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後果
博果爾在襄貝勒府上努力腦補陰謀論著,紫禁城乾清宮裡也同樣在為這次出徵人選而鬧得不可開交。
孝莊本來躺在貴妃榻上讓宮人拿小錘輕輕砸著膝蓋,就見蘇麻喇姑輕手輕腳地進來。她一看對方的神色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揮揮手讓伺候的全都退下去,方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蘇麻喇姑跪到她腳邊,斟酌著措辭把事情給說了,孝莊一時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雖然猜到是壞消息了,可也沒想到竟然糟糕成這樣。
這下子她可再也坐不住了,命人速速去乾清宮把皇上請來。可惜孝莊焦急地等了兩柱香時間,派出去的太監苦哈哈回來說,皇上正同安郡王議事,暫時沒空過來。
小太監還說呢,皇上說了,眼看晚膳時間要到了,請皇額娘先用晚膳,他同安郡王即刻便來向皇額娘請安。
孝莊可一點都不樂意看到來請安的安郡王,她覺得皇帝這心也太寬了,岳樂這麼一個早就成年的宗親,竟然就這麼大咧咧在快宮禁的時候穿過大半個皇宮來給她請安?中間經過的那麼多妃嬪的宮殿要怎麼算?
這要在平時孝莊還有心給福臨留點面子,現在她心焦得不行,哪裡還顧得上這個,當下就帶著人殺到乾清宮去了。
福臨借口岳樂在此不見孝莊,也確實不僅僅是個托詞,他正在跟岳樂聊著呢,讓博果爾出任副將的主意還是岳樂不經意間提起的。
福臨初聽到他提這事兒時,心頭忍不住劇烈一跳,想著這樣還真是一舉兩得,既把博果爾支出了京城,又因為是出去打仗,不怕他再提出把側福晉一併帶著去。
福臨自然不可能跟岳樂提過數月前在他府上看到的那張《水牛圖》把他的魂都幾乎勾去了的事兒,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岳樂別再看出了什麼,偷偷打量對方的神色,見岳樂十分平靜坦誠,不像是看穿了他小心思的模樣,才算是放下心來。
不得不說岳樂這句話還真信給他提了一個醒,福臨怎麼想都覺得這是一個絕妙的主意,當下就寫了聖旨頒下去了。
不過他多少也知道這樣做不大合適,心虛得實在是不想見孝莊,無奈他推脫有事沒法去慈寧宮給母后請安,孝莊比他更絕,直接就找上門來了。
福臨無法,只好讓岳樂暫且退下,又把伺候的人都趕走就留下吳良輔一個,這才匆匆迎出門去。
孝莊的臉色多少年沒這麼難看了,福臨一見之下也有些發楚,連忙把人請入乾清宮偏殿,屁股剛碰到椅子上,就聽到孝莊問道:「哀家聽說皇上決定讓博果爾領兵出征?」
福臨笑道:「朕是想著,博果爾也不是一次兩次為這個求朕了,正好這次也有現成的機會,朕就想著讓他帶兵上陣去練練手唄,反正也就是一個副將,也不用擔心他年紀輕經驗少誤了大事兒。」
——朕也知道不能給他兵權,朕就是給他安個副將的名頭,白白使喚他一次,就算有了功勞,也是放到主將路什的頭上,輪不到博果爾拿這個來收買人心。
福臨其實覺得自己額娘也未免太防著博果爾了,連濟度那種跟他不對付的親王都敢委以重任,怎麼對博果爾這個小貝勒這樣忌憚?
就算孝莊跟太妃兩個相看兩厭,可博果爾跟他是好兄弟啊,博果爾一心一意為他考慮謀劃,福臨對他的印象還是相當不錯的。
沒成想他剛說完,就看到孝莊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孝莊沉聲道:「皇上不是跟哀家說笑吧,您的親弟弟帶兵,只能給個游擊世職的人打下手嗎?」
——這是在打博果爾的臉啊,還是在打先帝、打你自己的臉啊?
她說完後停頓了一下,勉強換上了一副緩和點的神情,苦口婆心勸道:「咱們大清不缺能征善戰的將軍,皇上您就這麼一個弟弟,博果爾對您又忠誠勤懇,留他在京中養著,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您說您這是何苦呢?」
要是博果爾這一去平平安安地回來也就算了,萬一出個三長兩短,那可該怎麼辦?這可是先帝的小兒子,真傳出去還不得讓人說皇上連唯一的幼弟都容不下嗎?這名聲可就臭了。
福臨真心覺得她想得太多了,擺擺手笑道:「皇額娘也說博果爾是朕唯一的弟弟,要是就這麼混吃等死,日後我倆有何顏面見皇考呢?」
呸,要是他這一去真的死了,你才是沒臉見太宗文皇帝了呢,跟著一塊出征的主將路什又不是什麼靠得住的人。孝莊面色泛青,正想再勸,突然一頓,起了疑心。
她也覺得讓路什當主將確實很不合適,起先還在納悶福臨是怎麼把這麼個人給扒翻出來擔當主將的。可現在孝莊看福臨怎麼勸都不肯改口的模樣,一下子就跟博果爾產生了同樣的腦洞。
——該不會是皇上這是故意把博果爾派出去,還安了個路什,就是想著借刀殺人,要是博果爾正好死在戰場上,他這個兄長要是對董鄂氏有意思,也不必讓別人傳得過於難聽?
倒也不是博果爾和孝莊心有靈犀,實在是福臨的表現太過可疑了,這個主將人選更加可疑——其實他倆都錯怪福臨了,這個人選是岳樂在推薦博果爾當副將前提出的,福臨還沒來得及思考路什當主將究竟合不合適,注意力就被「派博果爾出征的好處」給吸引過去了。
福臨把主將和副將的任命同時間發下去,不過是自己在做賊心虛的心態下,生怕別人注意到他對博果爾的任命比較看重罷了,還真沒有故意害死博果爾的心思。
不過孝莊是不會拿這個問題問他給他辯駁的機會的,她只是站起身來,輕聲道:「既然皇上心意已決,後宮不得干政,哀家不便多說。」
福臨本來以為還得耐著性子跟她扯皮良久,沒想到她這次這麼輕易就放過了自己,雖然頗覺莫名其妙,卻也巴不得她趕緊走,當即也不細問了,站起身恭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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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捨裡氏依依不捨地給他放上了好幾件自己點燈熬油親手做出來的夏衣。現在天氣已經漸漸回暖,但因不好說這一去要走多久,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得備上。
博果爾看了娜木鍾和赫捨裡氏聯手給自己準備的出行物件——光衣服就備了三箱子,哭笑不得道:「使不了這麼多,爺這次是出門打仗的,又不是出去享福的,這像什麼樣子?這些東西就算費了勁兒帶過去了,在軍營都得住帳篷,可沒地方放這麼多大件箱子。」
說完見赫捨裡氏眼睛裡還有血絲,皺眉道:「你昨天又熬夜做衣裳了?」
赫捨裡氏生怕他惱了,半是想轉移話題,半是獻寶道:「我還給爺打了個玉珮的絡子呢,您看看合不合心意,要是不喜歡這個花樣,趁著還有時間,我就另打一個。」
博果爾一愣,把腰間常戴的玉珮拿出來看了一眼,見絡子是顯得有些陳舊了,估摸著是前天自己歇在她那裡時讓她給看到了,笑道:「你倒是心細。」
赫捨裡氏欣喜非常,又怕自己手藝粗淺不得他歡心,連忙先打底道:「我針線活不好,您要是看不上眼,可千萬得跟我說,我讓丫鬟們給您重打就是。」
這害怕我為了你委屈自己?博果爾有點好笑,等真看到她掏出來的絡子後就有點笑不出來了,低頭咳嗽了一聲,直白道:「福晉可真是實在人。」
漂亮是真不漂亮,看得出赫捨裡氏是真心想打個漂亮的花樣出來,無奈手藝有限,只好先弄個簡單的框架出來,再一層層往上疊花樣。
導致打出來的絡子比尋常絡子要厚重臃腫了不少,博果爾專門拿起來顛了顛,發現還挺沉的,正想把腰帶上的玉珮解下來換上新絡子,就聽到貼身太監德九道:「爺,側福晉相見您呢。」
嘿,這側福晉也是當真有意思,每次只要找貝勒爺,從來都要挑貝勒爺進正院的時候。這要換了別人,德九才不給通報呢。
但誰讓這位側福晉是貝勒爺囑咐的需要特別對待的人之一,德九也就乾脆把這事兒報上去了。他雖然也不想得罪嫡福晉,可說到底還是貝勒爺交代的差事要緊。
赫捨裡氏微微一愣,旋即垂眸喝茶,聽到旁邊的襄貝勒道:「讓她進來吧。」他也想看看董鄂氏又想怎麼鬧?
