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奇異的考試(5)
奇異的考試(5)
“滾、滾繡球……端正好……快活三……”周贏聲音發顫,驚慌至極,一個勁兒地亂說。他目眥欲裂,眸中滿是血絲,長滿青春痘的臉憋得紫紅,在臉上那摞白紙的映襯下顯得尤為不堪。
計時的碼錶一刻不停地響著,距離答題結束還有三十秒鐘。
薄易眯著眼,一把抓住旁邊一個學生的領子,陰沉著臉,問道:“你們這個班,之前有沒有死過人?學生,或者老師都算上。”
那個學生嚇了一跳,眼睛微張,恐懼地使勁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他身後的女孩忽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顫聲哭泣道:“是鐘菱!肯定是鐘菱變成鬼來復仇了!”
她這一句話,立刻激的整個班裡的學生都躁動慌亂起來。
薄易定定地觀察著班內學生的表情。有人心虛地轉著眼珠,有人在捂著臉哭泣,有人憤恨地罵著“我只想學習,這群人鬧什麼鬧”,更有不少人已經聚到了方嵐和許猛的身邊,幫著他們一起撞門。
還有十秒鐘。
周贏已經開始痛哭。他左右晃著腦袋,奮力掙扎著,看樣子身體是被人綁在了某個桌子上,不得動彈。他臉上的白紙遽然散落,整個螢幕上都被他那張驚懼的面孔所佔據,血紅的眼,紫紅的臉,鼻涕與淚糾纏,看上去觸目驚心。
薄易目光逼人地向哭泣著的女學生問道:“告訴我,鐘菱是誰?”
女生邊搖著頭,邊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但是我絕對和她的死沒有關係,求求她放過我。”
薄易忍著腹痛,一拳砸到女生面前的桌子上,沉聲道:“說你知道的。”
然而此時已經來不及了。
一分鐘結束。
螢幕上,一雙帶著手套的手伸了過來。他輕輕地拿起了放在周贏頸邊的文具,又撿起掉落的白紙,在上面寫了個“0分”,放在了周贏的頸邊,動作幾乎可以說是慢條斯理。
音樂緩緩奏起,那旋律格外耳熟,細細一聽,竟然是《同桌的你》。“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在輕緩悅耳的樂曲中,那個神秘人緩緩拿起圓規,直直刺入了周贏的頸部大動脈內。鮮血如注,刹那間噴湧好似禮花,更有幾滴飛濺到了鏡頭上。
這似乎還不夠。
周贏的慘叫聲很快便被堵上了——被那團抬頭是他夢想中的大學的信紙堵上了。很快,他也看不見眼前的世界了。兩根圓珠筆令他雙眼生痛,鐵尺則徹底剝奪了他的光明。
沒有眼球,發不出聲,頸上則插著圓規。那些他日日與之為伴的文具們,陪伴了他將近二十年之久的文具們,最終卻成了奪走他性命的兇器。
教室內的尖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木門終於被撞得碎裂,然而在這扇木制的門外,還有一扇鐵門。
學生們正在和教官們一起試圖撞開鐵門時,電視機裡忽然傳出了人聲。那是一個很輕的女聲,聽上去有幾分悅耳,然而卻令班內學生臉色大變,愈發恐懼起來。
“這是鐘菱的聲音!真的是她變成鬼了……”
方嵐咬牙,厲聲喊道:“你們的書都白讀了嗎?鬼殺人還要這麼費勁?還給你出題?”其實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也有些發虛,畢竟這可是驚悚片,有鬼也是情理之中。
電視機內,女聲說道:“同學們,教官們,請暫時不要離開這間教室。如果擅自離開的話,我會懲罰你們的。如果不信,諸位可以試一試。”
聽了這話,再想起周贏的慘相,學員們都猶豫了。他們停下了動作,互相看著彼此,他們自己不敢充當這個角色,都期待著有人膽子大,去試一試。
方嵐也有些猶豫。畢竟她身上還背負著“活過期中考試”的任務,現在離期中考試還有半個月左右,她不敢貿然行事。
許猛卻哼了一聲,邊翻著兜,邊說道:“娘稀屁的,老子可不怕你。我記得我身上有這個鐵門的鑰匙……誒,找到了!”
