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裡沒有假如
越是與跡部由美相處,涼宮越是發現她其實是個十分溫柔好相處的女人。這幾年在商界闖蕩,涼宮見過不少的貴婦,大都眼睛長在頭頂上,完全不把人放在眼裡。但是跡部由美不一樣,她會很耐心地教涼宮織毛衣的針法,會安靜地聽涼宮說些生活工作上的事情。
跡部依然彆扭著,在家裡很少與跡部由美說話,就算是不得已說上一句,神情也是冷冷冰冰的。跡部由美始終微笑著,看著跡部的目光十分寵溺。
涼宮知道這兩人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從這麼多年的空白之中走出來,一直都很積極地在幫助他們找回一對母子應有的關係。
那天跡部由美織著毛衣無意間說,要是能知道跡部上身的具體尺寸就好了,這樣織出來的毛衣會更合身。
那天晚上,涼宮就把跡部拉到了跡部由美的房間裡。兩人都沉默著,跡部由美拿著軟尺細細地量,每一厘米都記得清清楚楚,手在微微顫抖。
春天到了。聽說今年的櫻花開得特別好,涼宮想要帶著跡部由美一起去賞花,把這個想法告訴跡部時,卻只得來他一句,「本大爺一個人忙兩個公司的事情夠累了!你別沒事找事。」
涼宮聽了一臉的委屈。
等跡部去公司之後,涼宮找跡部由美訴苦,說跡部又彆扭又孩子氣又大男子主義。跡部由美微笑著聽著她的話,輕輕開口說,「他這麼不好,你還是願意呆在他身邊嗎?」
涼宮愣了一下,口注視著跡部由美虛弱卻和藹的笑容,點了點頭。
「你是個好孩子,你在景吾身邊,我很放心。」跡部由美有些冰涼的手覆在涼宮溫暖的手背上,「我那個時候做了很多錯事,總是教他要做一個俯視天下的帝王,卻忘了給他該有的溫柔,才會讓他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說完,跡部由美異常認真地盯住涼宮的眼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呆在他身邊,把他原本應得的溫柔通通補還給他,好不好?」
涼宮看著她很久,轉過頭去一臉不滿地說,「不好。」
「你自己的兒子要自己照顧好,不要把責任推給別人。」話語裡帶上了撒嬌。跡部由美伸手揉揉涼宮的頭髮,笑得很和藹。
但是涼宮對面著這樣的笑容,卻那麼想哭。
又是一個加班到夜晚的工作日,跡部站在自家門口正準備開門。
忽然房門從裡面自動打開了,涼宮從裡面探出腦袋,看見是他,一雙深藍色眼睛笑得都瞇了起來,「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就像小狗狗看見自己主人回家了一樣,涼宮在跡部周圍打轉。跡部把手中的西服外套和公文包一拎,涼宮就笑嘻嘻地接過去拿進內室放好。
總覺得她今天似乎格外的慇勤,跡部有點遲疑,不會又做了什麼壞事吧?
涼宮放好了東西,再出來時問跡部,「吃了晚飯了嗎?」得到了跡部否定的答案,她跑進廚房,把早已熱好的飯菜端出來,「今天晚上吃魚,我和跡部媽媽吃了一半,另一半給你留著呢。」
放好了之後,用筷子把魚眼挑出來夾到跡部碗裡,隨後坐在一邊,撐著腦袋認認真真看著跡部吃飯。
跡部端著碗筷動作優雅地往嘴裡送著食物,一面抬起頭來問她,「母親睡了?」
「睡了,我親自侍候她睡覺的。」涼宮看著他,忽然在心底湧出許許多多紛雜的情緒。走到他身後,涼宮從後面摟住他,在他耳邊輕聲問,「累不累?」
跡部長長的眼睫抖動了一下,良久半垂眼眸回答,「不累。」
他是帝王,所以永遠不會有累的時候,所以永遠用驕傲不可一世的姿態俯瞰世界。他要的那麼簡單,不過只是辛苦過後一頓溫暖的晚飯,不過只是耳邊的一句詢問「累不累」。
今年的花期要過了。涼宮好不甘心,她真的很希望跡部由美能在生命中的最後一段時光,由兒子陪同著,一起去看一次櫻花。
跡部由美微笑著不吭聲。
這天晚飯時,飯桌上照樣被怪異沉悶的氣氛籠罩。跡部由美的飯量很小,沒吃幾口便停下了筷子,只看著對面的跡部和涼宮。
她今天的臉色尤為蒼白,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不過一會,終於是支持不住,發病了。
跡部手裡的筷子落到了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發病,疼得全身都在抽搐。他急忙站起身跑過去扶住跡部由美,抬起頭來朝涼宮吼,「快拿藥!」
涼宮被他這麼一吼,連忙跑去拿了幾片止痛片,端著溫水喂跡部由美服下。跡部托著她的腦袋,輕易就將她打橫報了起來,抱進房間,小心翼翼為已經陷入昏迷的她蓋好被子。
涼宮站在房門口,看見跡部呆呆站在床前凝望跡部由美的睡顏,他的背脊高傲而矜持地挺得筆直,高大的背影此時看上去是那麼落寞。
她忽然一下就湧出了眼淚。她多想上前去抱一抱他,告訴他「不要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是跡部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憐憫,所以涼宮只是輕輕走開,為母子兩個帶上了門。
那晚跡部在跡部由美的房裡呆到深夜,回來之後與涼宮說,「你準備一下,這個週末我們一起去賞花。」
涼宮一早就開始準備了,她興奮得好幾晚都沒有睡好覺。感覺彷彿又回到很小的時候,涼宮孝第一次帶她去北海道,那時的她也是這樣,圍在涼宮孝身邊不停問「這個帶不帶?」「那個要不要?」
而跡部由美也像是那時的涼宮孝,總是說,「隨便你,你喜歡就好。」眼裡有抽不完的寵愛,笑意那麼明顯,整個人的氣色似乎都好了一些。
早上跡部還要參加一個會議,於是便在中午時分打電話叫涼宮她們下去,他已開車等在樓下。
涼宮提著準備好的東西,心情愉快地跑到客廳朝沙發喊,「跡部媽媽,我們可以出發啦,跡部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但是過了好久都沒有回應。
涼宮放下手裡的東西朝沙發走去,便看見跡部由美倒在沙發上,疼得豆大的冷汗都落了下來。
這次發病異常的迅速且猛烈。涼宮愣了一會,心頭漸漸有不好的想法盤踞,連忙從衣袋裡掏出手機,聲音開始顫抖,「跡部媽媽你不要怕,我馬上……馬上讓他上來。」
但是拿著手機擺弄了好久,電話也沒能打出去,涼宮的手抖得根本按不動鍵盤。
手腕忽然被一隻冰冷的手牽住,涼宮順著她的意思,靠近她,把耳朵貼近她的唇。
「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跡部由美在她耳畔輕聲說。
涼宮撲到她身上,忽然一下就淚雨滂沱,「他不怪你了,他早就不怪你了,他好關心你,每天晚上回來他都問我你睡了沒有,發病了沒有,他很愛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跡部由美的目光很溫和,瞳孔卻漸漸開始渙散,涼宮摟著她,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到她慢慢冰涼的臉上,「你們母子好不容易才又走到一起,你不可以現在就離開……你不可以現在就離開……」
二個月零五天。
這大概就是現代醫學的悲哀,可以準確的預測死亡日期,卻沒辦法做些什麼來補救。
跡部由美的葬禮來的人並不多,但是每個人都低著頭肅穆,所有人都被悲痛包圍。
忍足瑛士見到涼宮,什麼話也沒有說,首先給了她一個溫柔而綿長的擁抱。涼宮縮在父親溫暖的懷抱裡,得到的是父親最強大的支持。
跡部景和站在跡部由美的墓碑前淚流不止,不停在嘴裡喃喃念著,「由美,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這又是另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了。
但是整個過程之中,跡部始終很沉默。他細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清澈而銳利,一切都如從前,彷彿去世的那個人並不是他的母親。涼宮站在他身邊,伸出手來死死牽住他冰冷的手。
傍晚回到家,兩人進入跡部由美住過的房間裡收拾東西。
她睡過的被單依然鋪在那裡,她用過的杯子依然放在桌子上,她最喜歡的百合絹花依然插在花瓶裡。
一切都沒有變,跡部和涼宮退了出來,拿著鑰匙,把那扇門鎖上。
涼宮在沙發上找到了跡部由美未完成的毛衣。她的指尖微微顫抖,把針線和織了一半的毛衣拿回了房間。