這次董鄂氏再出現時反常地表現得萬分溫順,她臉上化了淡妝,穿著小碎花的旗袍,看著也是精心打扮過的。
她走過來柔柔地福身見禮,說起話來曼聲細語,讓人心醉神迷:「貝勒爺即將遠行,妾身特意備了薄禮,還望您笑納。」
☆、府上諸事
董鄂氏說著讓身後的小丫鬟把自己準備的禮物捧上來,小丫鬟有點害怕的模樣,捧著托盤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博果爾瞄了一眼,見上面端端正正放了個攢心梅花的絡子,看著倒是非常漂亮,比他現在拿著的赫捨裡氏打的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他似笑非笑往旁邊看了一眼,赫捨裡氏滿心的膈應,跟他的目光對上,連忙拚命地扯著嘴角笑,還衝他眨了眨眼睛。
博果爾揮了揮手:「爺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董鄂氏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已經自顧自跟赫捨裡氏說笑了,只好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又裊裊福身下去,方才款款離去。
赫捨裡氏忍不住道:「一定是昨日她連並兩個格格來我這裡請安時,我留她們坐了坐,結果讓她給看了去的。」
貝勒爺要出征遠行,這一走誰都說不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們送東西倒也是天經地義的,赫捨裡氏也沒攔著她們不讓送。
她這裡還放著兩個格格晌午時呈上來希望她轉交給博果爾的小禮物呢,繡的荷包、納的鞋底都有。赫捨裡氏剛才被董鄂氏進來打岔前還想著一併給博果爾送上呢,沒成想董鄂氏轉眼就唱了這一出。
她是真的滿心的膈應說不出來,才不信這不是董鄂氏有意在給她難堪,想把她給壓下去——能送的東西這麼多,送什麼不好還非得送絡子,她才不覺得這是兩人心有靈犀正好撞上的呢。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兩人不謀而合,董鄂氏昨天就知道兩人禮物重了,還非要把這份禮送到她面前來,這不是明著挑釁打臉是什麼?
——尤其對方打得絡子還比她的漂亮一·百·倍,這也太欺負人了!QAQ
博果爾淡定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腦門:「乖啊,你讓章嬤嬤李嬤嬤去教訓她就行,別氣壞了身子。」他說著把赫捨裡氏打得那個略丑略重的絡子放到她手裡,「別置氣了,給我換上吧。」
赫捨裡氏偷笑了一下,又急忙把上翹的嘴角給壓下去,正色道:「是,貝勒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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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半個月後就隨著大部隊啟程離京了,他剛過了湖北湖南一帶,就收到赫捨裡氏命門下奴才送來的家書,拆開來看,信上報了府上一切平安,還告知兩位格格之一的葉庫理氏查出了三個月身孕。
博果爾有點小得意,嫡長子來得快不說,第二個兒子也是個急性子。他在信中讓赫捨裡氏先把葉庫理氏的份例提成庶福晉,派兩個有經驗的嬤嬤去貼身伺候著,後續事宜等他回去再計較。
他對赫捨裡氏的品行還是願意報以信任的,再說還有娜木鍾在呢,但考慮到畢竟事關子嗣,仍然專門寫了一封信給德九,囑咐他暗中看顧著點。
再拆開德九的密信,上面也報了小格格懷孕一事,還有說側福晉自他走後就有點不安生,有一次還跟福晉提出想回娘家去看一看。
赫捨裡氏能答應就怪了,坊間傳聞董鄂氏的姦夫就是鄂碩府上的小廝,這女人一向不安於室,萬一到了鄂碩府上再生了事端,丟的是整個襄貝勒府的臉面。
所以她一口就給回絕了,見董鄂氏雖然乖乖退下了,但是看那模樣還是不肯安分。橫豎赫捨裡氏看董鄂氏不順眼——她也很清楚對方也看自己不順眼——反正她是不怕得罪董鄂氏的,想著博果爾不在,真鬧出醜聞來一府的女眷都得被拖下水,乾脆又讓章嬤嬤和李嬤嬤去看著董鄂氏。
董鄂氏是不得已只好消停了,三天後皇上竟然上門了,赫捨裡氏得到門房消息時嚇得不輕。府上沒有主事的男人,她一個年輕女眷同丈夫兄長見面也不妥當,只好拿這事兒去找太妃想法子。
娜木鍾壓根就不把福臨當回事兒,但覺得福臨這種時候找來也實在很蹊蹺,正想出去把人糊弄走呢,還在換見客衣裳的時候,就聽聞宮裡太后身體不好,派人把皇上給召回去了。
這一來一回地弄得娜木鍾和赫捨裡氏都是一頭霧水,兩人還在計較著呢,正巧葉庫理氏查出有了身孕,也就把皇上莫名來訪的事情給放下了。
德九在密信中說,太后娘娘病體沉痾,但凡太醫院數得上號的人物,連在家中輪休的都被宣入宮中為太后娘娘診治。
在這種情況下,皇上以孝治天下,下了朝處理完政務就到慈寧宮陪太后娘娘說話解悶,還親自侍奉湯藥,自然是沒心情再白龍魚服出宮探訪了。
孝莊這一手倒也玩得不是多高明,裝病能裝一個月兩個月,難道還能裝上一年兩年?博果爾倒是相信這不過是預熱,孝莊一定還留有後手。
不過這樣倒是讓博果爾明白了,孝莊果然知道福臨看上董鄂氏一事了。他想了想,細細給德九寫了回信,又叮囑他不必事事請示自己,不然這信一來一回地早就耽擱了時機了,他讓小太監要隨機應變、見機行事。
博果爾知道德九未必是不知道怎麼做,關鍵他得先拿到自己的許可後才敢自主行事,不然就算是僭越不恭了。
德九收到了回信,很為主子對自己的信任感動,他把信燒成灰後,連殘渣都一併餵了看門狗,把一應痕跡都處理乾淨後,靜靜等待時機。
董鄂氏隔了十天左右,再次按捺不住,又提出自己慣常用的筆墨紙硯用得都差不多了,想要親自去莫子軒採買。
這個理由簡直比上次那個思念父親想要回娘家一趟的理由更蠢,赫捨裡氏不可置信道:「什麼時候採買這種小事兒用得著勞煩側福晉親自去辦了?」
她都不知道董鄂氏能這樣來找她,究竟是對方太蠢只能想到這種理由,還是對方覺得她太蠢了所以會相信這種理由?
