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五回 軟紅堂秋娘訴冤 為報信張趙回京
陳州府衙女牢門外,橫七豎八躺倒一堆獄卒,盡是被展昭點了睡穴而昏睡之人。只有一名獄卒尚處清醒狀態,只是被巨闕抵住咽喉,同樣幾欲昏厥。
展昭冷著一張臉,顏色堪比開封府的招牌包大人的黑面。
「你剛剛說什麼?」
被巨闕抵住喉嚨的獄卒臉色慘白,多多嗦嗦才重複剛才的一句話道:「我、我說,大牢裡沒有一個叫秋娘的女犯。」
巨闕一凜,貼近獄卒脖頸幾分。
「你可想仔細了,那名女犯是黃氏秋娘,被判通姦而入罪。」
那獄卒渾身哆嗦,帶著哭腔道:「這、這位英雄,大、大牢裡實在是沒有一名叫秋娘的女犯啊……」
展昭聽言,蹙起眉頭,不由望向金虔。
金虔也是十分納悶,莫名搖頭。
展昭上下打量眼前獄卒幾番,見這名獄卒被嚇得舌根發硬,料想也沒有膽子胡謅,便收回巨闕,想了想又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那張頌德毒死黃大虎一案?」
獄卒見利劍離開脖子,總算松了口氣,但也不敢怠慢眼前這位英雄,一聽問話,趕忙答道:「知、知道,這個案子陳州幾乎每個人都知道。」
「那你可知那黃大虎的妻子?」
「黃大虎的妻子……」獄卒想了想,突然高聲道:「啊呀,我想起來了,那黃大虎的妻子就叫秋娘,難道英雄問的是她?」
展昭點頭道:「她應該被判通姦而入罪,理應入監。」
獄卒搖頭道:「英雄,您要是找她,那您可找錯地方了,您應該去那『軟紅堂』找才對。」
展昭一愣:「軟紅堂?」
「是啊,那秋娘雖然被判了通姦罪,但剛一下堂就被候爺府的人給帶走了,根本不曾入過監牢。」
「什麼?!」
這回不是展昭發話,而是金虔驚訝出聲叫道。
那獄卒以為金虔不信,急忙又介面道:「這、這位小英雄,小人絕對沒有騙您,那秋娘模樣長得十分標誌,想必是被那安樂侯爺看上了,向知府大人說情,將她帶走也未有可能。」
金虔將目光瞥向展昭,只見展昭雙目隱含怒氣,一雙黑眸隱隱發亮,頓時心頭涼了半截,心道:乖乖,這次麻煩可大了,本以為不過是到府衙監牢走一遭就罷了,如今看來,八成又要去那個什麼「軟紅堂」夜遊了……
「那軟紅堂在地處城內何處?」
「在西南城郊。」
展昭略略頷首,隨即猛然抬頭,飛指一點,獄卒應聲倒地,隨後,便轉頭對金虔命令道:「金捕快,我等就到那「軟紅堂」一探。」
嘖嘖……果然……
*
「軟紅堂」,顧名思義,軟禁紅妝之所,雖然地處城郊,卻是碧瓦朱楹,摩雲高閣,比那豪門大院還要氣派幾分,略微走近,便能嗅到其中泄出的濃郁胭脂香氣,撲鼻嗆人。
金虔站在那「軟紅堂」高牆之外,心裡暗暗咂舌:嘖嘖,果然是老龐家的獨子,財大氣粗,連包養情婦的地方都建得如此闊氣。
再看那展昭,身形直立,夜風緩緩吹拂,不過是輕撩衣角,卻如同暴風前驟,冷森駭人。
展昭剛入陳州境內,雖未見那張頌德所說之慘況,但見這陳州府內,百姓生活也並不十分富足,但此時見這「軟紅堂」,卻是極盡奢華,糜金味重,不由怒火攻心,拳指緊握,足下發力,身子憑空直升而起,如貓兒一般,悄然落於院內屋瓦之上。
剛想入院,展昭卻突覺不對,一直跟在身後的金虔不見了蹤影,展昭急忙回頭察看,只見那金虔還獨自立在院外地面之上,正低頭不知撕扯什麼。
展昭正想出聲提醒,卻見那金虔從下擺撕下兩截衣襟,躍上了屋頂,幾步走到展昭身側,將一塊衣襟遞給展昭。
展昭接過衣襟,直直看著金虔,劍眉微沉。
金虔見到展昭望著自己,頓時無奈,心道:這貓兒是在公門待傻了嗎?如今咱到這「軟紅堂」做夜襲的勾當,擺明瞭就是來找當朝大國舅的晦氣,這貓兒樣貌令人過目不忘,萬一失手,豈不是連累咱這個現代人,還不趕緊蒙個面,修飾一下,免得以後被人抓住把柄——嘖,難道這貓兒只會抓賊,不會扮賊,罷了,咱就好心給貓兒做個榜樣。
只見金虔手中衣襟緊緊系到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珠,又四下望瞭望,才壓低聲音道:「展大人,如此蒙面,定然萬無一失。」
展昭手裡捏著衣襟,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想這南俠展昭,自少成名於江湖,如何能不知曉夜探別府,理應蒙面以飾身份的道理。只是他剛才在這屋頂巡視院內一番,並未發現重兵把守,也未曾發覺有武藝高強之人,以自己和金虔的輕功造詣,必然能全身而退,可如今看這小捕快的表情,似乎是以為自己不明江湖常理,有心提醒之意。
再看那金虔,一雙眼眸灼灼發亮,直直瞪著自己臉面,恨不得拔一層皮下來。
展昭頓時無奈,只得將臉面蒙上,才縱身躍入院內。金虔這才安心,隨後跟下。
兩人身如掠影,不多時就在院內轉了一個來回。但這「軟紅堂」內,樓閣、廂房眾多,兩人尋了許久,依然一無所獲。兩人正在焦急,剛巧前方不遠走過一名僕役,展昭身形一晃,便到了僕役身後,手指一點,頓時靜住其身形。
「秋娘在哪裡?」
那僕役只見眼前黑影一閃,自己便僵硬如石,還以為是碰到了鬼魅,頓時嚇破了膽,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
