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驗親,偷梁換柱
祺嬪此話一出,闔宮震驚,甄嬛更是嚇得一佛出世二祖升天!玄凌亦大感驚詫。他當然知道甄嬛穢亂後宮,也知道予涵和靈犀兩個孽種不是他的孩子,但是他知道不奇怪,祺嬪一個小小的深宮婦人是怎麼知道的,莫非她也勾結外臣?他將臉一板,肅聲呵斥道:「祺嬪,無憑無據,這話可不能亂說。」【皇后亦是失色,起身斥道:「宮規森嚴,祺嬪不得信口雌黃!」
祺嬪伏地三拜,舉起右手起誓,鄭重道:「臣妾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五雷轟頂而死,死後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玄凌微微蹙眉,沈聲道:「你既立下毒誓,朕且聽上一回。你說莞如夫人私通,那姦夫是誰?」
所有的聲音都沈靜下來,殿中人的目光皆凝滯在祺嬪身上。祺嬪露出胸有成竹的冷毒笑意,恨恨吐出幾字,似從口中吐出最嫌惡的污穢,「太醫溫實初!」
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甄嬛和玄凌同時松了一口氣。甄嬛松氣,是因為她確實沒有跟溫實初私通,祺嬪不可能找出證據來;玄凌松氣,是知道了自己的鈎子沒有被祺嬪收買,還是忠於他的,這一點很重要!
甄嬛冷笑道:「祺嬪口口聲聲說本宮與溫太醫私通,可有證據?」
祺嬪口才頗佳,言辭便給,當即一樁樁一件件說來,包括甄家和溫家本是世交,甄嬛與溫實初青梅竹馬,甄嬛入宮前溫實初曾上門提親,甄嬛入宮初期纏綿病榻是溫實初盡心醫治,甄嬛被廢出宮後溫實初多次前去甘露寺探望……這一樁樁一件件羅列開來,玄凌在旁邊聽了都要懷疑甄嬛是不是真和溫實初有苟且了。哦不可能的,朕瞭解溫實初,他沒那個膽子,而且甄嬛不是跟六弟攪合在一起了嗎,她不會看上一個太醫的。
玄凌心如明鏡,當下只如看戲一般,死死繃著一張面皮不笑,肅聲問道:「這些不過是你的臆測,可有真憑實據?」同時擺了擺手,示意傳溫實初過來。
「臣妾當然有證據!」【祺嬪頗有自得之色,喚過身邊侍女,「把陳四家的帶上來。」
大殿光線所聚處走來一個身形小巧的女子,彷彿有些年紀了,背影也有點佝僂,一身半新的翠藍家常婢僕衣裳,一進殿腿一軟便跪在了祺嬪身後,磕了兩個頭道:「奴婢給皇上皇后請安。」】
來人是曾經的甄府侍女玢兒,她證明瞭溫實初確實曾經去甄府向甄嬛提親,甄嬛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他;接著又傳未央宮的小宮女斐雯,證實了溫實初確實經常出入未央宮,並且對甄嬛有超出太醫對嬪妃、醫者對病人的關注;最後的大殺器是甘露寺的尼姑淨白,她證實了甄嬛在甘露寺期間,溫太醫頻頻出入,與其私會,後來甄嬛遷居凌雲峰,就不知道溫太醫是否與之還有往來了。
三個證人層層遞進,幾乎已經坐實了甄嬛與溫實初私通!
