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阿綱他們的飛機會在聖誕當日的中午抵達機場。
一平在腦海裡督促了自己千千萬萬遍,但還是抵不住困意一閉眼就睡到了上午10點,慌慌張張地從床上爬起連被子都來不及疊,洗漱梳理過就匆匆出了門,剛跑到樓下又急急打了個轉彎往回跑。
當真是睡迷糊了,竟然忘了那麼重要的東西。
女孩子拎起床邊不起眼的袋子,捧在懷裡深舒出一口氣。
隔著塑膠膜仍舊柔軟的感覺,還帶著睡前的體溫。
來不及關注街上溫馨歡悅的節日氣氛,一平快速地掠過商店前的聖誕樹,掛在櫥窗內的金色鈴鐺,噴繪在玻璃上的英文祝詞,撇開人群的歡聲笑語和商賈小販的叫賣。
熱鬧和繁華從眼角耳際驟然劃過,一幕一幕來不及記憶,像來不及給願望的流星。
來不及停駐,來不及流連,來不及多觀望一眼。
12月25日是個重要的日子。
不僅僅限於聖誕這個名字。
一平喘著氣按下了門鈴。
丁玲丁玲的聲音從門裡傳出,按鈴三次後一平才想起藍波應該去機場接綱吉他們了。
洩氣地坐在地上揉了揉手裡的袋子,一平只能自認倒楣地在門口等他們回來,發個短信告訴藍波她到了。
對方很快就回了資訊,說綱吉的飛機誤點可能要遲點回來,讓她先幫忙做聚會的準備。
她都進不了門讓她怎麼幫忙準備啊。
一平捏著手機不由得又氣又笑,然後她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她是有藍波家的鑰匙的。
因為從來沒用過導致都忘記了,每次來藍波家都是他在前面開門或者她等著他跑來開門,至於掛在鑰匙扣上的鑰匙則是形同虛設。
一平翻出鑰匙插入鑰匙孔,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奇妙。
明明不是自己的家卻擁有可以進入的鑰匙。
就像被對方百分百信任一樣。
就像我們是一家人一樣。
就像是隨時為她準備的,另一個棲身之所一樣。
偌大的房子靜得一反往常,她能聽到腳丫輕擦過地板的聲音。
屋子像剛被整理過的旅館房間,整潔明亮,每個房間都出乎意料的乾淨,加上多餘的空間使得房間顯得更為寬敞。
她像初次謁見般四處參觀,閒庭看花般地信步走過每一間房,打量著房中的物品和佈置。
沒有一個房間裡有藍波的身影。
每一個房間裡都有藍波的味道。
她走過客廳,想像藍波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樣子;她走過廚房,想像藍波坐在桌前用餐的情形;她走過臥房,想像藍波從衣櫃裡拿外裝的動作。
最後她走進書房,齊壁的書櫃佔據了整面牆壁,一平走到書櫃前,指尖滑過冊立如林的書脊,一平和藍波的身高差了將近20公分,她將手抬高到與額齊平的書架,想像藍波站在書架前找書的模樣。
數學課本、物理課本、歷史課本、國語課本、還有……
這個是……中日詞典?