「鬼、鬼大哥,什、什麼秋娘,我、我不知道,您找別人吧……」
「你再好好想想,是那黃大虎的妻子,黃氏秋娘。」
那僕役聽到此語,頓時有些呆愣,心道:如今這鬼魅的口吻怎麼都如此和煦?八成不是來索命的惡鬼,也許只是來尋人的好鬼。
想到這,這僕役的膽子也大了幾分,腦袋也清醒了不少,再經展昭一提醒,便回想起來,急忙回道:「您問的是那個屠戶的妻子吧?」
「正是。」
「她被關在在那邊的閣樓底層……」
展昭、金虔順著僕役目光望去,只見院落東北角落,坐落一座三層閣樓,籠罩月色,漆黑通體,透出幾分陰森之氣。
展昭一指將僕役點昏,便帶領金虔一道,匆匆向閣樓奔去。
兩人來到閣樓之下,見那閣樓底層大門之上,綁有層層鎖鏈,情形甚為詭異。
身形貼在門板之上,展昭壓低聲音問道:「裡面可有人在?」
門內沉默許久,才聽到一個低低女聲幽幽道:「回去告訴你們侯爺,我甯死不從,你們莫要白費心機了……」
展昭微微提高幾分聲音,又問道:「裡面之人,可是黃大虎的妻子,黃氏秋娘?」
門內聲音霎時沉默,一陣蹌踉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靠近門邊,又聽那名女子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會知道我的名姓?」
展昭、金虔一聽大喜,就見展昭拔出巨闕,照著鐵鍊揮下,一道寒光劃過,頓時火花四濺,可那幾道鐵鍊也不知用何種材料煉製而成,被削鐵如泥的巨闕劈下,居然完好無損。
就聽門內秋娘低聲道:「門外之人,您不用費心了,那安樂侯爺在加上此鎖之時曾經說過,此鏈鎖乃是用寒鐵所鑄,除非有鑰匙,否則就算是天賜神器也無法斷開。」
展昭緊蹙劍眉,巨闕回鞘,頓了頓,又問道:「黃氏,你為何會被關押於此?」
門內頓時傳出微微飲泣之聲,就聽秋娘哽咽道:「那安樂侯想要染指於我,秋娘誓死不從,他才將我關於此處。」
「簡直是無法無天,膽大妄為!」 展昭幾欲咬碎銀牙,悶聲喝道。
金虔只覺身側殺氣似刀鋒,刮得臉皮生疼,心道不妙:這貓兒不會一時氣憤難忍,拔劍去把那個什麼安樂侯劈了吧……
再看那展昭,雖然雙目充血,臉色鐵青,但卻未有下步舉動,只是靜靜站立,片刻之後,便斂去怒殺之氣,繼續沉聲問道:「黃氏,我問你,你的丈夫黃大虎是否是被那張頌德所害?」
門內飲泣之聲霎時停止,就聽秋娘激動道:「當然不是,張大夫為夫君治病,免收診費,又贈送補藥,如此好心之人,怎能害人?」
「那黃大虎究竟是被誰人所害?」
「這……我的確不知……」
「黃大虎可曾與人結怨?」
「夫君為人一向忠厚,從不與人結怨。」
「……」展昭凝神不語。
就聽門內撲通一聲,應是秋娘雙膝跪地。
「這位英雄,秋娘雖不知英雄身份,但秋娘在此造次,望英雄能助秋娘洗去冤屈,幫張大夫沉冤昭雪,秋娘在此給您磕頭了……」
言罷,就從門內傳來咚咚叩首之聲。
展昭歎氣道:「你不必如此,若是你二人的確清白,定然會有重見天日一日,只是此時你深陷虎穴,卻不能救你脫離苦海……」
話未說完,就聽遠處傳來嘈雜腳步之聲,展、金二人立即屏氣凝神,如同兩縷煙般飄離此地,閣樓之前,頓時恢復一片寂靜。
不多時,一對護院家丁匆匆趕了過來,望了一眼門上的鐵鍊,便又安心離去。
再說展、金二人,離開「軟紅堂」,便足不沾地的向城內飛奔,不多時,便來到白天落腳的「譽樂樓」外,剛剛停住身形,便有兩個身影從陰暗處走出,向二人施禮道:「展大人!」
金虔定眼一看,來人正是張龍、趙虎兩大金剛。
展昭點頭道:「兩位兄弟,查得如何?」
張龍上前一步,答道:「大人,我二人到黃大虎家查訪,那黃大虎的老娘一心認為是自己媳婦勾搭外人害死自己兒子;而那名在堂上作證,聲稱親眼見到張頌德與黃氏暗昧的鄰居家的婦人,卻不知為何,始終不願多吐半言。,」
展昭聽言,微微沉眉,又問道:「可找到物證?」
趙虎上前,將一個藥罐舉起,交與展昭道:「那盛藥之碗已被當作陳州知府作為呈堂證物,但卻忘了這個藥罐,我們是在黃大虎家的後院發現的,還有這張紙,在後院草叢中尋得,草紙外側還有藥鋪名章」說罷,又從懷裡掏出一張草紙,遞給展昭。
展昭接過藥罐,草紙,眉頭更緊,上下察看幾番,又遞給金虔道:「金捕快,你看看,這其中是否有線索可循?」
金虔將藥罐放在鼻下細細聞辨,從氣味判斷,的確是補藥,又從懷中布袋中抽出銀針,在藥罐內試探,銀針泛黑,正是劇毒之兆;再將那張草紙打開,裡外察看,只見那草紙外側印有一枚紅色印章,上寫「仁惠堂」,內側還沾有少許白色粉末,細細一辨,竟然是□□。
「展大人,這藥罐之內所剩藥渣的確是補藥成分,與那張福松所呈藥方內成分相同,只是其中多了一味,乃是□□劇毒。」
「那這張草紙……」
「草紙之上還沾有少許藥粉,白色無味,正是□□。」
展昭垂眸,沉吟片刻,道:「金虔,你將這兩樣物證收好。」
「……是。」 金虔答道。心裡卻有些叫苦:嘖嘖,上回背了烏盆好幾日,累得半死,如今又來一個藥罐……難道咱一個堂堂現代人,就只專門跑到古代來做苦力的?!