董鄂氏微微一笑,輕聲道:「福晉有所不知,文房四寶這些高雅物件都是很有講究的,得由主人親手挑選,連裁紙都得自己來呢,豈能讓那些腌臢的下等人經手?」
赫捨裡氏氣得都笑了——這人今天是來求她的,怎麼還敢擺出這樣一種態度來,這是笑話她沒格調沒修養?
她當即把手中捧著的茶盞放下,乾脆道:「側福晉既然覺得被下人沾過的東西不乾淨,那就乾脆不用了吧。也怪我,沒法體諒你的講究,你吃著下等人做的飯菜都尚能入口,怎麼偏偏上手的東西都受不了了?」
有講究沒講究又怎麼樣了,現在是她赫捨裡氏管著她董鄂氏,今天她要是被人拐彎抹角嘲諷一頓還能把董鄂氏求的事情答應下來,那她這個當家主母也不用當了。
董鄂氏不能出府,太后那邊的手段就沒法施展,他們主子爺的計謀也就得暫且擱置。德九本想著想個法子幫董鄂氏一把,聽了董鄂氏說的話就默默把心中的念頭給摁死了。
——呵呵,這次出不去還有下次,人家自己作死,他何苦為了這麼個沒腦子的花瓶再去踩嫡福晉的臉面?
赫捨裡氏「辟里啪啦」冷嘲熱諷了一通,把董鄂氏噎得說不出話來,方才覺得滿肚子的邪火褪去了。
看現在變成董鄂氏被她氣得面色發青,赫捨裡氏反而心情變好了,笑瞇瞇道:「章嬤嬤,側福晉可是咱們爺心尖上的人,但凡有什麼吃的用的缺了,大可向我來提。」
她這是在展現自己有主母的氣度,咱也不是剋扣你份例,要吃的要喝的要用的都給你,不過想出府會情郎,呵呵,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赫捨裡氏心中暗爽,面上客客氣氣地把董鄂氏送走了,一扭頭卻見貝勒爺臨走時特意交代過她的那個貼身太監德九隱蔽地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對方一看就是有事找她,她見貝勒爺身邊的奴才,要是特意避開人,難免讓人生疑。赫捨裡氏微一沉吟,等到了第二日白天,去娜木鐘房裡請安時,讓人把德九也給叫去了,她覺得貝勒爺有什麼事兒要囑咐她,肯定也不會有意瞞著太妃的。
果然德九沒有猶豫就直接把意思說了,不過他總得提供點讓人信服的理由才能讓赫捨裡氏答應冒著風險讓董鄂氏出府。
這理由也是現成的,德九道:「回稟太妃娘娘、福晉主子,主子爺老早就在打聽著鄂碩府上之事,可惜鄂碩把首尾處理得還算乾淨,主子爺打聽了許久都沒有消息,因而想著,看是不是來一招『引蛇出洞』。」
博果爾想在鄂碩府上查什麼,他當然不會說得很明白,在座的也都聽懂了,赫捨裡氏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可若是再鬧出了醜聞,該如何是好?」
她倒不是不能理解博果爾的想法,哪個男人碰上這樣的破事兒都得受不了,肯定得牟足了勁兒報復回來,那第一要務就是得先找出報復對像是誰來。
不過能理解不代表這話她不用問,畢竟董鄂氏現在歸她管,赫捨裡氏多問一句還是很有必要的,日後出了事兒也找不到她頭上。
娜木鍾想得比兒媳婦更深一點,她看人更加厲害,隱約覺得德九的話沒有都說出來,想想兒子走後這一個半月,還真是出了許多怪事,董鄂氏急著出去,同時還有人想進來呢……
她悚然一驚,許多疑點都一下子想通了,右手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又生生止住了,攔住赫捨裡氏的話頭道:「行了,既然是博果爾的意思,那就照著他的吩咐去做。」
赫捨裡氏乖巧地一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是,額娘。」
娜木鍾勉強對著她笑了一下,心頭的怒火騰騰地向上湧來——原來就因為那個賤婦,皇上才把她兒子給派出去打仗的?合著沒了博果爾,你們兩個就能姦夫淫婦一拍即合了是吧?