鬼使神差地抽出字典,她有些驚疑不定地翻開。
字典是兩個月前才再版印刷的,她隨手一翻就看到了夾在字典中的紙片。
白底黑字,上面是寫得略顯生澀的四行漢字,下方是幾行日語。
一平垂下眼簾,盈出欣慰卻落寞的光。
她給藍波出了個難題。
他耗盡腦汁去解,卻一直找不到答案。
而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希不希望他能解出。
29
乘著等人的時間一平整理好了擺放在廚房的食材,約莫過了一個小時,門鈴響了。
最先看到的是綱吉謙和的笑容,然後是站在後面的山本和獄寺。
雖然並不比一平高多少,綱吉仍舊像個長輩般摸了摸一平的頭說,「好久不見,一平。」
「變得漂亮了嘛。」山本隨口接上,獄寺在旁哼了一聲以示不屑。
熟悉的場景,事隔多年依舊不會變的相處方式,連站位元都和以前一樣。
一時間她有些失語,很快就反應過來將三人迎進屋,剛到客廳就看到六道骸悠閒地坐在沙發上喝茶,看到他們嘴角一翹當是招呼。
「六道骸你這混蛋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驚愕三秒後獄寺最先爆發了出來。
「嘛嘛,人到了不是很好嗎。」
「好個頭啊,山本你個棒球笨蛋!」
空蕩寂靜的屋子一下子填滿了人聲,鬧哄哄的恍如當年。
一平和綱吉相視一笑,彼此臉上皆是欣慰多餘無奈。
時間在跑,但他們仍舊是他們,沒有改變也沒有離開,沒有痛楚也沒有悲傷。
最好莫過於平安。
藍波的車無法容納所有人,因而只接走了女眷,而小春和京子需先回家探親,所以一段時間後才到達。
開門的時候小春大叫著「一平我好想你啊」就撲上來抱住了她,架勢太大導致一平反應不能地愣在當場,看那情景都不知究竟誰長誰幼了。京子和了平站在一旁,庫洛姆跟在他們身後依舊靦腆不安。
一平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才注意到藍波恭敬地候不遠處的車門邊,車內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搭在了藍波手上,一個婦人從車內緩緩走出,眼角眉目盡是慈愛的笑。
藍波挽上她的手,朝他們徐徐走來。
一平不由自主地沖了上去。
「媽媽!」
婦人臉上掠過一絲訝異,笑意更濃,「呀,是一平啊。」
短短的一句話,就讓她控制不住擁抱的衝動,一平倒在奈奈媽媽的懷裡,埋在對方肩胛處的雙眼有液體湧上。
「你又長大了呢。好了,外面很冷,進去吧。」
奈奈媽媽拍了拍她的背,她點點頭,挪到一邊挽起奈奈媽媽的另一隻手。
「啊啦,感覺真好。好像自己多了一對兒女似的。」一平感到臂彎被攏緊,旁邊兩人的臉上都有會心的微笑。
和她臉上的一樣。
進屋一陣短暫的問候後,一平和奈奈媽媽及小春她們到廚房準備午餐,藍波也跑來說要幫忙,結果讓小春的一句「廚房重地,男子禁入!」而擋在了門外。
「小春姐你就放過我吧,我不想被笨蛋獄寺抓去補習啊。」藍波對著小春大倒苦水,軟磨硬泡之下小春本就脆弱的心裡防線更是被同情的洪潮沖得屍骨無存,剛剛堅決篤定不容置疑的那句「男子禁入」很快就變成了「藍波你快進來吧,留在外面實在太委屈你了。」
目睹了這一前後反差的一平只能站在一旁抽搐著嘴角,藍波這招對上小春就是百試百靈,而小春對藍波的護短更是有目共睹,別說是獄寺就算是綱吉,敢欺負藍波的統統滾蛋。
雖然只相差九歲,但在小春的眼裡,他們永遠都是孩子。
藍波尾隨小春走進廚房,朝著立在一旁的一平狡黠地眨了眨眼以示進入成功,一平立即察覺出了藍波的用意。
喂,其實這傢伙只是想過來蹭西點的吧。
30
像兩個月前的一平一樣,在場的女性也因藍波的廚藝而瞠目不已。
「藍波君好厲害,綱君他們對於家政完全不行呢。」
