腳裡力量在開始回蘇,後來為了驗證心裡的猜測,他把舉刀要刺殺他的西夷國人咽喉隔開了,讓他的鮮血留在他的身上,然後他就奇異的解毒了,余大身上的毒卻是他自己的血解開的。
  「少主……?」沈齊看向裴羿,按照常理可以要賠付,也可以不要賠付。端看雙方能達成,什麼樣的協議了。
  「既然余大掌櫃一再堅持,沈齊,你就計算出損失的款項交與余大掌櫃。」裴羿沒有再堅持不讓余記償付,對於今夜發生的事情,餘慶必定是心有內疚,所以才想要償付一些來換取心靈的平靜。
  「是,余大掌櫃請跟我來……」沈齊答應著,和餘慶一同進到帳篷裡,清算余記需要賠付的款項去了,篝火旁距離最近的就是裴羿和余大,董海等人因為今夜的事都分散到周圍。
  雖然他們也預估到這些西夷國人,有可能已經用暗語通知了他們的主子,西夷國人一向以殘忍狂暴著稱,若是他們的主子率隊前來,將會是一場惡戰。
  但是他們也不能連夜離開,不說暗夜沙漠裡暗藏的殺機險境,就是沙漠夜裡的低溫也能對他們一行人造成無法估量的傷害,所以為了把傷害減到最輕,他們只能繼續留在綠洲上,等待天明的那一刻。


  05

  「重新點燃篝火,然後立即熄滅這兩堆篝火!」董海連聲命令,十二鐵騎分頭行事,很快就重新點燃起了兩堆篝火,將舊的篝火熄滅了,過了不久,空氣裡的雜味就消散了。
  「從現在起依然分成兩隊,一隊繼續休息,一隊擔任警戒。」董海沉聲吩咐,十二鐵騎歷來紀律嚴明,立即有六個鐵騎後退一步,筆直應到:「是!」
  「東國沈府果然名不虛傳,不過是區區護衛,卻有著不輸於軍隊的嚴明紀律。」餘慶把董海等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等他們分頭行事之後,看著前方的冰藍色淡淡的說。
  「余管事,不管做什麼,紀律嚴明是必要,也是必須的,否則沈府是不可能立足於東國。」裴羿也看著前方的那一片冰藍色:「不要說你我兩家商行,就是今夜的匪徒也一改過去的搶劫作風,不再毫無目的的突然襲擊,而是換成了訓練有素的人馬,若是過往的商隊再不多加小心,恐怕過不了多久,這條大漠就會變成令人聞風喪膽的死路。」
  遙遠的天邊顏色一層層遞加增深了,風從裴羿和余大的面前吹過,並肩站立在篝火旁的二人在身高上有些微的差別,裴羿比余大高約莫一寸左右。
  裴羿的考慮不是杞人憂天,自從有了商人伊始就有了想要不勞而獲的人,這些人或許是走投無路之後,被逼與無奈才變成了劫匪,也或許就是喜歡那份殺戮和掠奪的快感,自願變成匪徒,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劫匪根本不是劫匪,而是一國的掌權者所裝扮的,目的也是掠奪快速斂去財富!
  而今他們遇到的就可能是最後一種匪徒,這樣的匪徒更加窮凶極惡和凶殘,搶劫了貨物會殺人滅口。
  「我相信……」裴羿轉過頭,看向余大的側臉,平凡無奇但是卻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鎮定自若:「我相信余記的護衛平日裡也是會多訓練,不會在遇到險境時變成一盤散沙。」
  余記做為南國經濟命脈的龍頭,行事自然會更加的小心,以防遭遇到無法估量的損失。
  「早作準備,以防萬一,余記也是如此,不過訓練出來的護衛和沈府的護衛相比還是弱了,否則也不會輕易被那股悍匪制住。」
  余大也回過頭看向裴羿,在冰藍色的背景裡鎖住裴羿的容顏,卻又很快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他處。
  「那股劫持余記的悍匪是突然襲擊,所以余記才會著了道,若是一開始對上的是沈府,也必定會有一場惡戰。」裴羿並沒有因為余大的話,而露出自大得意的神情,昨夜他們會取勝,是因為那五個劫持的悍匪大意的緣故。
  「或許……」余大點點頭,還要再說些什麼,卻不防被走出來的餘慶打斷了:「余大,賠付的款項已經都清算出來了,明日你把應償付的貨物都移交過去。」
  「嗯。」余大走向餘慶的方向,沈齊也走近裴羿:「少主,明日臣下就到余記接受各項款項。」
  「嗯。」裴羿沒有再去看餘慶和余大,和沈齊一前一後走到帳篷前。
  「少主,有臣下和十二鐵騎值夜,你再小憩一會吧,現在剛剛子時到天明還有幾個時辰,若是真的有餘黨來襲,少主也好有精神迎敵。」沈齊躬身說道。
  「這些人的餘黨再來突襲的幾率很小,你們也要注意輪換休息。」裴羿吩咐了一句,在沈齊應了一聲後,走進了帳篷裡,這五個人都不是庸才,都有一身的本領,但是卻被輕易的捨棄了。
  他們有可能是被主子故意派來送死的,也有可能不是他們的主子下的命令,而是有一個隱藏更深的人,不管是誰指派他們送死,今夜暫時是安全了,明日,或者過幾日就會再有動靜。
  冒險從紀國長途跋涉過來,到他們不甚熟悉的大漠裡來冒險,他們不可能會空手而歸,也不可能會放棄兩家商行豐厚的貨物。
  距離裴羿等人休憩的綠洲大約有五六里的一處沙丘上,在冰藍色的世界裡突兀的闖入了一群,身穿黑衣、罩著黑面紗,騎在駱駝上的男人。
  為首的站在前方,遠眺著綠洲上冉冉升起來的煙霧,那些煙霧是淡黑色,在夜空裡飄散成煙雲狀。
  然後他低頭俯視著腳下,一支和他們做一模一樣裝扮的駝隊,他左後側的一名男子壓低了聲音說道:「主子,五皇子也看到了亞伊他們發出來的信號,卻遲遲不見動靜,不知他是否發現什麼不妥?」
  「五弟,不是魯莽無知的人,也不似大哥一般貪婪,他一定會多觀望再做出決定。」為首的慢慢的說:「而且綠洲那邊換了兩堆篝火,必定是亞伊他們失敗了,五弟不管是否去打劫沈府和余記,我們也已經成功的讓他捨棄了亞伊等人,也算是略有小成。」
  沙丘下,白日曾經出現過的那群人也在看著綠洲的方向,他們也也都看到了亞伊等人發出的信號,但是他們的首領卻遲遲沒有下令奔襲到綠洲。
  雖然他們不得不按捺下心頭的殺戮的渴望,但是他們坐下的駱駝在不停的踢踏著腳下的砂粒,還不時的發出低低的鳴叫聲,彷彿在催促這些人快快出發。
  在按捺不住心頭的渴望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站在首領駱駝後身材矮小的男子身上,紛紛用眼神示意他去請示首領,不要錯過這一次機會。
  「首領,我們不立即出發到綠洲嗎?遲一刻,機會或許就會溜走了……」身材矮小的男子猶豫了一下,才吶吶開口問道。
  「今夜不去綠洲,立即回轉西夷國!」首領等待了片刻,卻突然下了一道對他手下來說,是最莫名其妙的命令。
  「首領,為什麼?!」眾人不由不解的問道,聲音都稍稍的不能控制的放大了:「亞伊等人已經成功的控制了沈府和余記,首領,我們只要趕往綠洲就能得到一筆最豐厚的貨物,單憑亞伊他們幾個是無法帶走那一筆豐厚貨物的。」
  「亞伊他們有可能已經全軍覆沒了。」首領說這句話時,包裹嚴密僅露出來的目中掠過了一絲淡淡的冰冷,二哥,這一次你贏了,我還是被你說動了……
  他在今夜亞伊等人燃起篝火時,心中掠過了一絲懷疑,因此錯過了最佳的突襲時機,而且綠洲方向再沒有信號傳過來,所以基本可以斷定他派遣的人已經被沈府和余記剷除了。
  「不可能,亞伊他們怎麼會全軍覆沒呢?!」這些人簡直是不能相信的,亞伊等人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經歷過無數次的拚殺才勝出來的紀國有名的勇士,怎麼可能會失敗會全軍覆沒呢?!
  他們要去對付的不過是一群雖然有警戒心,卻不及紀國大力士的南國和東國的弱男人,對付那些弱男人,簡直就和捏死一群螻蟻差不多。
  「是本王太過於輕敵了……」首領冷冷說著,對二哥,對沈府和余記他都過於輕敵了,才造成了今夜損失勇將的下場。二哥,是明著要他和沈府、余記互相攻伐,然後他再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不能讓二哥如願以償了。
  聽了首領的話,所有人都登時噤聲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因為他們從首領的話裡聽出了憤怒和懊惱,回頭看一眼綠洲的方向,亞伊等人就如此全軍覆沒了嗎?
  目送著五皇子的駝隊遠離,沙丘上的二皇子也對身後的人說:「都回去……」
  「是……」二皇子的駝隊奔馳向,與五皇子剛剛相反的方向。
  五弟,你已經認輸了嗎?不,二皇子的嘴角微微勾起,你是不會認輸的,你認輸了,就不好玩了,而且,你沒有愚蠢的去打劫沈府和余記,就說明你和大哥他們是不同的,放棄了你這樣的對手,也很無趣的……
  當太陽從天邊遠遠的升起來,陽光驅走了夜幕下的冰藍色,大漠裡換上了暖色調,兩家商行已經開始收拾貨物,要繼續向紀國出發了。
  天邊剛露出魚肚白時,餘慶就過來請沈齊去查收貨物,沈齊吩咐董海帶兩個人跟他到余記接收貨物,余大就等在余記的貨物旁,和沈齊一一結清了應該償付的。
  「出發……」處置了亞伊等人,沈府和余記的商隊集合起來,要繼續向紀國進發了,由於余記的護衛已經被殺,而沈府和余記算是一路同行,於是,裴羿就吩咐十二鐵騎分出六個人去余記,暫時幫助余記打理貨物。
  在徐徐上升起來的陽光的照耀下,一行人向著紀國的方向走去,悠揚的駝鈴聲在風中飄蕩著,一直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一日,兩支商隊並沒有再受到任何突襲,他們安全的到達了第二個休憩的地方。經過一夜無事再度繼續前進。
  然後是第三日,第四日,就這樣兩支商隊平安無事的走了有十天左右,再有三天就能走出大漠,到達紀國的邊界處。
  這一路上,餘慶依然混跡在裴羿的身邊,給他詳細的講解著在商隊貿易時,曾經發生的各種有趣的故事,或者各種險境。
  餘慶豪爽的大笑聲,不時的在駝隊裡響起來,給原本枯燥無味的商隊生活帶來了一絲有趣,和悠揚的駝鈴聲混雜在一起。
  而余大則會一如既往的沉默的走在一旁,他不刻意接近裴羿等人,只是在餘慶偶爾談起他時,才說一兩句。
  沈齊和十二鐵騎對餘慶的熱情和豪爽,一開始是很喜歡的,但是在長期接觸後,他們都很有默契的,在餘慶接近裴羿的時候,會自覺的退出一兩步的距離。
  日落月升,彎月高高的掛在夜空上,兩支商隊在一座砂岩後駐紮下來,沈齊看了看黑青色的夜空,對裴羿說:「少主,今夜或許會變天,臣下這就去囑咐董海等人把貨物遮蓋嚴密,也請少主多添加一件御寒的衣物。」
  「今夜,讓十二鐵騎辛苦一些,守到亥時再分班休息。」裴羿也看向夜幕上的彎月,彎月上的陰影彷彿多了一些:「讓他們也多添加御寒的衣物,還有餘記那邊也送去御寒衣物。」
  「是,少主。」沈齊走向十二鐵騎的方向,仔細的叮囑了一番,接著到余記那邊給餘慶和余大,又送去了兩件御寒衣物。
  「沈管事,多謝了……」餘慶也不推辭,接過了沈齊送過來的兩套御寒衣物,又對沈齊說道:「沈管事,相比已經看過天相了,今夜大家都多注意吧,可能會有宵小之徒前來偷襲。」
  「多謝余大掌櫃提醒。」沈齊拱手,轉回他的帳篷去了。
  「余大,看來今夜會是這一次大漠之行裡,最最不平靜的夜晚了,之前西夷國等人不過是小小的前奏。」等沈齊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了,餘慶這才壓低了聲音和余大說道:「西夷國會冒險前來不很熟悉的大漠打劫,必定是他們的皇族缺銀子了,所以會秉著定要打劫成功的決心,貪婪和野心會讓他們變成最殘忍的悍匪。」
  「若是他們今夜有所行動,就以殺止殺吧。」余大淡淡的說,餘慶點點頭:「對,要以殺止殺。」
  夜深了,大漠的夜空裡烏雲在風裡湧動著,迅速的堆積起來,很快的就遮住那輪彎月,夜空霎時變成了暗青色。
  一切來的很突然,急促、大滴的雨點從夜空裡砸下來,砸在沈府和余記駐紮的帳篷上、堆放在帳篷後的貨物上、也砸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上,篝火的火焰猛地一暗。
  「快,多添加木柴!」董海急急命令著,一根根預先準備好的木柴被投入了篝火,讓因為急促的雨勢而有著要熄滅跡象的篝火,再度燃燒起來。
  裴羿、沈齊、餘慶和余大都從各自的帳篷裡衝了出來站到了雨中,除了添加木柴的人,其他的人都圍攏到四人身邊,警惕的看著越來越暗的大漠四周。
  若是這場雨是在白天,或者是在午時落下來的,有大部分是不會落到黃沙上的,因為驕陽的炙烤作用,大部分的雨點都會被瞬間蒸發,而在夜間,溫度驟降,這場雨才能淋漓的灑落。
  餘慶和余大有意的向裴羿的方向挪動過去,沈齊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觀察有沒有突襲匪徒上,而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接近。
  「裴少主,這是余記的印記,若是我們不小心衝散了,那些貨物就拜託你轉交給在紀國的余記商號。」餘慶把一枚代表著余記的印記,遞到了裴羿的手裡,在他要推辭時,餘慶說:「裴少主,暗夜混亂,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請不要推辭。而且相處這些日子,我們相信裴少主不是為了利益而變得貪婪的人,把印記交給你保管,我們放心。」
  裴羿想了一下,默默的收起了那枚印記,餘慶說的對,若是有突襲的匪徒,沈齊和十二鐵騎在第一時間裡,會保護沈府的貨物不受到損失,余記那邊即使兼顧,也不可能完全兼顧到,餘慶和余大勢必都要投入對抗匪徒的戰鬥裡,遺失了余記的貨物是小,若是遺失了余記的印記就是大事了。
  若是被有心人拿著印記到余記去勒索,余記也唯有破財免災了。而餘慶也說了出相信他的話,他只能收下來。
  與此同時,在急促的雨點裡,有兩支駝隊相逢在大漠上,雙方兩個首領都互相笑著打招呼:「二哥……」
  「五弟……」
  看著二人露出來的目中都是溫和的笑意,一副兄友弟恭的好畫面,但是在他們的眼角,眉梢卻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二哥,我們今夜不妨合作一把,就各憑本事一起去突襲沈府和余記,如何?看看誰得到的貨物最多!」五皇子搶著說道:「二哥為人很寬厚,不向大哥他們只會和我這個小弟來搶奪,不肯和我合作,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希望今夜,二哥和小弟不要先自家兄弟內部起了摩擦,互相殺伐一番,丟了先機,那就太可惜了,也會讓沈府和余記的人笑話我們兄弟不合……」
  五皇子知道如果今夜他和二皇子,若是內部再先起了摩擦,有可能會造成兩敗俱傷的局勢,就無法去搶劫沈府和余記了,那他就無法得到想要的銀子了。
  「既然五弟你提出來了,二哥我也不會拒絕,往日裡其他國家總是說我們西夷人不懂得弟兄友愛,只會使用蠻力互相殺伐的野蠻人,今夜就讓他們看一看,我西夷人也懂得互相合作,兄弟友愛。」二皇子沒有拒絕,他在之前沒有撩撥成五皇子和沈府、余記的殺伐,不能削弱三家的力量,這一次就沒有直接拒絕他的提議。
  「好,那我們就出發吧……」五皇子豪情萬丈的一揮手,他身後的人也都低聲吶喊起來,天生的身體裡存在著的殺戮爭鬥的血液沸騰燃燒起來,讓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襲過去大開殺戒!
