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真是榮幸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克莉斯多開了個玩笑,她當然不會回絕,並且她堅信她和上校還會更進一步的,讓上校破費一點,也只是表達親密的一種方式罷了。
馬車最終停在了一條人流如潮的大街上。這條街看上去和之前的有所不同。首先,路面整潔了很多,其次,來往的也都是寶馬香車,有的裝飾的外表金碧輝煌,也有的不失低調奢華。有些流浪的人一靠近這樣的街區,就會被人趕走。
上校先下了馬車,然後紳士的扶了克莉斯多一把。馬車面對的第一家店鋪是一件香水店。店鋪是用法語寫的名字,後面墜了一個比較生疏的英語拼寫,克莉斯多抬頭看了看,這家店的名字叫:愛神的金箭。
站在店門口,就能看到店裡溫暖的燈光,小店的櫥窗被擦得非常光亮,隔著幾米遠就能聞到那種混合的香味。克莉斯多看了看上校,兩個人攜手走進了店鋪。
臉上敷粉的店主微笑著迎了出來,他的臉上帶著諂媚的笑,臉上細細的皺紋在粉妝下若隱若現,就好像是結了一張大網,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有錢的客人。
他從櫃檯上拿出一條絲巾。絲巾洗的很乾淨,且本身沒有浸染香味。他繞著克莉斯多走了一圈,判斷了一下這個新客人的偏好,然後從身後的櫃檯上拿下了一小瓶香水。——是真的很小一瓶,大約只有十幾毫升的樣子。
店主小心翼翼的點了一滴在絲巾上,然後在克莉斯多鼻翼不遠處揮舞了幾下絲巾。
一股濃郁的香味縈繞在了她的身邊。她後退了半步,然後皺了皺眉,制止了店主揮動香巾的動作。這種香味讓她感到非常不適應,她確信自己對任何花朵都沒有過敏,但還是不喜歡這種過於濃郁的香味。
上校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總是很細心,並且非常的體貼:「有味道淡一點的嗎?」
店主連連點頭,然後伸手要去拿了另一瓶。克莉斯多制止了他的動作:「等等。我想我的偏好更特殊一些。」她往常並不用香水,這不是因為沒錢或者不能購買,而是這種單純為了遮掩體臭而發明的造物並不適合她。達什伍德家的姑娘都是勤洗澡,保證個人衛生的好孩子,並不會像當下的貴族一樣,以不洗澡,只使用昂貴的香水而感到驕傲。
店主的手尷尬的在半空中停下,此時他也發現,克莉斯多身上並沒有什麼香水的味道,當然也沒有異味。
「有沒有以薄荷或者檸檬為主打的香水?」克莉斯多確定上校剛才問到味道也皺眉了,複雜的香味並不是適合所有人的。
店主有些驚訝的說:「哦,小姐對此很有瞭解啊,可是這樣的香水製劑可是非常清涼的味道啊!」都能做嗅鹽了。「要我說,一個香水的配方首先要是濃郁的,不然可無法吸引紳士的注意。」
吸引紳士的注意!