他冷笑著拿起鑰匙,捅向鐵門的門鎖。方嵐皺著眉,猶豫了一下,勸道:“你最好還是謹慎些。”
許猛輕蔑地看了眼她,道:“薄教官最近怎麼像個娘們兒似的?這世上要是有鬼,老子早就被纏死了。”
他話音剛落,只聽見哢嗒一聲,鐵門開了。
許猛看了眼方嵐,走了出去。他的腳步聲驟然震亮了樓道裡散著幽幽綠光的壁掛小燈,學生們擠在門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高大的背影。
許猛走了好幾步都安然無恙。他不屑地咧嘴一笑,正打算回頭向方嵐示威時,忽地臉色驟變,表情急劇扭曲,姿勢也變得極為詭異。
壁燈的綠光照在他可怕的面孔上,他乍一看來,仿似自地獄破獄而逃的索魂厲鬼。他佝僂著身子,自嗓子內發著不成字句的嗯啊聲,五指在牆壁上奮力地抓撓著,好像正在和無形的對手殊死搏鬥。
短短數秒之後,他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猛地栽倒在地,眼角緩緩滲出血液,視線死死盯著在門口圍觀的人們,一動也不動……
方嵐渾身發冷,猛地拉上鐵門。
學生們噤聲不語,緩緩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螢幕上的畫面定格在了周贏已經不能稱之為臉的臉上。旁邊還有一張白紙,白紙上寫道:“下一輪抽測,將在十分鐘後開始。對了,只要大家猜到我復仇的原因,抽測就會停止,否則,將持續進行下去,直到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名同學考試結束為止。”
一個炸雷響過後,教室內的所有燈管突然滋滋作響,緊接著電光四濺,啪的一下,刹那之間全部熄滅。黑暗封閉的教室內,學生們更加相信是“鐘菱”的鬼魂歸來了,驚慌至極,不少人已經放肆地痛哭了起來。
方嵐冷著臉,從同學桌子上拿來一個充電檯燈,啪的按亮,放在了處於教室中間的艾珊珊的空位上。微弱的白光映照著每個人的面容,他們神情不一,各懷心思。
薄易面無表情地坐到周贏的空位上,摸著下巴,低聲說道:“現在……大家願意談一談鐘菱同學了吧?”
片刻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人抽泣著開口:“鐘菱,是上學期期中考試的第一名,比第二名周贏高了四十多分。她去年高考之所以失敗,是因為起晚了,錯過了一門考試。剩下的那一門,她只要隨便考個及格分,就能去想去的學校。要是她正常發揮的話,拿省狀元都有希望。她學什麼都很輕鬆,人也很開朗漂亮,最難得的是,她還特別樂於助人。”
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鐘菱的好處來。也許是出於真心,也許是為了討好可能已經變成厲鬼的鐘菱。
“我曾經向鐘菱問題,她特別耐心地給我解答。我怎麼聽也聽不懂,她一點也不耐煩,給我講了一個小時,還推薦了幾道類似的題目給我做。”
“……我有一段時間心情起伏很大。鐘菱注意到之後,還特意約我聊天,給我講笑話。”
“我曾經偷偷聽mp3,被許猛教官和邱傑教官看到了,差點兒就要打死,幸好鐘菱為我說謊,支走了兩個教官。”
方嵐聽著,又緩緩問道:“那麼,鐘菱是怎麼死的呢?”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
一個學生忽地小聲說道:“是自殺的。”
他說完之後,學生們依舊沉默著。終於,有個女生再也按捺不住,嗚咽著說道:“不,不是自殺,是被逼死的。”
方嵐皺了皺眉,正要繼續問,然而十分鐘已經過去,電視螢幕中,出現了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女孩的背影。
女孩可愛的梨花頭已經散亂十分,從背後的模樣來看,她正是那個在大巴車上,唯一一個對方嵐說了謝謝的漂亮女生,艾珊珊。
鏡頭從艾珊珊的後方拍了過去,艾珊珊面前的題目也映在了螢幕上。
“第二道題目是:請在十個選項中選出麥角/酸二乙基醯胺的正確化學結構式,並簡述其主要作用。時間限制為一分鐘,計時開始。”
題目一出,艾珊珊幽幽地輕聲說道:“麥角什麼的,我不知道是什麼。鐘菱,真的是你嗎?我不相信是你。你那麼懦弱,就算變成鬼了,大概也想不出這麼變態的復仇方式。”
她忽地愉快地呵呵笑了,高聲說道:“殺了我?殺了我又怎麼樣?鐘菱已經死了!而且死的很慘!哈哈哈哈!我很高興!”
