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幸村？」
友人真田弦一郎的聲音把幸村精市的注意力從天邊招了回來。
「怎麼了，真田？」幸村表情有些僵硬地回以一個微笑。
「東京那邊，跡部說是要找我們來一場練習賽，幸村你怎麼想？」
幸村想了想，說：「答應吧，反正我們最近除了自主練習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實戰機會。」
冰帝算得上是關東地區實力一流的種子學校，正是相當合適的練習對手。
真田點了點頭，順口問道：「幸村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會嗎？」幸村笑了笑。
真田弦一郎壓了壓帽檐，什麼也沒說。
他和幸村雖然是小學之前就有的交情，但性格直來直往的他和心思細膩的幸村很少有網球以外的交流。不過儘管如此，多年的相處還是讓他直覺最近的幸村精市心事重重。
幸村現在已經是在網球部訓練中也會走神的狀態，這一點也不符合他的性格，真田曾經想過是不是談戀愛的人都這樣，但幸村那凝重的表情卻完全不像是沉浸於戀愛之中的表現。
「沒事最好。」真田表示，他不是很懂你們文藝青年的想法。幸村從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從來都沒有給過別人擔心他的機會。
「比起這個，在這次和冰帝的練習賽之前，我認為可以舉行一次校內的選拔賽，或許會有新的黑馬呢。」
真田松了口氣，能心平氣和跟他商量網球部事宜的話，幸村應該也的確沒什麼事了。
*
幸村精市最近的確有心事，這一點他自己最清楚。
近段時間，也不知道具體從哪一天開始，他覺得自己的感官變得遲鈍了起來。或許是那一次感冒之後？
剛開始是網球部練習的時候，即便揮拍動作和往日的沒什麼區別，擊球的落點也會與他的預想產生偏差。起初那偏差並不算明顯，但持續了好幾天，自己的控球技術問題好像越來越大了。
不僅是網球，就連畫畫的時候，幸村也感覺自己的筆觸變得不太對勁了。他原本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錯覺太多了總不會是偶然了。
幸村精市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身體可能哪裡有點問題，但又不願意去承認。
他從小到大身體一直很健康，就連感冒也很少有過，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向來實事求是，勇於直面一切困難的幸村精市突然有些想要退縮。他和真田的約定是帶領立海大奪取三連霸，可如果他現在因為有什麼問題退出，說不定會出現什麼意料外的變卦。他是立海大網球部的精神支柱這一點，他自己最清楚。
幸村精市並不是個軟弱的人，他思考良久之後還是決定選擇面對，不過要在一切都安排好的情況下。
真田和柳都是非常理性的人，他們那邊幸村倒是不擔心，只是要如何告訴間桐幸子這一點讓他苦惱不已。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對方一定都會把所有責任都攬到她自己身上。雖然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但幸村精市非常瞭解間桐幸子，對於她而言，她自己遭受的「厄運」怎樣都好，卻總是擔心自己的麻煩事會不會將別人也牽扯在內。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身體或許出了什麼問題，或許會一個勁的埋頭自責吧？
至於家人那邊……
如果他身體的問題不算嚴重的話就沒問題。
……
但願如此。
幸村精市歎了口氣，一切還是等去醫院檢查了之後再說。他決定跟真田商量，將與冰帝的練習賽儘量提前。至少在這次練習賽結束之前，他還必須留在學校裡。
坐在座位上發呆的幸村精市突然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居然偷襲成功了！」間桐幸子把冰鎮的罐裝可樂從他臉頰邊移開，遞給了他，「真是稀奇。」
「謝謝。」幸村有些遲疑地接過了可樂。他平時不太喝碳酸飲料，太久沒喝有一種很微妙的新奇感。
「心情不好的時候，喝可樂有奇效哦！」幸子說道，「尤其是搖一搖之後，喝下去，嗆鼻子的那股氣體，怎麼說，有一種很微妙的爽快感！」
幸村精市愣了愣，突然笑出了聲。
「有、有這麼好笑嗎……」間桐幸子的臉瞬間就紅透了，慌張地確認了四周沒有人圍觀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她懊惱地說著，伸手試圖收回那罐可樂。
幸村輕鬆地一抬手，讓幸子撲了個空。
「抱歉，因為幸子的話實在太可愛了。」少年笑著說，卻不再是那種硬扯著嘴角露出的僵硬笑容。
間桐幸子撇開了視線，又很沒有底氣地看向了幸村精市。
「……其實這臺詞我想了挺久的。」
「……其實挺有趣的。」幸村說道。
幸子有點不滿：「如果沒有前面那個停頓就更好了。」
「謝謝你，幸子。」幸村低聲說道。
