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到了大廳,果然看見楚留香和李玉函正在說著什麼,胡鐵花在喝水,黃魯直和戴獨行坐在凳子上休息。
海藍又環視了四周一遍,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問:「一點紅呢?怎麼沒看見他?」
戴獨行和黃魯直垂首不去看海藍,而楚留香和胡鐵花都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
海藍心頭有不好的預感,上前兩步問道:「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一點紅人去哪兒了?」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海藍,你的預言很準確。我們確實在山城中遇見的戴前輩和黃前輩,蓉兒也確實救了我的命。你說我們會平安,可是……」
海藍緊緊攥住手裡的劍墜,一顆心似乎要跳出來,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一點紅出了變故。」
海藍仿佛聽到心落進深淵,「啪」的摔碎。她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所有不按照原本進行的終究會出事,她當初就該拉住一點紅不要他去,不應該為可笑的鬱悶拿他生命開玩笑。手心裡的劍墜像是炭,灼的她手心發燙。海藍好後悔好後悔,一點紅出事了,她怎麼辦才好?
「他……他是怎麼死的?」海藍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道:「他從密室的門出來,我沒看清,朝他揮刀砍了下去。然後……」
「然後他就被你砍成兩半了!!」海藍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都是她的不好,不能怪楚留香下手沒眼睛,怪她明明能阻止卻放任自如!海藍坐在地上邊哭邊訴:「都是我不好……這都怪我!他不該和你們同去的……」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裡!如果我不來這裡,一點紅就不會死了……」
「海藍?」
「怪我大意!我是千古罪人,殺人兇手……」
「……海藍。」
「一點紅你死的好冤枉啊,我對不起你……」
「……」
「你連老婆都還沒有,打了一輩子光棍,就這麼死了啊……」
「海藍,我沒有死。」一點紅心裡又暖又覺得奇怪。他剛換好衣服出來,就看見海藍坐在地上哭的萬分傷心,而內容竟然是他死了。
海藍瞟了眼他,頓時全身一愣。
一點紅以為她明白過來了,卻聽海藍猛然哭的更凶:「你陰魂不散啊!!」
「海藍,你看看我,我沒有死。」一點紅見海藍好像沒聽見似的,遲疑的拉過她手,說道:「我是人,不是鬼。」
海藍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一點紅,他並沒有死。
知道了這點,海藍刷的站起身,頓時腦子也靈光了。
楚留香武功那麼高怎麼可能失手殺了他朋友?楚留香不是從來不殺人嗎?胡鐵花怎麼還挺歡樂的樣子?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來解釋勸慰?
真相只有一個:她被涮了!!
正所謂關心則亂,這幫人就是專門看戲來的!
海藍狠狠擦了擦眼睛,朝楚留香咬牙切齒道:「楚留香,你不是說一點紅死了麼?」
楚留香清咳道:「老天明鑒,從頭到尾我可沒說一點紅‘死了’一個字。」
海藍怒道:「你還狡辯!你說他……他出了變故!」
胡鐵花湊過來道:「變故又不是說死了……」
「你這個幫兇!不許說話!」海藍氣狠狠的朝他一指。
楚留香微微笑道:「當時一點紅從密道的門裡出來,我的確失手朝他砍去,那刀也的確挨在他身上,只不過僅僅劃破了衣服而已。」
海藍仔細一想也懂了,搞了半天出來不見一點紅,那丫是去換衣服了!而楚留香和胡鐵花則是存心想騙她來著!