【祺嬪望著玄凌道:「臣妾請問皇上一句,溫太醫頻頻探訪甘露寺是否皇上授意?若是皇上授意,那麼此事倒也情有可原了。」】
想不到玄凌捻捻下巴,居然點頭了:「確實是朕令溫實初時常去甘露寺探望嬛嬛的。」溫實初是個有才之人,就這麼毀了實在可惜。冤有頭,債有主,朕是不會牽連無辜的。阿靈應該會喜歡這樣的朕吧。他偷偷展眼去瞧安靈,安靈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祺嬪沒想到玄凌居然就這麼承認了,愣怔了好一會兒,想著皇上莫不是還在為他的愛妃開脫,一時竟無言以對。這時已經晉為余容娘子的榮赤芍開口了:「我有一事不明,還想請問溫太醫。」
溫實初的聲音有些乾澀:「小主請說。」
榮赤芍嫣然一笑,容色竟頗有些艷烈:「莞如夫人是在宮外有的身孕,皇上不便時時看望。照淨白師父所說,溫太醫你倒是來往頻繁。那麼我問你,莞如夫人的胎……」
她話未說完,溫實初原本原本蒼白的面色泛起急切而激憤的潮紅,出聲辯解道:【「小主言下之意是以為娘娘的皇子與帝姬並非帝裔?事關社稷,小主怎可胡亂揣測!」他撩衣跪下,眼中有急潰的光芒,「皇上萬萬不可聽信小主揣測。」】
「臣弟以為,溫太醫說的有理!」【清越的聲音震破了眾人迷茫的狂躁,視線所及之處,是一朗朗少年闊步邁進。】那是九王玄汾來了。
玄汾朝帝後見了禮,朗聲說道:「事關社稷,祺嬪確實不可妄加揣測,還請皇兄明察,莫冤枉了一個好人,也莫走漏了一個歹人。」
玄凌暗道你口中的歹人是你一向特別崇拜的親六哥啊,但他哪能說出來,只微一點頭,算是應下了。
此時祥嬪也開口了:「皇上,臣妾有個辦法,不如學民間滴血驗親,取兩人的血滴在器皿里,看是否融為一體,若相溶則為親,否則便無血緣之親。」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嬪妃紛紛反對,理由非常簡單且正當:皇帝龍體豈可損傷!所以這滴血驗親是萬萬驗不得的。而玄汾則表示一旦驗過了,無論予涵和靈犀兩個孩子是不是皇上的骨血,都會被人加以詬病,所以還是不驗為好。
玄凌哪會如此輕易的放過這個戲耍甄嬛機會,當即表示驗還是要驗的,但只要驗出予涵是不是溫實初的種就行了,滴血也讓予涵和溫實初滴即可。他主意既定,正要叫人去柔儀殿把予涵抱來,【卻見一痕碧色的身影翩翩而進,欠身道:「奴婢浣碧攜三皇子拜見皇上皇后。」】她懷裡抱著一個小小襁褓,「梅鹿含芝」淺紅緞被中包裹著一個正在熟睡的嬰兒。
【殿中早已備好一鉢鉢清水,裝在白玉鉢中,清可鑒人。】玄凌示意花穗上前,道:「花穗,你來。」阿靈的徒弟,一定不是孬種。
甄嬛【撲至玄凌身前,哀求道:「皇上,這一動手,即便認定涵兒是皇上親生,來日他也會被世人詬病是皇上疑心過血統的孩子,你叫涵兒……叫涵兒將來如何立足?」】
玄凌反握甄嬛的手,故作和氣地道:「倘若此番不能證實,涵兒才真的會一生一世都為人詬病。嬛嬛,聽話。」
「慢」浣碧環顧四周,目光定在徐燕宜身上,「珍貴嬪身子虛弱,怕看不得這些。」
徐燕宜沒想到浣碧會專門點到自己,著實茫然了片刻。她習慣性的先望向玄凌,見玄凌不置可否,又轉去瞧安靈和曹琴默。安靈倒是饒有興致的在看他們滴血驗親,曹琴默卻是看著她,微微搖了搖頭。
徐燕宜亦極為聰明,她雖然看不得這些,還是鼓起勇氣,搖頭道:「不必了,本宮就在這裡看著吧。」
浣碧心中焦急,但她不過一個奴婢,還真能把珍貴嬪硬趕出去不成,只得退到甄嬛身後,垂手侍立。
溫實初踅步上前,毫不猶豫伸出手指,花穗一針扎下。殿中鴉雀無聲,靜的聽見鮮血「咚」一聲落入水中輕響。浣碧從襁褓中摸出孩子藕節樣的小腿,道:「十指連心,為減殿下痛楚,請花穗姑娘扎在腳背上吧。」花穗往孩子腳背一戳,一滴鮮血沁入水中,孩子覺痛,立時撕心裂肺大哭起來。
甄嬛【一把抱了孩子在懷中,不覺落下淚來。她搶的太快,身子輕輕一晃,套在小指上的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不小心觸到水中。浣碧忙陪笑道:「娘娘抱殿下抱的急了。」】
而與此同時,徐燕宜發出一聲驚呼:「沛兒!」就要去搶甄嬛懷裡的孩子。她為母則強,竟是一把奪過了孩子,跪倒在玄凌跟前哭訴:「皇上,這是沛兒,是沛兒啊!」
「什麼!」玄凌亦大驚失色,「珍貴嬪,你看清楚了?」
徐燕宜淒然道:「臣妾的孩子,臣妾怎麼會認錯呢。沛兒每次哭,都是嚎三聲再抽一聲,臣妾絕不可能認錯。」
此時祥嬪靠了過去,瞧見碗中兩滴血珠漸漸融成一體,不覺驚呼道:「溶了!溶了溶了!」
【溫實初的眼神渙散,倒退兩步,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玄凌的表情亦由震驚轉為憤怒,他厲聲喝道:「珍貴嬪!這是怎麼回事!」