「我什麼也沒做啦！」幸子想了想，補充道，「如果幸村君想的話，間桐幸子型樹洞隨時待命。」
「幸子——」
「幸子，尾木老師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幸村精市下定了決心，剛想對女友說些什麼，站在教室門口的女生就打斷了他。
哦，這見鬼的尾木老師。
如果周圍沒有人，幸村精市的白眼肯定已經翻到天上去了。
「知道啦！」幸子回頭喊道，「幸村君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嗎？」
幸村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想說我今天應該會訓練到比較晚，你不用等我了。」
「最近好像沒有什麼比賽啊，也要練到這麼晚嗎？」
「嗯，快要和冰帝打練習賽了，可不能讓部員們以哪種半吊子的精神狀態迎戰啊。」
「加油哦~」幸子雙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姿勢，小跑著跑出了教室。
幸村突然回想起那個車禍的早晨，間桐幸子抱著厚厚一摞講義，在和今天差不多的位置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的樣子。最近她好像是轉運了，也沒再遇到倒楣的事情，就連喝飲料都會中「再來一瓶」。
連幸子都轉運了的話，或許他也不會太倒楣吧？
*
「呐呐，赤也，今天的那個走鋼絲是不是格外的漂亮！」紅發的少年丸井文太勾著一年級新人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回憶著自己在部活練習中打出的神來一球。
海帶頭的網球部新星切原赤也咬了一口炒麵麵包，眨巴眨巴眼睛。
「那個和平常不是沒什麼兩樣嗎？」學弟老實地說道。
「不對不對不對！今天的走鋼絲不管是軌跡還是落點都是完美！赤也你這小子真是不懂這其中的美學啊~」丸井搖晃著食指，歎了一口氣，「不過傑克應該懂的吧！」
老好人茶葉蛋說道：「是啊，比起平時的看上去更流暢了些。」
「哦哦那為了慶祝，我們去吃拉麵吧——當然是傑克來請客！」
「又是我啊！」
正依幸村精市所說，為了迎戰本週末和冰帝的練習賽，網球部今天延長了正選部員的練習時間。原本分了小團體一起行動的正選部員們今天也難得湊到了一起放學回家。
切原丸井桑原三人說說笑笑地走到了最前邊，仁王和柳生走在一起，神秘兮兮的好像在討論什麼新的套路，真田和柳討論起了最近的大河劇展開，幸村一個人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在了隊伍的最後。
跡部那邊很好商量，一通電話就確定了練習賽的時間，正如幸村所希望的那樣，提前到了本周週末。或許在訓練結束之後就可以直接去醫院檢查，他實在是很討厭這種不清楚真相的曖昧感。
走在前邊的切原似乎被丸井捉弄了，大叫著追逐著前輩想要還擊，丸井笑著躲到了桑原的背後，朝他做鬼臉。
真是幼稚。
幸村精市心裡暗笑，不過這樣的幼稚也不壞。
網球部裡的正選們大多是高冷的個性派，儘管各自都實力強勁，但老實說，在部活的時候也顯得太過死板。就連一切以成績為主的幸村有時也會覺得有些無聊。
而切原赤也的加入改變了這一切，驕傲，簡單易懂，頑強不屈，捉弄起來很有趣，無時不在進化的超級新人，把網球部這一潭平靜的湖水激起了數層浪。
儘管他現在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無疑他將會成為他們畢業之後領導立海大網球部繼續前進的王牌支柱。
就算是他們不在了，網球部也依然可以——
幸村精市的腳步突然停下了，走在前方的同伴們一時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各自繼續進行著剛才的對話與說笑。
像是被什麼牢牢地鎖住了四肢，幸村精市一時間連動一動小指頭也沒無能為力。
又來了，對身體的控制力一下子就被搶走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控球出錯，筆觸僵硬，甚至夾菜都會手抖都是他的錯覺，那麼現在的症狀就算他再怎麼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像是有冰塊從腳底蔓延開來，一寸寸封鎖住了他的知覺和觸感。一時間，除了視覺以外的所有感官都死機。
幸村看得見風吹落了樹葉，卻感受不到風略過皮膚的涼意。視野中同伴們越走越遠，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幸村想要開口呼喊，卻發現自己連動一動嘴唇也做不到。
那片離枝的樹葉還在空中晃晃悠悠，可幸村卻覺得那好像落了一輩子，總是落不到地上。
他的視野終於也模糊起來，只看見前面有幾個人影晃來晃去。
他還要帶網球部達成三連霸……
不甘的怒吼無法衝破隔絕他的精神與肉體的障壁，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那片樹葉在空中打了個旋，最終飄到了幸村精市的手旁。
