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真的是在祈願嗎?那表情嚴肅得根本就像是在跟什麼人生氣。
鴉羽色劉海下的那雙鳳眸定定落在少女臉上,一向很少對無聊瑣事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一顧的雲雀恭彌,罕見的對她到底許下了什麼願望產生了一絲好奇心。不由自主的,原本就不錯的聽覺似乎更敏銳。
談不上偷聽,卻有各種聲音透過秋日里的風源源不斷地傳入他耳中。
好像聽到三三兩兩的人走動的腳步聲,他們像離他幾步之外那個扎著雙馬尾的小動物一樣擊掌兩聲,雙手合十。祈禱著考試順利、身體健康、職務晉升、愛情圓滿……忽然,在這無數單薄空幻的聲音裡,有一個音色,明明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響起——
“我想了一下,還是不能太貪心。所以,神明啊,我只許一個願望。請保佑綾崎元氣和雲雀恭彌一直在一起。吶,恭彌,就是站在我身邊不遠處的那個少年。黑頭髮,丹鳳眼,長得很好看的,千萬不要認錯人哦。”
……
等綾崎元氣睜開眼睛的時候,祈願時肅穆苦悶的表情已然一掃而空,精緻小巧的面龐浮現出極其滿足的神色。
“恭彌,我已經許好願了,現在去抽籤吧,可以拿來當護身符用。”
精神滿滿的開口,元氣看向不遠處的簽詩販賣處。不等雲雀恭彌點頭,她就迫不及待的朝那個方向跑去,然而,大概是步子太急,踩在階梯上的腳瞬間踏空——
“哎!”
淺綠色的大眼睛徬徨地睜大,不過,以為自己鐵定會摔倒的元氣手上忽然多了一份力道。回過神來站穩,才發現是雲雀恭彌眼疾手快的出手拉住了她。
“綾崎元氣,你連走路都不會了嗎?”
語氣像是責怪,又像是嘲諷,可少女紅著臉頰抬眸一看,他那雙清明的鳳眸裡卻化著淡淡的溫和笑意。
“這只是意外啦,”意識到手還握在一起,元氣臉上的溫度迅速升高,“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恭彌。”
察覺到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那隻小手柔軟卻微微發涼,雲雀恭彌有些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幾分力道。看到元氣霎時變得更加紅的臉頰,他心里莫名地浮起滿足的感覺。
儘管不屑於承認,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緊張。不過,就這樣牽著她的感覺又不壞,讓他不想立刻放手。
“那個……恭彌,陪我去抽籤吧?”
害羞的垂下眼簾,好像是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似的,元氣輕輕說道。
想到這只草食動物就是因為抽籤險些摔倒的,有些戲謔的睨了她一眼,雲雀恭彌倒也跟她一起向簽詩販走去。依舊是手牽著手。
販賣處放著一個長方形的巨大木質箱子,有巫女打扮的人在那裡負責搖晃箱子。和祈願時一樣,雲雀恭彌還是在一旁看著,並沒有參與其中的打算。撿起從箱子裡掉出來的小木棒,元氣便依照寫在棒子上的號碼去領取相對應的簽詩。
“誒……居然抽到了大凶……”
打開籤的剎那,元氣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拿著籤條的手都有些僵硬了。側目掃了表情失落的她一眼,雲雀恭彌不咸不淡的開口。
“哇哦,草食動物,你居然會相信這種東西嗎?給我無視。”
怔怔盯著手中的簽,沉默了半晌後,元氣卻神情堅決的搖頭,緊接著,她挺直腰板就要向剛剛抽籤的地方走去。
“不行!我還要再抽一次!”
雖然很想開口奚落她幼稚的舉動,打量著眼前的雙馬尾少女鼓起臉頰的樣子,雲雀恭彌卻破天荒的沒說話。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證明,他應該阻止她的。
“怎、怎麼這樣……為什麼連續抽到的全是大凶……”
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中七八張清一色寫著“大凶”的籤紙,綾崎元氣露出快要哭了的表情。偏偏就在這種時候,一旁還傳來愉快的笑語聲——
“大吉!”
“我也是!”
“如果是大吉也就代表著剛才的祈願可以實現呢,萬歲!”
肩膀猛地一顫,幾乎在一瞬間,元氣淺綠色的眸子就要湧出淚水。也就是在聽到陌生人那句話時,雲雀恭彌立刻理解了元氣為什麼那麼想抽到好籤的心情。
居然會相信這種騙小孩的把戲……真是笨蛋。
儘管對所謂的神明和神社持否定態度,然而,看了一眼面前垂下眉毛,臉上浮現哀傷表情的少女,思索了片刻,雲雀恭彌抬腳走向抽籤販賣處。過了一會兒,元氣眼前就多了一張寫著“大吉”的簽,皺巴巴的,好像被人用力拉扯過似的。
抿緊嘴巴的少女抬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將簽子遞向自己的雲雀恭彌,她先是浮現出驚訝的神色,但很快又低下頭去,喃喃道:
“就算給我也沒有意義,因為這是代表恭彌祈願實現的籤條,不是我許的那個願——”
“有差別麼?”
風輕雲淡的打斷了她,雲雀恭彌看向她的眼睛,淡淡道:“我和你一樣,草食動物。”
——我的願望,和你一樣。
——更重要的是,根本不需要拜託這種裝神弄鬼的神社,它也一定能夠實現。
☆、第84章Side.83
倘若舉頭三尺真的有神明存在……好吧,就是那個無節操的K,他此刻肯定正一邊吃著爆米花欣賞著綾崎元氣呆愣的模樣,一邊捧腹大笑。
當然了,元氣本人是笑不出來的。別說是笑,就連眨眼睛和呼吸這樣再正常不過的小動作,都因為突然遭遇了眼前這始料未及、完全超出少女心理承受範圍內的情況而變得多餘起來。
平心而論,能與【絕對選項】抗爭至今還保持著一顆樂觀向上的赤子之心,綾崎元氣確實算得上一個相當了不起的好姑娘。但是,這不代表經受過各種摧殘歷練的她擁有大條到可以任五輛卡車並駕齊驅也不覺擁堵的強韌神經,能夠從容淡定的應對憑空出現在一個有男人正在洗澡的浴室中,並且這個男人還是她所喜歡的那個人十年後的版本。
頭頂上方的浴室燈光通透明亮,日式的寬敞浴缸中有裊裊水汽蒸騰。被元氣以“恭先生”來稱謂的黑髮青年手臂搭著浴缸外延靠坐著,瓷白精健的身子沉在晃悠悠的水面下,彷彿大師雕鑿出的完美藝術品。
連抱怨一句“我定位的穿越落腳點明明是雲雀宅而不是雲雀宅的浴室啊豈可修!”的閒餘心情都沒有,握著原本為了以備不時之需用來防身的傘,綾崎元氣就像石化一般渾身僵硬的站在浴缸邊,臉頰滾燙,目光呆滯,而就在水中十年後的雲雀恭彌面無表情的緩緩抬眸,用那雙清冷似乎醞釀著怒意的一雙鳳眼看向她時,元氣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停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滿腦子有無數個亂七八糟又毫不相干的想法湧現遊竄,從“完了鐵定要被咬殺了”到“男人怎麼可以這麼白”,從“還沒見過恭彌洗澡時的樣子”到“這簡直就是瘋狂的少女漫畫”,甚至連電視上恐怖的爆炸場面和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登月的特寫也一晃而過……然而,就在短暫的幾秒鐘後,這些想法都被某個許久未現身以至於快被元氣所忽略的惱人聲波給蓋過去了——
【請選擇:A.請把發漲發熱的頭部浸在浴缸裡。B.請把發漲發熱的頭部浸在馬桶裡。C.向恭先生吹個口哨,告訴他其實他不穿衣服的時候更帥。】
……這麼久沒發作,【絕對選項】有必要第一發就這麼猛烈麼,好歹給她一些緩沖和適應的時間吧?!
少女精緻小巧的面龐毫無懸念的呈現出比便秘時好看不了多少苦逼表情,但和原先的每一次相同,無視她本人意志的【絕對選項】壓根就不打算給她做過多考慮的機會。下一秒,催促選擇答案的頭痛便席捲而來,那猶如被機器碾壓而過的強烈不適感險些令綾崎元氣抱著頭蹲下來。
如果在場的人是和自己同一時代的雲雀恭彌,元氣肯定會毫無難色的選擇A或者C,甚至在完成了選項之後還會膽大包天的藉機對傲嬌屬性的委員長進行一番恰到好處的“調戲”。可這種“如果”是不存在的,面前的青年雖然也是雲雀恭彌,但他卻只能是“恭先生”,而不是“恭彌”,儘管元氣也很難解釋這種感覺,可在她看來他們就是不相同的。
於是,詭異的省略了以往在做選擇時的那份掙扎和糾結情緒,以尷尬又夾雜著幾分後怕的眼神和麵前只可以用來崇拜和尊敬的恭先生對視了幾秒後,綾崎元氣默默在心裡選擇了B項,隨即深吸一口氣,帶著視死如歸的凜然豪氣轉身,向幾步之外的馬桶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像恭先生這麼講究的人肯定很注意衛生,所以,就算是他家的馬桶或許也比有些人家的流理台或者盥洗池乾淨!