顏色是很典雅的灰色,款式得體大方。跡部由美的手很巧,織出來的花紋一圈一圈從衣擺散開,可以想像,假如這件衣服完成了,跡部穿上該是怎樣的好看。
跡部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觸碰衣襟上的花案,一直清澈銳利的眼睛第一次有了閃光。
把毛衣交到涼宮手上,跡部說,「收起來吧。」
夜深,一片昏黑之中,涼宮伸手攬著跡部寬厚的肩膀輕輕地拍。
跡部很安靜,靠著涼宮,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只是在顫抖著,深深的顫抖,卻是一個兒子對於母親最深刻的歉疚。
假如,再多說一句話就好了。
假如,再多一點微笑就好了。
假如,再多陪她吃一頓飯就好了。
假如,再早一點帶她去賞花,就好了。
但是,再怎麼再怎麼多的愧疚悔恨,已經離開的人,就不可能再回來。
☆、種下前因收穫後果
早上起來,涼宮跪在床上,為站在床邊的跡部細心打好領帶。一身深藍色西裝襯得他氣宇軒昂儀表不凡,跡部依舊是那個跡部,涼宮抬起頭來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過幾天本大爺要去美國出差。」跡部拉著她的手,「你要不要一起去?」
涼宮搖搖頭,順便又為他扯平衣袖上的皺褶,「我不去了,偷懶了這麼久,是應該回公司上班了,你自己好好工作吧。」
跡部應該要自己一個人好好散散心。
搭著跡部的順風車一道去了忍足集團,一進門涼宮看見這裡的一切依然有條不紊地運作著,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其實這個世界都是這樣的吧,少了誰都不會改變什麼,少了誰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跡部出差的日子到了,臨走的前一天晚上他舒適地躺在床上用筆記本看新聞,涼宮卻在一旁轉來轉去忙著幫他收拾行李。
「你要去多久?」涼宮一邊翻出衣服塞到旅行箱裡一邊問跡部。
「嗯……」跡部想了想,「不出意外的話,兩個禮拜吧。」
「沒想到這次進軍歐美市場竟然這麼麻煩,還要勞煩你親自去視察情況。」涼宮笑著,又問,「需要我送送你麼?」
跡部的視線在電腦屏幕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回答她,「隨便。」
「那好,那我明天就可以窩在家裡睡到自然醒了~」
「你敢!」
行李總算收拾好了,涼宮拉開被子躺進去,拍拍他,「快睡了啦,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連累著我也不能睡懶覺。」
跡部卻關了電腦湊近了涼宮,吻很輕很溫柔,雨點一樣紛紛落下……
第二天涼宮會起不來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跡部自己收拾好自己的儀表,拉上旅行箱,回頭看看床上仍然在酣睡的涼宮,唇邊揚起好看的弧度。
涼宮醒來的時候已經近中午時分了,肚子餓得都絞痛了,她坐起身來用被子裹住自己深深歎息,「他不是要我去送麼……」
也懶得做飯了,涼宮洗漱一下,準備回忍足家蹭飯。
忍足瑛士見女兒回來了,高興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靜香也在家,正在教小君尋學走路。還差一個月就要滿一週歲的小君尋見到自己小姑姑回來了,咿咿呀呀地嚷著要涼宮抱。
忍足家已經吃過了午飯了,聽見涼宮說自己還沒有吃飯,管家婆婆連忙張羅著為她又準備了飯菜。涼宮一邊吃一邊向管家婆婆撒嬌,說她做的飯菜就是好吃。
和靜香兩個人窩了一個下午,先是一邊逗小君尋一邊教他走路,然後又是天南地北的聊天,最後兩個人縮在樓上涼宮的房間裡看了一部老電影。
晚上忍足回來了,看見涼宮,打趣著說,「喲,妹夫出差去了,妹妹你終於想起我們來了?」
涼宮翻給他一個白眼。
一晚上,忍足家都是在歡聲笑語之中度過的。涼宮其實每個週末都有回家,但是總覺得今天特別不一樣。也許是看過了別離,才會更加珍惜團聚的美好吧。
這其中有一個小小的插曲。
晚飯後大家都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小君尋被靜香抱著,小手一甩,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茶案上的玻璃杯。
靜香首先緊張地檢查了一下小君尋有沒有哪裡受傷,確認他沒事之後,就蹲□去準備撿起碎掉的玻璃。
但是卻被忍足攔住了,他優雅地蹲□去,修長的手指把一塊一塊的碎玻璃拾起,「這種事情,還是應該讓男人來做。」
忍足的意思很清楚,因為他是靜香的丈夫,所以只要是有一點點危險的事情,他都會擋在靜香的前面。
涼宮平白的有一絲羨慕。
該是睡覺的時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涼宮拿著手機有點猶豫,她想給跡部打電話。但是想到時差的問題,猶豫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正準備關機時,手機屏幕卻亮了,【夫君】兩個字跳動著,異常歡快。
迫不及待地按下通話鍵,才想說話,涼宮發現自己太急切了顯得一點也不矜持,於是故意頓了一下才裝作不慌不忙地開口,「喂,跡部呀。」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聲,然後就聽見跡部說,「來,匯報匯報你今天做了什麼事?」
於是涼宮就開始乖乖地向他匯報自己今天這一天的行程。她早上睡到幾點,中午回忍足家來蹭吃蹭喝了,並且決定在他回國之前都在這裡,下午和靜香做了什麼事,晚上看了什麼綜藝節目。
跡部聽著,時不時發出低沉的笑聲。電話這頭的涼宮看不見他的樣子,只能想像,他拿著電話,站在酒店最高層總統套房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與她通著電話。城市永遠不夜的霓虹光芒透過玻璃窗,照在他完美的面容上,照在他青灰色的美麗眼睛上。
說完了這些,涼宮想起了今天自己所看到的,忍足侑士一家生活的場景,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喜歡女孩子?」
跡部愣了一下,然後說,「都好,生了男孩就當乞丐養,生了女孩就當公主養。」
這樣熟悉的一句話,涼宮就想起了另一個人。那個永遠溫和微笑著的平凡的爸爸,不知不覺,竟已有這麼多年沒有見面。可是記憶裡他的手掌,還是那樣溫暖。
涼宮在忍足家住了一個多禮拜,到了跡部回來的時候。前一天晚上打電話,跡部說他到達日本大概是在深夜,所以涼宮決定晚上就回家。
下午,從忍足集團的大廈出來,涼宮像往常一樣,向著停靠在路邊的自家轎車走去。忽然一聲汽鳴,旁邊火紅的法拉利跑車的頂篷緩緩打開,坐在裡面金髮碧眼的俊美男人把墨鏡一摘,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喲,好久不見呀,honey~」
涼宮在路邊遲疑了一下,腦海中終於搜索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真的是很久沒見了,米迦勒.西維爾。
見涼宮站在原地沒有動,米迦勒從車上下來,慢步踱到她面前,「honey,有沒有想我啊?」
聽見米迦勒這粘粘糊糊的稱呼,涼宮就覺得全身上下不舒服,不由自主斜了他一眼,「我跟你很熟?」
「啊啦,小越你這麼說話真是太讓人傷心了~」米迦勒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是依然掛著笑容,「怎麼說我們也算是老同學呀,賞臉和我共進晚餐麼?」
涼宮猶豫了,但是想想,人家好歹是堂堂英國伯爵,要是拒絕就太不禮貌了,只好點頭答應。
米迦勒雖然表面一副紈褲作派,但是像所有的英國男人一樣,紳士到了骨子裡。掛著俊美的笑容,他為涼宮拉開車門讓她坐進去,隨後自己走到另一邊坐好,扣上安全帶,兩人便向不遠的高級西餐廳出發了。
坐在燈光昏暗的西餐廳裡,聽著輕緩如流水的鋼琴曲,涼宮動作優雅而得體,小塊小塊切了牛扒往嘴裡送,不太想與米迦勒說話。
米迦勒端著裝著葡萄酒的高腳杯輕輕搖晃,瞇著眼睛打量她,忽然開口說,「小越,你越來越有公主的氣質了。」