上校的臉一下子黑了不少,看的克莉斯多不免好笑。她搖了搖頭,好脾氣的說:「沒事的,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選取,淡一點就更好了。我想以您店中的藏品只豐富,應該可以找得出符合我偏好的吧。」
她捏了捏上校的手心,這個小動作讓上校勾了勾嘴角。他們坐在了小店的沙發上,一邊看著邊上女客挑剔高傲的挑選香水,一邊聊天來打發時間。
「你對香水也有瞭解?」上校並不像馬上就談到伊莉莎的問題,雖然他對於如何對待自己的養女非常猶豫,但他更加不像主動提到這些讓克莉斯多感到不高興。他並不會奢望克裡斯多和自己的養女保持良好的關係,他選擇的是盡力不在彼此面前提到對方,克莉斯多是個年輕的姑娘,他已經不再年輕,還帶了個養女,他是有愧的,所以他願意加倍的對克裡斯多好。
「我只是知道一些規則,如果讓我親身實踐的話,那我是不可能調製出什麼東西的。」她想了想說:「各行各業都會留下一些經典的書籍,比如書法上,就有一本《書法的藝術》*,手工業者的技藝口耳相傳,他們不識字,自然也不知道有這樣介紹的書籍了,道理一直都是這樣的。這些知識被著書立說,並且流傳下去。」
上校不說話了,他坐在那裡,想了想克莉斯多的話,這番話比他上次離開巴頓的時候聽到的更加大氣了。如果是個男孩子說這樣的話,他並不會很驚訝,可克莉斯多是個一直深居莊園的小姑娘。她開闊的事業讓他驚喜,但這種驚喜卻反而讓他一下子想不出什麼話來形容了。
而克莉斯多呢?她真的是無意識的這麼說的嗎?當然不是了。她是看准了上校忠厚好欺負,會包容自己,所以她就比較放鬆的展示自己的看法了,想想好像也不是什麼離經叛道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上校看著還在等評價的克莉斯多,有些受不了小姑娘晶晶亮亮的眼神,他雖然板著一張臉,但耳根卻明顯的紅了起來:「我想···你的閱讀量很大,意料之外。」
克莉斯多笑的更開心了,上校低沉的音調加上含蓄的表揚真的很動人,這些可能是只有她懂得欣賞,又或者上校自己也不曾察覺,這種認知給了她很好的心情,所以她才好心的放過了上校。店主哪了一瓶香水,向他們走了過來。瓶子做的很精緻,菱形的瓶子顯得很鋒銳,完全匹配的上瓶子裡味道清冷的香水。
克莉斯多很滿意這樣的搭配。從小店的桌上拿了絲巾,非常自然的點了一滴香水,果然就是那種薄荷的味道,不刺鼻,卻足夠清冽。用這樣的香水,倒是不怎麼有姑娘會使用。
而這種味道在店主看來,絕對不是香水中好的典範。他這時根據小姐的要求現調的,如果是店中的賣品,那估計沒有幾個人會買的。沒看到邊上幾個老顧客已經皺著眉頭微微議論了嗎?
克莉斯多不在意別人的議論,在她看來,即使這次香水調製失敗,還是可以當做嗅鹽或者驅蚊水用的呀,沒有什麼浪費的說法,更何況付帳的也不是她本人。她滿意的收下香水,然後示意上校結帳。上校已經有些後悔帶克莉斯多到香水店了,他的愛人不需要香水也足夠吸引人,他實在無法欣賞那些花朵的芬芳,更不希望這些味道出現在克莉斯多身上,來吸引別的男士,為他平添勁敵。
他沉默著結掉了這瓶平價的香水,因為這瓶香水並沒有使用什麼非常昂貴的精油,所以價錢也是相當的平民化。
他們走出了香水店,室外空氣還算清新,多少拯救了兩個人的嗅覺。克莉斯多回頭,又看了眼店牌。這上校又發現了克莉斯多的一個新的技能。「你學過法語?」
「對啊。這很奇怪嗎?」克裡斯多一邊回答,一邊提著裙子向前面一家店鋪走去,她邊走邊說:「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是不一樣的。很多時候你請到一個老師,就向她學習她擅長的,不像學校有規範的課程安排的,像我的拉丁文就沒有那麼出色了。」