做著如上的自我安慰,立在潔白閃亮馬桶旁邊的雙馬尾少女屏住呼吸,然後,就在她彎下腰一頭栽進去的前一秒鐘,領口忽然一緊,帶著幾分強勢的拉力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草食動物,別蠢了。”
清冷磁性的青年嗓音低低的響起,滴水不漏的傳入因剛剛那毫無預兆的一股後勁而頭腦發昏的元氣的耳中。然後,她一轉頭,淺綠色的眸子立刻對上一雙居高臨下睨向她的墨藍色鳳眸。
方才還在浴缸中的雲雀恭彌不知何時已然從水里走出來,由於時間緊迫而沒能擦乾的身體濡濕了隨意披在他身上的墨色浴衣,更襯出他青年男子那結實精幹的線條。此刻,他就站在元氣身後,伸出一隻手提著她的後領,清俊的面孔漠然地斂著,看不出太多情緒。
“誒?恭、恭先生……”
沒想到十年後的雲雀恭彌會從浴缸裡出來,更沒想到他會上前拉住自己,比起正常少女在看到眼前令人噴鼻血的圖景時該有的臉紅心跳,元氣的第一反應卻是驚訝。緊接著,望著渾身不住淌水的黑髮青年,頭痛欲裂的她猛然意識到,她可以不用鑽馬桶而是改選A項來完成了,因為恭先生已經出浴了!
皺巴巴的小臉忽然多了一抹感恩和慶幸的神色,目光在雲雀恭彌的臉上定格了一瞬,元氣偏頭朝冒著蒸騰水汽的浴缸望過去,然後,還不等她努力張開嘴拜託恭先生鬆手讓她去完成A選項“將頭浸在浴缸裡”這一任務時,眼前一晃的同時,有道冷漠的命令沉沉的傳入耳畔。
“給我憋氣。”
也許是那語氣聽起來過於霸道,縱使綾崎元氣第一時間未能領會他這句話的意義何在,本能使然,她也乖乖的屏住了呼吸。隨即,元氣只覺得她的上半身被人以不輕不重的力道向下一壓,溫熱到能讓皮膚上的毛孔柔軟舒展開來的水頓時迎面湧來,浸沒了她的腦袋。
侵襲著少女那天旋地轉的頭痛潮水般無聲褪去,而就像是精準的計算過似的,又是一道稱不上溫柔也斷然不能用粗魯形容的力量,及時將綾崎元氣從浴缸裡拽了起來。
還是提著單手提著她的後衣領,還是十年後的雲雀恭彌,還是那張英俊逼人的面孔,面無表情,沉靜到近乎冷漠。
沒有開口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其他選項是什麼,已然從頭疼中解脫的綾崎元氣,智商也終於有良心的跟上了。想到就連十年後的綱吉大哥哥都清楚她身上【絕對選項】的事情,恭先生自然也會知道,而通過她的表情神態推測出別的選項是什麼,對敏銳的他來說也不是難事。畢竟,和他同一時空的那個未來版元氣一直都跟在他身邊,哪怕……只是以一個部下的身份。
不知是想到了未來自己的死亡,還是未來的那個自己無果而無望的一生愛慕,幾分鐘前因出現在浴室這種尷尬場地而充溢在元氣心裡的窘然情緒中驀地多出幾分異常尖銳明了的酸澀感。
果然,他和恭彌是不一樣的……所以,如此漠然,不能有所逾越。
努力平復了一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就在低伏下眼簾似乎是不知道該往哪裡看的元氣打算先向站在面前的青年道一聲謝時,視野中被淌下的水沾濕了些許的墨色衣料忽然不見。而當她抬起頭才發現,青年版雲雀恭彌已然推開了門扉走出浴室,黃昏時分暖金色的夕照斜斜地浸染院落,他挺拔的暗色背影穩步行走在木質的走廊上,遠遠看過去孤高到有些寂寥。
隨後,當那個身影即將融入一片模糊的光裡時,微微有些發楞的少女耳邊冷不丁有聲音響過。簡短的音節,冷淡的調子,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
“綾崎元氣,跟上。”
***
木質的天花板、和紙拉門、榻榻米、淡紫色的窗簾,還有幾乎佔據了一整堵牆、被捲軸塞得滿滿噹噹的巨大落地書櫃。無聲的跟在雲雀恭彌身後,幾分鐘後,元氣就被領進了這樣一間和風佈置的屋子。
“換好衣服去茶室,給你五分鐘。”
言簡意賅的下達了指令,還不等元氣開口問一句這是什麼地方,雲雀恭彌就果決的轉身離開。也就是聽到他這句話,一直都沉浸在略微緊張又莫名傷感心情中的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
由於剛才將整個腦袋浸在浴缸裡,綾崎元氣蓬鬆柔軟的淺棕色頭髮完全濕透貼在頭皮不說,上衣也被從粘連成股的髮梢滴淌下來的水打濕了大片,裡面的衣物若隱若現。
難怪隱隱約約覺得恭先生離開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原來是這麼個原因……臉頰微微一紅,元氣趕忙快步向房間角落的衣櫃走去,然而,當她隨手打開櫃門想要看看裡面有沒有尺碼差不多可供她換掉的衣物時,注意力卻被余光裡飛快掠過的一抹淡綠色的熒光所吸引。
綾崎元氣偏頭望過去,就在塞滿捲軸的書櫃第二層,確實有螢火蟲般的瑩瑩光芒明滅閃動,似乎是在召喚她過去。雖然也覺得有些奇怪,可當那瑩瑩光亮映入瞳孔的瞬間,元氣心底竟莫名升起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甚至從她自己的心裡也傳出了呼喚的聲音。
神色一怔,定睛審視著整齊堆放在書櫃裡的捲軸,少女猛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會使用忍術的人恐怕也只有十年後的自己,或許,這間屋子的主人其實就是十年後的綾崎元氣?
推導出這種可能性的元氣快步向書櫃走去,每邁進一步,親切熟悉的感覺就越發強烈,而當她面對著書櫃站好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站立書櫃前的元氣如同一把得意開啟寶箱的鑰匙,因為她的存在,原本看起來尋常無奇的捲軸宛如被賦予了生命,簾子般從中央至兩邊掀卷打開後,呈現在少女眼前的是一張精緻氣派的紅木書桌,而書桌上,則是整整齊齊的擺放著諸如日記本、首飾盒、錄音筆、DV攝像機這樣的小物件。
不難猜想,如果這間屋子的主人就是十年後的元氣,用心的以這樣的機關隱藏起來的東西一定是對她來講非常重要的。所以,如果不是她“本人”,其他人別說是去碰這些東西了,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發現他們的存在。反之,既然她能看到這些東西,也就是說,十年後的元氣對她並未設防。
清麗的淺綠色眸子裡掠過一抹了然的神色,元氣朝前邁了一步。低頭再度將書桌上的東西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她伸手拿起一個小巧精緻的暗紫色絲絨盒子。
本是好奇心趨勢之下的隨意動作,然而,就當綾崎元氣看清盒子中猶如鴿子蛋那般誇張大小的女式鑽石戒指時,某種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感覺迅速湧上胸口,竟令猝不及防的她抬手摀住了嘴巴。與此同時,封存在記憶中的某個簡短的小對話在耳邊復甦迴響——
【其實我不喜歡這種款式的……追女孩子也要講究技巧,如果委員長哪天送我一個帶著閃亮亮鑽石的戒指我再勉強收下好了。對了,鑽石一定要鴿子蛋那麼大的,否則我不會收的。】
【……咬殺!】
如果沒記錯,對話的地點是一片狼藉卻仍舊明亮而溫暖的接待室裡,如果沒記錯,那是她和白蘭決戰前三天發生的事,如果沒記錯,那個時候,口無遮攔說出那句話的她,真正意識到原來她已經喜歡上了雲雀恭彌。
綾崎元氣並不知道時間的法則究竟是怎樣的,她也不清楚那個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十年後元氣是否走過了和她同樣的人生軌跡,保留著同樣的與他有關的珍貴記憶。但是,當她看到這枚戒指的第一眼,某種近乎偏執的本能告訴她,送給十年後元氣這枚戒指的人,一定會是恭先生。
倘若真是如此……剎那間,元氣好像突然懂了恭先生對待她那異常淡漠的態度緣何而來。
或許,並不是他真的就那樣冷漠,刻意的疏遠和距離感只是為了不讓強大的自己有機會傷感。畢竟,十年後的元氣已經不在了,而她這個十年前的存在,即便像是一種安慰,實則只會令恭先生更難受吧?觸景都易生情,更別說,看到擁有過共同回憶的相同面孔了……
是這樣麼?並不是他口中不值得一提的笨蛋部下,其實這才是真相?