張龍、趙虎對視一眼。只見張龍又道:「展大人,我二人在查案途中,發現這城內雖然各個主要街道行人如常,但在小街小巷,卻不見任何人影,去到查案那幾家,更是奇怪,似乎很怕我等入門,似有難言之隱。」
趙虎也道:「除了那幾家以『譽樂』開頭的酒樓、飯莊、行館之外,其餘的店鋪幾乎不見營業,街上擺攤人中,也沒有買賣食品、蔬果之類的攤販。」
「還有,」張龍繼續介面道:「每家都有死人,雖然不見聲張,但的確是家家都在辦喪事。」
這兩人又對視一眼,同聲道:「展大人,依屬下所見,這陳州境內果然如公孫先生所說,旱情嚴重。」
展、金二人一聽,頓時心中明瞭。
展昭立即對張龍、趙虎二人命令道:「張龍、趙虎,你二人待天一亮就立即啟程,趕回開封,將此案一一稟報大人,並說明陳州災情嚴重,請大人速速請旨,來陳州放糧賑災。」
「屬下遵命!」張龍、趙虎抱拳答道。
金虔一聽,頓時欣喜,問道:「展大人,我等何時出發回開封?」心道:如今看來,這龐家和開封府的戰事一觸即發,此地不宜久留,想不到貓兒今日也開竅了,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
展昭聽言卻搖頭道:「金捕快,你還要和我在此處查訪張頌德一案,怎能回開封?」
金虔一愣,頓時脫口道:「什麼?」
「張頌德一案還未查清,如何回京赴命?何況,留在此處,也可以觀察災情,助大人一臂之力。」
「咳……展大人,屬下願與張龍、趙虎兩名大人交換,讓兩名大人留在此處幫助展大人,屬下回京報信。」
「開封府上下,只有金捕快的輕功與展某相當,自然要留下與展某一起查案。」
此言一出,金虔只覺張龍、趙虎四道怒光直射自己脊背,如同四道利劍,毫不留情,射殺一片。
金虔渾身一個寒顫,剛想含糊幾句,卻聽那展昭又緩緩搖頭道:「何況金捕快又不會騎馬,如此緊迫之事,如何能託付於你?」
四道利劍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四道洋洋自得之目光。
金虔語塞,嘴裡咕嚕了半天也沒有回話,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張龍、趙虎二人帶有挑釁意味地望了自己一樣,喜氣洋洋的向城門走去。
展昭見兩人離去,本想再探候爺府,但目光一轉,瞥見金虔面色疲憊,兩眼翻白,一想今天整日也是勞累了整天,還未曾休息,金虔身子單薄,恐怕難以支撐,再看天色已是微微泛白,便打定主意,帶領金虔來到「譽樂客棧」,準備休息半日。
不料來到客棧,兩人才驚覺此客棧房價昂貴驚人,兩人身上錢財,除去必要花銷之外,所剩銀兩只夠租用一間客房。展昭只好為兩人同要了一間臥房。金虔雖覺不妥,但奈何自己一身疲倦,困乏難熬,又想那貓兒乃是一隻老實的好貓,想必也不會出什麼紕漏,便也沒提出異議。
但直到進到房內,看到屋內唯一的一張木板床,金虔心中立即警鈴大作。
再看身側的南俠展昭,雖然同樣一身風塵,卻絲毫不減儒雅氣度,頎長身段,寬肩窄腰,沐浴在暖色晨光之下,猶如瓊瑤玉樹,豐神俊朗。
金虔不自覺地暗自吞下一口唾沫,心道:和如此美色共處一室,嘖嘖——太挑戰咱的定力了吧……
展昭走到床前,俐落脫去外衣,卻不見金虔,回頭一望,但見這名小捕快正兩眼發直,神遊天外。
展昭只當是金虔敬畏自己四品護衛身份,又見其神色奇異,不覺有些好笑,頓時展顏笑道:「金虔,不必太過拘禁,下午還要查案,還是早些休息。」
金虔只覺眼前一陣恍惚,展昭的笑顏如同春風拂面,霎時吹蘇了自己沉睡多年的文學細胞: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腦中一陣熱血上湧,金虔腳下一陣虛脫,急忙微眯雙目,將視線轉到木床之上,徑直上前,和衣躺倒在床。
展昭無奈搖頭,也躺倒在床鋪之上。
一陣青草微香陣陣傳入金虔口鼻。
金虔此時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目不斜視,心裡暗自念叨: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色」字頭上一把刀,睡覺、睡覺……
也不知是那句起了效用,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金虔就已熟睡過去。
而展昭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安睡。心中不斷迴旋張頌德一案的重重疑點,又擔心陳州旱情,百姓溫飽,再想到包大人請旨賑災,心中千頭萬緒,紛亂如麻。
忽然聽見耳邊一聲雷響,頓時嚇了一跳,轉頭一看,竟是那金虔呼嚕之聲。
那金虔此次陳州之行,幾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如今頭沾枕,身沾床,頓時深眠,呼嚕之聲如同夏雷灌耳,聲聲震人。
雖可將金虔喚醒,但見他睡的如此香甜,展昭也不忍打擾,只好起身,安心思索案情。
但一眼瞥見那金虔手臂搭在被褥之外,生怕金虔受涼,展昭便伸手握住金虔手腕,欲將其放回被褥。
可剛剛碰到那只纖細手臂,展昭不覺一愣。
雖然以前就覺得這金虔身子比平常人都單薄了幾分,但也只是以為他年紀尚少,加之常年居無定所,飲食不規所致,可此時一摸金虔手臂,卻發現他膚肌柔軟,骨骼瘦細,宛若女子手臂,捏在掌中,竟叫人心中不覺一蕩。
可再看那金虔睡臉,口齒半開,呼嚕連天,哪裡有半分女子之相。
展昭望了一眼掌中纖細手腕,頓時苦笑,心道:看來自己的確是太累了,竟然產生如此荒謬想法。
想到這,展昭將金虔放回被褥間,自己也平身躺下,暗自凝住心神,不多時,竟也在這鳴響呼嚕聲中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當天傍晚。
第29章 第六回 侯爺府內聞殺手 南俠隱傷為青天
展昭睡夢之中,只覺胸口鬱悶難當,好似巨石壓胸,難以呼吸,猛然睜開雙目,才發覺室內光線昏暗,往窗外望去,竟然已到黃昏時分。展昭不由一驚,自己本打算小憩片刻,便去查案,卻不料一睡竟睡了整日時間,自從跟隨包大人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懈怠之時,今日為何如此反常,若不是自己胸口被重物所壓,窒息難忍,恐怕這一覺就要睡到明日天明了。
而壓住展昭胸口的重物——展昭扭頭一看,不由苦笑——竟是一隻手臂,細骨無肉,正是那金虔的胳膊。展昭抬手將金虔臂膀推下,起身穿戴整齊,轉身對金虔低聲道:
「金捕快,起身了。」
可連叫了幾聲,金虔卻是毫無蘇醒之兆,依然熟睡,嘴裡還在喃喃夢語,不知所云。
展昭無奈,只得提高聲音,又喚了幾聲。金虔這才眼皮微動,眼簾張啟,雙目朦朧的望著眼前之人。突然,金虔雙眼霎然繃大,騰得一下坐起身,直直瞪著展昭,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回神道:「原來是貓兒,嚇死咱了,我還以為是什麼不三不四的男人。」
說罷,躺下身,轉過頭,繼續蒙頭大睡。
「……」
堂堂南俠的額頭上,頓時有幾條青筋隱隱凸現。
「金捕快,你還要睡到何時?!」
只見那金虔的脊背明顯一僵,轉眼間金虔就從床鋪上蹦了下來,三下五除二的套好鞋襪,一臉肅然,身形筆直地立在展昭正面,拱手道:「展大人,屬下任憑大人調遣!」
展昭微微搖頭,有些無奈道:「金捕快,你倒真是好睡功啊。」
「承蒙展大人誇獎,屬下受寵若驚。」
「……」
「咳咳……展大人是否是身體勞累,似乎臉色不妥,不如我等再多休息片刻?」
「……隨我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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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虔此時真的懷疑某只貓兒大概有「起床氣」,否則怎會剛剛休息完畢就帶著自己來送死?
「侯爺府」三個燙金大字,亮堂堂地刻在頭頂的偌大牌匾上,大門兩側,各有一隻石獅守獸,爪牙盡顯;再看院內,庭房連延,紅漆玉柱,飛簷綠瓦,嵯峨閣台,竟讓人有種誤入九重宮闕的錯覺。
「展大人,我們來這『侯爺府』何為?」 金虔苦著臉問道。
拜託,貓大哥,您可千萬別說是要繼續來個「侯爺府」夜間遊!
「夜探此府。」展昭肅顏道。
金虔頓時眉頭一跳,急忙挽回道: 「展大人,我們不是要去查那張頌德的案子……」跑到這種危險地界來做什麼?