☆、董鄂回府
如果皇上果真看上了董鄂氏,那還真能完美解釋這兩年發生的種種古怪之事。娜木鍾又是驚,又是氣,她算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博果爾為何在發現董鄂氏對他不忠後還非要留著這個女人而不是直接下手弄死的原因了。
當著赫捨裡氏的面,她還勉強維持了好臉色,等到讓丫鬟把赫捨裡氏送走後,娜木鍾看著仍然跪在下面的德九,表情才顯露出猙獰和凶狠來。
她讓所有的人都退下,連貼身的心腹都趕了出去,方才問道:「你告訴我,博果爾是不是對姦夫是誰早就心知肚明了?」
她暫時還不知道這個小太監知道多少,所以不可能把話給說破,免得再壞了兒子的謀劃,娜木鍾只能選擇旁敲側擊,先探探他的口風。
德九也沒想到太妃能 反應這樣迅速,但主子爺臨走時倒是也說了,若是太妃娘娘猜到了,大可不必瞞著她,因道:「啟稟娘娘,主子爺一年多前就已經明瞭了,只不過……對方的身份有點棘手,所以才……」
娜木鍾閉了閉眼睛,她以往對董鄂氏還只是厭惡,現在對方已經威脅到博果爾的名聲、前途乃至性命了,她再想起董鄂氏來,簡直就是恨之入骨。
娜木鍾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算是把心頭翻滾的諸多情緒給壓了下去,低聲道:「我是不知道博果爾是如何打算的,但我相信自己的兒子。日後他但凡還有什麼吩咐,你只管放手去做,福晉那邊,我都能給你兜著。」
這種事關身家性命的事情,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娜木鍾也不贊成漏給赫捨裡氏,她甚至都有點後悔自己怎麼就把事情給想通了呢,兒子不肯告訴她,說不定也是另有考量的,她可千萬別無意中壞了博果爾的大事兒。
德九見太妃面上隱隱有懊惱之色,連忙勸道:「主子爺說了,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照常行事就是……」頓了頓也擔心娜木鍾再緊張起來矯枉過正了,特意小聲道,「主子爺還說,側福晉讓整個貝勒府蒙羞了,您和福晉若是氣不過,打她罵她,都是無妨的。」
娜木鐘點了點頭,揮手讓他退下了。
有了德九傳達了博果爾的意思,五日後傳來鄂碩福晉臥病不起的消息,董鄂氏趁機再次提出要回鄂碩府上去,赫捨裡氏裝模作樣地小小刁難了一下,便允了她的請求。
董鄂氏打著為額娘盡孝的旗號,又提出想要在鄂碩府上小住,等額娘病情好轉了再回貝勒府。這個要求就著實有點過分了,讓出嫁女回府都已經算是開恩的了,赫捨裡氏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守在門口的德九,揣度著他的神色,直接給回絕了。
董鄂氏本來謀劃著回去住上十天半個月的,這樣同安郡王私下會面還能鬆快點,若是安郡王有玉成之意,領著皇上一併出現,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可惜赫捨裡氏如此不近人情,連讓她多住幾日照顧額娘都不肯,甚至還特意囑咐了跟著去的車伕,說最晚申時就得回府。
董鄂氏無法,只好盤算如何在一個白天的時間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完——最多也就能同安郡王會面,要得見聖上恐怕不行了。
她因此特意回房換了套見客時清雅淡麗的旗袍出來,並不知道在這個間隙中,德九已經讓一隊準備好的人馬喬裝成董鄂氏的模樣出府,還拿著博果爾的手令調派了人馬來暗中護送真正的董鄂氏離府。
馬車為了隱蔽是特意繞遠路在城邊七拐八拐,轉了半天確定無人跟蹤後才緩緩駛入鄂碩府上的。董鄂氏倒是隱約覺察出來一點蹊蹺,她覺得這次回府所耗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董鄂氏自動用「一定是福晉小肚雞腸,不樂意順她的意,才特意讓人在路上多耗一點時間的」來為古怪之處解釋,很是在心中暢快鄙夷了赫捨裡氏一通,方才平心靜氣地從馬車上下來了。
鄂碩早早就聽說大女兒回來了,他有點詫異以董鄂氏在貝勒府上的地位竟然還能被獲准回府,但他不但丁點都不高興,甚至也不樂意讓董鄂氏見自己的福晉。
——他福晉跟鄂碩一樣,這一身的病可以說都是被董鄂氏的臭名聲給激出來的,去年兩口子都是大病了一場,不同的是鄂碩終究抖抖身上的土爬了起來,而他福晉重病不起,眼看著就要撒手人寰了。
鄂碩一府的名聲都被敗壞了,過兩年唯一的兒子費揚古就該議親了,可他家名聲都臭到頭了,原本看好的幾家人如今都變得口風曖昧起來。
鄂碩本人更不用說,要是襄貝勒同兩年前一樣還是個朝上的小透明,那他的處境還不至於那麼艱難,可如今襄貝勒已經明明白白成了皇上的心腹,上趕著想給他賣好的人都喜歡來踩鄂碩一腳表白忠心。
更何況家門不幸,鄂碩本人也真心覺得無顏已對,別人就算不刺他幾句,他自己都覺得沒臉見人。這樣的情況下,鄂碩肯給董鄂氏好臉色看就怪了,都沒有親自來迎接,只讓兩個門房把董鄂氏請了進去。
董鄂氏出嫁前,因為帶著丫鬟去教堂的事兒被鄂碩給知道了,就已經看盡鄂碩的臉色了,見此也沒有放在心上。
鄂碩說她額娘身體欠佳,她就不用去叨擾了,只在窗外給她額娘磕頭問安就好。他說完後還特意打量董鄂氏的神色,見她竟然對此也沒有堅持,不禁心涼了大半。
董鄂氏在府上待到晌午,就提出要帶人去莫子軒採買筆墨紙硯,彼時鄂碩 出門辦差了,她從貝勒府帶來的兩個丫鬟也都不管她,鄂碩府上其他的人是不敢跟她直接叫板,就這麼讓董鄂氏順順利利出門了。
彼時德九率先派出去的偽裝成襄貝勒府側福晉的人馬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博果爾的暗線順著車馬消失的線索往下尋找,發現能一路查到董鄂氏留在臥房裡的一封書信表示她同鄂碩府上的副管家一併私奔了。
德九把信給燒掉了,明白以後那隊人馬找不到了,鄂碩府上的副管家肯定也不會再出現了。孝莊太后估計不會預料到董鄂氏能逃過此劫再次出現,這次是藉著太后不會預料到貝勒府的人會出面保住董鄂氏,但下次可未必這麼容易了。
他想了想,還是去求見了赫捨裡氏。
董鄂氏在跟岳樂見面後匆匆回府,聽跟著自己來的下人說福晉聞聽到您額娘當真不好了,便允諾她可以在府上小住十日。
董鄂氏著實鬆了一口氣,急忙給岳樂送消息過去,岳樂回她說太后病得略有起色,他爭取看能不能請皇上過兩日出來遊玩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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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此時已經抵達了雲南境內,大軍同李定國餘部開始了正面交鋒,他一時間也沒有了心思去管京中的事非了。
主將路什果然如博果爾所想的那樣不大靠得住,他並不擅長計謀,遇事往往瞻前顧後、拿不定主意,在戰鬥最開始接連吃了幾場小規模的敗仗。
博果爾本想著自己不能把奪權一事兒做得很明顯,見路什這樣,乾脆就在暗地裡把指揮權給接了過來。
路什對此倒看不出明顯的不滿來,襄貝勒風頭正盛,又是聖上唯一的弟弟,他當時接了聖旨得知自己升任主將,而襄貝勒不過是一個副將時,都覺得很莫名其妙,還有點惶恐無措。
如今博果爾把自己架空了倒也正合他心意,一來路什自知自己不是帥才,二來也不想攔住博果爾晉陞之路免得得罪了他,三來軍中將士多是濟度帶領過的部眾,其中以鑲藍旗、鑲紅旗的部眾最多,這些人比起跟著路什吃敗仗來,都更樂意投靠博果爾。
路什見博果爾行軍佈陣上比自己要強一頭,倒是很乾脆地把手中的大半權力拱手相讓,自己不過掛一個虛名。
此行戰場擺在雲南,距離京城萬里之遙,無法事事都向皇上具折奏秉,擁有很大的自主權,博果爾就憑著小規模的戰役來練手,一步步把這批將士的忠心都籠絡到自己這兒來。
他上輩子和這輩子都苦心研讀兵書,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在靈魂狀態飄蕩的三百年內,也旁觀過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戰役,多少也算有些心得體悟。
剛開始時還有些不順手,小吃了幾次虧,而後博果爾漸漸也摸到了訣竅,勉強呈現出贏多敗少之勢。
路什本是博果爾大哥豪格的部下,自豪格去後,一直無所著落,見狀倒是起了投效之心。博果爾也有意拉攏他,雙方關係慢慢親近起來。
☆、陷入情網
福臨最近幾個月總感覺到諸事不順,他想要出宮去見見心上人,哪怕說上一兩句話,都足夠他後半生回味的了,可無奈孝莊躺在床上病得昏昏沉沉的,他這邊實在是脫不開身。
更何況就算他有了出宮的法子,就算去了博果爾府上,也是不能見到董鄂氏的。福臨為此發愁了幾天,後來實在是不想再愁了,他覺得沒準這是老天爺的意思呢,反正都陰差陽錯給錯過彼此了,就算當真見了面,又能怎樣呢?