  「出發……!」二皇子也一揮手,他身後的人齊聲吶喊起來,那股子迫切一點也不輸於五皇子的人馬。
  兩支駝隊向著沈府和余記的方向奔襲而去,而同時並肩沖在第一位的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心裡,得意的大笑著說:「只要打劫了沈府和余記,我再從你手裡搶奪貨物也是一樣的,五弟(二哥),哈哈……」

  06

  「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的衝過來了……!」餘慶突然說,裴羿、沈齊、余大立即站成背對背的隊形,看著前方的暗夜,餘慶有意的斜身給裴羿遮擋住雨滴。
  雖然雨滴不大,但是砸到身上還是會感覺到那股陰冷,也會有疼痛的感覺。
  「少主,有動靜了……!」董海等在外圍的人也回頭喊道,雖然夜色昏暗還伴著急促的降雨,但是風中還是有異樣的波動傳過來,那是常年遊走在外的商旅都會聞到的危險氣息。
  「余大掌櫃,看來你我兩家所攜帶的貨物不少,才會惹來如此多匪徒的覬覦。」沈齊笑著對餘慶說,把腰裡的武器摸了出來。
  十年了,現在可以把他雪藏許久的武器拿出來,活動活動手腳了,他要讓今夜的悍匪鎩羽而歸,明白沈府的貨物不是隨便就可以搶劫的!
  「是啊,覬覦沈府和余記的匪徒不少,今夜大家勢必要拿出看家本領,否則有可能會折在這一遭旅途裡。」餘慶的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鋒利的寶劍,在暗夜裡發出冷冷的光芒。
  「十二鐵騎,向後退!」裴羿命令,同時向左上前一步,和余大站開了一定距離。
  余大扭頭看了看裴羿站立的方向,說:「多謝。」
  「不客氣,你的肩膀受傷了。」裴羿只所以和余大保持距離,就是為了在待會的衝殺裡,避免無意碰撞到他受傷的肩膀。
  「沈齊,讓駝隊先離開。」裴羿向沈齊發出了一條聽起來很奇怪的命令,但是沈齊立即心領神會,他一邊應著,一邊向駝隊走去:「是,臣下立即讓駝隊先行離開。」
  把駱駝身上不很重要的貨物卸下來,並且把余記的貨物轉移到沈府的駝隊背上,還順手把一樣東西塞到余記貨物中間。
  做完這些,沈齊拍了拍頭駝的駝峰,說了一串古老的詞語,頭駝低鳴一聲站了起來,慢慢的向著前方走去。沈府其他的駱駝也都陸續站起來,跟上了頭駝的腳步,沈齊也一併把駱駝脖子上掛著的鈴鐺摘除了,駝隊行走在大漠上不會發出一絲聲響。
  余記的駱駝還臥在原地,沈齊把卸下來的貨物,放到余記的駝隊上站回隊伍裡。
  「少主,已經放穩妥了,不會有任何差錯。」沈齊低低的對裴羿說,裴羿點點頭,幾人遂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即將到來的惡戰上。
  董海帶領十二鐵騎成半圓形把四人團團護住,雖然是在暗夜裡,但是前方已經隱隱可以看到奔馳過來的身影,還隱約可以聽到興奮的吶喊聲。
  「這些悍匪當真是有恃無恐,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沈齊的聲音裡參入了一絲的沉重,他想,或許剛才不應該輕敵,能明目張膽前來打劫,這群悍匪不是蠢賊,就是有打劫的實力。
  「以殺止殺是最好的選擇。」余大淡淡說,手中也亮出了一把打造精巧的匕首,這是一把刻意打造的匕首,比一般的匕首長了一倍,用來防身和攻擊是最好的利器。
  「到此時,由不得我們不殺!」餘慶冷冷說著,把手裡的寶劍隨意一揮,霎時帶起一片冷光和殺意。
  裴羿雖然被養在深宮,但是自小被沈霖灌輸可是成王敗寇的故事,他雖然沒有奪權的念頭,但是卻不會束手待斃,任人宰割的,他說:「面對要殺我們的人,仁慈是最愚蠢的,切不可不能以德報怨。」
  「沈霖,還算尚可。」余大的唇蠕動了幾下,裴羿和沈齊聽不到他的話,而餘慶卻注意到他的口型,也附和的點點頭:「還算尚可。」
  這句話餘慶說出來了,卻說的莫名其妙,讓沈齊看了他好幾眼,心裡只說這是餘慶不為人知的一面嗎?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莫名的自言自語。
  「看來,沈府和余記已經有所準備,二哥……」急衝而至的西夷國二皇子和五皇子一行人,自然看到了全神戒備,擺好陣勢的裴羿等人。
  二皇子沒有讓駱駝停下來,而是在奔跑中對五皇子說道,五皇子一邊催促駱駝前進,一邊說:「有準備有如何,沒有準備又如何,不管他們有沒有準備,沈府和余記的貨物我們都接收了!我西夷國的人是不畏懼挑戰的,難道……」
  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五皇子,二皇子笑著說:「難道,五弟,你畏懼了嗎?」
  「畏懼?!」五皇子哈哈一笑,不肯落後於二皇子:「只有他人畏懼我,我從不畏懼他人,二哥,且看今夜我戰績如何,不若我們來比較一番吧?!」
  「好,既然五弟說了,我們就比試一番,看誰的戰果多!」二皇子抬手指向前方,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被董海十二鐵騎護在裡面的裴羿幾人。
  「殺……!」在二皇子和五皇子的示意下,他們身後的駝隊都齊聲大吼著,舉著刀槍向沈府和余記衝殺過來,為的是用來震懾眾人以便擾亂眾人視線,好趁亂劫殺兩家的貨物。
  董海十二鐵騎向後齊刷刷退了一步,裴羿一直注視著衝殺過來的匪徒,奔跑在最前面的二人距離他們二十米遠近時,裴羿捏著的右手抬了起來,手指輕輕一彈,立即有兩道利芒疾速射向那二人。
  和五皇子錯身衝在前方的二皇子,在注意到急射向他胸口的利芒後,情急之下只能用左手攬住駱駝脖子,整個人藏身到駱駝雙峰的右側下,堪堪躲過了那道利芒,卻還是被利芒割破了衣袖。
  躲過一劫的二皇子沒有開口示警,五皇子是在看到二皇子突然躲避時,也才看到射向他的利芒,他來不及向二皇子一般躲避,只能急急低頭俯身,就感到右肩上猛然一痛。
  「五弟,你受傷了嗎?」二皇子躲過利芒,飛身坐回駱駝背上,故作關切的轉頭問道。
  「沒有,多謝二哥關心。」五皇子咬牙從駱駝上抬起身,暗夜掩住了他迅速失血的臉色,也掩住了他右肩的傷口:「劫殺沈府和余記咬緊!」
  咬牙說著,五皇子超越二皇子衝到最前方,他身後的眾人看他無恙,也紛紛吶喊著跟上來。
  「十二鐵騎,射殺駱駝!」看到投射出去的二道利芒沒有射殺為首的悍匪,裴羿再度下令。
  「是!」十二鐵騎也大聲回吼,吶喊聲不輸於衝過來的匪徒。
  手指翻飛,幾道利芒又被裴羿捏在手心裡,前方的董海已經和匪徒對上。匪徒分出大部分人圍住十二鐵騎,又從十二鐵騎身邊衝殺過來,目標是裴羿幾人。
  「好久沒有讓你沾血了,今夜就讓你大開殺戒,重新飲用新鮮的血液吧。」餘慶的手指從手裡的寶劍上輕輕擦過,他臉上的表情也轉為肅殺。
  沈齊的目光一動,視線不由的在餘慶和他手裡的寶劍來回掃視了一下,餘慶手裡的那把寶劍,還有他臉上的神情,他……是在哪裡看過?
  那不再是平日裡嘻嘻哈哈、大剌剌的模樣,而是一張嗜血猛獸的臉,彷彿在此時他變成了另一個人,沈齊甚至有一種錯覺,眼前的餘慶,不再是他之前認識的『餘慶』。
  「我負責那些小嘍囉,裴少主,沈管事,余大,你們對付前方的兩人。」餘慶大聲說道,飛步衝向了衝過來的匪徒。
  裴羿手裡的利芒疾速射出,這一次他射的不是駱駝上的人,而是匪徒坐下的駱駝,二皇子和五皇子首當其衝,在駱駝猛然嘶鳴臥下後,就從駝背上滾落下來。
  二皇子反應靈敏滾了一下,利落的翻身躍起來,五皇子就反應差了一些,滾了幾滾才站起身來,又搖晃了幾下,才堪堪站穩。
  「少主,臣下去殺了為首的二人。」沈齊請命,裴羿點頭後他也躍向前方,迎住了拔出大刀的二皇子。
  「裴羿,你退後。」余大淡淡說,沒有轉頭看裴羿。
  「請恕我不能答應,我是沈府少主,不能後退。」裴羿拒絕了余大,他已經不再是南國的太子,而是沈府的少主,就不能在有危險的時候後退以亂了軍心。
  「迂腐!」余大的聲音變了,裴羿沒有反駁,而是看著前方廝殺的眾人。
  等了片刻,他才說:「若是在另一個地方,你也不會後退。」
  踉蹌著站定的五皇子看看,裴羿和余大站在後方沒有被波及到,就要提刀殺向他二人。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一幕之後定下了腳步,他還向前走了一步,那正是餘慶廝殺的方向。
  就看到餘慶手裡的寶劍頻頻揮出去,每一劍刺過去都會刺中一個匪徒,他出手迅捷而又冷酷,務必是一劍斃命。
  讓五皇子注意到的不是餘慶武功高強,而是他臉上的表情,那是將獵物掌控在手中,肆意決定其生死的殘忍和無情。
  此刻的餘慶就好像是一頭猛獸,還是一頭凶獸,而在現場和他廝殺的匪徒,已經因為他的凶殘而軍心大變,下意識的悄悄後移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不由的露出了恐懼,是打從心底升上來的恐懼。
  五皇子臉上的表情也改變了,是無盡的仇恨,還有夾雜其中無法掩飾的恐懼,他的雙目緊緊的定在餘慶的臉上,憤怒和恐懼染紅了他的雙眸。
  就在一瞬間,他的腦海裡浮現了被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烙印,那是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心魔和仇恨,在他還沒有把握復仇之前,他不會輕易喚醒心中的仇恨,但是現在餘慶卻喚醒了他心中的獸。
  「裴瓊……!」五皇子咬牙說道,幾乎要目眥欲裂,他根本無法再控制自己的心魔,舉刀轉向餘慶的方向殺去!