螢幕中的艾珊珊瘋狂大笑著,令教室內的眾人不寒而慄。
方嵐想了想,喃喃說道:“麥角/酸二乙基醯胺,應該就是所謂的麥角二乙醯胺,是一種半人工致幻劑,簡稱lsd。”
她煩躁地皺了皺眉,即便知道這是什麼物質,她也很難分辨十個選項中到底哪個是正確答案。不過這種物質的作用,方嵐倒能說個大半。
薄易挑了挑眉,冰冷的聲音在異常寂靜的教室內響起:“lsd,無色無味,像清水一樣,是一種新興毒/品,效力強大。服用者會情緒不穩,出現大量幻覺,自殘、自殺、傷人都是常事,後果非常嚴重。”
一分鐘結束了。
鏡頭緩緩拉近到艾珊珊的手臂處,而這時,那只神秘的手又出現在了螢幕上。他手持針筒,緩緩將清透的液體注射進了艾珊珊的靜脈。
雨夜,19:22,第二名艾珊珊死亡,死亡原因:疑為注射lsd劑量過多而致死。
雙調·新水令、鴛鴦煞尾、黃鐘尾、叨叨令。強效致幻劑lsd。這些題目的設置,到底用意何在?
黑暗的封閉教室內,薄易緩緩問道:“鐘菱是被誰逼死的?她生前有沒有出現過奇怪的症狀,比如自殘,或者出現幻覺?”
方嵐走到他的身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跟著低聲說道:“不要再哭了。哭泣,慌張,都沒有用。如果你們想要活下來,想要參加高考,想要去你們夢寐以求的學校就讀,現在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當年的事。”
學生們似乎被這話鼓舞了,踴躍地發言起來。
殘酷而冰冷的往事,在眾人的言語間被一點點拼湊了出來。
“鐘菱和李鳴鹿是同桌。李鳴鹿很喜歡她,總是纏著她,後來還當眾跟她告白了,但是鐘菱卻拒絕了他。李鳴鹿覺得鐘菱是故意給他難堪,就開始報復鐘菱。他找了周贏和徐子申……三個人一起……在校醫務室裡……輪/暴了鐘菱。”
“我聽說周贏和徐子申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李鳴鹿給了他們好處,說可以把期末考試的題目提前透露給他們。xx大學今年給了強智一個保送名額,強智說被保送的人會在上次期末考試中的前五中產生,所以上次期末考試的時候,大家競爭相當激烈,班裡的氣氛特別緊張,幾個好學生也都劍拔弩張。如果鐘菱不出事的話,名額肯定會給鐘菱。”
“最後的前五名是:周贏、艾珊珊、徐子申、李鳴鹿和王秀慧。艾珊珊和王秀慧平常的成績絕對沒有這麼好,我懷疑她們倆也拿到了題目,大概也和鐘菱的事脫不了干係,但具體做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艾珊珊一直和鐘菱是好朋友。她們據說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在一個學校。至於王秀慧……她就是個神經病。男生們總是欺負她,鐘菱還經常袒護她呢,結果好人竟然沒好報。”
“鐘菱遇到那種事之後,精神開始恍惚。她總是說能看見一群被燒死的人,再後來整個人都瘋瘋癲癲的,最後跳樓死了。”
薄易聽著,眯了眯眼。他目光如狼,觀察著說話的人們的表情。
這些人在回憶和推理時,目光都有些閃爍。
薄易勾了勾唇,問道:“從醫務室的事情發生,到鐘菱跳樓,之間隔了多久?”
“是從11月初到2月底,大概不到四個月。”一個男生搶答道。
方嵐一聽這時間,冷冷一笑,說道:“這四個月裡,你們作為旁觀者,都做了什麼呢?你們剛剛一直在誇讚鐘菱,感謝鐘菱,那麼你們有沒有為她做什麼呢?”
學生們遽然沉默了。
整間教室內回蕩著的,只有風聲雨聲與隆隆雷聲。
方嵐凝聲說道:“對於雙調·新水令、鴛鴦煞尾、黃鐘尾、叨叨令,我猜是把四個曲牌名各取一字,分別為水、煞、鐘、令,按諧音來說,也就是誰殺鐘菱——這大概就是復仇者的質問。至於麥角/酸二乙基醯胺,也就是致幻藥lsd,很有可能就是鐘菱遇事之後精神恍惚,產生看見被燒死的人的幻覺的原因。能對她長期下藥的人,估計跟她關係很親近,我們姑且猜測為艾珊珊。然而真正殺死鐘菱的人,你們說……是誰呢?”