一時間,心跳如擂鼓,抿緊了嘴巴,綾崎元氣小心翼翼的將戒指放回原位。隨即,她順手拿起旁邊的攝像機,鬼使神差的摁下了播放鍵——
大概是手持攝像機的人正在不安分的上躥下跳,似乎是在躲避什麼人的追趕。沒有一個人影出鏡的畫面正在不住的劇烈搖晃著,但勉強能辨識出地點是一間格外寬敞氣派的辦公室。
雜音有些大,時不時還有金屬相撞擊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就在元氣隱約覺得那音色聽起來,貌似和她的傘與委員長的浮萍拐撞在一起的聲音格外相近時,一道溫柔輕快的女聲從畫面中傳了出來,帶著俏皮的笑意。
毫無疑問,那是十年後的綾崎元氣。
【不要傲嬌了小恭,剛才求婚的話對著鏡頭再說一遍好不好?再說一遍我就答應嫁給你,快點兒看鏡頭啊~】
小、小恭……似乎是被這個稱呼給驚到了,元氣拿著攝像機的手頓時抖了一下。
【……綾崎元氣,你是不是找抽?】
【當然不是!只是剛才那句話實在是太動聽了,我整個人都要化掉了……吶,為什麼小恭不肯多講幾遍呢,我真的很想錄下來當鬧鐘。】
【……死心吧,不會再說了……】
【誒……怎麼這樣……等一等,我看到了什麼?!小恭,你好像臉紅了!】
【……咬殺!】
鏡頭視死如歸般徒然一轉,在十年後元氣疑似發現新大陸的微揚聲線裡,無人入鏡的畫面中近距離的出現了青年版雲雀恭彌繃起表情的英俊面孔,雖然畫面定格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但元氣的確看到了十年後的自己口中那近乎天方夜譚的“會臉紅的雲雀恭彌”。
下一個瞬間,這段視頻影像伴隨著攝影師聽起來令人有些臉紅心跳的曖昧悶哼戛然而止,垂眸盯著已然漆黑一片的屏幕,呆愣了幾秒後,察覺到背後有人的綾崎元氣緩緩回頭。
“恭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視頻裡……最後10+元氣應該是被推倒了【餵
元氣快去治愈恭先生!
基友們本來讓元氣真的鑽馬桶還要恭先生沖水太喪心病狂了阿飄不是後媽所以沒有這麼幹【掩面
☆、第85章Side.84
十年後的綾崎元氣和此刻站在她身後這位青年的關係,並非他輕描淡寫說出的那句“不成器的下屬”那樣簡單。可以想像到恭先生之所以要對自己有所隱瞞的原因,元氣自然不會不會怪他,反而對她一不小心發現這一“真相”而感到抱歉。
只是,拿在手裡的小型攝像機已來不及放歸原處,冷不丁瞥過雙沉靜清明卻不失鋒芒的眸光的瞬間,元氣不可避免得覺得緊張起來,似乎隨便動一動都有可能出錯。
然而,十年後的雲雀恭彌並沒有在看著她,他所注視的,是元氣身後的小書桌,或許再加上沐浴在一片金海之中的,被透過窗戶的陽光傾灑了滿身的那堆小物件——
屬於十年後綾崎元氣的私有物件。
房間靜得出奇,紅與金黃調和而成的暖色調無聲地覆蓋下來。淡淡的夕陽照射著雲雀恭彌的後背,那挺拔的身影斜射在後方的書架上。
正當立定在桌前的元氣如磐石般死死地註視著眼前這番如畫的光景時,雲雀恭彌緩緩抬眸,目光掠過她面孔的同時,清清冷冷不夾雜任何感情的聲音傳入耳畔。
“到茶室來。”
他轉身,邁步,從容不迫的態度就如同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微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的綾崎元氣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可就在她剛剛擱下手裡的攝像機準備跟上去時,平攤在書桌之上的日記本忽然自動打開,紙張猶如被烈風席捲而飛速翻飛幾秒後,赫然呈現在元氣眼中的是一個小小的信封。
腳下跟隨著雲雀恭彌的步子驀然一滯,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的元氣定睛看過去,那密封完好從未被人開啟過的信封上是一行雋永清秀的小字--致十年前的我,綾崎元氣。
“恭先生,請等一下。我能看看這封信嗎?好像是……她寫給我的……”
方才就因日記本不尋常的響動止步回眸,清楚那是十年後的她所設的機關,垂眸淺淺地睨了一眼正拿著信件一臉徵詢的元氣,雲雀恭彌什麼都沒說。猜想這十有*是默許的意思,遲疑了片刻,元氣低頭,在那雙沉靜鳳眸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封未來自己寫給她的信件。
不自覺的,手,微微顫抖。
……
當視線從手中那封書信抬起之時,綾崎元氣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
那封來自未來自己的信件所傳遞給她的那些東西,內容實在是遠遠超乎她的想像,一時間,元氣本人竟然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彷彿被不可抗拒的重力高高地拋上了九霄雲外,落地的時候頭腦一片混沌,唯有異常突兀地幾行字句喧囂地充斥在她恍惚的意識裡——
“對不起,我大概猜得到你因為我的計劃被傷害的有多深。”
“就在你和十年後的我交換的時候,是我拜託裡包恩對你表現出盡量過分的態度,讓你和彭格列家族看起來關係很差勁。”
一切都是十年後元氣和里包恩的計劃,為了騙過在一旁監視的白蘭·傑索,他們兩人在那短暫的五分鐘內達成一致。
竟然……會是這樣……?
無法單純地出於以里包恩為代表的整個彭格列家族並非真正厭惡她而歡欣雀躍,即便這的確是件值得開心的事。當某個真相在眼下以這種方式揭曉之時,元氣反而覺得自己身處的世界遠比她想像中還要陌生許多,並且光怪陸離,深不可測。
空曠的頭腦中,過往記憶的碎片拼圖一樣重新聚合在一起。孤獨的自己,自卑的自己,被所認可的伙伴們排斥在外的自己,半夜裡躲在被窩邊寫日記邊拼命抑制著哽咽哭泣聲的自己……僅僅是回想那些異常艱難委屈的時光,就令她的胸口如同淤塞了水泥般悶重不已。然而,比那些不堪回首的殘酷記憶更令元氣難受的是,選擇欺騙她的人竟會是未來的自己,是那個她以為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可能騙她的人。
可偏偏,心臟被不真實感和巨大的委屈所充溢的她找不到發火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欺騙了自己的元氣已然不在,最根本的原因是,和她擁有共同名字的那個綾崎元氣並沒有做錯什麼,她只是為了屬於大家的大局而犧牲了自己,就如同她以自己短暫的生命所證明的那樣。
彷彿有一條透明的細線緊緊纏繞住心臟,悄無聲息地,綾崎元氣那雙淺綠色的眸子裡早已蓄滿了淚水。由於不想被人察覺的心理,僵立在原地的她低垂著腦袋,捏著信紙的手重複著收緊又鬆開的細微動作。
儘管根本沒有看信,以十年後的雲雀恭彌敏銳的洞察力,單單從少女的神情舉止就能將信件中的內容猜個七七八八。畢竟,十年後的她心裡想什麼、做過哪些打算,不動聲色注視著她的他其實一直都了然於心。
“草食動物,你還打算在這里站多久?”
雖說自始至終都沒打算對眼前十幾歲的少女說出任何帶有安慰性質的話,雲雀恭彌也的確不擅長這種事。但出於不想再看她這副礙眼表情的心理,淡淡地挑了下眉,他冷感的音色響起,輕而易舉便將一室冰冷的沉默擊碎。
“我……”
肩膀受驚似的顫抖了一下,一直緊抿著嘴巴的綾崎元氣有些艱澀的發出簡短的音節,略微還染著幾分淚味。然而,還不等她說出完整的句子,拿著信紙、正以幾不可察幅度微微顫抖著的手腕上倏然多出一份力道,牽引力的作用下,身形一晃,她不由自主地跟著那個高挑的暗色身影邁出了步子。
“……恭、恭先生?”
碧色眸底的沉重而壓抑的情緒剎那間被不解和意外所代替,緊跟雲雀恭彌行走在木質走廊之上的元氣仰頭看去,氤氳著一層水汽的瞳孔中剛好映出青年精緻得無可挑剔的側臉,漠然清冷,寂靜逼人。然後,在她略顯急亂的腳步聲中,她聽見他言簡意賅道:
“去吃飯。”
……吃飯?這樣不由分說地將自她拽出來,難道只是因為恭先生餓了?