海藍那個氣啊!恨不得將楚留香和胡鐵花按在地上暴打一頓!可是她打不過!海藍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再待在屋裡她會忍不住咬人!於是海藍二話不說就朝門外衝了出去。
楚留香想拉住海藍賠不是,但海藍立即甩過頭道:「你再敢說一個字試試!」
於是乎楚留香識相的沒有再說。
女人很可怕,發怒的女人更可怕。
海藍一下沖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悶頭疾走。
心裡將楚留香和胡鐵花的祖宗十八的問候了個遍,就連黃魯直和戴獨行兩個都被她冠上了知情不報的罪名。
街上人來人往,海藍腹誹夠了,氣也消了大半。
正準備轉頭回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跟在自己身後。海藍先是嚇了一大跳,隨即瞪了一眼他,轉身朝前走,又不回去了。
一點紅不禁喚了聲海藍的名字。
海藍不理他,雖然知道一點紅在這件事也是受害者,但就是不想同他說話。女人心海底針,這話是誰發明的?海藍真想誇獎他。
一點紅走到海藍身邊穩住腳步,半晌才道:「……你為我擔心,我很高興。」
不知道一點紅說話究竟有什麼魔力,僅僅這一句,海藍的氣就全消了,心裡柔軟莫名。她表面裝作油鹽不進,心卻砰砰直跳。
一點紅遲疑了片刻,又道:「……你走的累不累?」
海藍差點就說累啊!可她還是強忍著。
一點紅這次從袖裡摸出一把綴著寶石的匕首,道:「這個給你。」
「禮物?!給我的?你不早點說!」海藍接過匕首立馬傻笑起來。那匕首全部銀色,鞘上綴著紅色的寶石,海藍輕輕拔出,匕身光滑如鏡,邊緣更是能吹毛斷發一般。海藍愛不釋手的摸了摸匕首,朝一點紅笑道:「我很喜歡!」
一點紅見海藍不再生氣,也放下心,道:「這就是楚留香差點失手殺了我的那把匕首。」
海藍聞言一愣。
一點紅以為她又記起方才楚留香他們開的玩笑,正要說話,卻聽海藍失神道:「幸好你沒事。」不然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一點紅怔然,看見海藍低眉斂目的摸樣,竟然覺得很美。
於是他說:「你很美。」
海藍刷的抬頭,看著一點紅很是不可置信。她沒想到一點紅會對她說這句話,並且是真的。
「你……你對我說的?」
一點紅認真答道:「是。」
海藍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心裡說不上的滋味。不對啊,這話應該對曲無容說!不應該是自己,不應該是自己……可為什麼感覺非常好?!
海藍覺得自己有些失控,不知不覺腳下走的更快。
一點紅跟上她,莫名又想起那日在山城裡回想的事。沒有哪個女子在他心裡比海藍更好。當看見海藍坐在地上無助的哭泣,他會覺得心疼;而當他知道海藍是為他才哭的那樣傷心,他又覺得很愉悅。
於是一點紅又重複了一遍:「海藍,你為我擔心,我很高興。」
語氣沉著、認真,毋庸置疑。
海藍腳下一頓,然後走的更快更急。她想說自己沒有擔心他,可是海藍不喜歡自欺欺人。她如果不是擔心一點紅,怎麼會為他哭的那麼傷心?但她又為什麼擔心一點紅?海藍心裡越來越熱,她她不敢再繼續深究,她怕得到讓自己羞窘不接受的答案。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
兩人一路都沉默著。
海藍故意不去深想,只覺得自己需要找點什麼發洩一下情緒,現在她的腳很疼,她覺得自己發洩夠了。
「我們回去吧。」海藍說完,忽然看見一家藥鋪,於是她朝藥鋪走過去。
一點紅問:「你生病了?」
海藍嘟噥道:「我要買巴豆,毒死楚留香!」
一點紅淡笑道:「好。」
海藍本來想說你笑起來挺好看的,但她覺得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不能再說了。
三十七章
海藍回到屋裡,看著手裡的劍墜發呆。
這東西她不敢送了。
一點紅今天對她說的話屈指可數,可是字字都敲在她心上。她在這裡應該是個旁觀者,可貌似自己影響了走向。她不應該去救柳無眉的,但是眼睜睜看著柳無眉悲劇的死去,她又於心不忍。說到底是她太心軟了。
還有各種各樣的事,大大小小都被她有影響……
海藍抓了抓頭髮,懊喪的趴在桌子上。
她不知道這樣究竟對不對。好在無花死了,神水宮主石觀音都死了,楚留香這個主角沒出一點兒問題……是不是說明劇情可以被拉回正軌?