薄易的指節一下接一下敲打著桌面。
然而學生們的表情卻愈發漠然了。
十分鐘休息時間結束,第三場考試開始。
第29章 奇異的考試(6)
奇異的考試(6)
螢幕上映出的,是男人的肚皮。肚皮上貼著張紙,紙上寫著題目:“成語接龍題:為虎作倀→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死不足惜。可以同音但不同字、不同聲調。作答時間為一分鐘。計時開始。”
按照順序來看,本輪的答題人應該是徐子申——那個似乎和李鳴鹿很要好,還幫著李鳴鹿給薄少女傳紙條的少年。印象中他留著寸頭,皮膚白皙,有點兒小帥氣,笑起來很無辜。
從為虎作倀,到死不足惜。報仇者的用意倒是格外明顯。
鏡頭裡傳出了徐子申的聲音。他笑了笑,出奇鎮靜地說道:“為虎作倀,死不足惜?唉……原來小鐘菱你就是這樣看我的嗎?可是……”
“可是我不是倀啊,我從來都是虎。雖然在別人看來,我只是李鳴鹿那個蠢貨的小跟班,但是事實上,一直是我在玩他啊,聰明如你,看不出來嗎?”
“鐘菱,你是打算殺了我嗎?殺吧。我也活膩了。從高考失利開始,從爸媽把我送到這種地方開始,我就活膩了。既然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場考試,那麼我的選擇是:棄權。”
他話音剛落,螢幕上便展現了極為血腥的一幕。在《同桌的你》的悠悠樂聲中,三根鐵棍從他的下半身刺入,又齊齊穿出肚皮,鮮血源源不絕地外湧,然而徐子申卻咬著牙,只是偶爾悶哼,到最後還笑了起來。
晚19點44分,上學期期末考試第三名,徐子申死亡。死亡原因:鐵棍穿腹,失血過多。
教室內,不知是誰忽地笑了一聲,低低說道:“死了也好。少一個人,我的排名就能往前一名。去年高考,我離錄取線只差一分,要是當時比我高一分、卡線進了xx大學的那個人也能死了就好了。”
沒有人反駁他。
教室內一片詭異的沉默,恍似無聲的附和。
薄易冷冷勾唇,方嵐則氣憤至極,遽然提步上前,狠狠將說話那人一拳揍倒在地,黑亮的靴子狠狠碾著那人的肩部,口中罵道:“你這種貨色,才是真的死不足惜!實力不濟,那就乖乖認輸,要麼奮起直追,要麼在別的地方勝過對方。你說這種狗屁話,小心一輩子都不如人。”
被死死壓制的學生用力掙扎著,悲憤地低吼道:“你說錯了!我不是實力不濟!我只是倒楣!而那個比我高一分的人,只是踩了狗屎運!而我,因為一時的倒楣,因為一分之差,甚至有可能是判卷老師的一念之差,就要付出一年的代價!而這一年,會給我帶來一生的陰影!我付出的代價,是陰影籠罩下的一輩子!”
方嵐有些發怔,那學生趁機掙脫開來,遠遠地跑到了角落裡,惡狠狠地瞪著方嵐,眼中流出了委屈而憤怒的眼淚來。
他擦了擦眼淚,漠然地說道:“不要再說這些浪費時間的話題了。我們趕快讓這場荒謬的考試停止吧。”
學生看向電視,激動地大聲說道:“你能聽見的,對吧?你復仇的原因是為了鐘菱。你問誰殺鐘菱,那麼我就告訴你!鐘菱是被這個班裡的所有人一起逼死的。李鳴鹿、徐子申和周贏對她施暴,艾珊珊給她下李鳴鹿給的致幻劑,而王秀慧,則恩將仇報,把她引到了醫務室,還支開了老師。這些事情,整個班級幾乎都知道,但是沒有人阻攔——甚至當後來那三個人在班裡公開羞辱鐘菱時,沒有人站出來。是,逼死鐘菱的人,是整個複讀班,是我們冷漠、麻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逼死了鐘菱。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這些事情,整個班級幾乎都知道。然而他們剛才都還在語焉不詳,閃爍其詞,寧願眼睜睜地看著朝夕相處的同學在螢幕中被虐殺而死,也不肯讓這場血色彌漫的考試停下,