涼宮抬頭朝他笑,「謝謝誇獎。」
「那個時候見你,不過只是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米迦勒不懷好意地靠近她,「沒想到,跡部景吾的影響力竟然這麼大,跟他在一起,你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涼宮瞥了他一眼,不答話。
「不過話說回來,我以為,以跡部景吾的性格,會一畢業就拉著你去教堂呢。」抿一口紅酒,米迦勒隔著酒杯細細觀察涼宮的表情,「既然還沒有結婚,那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米迦勒伯爵真是喜歡說笑。」涼宮得體地笑著,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唇,「謝謝款待。」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
米迦勒靠在椅子上,蔚藍色眼睛在昏暗燈光之中顯得格外妖嬈,「這麼著急就要走?我還準備請你去聽演奏會呢。」
「不了。」涼宮沒有回頭,淡淡地說,「今晚跡部會回來,我答應過他,在家裡等著他。」
涼宮已經走遠了,米迦勒依然坐在椅子上,一杯紅酒被他端在手中,久久都沒有再動一口。
站在西餐廳門口,涼宮沒有打電話叫司機來接了,只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逕直便往家的方向去。到了家門口,涼宮拿出鑰匙來開門,才開門,便發現玄關的燈是亮的,再往客廳一看,沙發坐著的那個俊美男人,不是跡部又是誰?
「誒?不是說深夜才回來麼?」涼宮在門口換了鞋,掛著笑容走近他,越是靠近就越是發現不對勁,跡部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來到他面前,涼宮蹲下來趴在跡部膝頭,眼睛眨呀眨,「怎麼啦?誰惹我們跡部大少爺不開心了?」
跡部低頭審視了她一番,才緩緩說,「晚飯和誰一起吃的?」
好半天涼宮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才發現他這語氣真是像極了丈夫質問晚歸的妻子,於是她就笑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那家餐廳是誰開的了?」跡部看見她這笑容,覺得礙眼無比,兩手捏著她的臉頰,用力一拉,如他所願這個笑容就沒有了。
涼宮一面躲閃掙扎一面抱怨,「喂喂,你好好說話!動什麼手啊!」
「本大爺目前拒絕和你說話。」說完,跡部放開她,依然冷著一張臉,起身便往房間裡走。涼宮揉著被他扯得火辣辣疼的臉頰郁卒無比。
真是再也沒見過比他更彆扭霸道的男人了!
成熟起來成熟得驚人,孩子氣起來又孩子氣得驚人。涼宮歎口氣,認命地跟著他往裡面跑,誰叫他是要跟自己過一輩子的那個人呢?
臥室裡的電視開著,但是跡部卻靠在床頭用筆記本看財經新聞。涼宮靠了過去,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只是單純地吃了一頓飯而已,後來他叫我去聽演奏會我都沒有去好不好?你不是天下第一自戀麼,怎麼這個時候反而不自戀?」
「別的男人本大爺才不管,就是那個米迦勒不行!」見涼宮解釋的態度這麼好,跡部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以後不准你跟他往來!」
「好啦好啦。」涼宮忽然就嘻嘻笑了起來,原來他還在在意多年以前在機場發生的那場烏龍。
看跡部的樣子不像是在生氣了,涼宮放下心,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身邊,有意無意地說,「都這麼多年了呢,大家都變了,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好好活著……」
跡部原本正在移動鼠標的手頓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知道米迦勒這次回來不會只是和涼宮吃頓飯這麼簡單,所以跡部結束了一天的議程之後,在自己的會客室看見慵懶靠在沙發上的金髮青年時,一點也不吃驚。
米迦勒彎著嘴角打招呼,「嗨,跡部景吾。」
跡部站在原地用雙臂環著自己,緩緩地瞇上了眼睛。米迦勒看著他這個樣子,一時竟也愣住了。時間將他身上的王者霸氣磨礪得更加明顯,五官精緻,被一身深色西裝襯托得愈發英挺。
按跡部以往的經驗,米迦勒來找他必然是要去球場的,果不其然,兩人沒說幾句話,米迦勒就從沙發後拿出了網球袋來。
當然,這次的較量也絲毫沒有懸念。
賽後,米迦勒不顧形象氣喘吁吁躺在室內網球場的場地上,看著頭頂的大燈出神。跡部也不想理他,稍微打了個招呼就要走。
「跡部,這是我第8次輸給你了。」米迦勒喘著氣,站起身來隨手從旁邊取來一條毛巾擦汗,不慌不忙地說。
跡部輕輕勾起嘴角,眼底帶著些許的嘲諷,「你這傢伙,一輩子都別想贏本大爺。」
米迦勒頓了一下,隨後彎了腰捧著肚子放肆大笑,「是呀是呀,我早就已經輸了啊,我輸得很徹底,把自己都搭進去了。」
似乎是預料到了他將會說些什麼,跡部的眉尖不悅地蹙了起來,一聲不吭拿著球拍就往回走,卻還是硬生生被米迦勒叫住了。
「跡部,你那麼聰明的人,應該早就已經看出來了。」米迦勒說著緩緩走近,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喜歡你。」
終於把話說開,米迦勒覺得十分輕鬆。相反,跡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一時間,偌大的室內網球場陷入了尷尬的沉靜之中。
「你放心,我說這話只是要給自己這麼多年的感情一個交代。」良久,米迦勒終於找回了笑容,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踱步來到跡部身邊,伸手拍拍他的肩,「你不用在意些什麼,知道現在你身邊的這個人很適合你,我祝你們幸福。」
跡部背對著他,身子僵了又僵,終於還是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米迦勒被落在後面,遠遠的只聽見他低沉有磁性的聲音輕輕飄來,「謝了。」
目送他離開,米迦勒站在原地苦笑,喃喃自語,「這些年,換來你一句謝謝,我也算值了……」
☆、解開的心結
到了月底,該是小君尋一週歲生日了。忍足家給他辦了一個盛大的生日宴,涼宮見了都覺得好笑。不過才一歲的孩子而已,就算辦了生日宴他也不知道,當然不可能會有討他歡心這種說法。
說到底,還是忍足家借生日宴來拉攏自己的生意夥伴。
如今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每年都不可避免的要參加一些這樣的宴會,更何況還是自家開的,所以這次涼宮特別上心。
平日裡她只因為禮節,稍稍上一點淡妝,出席這種場合,淡妝看樣子是不行了。她又懶得跑到外邊去讓那些造型師折騰,所以只能自己對著滿梳妝台的化妝品和一本《教你如何打造自己》現學現用。
跡部站在一邊對著滿衣櫃的禮服發怔。涼宮看了偷笑,每到這個時候跡部這樣子真是可愛死了。
最終跡部還是從衣櫃裡挑出了自己和涼宮的禮服,都是深藍色系的。跡部的照樣是一套筆挺的西裝,深藍色面料上有精緻的暗紋,顯得高雅而精緻。涼宮的則是一套雪紡連衣裙,領子開得不算大,剛巧露出她雪白的肩頭和精緻的鎖骨,下擺也很規矩,服服帖帖地垂在膝蓋以上不遠的地方。
涼宮不吭聲,換好衣服之後繼續拿著書鑽研那些化妝品。過了好一會兒才完成任務,眼睛亮亮地湊到跡部面前去讓他檢查。
深色的眼線斜斜上揚,搭配深色的眼影,勾得她的眼睛藍寶石一樣明亮。腮紅和唇彩都是淡色的,顯得氣色很好。跡部捧著她的臉仔細看,卻冷哼一聲,「以後不許這樣出門。」
涼宮被打擊得直想找個角落畫圈圈去。
宴會自然也沒什麼不同,小君尋只是被靜香抱出來一下讓大家看看忍足家的長孫,然後就讓各位身份顯貴的賓客自由活動去了。
涼宮挽著跡部的手,豎起彬彬有禮的笑容,與上前來打招呼的人們閒談。站了好一會兒,覺得肚子有點餓了,於是便向大家告辭,自己跑到放食物的長桌前拿了盤子取東西吃。
晚宴顯然是由忍足瑛士佈置,就連食物都是按涼宮的喜好來定的。涼宮端著吃的好不得意,有人疼就是好!