但是一點紅呢?這之後並沒有再提到他如何了,他應該是和曲無容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自己只是這些形形色色人中的過客。
海藍想到此處,莫名覺得鼻酸。
她不想讓別人忘記她,她也想融入這個世界。
可是自己從來不會饑餓、口渴,不會疼痛,沒有正常人所需要的一切,註定她是個異類。海藍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可是今晚忍不住去想。她當然不會因為自己異於常人而自卑,而是她萌生想和這裡的人在一起的念頭……
海藍不敢再深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忌諱什麼。
第二日的時候,蘇蓉蓉來找海藍,準備給她醫治臉上的疤痕。
蘇蓉蓉看了看海藍臉上的傷,微微含笑:「痕跡已經很淺了,再用我的藥抹幾日,要不了些時候你臉上的傷痕就會全部消褪。」
海藍摸摸臉,喜道:「多謝蓉蓉姐!」終於不用當刀疤臉了,海藍自然高興。
蘇蓉蓉笑說:「這有什麼好謝的。」
海藍道:「當然要謝!而且不止一次!當初多虧了你在我腦子後面一針,我才做了那麼久的……半正常人。」說起來海藍便覺得冥冥中自有天定,若當時不是李紅袖和宋甜兒救了自己,自己恐怕在這世間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海藍這時候想起一事來,嘀咕道:「怎麼今早無眉沒有找我一起喝冬瓜湯?」
蘇蓉蓉道:「楚大哥從神水宮帶瞭解藥給她。」
海藍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下她的毒就全解了!」
兩人對視一眼笑意盈盈,皆是心照不宣。
「這些藥膏你就按今天的方法抹就好,不等用完,傷痕就可全褪。」蘇蓉蓉一邊收拾桌上的藥膏,一邊說:「明早我們便啟程回去,海藍,你日後有時間可記得來看望我們。」
海藍一驚:「明天?這麼急?」
蘇蓉蓉看她一眼,眼裡全是笑意:「本來今天就準備走的,但是……楚大哥被人下了巴豆。」海藍忍不住大笑起來,撫掌道:「妙極妙極!」
「其實他是故意中招的吧。」海藍笑夠了便歎然道。楚留香那樣的人,怎麼可能中她這種拙劣的伎倆。
蘇蓉蓉點頭道:「嗯,他說這樣你的氣就能消了。」
海藍聳肩說:「我其實睡一覺什麼氣都能消。」她是說真的,自己從來不記仇。
蘇蓉蓉離開後,海藍便去找宋甜兒和李紅袖告別。她們明日就要走了,畢竟相處這些時日極有感情。
不免又是一番叮嚀照顧。
海藍頓時覺得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糟糕,她至少還有很多朋友。雖然不可能和他們一輩子待在一起,但能相識,也是人生中的樂事。
海藍從李紅袖和宋甜兒的院子裡出來,正好遇見曲無容。
「無容!」海藍下意識叫住她。
曲無容回頭見是她,便問:「你在這做什麼?」
海藍說楚留香等人明早離開,她去告別。
曲無容頷首道:「說起來我也該走了。」
「啊?你也要走?不多留幾天麼?」
曲無容笑說:「我當然要離開。以前在石觀音手下,不能隨意到外面見識,現在恢復自由之身,天大地大,我想去的地方還有很多。」
海藍一想也是,但……
「無容,一點紅回來了你知道嗎?」
曲無容一愣,以為海藍又要長篇大論,忙道:「這與我沒有關係。」
海藍急了,說:「怎麼會沒關係呢!你可是……」
「我並不認識他。」曲無容皺眉,這是她這幾日對海藍語氣最嚴肅的時候。她並不笨,當然知道海藍每天在她面前念叨一點紅的原因,可問題是自己和這一點紅並沒有交集,更不會發生什麼。
曲無容覺得自己有必要給海藍講清楚,她說:「海藍,我知道你是為我打算。我曲無容是長相醜陋,但還不至於沒有人要。我喜歡一個人漂泊,不希望有他人介入我的生活。所以,海藍你不用再為我操心此事。」
海藍傻眼了。
曲無容這番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她不用海藍拉媒,也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你……你覺得一點紅不合適?」
曲無容心下不解海藍為何總將一點紅和她說在一起。曲無容看了眼海藍,道:「我不會喜歡他,他也不會喜歡我。」說完曲無容頓了頓,頗有深意的說:「海藍,你這麼關心他,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麼?」
海藍聞言一怔,慌亂抬頭否認:「我不喜歡他!」
曲無容忍不住笑了笑:「我並沒有說你喜歡他,你否認這麼快做什麼?」