方嵐不敢置信地環視著身邊的這群少年少女們。他們神情漠然,聽見這名學生激動之下說出一切後,眼中甚至隱隱有失望之色。
電視上很快顯示了一張紙。紙上的回答是:“不止這一個。”
第四場考試開始了。
這一次的題目一出來,教室內的同學們都有些驚訝——這是一道數學題:在直角坐標系xoy中,以座標原點為極點,x軸為極軸建立極坐標系,半圓c的極座標方程為p=2cosθ……這完全就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道題。由於這道題難度較高,所以整個理科年級只有三個人做出,就是周贏、徐子申和李鳴鹿。
然而畫面上,被綁在座椅上的李鳴鹿卻十分茫然。
他看上去似乎對這個題目毫無印象。
李鳴鹿罵罵咧咧地奮力掙扎著,猛然之間,整個人連帶著椅子都栽倒在地。他竭力地扭過頭來,看向站在自己的身後的人,臉色遽然一變,正要開口說話時,鏡頭忽然被人用衣服遮上了。
當鏡頭上的衣服被人拿開時,驀然映入眾人眼中的,是李鳴鹿的頭。
一個被端端正正擺放在桌子上的頭。
他的臉上,尚還殘留著驚懼之色,眼睛大張,死不瞑目。
鏡頭稍稍拉遠。
放在頭旁邊的,還有一顆似乎還在隱隱跳動的、血淋淋的心臟。
第四場考試結束,沒有休息間隙,第五場考試很快開始。按照名次順序,這一次參與考試的人,是第五名王秀慧。
平常王秀慧總是低著頭走路,從正面看過去,幾乎只能看見黑色的頭頂,所以這是方嵐第一次仔細看這個叫做王秀慧的女生的長相。她面部長了個腫大的瘤,那塊贅重的腫瘤佔據了她面部幾近二分之一,她的五官被這塊瘤擠壓得扭曲至極,幾乎已經辨不清哪裡是眼睛,哪裡是口鼻。
“第五道題目,請將下列亂序字母組合成五個單詞,每個單詞的釋義均為‘醜陋的’,可添加連字號。時限為一分鐘,計時開始。”
王秀慧眼睛血紅地死死盯著那一串“lldyke”,聲音沙啞含混地說道:“五個?ugly,ill-looking,hard-nosed……ungainly?us?homely?d?”
如果時間充裕的話,她大約是能答對的。然而時間緊迫,她又沒有任何輔助工具,只好咬咬牙,抱著僥倖心理答道:“是ugly,ill-d。”
那雙神秘的手緩緩出現在了螢幕上,手執紅筆,在白紙上打了個大大的紅叉,扔在了王秀慧的身上。
鏡頭切近。王秀慧皺著眉,全身遽然被澆了一桶液體,她聞了聞,立刻察覺到這是汽油!
她哽咽起來,瘋狂地尖叫著,然而復仇者卻不為所動,手指微動,按下了打火機。
悠悠晃動的火苗遽然變成了熊熊燃著的大火。女孩的慘叫聲混著《同桌的你》的悠揚曲調,愈來愈小,終至無聲。
鏡頭外的疑似鐘菱的女聲輕笑著說道:“給你們一點提示吧,大火能夠將一切化為灰燼,那麼在強智學校,有沒有發生過火災呢?那場大火,燒掉了什麼呢?前五名都已考試完畢,接下來,我希望薄教官能夠護送去年期末考試的理科第六名至第十名去302房間,並且不得攜帶任何武器。我會給你們十五分鐘時間,是不是很寬裕?如果這樣也無法按時到達的話,包括薄教官在內,都要接受懲罰。同學們,不要緊張,接下來的題目難度會下降許多。如果你無法答出自己的題目,可以諮詢其他在場學生和薄教官,只要他們能答出來,就算你通過考試。倒計時開始。”
方嵐面無表情地站直身子,手持甩棍,冷靜說道:“第六至第十名,站到我身後。其他人儘快回憶和火災相關的事情,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然而第六名至第十名卻並不配合。三分鐘過去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關於火災,也沒有人提出有價值的線索。
薄易眉頭深鎖,冷冷一笑,聲音清冷地挑撥道:“同學們,第六名到第十名想要拉我們一起墊背呢。你們還不快仔細想想,這幾個好學生,到底是誰?”