  「皇叔,小心……!」在五皇子的大刀砍向餘慶的後背時,裴羿傳音過去,餘慶砍出一劍,砍翻一個匪徒,這才轉身對上五皇子,他的目光向裴羿這邊飄過來,對他點點頭,羿兒,你終於認出本王了……
  讓廝殺的眾人沒有料到的是,大漠裡變化無常的天氣,前一刻還是急促雨勢,下一刻就突然從不遠處捲起一陣狂風,直直的吹向毫無防備的眾人。
  狂風捲起了無數的黃沙,霎時間,夜更加的昏暗呈伸手不見五指之勢,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徹底的打破了這場廝殺。
  裴羿只感到眼前一暗,緊接著就被一雙手臂緊緊的抱在一起,他被護進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懷抱裡,跟著這個人一起摔落到黃沙上,但是抱著他的人以身做墊,讓裴羿沒有直接甩在粗糙的砂粒上。
  「羿兒,朕就在你身邊……」耳邊傳來他熟悉的聲音,裴羿沒有掙扎,也知道這個時候要掙脫的話,只會增加他們二人的危險。
  頭被輕輕的壓向裴玄的脖頸,不讓狂風和黃沙吹到他,裴玄以自己的身體為肉盾承受著砂粒的擊打,心中卻是欣喜的。
  礙於給予裴羿的承諾,他不得不放裴羿離開,但是卻知道若是就此放裴羿離開,他就沒有機會再和裴羿親近,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心。
  裴羿只想要他的親情,卻不肯要他的情愛,而他要的是裴羿的情愛,而不是他的親情,這兩者是矛盾的,他們就像是兩個極端,一旦分開就沒有再重逢,或者有交集的那一天。
  所以他放裴羿離開,讓裴羿對他不再有戒心,裴羿可以易容改裝,他也可以易容改裝,把南國的政權安置妥當,他就帶著裴瓊追了出來。
  在追上裴羿的那一刻,裴玄發現他的身邊沒有沈霖,只有沈府的一個管事沈齊,就知道他還有機會,不過即使沒有機會,他也會創造機會和沈霖爭奪。
  而今,裴羿就在他的懷裡,只在他一人的懷裡:「羿兒,你只能在朕的身邊,在朕懷裡……」
  在裴羿的耳邊霸道的宣佈,裴玄擁緊了裴羿,風吹的更猛,打亂並且掩蓋了所有的廝殺,還有因為廝殺而飄散在空氣裡的血腥氣。
  從昏暗的天地裡忽的爆發出一聲怒吼:「裴瓊,納命來!」
  是五皇子的嘶吼。
  「皇叔!」裴羿的身體一動就要抬頭,卻被裴玄阻止了:「裴瓊不會輕易就能被他人所殺,尤其是現在狂風大作,想要在風沙裡殺人是不可能的,不用擔憂裴瓊的安危,他會也有能力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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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五皇子嘶吼過後,緊接著是裴瓊的笑聲:「有什麼本領儘管使出來,本王的傲天還沒有飲夠鮮血……!」
  裴瓊狂傲的笑聲一消失,大沙暴裡再不復隻言片語,維聞呼嘯狂風肆虐的聲音。
  裴玄放眼看去,週遭是風沙漫漫,渾然不見天地,到處一片黃茫茫。登時讓人感覺到大自然的威力無窮,不是以人之力就可以抵抗的。
  即使剛才雙方拚力搏殺,此時也不得不屈服於風沙的侵襲。而在場的數最愉悅的一人唯有裴玄,他不管肆虐的大沙暴,只管牢牢的護住懷中的人。
  或許他還要欣喜有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沙暴,他才能毫無顧忌的把人攬在懷中,也不會被擔心被拒絕、推開。
  由於大沙暴的原因,裴玄和裴羿感覺到天地間只剩他們二人,彷彿剛才那一聲怒吼和裴瓊的笑聲,就是他們的幻覺一般。
  不由的緊了緊雙手,讓裴羿更加貼近他的懷抱,天地一片茫茫維剩他們二人的感覺很好,等大風暴過後他勢必要放開,環著裴羿的雙手。這個時候,能抱的一時,他就要留住這一刻的記憶。
  裴羿沒有動,呼吸間都是凜冽的氣息,裴玄以身相擋讓他不受風沙的侵襲,他無聲的靠著裴玄,靜靜的等待大沙暴的過去,心中浮起淡淡的波動。
  他和裴玄的相處方式還是有些奇怪,初始裴玄冷落他、漠視他,再到之後裴玄的掠奪,而今裴玄護他,卻是為了換的他的情愛。
  淡淡扯起嘴角,裴羿心中的那一絲波動也消失無蹤,這場大沙暴過去之後,他和裴玄的關係依然會回到原來,不會有絲毫的改進。
  「羿兒,朕不會放手。」裴玄雖然把裴羿護在懷裡,但是卻能感覺到裴羿對他的疏離,他就霸道的在裴羿耳邊說道。
  「父皇,你放手也罷,不放手也罷,只是您一個人的決定。」裴羿也明明白白告訴裴玄,只要他不接受,裴玄也不能左右他的意志。
  「哈哈……」裴玄低低的笑了,只要裴羿對他做不到置之不理,就說明他還有機會:「羿兒,終有一天你不會再拒絕朕……」
  裴羿不說話,不對裴玄置之不理,不代表他會接受他,裴玄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羿兒,朕不是在自欺欺人。」裴玄的唇落在裴羿的黑髮上:「朕有信心讓你只為朕所有。」
  「父皇,你何必如此執著?」被裴玄禁錮在懷中,裴羿雖不想和他再繼續談論,但是也不想就此認了他的霸道宣言。
  「羿兒,朕不執著,就只有放手,這是不可能的事。」裴玄不答反問,讓他放任裴羿離開,從此不再親近,是他不會也無法做到的。
  「父皇,你我是無法溝通。」裴羿微微搖頭,不再說話,他和裴玄之間的談話根本就是南轅北轍之分,是不可能理論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此時,唯有什麼也不說,只等著耳邊呼嘯的狂風停下來。
  「不是無法溝通,是你不肯看一看朕……」裴玄的話沒有說完,忽然感覺到週遭的環境有變,不知是不是因為狂風太猛烈了,他和裴羿好像在逐漸的下移中。
  伸手,用力的攬住裴羿的身體,不讓他從懷中分開,裴玄的身體向後微微傾斜,盡力向後方看去,但是依然是風沙滿目什麼也看不到,而且他發現根本無法著力,無法從可能是險境裡離開。
  裴羿也感覺到身邊環境的變化,彷彿是狂風把身下的砂粒給吹開了,但是又不完全是砂粒移動的緣故,好像砂粒下是空洞,他和裴玄無可避免的要跌落空洞。
  「羿兒,朕送你出去……!」裴玄低聲吩咐,現下他們已經身處險境,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再遭遇什麼,裴玄果斷做出決定,暫時放手送裴羿脫離險境。
  雙手一轉一遞,裴玄一手扣住裴羿的肩膀,一手扣住裴羿的腰,就要運力將他送出去,但是讓裴玄沒有想到的是,一陣狂風壓過來,大有將裴羿向下打去的趨勢。
  「羿兒,看來無法送你出去,抱緊朕,不要鬆手。」看到無法送裴羿脫身,裴玄當機立斷,伸手一勾一攬,重新把裴羿扣在懷中,緊緊的環抱住他。
  「既然是上蒼不讓你離開朕,朕就不會鬆手了。」
  裴羿依言伸手抱住裴玄,他們下墜的速度在不停地加快中,依稀間在大沙暴裡好像傳來幾聲咒罵。
  當身體猛然墜落到底,裴玄眼前驟然一亮,剛才的大沙暴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和裴羿依然摔落在砂粒上,只是眼前的風景卻不是他們身處在大沙暴裡的風景。
  驕陽正在當空,灼熱的光線從空中投射下來,給他們面前一條小河的,河面上鋪上了一層波光瀲灩,而前方距離他們不足一百步的地方就是大漠的邊緣。
  「羿兒,我們跌落到不知名的地方。」裴玄放開緊環著裴羿的手,讓他從懷裡抬起頭,裴羿先看到的是一望無際的大漠,他慢慢轉過身,就看到大漠盡頭的戈壁灘。
  大戈壁上渺無人煙,一派縱橫礫石在陽光下寒光閃爍,顯得廣漠而又森冷,完全和他們所處的灼熱,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反差,強烈的衝擊著人的視線。
  「這裡不是紀國嗎?」裴羿看著陌生的小村莊,他是第一次到紀國貿易,對於紀國的風土人情還不熟悉,沈霖說要讓他自己下看一看,所以在路上沈齊不過是略略的將了幾句。
  「這裡不是紀國,紀國沒有這般冷杉樹林。」裴玄指著左前方的一大片冷杉樹林說道。
  「是大沙暴將我們送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嗎?」裴羿順著裴玄所指的方向,就看到了一大片的冷杉樹林,對照沈霖曾經說過的話,他也認同了裴玄的判斷,因為紀國沒有冷杉。
  裴玄站起身,伸手把裴羿拉起來:「是大沙暴把我們所處的位置移動了。」
  若不是他們位置移動,大沙暴有可能還在持續著,而今幾乎是風和日麗了,若是忽略頭上驕陽的炙烤。
  「父皇,你的肩膀……」裴羿看到裴玄受傷的肩膀上又涔出鮮血,正要出聲提醒他,但是被裴玄一把抓住手腕,牽著他奔進了左前方的冷杉樹林後。
  直到二人都隱身在冷杉樹後,裴玄才讓裴羿看向他們剛才所站立的地方:「看前方……!」
  裴羿向前方望過去,便見到對面不知何時揚起了沙塵,攪得正午的陽光都是變得迷濛了,遠遠天際,有什麼急速衝過來。
  「是駝隊。」裴羿說。
  在漫天的沙塵裡,隱約能看到上百匹駝隊衝過來,在駝隊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時,裴玄接著說:「是偷襲的駝隊。」
  「大沙暴把他們也送到這裡了嗎?」裴羿的視線落在駝隊帶著的豐厚貨物上,神色不覺變得凝重起來:「好像少了一個人?」
  他記得在大沙暴裡,他的利芒射中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的目標原本是他和裴玄,後來突兀的改成了裴瓊。
  「這裡或許是他們的巢穴。」裴玄的視線落在駝隊眾人興奮的臉上,摟著裴羿向後退去:「不要驚動他們。」
  這一百多人的駝隊明顯分成了兩隊,其中一對有頭領,有一對沒有頭領,而且看他們的神情,兩支駝隊之間應該有著某種利益衝突。
  很快的,兩支駝隊就從裴羿和裴玄面前經過,有頭領的駝隊裡有人說道:「這次收穫太少了,不及前幾次的一成,這場大沙暴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提前把我們送回來,真是讓人氣惱。」
  「我們才應該氣惱,二皇子平安回轉,而我們的五皇子卻下落不明。」沒有頭領的駝隊裡有一人大聲應道:「你們卑鄙的快手搶劫了沈府和余記的貨物,讓我們不但折損了幾名兄弟,還平白走失了五皇子,你們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笑話,我們本來就是各憑本領打劫過活,你們蠢笨打劫不到貨物,為什麼還要推到我們身上,而且是五皇子自己沒有本領,才在大沙暴裡走失了,這又能怪的了誰?!」立即有人毫不客氣的反駁著。
  「都統統閉嘴!」前方第一人貌似頭領的冷冷喝道,立即讓他們閉上了嘴巴:「這一次收穫不多,五弟又不小心走失了,倘若傳到那些有心人的耳裡,你們和本王都逃不了干係,待會進到城中,一個個給本王把嘴巴閉緊了,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五弟留在那邊跟蹤下一個獵物,都記住了嗎?!」
  「是,都記住了!」所有人齊聲吼道,迅速的奔上了大戈壁,消失在裴玄和裴羿的視線裡。
  「大沙暴裡好像藏著什麼秘密?」裴玄沉吟道,裴羿還靠在他懷裡,剛才為了躲避駝隊,他們不得不靠在一起,隱身在比較大的冷杉樹後。
  「從這裡走出去,應該是西夷國。」裴羿也猜測道,他坐直身體從裴玄的懷裡掙出來,沒有看到身後裴玄那一瞬間略微失落的眼神:「他們好像是通過大沙暴到達紀國的大漠,然後再經由大沙暴返回西夷國。」
  裴羿忽然想起在他和裴玄跌落時,在大沙暴裡隱隱有人在咒罵,現在仔細回想,好似是:「可惡,這場大沙暴來的太不是時候了,什麼也沒有打劫到……!」
  「這就是西夷人能夠不借道其他國家,就能到達紀國大漠的原因嗎?有些匪夷所思……」裴玄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雖然有些失落但是現在只有他和裴羿,他們是最親近也是唯一親近的人,從這一刻起必須不離不棄。
  要返回南國或者是東國,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雖然西夷人冒險藉由大沙暴到達紀國,但是他們不能依樣冒險,因為他們不知道下一次大沙暴會在什麼時間到來,會不會被送到其他地方,會不會有危險?