徐燕宜滿面淒惶:「臣妾……臣妾不知道啊……」
玄凌已是怒極,揚手一個耳光就要扇在徐燕宜臉上,安靈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摟著徐燕宜側身避過,怒聲喝道:「不問青紅皂白,你乾嘛打人?」
玄凌不曾料到安靈會突然發難,遲疑了片刻,恨聲道:「你自己去瞧瞧,看看她做了什麼好事……」他話未說完,已被安靈厲聲打斷:「你閉嘴!本座行事不需要你指手畫腳!」
她將徐燕宜母子交給曹琴默照顧,自己去看了那碗水,向花穗索來銀針,毫不手軟往自己的指尖扎下,擠出一滴血,亦滴入碗中,片刻後將那碗水遞到玄凌眼前,高聲道:「你自己看!我的血也能溶進去。予沛是我生的麼?溫實初是我生的麼?」
【玄凌怒極反笑:「朕知道!」
溫實初神色稍稍好轉,伸指往水中蘸了蘸,用舌頭一舔,當即道:「此水中有酸澀之味,是加了白礬的緣故。醫術古籍上有注:若以白礬調之水中,雖非父子亦可相溶,若以清油少許,置於水中,則雖是親子,亦不能相溶。」】
玄凌長舒了一口氣,對徐燕宜歉然道:「方才是朕錯怪你了。」
徐燕宜並不說話,只抱著予沛默默垂淚。
這樁風波算是揭過了。玄凌瞪了甄嬛和浣碧一眼,【緩緩轉過身去,盯住皇后,森然道:「方才為求公允,是皇后親手準備的水吧。」
皇后面色微微發白,強自鎮靜,「臣妾準備的水絕沒有問題。」
「是麼?」玄凌淡漠道:「朕記得皇后頗通醫術。」
皇后垂首,描成鴉青色的睫毛微微顫動,懇切道:「臣妾若用此招,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豈非太過冒險?未免愚笨。」】
玄凌呼出一口氣:「朕也覺得你不至於這麼愚蠢。那麼再驗一次吧。阿靈,你去備水,朕只相信你。」又差人抱來了真正的予涵。
玄凌和予涵滴血,然後很神奇也很意外的居然也溶了!玄凌當時就目瞪口呆,張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去,朕本來是打算借這個機會把甄嬛一擼到底的啊!他叫人驗過水了,絕對沒有問題的啊,這明明不是他的種,怎麼就溶了呢?
知道其中原理的安靈暗中偷笑:滴血驗親的原理就是同血型相溶,你和予涵運氣不好,剛好是同血型嘛。而且撞到同血型的概論還很高呢,比如漢族人當中O型血能佔到41%左右,其次是A型血佔28%,B型血佔24%,剩下的才是AB型和某些稀有血型。玄凌是漢人沒問題,甄嬛是漢人也沒問題,甄嬛的「姦夫」大概也是漢人吧(?),三個人都是O型血的概率還是很高的,那麼予涵肯定也是O型血,O型跟O型不能相溶才是見了鬼呢。
甄嬛見到血珠相溶,終於忍不住大聲哭道:「臣妾此身從此分明瞭!」
祺嬪猶不服氣,昂首道:「即便三皇子是皇上親生,可莞如夫人與溫實初有私,三人皆是見證。難道皇上也不聞不問嗎?」
【斐雯的臉色逐漸蒼白,直到完全失去血色。她「砰砰」叩首,喊道:「奴婢不敢撒謊!女婢不敢撒謊!」她驚惶的目光四處亂轉,待落在靜白身上時閃出了異樣的光芒,狂喊道:「即便皇上不相信奴婢,也不能不信靜白師傅。她在甘露寺可是親眼看到溫太醫屢屢去探望淑妃的呀!」
靜白的臉龐因發白而更加龐大,她忙亂的數著念珠,「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一把清凌凌的女聲婉轉響起,「靜白師傅這句話,足以讓天下出家人為你羞愧而死。」】
眉莊產子,仙君現身
甄玉嬈闖進昭陽殿,聲音清脆而響亮:「皇上廢了我姐姐一次,還要再廢第二次麼?」
【這是玄凌第一次看見玉嬈,他目光緩緩一沈,整個人恍若出神離竅了一般,恍惚輕聲道:「宛……」】忽地閉了口,目光轉向了安靈。
【跪於他身後的皇后已然平靜接口,「宛若天人。」她淡淡笑著看向玄凌,平靜無瀾的笑意中有一絲難掩的焦灼與克制,】「莞如夫人的妹妹果真宛若瑤台仙子。」
甄玉嬈帶來了甘露寺的另一個尼姑莫言,證實了甄嬛在甘露寺確實吃了不少苦頭。溫實初雖然常與甄嬛主僕往來,但從來都是守之以禮清清白白,玢兒、斐雯、淨白一行純屬誣告。
玄凌被他和予涵的血能夠相溶的事實打擊得不輕,已經沒有心情管這些事了,揮手道:「都滾出去,朕不想管這些!」可是不管不行啊,他只好改口道:「朕相信溫實初的人品,他和莞如夫人之間是清白的,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都散了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溫實初被玢兒、斐雯、淨白三人誣陷時,早已存了必死之心。他和甄嬛之間確實沒有任何苟且之事,可是他愛慕甄嬛卻是實實在在的,論起來他還是問心有愧。而且他,而且他曾經和沈眉莊……可是皇上是那樣信任他!