他大得過平民百姓,大不過立法森嚴如天!想他堂堂一個皇帝,連喜歡的人也得拱手相讓,大事小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上有太后下有宗親,他這皇帝當得還有什麼意思呢?
福臨想著想著,萬般愁腸都被勾了起來,種種委屈痛苦湧上心頭,忍不住一個人在乾清宮大哭了一場,淒淒慘慘慼慼地就把這件事兒暫且放下了,強迫自己專心處理朝中大小事宜。
不過沒多久太后的病終於有所好轉——孝莊還當自己派去的人已經成功把危險扼死在襁褓之中了呢,也就順勢康復了——福臨的心情也就跟著放晴了,不再同數日前般遍佈陰霾,也有閒情逸致找幾位親近的大臣前來說話逗趣了。
他會想這段時間過得日子,還真是閒極無聊,便讓吳良輔把這段時間請見的折子挑了出來,大體翻了翻。
這一堆折子裡面,岳樂遞上來的請安折子是最多的,有時一天能遞上來兩三次。福臨想著別是有什麼正事兒需要面見,連忙讓吳良輔把人給喚來了。
岳樂面上十分平靜,看起來倒不像是有急事請見的模樣,福臨好奇地問起來他這幾天急著想見自己是為了什麼。
岳樂坦然笑道:「奴才是想著,皇上待太后娘娘至誠至孝,前些日子,怕是得跟著心情低落。奴才本想入宮勸慰皇上,幸而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安然無恙。」
這是說岳樂先前著急著遞折子是擔心他一個人待著胡想八想不好受,才想入宮來勸慰開導他,如今太后已經病癒,當然也就沒這個必要了。
福臨一向多愁善感,聽後果然十分感動,深深看了岳樂半晌,忍不住動容道:「世間一直都肯為朕真心實意著想的,也就世兄一人了,朕同你不是親兄弟,也勝似親兄弟。」
這人一情緒激動了,說話就連個譜都沒有了。岳樂自忖脖子不夠硬,實在是不敢擔這樣的話,連忙站起來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眾大臣宗親皆肯為皇上盡忠效勞,皇上的讚譽,奴才萬萬不敢當。」
福臨只是一時衝動,話說出口之後就覺得不妥當了,尤其見岳樂反映這樣打,頗覺尷尬,揮揮手讓他坐下了。
岳樂見皇上不出聲了,知道他這是有點不悅了,不過福臨脾氣一向很大,喜怒無常的模樣,他也沒多放在心上,反而用聊家常的口氣說起道:「今年冬天沒怎麼封凍,春天又暖和得早,一涼一暖的,稍不注意就能染上風寒,不單是太后娘娘鳳體欠安,好多大臣和命婦們也都告了病。」
福臨沒有多想,還當他這也是覺得剛剛氣氛不對,有意想要聊聊無關緊要的事兒來緩和氣氛呢,十分配合地問道:「哦,都有誰病了不成?」
岳樂微微一思索,緩緩道:「信郡王的福晉年前就病倒了,簡郡王自鄭親王去後一直身體欠安……」他說完後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才似乎猛然間想起來了,補充道,「奴才還聽說內大臣鄂碩的福晉病得不行了,連他們府嫁到襄貝勒府上的大姑娘都回府去了。」
福臨聽到「鄂碩」兩個字時,心頭就是劇烈一跳,當即打起了精神,等聽完他後面這一句話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後,福臨面色忽紅忽白變幻了好久,方才用極為輕柔的語氣道:「哦,就是博果爾的側福晉?」
他說完後就感覺到自己語調有異,小心翼翼地看向岳樂,見對方似乎壓根沒有覺察到自己剛才的失態,才算是放下心來。
岳樂含笑一點頭:「是啊,本來呢,鄂碩不是宗親,同奴才的交情也平平,奴才也不知道他家福晉病倒了。還是前日奴才在莫子軒——就是臣同您提過的那家賣紙筆一絕的店舖——碰到了襄貝勒側福晉,聽側福晉說,她是專門來挑選在佛前開過光的紙張來為鄂碩福晉祈福抄經,奴才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兒。」
福臨半天後才低低「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剛剛在想些什麼?岳樂肚裡發笑,面上只做不知,又東拉西扯跟他說了些有的沒的。
福臨談話的後半段一直都在晃神,岳樂跟他扯了足足有兩柱香時間,他愣是沒怎麼聽到對方在說些什麼,「嗯」「對」幾聲就給敷衍過去了。
岳樂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主動提出告辭來,福臨讓吳良輔親自把他送出宮去。讓乾清宮總管太監巴巴地干跑腿的活計,這項殊榮一般人可得不到,就算是岳樂也難得享受一次。
吳良輔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把人送走了,一回來發現皇上竟然已經換上了出宮的便服,一時間直接都傻眼了,難掩錯愕地愣了一下,才道:「皇上,您這是?」
福臨努力做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來,搖著扇子道:「朕想著,好久沒有去湯瑪法那裡聆聽他的教誨了,如今皇額娘的病已經有了起色,朕正好抽空去一趟。」
吳良輔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憑借多年伺候福臨的經驗,也已經摸透了他的脾性,連忙應和道:「是啊,皇上您真好可以讓湯大人為太后娘娘祈福呢,咱們拜過佛祖,再去求求西洋的神,準保能讓太后娘娘長命百歲呢。」
福臨笑道:「說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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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果爾安插在莫子軒的眼線把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到了德九那裡,德九聽聞皇上同側福晉在安郡王的牽橋搭線下終於碰了面,兩人還當真是一見如故,相談甚歡,甚至自此每隔三兩日就要見面一次。
日子一天天過去,側福晉同皇上打得越發火熱,德九自覺這次差事辦得還算不錯,當即寫了密信給主子爺寄去,然而算著日子回信該到了,卻仍然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過了兩天,娜木鍾把他叫去,說是襄貝勒每隔五日就要往府裡送一封的報平安的信件都已經停了兩次了,問他那裡是否有消息。
連給府上的信都停了,可見是當真出事兒了。主子爺此時生死未卜,德九已經有些慌亂了,但看娜木鍾和旁邊的赫捨裡氏比他還要驚慌一百倍的模樣,強自鎮定道:「娘娘同福晉主子不必驚慌,奴才數日前還接到了主子爺的信,不過送得比平時晚了些。想是大軍深入密林,與外界消息不通也是有的。」
赫捨裡氏眼眶通紅,忍不住看向娜木鐘,聽見太妃還算平靜道:「既然博果爾無事,那就太好了,你退下吧。」
赫捨裡氏頗為詫異她怎麼就問這麼一句就完了,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娜木鍾側頭滿帶疲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葉庫裡氏這一胎本來就不大穩當,你平時多看顧著點,等孩子平平安安落地,也得算你的一份大功呢。」
她給這事兒定了基調,赫捨裡氏滿肚子的擔憂都只得嚥了回去,強笑道:「額娘大可放心,兒臣知道了。妹妹懷這胎時胃口一直不開,人眼看著都瘦了,兒臣想著,興許是府上廚子做的飯菜不合胃口,或是脾胃不調,是不是請黃大夫來看看?」
「好孩子,你想得很周到。」娜木鍾搭在她手背上的五指冰冰涼冷得攝人,面上反而看不出絲毫擔憂焦急,對著赫捨裡氏輕輕一點頭,「太后娘娘怕是上次風寒沒有好利索,聽說今日又病倒了,我得入宮侍疾呢。」
赫捨裡氏聽出來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雖然不明白娜木鍾在同德九打什麼啞謎,她也懂事地並不追問,乖巧地送娜木鍾離開。
德九面色有些凝重,太后又在裝病了,這說明她一定已經知道了那日弄死的人並不是真正的董鄂氏,接下來她肯定要插手皇上和側福晉之間的事情了。
主子爺安危或未可知,可機會稍縱即逝,若是太后再次出手要直接害死側福晉,肯定不會像第一次時那樣疏忽大意了。
德九又等了兩天仍然沒有回音,便只好打消了得到他首肯再動手的想法,按博果爾未離京時的吩咐,著手開始準備了。
——不管主子爺是生是死,都是因為董鄂氏那個賤人才會身陷險境的,這筆賬無論如何都要討回來!