「藍波,小春好崇拜你,小春小時候的願望就是嫁個會做飯的男人哦,如果小春年輕十歲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不……十年前的小春姐絕對不會喜歡上我的。」藍波當即否認掉小春不切實際的推測,對每次回十年前都被小春認成色狼的事他可是印象深刻。
「哪裡啊,小春從藍波五歲開始就一直很喜歡藍波了哦。」
「哎呀呀,那還真是榮幸。」
在場眾人被兩人的對話逗樂,開始拿昔日的趣事互相調侃,談笑之際一平再次瞥見藍波不安分地伸手去抓甜點,當即用手中的鍋勺像藍波的手腕掃去,「藍波你又偷吃東西!」
只見藍波側身一躲,甜點向空中一拋,落下時又回到了藍波手裡。
「一平你下手輕點,被你的鐵勺打到整條胳膊要廢的。」藍波故作後怕地拍拍手臂,若無其事地吞下了甜點。
「哈伊,藍波又偷吃甜點了嗎,沒關係都這麼遲了藍波也一定餓了,想吃的話這裡還有哦。」小春剛說完就端出了身後的曲奇,藍波見機就跳到了小春背後,順手拿起曲奇吃了起來,「還是小春姐人好啊。」
「你這句話是說一平不好嘍。」在旁的京子乘機抓住了話柄。
「這……」藍波一時不知如何介面,好在短音落下之際小春的嗓音已經蓋過了自己的遲疑,「一平對藍波不好嗎,一平這樣不行哦,女孩子要溫柔一點。」
一平很是無語,十年前總是把穿越回去的藍波摔翻在地的小春竟然拿溫柔來教育她。再說了,一開始就是藍波偷吃東西不好,怎麼現在反而針對起她來了?
「大家都很精神呢。」一直在旁觀看的奈奈媽媽也開了口,「準備的差不多了,可以開飯了哦。」
一頓午餐甚是豐盛,但如往常一樣,未動筷前眾人又不可避免地在客廳裡鬧了起來。一平坐在奈奈媽媽的旁邊,藍波就坐在奈奈媽媽的另一邊,在眾人的吵鬧嘈雜聲裡敘著家常。
「一平,藍波君還有沒有欺負你啊?」
「我哪敢欺負她,她的鐵勺那麼厲害的。」她還未及細想,對方已率先搶答完,那一副無辜又理所當然的語氣激得一平立即出口反駁,「什麼啊,怎麼說得都是我在欺負你似的?」
「咦,難道不是這樣嗎?」
「怎麼可能是啊!」
「好了好了,兩個人不要爭了。」奈奈媽媽及時出面平息,一手握住一平的手,另一隻手握上藍波的,「看到你們還這麼要好媽媽就很開心了。」
這叫要好麼。一平不以為意地翻了個白眼。
「兩個人要互相讓著點哦,只有你們兩個在日本要懂得照顧彼此。藍波君是男孩子,要好好保護一平啊。」
一平下意識地發了一個啞音。
像慣例一樣,幾乎每年都會有的囑咐,仍舊讓她羞得低下了頭,然後她再一次聽到藍波用不失輕柔地嗓音回答說,「我知道。」
第一次聽到藍波這麼回答,是首次送眾人去義大利的時候。之前無論奈奈媽媽說幾次,藍波的回答不是「我才不要保護她」這樣乾脆的拒絕,或者就是「她需要我保護嗎」之類的反問句。
我知道。
算不上什麼肯定的回答更算不上什麼允諾。
只不過是知道而已。
在藍波嘴裡說出卻似有千鈞重量,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那一日的機場似乎尤其的安靜,陽光透過天窗斜落在藍波身上,覆上卷長的睫毛凝成數點金暉,底下是一汪淺淺的月河。
永恆往往只是那麼一刹那。
她聽見他溫和而不失沉穩地輕吐出三個字,「我知道。」
那一刻顛覆了所有。
那天奈奈媽媽抱住了藍波,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藍波君也長大了呢。」
客廳裡眾人都在絮叨著今年的種種。奈奈媽媽閉上了眼,三人似被隔絕在了眾人的嬉鬧之外,一平甚至能感覺到奈奈媽媽平穩的呼吸。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你們兩個。」
門鈴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