溫實初只覺心中大慟!他對不起皇上的信任啊!他【一把奪過端妃座邊黃梨木高幾上削雪梨的一把小銀匕首,手起刀落】!
這一刀本是對著他自己的□□,卻沒能落下,因為刀刃被安靈牢牢地、死死地攥在了手裡!安靈抓住刀刃的右手太過用力,已經傷到了手骨,她忍著痛,厲聲喝道:「溫實初!你他媽還不鬆手,想害死我嗎!」溫實初吃得一嚇,連忙鬆手,安靈也趕緊放開手,小銀匕首嗆啷落地,跟著一起落下的,還有安靈掌心滲出的淋灕鮮血。安靈眼疾手快,哦不,是眼疾腳快的把那柄小銀匕首一腳遠遠踢開,保證溫實初不會再去撿起來自殘,然後將手伸了過去:「溫太醫,本宮的手傷了,本宮要你給我治療。」她不稱「我」,不稱「本座」,不稱「老娘」,而用了一個她原先從來不會用的自稱,就是要以世俗的身份逼迫溫實初答應給她治療,至少在她的手痊癒之前,溫實初是沒有機會輕生或自殘的。
【不知誰突然大叫了一聲,「太醫!太醫!淑媛娘娘不好了!」】
沈眉莊聽說甄嬛有難,強撐著從棠梨宮趕到鳳儀宮,一入眼就是安靈伸手奪刀,滿手鮮血的可怖模樣,一時又驚又痛,疼得五官都扭曲了,扶著大肚子,軟軟的就要倒下。玄凌關心子嗣,連安靈的傷也顧不上了,慌忙撲過來抱住沈眉莊,高聲喚道:「眉莊!眉莊!你怎樣了?」沈眉莊痛得只是哼哼,好容易擠出一句:「溫實初,救我……」人已經昏過去了。
溫實初慌忙來看,急得臉都白了,連聲只是喊:「淑媛娘娘!你撐住!」又慌忙對玄凌道:「皇上,娘娘動了胎氣,可能要臨盆了,必須馬上準備。產房污穢,還請皇上回避。」他素來溫和,此刻語氣卻無比強硬,玄凌亦是心慌意亂,顧不得他的語氣不夠尊敬,只連聲說好,卻站在那裡茫然不知所措。結果還是安靈最冷靜,高聲大喝:「太醫和產婆留下,其他人通通滾出去,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的!」她的手還在滴血,染得半邊衣襟都紅了,看上去可怖之極,加上她原本就凶名在外,果然成功的把那些閒雜人等都趕了出去。
事發突然,來不及回棠梨宮,產房就設在了鳳儀宮的偏殿里。安靈撕下一塊衣角包扎了手上的傷口,就在產房裡坐鎮指揮。穩婆一盆盆清水端進來,一盆盆血水端出去,直看得人心驚肉跳。
玄凌率一眾嬪妃守在外面,著實是坐立不安,他只覺自己身在夢中,一會兒是沈眉莊平安產子,自己血崩而亡;一會兒是沈眉莊平安無恙,孩子卻因難產而死;更有一會兒是沈眉莊母子俱安,安靈卻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天啊,她會不會像上次救徐燕宜一樣,捨了自己的命救沈眉莊啊!