眸光微滯,太過突兀的發言,反而令大部分時間都有些遲鈍的綾崎元氣難得地聽出了被掩蓋在聲音背後的弦外之音。想到十年後的雲雀恭彌只是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將她從負面情緒中拯救出來,頓時,元氣感覺有某種無形的東西從他攥著她手腕的掌心散發出來,漸漸流入了她的身體,讓她不安的心沉澱下來。
蛋黃般西沉的太陽溫柔地散發出一日之中最後的餘熱,照射在地板上暖橘色的光線再度向上折射,令整個走廊顯得十分耀眼。而他拽著她大步向前走的姿態,就好像是要義無反顧地躍入那片耀眼的光線中一般。
溫度隔著衣料傳導向神經,元氣突然清晰地回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就如同不久前書桌上那些小物件所昭示的那樣,未來的雲雀恭彌和綾崎元氣,他們果然是相互喜歡的。
好似因為這個她早就該知曉卻被某人的淡漠所刻意隱藏的秘密,令元氣心裡升騰起一絲薄薄的感動,腳步忽然一緩,她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對他說點兒什麼。
雖然依照法則不能將某些重要信息隨意透漏給其他人,但十年後的恭彌不算是其他人。倘若知道未來的元氣或許還能回來,恭先生心裡一定會很高興吧……
下定了決心,綾崎元氣腳步一頓。察覺到手上驟然向後一拖的細小力道,雲雀恭彌偏頭,墨藍色眸子在下一刻映照出元氣在暮色之下清澈異常的認真眼眸。
“恭先生,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託你!”
揚起頭,仰視著雲雀恭彌的少女鏗鏘有力地說道。從她不尋常的神情和態度判斷出她將要說的事情非同小可,手上的力道一鬆,雲雀恭彌微微揚起下巴,一臉漠然地等候她的下文。
“雖然以我的立場,說這種話很可能被處在未來時間點上的恭先生給無視,但我還是想說——”
【請選擇:A.“親愛的,能讓我像拍西瓜一樣重重地拍一下你的後腦勺麼?”B.“親愛的,能讓我像抱西瓜一樣抱抱你麼?”C.什麼都不用說,給親愛的恭先生一個充滿愛意的擁抱吧。】
少女揚起在空氣中的清麗嗓音戛然而止,小巧面孔之上正欲流露出的笑容瞬間凍結。
就算已然對【絕對選項】的大惡意習以為常,可是看一下場合真的會死嘛?!而且為什麼偏偏前兩個選項的定語都是“西瓜”,恭先生哪裡像西瓜了?K到底對這種圓滾滾的應季水果有多執著!
在綾崎元氣暗自咬牙切齒不住罵娘的同時,對她和她身上發生的非正常現像極為了解的雲雀恭彌絲毫不困難地推測出她“病發”的事實。英俊清貴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波瀾不驚的垂眸掃了元氣一眼,他清淡泠然的嗓音幽幽地響起。
“草食動物,你想說什麼?”
眸光微沉,雲雀恭彌清明的鳳眸看向元氣。隱約從那雙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中讀出些許鼓勵的意味,靜了一瞬,果斷選擇了A項的元氣趕在頭痛襲來之前大聲道:
“親愛的,能讓我像拍西瓜一樣重重地拍一下你的後腦勺麼?”
“……”
“……”
夕陽下,一長一短兩個影子斜斜地映在走廊的側壁上。長達三秒中的無聲對視後,並未氣惱也未做出過多驚訝表情的雲雀恭彌輕輕地挑了下眉。
“你覺得呢?”
“當然……不能!”
篤定知曉【絕對選項】且喜歡著十年後元氣的恭先生不會因眼下她被逼無奈的失禮發言跟自己計較,綾崎元氣並沒有過多的擔驚受怕。只不過,當她以一副舉頭三尺有神明的表情正兒八經的搖頭表示絕對不會真的想要冒犯恭先生時,對方聽起來頗為隨意的一句問話卻讓元氣有些措手不及。
“其餘選項都是什麼?”
……其餘選項?沒想到恭先生會冷不丁問自己這個,綾崎元氣朝露般的碧色眼眸覆上一層顯而易見的困惑之色。愣了一下,深知面前的青年有多精明的她老老實實地作答:
“B選項是說聲像抱西瓜一樣抱抱您,C選項是真的擁抱一下您。”
如同要增加可信度那般,元氣看向雲雀恭彌的眼神格外有神兒。然而,本以為妥帖的答复換來的居然是對方肉眼可見驟然暗沉幾分的臉色。
鳳眸微瞇,沉默了幾秒的雲雀恭彌突然涼涼地來了這麼一句,“為什麼不選C。”
比起關註明明是問句卻沒有在句末加上問話語調這種事情,元氣的第一反應是,恭先生磁性的嗓音較之先前低沉了不止一個度,很顯然是在不爽什麼。
可是,不選C項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確切的說,考慮到禮節問題,除了需要肢體接觸的C選項不能選被我首當其衝排除掉之外,其餘兩項選哪個對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
對恭先生忽然之間由晴轉陰的態度表示理解不能,綾崎元氣盡量低調地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我這麼思考……有哪裡不對嗎?該不會,恭先生您對西瓜有什麼陰影……”
居高臨下地睨著元氣不明所以的臉,斂了斂鳳眸,雲雀恭彌的表情竟然越來越冷。旋即,就在下一秒,身著玄色和服的他背過身去,清清冷冷又糅雜著莫名威懾力的嗓音毫無預兆地傳來。
“草食動物,知道通常犯了選擇錯誤的你會有什麼下場嗎?”
什麼,難道她選錯了?少女眉眼間的不解又深濃了幾分,甚至還不自覺地顯露出幾分委屈來。然而,沒有再看她一眼,乾脆利落地撂下一句慘無人道的話,雲雀恭彌頭也不回地邁步向前。
“今晚,沒飯吃。”
哈?聞言,綾崎元氣的神色瞬間慘淡。
.
作者有話要說:看這章建議大家重溫一下42章【扶額,年代太久遠一些劇情我自己都快忘了【你還好意思說!
然後……恭先生,你夠了。
那邊差個番外就圓滿結束了所以阿飄終於來更這邊了,日更不敢保證我就保證隔日更吧~
☆、第86章Side.85
起初,反射弧略長的綾崎元氣還真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雖然看起來漠然清冷的恭先生給人一種不太好相處的感覺,可與十年前的他十分熟悉的元氣知道,無論是哪個時空,擁有云雀恭彌這個名字的人實則有一顆既強大又溫柔的心。細細想來,向來喜歡小動物並且對小孩子格外寬容的他,斷然不會心胸狹窄到跟她這樣的小姑娘為了區區一句話而斤斤計較。可眼下這種情況……
屋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泛著銀白色光輝的月亮緩緩爬升至藏藍色的夜幕。跟著面無表情的恭先生走進用晚膳的房間,看到已然擺放在餐桌上的兩份精緻和食,元氣剛想感慨一句不久前對自己說“沒飯吃”的恭先生和恭彌一樣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怎料,還沒等飢腸轆轆的她就座,薄唇輕掀,沉默了一路的恭先生髮話了。
“哲,撤走。”
微涼的嗓音淡淡的,卻愣是透出一股子不容忤逆的強勢來。聽到自家上司的命令,縱使神色有些欲言又止,盡職盡責站在拉門旁的草壁哲矢還是畢恭畢敬地按照吩咐撤去了擺放在餐桌上的晚膳。
“等、等一下,為什麼要端走?我……”翡翠色的眸子瞪得老大,元氣“我肚子好餓”的話還沒出口,小腹便傳來一陣令人尷尬的咕嚕聲。
很顯然是聽到了那聲突兀的怪響,端著餐盤的動作遲疑了片刻,草壁哲矢向自家上司投去征詢的目光。然而,表情沒有半分動搖,雲雀恭彌冷冷的眸光掠過,很明確地表達出沒有商量餘地的意思。
眼巴巴地看著十年後的副委員長將餐桌上賣相極好的佳餚端走,再看看淡定坐在茶桌前抬手倒茶的恭先生,早就飢腸轆轆的元氣眼角微微一抽,頓時心塞了。
“……恭先生,這樣不太好吧……”
垂眸睨著茶水,黑髮青年連眼睛都懶得抬一下,“有什麼問題?”
“……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飯,我……我肚子好餓。”
“嗯,我知道。”
“……”請問……她能爆句粗口不?
好吧,是她錯了,十年後的恭先生根本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少年,他絕壁是說一不二、說到做到的大鬼畜!可是……為什麼?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事惹他不高興了?!
原本頂著一張可憐兮兮面孔的元氣果斷擰起眉,眼底除了困惑還摻雜著些許不贊同。縱使對眼前的青年懷有強烈的崇敬之情,但這不代表綾崎元氣能夠受氣包一樣好脾氣地接受莫名其妙的責罰。
輕咬了一下嘴巴,少女正欲發作。可是雲雀恭彌捧起清茶輕啜一口的畫面卻令她忽然之間意識到,就和正在餓肚子的自己一樣,其實他也沒有吃晚飯。
綾崎元氣自然不會愚蠢地認為,霸道的恭先生是因為覺得讓她看著他吃飯有些不人道才這麼做,以他唯我獨尊的作風,不做什麼事的原因只是因為他不想做而已。也就是說,他現在壓根就不想吃飯。
沒胃口麼?還是生病了?當下恰好處在季節交替時,該不會是感冒發燒的前兆?