☆、玉成好事
董鄂氏穿著一襲淺粉色碎花旗袍,坐在莫子軒掌櫃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雅室中,半側著身子聘聘裊裊地斜坐在繡凳上。
她的眼眸如同蕩漾著春水一般,柔情蜜意到了極點。董鄂氏面前的小几上放著一本昨日她同皇上一併賞到一半的南朝太子蕭統所編《古詩十九首》,她光是用眼角瞄到書頁間夾著的書籤,都忍不住低頭抿唇淺笑。
這書籤可是皇上親自裁紙為她做的,上面提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是御筆,董鄂氏想到這個心頭甜得都要化了。
不過往常這個時候,皇上也該來了才是,董鄂氏等得略微有些心焦,站起身在房間裡四處轉了轉。她賞了花瓶裡插著的風信子,這花是皇上命人為她裁剪的;她撥弄了一下小桌上放著的古琴,這是皇上從私庫裡為她找出來的寶貝;她還特意走到房間裡燃著的熏香旁邊輕輕一嗅,連這香都是皇上得知她夜裡睡得不香特意命太醫配置的。
董鄂氏平時只覺得這香清新淡雅,此時想是心中念著情郎,她鼻翼微微顫動間,感覺這香味聞起來比平時多了一股甜香。
此時過道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董鄂氏急忙快步走過去迎接,不等對方叩門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門,一抬頭卻發現竟然是岳樂。
董鄂氏連忙把滿心的激動給壓下去,柔柔福身笑道:「見過安郡王。」岳樂是她的大恩人,董鄂氏見不到福臨雖然略有些失望,見了他卻還算欣喜。
岳樂明顯不想讓皇上知道他是故意把她給舉薦給皇上的,董鄂氏第一次同福臨在莫子軒見面時,不見岳樂陪同左右,就隱約猜到了,自此在福臨面前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岳樂此人,還是福臨陷入同她的熱戀後,把岳樂帶來三人一併見了幾面。
董鄂氏其後每次見面都是同福臨一起的,她還沒找到機會向岳樂道謝,此時含笑道:「妾身此生難報王爺大恩大德,還請王爺受妾身一拜。」
岳樂此時哪敢受她一禮啊,連道不敢,雙手把人扶了起來。他是幫了董鄂氏不假,卻也隱隱有些說不出的後悔——單看董鄂氏在自己親額娘病得起不了身時,不僅有心情同皇上談情說愛,甚至還穿著淡粉色的衣衫,可見這女人天性有多麼涼薄。
岳樂越發感覺到對方能記仇卻未必會記恩,可惜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既然皇上都已經被她迷得暈頭轉向了,岳樂明白自己日後所能做的就只有順著董鄂氏來捧她。
董鄂氏被岳樂撫著肩膀撐了起來,便也沒有再強要行禮——她也覺得以岳樂的身份,還當不得自己如此大禮——順勢直起了身子。
岳樂心頭對她這般輕視自己感到有些氣結,先請董鄂氏坐下。兩人面對面坐著,更襯得對方膚白如玉,面澤瑩光,當真是舉世罕見的大美人。
岳樂看得有些目眩神迷,低頭咳嗽了一聲,方道:「太后娘娘玉體欠安,皇上回去侍疾盡孝了,怕是這幾日都脫不開身了。」
董鄂氏的笑臉有點垮,把脖頸垂了下去,輕聲道:「皇上侍奉娘娘,妾身無法陪在太后床前為皇上排憂解難,自不敢再為皇上添亂。」
她說著從桌邊拿出一件打成攥心梅花花樣的絡子來,遞給岳樂道:「此乃妾身專為皇上打的玉珮絡子,可惜無福親手呈獻給萬歲,還要煩勞王爺轉交給皇上。」
董鄂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她想送福臨定情信物,可思來想去,都覺得還是送絡子好。她甚至因為某種無法喻之於口的執念,把絡子也打成了曾經有意跟赫捨裡氏較勁才送給博果爾的攢心梅花形。
——博果爾那種粗人不懂得欣賞甚至不稀罕她的手藝,董鄂氏如今都能故作淡然地表示無所謂了——她已經找到了一個會珍惜她、欣賞她、呵護她的好男人,一個小小的貝勒算什麼,皇上才是天下至尊。
董鄂氏想著福臨,面上一陣紅潮湧來,一時間有些迷醉,抬頭看向岳樂時,也覺得心頭劇烈一跳。她還來不及細思自己今日是否有些反常,就看到岳樂把絡子給接了過去。
岳樂心知她這是擔心福臨在宮中不出來這幾日把她給忘到腦後了,想著乾脆就賣董鄂氏一個人情吧,看了看四周,把聲音壓得極低:「你大可放心,皇上對你的真心,尤勝手之情足,他為了你連唯一的弟弟都能捨棄,當真是愛你入骨。」
董鄂氏一聽,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博果爾,又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的樣子,禁不住前傾了身子,低聲道:「王爺這話作何解?」
兩人本就坐在相鄰的椅凳上,此時董鄂氏一往前趴,就靠得極近了,岳樂被她幽幽的體香一衝,禁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只覺一片飄飄然,回味了好一會兒方才道:「襄貝勒……在雲南,怕是回不來了……」
「你說什麼?!」董鄂氏心頭劇烈一跳,幾乎要從凳子上跳起來了。她一時間心亂如麻,六神無主,聲音尖利刺耳。
岳樂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驚慌道:「你、你叫什麼啊?」這女人當真是爛泥扶不上牆,平時看著心機深,怎麼到了關鍵時候膽子這麼小?