「阿靈!你千萬別做傻事啊!眉莊!朕晉你為惠妃,你安心生產,平安生下皇子,朕就晉你為德妃!」玄凌心中焦躁,完全忘記了維持帝王的莊重形象,站在門口大喊。話音才落就從內殿傳來安靈的怒吼:「你丫閉嘴!再吵吵老娘出來砍死你!」吼聲中氣十足,可見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很良好的,沒有再玩一次以命換命,玄凌也就放下了心頭大石,長舒了一口氣。
事實上安靈也沒有力量再來一次以命換命了,她靈根毀了,除了保留下辟谷的能力,其他的身體素質與凡人無異,如今只能靠凡人的方法吊住沈眉莊的力氣。這主要還是溫實初的功勞,他最瞭解沈眉莊的體質,噼里啪啦的開了一堆湯藥出來:【「淑媛是心氣逆轉導致難產,她原本體質溫厚,先用山參吊住精神,再服升舉大補湯。」】此方果有奇效,沈眉莊原本已因為出血昏迷,如今血止住了,人也清醒過來,見溫實初和安靈都在身邊,頓時覺得整個人充滿了力量,又折騰了很久,終於平安產下一子!
安靈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倦極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她靠近溫實初,在他耳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去看看吧,你的孩子……」說完往椅子上一靠,人已如一灘爛泥般癱倒。
溫實初剛剛被安靈那句「你的孩子」嚇得魂飛天外,猛然見安靈累倒,整個人都懵逼了。他喚了兩聲「昭媛娘娘」,安靈累得眼睛都睜不開,模模糊糊地叱道:「別吵,讓我睡一會兒……」溫實初方知她無恙,才把心放下一半,又猛地提了起來——
內殿里除了他,所有的太醫和穩婆都昏倒在地,而殿內多了一個黑袍怪人!溫實初完全不知道那個怪人是怎麼出現的,只看見他伸手輕撫安靈的發梢、臉頰,眉眼,又執起安靈受傷的右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那怪人的聲音雖低,卻深情得能溢出水來。他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就知道,你又把自己弄傷了。沒有我你可怎麼辦啊。下次再這樣,我可救不了你了。」
這黑袍怪人自然是楚蒼懷。他本在深海之中為安靈採集續命用的鮫珠,突然牽魂咒感應到安靈的生命力又在不停的流逝,他也就顧不得什麼鮫珠了,耗費了一張瞬移符趕赴宮門,因為皇宮有禁制瞬移符用不了,他用了隱身術才得以混進產房,見沈眉莊已平安產子,他才放心大膽的弄暈了閒雜人等,在安靈面前現身。
安靈迷迷糊糊間聽到了楚蒼懷的聲音,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熟悉的黑袍,她又驚又喜,反身就是一個熊抱:「大師兄!」楚蒼懷含笑道:「是我。你怎麼又受傷了?」安靈小貓兒似的在楚蒼懷的胸口蹭了蹭,撒嬌道:「我當時也是傻了,居然不去敲他手腕而去抓了刀刃,還好只是一點小傷,不礙事的。」略頓一頓又道:「師兄,這裡是產房,你留下不太方便,還是悄悄出去吧。」
楚蒼懷輕「唔」了一聲,卻道:「我剛才好像聽你說這孩子是這個太醫的?——放心,我下了隔音咒和定身咒,還放了瞌睡蟲,別人聽不到我們說話。」
安靈點點頭:「此事說來話長,總之這孩子是眉莊和溫實初的,只是我一直騙皇帝說這孩子是他的。反正這皇帝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坑他一回,也不算太過分……吧?」她有點心虛地望著楚蒼懷。
楚蒼懷笑了笑:「有一點,唔,一點點。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呢,是讓她帶著孩子和這太醫雙宿雙飛,還是讓皇帝接著幫她們養這便宜兒子?」
安靈立刻表示要問問沈眉莊自己的意思。沈眉莊思考了好久,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我要留下。」
「為何?以我師兄的能耐,一定能把你們三個平安送走的。」安靈大感驚異,她一直以為沈眉莊一定會跟溫實初走的。