☆、29
自己一定是被幸村精市的愛慕者盯上了，間桐幸子如此確信。
儘管在幸村精市對她告白之前的國中生活裡，幸子一直都過著天天倒楣的日子，卻從來沒有過人刻意捉弄她的現象。而現在，一切發生在她頭上的倒楣事情都完美體現了嫉妒心極強的女生的利益訴求。
除了幸村知道的聯絡方式被洩露之外，其實她被整的事情還有很多。像是講義和試卷會莫名其妙出現在垃圾桶裡，運動會的報名表臨到上交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報了一千五百米，至於BBS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誣陷帖也是多到刪不過來。
因為不想讓幸村除了網球部的事情之外還要為自己擔心，間桐幸子隱藏得滴水不漏。同樣身為一部之長，間桐幸子當然不是只靠著前輩護航才站在那個位置上，這點小事情還輪不到讓男朋友操心。
書包掛鎖，沒事人一般參加一千五百米，表示樂意為班級爭光，論壇管理員是自己熟人，□□的同時扮演路人闢謠做的相當熟練。
經過簡單的排查，幸子知道是誰跟自己不對付，但還是沒有拆穿，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與人撕逼上。
下一期的廣播劇幹音要上交了，她覺得還能重新再錄一遍。
比起那些只敢在人背後搞小動作的膽小鬼們，幸子更擔心精神狀態不太好的幸村精市。雖然他在幸子面前表現出一副什麼事都不用擔心的狀態，但幸子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如果驕傲如幸村也沒有自信能夠解決那件困擾了他好幾天的事情，間桐幸子多半也沒辦法解決。他之所以沒有告訴她大概是出於不想讓她擔心的考慮，可越是這樣，她反倒更擔心了。
難不成真的是她的厄運轉移到了別人身上？
因為幸村精市說網球部有額外訓練，幸子索性留在了部裡，解答學弟學妹們的疑問，講解廣播室的設備用法。
等到她收拾了廣播室準備回家的時候，窗外的夕陽已經染紅了整片天空，像是深秋的紅楓，晃得她眼睛有些發疼。
逢魔之時，大家都這麼稱呼。
幸子覺得這樣的景象很美，可從來不喜歡。大片大片的紅雲總是讓她聯想起回憶中在地面上蔓延開的血泊，熊熊燃燒的大火。
黃昏時的天空總是讓她躁動不安，就像是文學作品裡下雨總是代表著陰鬱悲傷。
*
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只有在玄關坐立不安，來回走動的間桐光。除了間桐光因焦躁而加重的腳步聲之外，幸子什麼都沒聽到，家裡安靜得過了頭。
「小光，媽媽呢？」爸爸和哥哥都是員警，加班是常事。
間桐光的眼眶紅紅的，聽到幸子的問題之後眼睛瞬間就濕潤了，可他身為男孩子的驕傲又讓他強忍著淚水不掉下來。
「媽媽去醫院了。」間桐光攥住了幸子的衣角，「爸爸出事了……」
「……什麼？」間桐幸子的思維有了好幾秒鐘的空白，她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卻覺得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間桐光抱住了幸子的手臂，聲音有些發抖：「喂！姐你不要嚇我。」
「我沒事啊。」幸子說著，覺得自己的雙腳像是踩在了天臺的邊緣上，有些發軟，「你冷靜一下，爸爸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但是媽媽的表情很嚇人，就和姐你剛才一樣。」間桐光的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姐，爸爸會不會有事啊？」
間桐幸子把弟弟摟在了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後背。儘管弟弟平日裡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但遇到突發狀況還是會流露出軟弱的樣子。見到弟弟像是上小學前一樣依賴自己，幸子突然又找回了自己的冷靜。
「不會的，爸爸是英雄啊，英雄怎麼會有事呢？」幸子語真意切地安慰道，就像是她自己也相信了。自小遭遇的事情讓她即便內心是不想相信親人會遭遇不測，大腦也無法控制地獨立於情感思考，組合出最糟糕的發展。
像是爸爸在抓捕犯人的過程當中遭遇了槍擊，現在正在搶救，母親過去簽手術同意書。又或者是爸爸真的已經不行了，母親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孩子所以遲遲沒有往家裡打電話……
間桐光沒有說話，雖然他還是個小學生，卻也明白事情不會像是自己姐姐說的那麼簡單。只是在毫無音信的當下，他又忍不住去攀著姐姐那毫無根據的話語聊以慰藉。
兩姐弟擁抱著，就像是兩隻相互舔舐傷口的小獸，靜靜地平復著心情，直到幸子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真田君？」間桐幸子原以為真田的手機號碼除了在電話本裡佔據一席之地之外沒有更多的作用。