他這話一出,學生們果然躁動起來。不一會兒,這五個人便被拽了出來。
在這五個人中,有一個高高的瘦子,一個與他恰恰相反的矮胖子,正是薄易與方嵐的對抗方——傅佑學和胖子潘攀。
傅佑學竭力鎮定,但此刻也不禁滿頭大汗,潘攀本性懦弱怕事,此時更是渾身發抖。因為方嵐之前曾被死神抽取公佈過黑歷史,所以兩人一看見她,立刻就知道她是對抗方,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個與她格外親密默契的“薄教官”肯定是她的搭檔。
從剛才兩人的反應看來,這對二人組無論在體力還是腦力上都實力很強,反應很快。如果硬和他們對抗的話,傅潘二人心知己方贏面不大。
他們現在的排名是倒數第二,處在生死邊緣,唯一能做的就是取得一切能取得的分數。
想了想,傅佑學看了一眼潘攀,鄭重地點了點頭。
潘攀深呼吸了一下,走到了少女薄易身後,壓低聲音,小聲說道:“方嵐,我是你和薄教官的對抗方。如果你們能幫助我們活到期中考試之後,讓我們得到這500分,我就可以告訴你關於你父親墜山的真相。”
少女冷冷抬眼,於黑暗之中陰沉地看向潘攀。
在她的目光的注視下,潘攀驀地打了個寒戰,鼓足勇氣,顫聲說道:“500分,換一個真相,不過分吧?你的父親方信,不是失足墜山,而是被人推下山崖的。這是我親眼所見,絕不會有錯。如果你們願意幫助我們,我就告訴你那個兇手的身份。”
潘攀的心裡有些發虛,手心裡全是汗水。當年的他只看清了那個兇手的體貌特徵,至於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他其實一無所知。
“哦?”少女微微一笑,“如果我不答應呢?”
潘攀不知為何,有點兒腿軟。他咬了咬牙,說道:“我們這一局如果輸了的話,就必死無疑了。我是當年事件的唯一目擊者,我死了,就沒有知道真相了。”
少女似乎很為難地眯起了眼,說道:“可是當你接受s的審判時,所有的秘密都會被揭露於人前吧?唉,這件事情呢,你最好還是跟我的搭檔商量一下。他是我的男人,我的所有事情,都要由他來決定。”
第30章 奇異的考試(7)
奇異的考試(7)
潘攀愣了一下,沒想到“方嵐”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正發著怔,便看見“方嵐”往前稍稍挪了挪椅子,神情慵懶,長腿一伸,勾住薄教官的腿,把她往自己懷裡勾。薄教官回頭時眼神裡滿是無奈,一個大男人,竟然順勢坐到了少女的腿上,實在讓潘攀有些咋舌。
少女薄一扯方嵐的胳膊,強迫她低下頭來,然後附在她耳邊低語了一番。方嵐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緩緩抬起頭來,定定地看向了潘攀,那眼神中的意味實在複雜,直讓小胖子心裡有些發毛。
然而方嵐什麼也沒有說。
她站起身來,對著薄易微微一笑,居高臨下,充滿惡意地胡亂揉了揉他的腦袋,將他的卷髮揉成一團亂——就像他平時愛對她做的那樣。薄易臉色陰沉地抬眼看她,像小狗一樣磨了磨牙,張嘴咬住她來不及抽回的手指,隨即又輕輕地,一點一點鬆開了口。
霸道教官撇撇嘴,把沾著他口水的手使勁在他的迷彩服上蹭了又蹭,低聲道:“真噁心。”
雖然這麼說,但她的表情卻在笑。
教官對少女眨了眨左眼——這是他們早已約定好的暗號。緊接著,她俐落轉身,面向第六至第十名同學,面無表情地沉聲說道:“同學們,我們出發吧。”
傅佑學皺著眉,看了眼潘攀,潘攀也不知所以然,有些慌張地搖了搖頭。兩人別無他法,只好根據方嵐的指示,走在隊伍前面,心中皆是驚疑不定,不明白方嵐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滾滾雷聲炸得走廊內的綠色壁燈閃爍不定,通往其他樓層的樓道口早已被死鎖死上。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確實沒有絲毫逃走的可能。
傅佑學努力克制著心頭的緊張感,斜著眼睛,仔仔細細地盯著所經過的房間的門牌號。306,305,304……302,一行六人,終於抵達了幕後之人指定的302房間門口。