忽然一個不留神,撞上旁邊的人,涼宮後退幾步,丟了手裡的餐夾扶著桌子才站穩,抬頭一看,正巧對上一雙水晶一樣晶瑩透澈的眼睛。
涼宮猛然瞪大了眼睛,眼前的漂亮女人穿著雪白的長裙禮服,長長的頭髮挽在腦後,此時正歪著腦袋朝涼宮傻笑,神情十分天真。但是,這明明就是宮詩詩!
以前的宮詩詩一定是不會有這樣的表情的,她會很矜持地掛著優雅淡定的笑容,時時刻刻注意著自己的言行。因為她是大家族的獨生女,是所有人目光所在的焦點。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涼宮愣在原地,而宮詩詩卻一直傻笑著,眼睛像孩童一樣纖塵不染。
「詩詩,詩詩~」聽到有人在叫她,宮詩詩連忙回頭向那人的方向奔去,一下子投入一個身材高挑長相卻極為普通的男人懷裡,依舊掛著傻傻的笑容。
那個男人顯然找了她很久,急得額頭上都冒了汗,宮詩詩踮起腳用手指給他擦汗。男人摟著她,露出無比溫柔的神情,兩個人越過觥籌交錯,越過衣香儷影,漸漸走遠。
「宮詩詩在牢裡被檢查出了精神疾病,於是就出來了,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忘光了。」身後,跡部的聲音很低沉,緩緩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沒有告訴你。」
涼宮望著兩人的背影,心裡的震撼還沒有平息,眼底卻漸漸染上了幽深的涼意,「她忘了倒是一了百了,只是我們這些還記著的人,要為她所做過的事情,痛上一輩子。」
跡部伸手繞過她的肩頭摟住她,「你還恨她?」
「說不恨,那是假話。」涼宮抬起頭來看他,一雙深藍眼睛水光淋漓,「但是……現在再恨她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只會讓自己煩惱而已。」
隨後,她依舊還是把目光又投到了他們離開的那個方向,人影重重之中已經沒有了那對相互依靠的人,她的聲音很輕很乾淨,「希望她以後可以好好過下去吧。」
跡部早就料到了她這個回答,輕笑著摟她往回走。兩人對於這件事情都很默契的閉口不談了。一個人的生命只有那麼長而已,總有一些事情是比仇恨更值得去做的。
心結就這樣豁然解開。
一轉眼,又到了新年伊始,跡部和忍足兩家人照樣在飯店吃了團圓飯。第二天,跡部和涼宮兩個人起了大早,坐上轎車,便往郊區的墓園開去了。
今天的天氣不大好,還在路上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到了墓園,兩人在整齊排列的墓碑之間找到了跡部由美,跡部站在一旁,沉默了。
天色陰沉,襯得此時的景色更加壓抑。涼宮沒有打擾跡部的沉默,她知道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撫平自己內心的傷痕。所以她只是站在他身邊,踮著腳尖為他打傘,給他撐起一方晴空。
跡部站了多久,涼宮就陪了他多久。
過了很久,他轉頭來牽涼宮的手,從她手裡接過雨傘,輕聲說,「走吧。」
坐進轎車裡,涼宮不為人知地伸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腳後跟,抬起頭來卻對上跡部流光溢彩的青灰色眼睛。她頓了頓,然後朝他燦爛一笑。
車窗外仍然是灰暗陰霾的天空,但是車裡,兩人的手緊緊牽了起來。十指緊扣,掌心都是汗涔涔的,卻不想分開。
此時,任何的語言交流都是多餘。
跡部和涼宮都沒有給自己一個長長的新年假期,在必要的休整之後,立即投入了新一年的工作裡。儘管這一年來世界經濟有所復甦,但他們依然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跡部家與忍足家的合併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情了,如今的忍足集團上上下下都已經把跡部當作了第二個總裁。因為無論如何,涼宮實在是比不上跡部那般強大的領導能力。
剛剛從會議室出來,一身職業套裝的涼宮手拿著厚厚一沓文件往辦公室走,不忘回頭招呼秘書小姐,「請把營銷部經理叫我辦公室來。」
面容和善的秘書小姐輕笑著說,「忍足小姐,已經到了午休的時間,是不是等到午休後再叫他比較好?」
涼宮轉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時鐘,意識到的確已經是午飯時間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衝她笑笑。忽然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涼宮掏出來一看,是跡部。
原本以為跡部是要約她一起吃午飯,卻沒想到接聽之後他的聲音是異常的低沉凝重,「小越,你快點下來。」
涼宮一聽跡部的聲音不大對勁,反問他,「怎麼了嗎?」
電話那頭躊躇了一會,跡部還是緩緩告訴她,「忍足伯父心臟病突發,現在已經在醫院急救了。」
涼宮一愣,手裡的文件沒有拿穩,嘩啦啦地落了一地。等她反應過來之後,就瘋了一拚命往外跑,秘書小姐在後面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聽到。
踩著高跟鞋一路狂奔到電梯口,明知電梯不會因為她不停地按鍵而加快速度卻還是抖著手徒勞地按著。「叮」地一聲電梯終於打開,涼宮心慌意亂跨進去,迎面就撞上了熟悉的懷抱。
「就知道你一定會急急忙忙的。」跡部摟住涼宮,一面伸手操控電梯,「不用這麼著急,忍足和靜香都已經趕過去了,剛剛他打電話過來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或許是聽了跡部的話,或許是熟悉懷抱裡的玫瑰花香擁有定人心神的功效,涼宮一下子找回了自己心跳。不一會電梯到達了一樓,跡部拉著她出去,那隻大手傳遞過來的溫度,是令人安心的溫暖。
到達醫院的時候,忍足瑛士已經由急救室轉到了重症監護室裡去了。靜香和忍足原本靠在門口低低地說些什麼,看見跡部和涼宮過來,靜香連忙過來牽住涼宮的手,「已經沒事了。」
涼宮的眼睛還有些紅,大抵是真的被嚇到了。忍足走過來伸手揉揉她的發。
第二天,忍足瑛士就被挪到了普通病房裡,就是忍足醫院裡的那間最高級的病房,涼宮孝曾經住過的那間。
心臟病那種疾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這幾年忍足瑛士漸漸從企業高層上退了下來安心養病,忍足無心接替,便由涼宮作為代理總裁一直在幫他打理大大小小的事務。
這幾天,涼宮在公司與醫院兩頭打轉,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忍足瑛士心疼死了,總是不斷催她回去休息。
涼宮在家煮了香香糯糯的小米粥,盛在小碗裡遞給忍足瑛士,一時病房裡靜默無聲。忍足瑛士看著自己早已經長大的女兒,正值美好年華,卻已被日本商界評為最有影響力的女企業家之一,忽然有所感觸。
「小越呀,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景吾結婚?」
忍足瑛士一向不過問年輕人之間的事情,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了。他這一輩子,什麼東西都有了,卻失了最愛的女人,所以才會格外珍惜這個女兒,想她幸福一點,再幸福一點,一直這樣笑下去。