「啊……間桐。」
真田弦一郎平日裡總是有一說一，現在這種有些猶豫的口吻倒是讓幸子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有什麼事嗎？」幸子原本就已經緊繃著的神經再次拉響了警鈴。
「幸村昏倒了，現在在醫院搶救。」
「……什麼？」幸子問道，「雪村？」
「間桐，你冷靜一點。」
幸子不解地問道：「我很冷靜，你突然告訴我那個網球部的部長，幸村精市昏倒了，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額，我的意思是說——好吧，你不是仁王，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間桐！」真田稍稍提高了音量，打斷了幸子的絮絮叨叨，「深呼吸！」
雖然大腦還在飛快地運轉，但那明顯已經超負荷，讓幸子有點懵。她只能下意識地按照真田的指示做著深呼吸，間桐光握住了她空著的那只手，試圖讓傳遞過去的溫度安撫她的心情。
「哪家醫院？」真田的指示非常有效，幸子覺得自己過速運轉的大腦好像終於減緩了速度。
真田說了醫院的地址，沉默了幾秒又說道：「其實你現在不用馬上過來，這裡情況已經夠亂了。」
「同感，麻煩真田君幫我留意一下狀況……」幸子咬緊了牙關。
「間桐？」真田問道。
「我爸爸也在搶救，我得先去那邊。不多說了，待會兒再聯繫。」
幸子掛斷了電話，費勁地深呼吸幾次，蹲了下來，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
「小光好好呆在家裡，如果有什麼消息，我第一個通知你好嗎？」
「……嗯，姐姐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幸子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確認了父親現在已經結束了手術推進了ICU觀察。母親說是哥哥也在，兩人能完全照顧那邊，讓幸子不用過去。
兩姐弟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幸子強壓下心裡的慌張，去廚房給弟弟做晚飯。
「姐，幸村是誰？」間桐光稍稍冷靜了下來，問道。
幸子手上切菜的動作不停，說道：「是男朋友，本來想過兩天跟家裡說的。」
「他怎麼了？」
「聽說是昏倒了。」幸子切完菜才發現自己沒有洗菜，又把切好的菜裝進籃子裡沖洗。
間桐光歎了口氣：「明明就很擔心的，不去看看嗎？」
「那邊應該很亂的，這種時候我一個外人就不要去瞎摻和了吧。」
「……你還是去吧。」間桐光眼神死地看著已經下意識想要解開圍裙的姐姐。
*
急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立海大網球部的成員們都將視線投向了掛斷電話的真田弦一郎。
「怎麼了，弦一郎？」柳蓮二問道，真田的表情比他想的還要凝重。
「間桐的父親現在也在急救室搶救，她應該會先去那一邊。」
靠著牆的切原赤也不由得小聲嘟囔道：「間桐學姐的黴運還真不是吹的啊……」
向來和他關係如同哥們的丸井文太沉默著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少說兩句。」
「幸村君的父母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了。」柳生比呂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雙手揣在褲兜裡的仁王突然說道：「我跟幸村接觸不多，可他最近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真田肯定知道吧？」
真田弦一郎皺起了眉頭，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情緒，說道：「我的確是注意到了幸村的不對勁，但是沒想到會是身體有問題。」
「仁王君！」紳士柳生比呂士低聲喝斥了自己的搭檔。
「仁王說的沒錯，是我們疏忽了。」柳蓮二說道，「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應該如何安慰幸村的父母。」
「部長……幸村部長不會有事的吧？」切原埋著頭，不安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就連真田也沒有對他吼一句「不要胡思亂想」。
一向身體健康吊打網球部全體正選無壓力的幸村精市突然昏倒，還到了進急救室直到現在還不知情況的狀態，誰都知道不同尋常，就連平時思維方式一直都是最簡單呢的切原赤也也沒辦法自己騙自己。
☆、30