方嵐忽地停住了步伐,站定身形。
時間所剩無幾,可她看樣子似乎並不想進去。
刹那之間,電火行空,閃電的白光自牆頂的小窗中閃過,照的四下亮如白晝。站在頭一個的男同學想起之前許猛的慘狀,又是害怕又是心急,不願再等方嵐吩咐,使勁推開了門,進入了黑漆漆的小屋內,除了傅潘二人外的剩下兩人猶豫了一下,一咬牙,也跟了進去。
傅佑學和潘攀對視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傅佑學看了看神色冰冷的薄教官,對著潘攀一抬下巴,指了指門,示意潘攀與他一同進屋,潘攀剛一動腳,就聽見方嵐冷笑著說道:“進去了就是甕中捉鼈,給我在外面呆著。”
高瘦和矮胖聽了之後,心頭一喜,老老實實地貼牆站定。
很快,十五分鐘到了。
廣播中清冷的女聲驟然響起,在走廊內回蕩不止:“薄教官,還有另外兩名同學,你們既然選擇了曠考,就要接受來自主考官的懲罰。”
方嵐聽著她故弄玄虛的聲音,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抱臂大聲說道:“楊珍,許猛,你們兩個也真是會玩。復仇就復仇,殺人就殺人,還非要效仿死神來一場審判,也不怕夜長夢多,再出了什麼變故。楊珍現在或許聽不見我說的話,不過許猛,你應該就在走廊裡吧?麻煩暫時給我們當下傳話筒,轉告她一下。”
在拇指姑娘的世界裡時,對於那首《an》中的有些歌詞,方嵐死活聽幾遍也聽不出,薄易卻立刻就能邊聽邊寫出來。那時候方嵐還以為是薄易是天生的耳朵好,然而等兩人換了身體後,方嵐還是什麼都聽不出來,薄易卻一聽就知道那個疑似鐘菱的聲線根本就是語文老師楊珍偽裝出來的……不愧是做過頂級保鏢的老師,也許還親自給高官富豪做過保安,不,貼身保鏢的謎一樣的男人。
看來這跟耳朵靈不靈沒什麼關係,還是要看經驗和判斷推理能力。
再者說,如果是鬼復仇的話,方嵐實在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一個厲鬼怎麼會搞出這麼多名堂。既然是人為,那麼在走廊裡展現了演技派的一面的許猛簡直不能更可疑,更何況往302房間走的時候,方嵐發現許猛的屍體不見了………………這是在污辱她的智商嗎?!!!這時候還不懷疑才是真的有鬼了。
廣播中的女聲沉默了一會兒,驀地笑了。廣播的聲音驟然停止,再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寂靜的走廊裡,方嵐忽地皺了下眉,察覺到有些異樣。她剛準備回頭,屬於薄易的身體竟然已經憑藉本能開始行動——但見她騰身一轉,迴旋一踢,逼得身後一人迅速彎腰,險險躲開。方嵐喘著氣,定睛一看,正是許猛。
準確地說,是拿著電鋸的、正緩緩露出獰笑的許猛。
傅佑學和潘攀被嚇傻了,潘佑學反應快,撒腿就往反方向狂奔,可惜卻十分狼狽地跌倒在地,而潘攀則兩腿發軟,貼著牆壁,緩緩滑下,啪的一下癱坐在了地上,傻傻地看著揮舞著電鋸的許猛。
驚雷乍起,許猛眼中滿是深刻仇恨,笑容猙獰,步步緊逼,手中電鋸上下揮舞著,那陣瘋狂的轟鳴聲令人聽了便心生悚意。
方嵐卻並不慌張,面無表情,驟然抬手,但聽砰然一聲巨響,許猛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手中電鋸遽然落地,胸間血花四放,身子向後緩緩倒去。
方嵐又補了兩槍。
許猛抽搐了十幾秒後,躺倒在血泊之中,徹底沒了動靜。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
方薄二人組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方嵐作為薄教官,一醒來就在強智學校裡,然而薄易卻還沒被父母送來。雖然他那一對名義上的父母性格暴躁,把他看的極緊,但是薄易這個狡猾的老狐狸怎麼可能被他們看住?他憑藉與生俱來的本能,不,長久以來積累的經驗,當晚就拿了這對名義上的父母的錢,順利逃家而出,找到了賣槍的地方買了兩把槍和數十發子彈,然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了家。