  「夫子曾經說過世上事萬千,匪夷所思的事也有許多,只是我們不曾瞭解和不曾知道罷了。」裴羿拍了拍身上的砂粒,攙扶裴玄起身,避開了他有傷的肩膀。
  「沈霖,是一個不錯的夫子。」裴玄淡淡的說,心中對沈霖還是有不滿,不知他都灌輸了什麼給裴羿,把他教導成一個游離於世俗邊緣的人。
  「父皇,你肩膀上的傷口好像開裂了?」裴羿沒有和裴玄談論沈霖,從裴玄淡淡的口氣了,裴羿聽出了那一絲隱晦的不滿。
  「不礙事。」裴玄活動了一下肩膀,雖然有些疼但是他能忍受,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順利進入西夷國的方法:「你和朕不能就這樣大剌剌的進入西夷國,那些悍匪頭領是西夷國的皇子,若是別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藏,就不能順利從西夷國離開。」
  「父皇,我們不如再改變容貌和身高?」裴羿看著比他矮了一些的裴玄,還有他那張普通的面孔,為今之計也只有再一次易容了。
  「這個方法可行。」裴玄思考了一下說:「你和朕就扮作平常父子,混跡到西夷國中,倘若有人問起就說經商途中,不慎遇到大沙暴和駝隊失散了。不要說出是要到紀國經商……」
  裴玄停了一下接著說:「西夷國向東是去往紀國必經的方向,西夷國的西邊是東魯國,從東魯國走水路,可以直達東國,看我們所處的方位,應該是在東魯國和西夷國中間的位置,說遇到大沙暴也不算突兀,也不會令人生疑了。」
  「從東魯國下了水路,僱用駝隊到西夷國嗎?」裴羿問道,拿出了傷藥:「父皇,你的傷口也必須要處理一下,否則容易露出破綻,偷襲我們的悍匪即是西夷國的皇子,又能如此明目張膽的打劫,想必西夷國裡的人大部分都有參與了。」
  「用這個理由也可。」裴玄配合的脫下外衣,讓裴羿給他塗上傷藥:「我們快些變裝,在這裡耽擱久了,恐會陡升風波。」
  裴羿的手指沾著藥膏,在裴玄肩膀上游移著,給他帶來一陣陣的顫慄,裴玄看向遙遠的前方,極力的忽略裴羿給他造成的影響。
  羿兒,你對朕的影響,你不知,朕也幾乎要忽略了!這分明是朕不得不暫時忍受的折磨!

  08

  猛回身,突然緊緊的抱住裴羿,在他要掙脫時,裴玄輕輕的說:「羿兒,不要動,就讓朕抱一抱你……」
  裴玄從前何曾如此委屈過自己,想要就強行奪取,而面對裴羿一開始他也抱持著如此念頭,只可惜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裴羿的身上受挫,而今當他重新把裴羿擁在懷中,他忽然發現只是一個簡單的擁抱,他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他的心境,是在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變化?他竟然都不曾發覺!是因為不得不放手後,乍然擁有才會有的情緒嗎?
  但是裴羿卻不給裴玄這樣的機會,他果斷的從裴玄的懷中掙出身來,向後退開三大步,和裴玄保持一定的距離,讓他伸手也不能碰觸到他。
  他已經明瞭自己的心意,斷然不會給裴玄抱有幻想的機會,剛才裴玄突然的擁抱,並不是一個父親的擁抱,而依然是想要占%有的擁抱。
  「父皇……」裴羿的臉色冷靜,聲音也是冷靜的,甚至帶著絲絲的隔閡和冷漠:「請速速更衣易容,今日你是裴羿的父皇,日後裴羿就是東國沈府少主。裴羿不會再回南國,但是也不會數典忘祖,你在裴羿心中永遠只是我的父親……」
  裴羿的黑眸裡是不容錯辯的絕然,他對著裴玄一拱到底:「絕對不會有所改變!」
  「只是你的父親嗎?」裴玄看著急於要遠離他的身影,雖然裴羿彎下腰,裴玄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低下頭的那一刻的表情,裴玄卻銘刻在心底。
  絕然、冷心、冷情,裴羿一再的強調他是他的兒子,他不會接受他的索求,但是裴玄的嘴角浮上一絲冷笑,一甩手,背轉身,不再看執意要和他劃清界限的裴羿。
  「裴羿,你說在你心中朕只是你的父親,朕,也告訴你,朕不會放棄,而你只所以拒絕朕,也不是為了所謂的父子人倫,朕,不知沈霖向你灌輸了什麼,但是朕所說的你會否認嗎?」
  「不會。」裴羿抬起身,看向背對著他的裴玄:「夫子教導給兒臣的,是讓兒臣自己選擇所想要的人生。」
  只是沈霖在教導這些時,灌輸給裴羿的有關父子人倫,卻有另一番講解,這也是為什麼會造成,讓裴羿養成游離在世俗邊緣的個性。
  那就是,想要就去自己爭取,如果不想要就拒絕。這一句話,就是沈霖教導裴羿十載的精華,所以裴羿會拒絕裴玄,並不是因為他是他的父皇,而是他不想要裴玄的情愛。
  「如此說來,你可以拒絕朕,朕也可以選擇繼續抓住你。」裴玄回身,臉上是淡淡的笑意,還有凝聚在眉宇間的志在必得:「羿兒,你逃不開朕!」
  「多謝父皇提醒。」裴羿一邊說,一邊解下了他的錦袍。
  半個時辰之後,一高一矮二人相繼走出大戈壁,他們沒有立即向前行進,而是站在大戈壁的邊緣,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不是沈霖曾經給裴羿看過的,春夏之際鬱鬱蔥蔥、到處生機勃勃,綠草如茵,還開滿了各色鮮花的大草原畫卷,也沒有畫捲上肥美的羊群,還有辛勤的牧人。
  更缺少了純淨蔚藍天空,還有點綴在上面的潔白的雲朵,雖然裴羿看到過的不過是一副畫卷,但是卻能看到作畫人所要表達的寧靜高遠。
  裴羿記得,在他看到那副美麗的畫卷時,他是十二歲,沈霖一手指著畫卷,一邊對他說:「羿兒,有朝一日你會親自到畫捲上所描繪的美麗地方,親眼看一看那裡和這邊截然不同的壯觀風景,以及和南國大相迥異的生活圖卷。」
  沈霖只讓裴羿看了畫卷,卻沒有告訴他,畫捲上所描繪的是什麼地方,沈霖要裴羿自己去尋找那個地方。
  而今裴羿真的來到了這個地方,雖然是用著匪夷所思的方式,而且是在機緣巧合下,方能在他離開南國不久,就親眼目睹了畫捲上的壯觀,還有幾分蒼茫。
  「夫子,我已經來到畫捲上所描繪的地方,原來是距離南國千萬里之遙的紀國。」裴羿在心裡暗暗說道:「但是,夫子,我看到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望無際的枯黃的天邊,連接著的是深藍色的天空,比春夏之際的蔚藍顏色要深,給人以壓抑的感覺。
  蒼茫,沒有生機,這就是裴羿看過去的第一眼感覺。枯黃的大草原上看不到成群的牛羊,也看不到悠閒的躺在草丘上望著藍天的牧人。
  走出大戈壁看到的還是無盡荒涼和蒼茫,讓裴羿突生一種還沒有走出大漠的感覺,他的面上不由的微微變色,飛快的掠過一絲淡淡的悵然。
  「紀國的風土人情和南國截然不同,羿兒,你要有所準備。」裴玄的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在看到裴羿面上變化時,裴玄提醒道。
  「父親,夫子曾經提起過大草原的民情風俗。」那是在裴羿選擇做沈府少主時候,沈霖簡約的講解了南國之外,各個國家的風土人情。
  「羿兒,做為一名有走四方的商人,首先要清楚各地的禁忌和民情,否則有可能會在無意中釀成禍患而不自知,到時候不但會危及自身,甚至還會波及到其他人。」
  沈霖鄭重說道,但是他講解的不甚清楚,沈霖說若是裴羿選擇做南國的太子,他就會詳細講解,因為身為一個未來的帝王,是很少或者是沒有機會親自到宮外走一走,看一看。
  不要說南國的平民生活他無法體察,更不要論及南國周邊諸國的國情了,而裴羿選擇了做一名商人,他就不會講解太過詳細,他要讓裴羿親自去體驗一番。
  「嗯。」裴玄平板無波的嗯了一聲,邁步向著前方無邊的蒼茫黃色走去,他的心裡對沈霖是很不以為然的,是因為沈霖誘拐了裴羿。
  沈霖誘拐南國太子,裴玄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是南國太子是裴羿,裴玄又不得不放在心上,這樣有些矛盾的心思讓裴玄,在聽到裴羿提起沈霖時,心中很是不快。
  但是裴玄也知道,裴羿很尊敬沈霖,倘若他露出對沈霖不滿的神情,有可能會拉開他和裴羿的距離,於是不想忍耐的他,就只有搶先一步走向西夷國。
  看到裴玄大步離開,裴羿也跟上去,他覺察到裴玄的不快卻沒有在意,夫子,對他是比裴玄還要親近的人,他在裴羿心裡的地位,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取代的。
  裴玄是他名義上的父皇,給了他生命,但是沈霖卻給了他一個可以自由生存的天地,讓他得以脫離皇宮那個牢籠,不用去爭去搶。
  雖然心中的確是不快的,但是裴玄的腳步還是逐漸的放慢了,他感到有些焦躁了,曾幾何時在他人面前,他是掌握南國的皇帝,高高在上,讓眾人只能服從不能違逆。
  而今他卻為了裴羿在不知不覺間有所改變,這種改變也只針對裴羿,其他人是不會受到同等待遇,就因為裴玄在心裡分的清楚,所以他才第一次感到了一絲無力。
  裴羿快步追上裴玄,走在距離裴玄一步遠的身後,他沒有裴玄的煩惱,所以腳步不疾不徐。
  「羿兒,你可曾想過要共度一生的人?」走在裴羿前方的裴玄突然問,他心中不快,裴羿卻心無煩惱,兩者一對比讓裴玄心中焦躁和無力好像擴大了。
  「那個人必定是我一眼看過去,就想要一起走過一生的人。」裴羿微微轉頭,看向裴玄的側臉:「父皇,你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只是一眼嗎?羿兒,若是你一眼看中的人,卻沒有你那時的悸動,你的選擇會是放棄,還是堅持?」裴玄也轉過頭,臉上浮現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裴玄的問話可以說給裴羿設了一個小小的陷阱,無論裴羿如何回答都無可避免,會落入這個陷阱裡,而裴玄正等著裴羿的回答。
  裴羿如果回答堅持,他就變成了和裴玄一般的人,只會強取豪奪,如果裴羿回答放棄,就說明裴羿對那個人的愛,還不到要相許一生的地步。
  「父皇,那個能夠一眼即入我眼的人還沒有出現,而我們要想方設法離開西夷國轉回紀國。」裴羿沒有正面回答,而且他認為無論等待他的是誰,這都是他的私事,他不用向裴玄報備。
  輕易看出裴羿不容許他置喙的想法,裴玄也沒有著惱,他和裴羿之間還需要多磨合,才有可能讓目前疏遠冷淡的關係有所改變。
  於是他不再試探裴羿,而是和裴羿走上低緩的草丘,站在草丘上,他們就看到了腳下不遠處,坐落在大草原上,彷彿藍天上漂浮的一朵朵巨大雲朵的圓形的大帳篷。
  這就是西夷國和其他國家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們還沒有習慣農耕生活,而依然保持著很古老的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
  沒有在南國看慣的高大宮殿式建築,也沒有平民居住的房舍,西夷國的人都居住在大帳篷裡,過著隨時遷徙的人生。
  看了片刻,裴羿發現大帳篷是成片分散在大草原上的,有的地方大帳篷多一些,最多的有一二百頂,有的地方大帳篷少一些,不過三五頂。
  一二百頂大帳篷都是比較奢華潔淨,而三五頂大帳篷卻有些陳舊,每一片大帳篷的東西邊緣,都有一個柵欄,有成群的羊被圈在東邊的柵欄裡,而各色各樣的馬匹都被圈在西邊的柵欄裡。
  「到那邊去。」裴玄用手指著距離他們最近的三五頂大帳篷,很快做出了選擇。
  裴羿沒有任何異議,二人迅捷的走下草丘,走近在最前方的大帳篷,一邊走,裴玄一邊說:「在遠處大帳篷最多的地方,就是西夷國的王庭,而分散在附近規模小一些的帳篷群,就是西夷國的皇子和貴族了,西夷國一向以遊牧為主,會在冬季天寒地凍之時,到附近各國搶劫,這一次我們在去往紀國途中遇到西夷人,有可能是西夷人近期才發現的秘密途徑。」
  「父親,我們還要自稱遊走四方的商人嗎?」裴羿思索了一下,問道:「西夷人既然是習慣了搶劫,也把搶劫看做是理所當然的事,若是知道我們是商人身份,會不會讓我們陷入險境?」
  裴羿是第一次知道遊牧部落會四處打劫,而且儼然把打劫看做了他們生存的正當渠道,看西夷人凶狠攻擊沈府和余記駝隊,就不能不考慮其他西夷人是否也會如此凶悍。
  「他們不會打劫我們。」裴玄很肯定的回答:「西夷人要搶奪的是過冬用的糧草,而越過幾國到大漠裡打劫,應該是不久前才開始興起的習慣,而且是西夷人裡身份較高的人才能帶隊前去,其他人是無權或者根本不知道這個秘密。」
  說著,裴玄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方艷麗的絲巾,那是南國時下王公貴族家的閨閣裡最流行的樣式,用最上等的絲線由能工巧匠織就,所用圖案是常見的牡丹、菊花、蘭花、梅花還有翠竹等。
  「據暗探回報西夷人很喜歡這樣的絲巾,他們向來所穿戴的衣物都是氈毯之類的,從來不曾穿著絲綢錦緞,也就是在近十年間偶爾有王庭裡的王、皇子、還有身份尊貴的王公貴族,以及王庭裡有身份的女子,才能夠穿戴從各國搶劫來的絲綢錦緞。」
  「如此說來,這方絲巾在西夷國是大受歡迎之物。」裴羿了悟的點頭。
  「嗯,用這條絲巾能輕易取得西夷人的好感,然後再伺機行事。」裴玄把絲巾放回袖子裡:「西夷人的飲食一向都是以肉食為主,過往商人能提供他們生活所需要的物品。」
  所以,西夷人是不會打劫過往商人,這就是裴玄要告訴裴羿的話。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走近了大帳篷,在西邊關著馬匹的柵欄裡,有一個婦人正在給六匹馬餵水。
  「羿兒,你不要說話。」裴玄低低吩咐了一句,走上前用西夷話同那個婦人交談起來。
  這是一個身材比一般南國女子,要高大一些的中年婦人。用布包裹著長髮,長久被風吹日曬的臉龐,呈現一種深紅色,皮膚也比南國女子要粗糙一些,就是一雙手看起來卻是光滑細膩的,和她臉上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彷彿不是一個人所擁有。
  婦人給馬餵水被突然到來的裴玄打擾後也沒有惱怒,而是很和善的笑著,問他二人是哪裡人,從什麼地方而來?到西夷國來所為何事?