「學校還有教導拉丁文的?」
克莉斯多用力的點了點頭:「倫敦的貴族學校課程非常繁重,但教導出來的學生也足夠出色,很多都是社交界的寵兒呢。所以雖然嚴厲又封閉,還是有很多家長願意把女兒送進去就讀的。」她遲疑了一下,有些事情上校不提,她卻不願意逃避。所以只是短暫的停頓了一下,她就問了:「那位伊莉莎小姐還好嗎?」
「還好。我把她安置在家了,醫生說調養的好,就沒有什麼問題。」上校歎了口氣:「這些年我一直在印度,照顧不到她。她在女校可沒有學到拉丁文之類的。」
克莉斯多挑了挑眉。她隨上校進了一家成衣鋪子,。「這很正常。學校就是個小社會,你長期不在,總是有些···流言的。我朋友說,伊莉莎在學校生活的並不是很好,雖然···金錢上可能您總是提供的很充足,但一所貴族學校,怎麼會有窮人呢?她也只是一時鑽了牛角尖。」
對於克莉斯多的朋友,上校之前就已經有些疑問了,而現在,這個問題又一次被提了出來,處於對愛人的擔心,他還是試探性的問道:「你的朋友也上了女校?才華一定很出眾吧。」
克莉斯多非常樂意向上校介紹一下自己的朋友,雖然她不能說對方的名字,以免壞了她的名聲,但這不妨礙她解說一番好友的光輝事蹟:「她是我朋友裡最有錢的一個。才華雖然很出眾,但她總是喜歡把自己裝成個草包。要我說,上校你可不太瞭解女孩子的心思,其實那些小彎彎繞的,一點都不少呢!那些得罪她之後,被她戲弄的小姑娘,很多到現在都還摸不著頭腦呢!」
「裝作平庸?那樣很奇怪。」上校並不能欣賞扮豬吃老虎的這種意境,他勝在誠實,直接的表達了他的看法,「這樣會讓她在戀愛的時候失去很多機會的。」
「人家情況特殊啊!她的嫁妝多到讓男人趨之若鶩了。再說,她也已經找到一個英俊的,足夠合適的未婚夫了。」克莉斯多拿起服裝店裡的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然後興致缺缺的放了回去。這件衣服太閃了,有時候閃亮的衣服反而不一定是最出挑的,還是那句話,合適自己的才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香水有三步曲:頭香,體香及基香,要想調製出自己喜歡的味道,就必須瞭解每種基調的成分,才能調製出適合自己的沁人心脾的香水。
女性香水 :頭香:馬郁蘭,橙花,花梨木,羅勒,佛手柑,杜松,熏衣草,檸檬,薄荷等精油.
體香:姜,茉莉,檸檬香茅,馬郁蘭,橙花,鼠尾草,天竺葵,玫瑰,百里香,依蘭等精油.
基香:雪松,乳香,沒藥,廣霍香,檀香等精油.
要加上酒精,記下配比,靜置48小時。
有興趣的親可以嘗試一下。我反正安利給你們了。
*由大衛·哈裡斯編寫(David Harris),喜歡英語書法的妹子研究下哈。上次不是有個妹子問哥特來著的麼?看看咯。
第二十九章
這樣解釋就合理了,上校點了點頭。他聽著克莉斯多抱怨:「時下的一些男士,總是寄希望于長輩的遺產,好像繼承了一大筆錢之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而事實是,如果你不會善加利用,努力經營的話,很快就會坐吃山空的。」她說到這個,腦子裡反應的還是威洛比,他不就是個滿心希望繼承遺產的大草包嗎?「對了,威洛比也到倫敦來了,之前他在巴頓不告而別,弄得瑪麗安心情非常不好呢。您在倫敦看見過他嗎?」
克莉斯多又抽出了一件禮服,走到鏡子前比了比。這件衣服倒是還算合適,就是裙擺上的蕾絲看上去有些礙眼,不過這一批的衣服都是這個設計,如果不是這家店的特色,那就是倫敦最新的風尚。她有些糾結的轉了一圈,覺得天藍色是不是最好的選擇,看了看,還是放回了原位。再向前走去。