幸村精市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四肢雖然殘存著一些疲累的感覺，但已經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了，幸村動了動手指，確認無誤之後，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精市？」幸村夫人剛去交了入院費用回到病房，見兒子清醒了過來，匆匆地趕到了床邊，「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幸村愣了愣，他從未見過母親這樣面容憔悴，強打精神的樣子。
他搖了搖頭：「沒有……我這是在醫院？」
「嗯，你在放學途中暈倒了，真田君他們幫忙打了急救電話。」幸村夫人強迫自己用最為平和的語氣說道，「快，快躺下好好休息。平時也沒有過問過精市在學校的事情，沒想到你居然勉強自己到了這種程度。」
幸村皺了皺眉頭：「我沒有勉強自己。對了，真田他們呢？」
「他們聽說你沒事就回去了，之後得好好謝謝他們才行。」幸村夫人幫幸村掖好了被角，看著面色仍然有些蒼白的兒子，心疼得無以復加，「精市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做做檢查，看看到底是身體哪裡出了問題。」
「我——」少年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想問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何暈倒，可就在這個時候病房外響起了梓紗的聲音。
「幸子姐！是來看哥哥的嗎？」自家妹妹的聲音並不大，只是在安靜的醫院走廊裡顯得特別清晰。
聽見了女友的名字，幸村精市下意識地想要撐著身體坐起身來，可頭部殘存的眩暈和四肢輕微的無力感讓他竟然沒有一次成功。
「精市？」幸村夫人疑惑地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病房門口，正好瞧見梓紗死命拉著一個身穿立海大制服的女學生往病房裡走，「這難道就是間桐小姐？」
心高氣傲的少年在對上了少女的視線之後無奈選擇了放棄，對母親點了點頭。
幸村夫人了然地笑了笑，起身：「我先出去買點東西，就不打擾你們同齡人聊天了。」
「媽媽！」幸村難得有些赧然。儘管在他心目中幸子是個非常值得驕傲的女朋友，但很少跟母親講這種少男心事的他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幸村阿姨……」被拉進來的間桐幸子放棄了最終的掙扎，朝幸村夫人稍稍鞠躬。
幸村夫人回以一個笑容，拉著梓紗出了病房，還順帶拉上了門。
「你來了啊，幸子。」幸村說道，不好意思地說。
「嗯……因為實在是很擔心幸村君的事情，所以再三思考之後還是來了。」間桐幸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幸村的表情。
「謝謝，幸子。」幸村歎了口氣，千言萬語匯成一句道謝。
幸子的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堵在眼眶裡，已經是眼皮一動就會決堤的狀態。
「不要說謝謝，我根本沒做什麼需要被感謝的事情……聽真田君說起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什麼都不知道，明明自己遇到再倒楣的事情都可以第一時間冷靜下來的，但現在……」說著，強忍著淚水的幸子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而第一滴眼淚流下的瞬間，她的聲音也不可避免地成了哭腔。
少女粗暴地用制服袖子擦著眼淚，腿一軟卻是整個人直接蹲了下去，絮絮叨叨著停不下來。
「不行不行，怎麼能跟幸村君訴苦呢……」
幸村精市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人緊緊地揪住了，連帶著呼吸也變得沉重了起來。他印象中的間桐幸子總是樂觀又冷靜，除了那次告白他從未見她流過眼淚，更別說是狼狽成現在這樣。
他撐著自己的身體，稍稍有些費勁地坐起身來。幸子慌張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撲到了他床邊上，按住了他的肩膀。
「別、別起來啊！幸村君現在應該好好休息！」
幸村精市臉色仍然有些蒼白，卻還是露出了微笑，更是讓人心生憐意。
「精市。」
「……誒？」幸子抬頭望著幸村，從對方充滿笑意的眼睛裡望見了呆呆的自己。
「叫『精市』的話就躺下。」幸村精市說道，頗有點小孩子為了想要的玩具在地上打滾的無賴勁。
幸子毫不猶豫地說道：「精市。」
「比我想像得爽快太多了有點無趣啊。」儘管嘴上這麼說，但幸村還是乖乖地躺了回去。
「幸村君！」幸子有些無力，她當然知道幸村是為了讓自己不要想太多才活躍氣氛，但想到剛才還擔心得坐立不安的自己又心情無比複雜。
少年閉上了眼睛，像是什麼都沒聽到，閉目養神。
幸子愣了愣，無奈地說：「精市——」
「眉頭終於鬆開了。」幸村說道，「幸子還有沒告訴我的事情吧？」
「瞞著你的事情……」幸子說著，強扯出一抹微笑，「沒有什麼啦，幸、精市你好好休息。」
「如果不是幸子總是什麼都一個人扛著，我也不會多問的。」幸村側過頭，避開了幸子的視線。