展昭點點頭,側過臉,望著金虔道:「正是為了查那張頌德的案子而來。」
「哈?」
「張頌德和黃氏兩人,在入案前後,或多或少都和這安樂侯有所牽連,若想要查明此案,必從這安樂侯入手。」
金虔眨眨眼,又眨眨眼,心思繞了一個赤道外加一個緯線的距離,才算轉過彎來,心中暗道:張頌德和秋娘都與安樂侯有牽連?如此說來,那張頌德曾經因為拒絕煉製□□一事而得罪安樂侯,那秋娘又是被安樂侯看上,進而被軟禁,兩個人似乎都和那安樂侯有所交惡——
金虔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壓低聲音道:「展大人,您的意思是,此案是那安樂侯……」
展昭微微搖頭,低聲道:「此時未有確實憑據,不可妄下斷言,但此案與安樂侯定有瓜葛。」頓了頓,又道:「展某對這安樂侯為何隱瞞陳州災情緣由也甚為在意,故此一探。」
金虔點點頭,心中不由感慨:這貓兒果然抓耗子的老手,心臟的確比咱多長了幾個窟窿,分析案情就是犀利。
展昭見金虔已然明瞭,便示意帶上蒙面布,縱身飛上屋頂,如同貓兒一般在屋脊之上快步奔行。金虔緊隨其後,身形雖不若「禦貓」那般輕靈優雅,但也如棉花落地,疾風掠梁,毫無半點生息。
兩人急行一陣,總算來到侯爺府的正中主院,院內座落四間廂房,一間正屋,廂房兩東兩西,正屋背北向南,都是整個府中最為奢華的屋室。
二人身形緊緊貼在正屋房瓦之上,呼吸緩綿,連半點生息也不敢發出。這侯爺府不比那「軟紅堂」,守衛鬆懈,此府院之內,侍衛、走卒比比皆是,層層把守,隊隊巡列,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江湖打扮的武人夾雜其中,可見這安樂侯爺為了自身安全,可謂是費煞苦心。
展昭伸手,輕輕揭下幾塊瓦片,放在一旁,頓時,正屋內的明亮燈光從缺瓦漏洞中淡淡射了上來。
金虔將臉向前湊了湊,眼睛正好透過空隙望見屋內景象。
只見這正屋之內,燈火通明,正座之上,坐有一名錦衣男子,從屋頂無法辨其相貌,只能望見他頭頂的一座鑲玉寶冠,光華四射,一看就是價格不菲,在此能佩戴此類昂貴飾物者,定是那安樂侯龐昱;龐昱身側,恭敬立有一人,書生打扮,看樣子應該是個謀士角色;而在正座對面,並列兩排,站立的全是江湖打扮的武夫,各個身上都背佩長短武器,身形魁梧,個個都不似善輩。
就聽那安樂侯笑道:「朝廷居然派了個包黑子來陳州賑災放糧,我倒要看看那包黑子有什麼本事!」
人群中有人高聲笑道:「那包黑子也太自不量力了,居然想到這陳州地界找侯爺的麻煩,既咱們就叫他來的了,回不去!」
展昭和金虔一聽,頓時大驚。
金虔用手肘頂了頂展昭,揭開蒙面布,用口形問道:「張龍、趙虎不是今早才出發,通知包大人的嗎?」心道:又不是坐飛機,消息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傳到?
展昭緊擰眉頭,思量片刻,也掀起蒙面布,用嘴形回道:「或許是大人從其它途徑得知了陳州災情,早已請旨前來陳州放糧,我等幾人出門在外,未能及時得知此事。」
那屋內又傳出聲音,這回是安樂侯身側的那名謀士說道:「侯爺,那包拯在朝內也算一個人物,就連太師也忌憚幾分,此次他作為欽差前來賑災,恐怕來者不善,我等不能不防啊。」
安樂侯笑道:「李先生不必憂心,自打那包黑子請旨之日起,我爹就快馬加鞭給我送來信件,叫我早做準備。我昨日已派了『草上飛』項富、項普兩兄弟上路,半路就把那個包黑子做了,讓他連陳州的地界都進不來!」
底下的人頓時一陣高聲贊和之聲。
屋頂之上,展昭和金虔卻是心頭大驚。想那包大人身邊,功夫最好的,莫過於南俠展昭和四大金剛,可如今,展昭身處陳州,張龍、趙虎又在半路,包大人身邊只有王朝、馬漢兩人,那兩個什麼「草上飛」的傢伙,聽名號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
再看那展昭,面色鐵青,劍眉蹙壓,一雙朗目,此時竟是黑如幽潭。
金虔瞥眼一看,霎時背後冷汗直冒,心道:壞了,這貓兒臉色如此難看,看來老包此次是情形大大不妙。
只見展昭雙眼向金虔一瞥,沒等金虔反應過來,便身形一閃,如離弦之虜,破空而去,身形之間,竟然夾雜陣陣肅殺之氣。
金虔雖然跟隨展昭多日,但哪裡曾見過展昭如此模樣,一陣殺氣掃過,竟讓金虔突然一陣心驚膽顫,直覺欲跟隨其後,不由身形不穩,膝蓋一抖,身下一塊瓦片輕輕一動。這一動,不過是十分輕微之響,但在寂靜夜色之中,卻是分外刺耳。
那侯爺府正屋內的眾位江湖人物,雖然心術不正,為錢財、官爵所惑,受雇于安樂侯,做些傷天害理之事,但既然能被安樂侯府相中,必然都有幾分過人本領,這屋頂瓦片響動之聲,又豈能瞞過他們的耳朵。
就聽其中有人高呼道:「屋頂有人!」
就這一聲高呼,瞬間便有十幾個彪形大漢躍上房頂,距離金虔碰動瓦片之時,不過是轉瞬之間。
金虔一聽膝下瓦片響動,頓時心中大呼不妙,急忙足尖點地,欲要逃之夭夭,但奈何不比南俠展昭,有深厚內功在身,可運功助跳,一縱便可十丈有餘。金虔所練之輕功,只憑藉力助力之巧勁,不過幾丈,就要有借力之點,平時金虔不過是跟在展昭身後,做些探查之事,倒也看不出什麼破綻,可如今到這緊要關頭,這無內功助力的輕功頓時破綻百出。
金虔一縱身,儘管身形如電,躍出丈外,可剛要落地借力,卻發現想要落地之處早已被一名江湖莽漢所占。這名莽漢,身高九尺,魁梧如熊,手握一把九環鋼刀,正呲著牙,等金虔自投羅網。
金虔頓時心頭一沉,眼看自己緩緩下落,那名莽漢縱身起跳,一道帶著九道冷光的闊葉寒刀便向自己迎面劈來。
突然,一道勁風席捲而來,金虔只覺一股力量將自己拉向後方,竟然使自己在半空中硬生生倒退半米,險險避開那一刀。
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青鬱草香,展昭提著寒光四射的巨闕寶劍,穩穩落在金虔身側。
「小心!」
展昭只來得及說這兩個字,那十幾個大漢便提著武器沖了上來。
一時間,寒光流螢,火花四起,兵器交刃之聲交錯入耳,紛亂砸心。展昭為救金虔,回身之時,已然失了先機,此時更是被眾人圍在當中,寡不敵眾,又要顧及戰圈之內的金虔,精妙劍術不能盡數發揮,十幾招下來,已經略顯敗勢。
金虔被展昭帶在身側,一面勉強躲開兵器波及,一面從懷中摸索出一個布袋,邊躲邊解,剛剛解開鎖帶,一道利風就朝著自己呼嘯而來——定眼一看,竟是一隻羽箭。
金虔猛然彎腰,勉強躲了過去,可隨之而來的飛箭,密密麻麻,攜嘯而至,叫人避無可避。