  裴玄就按照之前和裴羿相談好的,說他們父子是東國人,一路經商要前往東魯國,不料想
  在穿越大漠時,遇到了罕見的大沙暴,父子二人在大沙暴裡就此和駝隊失散。
  而他們父子經歷了九死一生的磨難,才從大沙暴裡脫身,卻發覺距離東魯國越來越遠,不得已這才前往距離最近的西夷國,想要從西夷國返回東國。
  「我們和駝隊失散,所有的貨物都在大沙暴裡損失殆盡,也不能再前往東魯國,只能先想辦法回到東國再做打算。」
  裴玄如此說時,臉上適時的露出了絲絲悵然,但是卻也有著行走十數載商人的堅毅不屈。
  目光平靜的注視著柵欄裡的馬匹,裴羿知道裴玄已經說動了那個婦人,因為裴玄那張看起來經歷了無數風霜,但是卻寫著忠厚、誠懇的臉龐,十分的有說服力,更不用提裴玄那雙歷練許久,射出看淡了利益和損失的眼睛。
  裴玄易容過後的臉上膚色,是長久遊走在外的商人才會有的,有些滄桑,有些通透,還有些聽天由命。
  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表情,再加上一旁裴羿雖然經歷了風霜,卻還留有稚嫩的臉龐,讓這個婦人深信不疑。實因裴玄說裴羿是第一次跟他出行經歷,難免會對變化莫測的大漠,以及那場已經過去的大沙暴有所畏懼。
  裴玄的話出口,在婦人的目光看過來時,裴羿也已經迅速的換上了些許惶惑的神情,就凝結在他的眉宇間。
  「真是可憐的孩子……」婦人同情的說道,一邊把他們父子讓到後面小一些的帳篷前:「這裡是我們用來招待遠方親友,還有過路客人的帳篷,你們就在這裡將就住一晚,再想法子回東國吧。」
  「多謝。」裴玄把袖子裡的絲巾送給了婦人做為謝禮:「這也是我們的貨物之一,可惜僅剩這一條了,就做為我父子二人打擾你們的謝禮吧。」
  婦人沒有推辭,而是滿臉堆笑的接過去,她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那條絲巾,感受著絲質的順滑、輕柔。
  「不知可否順便借兩套衣物?」裴玄又提出一個要求,在婦人心情愉悅時。
  「可以,可以,只是我們衣物粗糙,還請客人擔待些。」婦人笑的合不攏嘴,把絲巾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走進了那座大帳篷裡。
  片刻後,婦人把兩套西夷人穿戴的衣服拿過來,也順便端來了食物,是一大盤羊肉還有一大壺奶茶:「天色不早,你們又在大漠裡搏鬥多時,想必會餓了,這是我們日常所食用的東西,也不知你們用的慣嗎?」
  「商人行走四方,什麼樣的食物也都用過。」裴玄也不推辭,伸手接過婦人送來的食物:「常年在外能夠果腹就是幸事,是不能挑剔食物的。」
  「用的慣就好,用的慣就好。」婦人一邊說,一邊走出小帳篷:「你們用過食物,就自行休息吧。」
  「羿兒,過來嘗一嘗西夷人的食物。」裴玄說的是東國話,他在和婦人攀談時所用西夷話,有意不說的很純正,而對裴羿所講的東國話卻是純正無雜音,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他既然說是東國人,就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裴羿依言坐過來,發現只有羊肉、一把壺,以及兩個小碗,羊肉散發出新鮮的香味,好像很鮮嫩可口的樣子。
  將目光轉到裴玄那邊,就看到裴玄嘴角那絲得意的壞壞的微笑,裴羿轉回目光,西夷人代客之道,就是不給客人準備筷子嗎?
  看到裴羿有些許無從下手的窘迫後,裴玄心裡的焦躁、不快以及無力登時一掃而空,就不由的露出了微笑來,在裴羿自曝身份以來,裴玄發現他看到了和平日不同的裴羿。
  有裴羿扮作小太監時偽裝出來的順從,也有金殿上父子相認後的疏遠,還有此刻他不知所措的模樣,在裴玄的心裡正在逐一的勾勒出裴羿的鮮明輪廓。
  這一刻他的不知所措,是只有自己才有幸看到的,裴玄的心中有著不可否認的竊喜,沈霖,也不曾看到這樣的裴羿吧。
  這個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羿兒,是獨屬於他一人的羿兒,他不會讓其他人看到,裴玄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他也不動手吃東西,只管看著裴羿,看他要如何做。
  被裴玄的目光緊盯著,裴羿的心頭反而掠過一絲惱意,又飛快的消失了,裴玄有炫耀的資格,因為裴羿的經歷比他豐富。
  「父親,請您賜教。」既然自己不懂裴羿也不恥於向裴玄示弱,他不會虐待自己的胃,在經歷了地域突然的大轉變,以及時辰的轉變後,裴羿的確感覺到餓了,而眼前就放著讓人胃口大開,很想大快朵頤的食物,他是不會拒絕的。
  從紀國到達西夷國,從黑夜到正午再到日落,裴羿經歷的不可謂不多,他也沒有預料到在他第一次出行貿易途中,會遭遇如此多的變故,從而不得不和裴玄走在一起。
  面對裴羿的示弱,裴玄也沒有再繼續逗弄他,而他發現心中也捨不得讓裴羿繼續不知所措,伸手直接從大盤裡,取了一塊羊肉,送到了裴羿唇邊:「西夷人從不使用筷子,他們習慣了用手抓食物。」
  盯視了片刻裴玄用手遞過來的羊肉,裴羿沒有張口,雖然父子間如此遞取食物也沒有任何不妥,但是裴羿卻從裴玄的目中分明看出了一絲淡淡的曖昧,那是裴玄不想壓抑的情緒。
  「多謝父親賜教。」裴羿有些生硬的說,也伸出手,想要從裴玄的手裡接過那塊羊肉,他是不會也無法就著裴玄的手,吃下那塊羊肉的。若是他吃下羊肉,就好像默許了裴玄向他索要的情愛一般。
  「羿兒,你如此生硬拒絕,還有如此生疏的態度,若是落在他人眼裡,必定會引來懷疑,這不過是平常父子間相處的模式,你依然要拒絕嗎?」
  裴玄卻躲開了裴羿的手,執意要讓裴羿就著他的手吃這塊羊肉,他要趁此機會讓裴羿習慣他在身邊,要讓裴羿對他不再疏離。
  羿兒,你會發現接受朕的情愛,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兒臣不想。
  裴羿以目示意,但是卻敵不過裴玄的堅持,在裴玄說:「羿兒,有人正向大帳篷走來。」
  之後,他飛快的張唇咬住裴玄手裡的羊肉,裴玄沒有做其他的小動作,而是自然的送了手,只是他的目光卻沒有離開裴羿,讓他的臉頰不由自主的微微熱了起來,並且飛快的扭轉頭。
  下一刻,裴玄卻在說:「羿兒,你是否也要回敬一番?」


  09

  裴羿不動,從帳篷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阿娘,我回來了……!」
  粗獷、豪放,聲音洪亮,一聽就和他們慣聽的鄉音有所不同,是婦人的兒子,這個人是做什麼的?
  「利亞,你回來啦……!」接著響起來的是收留他們的,那個帶有草原人特有淳樸氣質的婦人的聲音,聽得出來她見到晚歸的兒子很開心。
  這也是為什麼裴羿會沒有再堅持和裴玄的對峙,乖乖吃下那塊羊肉的原因,他們都聽到了有人走近的腳步聲,因為不知道是什麼人,也為了防止來人突然進帳篷,而看出那時圍繞在他們週遭的凝滯,裴羿才向裴玄妥協了。
  「我做了你愛吃的手抓羊肉,還熬了一大壺奶茶,你剛剛從王庭退值回來,去吃晚餐吧。」婦人和這個叫利亞的男人,距離裴羿他們的帳篷應該不遠,因為他們可以清楚的聽到兩個人的交談。
  婦人的聲音是慈祥的,對裴羿來說很熟悉一點也不陌生,讓他不由的想起,每當他從宮外返回毓慶宮時,婉姑姑看到他臉上和眼中所流露出來的欣喜……
  目光不由自主的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婉姑姑現在正往東國京都進發,她也必定和這位母親一般,在路上也在牽掛著他吧。
  一直注視著裴羿裴玄臉上的一抹輕淺的笑意,嗖然變得僵滯了,目光也在一瞬間冷凝起來,他是被裴羿臉上突然出現的懷念表情給刺激到了,從裴羿目光看過去的方向,他也猜到裴羿此刻心中所想的是誰!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婢,就值得他如此牽掛嗎?!心中是無法排解的怒火,現在陪在裴羿身邊的是他,但是裴羿卻從不肯把他放在眼裡,這讓他不能容忍!
  若不是帳篷外兩個人的談話還在傳進來,若不是知道現在他必須克制,否則有可能會讓他們陷入困境,裴玄就會立即發作了,他會抓住裴羿的肩膀,狠狠的搖晃他一番,告訴他,不,他要命令他,讓裴羿的眼裡只看到他一人!
  「阿娘,你不用如此辛苦,也不用再特意給我準備,隨便什麼食物能填飽肚子就好。」還是那個豪爽的聲音,但是下一刻,這個人好像是隨口問了一句:「阿娘,有客人嗎?」
  帳篷裡,裴玄向裴羿的方向挪動了一下,而裴羿也收回了他的目光,把手指伸向那盤羊肉。
  「哦,是兩個行腳的商人,不小心在大漠裡迷路了……」婦人說。
  利亞沒有再說話,婦人接著問道:「利亞,在王庭你又參與鬥毆了嗎?」
  「沒有,今日二皇子帶領人馬從大漠裡搶劫回來,呈給王上的貨物裡有不少的奇珍異寶,王上非常開心,他大大的誇讚了二皇子一番,而大皇子卻因為和羅國作戰失利,被王上大大的叱責了一番,所以大皇子很不開心,就找我們這些近侍打鬥了一場,大皇子才放我們退值回來。」
  利亞的聲音漸行漸遠,應該是和婦人向其他帳篷走去:「其實大皇子最不開心的是,二皇子不肯告訴他,如何從大漠裡通達各方,讓他只能在我國周邊打劫,卻不能到遠方打劫,從而讓大皇子失去了在王上面前博取歡心的機會,而我國周邊每逢秋冬兩季都會加強防備,所以每每去打劫大都會無功而返,讓大皇子無法向二皇子一般討王上歡心,也讓我們這些近侍被大皇子狠揍。」
  裴玄和裴羿的目光碰撞到一起,過了片刻,裴玄淡淡的說:「從大漠裡穿行的方法,看來只掌握在西夷二皇子和五皇子這二人手中。」
  沉默的點點頭,裴羿心中也是如此想的,而且看樣子西夷王庭內部並不安穩,各個皇子之間一直在明爭暗鬥裡,其實……
  嘴角微微彎起,裴羿扯出一抹淡淡的譏嘲,其實不管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爾虞我詐,在南國不就是三王互鬥嗎?