「我爸在執行公務的時候中彈了，在同一家醫院搶救。」幸子說著，又擦了擦眼角，「只是突然兩個壞消息都來了，我很著急，可是什麼都做不了。本來還忍得很好的，但是看到醒過來的你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幸村精市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不要想太多，不要把什麼都想成是自己的錯。」
被看穿了心思的幸子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又小聲地辯解：「可我……」
「幸子。」幸村打斷了幸子的話，「我自己沒有做好自己的身體管理，難道說這樣的事情也必須怪到你的頭上嗎？」
幸子如釋重負地放鬆了身體：「說的也是啊……」
「伯父的情況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已經轉到ICU觀察了。」
「沒事就好。」
兩人都沒什麼說笑的心情，心情不穩定的幸子更是在幸村的媽媽回來之前就離開了。
而等到幸村媽媽拉著梓紗回到病房的時候幸村正一個人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不躺下休息一下嗎？」幸村夫人說道，搬了個椅子過來，「你爸爸已經先去機場了，那邊的會議沒辦法推掉。」
幸村笑了笑：「沒關係的，我沒事。」
「……幸子姐怎麼這麼早就走了？」梓紗正盡力掩飾著自己手足無措的狀態，硬把話題拉到了幸子的身上。
「幸子的父親任務中中彈了，也在這家醫院搶救，現在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我讓她先回去休息了。」
「中彈？！」梓紗眨巴眨巴眼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幸村夫人找了張椅子坐下：「這麼一說今天下午的新聞確實也報導了，說是有兇惡的綁架犯被成功抓捕，一名員警重傷，好像是再晚一點，人質就要被撕票了呢。」
「還以為這樣的事情只發生在電視裡的警匪片裡呢，原來員警也是這麼危險的呀。」梓紗感歎道。
「好了，梓紗，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吧？不是說明天要交觀察報告嗎？」幸村夫人提醒道。
「哎呀，還真是。」梓紗歎了口氣，「那我先回去寫作業啦，哥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知道了，每天的作業可不能馬虎啊。」幸村提醒道。梓紗的笑顏總是治癒陰霾效果極強的良藥。
「那我帶梓紗先回去了，有什麼事的話一定要跟醫生護士說哦！」幸村夫人叮囑道，這對於她來說算是非常難得的機會，畢竟幸村精市從小到大都是非常讓大人省心的乖孩子。
幸村無奈地笑了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不過精市上一次住院還是三歲的時候呢。」幸村夫人比了個長度，「喏，就這麼高一點。」
「媽媽！」幸村及時地打斷了母親對他兒時的回憶，儘管他不認為那個時候自己有做過什麼丟臉的事情，不過在梓紗的面前，他還是想當一個帥氣瀟灑沒有污點的哥哥的。
「好好好，不說了。」幸村夫人笑道，「等精市你出院了，一定要帶間桐小姐來家裡玩玩啊，我也想更進一步認識你和梓紗都很喜歡的女孩子呢。」
「就是就是！」或許是因為幸村夫人和幸村精市的談話過於日常，梓紗的不安好像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緩解，也跟著起哄道，「媽媽我跟你說，幸子姐超可愛——」
幸村精市目送著自家母親和妹妹離開了病房才松了口氣，剛才還溫和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如果說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病情是不可能的，他只不過是為了讓家人能夠更輕鬆一些才選擇了表現得很有餘裕。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明白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的感覺。
昏倒之前強烈的窒息感和麻痹感還清晰地深深刻在身體的每一寸裡，越是到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那種肢體的失控感就越讓他感到不安。
如果自己的身體真的像是自己說的那麼好，又怎麼會出現突然昏倒，必須要經過搶救才能醒過來的狀況呢？
只不過是覺得這樣的事情有他自己一個人煩惱就夠了。
或許，他什麼事都沒有呢？
幸村看著窗外已經殘留無幾的晚霞，自嘲地笑了笑。
他果然，最討厭這種曖昧不清的感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