涼宮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忍足瑛士。忍足瑛士笑容這樣溫和,伸手摸摸她的頭,「父親已經老了,但是還想在有生之年抱抱外孫呢,什麼時候有機會?」
忍足瑛士的話讓涼宮微微皺起了眉頭,「父親,不要說這種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聽了涼宮的話,忍足瑛士卻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又像是回憶起那些前塵往事,輕聲說,「小越,父親又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呢?」
一句話,就讓涼宮微微顫抖了起來。卻聽忍足瑛士繼續說,「對於他,我是充滿感激的。他不但救了你母親,還這麼盡心盡力撫養你長大,教育你,讓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老實說,我知道自己這個父親並不如他那麼稱職,所以,你心裡的第一位永遠都是屬於他的對不對……」
「不對!」涼宮急急忙忙打斷他,「父親你也很好,你們都很好。」
忍足瑛士端著小米粥喝了一口,「小越,這小米粥,你給他做過嗎?」
不知道父親問這個問題的意圖何在,涼宮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是啊,他的胃不好,每次胃病發作之後,我就煮粥給他喝……」
話還沒說完,忍足瑛士揮了揮手打斷她,嘴角的笑容如釋重負,但卻隱約有那麼一些酸楚,「好了,小越,你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吧。」
「我們忍足家已經欠他太多了……你找到他,要替父親好好報答他……」
☆、最終章 期待已久的再次重逢
北海道剛剛下了一場大雪,鋪天蓋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轎車沿著並不寬的道路平穩行駛著,涼宮看著窗外,把跡部的手抓得很死,手心都在冒汗。
跡部和涼宮在一幢別墅前下了車。忍足家給了涼宮孝一個非常好的生活環境,這裡本就是適合療養的地方,還給他配了女傭和私人醫生,這些年來,涼宮孝在生活上應該還是事事順心的。
站在別墅前,涼宮的腳步卻踟躇了。一想到爸爸就在裡面,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跡部在她身邊,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走吧。」
進了房門,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暖風。涼宮四下打量了一下,便在大大落地窗前看見了那個坐在輪椅裡的消瘦身影。
他的頭髮白了好多,臉色也不怎麼好看,整個人縮在輪椅裡,顯出前所未有的虛弱。女傭立在一旁,正在為他念報紙,財經報紙的頭條赫然就是【忍足三小姐又有新動作跡部忍足即將合併】。
看見涼宮和跡部進來,那位正在念報紙的女傭怔了一下,正準備向他們打招呼,卻看見跡部朝她搖搖頭,讓她不要聲張趕快離開。
涼宮快走了幾步,來到涼宮孝面前,注視著他呆滯無神的雙眼。
她緩緩地蹲了下去,靠在涼宮孝膝頭,輕輕地喊,「爸爸……」
涼宮孝的眼睛忽然瞪大,臉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雙手無助地摸索著,撫上女兒的臉頰,「公……公主?」
涼宮抓著他的手,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手掌上蹭蹭,「是我。」她深呼一口氣,小心翼翼清除掉自己喉嚨中的哽咽,刻意揚起笑容用輕快的語氣說,「爸爸你好狡猾,一個人住這麼好的房子都不叫我一起。」
涼宮孝的眼睛沒有焦距,笑容卻還是那麼溫和慈祥,「跡部那孩子也跟你一塊來了?」
聽見涼宮孝叫自己,跡部連忙出聲,「爸爸,我在這裡。」
晚飯是三個人坐在一起吃的。因為涼宮孝看不見,所以涼宮便拿著小勺一口一口地餵他。但是他的身體已經很差了,沒有食慾,沒吃幾口便搖頭說飽了。涼宮端著碗勺,就像小時候爸爸哄她吃飯一樣輕聲哄他,「再吃三口,吃三口就不吃了。」
而她自己面前的那份碗筷,直到晚飯結束,都沒有被人動過。
吃了飯,精神不好的涼宮孝就要睡覺了。涼宮端來一盆熱水,放到涼宮孝面前然後伸手想為他脫鞋脫襪。涼宮孝察覺到她的意圖,倉皇地躲閃,「公主,你現在是大人物了,怎麼可以做這些事情?」
涼宮不理他,一雙帶著溫柔的力道為他除去鞋襪,「泡個腳,你晚上會睡得好一些。我……才不是什麼大人物……」
捧起涼宮孝那雙浮腫得厲害的腳,涼宮連牙床都微微打顫了起來。放進溫水裡,涼宮伸手用衣袖擦擦眼睛, 「爸爸,等我把這邊的事情安排一下,就帶你去挪威好不好?」
涼宮孝彎著眼睛笑了起來,「公主你還記得啊……」
「我當然記得啊,答應過爸爸的事情,我每一件都記得。」涼宮一邊輕輕為他揉腳一邊說,「我們可以住在峽灣邊獵人的房子裡,現在那邊剛好是極夜,有很多時間可以看到北極光的。等我們回來,我就派一輛勞斯萊斯來接我們,讓爸爸也威風威風。」
涼宮孝一聲不吭聽著女兒的計劃,一雙眼睛儘管無神,此刻卻也閃著溫柔的光芒。
安置好爸爸休息,涼宮從他的臥室裡出來,卻看見跡部依然坐在飯桌邊,桌子上擺著已經熱好的飯菜。跡部朝她一仰頭,「過來吃飯。」
於是涼宮便乖乖過去坐下了,端起碗筷,慢慢地吃,卻呆呆地只知道吃碗裡的白米飯而不會夾菜。跡部無法,只好取來公筷在盤子裡挑挑揀揀選些好菜放進她碗裡。
兩顆淚珠子就這樣落進碗裡,隨後是三顆,四顆,很多很多顆。
跡部從旁邊扯了一張紙巾過來,細細為她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涼宮把碗一放,捂著眼睛泣不成聲。
她很愛哭,這點從跡部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幾年來商場上風雲變幻,跡部從沒見過她掉一顆眼淚。但是今天,在她與自己的養父吃了一頓飯之後,在她為養父洗了一次腳之後,她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跡部不說話,拉著她讓她往自己懷裡靠,涼宮的臉埋在手心裡,斷斷續續地說,「跡部景吾……你要是讓我爸爸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死去了……我會恨你一輩子……」
機票和房子都是跡部辦好的,順便還在那邊請了一個傭人,畢竟要照顧一個行動不便的病人,涼宮一個人的力量有限。
上飛機之前跡部仍然有些不放心,皺著眉說,「本大爺還是一起去吧。」
涼宮笑著搖搖頭,「我答應過爸爸的,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旅行。再說你也去了,誰照顧公司?」
看涼宮的態度這麼堅決,跡部也不再說些什麼了。捧著她的臉,跡部的嘴唇在她的嘴唇上輕輕觸碰一下,「本大爺開始著手準備婚禮的事情。」