展昭箭步上前,巨闕飛掃,銀色寒光道道融合,漸漸形成銀色光環,將兩人穩穩護住,那些飛箭,竟然無法近兩人半分,都打在光環之上,盡數落地。
就聽屋下一個聲音高聲喝道:「給我射,射死他們,居然敢到我侯爺府上撒野,把他們都射成刺蝟!」
聲音跋扈囂張,正是安樂侯龐昱的聲音。
只見院內燈火通明,百十來個火把將整個正院包圍緊密,一個身穿錦衣華服之人站在院子中央,雙手環胸,高挑長眉,半眯丹鳳眼,冷笑高喝。而在他的身後,是兩排整齊的弓箭兵隊,正在數箭齊發。
那安樂侯射得高興,可苦了屋頂上的眾人,展昭、金虔自不用說,乃是眾矢之的,為了擋開飛箭,展昭可以說是傾盡全力。而本來包圍住展、金兩人的十幾個江湖武夫,也不免受到流箭波及,還有幾個不幸掛彩,雖然十分氣惱,但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撤身向後,以免不小心被自己人斷送了小命。
如此一來,原本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就出現了破綻。但因為弓箭攻擊依然毫不停歇,展昭、金虔一時也無法脫身。
金虔一見周圍的那些江湖人自動退下幾分,頓時大喜,自知逃命的機會來了,急忙小聲對面前的展昭道:「展大人,閉住呼吸。」
展昭雖不解,但依然照做。
只見金虔從布袋中掏出幾顆藥丸,揮起胳膊撒了出去。
「轟……」
宛若有數百斤炸彈在眼前爆炸一樣,轟隆巨響,周圍騰起數團豔色煙霧,氣味難聞至極,嗆人心肺,直嗆得眾人眼淚直流,噴嚏咳嗽不止。
待到煙霧漸漸散去,再看那屋頂,那裡還有那兩名刺客的影子。
展、金兩人脫身逃出侯爺府,又運用輕功急奔許久,徑直躍出城門,那守城衛兵甚至都沒有看到兩人身形,只是感覺有兩道黑影從面前一晃而過。直到來到陳州郊外,確定身後沒有追兵,兩人才停下身形。
這一鬆懈,金虔頓時渾身乏力,立刻癱倒在地,氣喘不止。
展昭也有些臉色發白,扶住道旁樹幹,閉目調息。
不到片刻,展昭便恢復精神,站直身型,對金虔命令道:「金捕快,如今事態緊迫,包大人性命有危,我等立即上路。」
金虔氣喘吁吁,沒有底氣答話,只得點頭以示應允。若是平時,此等不要命的趕路法,金虔必然抱怨不止,可如今,事關老包性命,更是關係自己飯碗前途,金虔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抱怨半分。
兩人就此運用輕功,拔足狂奔。不料奔了不到五裡地,就有人支撐不住,而更令人驚訝的是,最先倒下的不是金虔,而是展昭。
兩人剛剛奔走了不到半炷香時間,就見展昭身型一晃,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撲到在地。
金虔被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剛走近幾步,便聞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借著月光,正好看見展昭的半邊素藍衣袖,浮現大片沉黑,竟然是被鮮紅血液浸染而成。
金虔瞠目道:「展大人,你、你受傷了……」何時受的傷,為何一直未曾發現?
「不礙事,我們繼續趕路。」展昭從懷裡取出那塊蒙面布,隨手在胳膊上綁了綁,挺直脊背,仿若沒事人一樣,踏步向前。
夜色下,俊雅臉孔佈滿透明汗珠,順著堅毅下巴緩緩滴下,半身素藍長衫隨風飛舞,另外半身沉黑衣袖觸目驚心。
金虔只覺心頭一緊,嗓中湧出一片苦澀。
這貓兒……
「展大人,先療傷吧……」
「不,時間緊迫,趕路要緊!」
「……展大人……」
「金虔,難道你不聽展某的命令?」
金虔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布袋,選了一枚藥丸,順手一扔,骨碌碌滾到了展昭腳邊。
展昭只覺一陣香氣撲鼻,頓時手腳酸軟無力,直直癱倒在地。
就見金虔緩步走上前,面露難色道:「展大人,對不住了,以後衣服還是找公孫先生報公帳吧。」
說罷,伸手將展昭的袖子嘩啦一聲扯開,露出受傷手臂。
只見展昭肩臂相接之處,有一道長約兩寸的傷口,皮肉外翻,應是剛才混戰之時,被刀劍所傷,本來傷口並不嚴重,只是展昭一陣急行,扯裂了傷口,所以才血流不止。
金虔上上下下看了幾番,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猶豫了許久才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從裡面取出針線,又拿一個藥丸在針線上擦了擦,正色對展昭道:「展大人,說實話,咱針線活的手藝的確不怎麼樣,如果以後您的肩膀破了相,您就睜一眼閉一眼,湊合著用吧!」
展昭望著漸漸靠近自己的那根銀針,頓時心裡一陣發寒。
第30章 第七回 安平鎮禦貓顯威 青天譽刺客折服
安平鎮是陳州境外最大的鎮店,若到陳州,此鎮是必經之路,安平鎮內人家過千戶,正中東西大街,南北古路。自從陳州大旱以來,這安平鎮也受了不少影響,鎮內湧入不少的偷偷逃出的陳州饑民要飯行乞。鎮內百姓也為此身受其害,已經是許久都沒露出笑臉了。
可這日下午,鎮內卻是十分熱鬧,買賣家都是油漆彩畫,煥然一新,張燈結綵,街道兩側皆是新搭建好的松柏牌樓,男女老少都身穿新衣,滿面笑顏。三五成群,聚集於街面之上,比集市還要熱鬧幾分。
如此場面,不為別的,正是為了迎接那奉旨的欽差包青天。
自從包大人出京開始,包青天要到陳州放糧的消息就不脛而走。幾日之前,安平鎮的百姓就接到消息,說欽差包大人今日會路過此地。所以鎮內百姓無不歡欣鼓舞,一大清早就紛紛上街聚集,預備夾道歡迎。到了晌午時分,街道之上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擠滿,男女老幼,接肩擦踵,各個望眼欲穿,都想看看傳聞中的包青天,開開眼界。
剛過午時,就聽通向鎮外的主街之上傳來陣陣銅鑼之聲,正是包大人的隊伍進了安平鎮。
百姓一聽,更是激動,個個都拉長了脖子往街口望去。
只見一對隊伍從遠處走來,仔細一瞧,呵,真是好個威風。