就連綾崎元氣自己都沒能意識到,思緒冷不防拐到這裡來的她瞬間就忘了先前的不爽,微微蹙眉打量著幾米開外不動聲色喝著茶的黑髮青年,她滿腦子都是與“擔憂”這種情愫畫著等號的疑問句。
畢竟,他是雲雀恭彌,是她喜歡的那個少年,未來的模樣。
“恭先生,”,眉梢微垂,元氣用不想漏掉對方任何一個細微表情的認真眼神看向雲雀恭彌,“您為什麼不吃飯?而且空腹喝茶對胃不好。”
染著關心的清麗嗓音融進空氣中,沒有抬頭,雲雀恭彌從容傾茶的動作卻是幾不可察的一頓。
“……無所謂。”
這副拽樣兒倒和恭彌如出一轍。腦海中閃過少年雲雀拉平嘴角繃著臉的樣子,元氣的聲線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幾分。
“怎麼能無所謂呢,身體會壞掉的。還是說恭先生哪裡不舒服,所以沒有什麼吃飯的胃口?有沒有覺得頭暈或者——”
“與你無關。”
涼涼的音色響起,雲雀恭彌的聲音雖然不大,那漠然冰冷的語氣卻利落地截斷了元氣的話,不留一絲轉圜的餘地。
如果說這種話的人是恭彌,她說不定還會產生對其進行調戲的*,但十年後的恭先生……淺綠色眸子映出黑髮青年漠漠斂著表情的側臉,不知為何,元氣竟然覺得周身都涼颼颼的。
尷尬而冰冷的一陣沉默後,門扉處傳來沉穩緩重的腳步聲,知道那是撤去晚膳的草壁副委員長回來了,元氣即刻扭頭,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那似曾相識的不忍和慾言又止讓綾崎元氣一瞬間就想起了十年後的自己。
是的,上一次來到雲雀宅,草壁先生就是用這種目光看她的。那時,他們應該是剛剛得知了綾崎元氣的死訊。莫非恭先生是因為這個才不想吃飯?可是距離那個時候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如果說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如此……
“要是恭彌也這樣,我絕對會很狠揍他的!”
沒怎麼經過大腦過濾的話語十分豪氣地脫口而出,下一秒,接到雲雀恭彌涼涼一瞥的元氣瑟縮了一下脖子,游移著視線小聲補充道:“雖然我大概沒什麼勝算。”
是嗎?膽敢對他說這種話的草食動物,恐怕也只有那個放肆的傢伙了……
鳳眸一沉,就在雲雀恭彌眼前晃過某張笑意盈盈的面孔之時,冷不丁響起在耳畔的熟悉聲線猶如一隻小手輕輕地捏住了的他的心。
“小恭,如果明天見不到你,就祝你早安、午安、晚安。”以澄澈的目光注視著雲雀恭彌,元氣喃喃細語的嘴唇浮現輕柔的微笑,“她那個時候就是這麼說的,恭先生要是不好好遵守的話……”
靜了一瞬,她稍稍收斂笑容,故作嚴峻道:“等到十年後的綾崎元氣回來,十有八.九也是會很狠揍您的,哪怕照樣沒什麼勝算。”
她說什麼……回來?敏銳地捕捉到少女話語中的關鍵,雲雀恭彌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
“其實剛剛在走廊上我就想告訴恭先生,只是不巧被【絕對選項】給打斷了。既然如此,我再說一遍好了,希望您聽了以後能夠答應呢。”
恭敬地朝靜坐在茶桌邊的黑髮青年鞠了一躬,直起身子,綾崎元氣以堅定又嚴肅的宏亮聲音說:“等到十年後的綾崎元氣回歸時,請您務必替我狠狠教訓她。壞心眼地聯合裡包恩那個傢伙一起欺騙我,做了這種過分的事情,睚眥必報的我可沒辦法輕易就原諒她。”
握著茶杯的力道不自覺地緩緩收緊,墨藍色的鳳眸對上那雙淨澈如洗的大眼睛,少女坦率堅決、沒有半分虛假的眼神竟令他有片刻的怔忪。而安靜地站在一旁的草壁哲矢,待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元氣所透漏的信息時,他覆著一層凝重的臉上即刻流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巨大的喜悅甚至讓他疏忽了某些一直小心隱藏的細節。
“夫人,夫人她真的還可以回來嗎?”
聽到這個非同尋常的稱呼,元氣不禁一愣。並不反駁,雲雀恭彌深邃的雙眸沉沉地盯著她。明白那是無聲的詢問,本意就是希望他能安心的元氣自信地點了點頭,一字一頓,鏘然有力地回答:
“是的,她會回來。只要我們贏了白蘭·傑索,她就可以回來。”
頃刻間,原先還充斥著沉鬱壓抑的和室如同被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所支配。由綾崎元氣宣之於口的訊息,對於十年後的雲雀恭彌來講,無疑是有生之年所聽到得最為珍貴的情報。猶如壓著悶重巨石的胸口似乎有淡淡的情感逸散開來,縱使雲雀恭彌從來都不肯承認自己曾怀揣過“絕望”,但他很清楚,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東西正是“希望”。
看得出恭先生的情緒因為自己的話而有所好轉,眼角眉梢都浮現笑意的元氣歪頭,正想趁他心情不錯時懇請他收回“不給她晚飯吃”的無情命令,突然,一個跳脫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真是傷腦筋啊,我記得我明明已經提醒過小元氣了嘛,不可以隨隨便便把神界那邊獲知的重要機密透漏給第三個人。”
是K!
辨識出聲音的主人,頓覺心虛的元氣艱難地抬起頭望向聲源處。本以為會看到一張責備的面孔,沒想到映入眼簾的仍舊是空空如也的天花板。與此同時,氣氛剛剛緩和下來的房間霎時被一股駭人的低氣壓所充斥,不用看也知道,能釋放出這樣強悍氣場的人只能是十年後的雲雀恭彌。
“不用找了哦小元氣,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旁邊那個人有多想殺我了,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我就不現身了,你只要豎起耳朵認真聽我接下來的話就好。”
如同K所說的那樣,斂去了方才的沉靜平和,縱使保持著跪坐的姿勢不動,一襲玄色浴衣的黑髮青年卻是滿臉不悅,周身已經隱隱有了黑氣,淺瞇著的鳳眸中毫不掩飾地浮現出森冷的殺意。
可以推測出恭先生不爽K的原因,綾崎元氣並不意外他會有如此態度。知道K即將要說的是有關她最後一個解除【絕對選項】詛咒的任務,少女屏息凝神,露出格外嚴肅認真的表情。
“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必須到了十年後的未來世界才可以揭曉的任務……”稍作停頓,K低沉的嗓音迴盪在室內:“收集七枚彭格列指環、七枚瑪雷指環,還有彩虹之子的奶嘴,期限是一個月。”
“指環和奶嘴……你是說收集……”這不就和白蘭·傑索的目的相同了麼?那個所謂的七的三次方計劃……
似乎是覺得難以置信,又像是陷入迷惘,聽到這種任務的元氣瞪大了眼睛,喃喃地動了動嘴巴,猛然意識到什麼的她僵硬地抬起頭,衝著空無一人的空氣質問道:
“先不說我能不能做到了,這麼做的話未來不就會改變了嗎?!彭格列的大家會勝利的那個未來——”
“不可以哦小元氣,這裡可不只你我兩人,再這麼口無遮攔地繼續說下去,身為神明的我可要代表法則懲罰你了。”
打斷了元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笑,卻莫名給人以威嚴森冷的感覺。急急地勒住了險些衝破喉嚨的話語,少女抿緊了嘴巴,淺綠色的眸子裡溢滿迷惘和掙扎。
“正因為那些東西將要因為小元氣而被更改,我才會破例讓你提前知道。不過,就算是已經廢棄掉的無用未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最好不要輕易透漏給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本可以從那個未來中獲益的那些人……小元氣這麼聰明,應該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吧?”
沒錯,元氣當然明白,K所指的“那些人”正是整個彭格列家族。儘管不想承認,她最後一個任務的實現恰恰就是以他們必勝的未來為代價的。
僵立在原地,元氣的表情如同石頭般僵硬,喉嚨更是緊得像是被人一把捏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既然是解除【絕對選項】詛咒的最後一個任務當然不會輕鬆,元氣早就做好了應有的覺悟。可原本打算迎難而上的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任務在某種意義上而言,竟是要讓她棄夥伴們的利益於不顧……
是的,她綾崎元氣就是這麼的沒出息,即便很想大吼一聲“彭格列什麼的跟我沒有關係”,可自打看到十年後元氣留下的那封信,她還是……
“K……”攥緊了衣服下擺,假裝看不到心裡那些不甘,少女低下頭以細若蚊吟的聲音問:“如果我說我放棄呢,大不了……大不了就讓【絕對選項】跟我一輩子,那個未來還能實現嗎……”
時間彷若靜止,在猶如身處地獄般的漫長等待後,屬於神明的聲線悠然地揚起。
“可以是可以啦,不過我勸小元氣最好不要這麼做喲~如果你沒能在限定時間內完成任務,不僅僅是無法解除'詛咒'這麼簡單,所有平行時間的小元氣,你們的存在都將被抹殺。”
……抹殺?