  想要叢中脫穎而出,就只有看眼前人的意思了,目光從裴玄身上掃過,裴羿的心裡無有半點漣漪,不管南國將來有誰接任都於他無關。
  「羿兒……」看到裴羿又陷入沉思,裴玄就輕喚了他一聲。
  抬眼看了裴玄一眼,裴羿不言不語的伸手捏起一塊羊肉,恭敬捧到裴玄面前:「父親,請……」
  在裴玄的眼裡,裴羿對他是恭敬而生疏的,他們就像一對已經有了隔閡的父子,想要消除其中的隔閡,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到的。
  等待了片刻,裴玄這才從裴羿的手上拿起那塊羊肉,不管裴羿心中對他隔閡深淺,卻沒有否認他這個父親,他只需利用裴羿對他的父子之情再做打算了。
  裴玄從裴羿手裡拿走羊肉,裴羿的心裡是有一絲驚訝的,裴玄沒有再藉機行調戲之事,讓他不能不有所觸動和防備,裴玄不會是輕易放棄的人,不知接下來他會何舉動。
  此刻,在遠離東國之處,唯有他們父子二人,裴羿不希望裴玄有其他動作。
  「羿兒,朕知道事情緩急輕重。」裴玄的傳音忽然在裴羿的腦海裡響起來,而且他的聲音是冷淡、生疏的。
  訝異的看向繼續用餐的裴玄,裴羿低頭輕輕的說:「父親,我錯了。」
  不是裴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裴玄之前給他的印象就是會不擇手段,強取豪奪之人,根本不會顧及在何時何地,所以他才會不自覺的露出防備的神情。
  而今裴玄卻告訴他,在此時此地我不會任意妄為,所以他就向裴玄認錯了。
  「奶茶要趁熱飲用。」裴玄說,面上的不愉也消散了。
  二人不再說話,很快用餐完畢,之後婦人過來收拾走盤盞,裴玄和裴羿看天色已晚,就打算休息了。
  但是在看到帳篷裡的被褥時,裴羿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他們要休息的地方有一個厚厚的葦席,葦席上只有一床被褥。
  裴玄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床被褥,和裴羿臉上掠過的那絲尷尬,他笑著對裴羿說:「西夷人招待過路的客人,通常只會準備一床被褥。」
  看來沈霖沒有告訴裴羿西夷國的待客規矩,今夜裴羿必須和他同床共枕,雖然不能讓裴羿為他所有,但是能擁著他入眠也不錯。
  「父親,你歇息我來守夜。」裴羿思索了一下,感覺也只有這個辦法能避免和裴玄同床共枕的尷尬了。
  「羿兒,你如此做只會惹來他人的懷疑。」裴玄繼續傳音過去:「而且西夷人最不喜歡的客人,就是不使用他們準備的被褥的客人,今夜你若是要執意守夜,只怕我們會被立即驅逐出去。而今長夜漫漫,你我又不熟悉西夷國的環境,能否安然脫險還是未知之數。」
  裴玄一邊傳音,一邊逕自解下外衣,掀起了厚厚的氈被,對依然坐著不動的裴羿說:「羿兒,夜深了,早些歇息明日你我還有事要做。」
  看到無法避開今夜的尷尬,而且帳篷外已經是夜幕深沉,裴羿雖然不懂西夷人待客之道,但是看裴玄一臉鄭重神色,就相信了他所說的話,也明瞭他一意孤行真的有可能會把二人陷入危機裡。
  不得已慢慢的挪過去,裴羿和衣躺到裴玄的身旁,他有意和裴玄隔了一個人身的距離,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感到了不自在。
  從未與人同床共枕過,而且躺在身邊的又是他極力想要避開的人,這讓裴羿根本無法入睡,他大睜著雙眸直直的盯視著前方的黑暗,卻無法忽略身後悠長的呼吸。
  裴玄就在他身邊,這個認知讓裴羿的心,『怦怦』用力的一下一下跳動著,手指不由的捏緊了氈被的一角。
  黑暗中,裴玄無需用目辨認,就能看到裴羿側躺著的身影,有些緊繃,有些無措,還有些不習慣,卻又帶著不得不接受的無可奈何。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裴玄也能在心中勾勒出裴羿現在的模樣,而他自己……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是非常的愉悅的。
  既然你不肯接近朕,那麼就由朕來接近你。裴玄迅捷的向前移動了一下,在裴羿還沒有覺察到時,他已經牢牢的鎖住了裴羿。
  猛不提防被裴玄牢牢的鎖住身體,裴羿下意識的就要掙扎,他的手也扣住了裴玄的手腕,只要用力他就能掙脫。
  「羿兒,在西夷國的這一段日子,你必須適應像今夜這般狀況。」裴玄的呼吸就吹拂在裴羿的脖頸上,而他的人也順勢壓住裴羿,不容許他掙脫出來。
  「父皇,你要我習慣西夷國的風俗,還是習慣您?」裴羿不得不傳音過去,裴玄壓制住他所有的掙扎,若不是裴玄的呼吸正常沒有太大起伏,也沒有變得灼熱,裴羿即使要兩敗俱傷,或者被西夷人發覺,也會拼盡全力掙脫裴玄的禁錮。
  在心中裴羿對裴玄有了更多一層的失望,他要借助在西夷這一段時間,養成他習慣的事實嗎?這樣的過程和結果,和之前他的強取豪奪沒有什麼不同。
  「羿兒,朕沒有你想像中的卑鄙。」裴玄只是靜靜的壓制著裴羿,再沒有其他讓裴羿誤會的舉動:「現在是嚴冬,草原的夜晚比南國要冷,我們唯有彼此互相溫暖。朕,不會在這裡抱你。」
  裴羿逐漸的停止了掙扎,他也感覺到寒冷的侵襲,也方察覺帳篷裡沒有他熟悉的火盆,在不知不覺間溫度降低了很多,縱使蓋著氈被還是不能完全抵禦寒冷。
  感覺到裴羿不再掙扎和妥協,裴玄趁勢用氈被裹住二人,他強勢的把裴羿護在懷中:「西夷王現在已垂垂老矣,西夷國裡有能力競爭王位的只有二人,一個是在大漠裡打劫的二皇子,還有一個就是一再失利的大皇子。」
  雖然裴羿安靜下來,但是他還是無法立即入眠,和裴玄緊緊相擁的姿勢讓他的身體一直緊繃著,他緊貼著裴玄的背開始慢慢的發熱,這樣的折磨不僅要在今夜品嚐,還要繼續延續下去嗎?
  「父皇,想從大皇子那裡突破嗎?」他不得不用傳音,來消除心中的尷尬和不安。
  懷中人緊繃的身體,裴玄怎麼能感覺不到,但是他有意的忽略了,只是輕輕的在裴羿耳邊說:「為了討西夷王的歡心,西夷大皇子必定會千方百計打探,有關如何通過大漠到達遠方的途徑。我們要做的就是如何,讓大皇子不惜一切也要逼迫二皇子說出來。」
  只知道可以通過大漠到達遠方還不夠,這個秘密被兩個人所佔據著,而在大沙暴裡一同返回來的是二皇子,若是直接找到二皇子逼他說出這個秘密,是絕對不會成功的,他們能借用的就是大皇子了。
  屢次失利的大皇子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那個秘密,但是他也處於半信半疑裡,否則不會放任二皇子和五皇子在大漠裡來去自如,必須讓他瞭解二皇子和五皇子,在大漠裡得到的比呈給西夷王的還要多,才有可能打動大皇子,讓他冒險去和二皇子對決。
  「父皇,已經有妙計了嗎?」輕輕掙動了一下身子,裴羿在無法掙脫,無法改變現在處境的情況下,只能試著讓自己用比較舒服的姿勢被困在裴玄的懷裡。
  「或許,不用我們主動去找西夷大皇子,有人會把我們帶到他面前。」黑暗中裴玄的目中的精光一閃而過,對裴羿不得不接受他的擁抱而目露欣喜。
  「父皇的意思是說那個人嗎?」裴羿立即想到了裴玄所指何人,他是故意送出那條絲巾的!這個念頭驀地,從裴羿的腦海裡劃過去。
  「嗯,就是那個人。」裴玄也鬆了鬆手臂,讓裴羿能有多一點的活動餘地:「羿兒,歇息吧,今夜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裴羿沒有回答,裴玄也不再說話,他心知裴羿對他還是心有戒備就逕自先睡了。要得到裴羿不能急於一時,這是和裴羿相處之後裴玄的心得,所以他急不得。
  良久,裴羿才輕輕的吁了一口氣,身後傳來裴玄有規律而且綿長的呼吸,還有他的雙臂雖然還緊抱著他,卻不再像之前那般牢固,只要他輕輕一掙就能掙脫。
  裴玄已經睡著了,而且也沒有任何讓裴羿感覺到曖昧的舉動,他只是單純的抱著他一同取暖。
  靜靜的垂下眼簾,裴羿沒有從裴玄懷裡掙出去,他嘗試著讓自己慢慢的放鬆在裴玄的懷抱裡,今後要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嗎?
  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裴羿扭頭看向熟睡的裴玄,然後再轉回頭,父皇,即使我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會有所改變。
  夜深沉,裴羿不久後在裴玄的懷抱裡熟睡了,寂靜的夜裡隱約看到兩個相擁而眠的人,只是雖然身體貼的很近,兩顆心依然距離遙遠。
  「兩位客人,起身了嗎?」當婦人在帳篷外問道,裴玄已經著裝完畢,他換上了西夷人的衣服,而裴羿還是一身東國裝束。
  「已經起身了。」裴玄一邊應著,一邊走出帳篷,就看到手捧著早餐的婦人,笑吟吟的站在帳篷門口,在裴玄走出來後,婦人把早餐遞過去:「這是我們的早餐,請將就著用一些。」
  「多謝。」裴玄接過沒有轉身進帳篷,而婦人也沒有立即離開,裴玄看婦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就順勢說:「我們會在今天離開。」
  「不。」婦人搖了搖頭,臉上掛上一抹歉意:「是有人想要召見兩位客人。」
  昨夜她的兒子利亞看到了,兩個行腳商人送給她的絲巾,立即對他們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這條價值昂貴的絲巾,可不是普通的行腳商人可以拿出手的。
  於是,利亞拿著那塊絲巾連夜求見大皇子,然後被大皇子告知要在今日帶兩個行腳商人進他的帳篷。婦人自問有些對不住裴玄父子,所以看到裴玄後有些期期艾艾。
  「不知是誰要召見我們父子?」裴玄的臉上露出一抹不解:「我們的駝隊已經失散,損失了所有的貨物,不可能再進行任何貿易。」
  「這個……」婦人遲疑了一下,才說:「等客人你們用過早餐,會有人帶你們前去。」
  說完,婦人就匆匆離開了,裴玄端著早餐進了帳篷,在他進帳篷的一瞬間,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另一個帳篷後面向這裡窺視。
  裴玄剛剛是有意和婦人多說了幾句,為的是給裴羿換衣服的時間,在帳篷裡裴玄神色自若的換裝,而裴羿的神色卻有些不自在,他無法自若的在裴玄面前換裝。
  既然已經決定不急於求成,裴玄就有意放慢了步伐,他要讓裴羿一步步對他放下戒心,然後接受他。
  「大皇子已經上鉤了。」裴玄用傳音告訴裴羿,接著說道:「羿兒,用早餐了。」
  「是,父親。」裴羿也順著裴玄的話應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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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就在裴玄和裴羿坐下來用早餐的時候,一道影子逐漸的映上了他們的帳篷,伴隨著影子出現的是利亞高大的身影。
  利用婦人送早餐的機會,利亞趁機觀察了一番,昨夜前來借宿的行腳商人,但是不管是左看還是右看,利亞也看不出這個商人有什麼值得大皇子注意的地方。
  是不是他猜測錯了?利亞在心裡暗自想道,只憑一條絲巾就判定這父子二人的身份,這麼做是不是太武斷了!
  雖然那條絲巾價值連城,但是也有可能是他們買來給自家人使用的。心中如此想著利亞的腳步,就有些遲疑不前了,要不要把他們帶到大皇子的帳篷裡呢?!
  「父親,他有些遲疑呢。」裴羿的視線從投射到帳篷上的影子上掃過,這道影子忽前忽後說明影子的主人還沒有下定決心。
  「要看他是不是大皇子的心腹近侍一流,若是那條絲巾必定已經在大皇子那裡,他即使再猶豫也會走進來。若不是……為了得到他主子的賞識,他也會有所行動。」裴玄輕綴一口奶茶,眉頭微微皺起,他不習慣西夷人的飲食,而他旁邊裴羿卻彷彿天天引用這樣的食物,讓裴玄的心情沒有來由的變糟糕了。
  面對裴玄自信的面孔和言語,裴羿放下手裡的茶碗,剛剛裴玄一直面帶不悅的鎖住他舉起的茶碗,好像裴玄和這茶碗有很深的怨恨似地。
  「父親,很有信心。」不是疑問,只是陳述裴羿心中所想。
  「天下間都是一樣的,為了利益自然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裴玄淡淡答道,看到裴羿放下茶碗,他的面色才稍稍放晴,他不喜歡裴羿這麼快就入鄉隨俗,這樣的裴羿讓他感覺根本抓不住。
  裴羿就是一縷風,看似溫和實則冷淡,不肯在他的懷抱裡棲息。要如何抓住風……!?裴玄的思緒暫時偏離了。
  他決定著南國權力的歸屬,但是裴羿卻不要高高在上的位子,他要的是遠離,遠離南國,遠離他的身邊。
  若是他一開始不表現的如此霸道,裴羿是否會為了他這個父親而留下來……?