被他的氣息包圍著,涼宮猛然想起多年以前,也是在機場。那個時候,怒不可遏的跡部也是這樣俯□子來親吻她。明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但是此時,涼宮卻忽然臉紅了。
「嗯。」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終於到達了位於挪威北部的城市波多。儘管頭等艙的環境極好,但是下了飛機之後涼宮倆父女還是盡顯疲態。但在舉手投足,言語交談之間卻又無不充滿了期待與興奮。
出了機場,就有挪威分公司的人來接他們。涼宮和那人一起把涼宮孝安置進了轎車,隨後自己也坐進去。她在爸爸身邊,抓著爸爸的手,不停向他說著車窗外的景物。
涼宮孝笑著應答,時不時問一些問題。他的雙眼沒有神采,怔怔地不知道該看向何處。涼宮一直拉著他,只恨不得把自己所看見的東西通通告知給他。
挪威很美,真的,挪威很美。
又坐了一段時間的車,他們終於到了目的地。位於波多南郊傍海的小小度假屋,四周沒有別的房子,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針葉林,細細聽來可以聽見海浪拍擊在海灘上的聲響,深呼一口氣,能嗅到濕濕鹹鹹海水特有的味道。
涼宮推著涼宮孝,一路歡笑著進入院子。因為此時正值極夜,屋子裡亮著燈。新雇來的女傭站在門邊迎接他們,一個高大健壯的歐洲女人。涼宮笑著向她打招呼,但還是自己推著涼宮孝進門。
但是他們的運氣似乎不怎麼好,今年的北極光遲遲沒有到。一連幾天過去了,整日昏黑的天空絲毫沒有要綻放美麗光彩的意思。
涼宮孝的身體已經非常不好了,整日昏昏欲睡,食慾不振,臉色非常的難看。涼宮看著很著急,請了醫生來看,卻被告知是非常嚴重的慢性病,情況很不樂觀。
病重的人最怕就是不吃東西,於是涼宮便每日花了很多心思在他的飲食上,但是做了一大桌子的飯菜他基本不怎麼動。涼宮埋怨他,「好歹多吃一點嘛,做飯也很難的好不好。」
涼宮孝虛弱地笑著,「公主你吃,公主你吃。」隨後偏著腦袋也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麼,輕聲說,「我還是最喜歡喝公主煮的粥。」
「你就喜歡添亂,在這裡我去哪裡找小米?」涼宮這麼說著,但是一轉身卻又打電話去分公司那邊,讓他們送一些小米過來。
那天吃完晚飯,涼宮剛剛安排好爸爸服了藥,早早便讓女傭休息去了,自己一個人站在廚房的洗碗池邊洗碗。
水龍頭裡吹出來的水嘩嘩作響,蓋過了屋外凜冽的風聲。涼宮原本低著頭,卻神使鬼差地抬頭向窗外看了一眼。
天際有鬼魅的彩色光芒漸漸醞釀開,照亮了遠方影影綽綽的針葉林。億萬個微小粒子轟擊著高層大氣,彷彿能夠聽見從雲層深處傳來的異響。
手裡的碗碟就這樣滑落。涼宮從廚房裡衝出來,沖爸爸大聲喊,「爸爸,爸爸!北極光出現了!」
扯了一張厚厚羊毛毯將涼宮孝團團包住,涼宮推著輪椅的雙手止不住在微微顫抖。外面的風很大,風聲讓她不得不彎下腰與爸爸大聲說話,「爸爸,北極光就在前面,是簾幕狀的。靠近我們這邊的是藍色帶著一點點綠,遠離我們這邊的是紅色,有一點點紫。」
涼宮孝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興奮地問她,「美嗎!公主,北極光美嗎?」
「很美,很美……」涼宮注視著爸爸沒有焦距的雙眼,他花白的頭髮,他消瘦蒼白的臉頰,他刀刻一樣深深的皺紋,止不住哭出聲來。
他們好不容易,跨越了一整個亞歐大陸和整整七年的時光,才在他們所夢想的這個國度見到了無比絢爛的北極光。但是,爸爸卻看不見了,他再也看不見了。
涼宮撲到爸爸的懷裡,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樣,摟著他的脖子放聲哭泣。但涼宮孝卻一直在微笑,也像從前他安慰她那樣,攬著她的肩輕輕拍她的背,「公主,公主乖,不哭了哦。你看極光,北極光多美啊……」
這神奇的壯美景觀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在天邊漸漸變淺變淡,慢慢消散了。涼宮推著爸爸回屋子,在燒得旺旺的壁爐邊,靠著爸爸的膝,又聽起了有關於媽媽的怎麼也聽不厭的長長故事。
「你剛出生那會,奈奈桑問我要是我的話會給你起什麼名字,我就說,生了個女兒當然要叫公主啦!於是奈奈桑就笑了,我當她是說笑呢,沒想到幾天後她給你填出生證,真的就填了涼宮公主上去。」
涼宮抬頭注視著爸爸的眼睛,輕聲問,「爸爸,你愛媽媽嗎?」
涼宮孝勾起了微笑,回憶起往事他總是這樣恬靜而安祥,「愛,當然愛啦,你媽媽是那麼好的女人。不過她眼裡心裡都是那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哪裡還會有我的位置?」
「奈奈桑出事的那一天,我在金店花了全部家當買了一枚鑽石戒指,準備在晚上向她求婚的。誰知坐在沙發上等了一夜,她都沒有回來。第二天看早間新聞,就看見鬧市出了一場車禍死了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就是早川奈奈。」涼宮孝提起時,唇邊的笑容不自覺帶了些苦澀,「那個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
壁爐裡的木炭劈哩啪啦地輕響,涼宮怔怔地凝視爸爸,火光為他的面容度上了一層金色,看上去格外的神聖。
「不過人的眼睛到底是長在前面呢,擦乾眼淚,人還是朝前看,這個世界少了誰都會照常運轉,相信那些已經離開的人也不希望有人為他的離開太過傷心。」涼宮孝說著,伸手摟緊了女兒,「我想呀,老天總算待我不薄了,得不到最愛的女人,最起碼可以撫養她的女兒。我一定好好教育她,讓她成為一個誠實善良的人,一定好好寵著她,讓她成為這個世界最最幸福的小公主。」
說完了這些,涼宮孝明顯已經很疲倦了,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一些。涼宮見狀,連忙推他去臥室,小心翼翼扶他到床上去休息。
為他蓋好了被子,涼宮俯□去,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晚安,爸爸。」
涼宮孝閉著眼睛,彷彿已經睡著了,輕輕地回應她,「嗯,公主,再見。」
第二天,涼宮起了一大早,洗漱好了之後便來到廚房打開燃氣來煮粥。她輕輕哼著不成曲調的歌,掛著微笑在廚房裡忙碌,不一會,淡淡的清香便在小小的房子裡蔓延開。
於是涼宮便一邊呼喊著一邊往爸爸的臥室走,「爸爸,你這個大懶蟲,起床了哦。」
涼宮孝依然躺在床上。涼宮掛著微笑走近,「爸爸,我今早煮了粥……」聲音夏然而止,涼宮站到了爸爸的床前。
他依然還是昨晚的那個樣子,雙眼緊閉,卻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做了什麼好夢而不願意醒來。
涼宮蹲□子,伸手抱了爸爸的身子到自己懷裡來,把臉貼到他冰冷的臉頰上,企圖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
「爸爸,你不是說想喝我煮的粥嗎?我今天煮了粥,你起來喝呀。」涼宮摟著爸爸,雙肩開始劇烈地抖動,「你起來喝,你起來喝……你……起來……」
為什麼抱得這樣緊也溫不熱他冰涼的身體?為什麼哭得這麼慘他都還不來哄她?