沈眉莊苦然一笑:「我與實初……雖是情不自禁,但到底已經對不起皇上了,若是再讓皇上替我養孩子,那是錯上加錯。我也想就這麼跟實初走了,可是我們一走容易,皇上的名聲也就毀了,而且他斷不會饒了沈家和溫家的,我與實初就是家中的罪人。自我與他相擁的那一刻起,無論我做出什麼選擇,就都是錯的。左右都是錯,為今之計,只有我留下,才能保全這孩子,保全實初,保全沈家和溫家。餘生我當青燈黃卷,為國祈福,以贖此身罪孽。」
說來說去就是還要皇帝幫她養兒子的意思,不過無論安靈還是楚蒼懷對皇帝都沒有半點好感,有這麼個往死裡坑又不至於真坑死他的機會,那絕對要好好把握啊。
「你若有心贖罪,無需青燈黃卷。」楚蒼懷和安靈從廣義上算起來都是道門,聽到沈眉莊說起「青燈黃卷」字樣,心裡總覺得不舒服。楚蒼懷道:「既然你執意留下,本座也不勉強,只是你需付出點代價。」他直視沈眉莊,眼底冷意叫人從只覺渾身冰寒徹骨:「本座要借你的靈根,為靈兒續命!」
「不可!」安靈立即表示反對,「師兄,她沒有修煉過,你奪了她的靈根,和殺了她有什麼區別?若是用這種下作手段續命,我寧可死了。」
楚蒼懷怔了片刻,颯然一笑:「我還沒有說完。她是火靈根,你是水木雙靈根,我便是奪了她的靈根來你也用不了。給你續命需用到一味火焰蟲,我只是準備在她身上養而已。咱們這一脈修煉不講什麼因果,不過作為報酬,我可以收她為徒,也能替她平了這一樁事情。」
他這條件開得好不豐厚,安靈亦覺意動,但還是問了一句:「火焰蟲對眉莊的身體可有影響?」楚蒼懷答道:「不過身體虛弱些,終生止步練氣境,不能築基而已。我的弟子不能築基,傳出去真要被人笑死了。」
安靈望著沈眉莊,滿面歉然:「眉莊,從我自己的私心,我自然是希望你能答應的,但是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麼,所以這個決定還是你自己來下。你若答應,我自是感激不盡;你若不肯,我也無話可說,只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還拿你當朋友,絕不會洩露你的秘密,你大可放心。」
沈眉莊溫然一笑,吃力地伸過手去,拉著安靈的手,和聲道:「原是我做錯了,你仗義幫我,我怎麼會不放心你。我聽到這位先生說要在我身上養蟲,心裡是很害怕,但我更怕你有什麼意外。陵容,你昏迷不醒的那一個月里,我只要想起你的模樣,就覺得渾身發冷,晝夜難安,生怕你就那樣一直睡下去。那種提心弔膽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所以我答應你。」她轉向楚蒼懷,雙手交疊為禮:「師父在上,恕弟子沈眉莊無力起身,不能行跪拜大禮。」
楚蒼懷微一點頭,算受了她這一禮,道:「你既入我門下,為師必不會虧待了你。為師替你抹去痕跡,但你的兒子不可以參與皇位角逐,免得事情敗露,收拾起來麻煩。另外,為師不在期間,由你師叔代為授徒,你需心存敬意,不可唐突。」
「弟子謹遵師命。」
六宮大封,虛位以待
收完徒弟,楚蒼懷亦抽身離去,解開了眾人的咒語。除了安靈和沈眉莊、溫實初外,所有人只覺得自己僅僅打了個盹兒。玄凌都不知道自己站著就睡著了,就被沈眉莊產子的喜悅給衝昏了頭腦,要晉她為德妃。沈眉莊心中有愧,堅辭不受,於是只晉為惠妃。新生的「皇子」賜名予潤,由沈眉莊親自撫養。安靈和溫實初協助惠妃平安產子,俱有賞賜。至於先前的祺嬪、祥嬪等「無事生非」,才嚇得惠妃難產,玄凌也小懲大誡,罰俸禁足一年了事。浣碧抱錯皇子,著趕出宮去。六王玄清憐惜浣碧受難,又因為同有擺夷血統,在浣碧出宮後將她接到了凌雲峰侍奉舒貴太妃,不提。
待玄凌靜下心來,才意識到安靈的記憶應該是恢復了,安靈則表示確實恢復了一部分,比如記起了他的真愛是純元皇后,而不是他曾經說的是自己。玄凌滿面尷尬,幾乎惱羞成怒地道:「安陵容!你就不會給朕留點面子嗎?」安靈哼了一聲:「你趁我失憶編故事騙我,想過要臉了嗎?」噎得玄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玄凌的真愛變得還真快,先是純元皇后,後是慕容世蘭,再後來是甄嬛和傅如吟,最近可能要變成甄嬛的小妹甄玉嬈了。不過甄玉嬈明顯對皇帝無意,與九王玄汾倒是互相有情,加上她曾口口聲聲的說只願做心愛之人的妻子,絕不為人妾侍,玄凌一怒之下將她指給了玄汾為庶妃——甄家已是罪臣,以甄玉嬈罪臣之女的身份當侍妾都是抬舉了,肯封庶妃到底還是看在她長得像純元皇后上。而玄汾和甄玉嬈再怎麼真心相愛,哪怕可以不納側妃,他也是要娶正妃的,甄玉嬈永遠也做不得「心愛之人的妻子」了。