胸口好像猛然射進一支燃燒的箭矢,就在一臉驚愕的少女抬起頭時,K斂去話語中的輕快語調緩緩道:
“換言之就是,那個未來,是沒有你的未來。”
.
作者有話要說:阿飄我該如何從正劇向扭轉回輕鬆向呢……這是個悲傷的難題_(:з」∠)_
元氣霸氣地走上反派之路吧去和白花花牽手不要彭格列那些小伙伴了【餵!!
☆、第87章Side.86
該怎麼來形容綾崎元氣此刻的心情呢?恐懼?不安?焦躁?迷惘?好像都有,但又好像都不是。
十四歲的花季少女,本該只為了學業和戀愛而煩惱,堅強地忍受【絕對選項】這種無聊透頂的東西已經夠不容易了,所以元氣從來沒有仔細考慮過自身的“存在”這種抽象問題。
她綾崎元氣的存在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麼?從小時候開始慢慢長大,建立和守護著各種各樣珍貴的羈絆,哭著,笑著,生活著,這種平常到她根本不會專門抽時間去特意留心的事情,為什麼會成為威脅她的籌碼了?即便是神明,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是不是太欠揍了?
然而,與以往每一次都不相同,來宣布最終任務的K消失的比他的現身還要令人措手不及,根本未給少女任何質疑和反駁的機會,猶如被掐斷了電源,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彌留在空氣中帶著懸而未決意味的句末尾音,則令整個空間的氛圍變得既壓抑又沉重。
原本,元氣是想對著空氣大吼一嗓子“憑什麼”的,就算知道那僅僅是徒勞無功的發洩,就算知道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可偏偏神明沒給她這個機會,而是以消失這種方式無聲地提醒她必須做出選擇。
早就知道會有今天,K才會事先帶她去神界將未來透漏給她,一邊感到憤怒的同時,讓綾崎元氣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的是,她竟然會有一種淡淡的慶幸,慶幸她先一步知道了大家的勝利。
她記得十年後的阿綱兄長一般溫暖治癒的擁抱,也想看到阿綱他們在回過頭看到同伴們時那純粹的笑臉。恭彌也是一樣,即便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屬於彭格列家族,另一個時空的他想必仍舊會看著《並盛中學失踪學生報告》皺起眉頭吧?
果然,這樣的羈絆,她綾崎元氣這個一根筋的大傻瓜捨不得去破壞。如果要讓她走上同白蘭·傑索那個瘋子同樣的道路與彭格列為敵,元氣寧願自己的存在被抹殺,所以,答案已經在心裡了不是麼……
“恭先生,既然已經聽到了任務,我此行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斂去碧綠眼眸中的一絲傷感,扭頭看向靜坐在茶桌邊的黑髮青年,綾崎元氣露出釋懷的笑容,“那我回去了。”
鳳眸抬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已然明白少女做出何種抉擇的雲雀恭彌挑了下眉,清冷音色中似乎染著幾分譏誚。
“草食動物,這就退縮了?”
耳膜中冷不丁灌入突如其來的嘲諷,元氣微微一愣,卻聽到雲雀恭彌悠然淡定地開口:“我所認識的綾崎元氣,不是這種沒用的廢物。”
儘管知道恭先生此刻正在對自己使用激將法,猛然聽到這種話,表面安然實則情緒很低落的元氣還是有些不痛快。
儘管恭先生也和她一樣聽到了K剛才的那些話,但既不知曉未來也不清楚白蘭計劃的他是沒有辦法站在她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的!
“隨便恭先生怎麼說好了,”抿了抿嘴巴,元氣倔強地扭過頭,“以後你會明白的,我的退縮不前,恰恰是想要保護十年後的綾崎元氣即便犧牲生命也要保護的彭格列家族罷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本想表露出的氣魄也由於聲線輕微的顫抖大打折扣,可在靜悄悄的夜裡聽起來卻無比清晰。就在話語落下的下一秒,和紙拉門外傳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既然如此,我們難道不應該保護為了保護彭格列家族而甘願犧牲生命的綾崎元氣嗎?”
穿著男式和服,疑似賣萌的舉著小小的蒲扇,毫無預兆出現在門口小嬰兒模樣的人正是裡包恩。
“裡包恩……”
目光循著那個獨特的聲線緩緩下移,元氣的嘴巴張了張。看清那個身影的瞬間,她精緻小巧的臉上擴散開純粹的驚訝,一時間竟忽視了由他之口說出的那句象徵著深厚友誼與羈絆的話語。
“雲雀,打擾了。”
跟雲雀恭彌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得到對方的眼神默許後,裡包恩慢慢走向呆愣在原地的雙馬尾少女,露出友好親切地表情望著她。
“好久不見,綾崎,這些日子以來委屈你了。之前那些事,抱歉,但希望你能諒解。”
被那雙無機制的深黑色眼睛看著,聽清裡包恩這句話的一剎那,喉嚨和鼻腔一酸,綾崎元氣的眼淚險些就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她無數次地腦補過把可惡的里包恩摁在地上猛揍的情景,也曾夢到過他向自己下跪求饒懺悔的畫面,然而,當真相大白時,對方只是一聲“抱歉”,雖說不能偉大到毫無芥蒂地原諒他,元氣卻是真的沒辦法對他動手抑或講出惡毒的言語。
畢竟,那些過分的行為都是計劃的一部分。在彭格列家族和她綾崎元氣中間選了前者,這對裡包恩來說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不過,就算不再恨他,心中有傷痕的元氣也沒辦法成熟到對他笑臉相迎。悄然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沒出聲,就在她預備別開了目光展露出一副拒絕跟他交談的模樣時,裡包恩以平板無波的聲線講出的下一句話卻令後背一凜。
“還有,剛才你們的對話我都聽到了。如果是雲雀的話,肯定早就察覺到我在門外了。”
不置可否,雲雀恭彌清冷的面龐沒有過多表情。然而,與他如此泰然處之的態度形成鮮明反差的則是神色忽然僵硬的少女。
什麼,剛才跟K的對話裡包恩都聽到了?跟無論如何會信任保護自己的恭先生不一樣,以里包恩對彭格列的維護,如果他判定她可能對家族造成威脅,會不會先下手為強解決掉她?
手心滲出冷汗,想到這種可能性,綾崎元氣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是冰冷的。可是,她碧色的眸子甫一對上那雙黑洞洞的眼睛,溢滿其中的警惕之色卻被巨大的愕然所取代。
“作為彭格列家族的重要成員,我們不需要你的犧牲,通向勝利的道路也不只一條。況且那個已經完成了大半的任務,我想不到你有什麼理由拒絕它。”
什麼叫完成了大半?無論是彭格列指環,瑪雷指環,彩虹之子的奶嘴,這些東西她一個都沒有啊,要是像他說得那麼輕鬆,白蘭·傑索也不需要那樣勞師動眾的……
“難道不是麼?我們這裡已經有了七枚彭格列指環,兩枚彩虹之子的奶嘴,而且沒記錯的話,出色的你也已經從白蘭·傑索那裡拿走了瑪雷大空和瑪雷晴之指環。”
定定地註視著元氣,裡包恩稚嫩平板的聲線裡染著自信和家長才有的那種鼓勵,“二十一分之十一,綾崎,算術比蠢綱要好的你應該能算出這是一半的概率吧?”
裡包恩的意思是……他們願意拿出指環和奶嘴幫她麼?但是,K可沒告訴她收集那些東西的用途,萬一會永遠失去呢?
“我、我可不確定是不是只是藉用……”心臟因為巨大的感動和不確定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著,努力平復下呼吸的綾崎元氣支支吾吾道:“如果一去不回,那不是會讓大家損失慘重麼……”即便不知道它們具體代表著什麼,她也清楚那些東西有多重要。
勾了勾嘴角,裡包恩看向元氣的眼神就好像她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一樣。
“只知道為了彭格列家族兩肋插刀,卻不知道自己身處在怎樣的家族嗎,綾崎?”縱身躍在少女的肩頭,他緩緩道:“沒有什麼比夥伴更重要,所以,你並不是獨自一人。”
並不是……獨自一人嗎……
“而且綾崎,有了你的回歸,我們興許會迎來比你看到的那個未來更好的明天。”
許久未曾有過的溫馨感覺在胸口溢散開來,少女淺綠色的澄澈眼眸彷彿被瞬間點亮了。
***
更好的明天。
由絲毫不可愛的里包恩說出的那句簡簡單單的話,竟讓一直一直都渴望著友情羈絆的綾崎元氣開心了整整一晚上,半夜裡把頭蒙在被子裡,好幾次都忍不住小聲哽咽起來。
但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傷心,不是絕望,而是欣喜。除了溢滿胸口必須靠不停打滾才能稍稍平復些許的開心外,還有那種苦盡甘來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動。
因為實在是太開心太開心了,即便由於過分“吵鬧”被隔壁睡眠極淺的恭先生予以“咬殺”的嚴重警告,元氣也沒有絲毫收斂。這直接導致了她在第二天起床後毫無懸念收穫的兩隻熊貓眼,而照鏡子後元氣偏偏覺得今天的自己萌萌嗒,甚至向原先故意保持著距離的恭先生開啟了直接體現在稱謂上的撒嬌模式。
“小恭,原來彭格列基地就在隔壁啊,今天能不能帶我去啊?”