上校的臉上明顯露出了糾結的表情,他在猶豫是否和克莉斯多說一說威洛比的事情。坦白講,他並不希望這些事情壞了克莉斯多的心情,但這些又和她姐姐關係重大。克莉斯多從鏡子裡看到了他的表情,就回頭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剛才那件還不錯?」
「呃···」上校看了看,但此時克莉斯多手上已經沒有了裙子,所以他也無從評論了。克莉斯多看出上校不是在為了裙子的事情糾結之後,就安靜的看著他,她知道上校是要和她八世紀女裝說威洛比的事情。
上校的表情一再變換,最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我想,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仔細說比較好,這個事情非常的複雜。」
克莉斯多點頭,她轉身,飛快的從衣架上抽出三條裙子,一條米色的,一條藍色的,還有一條白色的。這是她一進店就看中的,不用試穿也知道是合適的。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已經等的不耐煩的店主,找上校結帳。
她的行為讓上校哭笑不得,她可難得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而為自己的愛人結帳,本身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所以上校一時也就忘了之前的糾結了。他跟著站一邊看到大筆生意進賬,笑得合不攏嘴的店主到櫃檯結帳,並拿好已經已經包好的裙子,並且還非常體貼的附贈了一些同色系的手帕和絲巾。要知道這三件衣服,價格不菲,也算是店裡的一筆大生意了!
這幾條裙子是宴會用的,服飾是不斷發展的,現在的裙子,沒有十八世紀初的時候那樣要用上裙撐或是鯨骨,自法國大革命之後,洛可哥的風格走向了衰落,雖然國內的大部分建築還是洛可哥的風格,但在衣著的風格上,英國的田園風格和新古典主義已經興起,裙子的體積有所縮小,像克莉斯多最後選擇的三條,都是典型的波蘭式連衣裙。
可即使是這樣,這些裙子因為本身的做工考究,用料精緻,所以折疊之後還是占了較大的體積。上校不得不拎著三隻大大的袋子,走出了店門。他這次沒有叫僕人,只有他和克莉斯多,來享受···約會的。但他總覺得購物的時候哪裡不對,但他又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直到他看到別的姑娘和未婚夫買衣服的樣子,上校才恍然大悟。——他的愛人買的也太乾脆了,一點也沒有其他小姐猶猶豫豫,反復挑選的樣子,所以雖然逛了兩家店,但花費的時間甚至不到半個小時!
「希望這次買的衣服不要有什麼過時的地方,我也不是很拿得准倫敦的服飾風尚。」但這種店裡陳列的,穿起來至少不會失禮就是了。平心而論,店裡的所有衣服她都沒看上,她也沒有自己製作來引領潮流的意思。所以最後她選擇的標準,是裙子上有些類似中國刺繡的裝飾*。
上校站在克莉斯多的身邊,語氣溫柔的說道:「我想你穿什麼都是最美的。」很奇怪,同樣的一句話,有些人說來像是在恭維做戲,有些人說起來又是暗含譏諷,但這句話從上校這裡聽到,克莉斯多卻覺得這是真心的,她也全心全意的為上校的話感到高興,甚至為此害羞臉紅。
太肉麻了!一向沉穩的上校說這樣的話,才是最讓人無法招架的。克莉斯多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好像只起到了反作用個,反正她的臉是越來越紅了。這樣的反應是第一次出現,之前的她總是可以冷靜自製的考慮和自己相關的事情,甚至這份冷靜也可以運用到和上校的交往上,而現在,她終於承認,她無法再那樣下去了。