海藍垂下眼,臉色發紅,半晌不說話。
「無容,你什麼時候走?」海藍自覺無力改變,強扭的瓜不甜。待他們離開,自己倒也該告別柳無眉夫婦了。
曲無容道:「明天。」
「……也走的這般著急。」海藍知道挽留不住,便不再說這種話了。她從懷裡摸出劍墜,遞給曲無容道:「這個送你。」
曲無容看了一眼,怪道:「這不是你準備送給一點紅的劍墜?我不要。」
海藍一窘,打著哈哈道:「他不要這個,你不偶爾也用劍麼?拿去吧拿去吧!」
曲無容卻不相信她這套,反說:「那我更不要了。」
海藍沒轍,只能鬱悶的將劍墜收回去,搞半天這玩意還成了雞肋。
「明天我送你一程吧。」海藍說。
曲無容道:「送在山下便可。」
海藍點點頭,抬眼道:「無容,你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儘管來找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辭!」海藍說著還拍了拍胸口,一副義薄雲天的摸樣。
雖然曲無容來找她幫忙的可能性並不大,但曲無容還是說:「有你這番話,我安心不少。」
海藍舒了口氣,只要曲無容不推辭,她也安心不少。
她雖然對曲無容十分愧疚,卻也不至於如此承諾。但若要說還有其它原因……海藍也不願去想了。
翌日一大早海藍便起了床。
胡鐵花昨天夜裡便已經離開,而楚留香也帶著蘇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走了,海藍還是沒去送成。好在曲無容並不著急趕時間,海藍還來得及送她。
李家的別院也是依山而建,現下正是深秋,滿目楓紅。
海藍走在山徑上,竟然覺得心情非常舒暢,哪怕是在這離別之際。
曲無容率先開口道:「我準備先回關外一趟,將一些罌粟花種子帶給無眉。這樣她也就不必每年在外高價收購了。」
海藍點點頭:「她的毒雖然全解了,但是罌粟花留在她身上的癮解不了。」
曲無容這時方轉頭看了海藍一眼,道:「她其實並沒中毒。」
海藍怔了怔,打馬虎眼道:「哈?是麼?原來沒有中毒啊!」
「你知道的。」曲無容好笑的道:「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是石觀音弟子這種話?」
海藍愣道:「你們難道不信?」
曲無容道:「本來相信的,但是無眉那日聽見了你和楚留香等人談話,就不信了。」
海藍也想起那日,咽了咽口水:「她早就知道了?」
曲無容道:「是,所以她感激你。」
海藍撓撓頭發,歎息道:「她沒當場把我殺了便好。」
當時楚留香等人肯定知道柳無眉在偷聽,也不揭穿,也許正是因為是柳無眉親耳聽到的,所以她才更加深信不疑。倘若今日曲無容不說,海藍永遠都不會知道。
跟這些人比智商,海藍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山腳,曲無容頓下步子,轉過身道:「好了,你回去罷。」
海藍「嗯」了聲道:「那你一路小心……保重。」
曲無容不知想到了何事,抬眼緩緩道:「海藍,我知道你也許有預言的能力,但你要明白,人定勝天。並不是什麼都必須按老天的安排,也可以按自己的心。」
三十八章
曲無容走了。
可她說的話海藍還清晰的記得。曲無容肯這樣對她說話,心裡也是將她當做朋友了吧?海藍這樣一想,無論對這話理解多少,都是滿懷感激的。
海藍回到別院,樹蔭重重,頓時覺得四周冷清了許多。就在一天之前,這院子裡還歡聲笑語不斷,天下無不散之筵,這道理海藍明白。
悵然什麼的不適合她的性子,海藍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胸口昂首闊步朝柳無眉的院子走去。
李玉函正在和柳無眉下棋。
柳無眉執起一顆白子落下,轉了轉眼眸道:「海藍,你不會也來向我們道別罷?」
海藍笑笑,說:「你猜對了一半。」
「那還有一半是什麼?」
海藍道:「我是要走,但卻在明天。」
柳無眉頓了頓,看向李玉函。李玉函這時轉過頭對海藍道:「這麼著急?你想住幾日都沒關係。」
「我也想多賴幾天的。」海藍心裡莫名覺得難過,歎道:「我喜歡熱鬧,可你們都走了,這別院冷冷清清的,我住著也沒意思。」
柳無眉和李玉函明白了海藍的心思,他們也不會因此強求。只道:「你既然要走我們也留不住,但日後有機會隨時來找我們便是。」
海藍揚臉笑道:「沒問題!我以後可是要走遍所有地方!」
李玉函不知想到了何事,突然說道:「既如此,紅兄便可和你同行了。」
「啊?他……他還沒走?!」海藍心裡又開始慌了。她明明可以很鎮定,但是聽見一點紅名字就立馬亂了陣腳,海藍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病了!