歡快有朝氣的悅耳聲音傳入耳畔,聽到那個特別的暱稱,正靜靜垂眸用早膳的雲雀恭彌拿筷子的手一頓,緩緩抬頭剛好對上元氣神采奕奕的淺綠色大眼睛。
“雖然很久沒見有些害羞,但我很想去看看阿綱和小藍波他們,怎麼樣怎麼樣,小恭,你能帶我去麼?或者幫我打開門,我自己去也行的。”
小恭……他有多久沒聽到這個欠咬殺的稱呼了?
其實,每次當那隻草食動物這麼稱呼雲雀恭彌的時候,他都自動默認為她骨頭鬆了或者皮癢了,緊接著兩人就會相當“愉快”的上演一場驚心動魄名為“你追我跑”的戲碼,無論當時身處怎樣的場合和環境。當然了,結果都是以率先挑釁的綾崎元氣的求饒和賣萌劃下完美的休止符。
墨藍色眸子不動聲色地沉了沉,從過往的記憶中回過神來,抬眸睨了一眼跪坐在自己對面正笑得沒心沒肺的少女,破天荒的,雲雀恭彌沒有對那個放肆的特別稱謂表示出任何不滿,似乎是默許元氣這麼叫了,不過……
“小恭,你怎麼把青菜都挑出來了?你考慮過大野君的感受嗎?”
雲雀恭彌拿著筷子的手再次一頓,“……誰是大野君?”
“大野君就是自小生長在田野裡的青菜啊,大野君很有營養的,你要讓他死得其所啊,快大口大口地吃了他!”
“……”
原本雲雀恭彌只是不大想吃,此刻被元氣這麼一說,那翠綠的蔬菜看起來簡直就是倒胃口。什麼死得其所,而且他有必要去考慮連草食動物都算不上的草本植物的感受嗎?
眸子微微瞇了瞇,沉默了片刻,雲雀恭彌涼涼道:“吃飯時間說話是違反風紀的,草食動物,給我閉嘴。”
冷眸瞥過綾崎元氣的臉,雲雀恭彌淡淡道。閃著光輝的澄澈眸子打量了他半晌,十分聽話地點了點頭,在對桌坐好的少女真的安靜了,規規矩矩不說話的樣子看起來還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哼,倒是比十年後的她容易管教多了。
滿意地撤回視線,雲雀恭彌繼續慢條斯理地用餐。然而,甫一垂眸,他就敏銳地察覺到從對桌投向自己的直白視線。能藐視天地萬物的雲雀恭彌自然不會因為某人的眼神就覺得不自在,只不過,這麼看著他,她是打算把飯餵進鼻孔嗎?
“草食動物,吃飯。”眼都沒抬一下,雲雀恭彌清清冷冷的開口。
“我也好想吃的說,可是吧……”
那邊遲疑了半秒,似乎是萬分苦惱地回答:“小恭剛才讓我閉嘴了,我不知道該用什麼吃才好?”
哇哦,她這是變相頂嘴嗎?清明沉靜的眸底掠過一抹浮光,可就在下一秒,雲雀恭彌發覺自己並不是真的在惱眼前的少女。尤其是,當她用那雙清亮亮的大眼睛認真地望著他時,那張近乎相同的面孔霎時令他的胸口微微一震。
信任依賴但不畏懼他的她,滿嘴冷掉牙的冷笑話的她,還有會鼓起腮幫子蹙起眉指責他挑食的她……那是十年後的綾崎元氣。
少女看似作死的行為,背後的真實原因並非是故意要惹雲雀恭彌不快,而是因為,這樣輕鬆又帶些溫馨的相處氣氛,恰好就是十年後的他們特有的點滴記憶。最最了解自己的綾崎元氣,就是在看到了十年後的她寫在日記本上的那句話後,才想要在她不在的這段時光裡將它們重現。
日記本的扉頁上,由紅色的簽字筆書寫而成的“已閱”已經顯露出年代久遠的印跡,在它旁邊,一行整齊的小字格外繾綣溫柔,宛若依偎。
——以我女人特有的私心,跟親愛的小恭太過密切的人,即便是十年後的自己,也會讓我多多少少有些不開心。但是,如果那個時候我真的不在了……
哪怕只有短暫的一秒鐘也好,希望我深愛的他能夠幸福。
.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已閱”就是當年委員長寫在元氣日記上的,在元氣心裡,18那時的溫柔是會記在她心裡一輩子的。
阿飄也希望深愛的18和元氣妹子能幸福所以即便重新開始更這邊各種不順手還是想要努力寫出滿意的東西
PS:特別感謝薄荷醬把阿飄從棄文路上拉回來的絕對是你的評否則真的以為沒人看所以超級沒動力~還有范范醬也是~豆豆小天使阿飄被感動了然後通宵碼了一章出來似乎找到感覺了熊抱你
☆、第88章Side.87
在愉快又融洽的氣氛中一起吃過了早飯,元氣就跟著雲雀恭彌去往隔壁。
待親眼看到瞭如裡包恩所說,僅僅與風紀財團的基地一門之隔的彭格列基地後,元氣不禁在心里為走在前方的恭先生作出瞭如下言簡意賅的評價:傲嬌。不過,這樣的評價並無絲毫貶低的意味,與她心理活動相配合的反而是嘴角輕微上揚的弧度。
就算嘴上不怎麼說,內心深處還是很在意同伴們。果然啊,這種她所熟知的雲雀恭彌式的溫柔,從他少年時期到青年時期都不曾改變,想一想就覺得很窩心。
同樣的,讓元氣窩心的還有許久未曾見過的伙伴們。在來到未來之後,阿綱和獄寺他們就從裡包恩口中得知了元氣身上【絕對選項】的事情以及那個略微有些殘酷的計劃,回憶起先前發生的種種事情,自責的同時,大家也都希望元氣能夠順利地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
“抱歉元氣,沒能早點察覺,很辛苦吧……任務的事情大家一起來努力吧。”
……阿綱,其實還好,不能怪你。
“之前說你變態是我不對,但你自己也沒解釋啊……算了,總之要說聲對不起,要是不爽可以勉為其難讓你打兩下。”
你說真的麼獄寺?我真的會揍你哦,用傘狠狠把你抽得半死哦。
“綾崎很了不起呢,下次有什麼選項說出來大家一起討論吧,感覺會很有趣。”
阿武爽朗過頭了吧,一點兒也不有趣,說多了都是淚!
溫柔的阿綱,彆扭的獄寺,開朗的阿武……聽著他們不同風格的關懷和問候,即便時不時有吐槽的衝動,元氣起初略微有些緊張忐忑的心卻漸漸安定下來。
打碎由她自己築在心房的那堵名為“芥蒂”的陣壁就會發現,其實一切都不曾改變。就好像之前那些難過的事情只是一場夢,眼前唯一閃閃發光的真實存在就是同伴。
綾崎元氣,這次真的不再是獨自一個人了。浮現光輝的淺綠色眸子打量著注視著自己的一雙雙眼睛,雖然這種句子說出來有點害羞,但是有話直說的她不想就這麼把它憋在心裡……
偷偷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倚著牆閉目養神的恭先生,深吸一口氣,就像賽前動員都會做的那樣,元氣伸出手,緊接著用元氣滿滿的清甜嗓音大聲說:
“那以後,彭格列的大家就一起加油吧!”
熱鬧的走廊因少女突然的舉動安靜了一瞬,儘管表情有些羞澀,第一個領會了元氣意思的沢田綱吉還是配合地把手搭了上去。
“嗯,元氣,我們一起加油。”
包裹著堅韌的溫和聲音響起,緊接著,其他夥伴們也爭相恐後地將手搭了過來,很快就在走廊上圍起了一個同心圓。
“切,那還用說!我一定不辱十代目左右手之名!”
“哈哈哈,一下子覺得乾勁滿滿了啊。”
“藍波大人是最棒的,不會輸給你們的!”
“一平也是!”