沈眉莊自產子之後,由於要以血肉靈根為安靈養火焰蟲,身體一直虛弱。因其中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便是甄嬛來探,她也只推說是因為難產的緣故。不想甄嬛卻一心認為是安靈在照顧沈眉莊生產時不曾盡心盡力,反倒恨上了安靈。她回紫奧城本是要為自家伸冤,所以她必須成為寵冠六宮的妃子,可是玄凌對安靈的關注明顯比對她更多!如果說原先安靈還是修士,她一介凡人無力與之抗衡,如今安氏靈根盡毀亦是凡人了,她怎能容得此女凌駕於自己之上!於是她找上了胡蘊蓉,流露出結盟之意,借助胡家的人脈,找到了顧佳儀。
顧佳儀的容貌與安靈,準確的說是與安陵容是有幾分相似,她的美有一點風塵氣息,但不會讓人覺得輕浮。而安靈的美,更偏向於一種瀟灑肆意,是那種不曾將世俗放在眼裡的傲然。
當年正是因為顧佳儀出首,甄家才會倒台,甄珩的妻子薛茜桃和幼子甄致寧因瘧疾慘死獄中,甄遠道與妻子女兒被流放蜀中,甄珩自己也瘋了。甄嬛看到顧佳儀,心裡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可為了給家人伸冤,不得不忍下惡氣,勸她說出真相。顧佳儀對甄珩確有三分情意,如今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連累的甄公子,很乾脆的拔下金簪刺破指尖,埋首疾書,寫罷【自嘲一哂:「筆墨翻覆真假,這份血書希望可以讓他們多信我幾分。」】
甄嬛得了血書,大喜過望,只當全家平反有望,卻不知顧佳儀出了未央宮,就被玄凌派人悄悄接到儀元殿去了,問過前因後果後,道:「累你流了那許多血,朕會在隱蔽之處賜你一幢宅子,你好好養傷。」顧佳儀謝恩退下。
果然不過數日,甄嬛就拿著那封血書去向玄凌喊冤。玄凌因為近年來管家確實太過跋扈,借著這個由頭將管系官吏擼下了一批,但也僅僅是罷官而已。對甄家,念在甄遠道年已老邁,特特加恩准他回京;甄珩有病在身,也恩准留京養病。至於平反?呵呵你逗我嗎,朕金口玉言說他們謀反,那他們就是謀反,這污點永遠也洗不掉了。
這樣的結果離甄嬛所希望的還很遙遠,但是皇帝既然已經下了明旨,就再無更改之理,她只得含恨叩首謝恩。
又快到了該選秀的年份,六宮妃位多懸,為了給新人騰位子,莞如夫人甄嬛向皇帝請旨,大封六宮。甄嬛如今要家世沒家世,要人脈沒人脈,只能仗著玄凌對她的「恩寵」,以大封六宮為由,向眾人賣好。大封六宮原本該是皇后來請旨,甄嬛這算是僭越了,但玄凌本有意捧殺於她,竟是一口應下。果然此話一出,闔宮歡喜,就是皇后娘娘氣的頭風又發作了。
既然是大封六宮,安昭媛自然是要封妃的了,甄嬛特意為這件事去找了玄凌:「不知皇上準備給安妹妹個什麼封號?」
玄凌一奇:「她原先不就有封號了?朕準備晉她為仁妃。」
「不可。」甄嬛勸阻道,「蓄義豐功曰仁;慈民愛物曰仁;克己復禮曰仁;貴賢親親曰仁;殺身成仁曰仁;能以國讓曰仁;利澤萬世曰仁;率性安行曰仁;功施於民曰仁;屈己逮下曰仁;度功而行曰仁;寬信敏惠曰仁;愛仁立物曰仁;體元立極曰仁;如天好生曰仁;教化溥浹曰仁;慈心為質曰仁;惠愛溥洽曰仁。這個字用於帝王,自然是千好萬好,但用於後宮嬪妃,未免太高了些。安妹妹雖不同凡俗,到底也是嬪妃,不宜用這帝王之字。」
玄凌原本是因為安靈有「殺身成仁」、「如天好生」之性才取的這個「仁」字,如今想來確實有些高了,於是問道:「嬛嬛一向文採出眾,你且選一個好的來。」
甄嬛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假作思考狀,片刻後提筆寫了個「鸝」字,含笑側頭道:「安妹妹聲如黃鸝,用這個‘鸝’字再好不過了。」
【玄凌略一沈吟,眉頭輕輕一蹙。】他將那個「鸝」字念了幾遍,宛轉於舌尖,似有萬千情意。
鸝,儷,如果可以用「儷」字多好啊,要不就用這個同音的「鸝」字?