隊伍正前方,跑開五十匹對子馬,四匹一排,每排馬匹必為同色,高矮胖瘦都相差無幾,毛色鋥明刷亮。馬上的騎士,皆為年輕棒小夥,個個頭戴長羽豐帽,身穿跨馬服,手握□□、大刀、斧子、大戟十八般兵器,由於街道擁擠,馬匹跑的不是十分順暢,只是緩緩前行,馬蹄聲陣陣重疊,威武萬分;待馬隊過去,隨後的隊伍正是包大人的道隊,此隊不比之前的馬隊,並非為欽差所配,而是開封府中專門保護包大人的隊伍,帶頭的就是王朝、馬漢兩位校尉,其後則跟隨著開封府內的快班、壯班眾多衙役,隊伍正中,正是紅筆師爺公孫先生,其後,是皇帝恩賜的八抬文華大轎,紅漆寶蓋,錦緞轎身,抬轎的轎夫同穿一色藍衣,手挽白袖,個個精明強幹;轎身之後,是「皇彩亭」,裡面供著當今皇帝的聖旨;再其後,則是開封府的三口鍘刀,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皆用黃緞蓋住。
包大人坐在文華大轎之內,轎簾高高挑起,好讓一眾百姓將此位具有青天之譽的大人看得真切。
只見包大人面如黑鍋底,黑中透亮,亮中透明,寬額頭,四方下巴,兩道濃眉飛通兩鬢,細眸厲挑,三道墨髯了垂於胸,額頭正中,長有一環月牙;包大人頭戴方翅烏紗,身穿亮黑緞子蟒袍,正是不怒自威,威風八面。
老百姓從來沒見過包大人的相貌,只是略有耳聞,此時一見,更覺包大人一身凜然正氣,不由心生敬意,紛紛低頭致意。
就在此時,忽聽街道人群之中傳出一聲高喊:
「包大人,冤枉啊!」
就見一名破衣爛衫的男子猛然沖出人群,剛好撲倒在馬隊與道隊的間隙之處。
別說安平鎮內的百姓,就連護衛包大人的一眾衙役也被嚇了一跳。
定眼望去,只見此名男子,衣衫襤褸,髮髻散亂,腳上連一雙草鞋都沒有,打著赤腳,正垂頭跪在道隊之前,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包袱。
隊伍行進停了下來,王朝、馬漢幾步上前,高聲問道:「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攔住欽差大人的轎身?」
那名男子縮跪一處,不住磕頭,提聲喊道:「大人,包大人,草民有奇冤在身!」
包大人轎簾高挑,此時也看得清楚,便問道:「你有何冤屈?可有狀紙?」
那男子答道:「回大人,草民沒有狀紙,但卻有密信一封。」
「呈上來。」
男子從包袱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個信封,遞給王朝,王朝又將信封回身遞給包大人。
包大人接過信封,展開一看,不由心頭一驚。
只見那信紙之上,稀疏寫有幾字:
陳州旱情嚴重
安樂侯密謀謀反
現密命此人帶證據前來
——有心人
包大人急忙喚過公孫先生,將信遞了過去。
公孫先生接信一望,不由緊皺雙眉,回首望向包大人道:「大人,這……」
包大人也面色沉凝,想了想,提聲向轎前所跪之人問道:「此信是何人托你帶來?」
那男子答道:「大人,此事事關重大,望大人讓草民進一步答話。」
包大人點頭道:「王朝、馬漢,讓他上前。」
「且慢!」公孫先生見狀,趕忙上前阻攔,低聲道:「大人,此處地處陳州周境,此信、此人皆來歷不明,大人還是小心為上。」
包大人聽言不由一愣,再細細打量轎前所跪之人,自始至終都未曾抬頭,也未曾報上姓名,雖然攔轎喊冤,卻只有密信遞上,的確形跡可疑。
「王朝、馬漢,先將此人一路帶到行館,本府之後再詳加詢問。」
話音未落,就聽一道尖嘯破空而來,一支梅花鏢隨聲向那轎前男子後背射去,淒厲異常,眼看就要將此人後背當場射穿。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男子身側的校尉馬漢,畢竟是久經沙場的人物,反應比其他騎兵、護衛都敏捷幾分。只見他手中寒光一閃,刀鋒逆行而上,硬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射向男子的梅花鏢砍落在地。
「有刺客,保護大人!」
一聲高喝,馬漢立刻舉刀將那男子拉起,擋在身後,迅速向隊伍中央退去。
此時,護衛包大人的騎隊、道隊頓時警覺,紛紛亮出兵器,團團將包大人的八抬大轎護在中央。
這安平鎮內的百姓哪裡見過如此場面,一見此景,頓時驚恐萬狀,個個好像無頭蒼蠅似的四下亂竄,一時間,呼喊聲、哭泣聲、腳步聲,驚叫聲響成一片,場面混亂不堪,如此下去,必然有人在混亂之中受傷掛彩。
包大人一見此景,立即從轎中出身而立,高聲一喝:「不要亂!」
這包大人平時在開封府大堂之上,升堂問案,自是威嚴萬分,此時雖然沒有驚堂木在手,可這一嗓子,也是氣運丹田,威震八方。
被包大人這一聲喝,四處逃竄的百姓頓時一驚,不覺間竟全部定在原地,不敢再移動半分。
剛剛還嘈雜萬分的街道頓時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就見包大人站在轎前,虎目圓瞪,厲聲高喝:「本府自問上任以來,從未做過虧心之事,不知是哪位英雄要尋本府的晦氣。」
街道之上寂靜如斯,無人作答,也無人現身。
忽然,又聽幾聲破空之響,六支梅花鏢破空而來,角度刁鑽,但竟是全沖那名剛剛攔轎的男子而去。
男子身側的馬漢頓時大驚失色,急忙掄圓了鋼刀,硬是擋下梅花鏢,邊擋邊退,不由又將男子帶入護衛圈中心幾步。
眾人這才看明白,感情這個刺客不是沖著包大人,而是沖著這攔轎喊冤的男子而來。
公孫先生一個眼色,身側幾個捕快便沖了上去,協助馬漢將男子護到轎前。
就在這當中,已經有十來支梅花鏢跟射而至,支支目標精准,其中有一支幾乎是擦著男子的頭皮飛了過去,情形驚險萬分,似乎是不把此名男子之置於死地便不肯甘休。
王朝、馬漢雙雙上前,施展渾身解數,將連綿不斷的梅花鏢擋下,周圍護衛也是如臨大敵,生怕流鏢傷了包大人,個個舉步上前,將包大人圍在中央。而那名赤腳男子,也被護在正中。
梅花鏢如同連綿細雨一般,飛速而至,眾多護衛個個只顧對付眼前的飛鏢,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名赤腳男子在混亂之中已經到了包大人身側,距包大人不到五步之遠。
突然,那名赤腳男子猛然間從包袱裡抽出一把精短匕首,身形一轉,回身就是一刺,竟是向包大人的咽喉筋脈刺去。
這一刺,十分淒厲,匕首夾帶著陰風而去,眼看包大人就要遭毒手,忽然,一個人影挺身撲到了包大人身前,張開雙臂,定眼一看,竟是公孫先生。