涼宮抱著涼宮孝早已經僵直的身子,哭得幾近昏厥。
☆、尾聲
涼宮抱著手中的盒子下飛機時,正值清晨六點。旭日正要努力從雲層間鑽出來,染得天邊一團火紅。
又是一個屬於東京的,一個忙碌的一天。
一手拉著旅行箱,一手緊緊地抱著那個黑色的盒子,涼宮沒有眼淚,卻衝著懷裡的盒子輕聲說,「爸爸,我們到家了。」
來到機場門口,一輛黑色勞斯萊斯不著聲息停到了她的面前。車門被人打開,一身黑色西裝的跡部從裡面出來。
他沒有說話,走過去摟著涼宮便往車裡去。涼宮也沉默著,柔順地跟著他上車。
於是就這樣,跡部抱著涼宮,涼宮抱著爸爸的骨灰盒,黑色的勞斯萊斯平穩的行駛在通往市區的高速公路上。
此時朝陽終於突破了重重障礙,綻放出萬丈光芒。金色的陽光斜斜灑向大地,映照著天地一片金黃。彷彿一條金碧輝煌的加冕之路,一路通途。
☆、番外一 送不出去的戒指
抱起床上的小嬰孩,早川奈奈無限輕柔地俯身去親了親嬰兒的小臉,然後轉過頭來問旁邊的男人,「涼宮君,你覺得應該叫她什麼好?」
「誒?不是叫小越嗎?很可愛的名字啊。」一旁的長相平凡但卻笑容溫和的男人說。
早川搖了搖頭,再次問,「假如是你的話,你會給她起什麼名字?」
「我沒念過什麼書……」男人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不過,要是我的話,既然生了個女兒,就一定要叫公主。」
於是早川就笑了起來,懷裡的小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母親的開心,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深藍色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公主啊,好名字。」早川低下頭來,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小嬰兒的,「嗯,以後你就叫公主了,涼宮公主。」
涼宮孝站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兩母女。
忍足集團的新領導者終於上任了,召開了十分隆重的新聞發佈會。電視台進行了全程直播。涼宮孝站在房間裡,透過門,看見早川呆呆地坐在電視前。
她抱著沙發上的抱枕坐在地上哭得難以自抑,眼淚被電視的螢光反射得晶瑩剔透。她伸手,輕輕觸碰屏幕上英俊男人的臉。
涼宮孝知道,他和她永遠隔得很遠很遠。
轉身回房間,涼宮孝抱起床上的小嬰兒,低頭去蹭她的臉頰,逗得小嬰兒笑了起來。
但涼宮孝的雙眼卻噙滿了眼淚,「公主,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樣,才能讓奈奈桑開心起來?」
一整個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第二天涼宮孝的精神很不好。早川已經起床了,準備好了簡單的早餐,一邊往玻璃杯裡倒牛奶一邊對涼宮孝說,「涼宮君,今天下午我要出趟門,你能早一點回來嗎?把小越一個人放在家我不放心。」
涼宮孝點點頭,對早川露出了笑容。
今天其實是輪到他值班的。但是中午,他向經理請了假,他要回去照顧小嬰孩。
從地鐵站出來是繁華的商業區。涼宮孝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卻越發的茫然。猛然間一抬頭,就看見馬路對面一家金店的大字招牌。
他抿了抿嘴唇,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提起腳步,過了馬路來到了金店門口。
服務員很有禮貌地請他進門。涼宮孝說,「我想要一枚戒指,求婚的那種。」
於是服務員把他領到一個櫃檯前,擺出好幾枚鑽石戒指讓他挑。涼宮孝不懂珠寶欣賞,只知道鑽石大顆的就是美的。
但是太大顆的鑽石他又買不起,所以他皺著眉頭選了半天。
最後還是讓服務員小姐給了他建議,一枚設計簡單款式大方的戒指,花掉了他銀行卡裡所有的積蓄。
從金店出來,涼宮孝把那個精緻的天鵝絨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口袋。
在家門口站了半天,還是掏出鑰匙推門進去。屋子裡沒有人,涼宮孝卻如釋重負地笑了。
走進房間,他伸手抱起了還在熟睡的小嬰兒,輕聲問,「公主,假如要你叫我爸爸,你願意嗎?」
明知道小嬰兒不會應他,涼宮孝搖了搖頭笑自己傻,親了親小孩的額頭,「你應該會願意的,對吧?」
做好了晚餐,涼宮坐在沙發上等早川奈奈回來。此時客廳牆上的時鐘指在7點整。他滿心忐忑之中又夾雜著些許興奮,他在等她回來。
☆、番外二 寄不出去的信
籐原靜香早就知道忍足侑士加入了這個公司。那天開新人歡迎會,他作為新人代表在台上發言。靜香坐在下面,一杯紅酒就這樣潑到了自己新買的裙子上。
她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能有這麼巧的事情。
能夠再次看見他,對於靜香來說已經是天賜的恩寵了。兩人不是同一個部門的,在大大的公司裡見一面很難。靜香不奢望別的什麼,她甚至不知道忍足是否還記得有她這個人。
他還是帶著眼鏡,稍稍理短了深藍色的頭髮,顯得更加優雅幹練,屬於男人的成熟與穩重已經完全顯現出來了。
過了這麼久,靜香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很淡定地去面對這段年少時的感情。卻悲哀的發現,再見到忍足侑士,她依然是那麼不爭氣地心跳加速。
她覺得是時間還不夠長,在時光中她總會忘記的。直到,同部門的同事把一個錢包交給了她,「今早我在走廊上發現的,裡面有你的照片,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是誰的。」
Gucci的男款錢夾,光是看款式就能知道使用的人一定是一位非常有品味的男性。靜香輕輕打開,自己的照片就映入眼簾。
那還是剛剛搬到美國來的時候,她抱著白白的毛絨絨的小薩摩沖鏡頭笑,一人一狗都笑得非常開心。
靜香看到照片,手指卻陡然顫動了起來。
她認得這張照片,那個時候被她放進了包裹,一同寄往了遙遠的太平洋彼岸,寄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身邊。而他,是她的哥哥。
「很抱歉,請問這裡有人撿到了一個錢夾嗎?」這時,辦公室門口傳來了一個低沉有磁性的聲音。靜香抬頭看去,忍足正靠在門邊笑得溫文爾雅,「原來被你撿到了呀。」
「不……不是的,是我同事……」靜香一見到他就止不住地臉紅,磕磕絆絆地解釋一點都達不到效果。忍足笑了笑走了過來,拉起她的右手就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謝謝……」
於是兩人的緋聞就這樣在公司傳開了。忍足是備受關注的新人,長相俊美脾氣溫柔,辦起事來也很有一套,一進公司就很受總裁的重用。而靜香也是公司裡排得上號的美人,兩個人又同是日本人,真的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一時間所有人看忍足和靜香的眼神都變得別有深意,這讓靜香非常彆扭。但忍足始終如常,有時遇上還會微笑著向她打招呼。