柳無眉微微笑道:「他本來昨晚和胡鐵花一起離開的,但半路又折了回來,說是等你。」
「我有什麼好等的……哈,嗯……等我幹什麼……」海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胡亂嗯嗯啊啊了幾句。抬眼一看柳無眉笑的一臉促狹,海藍當即轉過身道:「我這就去問問他!」話未說完,人便逃似的跑了。
別院裡有很大一汪湖。
而海藍此時便站在湖邊,她覺得很亂,但不知是腦子亂還是心亂。秋天的湖水已經很涼了,海藍剛好覺得可以給自己清醒清醒,於是她縱身跳了進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對她來說沒什麼感覺,海藍悶在水裡,努力平復心神,心裡終於好了些。
她對一點紅維護,對曲無容愧疚,幾日的焦躁,不正是因為這樣自己對一點紅有了邪念麼!?其實答案很顯而易見,只是海藍下意識的逃避。
如今點明,倒不那麼糾結了。罪過罪過……海藍心裡默念了幾遍,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看上的一點紅。
也許是第一次相見他救了自己?
也許是他護送自己的路上?
也許是在那水潭中?
也許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時候?
……
湖底很安靜,很合適沉思。
海藍起初是腦子有問題,可她腦子好了並沒有忘記那些點點滴滴。她表面一直不在乎,可私心裡比誰都維護一點紅,都關心他。哪怕是給曲無容拉媒,也是真的希望兩人在一起,雖然那時候心裡會不舒服,但只要看著他們開心,自己這點不舒服壓根兒無所謂。
海藍仔細想了想,自從和一點紅相處,她就莫名主動的對他好。除了因為自己知道他的身世,那一點點同情心氾濫,更多的是……對他真的有好感吧。
海藍從懷裡取出那把銀色的小匕首,想起那日一點紅對自己說的話,心裡怦怦直跳。他那種性格種人,肯對自己說那樣的話,是不是代表也對自己有感覺?!
海藍正要細想,卻忽然聽見嘩啦一聲,她心下一驚,以為這湖底有水怪!正要浮上去,便被人一把拉住胳膊給提到水面。
一點紅身上也被湖水打濕了,兩鬢的頭髮濕漉漉的。
海藍眨了眨眼,覺得這幕似曾相識,立馬便想到在水潭那日,兩人也是這般狼狽。
一點紅問道:「你跳湖做什麼?」他緊緊抓著海藍胳膊,連自己也沒察覺。
海藍看著他愣了下,然後笑了。
曲無容不稀罕一點紅了,她稀罕!
海藍這時方有些明白曲無容臨走之前說的話了。自己雖然知劇情,但更重要是自己也為其中一份子,自己不是旁觀者,而是身在局中,與誰都沒有分別。這般一想,海藍心裡頓時豁然開朗!
是了!既然如此,她為什麼偏要和自己心意過不去?
她喜歡一點紅,喜歡就是喜歡,真心喜歡。
海藍喜歡他和別人無關,對於自己的心,她從來都看得明白,一點紅要是也喜歡自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點紅見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好像失了魂,不由擔憂:「海藍?」
海藍被一點紅喚了聲回過神,卻又愣愣的盯著他。
……不就是表白麼!
一點紅看她好像並不願說,也不強求,正要讓她回房免得著涼,海藍卻一把將他手握住——
「來!跳湖!」
說完就拖著一點紅咚的跳進去。
……
海藍回到湖裡頓時覺得踏實多了,扭頭看一點紅,而一點紅也看著她,那眼神分明就是出什麼大事了?!