她的愛情,不是埃莉諾所謂門當戶對的審視,也不是瑪麗安的一輩子一次,就算是達什伍德太太作為繼室的愛情,她也是不贊同的。她的愛情是在一段感情中傾盡全力,成或者不成,都不後悔。
但她是願意更多的嘗試這樣的滋味的。克裡斯多挽上了上校唯一還空著的臂彎,和他貼的更近了。
上校之前還在欣賞她難得臉紅的樣子,而現在,克莉斯多突如其來的動作,卻讓他一下子僵硬了起來。他不是沒有看到過瑪麗安在威洛比臂彎中微笑的樣子,他是羡慕的,但他也知道,克莉斯多是個有主意的姑娘,既然她沒有這麼做,那就是她還不想那樣,他願意等。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我們找個咖啡店吧。我想這些事情應該讓你知道的。」可憐的上校一下子又被動了起來,手臂上柔軟的觸感讓他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但他身上的包裹和克裡斯多又讓他的步伐緩慢了下來,怎麼一個狼狽了得。
大街上人流如梭,充分展現出了倫敦這座世界工廠的繁華之處,雖然比不上時尚之都的巴黎,但英國紳士的往來之間,別有一種特色和風韻。
英國的天氣說變就變,這也不是開玩笑的。英國人都喜歡用天氣來作為見面的開頭,和倫敦這種天氣也是有關的。
上校出門的時候帶著黑傘,而此時大街上的行人也都紛紛拿出了自己充當手杖的黑傘,一朵朵黑色的傘花綻放在大街上,人們也沒有驚慌失措,四散多雨,這樣的小雨實在是太司空見慣了。
克莉斯多和上校同在一把傘下,他們走的不快,在人群中也不顯得突兀。此時上校大包小包的樣子,倒是有些像顆聖誕樹。作為一個地道的英國紳士,上校把傘最大幅度的傾倒了克莉斯多的一邊,他自己的半邊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
克莉斯多把這些看在眼裡,她之前也從上校那裡知道,戰爭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個傷痕,他輕微的風濕病並不適合在倫敦的雨天隨意逛街。要知道,很多病痛到了年老的時候發作起來,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克莉斯多上輩子就很喜歡看書,因為看書的姿勢不還,間或還會玩一玩電腦,所以二十幾歲的時候,已經有些肩周炎了。這在她那個時候算是個常見病,但就算是這樣,還是讓她苦不堪言,更何況風濕病呢,這可是一定要好好保養的!
她想著走著,正巧看見路邊的一家咖啡店,店裡暖黃色的燈光在雨幕中都顯得非常舒適,更別提那飄逸而出的咖啡香味了。克莉斯多在品嘗咖啡上是沒有任何造詣的。這也是她非常遺憾的地方,因為時代的發展,一些精緻的品鑒技藝逐漸淡出了普通人的生活,克裡斯多作為一個標準的普通人,此前對咖啡的印象就僅限於星巴克了。
這間咖啡店遠看非常寧靜雅致,和大街上那種紙醉金迷的奢華顯得格格不入。走近了卻發現,咖啡店的招牌寫的模糊不清,可能店鋪是有些年份的。
上校也看到了這個咖啡店,在和克莉斯多對望了一眼之後,兩人相視而笑,一起走進了這家看起來很有格調的咖啡店。
店裡和店外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世界。店鋪確實是老店,但打掃的很乾淨。推門的時候,門後充滿歐洲風情的紫銅風鈴相互碰撞,流淌出一首溫柔的撞擊樂。店主聽到了這聲音,從櫃檯邊走來,然後給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咖啡店靠街的一面設計成了落地窗的,或許是考慮到女士,桌子離玻璃窗還有半米多的距離。咖啡店不大,但只要你看到櫃檯後的架子上拜訪整齊的上百種咖啡和茶葉,和店鋪裡精緻的茶單和杯子,再看看店主看上去和上校差不多的年紀,或是只從他不失溫柔的笑容,就可以看到他的悉心了。