年會就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之下來到了。
靜香有輕微的酒精過敏,同部門的同事都是知道的,所以也不強求她喝酒。但是辛苦了一整年開的這個Party,又有誰不想好好放縱一下犒勞一下自己呢?於是在年會結束之後,酒店門口四處可見被攙扶著依然東倒西歪的人們。
靜香原本站在門口等出租車,忽然肩膀傳來一個重量,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在她身邊朝她笑,「這傢伙喝醉了,就拜託你了。」
她一轉頭,就看見忍足深藍色頭髮下因醉酒而微微發紅的小麥色皮膚,還來不及推辭,剛剛那個金髮男人就已經扶著另一個醉酒的人上了出租車。
此時一輛出租車也停到了她的面前。靜香沒有辦法,只好扶著忍足上車了。
忍足似乎喝了很多酒,微微睜開眼睛,深藍色裡是一片迷茫。靜香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聲問,「忍足君,你家住在哪裡?」
他醉意醺醺地報出了一個地名。
扶著他跌跌撞撞的從電梯裡出來,靜香從他的口袋裡拿出鑰匙來開門。這是一套位於高層建築頂樓的複式樓,裝潢很簡潔很時尚,很符合忍足的品味。
靜香把他安置在沙發上躺好,自己則跑到廚房去倒了一杯熱水。
端著水杯來到忍足面前,扶起他說,「忍足君你喝一點水吧,你家裡有沒有醒酒茶?」
誰知忍足半瞇著一雙眼睛看見是她,抱著她便不鬆手,「靜香,這是靜香,你是靜香對吧?」
靜香只當他是喝醉了,一面掙扎一面回答,「我是靜香。」一杯水淌了一大半,弄濕了兩人的衣襟。
「靜香,你終於回來了。」忍足帶著溫柔的笑意,抬起手來摸摸她的頭髮,「我等了你好久,你怎麼還不回來?」
靜香的動作忽然停住,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忍足。
「我知道,你怪我沒有給你回信對不對?」忍足說著,放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就往樓上走,「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靜香依然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直到忍足從樓上搬了一個大大的紙箱子下來。
紙箱子裡全是信,全是裝好信封貼好郵票的信。每一封信上都寫著【忍足侑士致籐原靜香】,那麼多那麼多,應該有好幾千封。
忍足蹲在箱子邊,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信,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靜香,然後伸出手來緊緊抱住她,「我給你寫了這麼多,這麼多夠不夠?你快點回來……快點回來……」
☆、番外三 我的寶貝
週末的早晨,原本應該是賴床的好時機。可是跡部像往常一樣,起得很早,便坐在床上用手提看文件。涼宮躺在一邊依然睡得很熟。
輕輕的敲門聲就這樣響起了,聲音很小,卻十分堅定。一聲一聲的,說明來敲門的是一個年齡不大力氣很小的小孩子。
跡部站起身來開門。三歲大的跡部公主站在門外,已經乖乖的自己穿好了漂亮外套,大大的青灰色眼睛眨巴眨巴望著跡部,「爸爸早~~~~」
跡部蹲□來抱起女兒,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公主早啊。」
「爸爸,今天不是要去舅舅家玩嗎?」跡部公主摟著爸爸的脖子用軟軟糯糯的聲音說,「君尋哥哥說今天教我《致愛麗絲》的後半段,舅媽說要做草莓蛋糕給我吃呢,我們能不能早一點出發~~~」
「但是你媽媽還在睡覺怎麼辦?」跡部說著,把小公主抱到床上,「你去叫她起床。」
小姑娘在床上爬到涼宮身邊,伸手一扯,露出被子下涼宮光潔的肩膀。她湊到涼宮耳邊大聲喊,「媽媽~~媽媽~~你這個大懶蟲!!起床了今天要去舅舅家!」
涼宮皺了皺眉,終於勉強睜開了眼睛,伸手去摟女兒,「公主乖,讓媽媽再睡一會啊。」
「不行不行~~~~」說著,小公主站起身來手腳並用去扒被子,「媽媽快起床!媽媽快起床!快~~~點~~~~起~~~床~~~~」
涼宮被空氣中的涼意喚醒,稍稍撐起身子就看見小公主嘻嘻笑著用手掌遮住自己的臉,「媽媽羞羞,媽媽沒穿衣服……」
她連忙抓被子狼狽地遮住自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喊,「跡部景吾!」
此時,在一旁看夠了好戲的跡部終於走了過來,抱起小公主往外走,「公主,我們先去吃早飯,不等她。」
出門前,涼宮帶著小公主向門口的神位拜了三拜,「爸爸,我們出門了。」
小公主也揚著可愛的笑臉,向神位照片上那個溫和笑著的老人拋去一個飛吻,「外公,我們去舅舅家了,拜拜~~」
靜香帶著六歲大的忍足君尋站在門口迎接他們。小公主一看見君尋就撲了上去,「君尋哥哥,你說要教我彈鋼琴的。」
君尋摟著妹妹笑得溫柔,只是這笑容怎麼看都與忍足的一模一樣,「好,我們到房間裡去。」說完,抬起頭朝大人們彬彬有禮地打招呼,「媽媽,小姨,姨夫,我先告辭了。」
到了晚飯時節,忍足回來了。小公主被哥哥牽著手,甜甜地喊,「舅舅好~~」
忍足彎下腰摸摸她的頭,「小公主你好呀。」
涼宮和靜香在廚房裡準備晚飯。靜香正洗著菜,卻見一旁的料理湯燒開了,連忙叫涼宮,「公主,快來幫忙。」
誰知竟被小公主聽到了,她跑到廚房門口喊,「舅媽,你叫我幫什麼忙?」
涼宮關了爐子,把頭埋在一邊竊笑。靜香也笑著,蹲□子捏捏她水嫩水嫩的臉蛋,「小公主,舅媽不是在叫你,我在叫你媽媽。」
小孩子歪著腦袋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好奇怪呀,「怎麼媽媽也叫公主嗎?」
「那當然。」涼宮也彎著腰,笑著向她解釋,「我也是我爸爸的寶貝呀,當然也叫公主。」
小公主還是不大明白。來來回回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舅媽,忽然領悟了一個道理:
原來每個被寶貝的女孩子都叫公主!
吃了晚飯,許久不見的涼宮與靜香決定一起去商店好好逛逛,於是就讓跡部帶著小公主先回家。
小孩子瘋了一整天,坐在車上不知不覺就開始打瞌睡。跡部瞥了瞥女兒,笑著把車裡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幾度。
到了自家的大樓,跡部先是自己下了車,然後走到另一邊幫她解開安全帶,抱起她拍拍她的背,「公主,等回家再睡好不好?」
小公主趴在爸爸懷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輕聲問,「爸爸,靜香舅媽告訴我每個被寶貝的女孩子都叫公主哦,那我和媽媽誰是爸爸的公主呢?」
跡部抱著女兒上電梯,聽了她的話,不自覺勾起了嘴角。
「你們兩個,都是爸爸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