海藍咬了咬牙,下一刻就伸手摟住了一點紅的脖子。
她感覺四周的湖水都在發燙,不過誰也不會發現她在臉紅。
一點紅渾身一僵,任由海藍掛在他身上,也不知是呆了木了,沒一點反應。海藍心裡急了,她都這麼不矜持了一點紅還不明白麼?!於是她終於忍不住捧著一點紅的臉,湊上前親了一口。
又快又淺。
可就是這麼做了。
海藍忽然記起一點紅和自己不一樣,這湖水怕是冷的要死,一邊責備自己粗心大意,一邊忙將一點紅推上岸,可她自己又差點滑進去,好在一點紅不發愣了,手快拉住她。
幾乎就隔著一層紙。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不做聲了。
一點紅道:「你先說。」
海藍「呃」了一聲,臉色微紅,擠出話問:「你……你喜歡吃魚嗎?」
「……不喜歡。」
「我喜歡吃魚,你要記得。」
一點紅怔了怔,然後點頭表示記住了。
海藍繼續問:「那把匕首……上面太多寶石了,不會是你故意鑲上去的吧?」
當然不是。
海藍自己在心裡就回答了,可她不是沒話找話麼!
一點紅果不其然的道:「不是。匕首是楚留香從水母陰姬那裡所得……」
「嗯嗯,我懂了。」海藍說完,飛快的看了眼一點紅,又問:「你覺得無容怎麼樣?」海藍此話一出,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這都問的什麼亂七八糟!
一點紅不知海藍為什麼突然提起曲無容,只道:「我和她並無交集。」
咦?這句話怪耳熟的……海藍心裡嘀咕了一句,卻忍不住道:「那如果你們有交集,你會喜歡她她麼?」
一點紅聞言一震,想也不想便道:「不會。」
海藍瞟向他,小聲追問:「……為什麼?」
一點紅道:「因為我先遇見了你。」
海藍只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沒有!待反應過來一點紅話裡的意思,頓時便覺自己三魂七魄都出了竅,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海藍當然是高興,非常非常的高興,她忍不住朝一點紅看去,卻發現一點紅並沒有看著她,而是將頭側向一邊,臉上的表情並無多少變化。
可緊握的雙手卻出賣了他。
海藍一看,頓時樂了。
他比自己還緊張。
人就是這樣奇怪,看見別人比自己不如,就會放心很多,自我安慰。不管是對待事情,還是對待感情。
海藍心下安穩了,朝一點紅傻笑著問:「你喜歡吃冬瓜嗎?」
「……不喜歡。」
「巧了,我也不喜歡!」
海藍又問:「你喜歡喝茶嗎?」
「尚可。」
「我也是。」
海藍問:「你喜歡下棋嗎?」
「……未曾學過。」
海藍笑道:「我會下棋,教你好不好?」
「好。」
一點紅這時看向海藍,等她繼續問下去。
海藍覺得自己不能再胡扯了,她問:「你……你喜歡……撓背麼?」
「……不喜歡。」
「我喜歡別人給我撓背。」海藍憋口氣,目光灼灼的看著一點紅道:「你願不願意……以後給我撓背?」
這一句話本是滑稽至極,可當海藍懷著別般心情說出口的時,竟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一點紅也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被人點了穴。於是海藍還真的以為有人在她告白的時候搞偷襲,急忙扳住一點紅肩膀搖晃:「不是吧!被點穴了!?你到底願不願意願不願意啊?!」
一點紅心下自然驚喜交加不能言語,但面上依舊雷打不動的鎮定。即使是心動的人告訴他,她也喜歡他的。
「海藍,我願意。」一點紅輕輕覆住海藍的手,似歎似喜的道。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兩情相悅,兩廂情願。
海藍覺得沒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了,滿心的歡喜,滿心的快樂。她想矜持一點,但還是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一點紅,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溫暖又踏實。
「我又吃你豆腐了,你介不介意?」算了算,自己在水底調戲了他整整兩次,唔,說不定以後還會增加。
一點紅反手也抱住她,顯然也想起水潭的事,淡笑著說:「不介意。」
海藍聽他語氣,知道他在笑,便道:「你就應該多笑笑,別整日板著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你錢沒還!」
一點紅歎道:「習慣,改不過來。」
「我才不信。」海藍抿著唇說:「以後我讓你每天呱呱笑的合不攏嘴!」
「海藍……」
「來,呱呱的給我笑兩下!」
「……那是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