  一口飲盡茶碗裡的奶茶,任憑帶著苦澀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來,這世界上沒有也許,而身為一國的君王,裴玄也不會去追悔曾經的決定。
  「他走過來了。」裴玄一邊說,一邊伸手輕輕的給裴羿拭去唇邊的奶茶印跡,染在他唇邊的水漬看在裴玄的眼裡很是刺目,想也不想就伸過手指。
  裴羿被裴玄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他下意識要躲避,但是裴玄的動作迅捷,他的手指還是不著痕跡的擦過他的唇。
  裴羿深深呼吸了一下,眼睛裡閃過一絲惱意,裴玄不在意的笑了笑,慢慢的攥起了手指。
  帳篷的門簾被掀開了,身材高大的利亞走進來,坐到裴玄和裴羿的對面:「兩位客人,我是利亞,是大皇子身邊的近侍。」
  「大皇子就是要召見我們父子的人嗎?」裴玄問。
  「是,大皇子命我請兩位客人到他的帳篷。」利亞下定決心,大皇子若是再屢屢失利,他們這些做近侍的也沒有好日子過。
  「不知大皇子要我們父子前去有何吩咐?」裴玄故作不解:「現下我們身無一物,沒有可以進獻給大皇子的禮物。」
  「大皇子要的不是進獻的禮物,請兩位客人隨我來。」利亞說著起身,裴玄和裴羿也站起身。
  看著利亞高大的背影,裴羿輕輕的扯了裴玄的衣袖一下,裴玄沒有回頭,手伸到背後悄悄的搖了一下。
  裴羿鬆開手,但是裴玄卻在下一刻拉住了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裡飛快的寫了一個字:機。
  見機行事嗎?裴羿收回手,利亞已經帶著他們走出了他家的帳篷,婦人就站在最前方的帳篷前,目送著他們父子和利亞一步步走遠。
  從利亞家的帳篷走到大皇子的帳篷那邊,需要走一段距離,三人走過幾段高低不平的草丘,幾百座大帳篷就出現在裴玄和裴羿的面前。
  這幾百座大帳篷都安置在大草原最好的地方,當中是西夷王的帳篷群,在西南風五六十步遠就是大皇子的帳篷群,和西夷王的帳篷群相比,大皇子的帳篷的規模要小一些。
  「在正前方的王上的帳篷,王后和王上其他的女人的帳篷,在王上帳篷的東側,幾位皇子和有權勢的貴族居住的西側。」
  利亞指著西側第一個帳篷群說,裴羿的目光落在西側第二個帳篷群上,不動聲色的和裴玄交換了一個眼神,那裡想必就是二皇子的帳篷了。
  西夷王的帳篷群可以說是一個分水嶺,在東側的帳篷群相較西側的帳篷群,多了一些鮮艷的色彩,帳篷外站著的大部分都是年輕的女子,個個都戴著鮮艷的頭飾,穿著色彩艷麗的氈服。
  西側的帳篷群外侍立的大都是年輕的侍衛,個個昂首挺胸,屹立在清晨的寒風裡。
  「從這邊悄悄的過去,前方是二皇子的帳篷,被他的人發現了會給兩位客人帶來不利。」利亞在要接近西側第二個帳篷群時,轉向了帳篷群後的小路,雖然裴玄和裴羿換上了西夷人的氈服,但是他們的身材和西夷人相比還是有差距的。
  大皇子一早就吩咐過,不能讓二皇子發現西夷國來了東國的客商,還有一點利亞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心裡無法否認,就是他不想從得意洋洋的二皇子的侍從面前走過。
  昨天二皇子帶回大批貨物,不但王上得到了最好的,就是他手下的侍從也人人有份,他們得意洋洋的面孔,還鮮明的刻印在利亞的腦海裡。
  裴玄和裴羿很順從的跟著利亞的腳步,從二皇子的帳篷群後走過去,他們也不想和二皇子在這一刻相遇。
  「請兩位客人在此等候,我進去稟報大皇子知道。」利亞說著走進中間的帳篷,站在帳篷外的侍從目不斜視,沒有看向裴玄和裴羿。
  「兩位客人請進。」利亞很快就走出來,請裴玄和裴羿進大帳篷,在進大帳篷前他低低的提醒:「兩位客人,大皇子不喜歡目中無人的客商。」
  「多謝提醒。」裴玄也低低回道。
  裴羿一踏進大帳篷,迎面就撲過來一股暖意,緊接著他的人也被暖意包圍了,他第一個注意到的不是坐在中間的大皇子,而是大帳篷四周的火盆。
  這個大皇子看來是懂得享受的人,他們所借宿的帳篷裡沒有火盆,有的是冬日的嚴寒,而這座比那座帳篷要大了三倍的帳篷裡,卻是溫暖如春。
  注意到大帳篷四周的火盆,裴羿也就注意到腳下的氈毯,厚厚的氈毯是用潔白的羊毛織成,上面編織出遊牧民族特有的圖案,踩在氈毯上腳下竟是一軟,能輕易的踩出一個腳印來。
  順著氈毯看過去,在中央的是一張類似於南國羅漢床的,可以供人坐臥的柔軟擺設。在四周還散落著,四四方方小型的柔軟擺設,應該也是用羊毛製成的。
  當裴羿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雙羊皮靴子後,有一個陌生的男音在帳篷裡響起來:「利亞,這就是兩位來自東國的客人嗎?」
  「是,大皇子,這兩位就是來自東國的客人。」利亞恭敬的回答,把裴玄和裴羿引見給倚靠著身後柔軟擺設的大皇子。
  裴羿抬頭就看到一個有著淺黃色長髮,一雙淡藍色眼睛的青年男子。他的長髮隨意的向後梳起,用一道淺黃色的抹額固定住,抹額上鑲嵌著一顆鴿卵大小的藍寶石。
  男子的膚色淺淡,接近一種顏色輕淺的白色,雖然他生長在大草原上,經歷了多年的風吹日曬,竟然沒有變成向利亞一般的淺棕色。
  他的臉型也和裴羿所見過的人有較大的不同,是比較有立體感的臉型,額頭高聳,淺黃色眉毛下是眼窩向裡凹進去,鼻樑高挺,下巴有些寬,呈現一種另類的裴羿所不熟悉的俊美。
  在裴羿打量男子的時候,他也在打量利亞帶來的兩個所謂東國商人。站在前方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一看就是飽經風霜經歷了無數的風雨的人,因為歲月和風霜都在這個中年男人臉上刻下了痕跡。刻在他的眼角眉梢,一道道,很深,很深。
  男子的藍眸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芒,這個中年男人穿上西夷人的氈服,還能如此協調說明他很懂得韜光隱晦,不能被他看似忠厚的面孔給欺騙了。
  站在中年男人後方一步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看樣子好像是第一次經歷長途跋涉,尚顯稚嫩的臉龐上有著無法掩飾的疲倦。
  和西夷人的粗獷不同,這少年的眉眼都是秀氣的,讓男子不由的想起他打劫附近國家,所見過的垂柳,有著和大草原格格不入的脆弱。
  身形悄悄的移動了一下,裴玄有意遮擋住大皇子看向裴羿的視線,他率先彎腰施禮,裴羿也跟著低下頭。
  「在下是東國沈顯,這是小兒沈燁,見過大皇子。」裴玄把昨夜和裴羿相商好的名字,報給大皇子聽。
  「請坐……」大皇子抬手示意,裴玄和裴羿相繼坐到大皇子的下首,利亞悄悄的退出大帳篷。
  「不知大皇子召我父子二人前來有什麼事?」裴玄壓下心頭的怒意,西夷大皇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視線鎖在裴羿的身上。
  「來人,上茶……!」大皇子沒有立即說出目的,而是命令侍女送進奶茶,等侍女把奶茶呈上,並且一一給他、裴玄和裴羿斟上,這才端起茶杯,笑著對二人說:「本王雖然自幼生長在西夷,不曾到過東國,但是也知道以茶待客的道理,西夷的奶茶味道還不錯,兩位,請……」

  11

  大皇子雖然是向著二人所說,但是目光所及還是裴羿,裴玄捏緊了手裡的茶杯,扯出一抹淡笑:「大皇子,請……」
  裴羿一直沒有抬頭,把視線集中在他手裡的茶杯上,在利亞家他們所使用的是西夷人慣用的茶碗,而西夷大皇子所用卻是最精緻的茶杯,價值不菲,若不是貿易所得,就定是打劫來的。
  默默的品了一口奶茶,味道和之前所喝的有著極大的差別,沒有了入口的滿腔苦澀,而是品嚐到茶的清香,其中又融入了奶的甘酥,很是好喝。
  裴玄卻喝之無味,他只想立即和大皇子談妥條件,然後帶裴羿離開西夷。雖然他和裴羿都有武功自保,但是畢竟身陷西夷,有可能會失手被擒。
  「沈燁,我西夷的奶茶味道不錯吧。」大皇子傾身問道,他的口氣閒適,彷彿他召見裴玄父子,不過是為了喝茶聊天。
  「味道甘醇。」裴羿不得不抬頭,坐在裴玄的旁邊,他自然感覺到裴玄的怒意,雖然心中不以為然,但是為了免裴玄按捺不住,和大皇子起了衝突,他就順勢問道:「還請大皇子賜教,否則我父子難以安心在此喝茶。」
  裴羿一開口,大皇子就坐直了身體,把放在身邊的絲巾拿起來,他臉上閒閒的笑容也收斂起來,藍眸裡露出一絲冰冷:「本王召見你們,是要問關於這件絲巾的問題。」
  「請大皇子明示。」裴羿說,放下手裡的茶杯,露出不解的表情,彷彿他不知道大皇子召見他們父子,和現下被他拿在手裡的這條絲巾有什麼聯繫。
  「這條絲巾是你父子從南國為家人購買,還是你們所有貨物裡的一件?」大皇子決定不再和他們父子繞圈子,直接了當的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昨夜利亞連夜拿著這條絲巾求見,他立即認出這是一條南國出產的絲巾。是因為昨日中午過後,順利打劫歸來的二皇子,呈給西夷王的所有貨物裡,就有和這條絲巾一模一樣的貨物。還不是少數,而是一批為數眾多的絲巾。
  西夷王看到那批精緻的絲巾,登時大大的誇讚了二皇子一番,還把絲巾賞賜給王后,以及他最近新寵愛的美人。
  而搶劫附近國家屢屢失利的大皇子,自然又是被西夷王狠狠的叱責了,大皇子心中很是不忿,二皇子和五皇子獨霸著穿行大漠的秘密,不肯告訴他和其他皇子。
  原本大皇子對二皇子打劫來的貨物抱著,沒有他每次從臨近國家打劫來的糧草多的念頭,但是在屢次失利後,面對得利的二皇子和那堆貨物,大皇子心裡也不由的開始搖擺起來。
  出了西夷王的帳篷,他有意試探二皇子打劫的商人身家是否豐厚,二皇子卻回答的模稜兩可,只說是碰巧遇到了豪商,帶回了這些價值連城的貨物。
  大皇子半信半疑的回到自己的帳篷,後來就收到了那條絲巾,做工精緻觸手柔滑,是能獲利頗豐的東西,若是他也有如此貨物,也能在西夷王面前挽回一些面子,不至於被二皇子趁機而入了。
  於是,他這才吩咐利亞,清晨就把裴玄父子帶到了他的帳篷裡。
  「這條絲巾是從南國販購的一批貨物中的一條,不是單獨購買給家人的禮物。」還是由裴玄來回答,他還故意說道:「這批絲巾不過是我們這一次行商,所攜帶貨物裡的一樣,還不算是最有價值的貨物。」
  裴玄是有意如此一說,為的是讓大皇子速速上鉤,逼迫二皇子說出那個秘密。
  「哦,這麼說來你們不是普通行腳的商人了?!」大皇子聽到裴玄所說,藍眸裡不由的射出感興趣的光芒來,若是裴玄父子所說不虛,二皇子所得到必定比獻給西夷王的還要多,以二皇子狡詐的個性,他是不會把最好的呈給西夷王,而只會私自留下來,做為賞賜他手下的重賞。
  「在下是沈府的旁支,一向依附沈府行商販售貨物。」裴玄再投下一個大大的誘餌,他相信沈府在大草原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
  大皇子的目光猛地轉向裴玄,他自然聽聞過東國的沈府,那簡直就是財富的象徵。這父子二人自稱是沈顯、沈燁,而且又是依附沈府的旁支,就斷斷不會是普通的行腳商人,而有可能是沈府下屬的中等富商。
  「聽利亞說,你們是在大漠裡遭遇大沙暴,才和駝隊分散了是嗎?」大皇子壓下心頭的喜悅,他不能單憑沈顯一席話就做出判斷,若是判斷失誤他就有可能一敗塗地,無法和二皇子相抗衡了。
  「我父子雖然是遭遇大沙暴和駝隊分散,但是不是如此簡單的事。」裴玄略略思量了一下,才回答了大皇子的話。
  「不單單是因為大沙暴的原因嗎?」大皇子隨即追問,裴羿已經明瞭裴玄所想,沒有反駁裴玄要冒險的試探。
  「不全是因為大沙暴的原因,而是因為被人打劫,所以才和駝隊失去了聯繫。」裴玄決定改變說法,魚兒已經上鉤了,不過還是需要香餌,包括貨物、還要包括兩個人。
  「被人打劫?!」大皇子果然為裴玄的話所動,他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一些:「被什麼人打劫,大漠裡的匪徒嗎?」
  心中是隱隱的雀躍,大皇子感覺豁然開朗,似乎他已經找到了二皇子屢屢得利的源頭。
  「不是大漠裡的匪徒,而是大草原上的匪徒。」裴玄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沒有錯過大皇子嗖的握緊的左手。
  「大草原上的匪徒?!」大皇子重複了一邊,臉色立刻沉下來:「沈顯,不要忘記了,你們父子現在身處何地,你在和誰說話,你是有意要激怒本王嗎?!」
  大皇子面沉似水下,是忍不住要哈哈大笑的衝動,和第一次有了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二皇子說出秘密的想法。
  「不是沈顯大膽,而是確有此事。」裴玄面不改色直視著大皇子的陰沉:「大皇子,明人不說暗話,大草原上秋冬兩季打劫的風俗歷來如此,只不過是有人把這個風俗搬到了大漠裡。」
  「是誰?」大皇子的臉色緩和了,他笑著問道,不過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二皇子和五皇子。」裴玄的回答也不過是揭破了,在帳篷裡三人心知肚明的答案:「若不是遭遇那場大沙暴,我們父子也不會來到西夷國,被困在此地了。」
  「你們也是從大沙暴裡來嗎?」這才是大皇子最感興趣的話題,雖然沈府有誘人的貨物,但是若不能穿行大漠,也只能是徒勞的,就好比美麗的海市蜃樓呈現在你面前,卻始終是虛假的。
  「是。」裴玄沒有否認:「但是我們只是碰巧遇到能穿行大漠的大沙暴,而掌握著其中秘密的卻是二皇子和五皇子。」
  「這也是你為什麼要故意引起本王的注意,送絲巾作為酬勞的原因嗎?」大皇子的藍眸裡浮現了猜忌,雖然他想知道那個秘密,但是這個東國人太過於狡猾了,是不是應該留著他的性命呢?!