他又急又氣,撩開董鄂氏先去窗邊看看,見四下無人,才又走了回來,強忍著怒氣道:「此事非同小可,皇上為了你才冒這麼大的風險和損失忍痛下手,要是讓第二個人聽到了,皇上的名聲就全完了!」
董鄂氏雙眼圓睜,一時間還沒有回過味來,愣了好一會兒,才抖著身子顫聲道:「貝勒爺……」稱呼一出口她才覺得不妥,為了劃清界限,連忙改口道,「襄貝勒他真的……真的死了?」
「死不死的,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消息讓皇上給壓住了,沒有援軍,各項補給都斷了,主將路什戰死。李定國身經百戰,難道還能讓帶著不足三萬兵士的毛頭小子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脫出來?」岳樂說起來還帶著幾分得意,他深覺這功勞可得算到他的頭上。
博果爾離京也已經有大半年了,這半年來,董鄂氏拚命跟皇上刷感情,岳樂也沒閒著啊,他拚命在福臨耳邊說博果爾的壞話。
當然,岳樂沒把事情做得太明顯了,他還得維持自己的形象呢,可誰讓博果爾竟然敢同皇上搶女人?皇上同董鄂氏越蜜裡調油,心中就越恨博果爾。
岳樂想起來還覺得好笑,福臨耳根子軟是從小就有的毛病,這人嚷嚷著要把全天下的事兒都由他做主,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多少主見。
天長日久,董鄂氏出一份力,他又出一份力,福臨看博果爾就越來越礙眼。等到了該給部隊補給之時,岳樂趁機把自己想出來的主意給說了。
福臨當時聽後勃然大怒,二話不說就把他給趕出來了。岳樂見對方絲毫不懲罰自己,就已經摸準了他的意思,尤其第二天皇上還下令把補給一事交由他做,岳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旦補給跟不上,簡直就是掐死了軍隊的命脈。再者說,這事兒也很好下手,雲南那邊深山密林多不勝數,行軍打仗又得注意隱蔽,雙方要接上頭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岳樂略施一手段,把路什和博果爾送來的加急信報中提到的位置稍稍改動一二,輸送補給的隊伍和大部隊就給錯開了。福臨知道後重重斥責了他一頓,命人斬了負責輸送補給的統領,這事兒就這麼揭過去了。
岳樂當然不會把詳細過程說給董鄂氏聽,對方只要知道是自己幫了她大忙就好了,然而他說完後等了半晌,都不見董鄂氏接話,一抬頭見對方臉色慘白,不由得道:「你這是怎麼了,橫豎不過就是一個小貝勒,為國捐軀的郡王親王多得是,輪到他為皇上而死,那也是皇上看得起他。」
董鄂氏本來覺得渾身發涼,冰寒刺骨,聽了這句話一下子就回過神來了,仿若一瞬間找回了主心骨,牽起嘴角輕輕笑道:「王爺說得極是。」
如果她沒有同皇上傾心相許、心心相印的話,也許此次博果爾就不會死了——可這事兒難道還能怪到她頭上嗎?是博果爾不肯把她放在心上,她當然有權利去尋找真愛了。
董鄂氏還覺得自己有本事呢,找真愛能找到皇上頭上,現在是皇上覺得她留在貝勒府貝勒府太受委屈了,才自發地為她出頭的。
——如果非要說她在這件事中有錯,那錯也錯在她沒能提前知道皇上要對博果爾下手,不然她一定會勸皇上高抬貴手放博果爾一條生路的。
董鄂氏這樣一想,感到心頭好受多了,她情緒一放鬆下來,就感覺渾身燥熱。尤其岳樂身上濃重的男子氣息攜著一股甜香味還順著鼻孔鑽進來,她此時才驚覺自己同岳樂靠得太近了。
董鄂氏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岳樂的臉龐近在眼前,對方看著她還笑著輕聲道:「你身上真香。」
岳樂說完,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董鄂氏的手心。
董鄂氏這半年來雖然同福臨蜜裡調油,雙方卻都用禮教大防來約束自己。福臨固然自詡正人君子,他覺得自己愛的是董鄂氏美好純潔的心靈和滿腹才氣才情。董鄂氏也擔心若是讓對方太輕易得手,再被福臨給丟到腦後了,也一味吊著他。
此時她同岳樂四目相對,只覺渾身酥麻,眼波流轉橫他一眼,怯怯又暗含期待地閉上了雙眼。
岳樂見她眼睫微顫的害羞模樣,心頭一熱,低頭吻了上去。
☆、雙雙入甕
董鄂氏近乎木然地看著前方,昨日她滿心的宏圖規劃、志得意滿全都不見了蹤影,她現在張張嘴,卻發現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岳樂的感覺也不比她好多少,甚至更加糟糕些,兩人面面相覷看了彼此良久,他才鼓起點說話的勇氣來:「你……你沒事兒吧?」
看董鄂氏的模樣,都有一頭撞死的心了,岳樂覺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她幾句,萬一人真的就這麼自殺了,皇上肯定得讓人來驗屍確定死因,而董鄂氏這一身的痕跡被人看到可就糟糕了。
董鄂氏聽了也不說話,只是低頭一聲不響地流淚。她固然哭起來梨花帶雨、惹人心憐,可岳樂可沒有一點心動的意思——他現在都快要急死了,連忙道:「昨天……昨天是我鬼迷了心竅,對不住你……可咱們也是被人給陷害了,你得打起精神來,要真就這麼死了,豈不是更稱了那幫人的意?」
他今天早上是被董鄂氏的尖叫聲給嚇醒的,岳樂從床上坐起來,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之後,一顆心也是直直沉了下去,通體冰寒。
要是時間往前推兩年,岳樂對董鄂氏還真有點傾慕之意,可如今董鄂氏跟福臨好上了不說,他也已經弄清楚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了,他怎麼可能還會跟她牽扯上?