……
手背疊著夥伴的手心,依次疊加的重量。暖暖地熨著名為“羈絆”的溫度,有些無形無聲但確實存在的東西泛出光去。在每個人的心裡。
***
元氣的心情無以言表的好,可也正如同她所宣告的,為了更美好的未來,他們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她本以為十年後的恭彌只是為了讓她和彭格列的伙伴見面才帶她來這邊,然而事實是,他正在擔任阿綱的家庭教師,為的就是能在決戰之前激發出阿綱的潛力。而其他同伴也都沒有閒著,看著跟隨裡包恩走進訓練室的阿武和戴著眼鏡一頭扎進圖書資料室的獄寺,元氣忽然發覺跟他們相比較,自己過於遊手好閒了。
關鍵性的大戰迫在眉睫,作為彭格列家族的成員,元氣自然希望自己能為大家的勝利貢獻出力量,再說了,這也關乎著她的任務能否得以實現,所以果然還是應該抓緊時間變強吧。
於是,抱著這種心態,在阿綱的鬼畜訓練暫停時,她無比嚴肅地請教了雲雀恭彌一個問題。
“小恭,你知不知道“絕對選項·改”?我在她給我的那封信裡看到過的,是不是很厲害的招式啊?”
絕對選項·改,與其說是招式倒不如說是K給那隻草食動物開啟的作弊器,憑著她本人是不可能學會的。
從容地將浮萍拐收回匣子,淡淡地睨了一臉求知欲的少女一眼,雲雀恭彌言簡意賅,“你沒必要知道。”
清清冷冷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元氣癟癟嘴巴,“好小氣啊,我只是想變強而已。”頓了一下,她用胳膊肘戳了戳雲雀恭彌,仰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他,“吶,小恭,要不然等訓練完阿綱,你也抽時間訓練訓練我吧?我很耐打的。”
主動提出讓他雲雀恭彌練手的人,今天還是頭一次見到。
眸底浮過一抹深意,雲雀恭彌挑了下眉,“沒空。”
看到對方那明顯是在說“小屁孩兒一邊兒玩去”的眼神,頓時有些心塞的元氣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不服氣道:“小恭這是瞧不起我麼?我可是神威師傅一手教導出來的,要不是在這個世界沒辦法見到他我才不找你!”
話音落地,詭異的一陣安靜,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錯話了的元氣心虛地抬眸。
薄唇輕勾,雲雀恭彌怒極反笑,“哇哦,那隻兔子?”定定地盯著綾崎元氣,他風輕雲淡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隨意,“敢來就弄死他。”
好、好強的殺氣,恭先生和神威師傅絕逼是有仇吧……
後背冷不丁滲出一層冷汗,不過,就在戰戰兢兢的元氣思索著應該說點兒什麼讓恭先生息怒時,他涼涼的嗓音自頭頂落下,幽幽的。
“對現在的你來說,最有效的變強方法是修煉查克拉。”
聽到這個來源於“火影”空間的專有名詞,元氣微微一愣,“查克拉?小恭的意思是……”
“啟動瀕死之眼取決於你本身查克拉量的多少,啟動所耗費的時間長短則取決於你對查克拉控制的精準度。”
垂眸看著元氣,從少女恍然大悟的表情清楚她已然開竅了,點到為止的雲雀恭彌沒有再繼續說出多餘的話。乾脆利落地轉身,他架起浮萍拐向已經恢復了體力的沢田綱吉走去。
“具體方法在她書房,自己去找。”
***
坦白說,綾崎元氣快被她自己蠢哭了。
如果不是有恭先生的提點,她不知道多久之後才能意識到這樣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戴在她手上用來穿越時空的瀕死之眼指環並沒有使用頻率和次數上的限制。
對現在的綾崎元氣來說,之所以好幾天才能開啟它一次,僅僅是因為元氣身上的查克拉量太少了。換句話就是,一旦元氣能修煉出足夠多的查克拉,她完全可以實現一天之內多次往返不同的次元世界。
乍一聽好像沒什麼吸引力,可如果真正應用在實戰中,在危難關頭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無疑可以保住一條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的確是實力提高的表現。而且,除了戰斗方面,在生活方面也能便利很多。想想看,早知道瀕死之眼還可以這麼玩兒,她就不用一臉苦逼地跟恭彌告別了。只要查克拉量充足,完全可以早上陪恭先生吃過早飯下午再穿回去陪恭彌吃晚飯啊,還有比這更令人愉快的事情麼?
於是,想透了這一層,猶如渾身被注滿了雞血,綾崎元氣一頭扎進十年後她的書房,坐在堆積如山的捲軸中,以百分之二百的精氣神兒開始了對查克拉的研究和修煉。
然後,眨眼間,三天已過。
雖然不可避免地會因為擔心失敗而感到緊張,但是想到成功就能見到喜歡的人,少女心中就有分明的歡喜和激動溢散開來。拼命抑制著胸口內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明顯感受到身體內查克拉量有所增幅的元氣開始了她“變寄宿為走讀”的首次大膽嘗試。
好的,首先想像著落腳點。具體點兒,再具體點兒,如果真能精準地出現在那裡,等下就和親愛的恭彌喝汽水慶祝好了!
精準控制著查克拉,在一片清麗脫俗宛若螢火的光芒中,綾崎元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從失重狀態脫離,腳底挨上平實地面的剎那,開心的元氣在心裡替自己比劃出一個相當惡俗但像徵著勝利的剪刀手!
穿越成功,且查克拉量還有隨時都能夠再次啟動瀕死之眼的大量剩餘。滿意地確認了這一至關重要的事實後,元氣睜開眼睛,面前就是熟悉又親切的併中大門。
看來落腳點也掌握得相當精確呢,接下來就該去找恭彌了。這個時間,他應該是在天台睡午覺吧,那就過去給他一個驚喜好了。
這個季節的天空藍得又均勻,又透徹,映襯得少女一雙星眸更顯澄淨與清澈。眼角眉梢浮現出溫馨柔和的笑意,抬起眼眸,凝視了一會兒教學樓頂層的天台,忽然想到什麼的綾崎元氣快步朝街角處的自動販賣機走去。
……
從來都不覺得長的階梯,偏偏元氣今天跨起來總覺得層數特別多。於是,原本還老老實實地一步一節,漸漸變成兩步一節,最後直接開始向上跨著大步跑。
太想見到他了。腦袋裡好像一下子變得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可又好像被塞得滿滿的,全部都是名叫恭彌的少年和對他無以復加的喜歡與想念。
所以,最後關頭沒能剎住閘,甚至都忘記了還要刻意地放輕腳步。之前盤算得好好的,要給某人一個驚喜的小念頭,也就在一聲略微有些突兀染著小急躁的推門聲中變成了天方夜譚。
“知道打擾我睡覺會有什麼下場嗎?”
果不其然,元氣人還沒進去,耳邊就傳來少年清冽微寒的嗓音,而且一听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相當不爽,搞不好連浮萍拐都亮出來了。
但是,看到來者是她的話,恭彌會高興麼?
女孩子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心思,卻引得元氣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稍稍抬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由於跑上天台而稍顯凌亂的劉海,元氣輕輕地步入被頭頂暖陽所照耀的光明里,慢慢抬起頭。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彷彿時間霎時凍結。
小巧的臉龐,碧綠色的大眼睛,櫻桃色的嘴巴,淺棕色的柔軟長發,一秒鐘前還被濃濃的起床氣所包裹的雲雀恭彌,墨藍色的眸子裡映出的正是這些天時不時在他腦海中浮現的身影。
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對上少年似乎有半秒鐘怔忪的墨藍色鳳眸,歪頭看了一眼他手中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靜止在半空的浮萍拐,元氣的臉上漾開光彩奪目的可愛笑容。
“恭彌,是我啦。”
靜了一瞬,她將拿著什麼東西的雙手被在身後,小鹿一樣點著步子湊近雲雀恭彌,眨了眨眼睛。
“有沒有覺得很驚喜?因為太太太想恭彌了,我就回來看你了哦。”
相當肉麻的話,也虧得她能她這麼坦率地說出來。
不動聲色地斂去眸底的一絲寵溺,並沒有回答元氣的話,雲雀恭彌收起手中的武器。先是以銳利的眼神將面前的少女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待確認她身上並不像前一次那樣有礙眼的傷口後,他這才淡淡地挑了下眉,一開口卻是問了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最後的任務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元氣總覺得恭彌比她本人還要在意解除【絕對選項】的最後一個任務。不過,雖然有恭彌的關心會讓她非常有安全感,但是眼下這種情境下難道不該說些冒粉紅泡泡的話呢?恭彌真是不解風情。
“任務那個,我等下再跟恭彌具體說。現在,為了慶祝我重新掌握了瀕死之眼穿越指環的使用方法,恭彌——”
故作神秘的停頓了片刻,元氣藏在背後的手伸了出來,舉著兩罐汽水邀功似的晃了晃。
“我們乾杯好不好?”
明耀的陽光烘下來,照著少女的小臉更顯精神。雖然雲雀恭彌不太清楚她從她嘴裡說出的慶祝究竟是為了什麼,但看得出她是真的在欣喜。
於是,他伸手把汽水接了過來,滿臉笑意的元氣也打開了自己手裡的那罐。幾乎在同一時刻,火山噴發似的,強烈的氣泡從兩罐汽水的開口齊齊噴射而出,躲也來不及,愣是濺了各自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