店鋪裝飾的非常簡單,不是時下流行的任何一種風格,克裡斯多卻憑空從中看出了一些熟悉的感覺。她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然後心裡有了個大概。
「兩位客人,你們要哪種飲料?」店裡沒有旁人,操作全憑店主一個。好在整家店的載客量也不會超過二十人,倒也不會出現忙不過來的情況。
克莉斯多不懂得這個,她看了看上校,把茶單遞了過去:「你幫我點吧,我不怎麼瞭解這個。」不是不可以選擇茶葉,但鑒於這個時代還有把茶葉磨成粉沖泡的黑歷史,她一點都不想嘗試這種味道註定會很古怪的飲品。
「Santos*兩杯。」上校看了一眼,就下了單。他在印度的時候也見過那裡的咖啡樹,不過那裡咖啡的風味過於獨特,估計不怎麼符合小姑娘的口味,而且現在大家既然國內咖啡大多是來自巴西的,所以選用巴西的咖啡是最合適的。
作者有話要說:
*18世紀後半葉,在法國出現了一股近乎瘋狂的「中國熱」浪潮。當時,法國在壁毯、服飾乃至傢俱、室內裝飾、牆紙、刺繡、染織圖案和瓷器等設計上大量模仿中國傳統工藝美術的風格,並把這種風格稱之為「中國風格」,
*1727年荷屬圭亞那(現為蘇利南)的一位外交官的妻子,將幾粒咖啡種子送給一位駐巴西的西班牙人,他在巴西試種取得很好的效果。巴西的氣候非常適宜咖啡生長,從此咖啡在南美洲迅速蔓延。因大量生產而價格下降的咖啡開始成為歐洲人的重要飲料,到1763年威尼斯已經有218家咖啡店。
*巴西產。
店主是重要角色,大家且行且珍惜,O(∩_∩)O~
第三十章
克莉斯多畢竟不是第一次喝咖啡,她只是不會點單罷了。她支著腦袋看著店主在櫃檯上研磨咖啡,覺得他的動作非常的流暢生動,這種手工磨制的咖啡在過程上也是一種享受,遠遠超過了上輩子的那種粉碎機即溶風格。
咖啡杯是是白色的瓷質的,做的很精緻,但瓷器本身的品質不算太好,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馬格爾尼好*訪華也只過了兩年,在他之前只的朝貢貿易也不會贈送咖啡杯之類的,因此不能苛求更多了。克莉斯多用手指敲擊了一下杯壁,瓷器好壞她還是可以粗略分辨的。
託盤和杯子是一套的。盤子上是兩塊方糖和一小壺奶,你可以隨意的加到杯子裡。克莉斯多沒有加糖的習慣,她既不喜歡糖也不喜歡奶,那種所謂甜膩絲滑的口感幾乎是她最討厭的。上輩子的時候,她就更喜歡喝黑咖啡,什麼都不添加,只享受原味的咖啡。
巧合的是,上校也沒有加糖的習慣,他把手指扣進了咖啡杯的小環裡,然後食指和拇指搭住,輕巧的端起杯子,送到唇邊。——這條禮儀是男女通用的。克莉斯多很快意識到他是在給自己示範禮儀,然後又就兩人口味上的默契而微笑。
這是她的愛情,不是什麼熱烈肉麻的情話,但即使是最細節的動作上,都可以看到對方的細心之處,兩個人在喜好上也頗為默契。她不禁再次讚歎了一下自己優秀的眼光。
咖啡才喝了幾口,克莉斯多央求上校將一些關於咖啡的知識,從剛才上校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精通此道的。等到上校開口,果不其然,他對咖啡非常的瞭解,解說的時候還兼顧了起源和傳說。他嚴謹的天性讓他把那些咖啡傳入各地的時間都記得精確到十年間,克裡斯多聽的就更加專注了。
自從她自己寫東西開始,她就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她可以掌握的知識。畢竟她手邊永遠不會再有一台精密的電腦了,她能做的,只能是厚積薄發。開始的時候是很不習慣的,但是漸漸的,她也就習慣了不查資料,只憑藉背誦下來的知識書寫,效果——竟然也出奇的好。她的行文總是比別人的流暢,自然也就能收穫更多的擁簇了。