原來眾多護衛顧著與那些梅花鏢纏鬥,公孫先生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那名赤腳男子。這梅花鏢來的十分詭異,雖然鏢鏢看似兇險,但那男子卻在如此境況下毫髮無傷,仿若這鏢就是為了將那男子逼近包大人而射。果然,這男子剛近包大人之身,就身湧殺氣,向包大人痛下殺手。公孫先生離包大人最近,看得最為清楚,一時情急,竟也顧不得呼喊,直直沖到包大人身前,以身體為盾,護住包大人。
那赤腳男子一見,手腕一轉,順勢將匕首劃了出去,公孫先生向後一退,勉強避開刀鋒,不料那男子身形隨刀勢一轉,飛出一腿就將公孫先生踢飛出去,其後,又像陀螺般飛旋前沖,再定下身時,已經來到包大人身前不到一尺之遠。
「大人!」公孫先生被踢倒在地,一見此景,面色大變,厲聲高呼。
王朝、馬漢此時才覺不妥,回首一望,頓時面如土色,急身上前,卻已然遲了。
「大人,快躲!」
此時驚險萬分之際,包大人卻是臨危不懼,身形不動,虎目圓瞪,竟然定定瞪著眼前男子,似乎對面前的寒光匕首視而不見。
那男子眼看就要得手,匕首鋒刃直直沖到包大人胸前,但余光瞥見包大人沉黑臉色,凜然目光,不由心中一震,動作微微一滯,就在這一滯之瞬,在包大人與那匕首僅有的一絲縫隙之間,竟然生生塞進一把寒光劍身,不偏不倚,劍尖正好擋住匕首鋒尖。
赤腳男子頓時大驚失色。要知能在如此縫隙之中插入寶劍救人,那是何等精妙的劍法,救人之人,身手在江湖之上必然是數一數二。
赤腳男子順著長劍向上一望,只見持劍之人站在轎頂之上,一身藍衫隨風舞動,午後金色陽光籠罩其身,竟如神袛臨世一般,令人不敢正視。
這赤腳男子雖然不認得此人,但卻認得來人的寶劍,寒光流淌,正是上古名器:巨闕。當下就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不由開口驚叫道:「展昭?!」
展昭劍鋒一挑,將匕首帶到一邊,身如輕燕掠水,淩空旋身,足未沾地,卻如離弦之箭一般,直逼赤腳男子。
赤腳男子只覺眼前寒光籠罩,殺氣四射,密密劍風竟如細網一般,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只能步步回退,手中揮舞一尺匕首,勉強招架。
三十招過後,男子雙鬢已經佈滿薄汗,呼吸沉重,腳下一個不穩,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待回過神時,脖子已經被巨闕抵住,半分無法動彈。
展昭直直立在街中,手中巨闕端端指向刺客咽喉,沉聲喝到:「還不住手?!」
這一聲,並不是對那赤腳男子所喝,而是對那在房頂之上飛鏢之人所喝。
果然,本來如雨淋地的梅花鏢突然停止,只見街邊酒樓屋頂之上,忽然躍起一個黑影,狼狽而竄。
展昭又是一聲沉喝:「王朝、馬漢!」
王朝、馬漢也不含糊,縱身躍起,朝著那名幫兇逃竄方向追了過去。
幾名護衛上前,將赤腳男子捆綁結實,帶了下去,展昭這才收了巨闕,回身施禮道:「屬下來遲,讓大人受驚。」
包大人點點頭道:「多虧展護衛,不必多禮。」
公孫先生站直身形,走到包大人身側道:「多虧展護衛及時趕到,否則大人此次必然凶多吉少。」
展昭抱拳道:「公孫先生過獎了。」
公孫先生看了看展昭身側,又問道:「展護衛不是應該在陳州查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為何不見張龍、趙虎和金捕快?」
聽到此言,展昭似乎才警覺,四下觀望一番,不解道:「張龍、趙虎或許仍未抵達,但金捕快乃是與展某一起,為何也不見了蹤影?」
話音未落,就聽圍觀人群中冒出一顆頭顱,探頭探腦四下張望,邊望邊喊道:「在這呢!」
只見此人費力從人群之中擠出,又擠到包大人轎前,拱手堆笑道:「包大人,看到您平安無事,金虔真是感激上蒼。」
整個隊伍之中一片寂靜。
半晌,才聽展昭問道:「金虔,為何你在百姓人群之中?」
「這個……」金虔撓了撓頭皮,眼珠一轉,正色道:「剛剛屬下是怕人群之中仍然混有刺客,因此捨身去打探。」
眾人一聽,頓時警覺,四下觀望,還有幾個護衛亮出了武器。
公孫先生急忙問道:「可有可疑之人?」
金虔一見眾人反應,頓時後背直冒冷汗,乾笑兩聲道:「回大人,沒有可疑人物。」
包大人點點頭,立身環視街前巷尾的百姓,見眾人雖然神色驚恐,但並未見到負傷之人,心中安定不少,低聲對公孫先生道:「看看是否有受傷百姓,若有人受傷,立即送醫。」
此時剛剛抓住刺客,百姓還在震驚之中,整條街道之上雖然人頭攢動,卻是十分安靜。包大人此言雖然音輕,但卻也傳得清遠。街旁百姓更是聽得清楚,頓時心頭一熱。
想這青天包大人,奉旨出巡,陳州賑災,路遇刺客行刺,自身安危尤險,可心心念念擔心的卻是百姓的安危,如此好官,天下難求。
就聽人群之中響起呼聲:
「包大人,您放心吧,沒有人受傷。」
「包大人,您還是要顧著自己啊!」
「包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
聲音陣陣,如同大海波浪,層層疊疊相傳而去。
再看那些欽差隊伍中的各位護衛,個個眼眶發熱,頓感榮耀萬分。
包大人依然是一張黑臉,但從眉宇之間卻能窺得幾分感動。
公孫先生和展昭更是欣慰萬分,請包大人上轎,兩人雙雙護在轎側,隊伍又繼續緩緩前行。
而跟在轎夫身後的金虔,卻是一邊走,一邊嘴裡喃喃道:「幸虧沒人發現咱是為了怕被牽連才躲到人群中的!阿門——」
*
欽差奉旨出巡,所到之處,猶如聖駕親臨,所以這排場自然不可少。這欽差大臣的隊伍,少說也有近百人,所以這一路上的行館,也必要尋一個地方寬敞之地。
安平鎮內,最大的建築就是火神廟,廟舍眾多,廟院寬敞,自然就成了包大人隊伍歇息行館的首選。
隊伍進入火神廟,眾人安排妥當,包大人連衣服都未更換,就命人將那刺客提來詢問。
不多時,就見那名刺客被五花大綁地帶進室內。
剛才一番混亂打鬥,眾人都未看清此人相貌,此時定眼一看,只見此人皮膚黝黑,高額頭,寬下巴,一對亂糟糟雜眉,一雙小眼珠,連鬢的絡腮鬍子碴,看年紀,不超過三十歲。
此時他雖跪在地上,卻是一臉不屑,滿面的牛氣。
包大人上下打量了片刻,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行刺本府?」
那刺客卻不回話,只是定定地瞪著展昭,撇著嘴道:「展昭,你不要以為這次抓住了爺爺我,就是你的功夫厲害,要不是你出其不意、下陰招,爺爺也不會栽在你手裡。有本事就松了爺爺我身上的繩子,再跟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這席話說得是底氣十足,光聽這幾句話,倒真覺得此人的功夫不在南俠之下。