  「不,送出這條絲巾作為禮物時,我父子並不知道這條絲巾會呈給大皇子。」裴玄也看到了大皇子眼裡的猜忌,他故作緊張的說道:「因為打劫我們的是二皇子和五皇子,理所當然會認為西夷人都知道穿行大漠的秘密,自然不會在西夷說被西夷皇子打劫才落魄至此,那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大皇子不說話,只是看著裴玄,裴玄繼續說道:「我父子也是在昨夜才偶然知道,打劫我們貨物的是二皇子和五皇子,並不是有意要隱瞞什麼。」
  「你說的有道理。」大皇子雖然如此說,但是心中已經有了殺意。
  「大皇子若是殺了我父親,也就無法逼迫二皇子說出那個秘密了。」裴羿淡淡的說,大皇子只對裴玄起了殺意,對裴羿他的目光是隱晦不明的。
  「本王即已經知道了二皇子打劫所得利潤,只要本王找機會自能讓他說出秘密,這和殺不殺沈顯有什麼關係?」大皇子此時也不掩飾,自己要殺沈顯的意圖了。
  「大皇子若是真的有此意,在剛剛就會命令你的侍從下斬殺令,而不會容忍我繼續坐在這裡。」裴玄的面上沒有絲毫的懼意:「你需要有人和二皇子對質,而我們是最好的人選。」
  大皇子的面上神情變了幾變,終於他哈哈笑著說道:「不錯,本王現在不會殺你,你留著還有用處。」
  不是大皇子心生仁慈,而是他還不能殺了裴玄,二皇子每每在西夷王面前隱瞞打劫所得,要戳破他的謊言,面前的裴玄父子是最佳人選。
  他們被二皇子打劫,自不會站到二皇子那邊,而且大皇子還考慮到,若是讓二皇子說出那個秘密,也有可能需要讓裴玄父子詐他一詐!
  藍眸一轉,大皇子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沈顯,你會武功嗎?」
  「僅能自保。」裴玄審慎的回答,也一時猜不透大皇子所問為何。
  「僅能自保就足夠了。」大皇子說著擊掌,利亞走進大帳篷:「大皇子……」
  「沈顯,你決定要站在本王這一邊嗎?」大皇子問,裴玄點頭:「在向大皇子說出我父子二人的秘密時,沈顯已經做出了決定。」
  「很好,但是本王還是不能相信你的話,因為商人人大多是狡詐的,為了讓本王看到你的誠心,你今夜要好好的表現一下。」大皇子好整以暇的靠向後方,看著裴玄的眼睛說道:「你們要依靠本王才有可能找到離開西夷的那條路,而現在也需要本王來保證你們的安全,沈顯,你不會拒絕本王的提議吧?」
  「不知大皇子要沈顯做什麼?」

  12

  裴玄沒有躲避大皇子的目光,只要他不把視線放在裴羿的身上,裴玄是不介意答應他的條件。
  「想要讓二皇子說出那個秘密,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事,但是也許有一個人能讓他,放棄繼續保守那個秘密。」
  大皇子命令侍女再送上一壺熱奶茶,這才對等待著的裴玄二人說:「二皇子雖然為人冷血無情,但是他一樣有軟肋,那就是他最寵愛的一個女人,為了那個女人他至今還沒有冊立正妃,也是為了那個女人,他才努力的向上爬,和本王爭奪王位。」
  「大皇子的意思是要劫持那個女人嗎?」裴玄接過裴羿所斟上的奶茶,這個男人認為已經抓住那個男人的軟肋了嗎?
  「嗯,是要劫持那個女人。」大皇子點點頭,示意利亞把一副畫像拿過來,在裴玄和裴羿的面前徐徐展開:「二皇子原本不熱衷於王位,自從那個女人被送到他身邊,他就變了,變得開始積極爭取,而那個女人也享受到了最大的榮耀,試問西夷國有哪一個皇子會不迎娶正妃,只守著一個身份卑微的女人。本王曾經試探過二皇子,他說他愛那個女人,哼……!」
  大皇子說到這裡,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本王倒要看一看,他口裡所謂的『愛』有多深!」
  畫像上是一位美女,明眸皓齒,妖嬈多姿,也是一位異族美女,看畫像是和大皇子有著類似血統的女子。
  女子有一頭呈波浪型的披肩發,是淺紅色好像剛剛燃燒的火焰,額頭上帶著深紅色的寶石,兩耳上穿著手腕大小的圓形金質耳環,耳環上鑲嵌著細小的綠寶石,熠熠生輝。
  「今夜本王會設法引開二皇子,沈顯你跟隨利亞前去劫持這個女子,然後帶著她到大戈壁上等待本王。」大皇子逕自吩咐:「今日你們就留在本王的帳篷裡歇息,等天黑後行動。」
  「沈顯唯有聽命了。」裴玄沒有說不,大皇子心思還算細膩,知道劫持此人之後要盡快行動,把這個女人帶到大漠裡,即使驚動了什麼人,也只有關心這個女人的二皇子,而不會驚動西夷王。
  「你們不是有一句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嗎?」大皇子哈哈笑著,命令利亞帶裴玄父子到另一個帳篷歇息。
  等利亞退出去之後,裴玄和裴羿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彼此的目中看到一個信息他們被監視了,想要在大皇子這裡脫身不難,難得是勢必會被西夷人追殺,就不好脫身了。
  「靜觀其變。」裴玄用奶茶在桌上寫下這四個字,同時對裴羿說:「羿兒,現在最緊要的是歇息,今夜會有一場惡戰,二皇子不可能是輕易就被拿住把柄的人,大皇子有些操之過急了。」
  一個魯莽的大皇子行事匆忙,失敗的可能性很大,他們不能把大皇子當作唯一可以借用的工具。
  裴羿點點頭,他心中所想和裴玄沒有什麼不同,越是在明處輕易被他人掌握的越會是虛假的,這二皇子用這個女人來做掩飾,背後一定隱藏著另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但是大皇子很顯然猜測錯了。
  對於裴玄的提議裴羿也沒有異議,他們倉促間從紀國到達西夷國,然後又是在倉促間找尋回去的路,只是今夜會順利嗎?
  當有專門監視裴玄父子的侍從,向大皇子回報他們所監視的兩人,沒有多餘的對話只是一味的歇息,大皇子揮手讓侍從退下,對仍站在他身邊的利亞說:「利亞,事成之後立即斬殺沈顯!」
  這個男人雖然看似普通,但是讓大皇子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還有一絲絲的危險。
  「是!」利亞低聲領命,卻沒有問為什麼大皇子不吩咐,一併連沈燁都斬殺了。
  當太陽從地平線上消失,夜色籠罩了大草原之後,夜空裡只有稀疏的星子,這是最適合偷襲的夜晚,而裴玄也在這一刻被利亞叫出去。
  「二皇子剛剛從帳篷裡出去,你快快隨我們前去劫人!」交給裴玄一套夜行衣,利亞讓裴玄速速換上,好加入他們的隊伍,裴玄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跟隨利亞等人向著二皇子的帳篷走去。
  裴羿坐在沒有點燃燈火的帳篷裡,默默的等待著他們行動歸來。暗夜裡,陪伴他的是從大草原上吹過的風聲。
  在黑暗裡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人掀開門簾走進了帳篷裡,裴羿在原地坐著不起身,也沒有看過去,只是說:「大皇子……」
  「為什麼你會認定進來的是本王,而不是沈顯?」大皇子來到裴羿面前坐下,和他面對面。在暗夜裡只能看到裴羿的身形輪廓,還有他的眼睛。
  「若是父親的話,帶進帳篷裡的不會是暖風。」裴羿淡淡的答,在暗夜裡大皇子的眼睛的顏色變深了,裡面流動著幽深的光芒。
  裴玄雖然是到距離不遠的二皇子的帳篷,但是大草原的夜十分寒冷,若是裴玄走進來,裴羿所感覺到的會是冷風,而不是帶著淡淡香氣的暖風。
  「沈燁,你一再的讓本王看不透。」大皇子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手腕拖著臉頰,一眨不眨的看向裴羿的方向,嘴角在暗夜裡勾起一個笑弧:「從一開始的單薄、慌亂的少年,到現在的鎮定,你和沈顯在最初就有意隱瞞本王,為的就是不讓本王注意到你嗎?」
  大皇子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去摸裴羿的臉頰,裴羿沒有動任憑大皇子的手指,在他的臉上游移,直到他的眉眼處。
  「本王不讓他們送來燈火是正確的,若是點亮了燈火就看不到如此燦亮的眼睛了。」原來是大皇子命令把帳篷裡的燈火都挪出去,而故意讓裴羿獨坐在暗夜裡。
  明明是黑色的眼睛,但是在暗夜裡卻透出晶瑩的光芒,黑眸裡的淡定不能再隱藏,白日的慌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現在坐在他面前的人,和白日裡在他帳篷的不是同一個人。
  「暗夜讓一切無所遁形,而本王也看到了真實的你。」手指幾乎要點進裴羿的眼裡,但是裴羿依然沒有動,大皇子的手指慢慢的移下來:「第一眼本王以為你是弱柳,一折就斷,但是現在本王卻看到一個不能摧折的靈魂,你真是讓本王意外。」
  常年打劫他國,大皇子接觸到的外族人很多,他看多了那些和大草原上不一樣的人,等他再回到大草原,才發覺原來不知何時心中缺少了一點東西。直到看到這個被稱做沈燁的少年,他才驀然發現原來他缺少的是大草原裡不會有的風景。
  於是,他就無法克制住不把目光投向這個弱柳一般的少年,雖然是被他父親帶著出來經歷世事,卻是不堪承受隨時都會被折斷的模樣,那個時候沈燁對大皇子來說是似曾相識的風景,而沒有其他意思。
  但是當他接到沈顯父子專心歇息時,他的心裡突然就有了被沈燁誤導的念頭,然後他就做出了撤下燈火的命令,把二皇子引出帳篷後,他就立即轉回到沈燁所處的帳篷,想要確定一下心裡那個模糊的猜測。
  「本王不虛此行。」大皇子如此說的時候,他的手指正要滑過裴羿的唇,但是裴羿這一次迅速的後移躲開了他的手。
  他只所以在一開始沒有躲避大皇子的手,是為了肯定一件事,在大皇子的手在他臉頰上滑動時,裴羿確定了心裡的想法,他對裴玄的接觸不算是牴觸,而大皇子的手指卻是為他所牴觸,有一瞬間他有要砍下大皇子手指的衝動。
  「沈燁,本王決定你的生死來去,你要乖乖的順從本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大皇子一把推開了,隔在他和裴羿中間的桌子,一把抓住了裴羿的手腕:「只有順從本王你才能繼續活下去。」
  「大皇子,今夜你要做的事很多,還有人在大戈壁上等待你的到來。」裴羿也不掙脫,只是輕輕的提醒他。
  這個男人眼中看著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一處風景,只是他還沒有發覺罷了。
  大皇子抓著裴羿的手頓了頓,猛力把他拽起來:「本王不會忘記今夜的安排,跟隨本王一起去大戈壁!」
  要讓這個人順從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面前斬殺沈顯,縱使他會畏懼他痛恨他,也能達到他預期的效果,沒有人能坦然面對死亡,大皇子是如此認為的。
  有大皇子的侍從已經等待在帳篷外,約莫有幾十人,都是大皇子精挑細選的心腹侍從,這些人看到大皇子扯著裴羿走出來,就有一個人牽著駱駝迎上前:「大皇子,現在要出發嗎?」
  強硬的把裴羿推到駱駝背上,大皇子也翻身躍上駱駝背,對身後的幾十人命令道:「立即出發,目標西夷國邊際的大戈壁。」
  幾十匹駱駝悄悄的離開了王庭的帳篷群,在暗夜裡向著大草原邊際的大戈壁奔馳而去,很快的就消失在大草原的邊際,進入了茫茫大戈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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