她偶爾也補充一些地理上的知識,因為上校似乎不怎麼喜歡誇誇而談,適當的插嘴補充,才能從上校那裡得到更多的資訊。不然,上校只會等用到這些知識的時候,才表現出他是精通此道的。
克裡斯多一邊這麼分析布蘭頓喜歡低調的脾氣,卻又偏偏忘記了,她也是盡力不讓別人知道她會些什麼的,在某種程度上,兩個人是驚人的相似的,這大概就只能說是情人間的通性了吧。
兩個人講話的聲音不響,但也不算是非常安靜。此時店裡的客人也不多,只有另一個靠牆的角落裡有一個單身的男人,他興致缺缺的看著手上的書籍。倒是店主被上校的講解吸引了,於是偶爾也在櫃檯後插兩句嘴。
可能是店主那種自然的氣質,又或許是此時的氣氛真的很好,克裡斯多和布蘭頓都沒有責怪店主插嘴的意思,談話的內容不斷的加深,漸漸擴出了單純咖啡和地理的範疇,涉及到了歷史和人文的東西。
如果再談論十分鐘的話,談話一定會涉及到當下的時局上去的。那麼就連克裡斯多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會不會說出什麼特立獨行的評論了。好在此時店裡又走進了一個客人,暫時打斷了這場談話。
談話中斷,克裡斯多和上校都發現,他們和店主竟然聊的這麼長的時間了。這位店主看來也是個有經歷有故事的人。克莉斯多感慨了一下這個能人輩出的時代,再一次告誡自己,沒有一個年代是簡單的。
進門的人並沒有和店主說什麼,看她輕車熟路的樣子,也算是店裡的老客了。此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時間也不過是下午的兩點左右,克莉斯多一時間不想離開這家店,就端著已經微涼的咖啡抿了一口。
她一口還沒有咽下去,進門的客人就從背後拍了她的肩膀。她嚇得一嗆,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她急忙抽出隨身攜帶的絲巾,然後再喝了一口咖啡壓一壓。上校在一旁緊張的看著,立刻站起來為克莉斯多拍背,也顧不上責怪背後偷襲的那個人了。
即使是這樣,兩個人還是兵荒馬亂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店主送上的冰水止住了克莉斯多的咳嗽。她一邊道謝,一邊回頭看是誰在『暗下黑手』。
事情的罪魁禍首是個長相高傲的年輕小姐。這倒是出乎克莉斯多的意料。看她的穿著打扮,這位姑娘也絕不是那種會『偷襲』陌生人的傢伙啊!
「你是布蘭頓上校吧。」這位小姐穿著最時髦的衣服,帶著閃閃發光的首飾,和咖啡店的風格有些不搭,但看店主苦笑的樣子,他估計已經習慣了這姑娘的行事風格了。
上校皺了皺眉,雖然面前這個小姐害的他的克莉斯多咳嗽,但他的教養還是讓他點頭承認了,除此之外,他卻拒絕多說一個字了。
這裡上校還在苦大仇深的樣子,克莉斯多卻立刻反映出了來人是誰。她之前就覺得這個店有些眼熟,而現在看來,確實自己的筆友曾經在信裡描述過的。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種描述,她的這位筆友竟然可以用是三封信來反復描述這裡!而且沒有重樣的地方!充分展示了什麼叫做無病□□,什麼叫做堆砌辭藻。那麼面前的這位,就是——奧蘿拉·格雷,她那位筆友了。
「格雷。」克裡斯多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對方的名字,雖然彼此都沒有見過,但兩個人之間幾乎算是摯友了。在無數個差點自我否定的日子裡,彼此的通信成為了一劑良藥。這倒不算是非常肉麻的講法,而更多的是,格雷也是個很有想法的姑娘,她仗著家裡的特殊情況,找了代理人,和克裡斯多聯手開店,也算是走在了時代的前面了。