展昭只是默默站在包大人身側,目光都未曾偏一下,並未答話。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互相望瞭望,也覺不好搭話。
倒是一旁的金虔冷笑了一聲,低聲道:「三百回合?若不是展大人一聽說有刺客要來行刺大人,就三天三夜不睡覺不要命的趕路,胳膊受傷也不抽時間診治,你以為剛才能跟他對幾招?」
「什麼?!」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同時失口叫道。
那刺客一聽,頓時雙目圓暴,怔怔望向展昭。
眾人人這才留意到,展昭雖然與平時一樣,身形筆直,面容冷靜,卻掩飾不住眉宇之間的疲憊之色,一雙黑亮眸子,此時似乎也失了光彩。還有那半邊的衣袖,竟然是沉黑之色,雖然上面佈滿塵土,但依然能依稀辨別出乃是被血漬浸染所致。
「金虔!」展昭有些無奈望了一眼金虔,道,「莫要多言!」
「什麼莫要多言!」 金虔在一旁突然跳起身尖聲叫道,幾步走到室中,豎起兩根手指拉下自己眼皮,憤憤叫道:「看看咱這滿眼的血絲,比那陳年的蜘蛛網還誇張!」又呼拉一下沖到展昭身側,拉著展昭的袖子叫道:「看見沒有,整個袖子都被血浸透了,傷口比剛才的匕首還長!」
心裡卻道:NND,想當初咱高考的時候都沒這麼拼命,三天三夜不睡覺,都可以申請世界紀錄了,如此感人的加班事蹟當然要大肆宣傳,多少也該換點加班費才合算!
「展護衛——你……」包大人滿面痛惜,微微搖頭,說了半句,卻是再難介面。
公孫先生也是垂首不語,頓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展護衛,先回房讓在下看看你的傷口。」
展昭卻是搖頭,朗然道:「大人、公孫先生,屬下並無大礙,還是先審問此人要緊。」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望著展昭一雙堅定黑眸,暗暗歎了口氣。
再轉向刺客之時,包大人眼中明顯多了幾分淩厲之色,聲音也威沉不少:「到底是何人派你前來刺殺本府?還不快招,難道要本府動用大刑?」
那刺客一聽,頓時身形一震,再抬頭望了一眼展昭,面色之上居然湧現出幾分敬佩之色,低頭想了半晌,才開口道:「回包大人,草民名叫項富,是安樂候爺派我前來刺殺大人的!」
包大人聽言,頓時心中大驚,提聲問道:「安樂候為何要置本府於死地?」
「因為大人要去陳州賑災放糧。」
「那又如何?」
項富歎了口氣,猶豫了一陣,才繼續將那安樂侯在陳州占地為王、為所欲為、私建「軟紅堂」、隱瞞災情的事一一道出。
包大人聽完,頓時氣得臉色黑紫,渾身發抖,猛然拍案而起,高聲喝道:「簡直是目無王法,國之蛀蟲!如此敗類,本府定要將他依法治罪!」
此番言語,公孫先生、展昭,以及金虔在內,早已習以為常。更知以包大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性格,必然會言出必行,倒也不是十分驚訝。但那項富卻是不同,他自小在江湖中長大,自從跟隨那安樂侯做事,所見所聞之事都是依權貴壓人,趨炎附勢之輩,如今聽到此語,自是震驚萬分,不由脫口道:「大、大人,那安樂侯爺可是當朝的國舅,是皇親國戚啊!」
包大人雙目一凜,道:「那又如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項富半張著嘴,目光漸漸移向包大人身側的公孫先生、展昭和金虔。
只見公孫先生微微凝眉,嘴裡卻喃喃自語道:「如此一來,定要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才好……」
展昭筆直身形,雙目如電,剛剛面容之上的疲累似乎一掃而空,仿若凝聚了一身的千軍之魄。
金虔則是手指頂著腦門,面色略帶無奈,望著項富低聲道:「別見怪,咱開封府裡別的沒有,就是那種專門跟權貴唱對臺戲的拼命三郎多,習慣就好。」
項富此時忽覺一股豪氣應境而生,滿溢於胸,眼眶竟然隱隱發熱,只覺自己前二十多年的日子是白活了,居然跟隨那安樂侯做出如此之多的荒唐之事,還奉命要刺殺如此難得的青天,實在是有愧存於天地之間。
想到這,項富突然俯身磕頭,碰得地面嘭嘭作響,高聲呼喊:「包大人,項富自知罪無可恕,還望包大人依法治罪!」
包大人見項富面色誠懇,雙目清明,得知此人的確有悔過之心,頓時欣喜,點點頭,對公孫先生道:「先生以為如何?」
公孫先生撚須沉吟片刻,開口問道:「項富,你可願戴罪立功?」
項富微微一愣,抬頭問道:「如何戴罪立功?」
「那安樂侯在陳州多年,紮根已深,而我等初來乍到,若想與其為敵,恐怕會處於下風。而你在安樂侯身邊多年,必然對安樂侯知之甚深,不如就留下,為我等出謀劃策如何?」
項富一聽,頓時心中感動不已。想自己一屆江湖草莽,隨安樂候為惡多年,甚至還刺殺包大人,可如今卻被如此禮遇,恐怕三生修來的福氣也不過如此。
項富立即叩頭道:「項富自當肝腦塗地!」
包大人點頭微笑道,示意金虔松了項富的繩索。
項富松了綁,卻不起身,反而又磕頭道:「大人,草民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今天在街市之上發梅花鏢的,正是草民的兄弟,名叫項普。他本性不壞,只是跟錯了主子,還望大人放他一條生路。」
包大人皺眉道:「可是王朝、馬漢已經——」
項富急忙道:「草民知道大哥在何處落腳,願意去勸降。」
包大人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儘快前去。」
「謝大人!」項富一磕頭,起身出門。
待項富離去,公孫先生才道:「大人,您不怕這項富一去不回嗎?」
包大人笑道:「先生多慮了,觀人先觀其目,這項富雙目清明,不似說謊之輩。」
公孫先生也笑道:「學生受教了。」頓了頓,又轉向展昭道:「不知展護衛的傷勢……」
包大人也急忙道:「公孫先生,還是速速為展護衛診治傷勢為上。」
展昭直覺脫口道:「不必勞煩先生,展昭的傷勢已經被金捕快——」說了半句,展昭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又轉口道:「還是有勞先生了。」
金虔在旁邊聽言,頓時頭皮陣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