甄嬛笑語盈盈:「四郎很喜歡嬛嬛所提的「鸝」字麼?」她【忍下心頭的冷毒,化作唇邊莞爾一笑:「咱們大周在帝王尊君諱上不甚避諱,譬如皇上輩分從玄,名字只把從前的三點水改為兩點水,其餘王爺則不做改動,既示兄弟親厚亦不失尊卑上下之分。皇上待鸝妃極好,臣妾是很欣慰的,嬛嬛心中總覺得四郎與鸝妃妹妹是姻緣天定,連四郎與妹妹的名字四郎名中有一凌字,鸝妃妹妹名中亦有一陵字,雖則音同字不同,到底也顯得四郎與妹妹情份深切,嬛嬛終究是旁人了。」】她頓一頓,【淒婉一笑:「或者該喚皇上為四郎的人是鸝妃而非臣妾。」】
甄嬛眉間的魔氣已經入骨,說話行事極有誘惑之態。玄凌一心只想著安靈若是喚他「四郎」該是何等繾綣風情,又品咂著甄嬛口中說的「姻緣天定」,張口便道:「【去傳旨六宮,朕賜安昭媛名為鸝容,冊為正二品鸝妃。】」
甄嬛【伏在玄凌懷裡,無聲無息的笑了。】
不想去傳旨的小廈子還沒踏出儀元殿的大門就被玄凌叫回來了:「慢著!鸝妃還是沒有仁妃好聽,小廈子,傳旨,安昭媛冊為仁妃,名字也不必改了。」他總算還有點理智,想起黃鸝是鳥名,若是安靈知道自己拿鳥兒給她作封號,只怕立刻就令花穗打上門來了。
之後就是諸嬪妃的位分了。莞如夫人甄嬛晉淑妃,保留封號「莞」;敬妃馮若昭晉德妃;惠妃沈眉莊晉惠儀夫人;敦妃胡蘊蓉晉敦敏夫人;昭儀曹琴默晉襄妃,領三妃之首;昭媛安陵容晉仁妃;昭容呂盈風晉欣妃。因為二皇子予沛無辜受難,玄凌為安撫徐燕宜,事後晉她為淑容,因三妃已滿,所以只遷封她為九嬪之首的昭儀,享四妃份例。婕妤梁春為嘉貴嬪,【婕妤周佩為慶貴嬪,婕妤趙仙蕙為韻貴嬪,福嬪黎縈為福貴嬪,睦嬪汪軒媖為芬儀,小儀葉瀾依為灧嬪,余容貴人榮赤芍為榮嬪,康貴人史移芸為良娣,穆貴人穆景秋為良媛,才人嚴致秀為璘貴人】。祺嬪和祥嬪尚在禁足,不晉封。貴嬪齊月賓是因罪降位禁足,如今大封六宮,她也不在受封之列,連封號都沒給恢復。齊月賓身體本就虛弱,如今羞怒交加,氣急攻心,吐了一地的血,就這麼歿了。
人都死了玄凌也就不再和她計較了,追封齊月賓為端康貴嬪,就以貴嬪禮下葬。其餘已歿的嬪妃俱有追封,【愨妃湯靜言為恭愨賢妃,淳嬪方淳意為淳憫妃,瑞嬪洛臨真為昭節妃,順選侍慕容世蘭為順成貴嬪,】庶人劉令嫻為懷慎貴嬪。
如今大封六宮,四妃中卻還少了貴妃和賢妃。因玄凌認為賢妃不好,空著也就罷了,可四妃之首的貴妃也空著,於是眾人紛紛猜測,不知這貴妃位最後究竟是落在莞淑妃甄嬛的頭上還是落在敦敏夫人胡蘊蓉的頭上,只有皇后猜測玄凌真正中意的恐怕是仁妃安陵容。
【大封六宮的典禮在太廟足足行了三個時辰。這樣大封六宮的情形在乾元朝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玄凌與純元皇后大婚之時。如此盛典,大約在乾元二十三年得過一點恩幸的嬪妃都得冊封,合宮欣慶,自然熱鬧不同凡響,連上林苑聽仙台的戲也是流水樣唱足了三日三夜,更逞論各宮歌舞如何夜夜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