奧蘿拉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幾乎是立刻回了一聲:「達什伍德。」
「好吧好吧,我錯了···」克莉斯多舉雙手做認輸的樣子,然後站起來,伸出手,認真的說:「我是克莉斯多,奧蘿拉。」我們終於見面了。
聽到對方叫自己的教名了,奧蘿拉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她和克莉斯擁抱了一下,然後拖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阿爾文,來一杯咖啡!」
「要哪種?」店主好脾氣的問道。
「隨便!」克裡斯多從奧蘿拉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殺氣,她不覺得自己是聽錯了,只是有些奇怪的問:「你不是訂婚了嗎?」如果沒有找好下家,奧蘿拉估計也不敢像現在這樣做出嬌蠻的樣子,更不會在公開場合和經營者如此攀談了。
「我是訂婚了啊!」奧蘿拉天生長得就有些驕傲,等接受了幾年的貴族學校教育之後,這種氣質幾乎是刻在了她的骨子裡,平日裡就是穩穩當當的一張皮子,誰都看不出她有不安或者其他情緒,她也樂的游離在學校的小圈子之外,故作平庸。
此刻,她故意加大音量,也不是對上校和克莉斯多說的。而之前坐在牆邊的客人已經離開了,所以,她是講給店主聽得。果然,阿爾文店主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黯然,奧蘿拉背對著店主沒有看到,克莉斯多確實發現了的。這算是···有情人不成眷屬嗎?
她也不戳破奧蘿拉。她們是信件交流的,她也不曾想到奧蘿拉還有如此欺騙性的外貌,讓人以為她是個高傲的姑娘。可是在信件中,奧蘿拉可是堪稱果斷乾脆的,她不但在經營店鋪的方面有著天賦,在愛情觀上也和克莉斯多不謀而合,不過如果她炸毛了,就一定要順毛摸的。奧蘿拉的性格有些像是以前諾蘭莊園裡的小野貓,如果安撫的不在技巧,可是會被抓的。
「那就要恭喜了。」克莉斯多故作不知的微笑,然後向上校做了介紹,之前安頓伊莉莎的也是奧蘿拉,她在倫敦絕對是個隱形的地頭蛇。她做事很負責,自然也會跟蹤伊莉莎的動向,認識上校也不奇怪,甚至她也知道伊莉莎的長相。
如果和上校一起喝咖啡的,不是那個一直和她寫信的克裡斯多,那她一定會像是秋風掃落葉一樣的對待上校的。現在麼···勉強合格了。
奧蘿拉提了裙子,向上校行了個問候禮,後者趕緊回禮,並且非常正式的稱呼對方為:「格雷小姐,謝謝你對···伊莉莎的幫助。」
「我可不是幫助伊莉莎的。我只是幫助克莉罷了,那個伊莉莎和我同期入學的,要我說,她的表現簡直糟糕至極。克裡斯多你以後估計要煩心勞神了。這樣還不如···」奧蘿拉前半句是說給上校的,後面卻轉頭□□起克莉斯多了。但她說道離譜的地方的時候,克裡斯多還是不得不眼神示意了一下。
奧蘿拉的話戛然而止,但上校幾乎已經補出了後面幾句。他顧不上驚奇克莉斯多通廣大的朋友竟然如此年輕,原本愉快的心情也立時低落了下去,這是克裡斯多的朋友,她並不贊成克莉斯多和他的交往,因為他到了這個年紀,除了在金錢上有些優勢之外,無論是年齡還是身體,可比不上那些年輕人了。克莉斯多選擇了自己這樣的老男人,還真是···
作者有話要說:
*1794上校和克莉斯多認識,馬格爾尼訪華是在1792.
阿爾文的含義是:每個人的朋友。
奧蘿拉·格雷就是最後接手威洛比的那個倒楣妹子,有五萬鎊嫁妝的那個。
還是那句話,沒看過原著的妹子別在意,我後面還會解釋的。\(^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