尤其岳樂看著床褥,反應過來董鄂氏還是完璧之身時,感覺就更糟糕了——要是董鄂氏早跟博果爾或者福臨圓了房,那他勸董鄂氏幾句,再嚇唬嚇唬她,說不定就能把這事兒給揭過去,偏偏董鄂氏還是處子,他現在就跟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
岳樂忍著心頭的惱怒,專心思索如何把董鄂氏給勸得跟自己一塊把昨天的事兒當做永遠的秘密,沒想到董鄂氏聽了他的話反而掙扎著坐了起來。
董鄂氏滿臉清淚,眼底像是蘊了寒冰,她拼盡全力捏住岳樂的手臂,咬著後牙槽道:「你說……我們是被人陷害的?」
岳樂畢竟是個男人,在外面經歷的風浪多了,稍一回想就知道不對,見董鄂氏似乎打起精神來了,連忙道:「對,一定是的,不然我對你雖有傾慕之心,卻不敢有絲毫不敬,昨日怎麼會……」
董鄂氏只覺不堪回首,把他後半截話給堵住了,打斷道:「我聞著昨日香爐的味道透出一股甜香來,若是有人動手腳,八成就是在那了。」
岳樂起身想把香爐裡面殘餘的香灰給收緊荷包,找個懂行的人看看呢,探頭一看,卻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
香爐放在窗邊,這說明昨日有人在他和董鄂氏睡下後,有人推開窗子,把香灰都給處理掉了。岳樂懷疑這個香爐可能都是新換上的,舊的那個可能被人給砸爛了。
他怔了一會兒,沉著臉扭回頭來:「你同皇上在莫子軒相會一事,除了我,可還有人知曉?」
其實福臨天天往莫子軒跑,跟著一塊跑的還有襄貝勒的側福晉,京城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已經知道了消息,這一個月以來各種流言都不少,好多人都等著看笑話呢。
知道董鄂氏這個時辰應該在莫子軒的人也有很多,說不定就是哪個想要一舉把他踩死的宗親干的,岳樂很明白他在議政會的仇人可著實不少,第一個該懷疑的就是濟度了。
不過他懷疑歸懷疑,這話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要是讓董鄂氏知道他們被設計是岳樂的緣故,那這盤棋就得下死了,岳樂必須要讓董鄂氏覺得,人是朝著她來的,自己是被她牽連的。
先把人嚇住,只有董鄂氏必須要依靠他乖乖聽他的話,事情才能多少有點轉機了。岳樂把這個新的香爐抱了過去,正色道:「痕跡都已經被人給清理了,來人手腳非常乾淨。」
董鄂氏輕輕吸了一口氣,顫聲道:「那……那到底會是誰,竟然用這樣陰狠的手段來對待我們?」她說完後猛然間渾身一顫,滿帶哭聲道,「會不會,會不會是博果爾?他死後看到我和……和皇上……所以才要這樣懲罰我?」這句話說完後她就埋頭哭得聲阻氣噎,差點昏死過去。
岳樂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她提起博果爾來會反應比失了身還大,見她都哭得兩眼翻白了,顧不得避諱,上前抱住她的頭用力掐人中穴,又從桌子上把昨夜的殘茶取來潑到她的臉上。
好一通揉搓後,董鄂氏才幽幽轉醒,她的眼淚還在一滴滴往下砸,木然地聽著岳樂狠狠道:「人都已經死了,哪裡還能有鬼魂回來報仇?我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怎麼也沒被對方的鬼魂纏住?」
董鄂氏抽噎道:「那怎麼……怎麼一樣?博果爾……博果爾他是冤死的……他是被你們害死的!」
她昨日自覺美好前途唾手可得時,聽到博果爾的死訊,只是稍一難受就放下了,現在感覺入宮無望,後半輩子都被岳樂給毀了後,她再想起博果爾的死來,就莫名感覺心如刀絞,只想追著他一起去地下。
岳樂急忙又去捂她的嘴,頗為後悔自己昨天怎麼就把這事兒跟她說了呢?要不是為了這事兒耽擱了時間沒有早早走,他們也睡不到一張床上去啊?
他怕董鄂氏哭得太大聲吵嚷出去了,乾脆也不鬆開手了,摀住她的嘴低聲道:「你別鬧了,不可能是博果爾的鬼魂,我已經猜到是誰了,不敢說出來,怕嚇到你罷了!」
董鄂氏雙眼睜得滾圓,一眨不眨地瞪著他,那目光中滿含了怨怒與憤恨。岳樂被她看得心頭發慌,強忍著繼續說道:「你想想,除了博果爾,還有一個人,絕對不想看到你入宮的。」
董鄂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從喉嚨中暴出一聲尖叫來,她拚命掙脫了岳樂的手,喘著氣道:「太后——難道是太后?」
還別說,這個想法還真是跟他接上了。岳樂一開始覺得這是有宗親在陷害自己,後來越想越覺得孝莊的嫌疑更大才對,那些宗親——哪怕是濟度,理當都沒有這樣膽大包天。
更何況這事兒萬一漏給皇上了,難道皇上查到是有人暗地裡下手後,不會雷霆震怒,把陷害他和董鄂氏的人也給嚴辦了嗎?
宗親們討厭他的是有的,但也不會採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冒這樣大的風險。倒是孝莊太后,就算被皇上查出來了,也是不怕皇上對她怎麼樣的。
岳樂看著董鄂氏慘白的俏臉,歎息道:「不瞞你說,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同你的事情,其實早就傳開了……」
董鄂氏連忙道:「我同皇上是真心愛戀的,又礙不到他們什麼事,皇上和我都樂意,博果爾又死了,我們沒有對不起世上所有的人!」
——呵呵,瞧這話說的,要不是你們,博果爾又怎麼會死?岳樂都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句她還真會推卸責任,口中贊同道:「說得一點都不錯啊,可惜那些俗人哪懂得你跟皇上發乎於情止乎於理的風尚呢,說閒話的多了,傳得頗為難聽……怕是,太后娘娘已經聽到了風聲,不然也不會驟然間大病一場……」
他不好說孝莊裝病就是為了把福臨給拘束住,便用暗示讓董鄂氏明白了這個意思,再次強調事情的嚴重性:「太后娘娘必是不樂意看到皇上的名聲受損……」
岳樂說到這裡歎息了一聲,滿臉敬佩道:「娘娘同皇上情真意摯,實乃天下母子之典範。」
——太后不樂意出面阻攔,免得傷了同皇上的母子情分,所以只能從你這方面做手腳,設計陷害了你我。
太后這個暗中下黑手的仇敵實在是讓她生不起對抗的心思來,她怎麼就得罪了這麼一尊大佛呢?董鄂氏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衝到頭頂,整個人抖如篩糠。
她正作六神無主狀,聽到岳樂狀似無意道:「京中都知襄貝勒對你情深意重,親自向皇上把你討要過去的,想必平時對你也是深為愛重吧?」
董鄂氏聽這話頗為刺耳,扭頭看岳樂滿臉深意,頓了頓方才明白過來——對方這是睡了她不想認,讓她大可以就此推給博果爾。
——她在貝勒府當了兩年的側福晉,都知道襄貝勒跟嫡福晉關係好,可一開始嫡福晉可還沒有入門呢,說她早就不是完璧了,不相信的人應該不多吧?
不管怎麼說,她設想中同戀人完美的洞房花燭夜總是就這麼被毀掉了。董鄂氏有點恨岳樂,她更恨的是孝莊,對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對方毀了她一輩子,她一定要千倍百倍地報復回來,她要徹底搶走皇帝的心,讓太后後悔今日所作所為!董鄂氏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用力捏緊,好生養著的五根水蔥似的指甲有三根齊根折斷了。
都說十指連心,她的手指頭尖上全都是血,董鄂氏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盯著岳樂恍惚笑道:「是啊,貝勒爺對我疼愛有加。」
岳樂見她好歹是接受了這種說法,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匆匆起身道:「我得先走一步了,外面守著的人你都不用擔心,我會把首尾處理好的。」
如果這事兒當真是太后做的,她後續肯定還得有許多手段,最起碼也得讓皇上知道董鄂氏已經失身了。岳樂可不覺得留給他和董鄂氏的時間還很多,他得費大功夫查清自己被坑的始末才是,絕不能再被動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