有槍在身,但不能提前暴露。直到此時此刻,沒有其他出路時,方嵐這才拿出了槍。
她懶得管許猛和楊珍有什麼深仇大恨,是正是邪,她只知道,再不掏槍她就死了。
方嵐轉過身,無奈地推開302的房門,對著屋內躲在黑暗裡不敢出聲的幾個學生說道:“出來吧。沒事了。”話音剛落,她便感覺身後有些不對勁,連忙彎腰低頭,向前一閃,同時皺眉回頭,卻見那個高高瘦瘦、名叫傅佑學的對抗物件竟拾起了許猛的那把電鋸,即便她飛速閃開,背上卻還是硬生生地挨了一道。方嵐咬著牙,能感覺到背脊上的鮮血正汨汨流著,不過幾秒,幾乎便已將上衣的背部完全濡濕。
傅佑學手執電鋸,喘著粗氣,眼睛大張,滿頭是汗地盯著方嵐。他剛才看見電鋸掉在地上,又看見薄教官毫無防備地露出了後背時,對於被抹殺的恐懼、欲圖證明自己的決心夾雜在一起,陡然催生出了邪念來——不,不能說是邪念,處理掉站在對立面的對手,這是天經地義。
一擊未中,傅佑學心知方嵐有槍,自己多半要死,乾脆心上一橫,一不做二不休,“啊”的一聲大喊,舉著電鋸再度砍了過來。砰然幾聲槍響,子彈穿膛而出,直直刺入傅佑學的左右兩肩,驟然傳來的刺痛迫使他口中慘叫不止,雙臂無力,然而他卻還不肯放棄,高聲嘶吼,舉著電鋸再度砍來。
方嵐臉色沉了下來,忍無可忍,毫不留情地將槍口對準他的要害,扣動扳機。
傅佑學栽倒在地,再無聲息。
潘攀靠著牆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當看見方嵐並未放下手中的槍,反而將槍口轉向了他後,小胖子驚慌至極,咬了咬唇,帶著哭腔說道:“是他想趁機殺你,我、我沒想過。其實我一見到方嵐,就想把她父親的事告訴她的,但是傅佑學他、他說不能告訴她,要等到關鍵時刻再說出這個秘密。我、我確實很懦弱,沒主見,他說了,我、我就同意了。但我心裡還是後悔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說道:“對、對不起。當年我是方嵐父親墜亡的唯一目擊者,但我因為懦弱,因為害怕被打擊報復,一直沒有站出來說明情況。我錯了。在恩典世界裡,我還威脅你們。我錯了。把方嵐父親推下山的人,是……一個女人,很年輕,也就二十來歲,非常漂亮,是天生麗質的那種,沒有化什麼妝。她的氣質很冷……”
方嵐皺了皺眉,冷聲打斷道:“說她的高矮胖瘦,仔細描述她的五官。”
潘攀努力回憶道:“第一印象就是美。身高大約有175左右,很瘦很纖細,穿著白裙子和布鞋。五官……醜的人好描述,漂亮的人不好描述啊。大概就是……”他一急,也有點兒結巴,“大大大眼睛,但、但也不是特別大,就是適中吧。小鼻子,嘴唇很薄。除了這些,也沒有別的了。我告訴了你這些,你就讓我再多活兒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方嵐眉頭深蹙,怎麼也想不出生活中曾經出現過這麼一個女人。她緩緩放下槍,背上的鋸傷一下子扯得生疼,方嵐咬緊牙關,佯裝無礙,轉頭看了看那幾個被嚇得目瞪口呆的學生。那幾個人一對上她的目光,趕緊乖乖站了出來。
一行五人,沿著原路折返。走在最後的方嵐目光凝在潘攀的背後,心中暗想道:原諒潘攀?怎麼可能?她絕不可能原諒他這些年來的緘口不語!如果他當年能夠站出來說明情況,或許可以及時追捕兇手,而現在事過境遷,線索基本已經完全斷了,她又身處恩典之中,生死未定,根本無從查起。懦弱?害怕被打擊報復?所以就昧著良心裝作什麼也沒看見?所以就任由兇手法外逍遙,害她蒙在鼓裡整整三年多?她怎麼能原諒他!
他的那些對不起,應該在三年前說。如今他說了早就該說的話,她難道還要感激他,放他一馬?
方嵐眼光愈來愈冷,心中悲憤難平,槍口緩緩對準了潘攀的後背。
兩聲槍聲前後響起。一聲來自方嵐這裡,而另一聲,卻來自教室內。
方嵐聽見槍聲,瞳孔一縮,掃了眼趴倒在血泊中的潘攀後,無暇再管那幾個學生,手緊緊持著槍,向著教室的方向飛速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