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課 SOS
淺滄瞪大眼睛,心念電轉,隨即脫口而出:「你有穿越者的記憶?」
藍染笑意盎然,語氣讚歎,「不愧是望月三席,我從一開始就看上的人。」
淺滄被他一聲「三席」喚起之前在穿越者手下委曲求全過著日子的記憶,不由渾身難受,皺起眉來,「你從一開始就看上?」
可是死神速成班那時候,明明就是穿越者在一手掌控一切,除非……?
她想到了好幾種可能,但是只有一種比另一種更糟糕。
大概是為了求心安吧,她下意識把手放在了斬魄刀上。但明明藍染也沒有怎麼用視線鎖定她,或者擺出備戰姿勢,但她就是無法拔出刀來。
無法——不能,也不敢。以現在的狀態去迎戰沒和崩玉合體的全盛藍染,必敗無疑。
就算是主角,看起來她也不是傳統的jump系熱血主角啊。
她攥緊了斬魄刀,餘光瞥了眼兀自掙扎不止的葛力姆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我無法對藍染隊長動手啊。藍染隊長也不會對我動手的吧?您瞧,我無論哪項指標都沒有您高,又幫您歸葬了穿越者的靈魂。」
「『BOSS』無法在終場之前對『主角』動手。」藍染彎了彎嘴角,「淺滄,你不必對我這麼防備。我本就有意叫你前來,你也並未讓我失望。」
「您早就預料到我會偷偷前來……這一局,是我敗了。但總體而言,我們還是打平了吧?」淺滄笑得坦然。
是她輸了。打敗了穿越者之後,她就以為跨過了冬季大戰之前最大的障礙,以至於無論怎麼警惕,還是低估了正牌BOSS的本事。
班門弄斧,太可笑了。
「是這樣嗎,淺滄?」藍染輕巧反問,洩露出一絲嘲意。
不,不對。淺滄清楚地認知到,並不是藍染露出了嘲諷之意——世界上哪有會對螻蟻露出嘲意之意的人類呢?僅僅只是她太弱了,弱得無法承受起藍染的反問。
她鎮定道:「不是這樣嗎?」
「你在裝傻。」藍染帶著笑意搖頭,多少帶著點縱容的意思,反而讓淺滄毛骨悚然,「你已經有了猜想。」
住手,這種裝x的對話不是她的風格!誰先揭露真相誰就會掉時髦值嗎?!
淺滄打定主意跳出這個不斷反問的怪圈,「藍染隊長的卍解是無敵的,當時我和穿越者決戰的時候,就是仗著穿越者的大意,想在他卍解之前以速攻打敗他。不過很奇怪,雖然我贏了,但我覺得他最後是有卍解的時間的……所以,藍染隊長,你是能影響到穿越者的行動的,對吧?」
她的眼神銳利如刀鋒,藍染輕鬆接下,「情不自禁地想為你鼓掌,淺滄。那個人的靈魂太弱了,即便你不動手,過段時間我也會親自解決他——總比被銀或者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幹掉要好吧?」
「感謝您沒有把我算進亂七八糟的人之列。」淺滄乾巴巴地回應。
「怎麼會,你可是『主角』啊。如果是你的靈魂進入我的身體,我想那才會是一場好戲。」藍染語氣溫和,一瞬間就像是回到了護廷十三隊時期一樣。
但畢竟是不一樣了。
慘白的燈光晃亂了淺滄的眼睛。
她定定神,望向靜靜散發著迷惑人心光輝的崩玉,「那麼,既然我們尚未到決戰的時刻,藍染隊長又是為了什麼叫我而來?」頓了頓,她故作無事地又問,「市丸隊長還好嗎?」
「銀嗎?」藍染偏頭想了想,「他當然很好。像他那樣的角色,亦正亦邪,會是受人歡迎的,不是嗎?起碼現在,他還不能有事。」
這話說得好微妙啊,藍染隊長。你是去給jump當編輯了嗎!而且還是岸本的初任編輯那種級別的……
淺滄在心裡做了個失意體前屈。
「我為什麼叫你來?因為你太弱了。『主角』太弱,作品就無法進行下去,是時候讓你去升級了。」
「穿越者到底看了些什麼東西讓您變成現在這樣!」
「QD流小說。」藍染微笑道。
「您沒有開後宮真是太好了!」淺滄立馬改口。
「過來吧,淺滄。來接納崩玉的力量。」藍染充分發揮BOSS精神,對她的話抱以一種看小孩胡鬧般的不以為意。
「說真的,藍染隊長,我現在既會卍解又有利器,實在很難再提高能力了吧?難道您要送我去什麼特殊空間,在裡面修煉一年相當於外面一天;還是吃了崩玉我就可以一下升級什麼的?」
淺滄慢吞吞地移動著。
她的注意力太集中了,都沒意識到葛力姆喬什麼時候停下了掙扎。
「不,不是這方面的力量,淺滄。」藍染對她露出神秘的笑容,拉過她的手輕輕放在崩玉上,「你輸在對這世界理解太少。但是這不怪你,我都是經歷了這麼些年才明白過來。」
他偏頭,像是看到了什麼一樣,嗓音更加低沉惑人,「對崩玉說出你一直以來的疑惑吧,望月淺滄。」
淺滄望著藍染手上自己手下散發著奇妙光暈的崩玉,竟然真的閉上眼睛,在心裡悄然問出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我?
她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來?
到底又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穿越者?
她閉著眼睛,因而沒看到崩玉慢慢融入在她的掌心,一陣陣的光環自她身邊如漣漪般散開。她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一點點從腳開始消散。
藍染收回原本托著崩玉的手,撫上額頭,收斂笑意,神情說不上冷酷,卻也遠遠不是溫和。
被兩人遺忘——不,被兩人都刻意不去關注的葛力姆喬看准這個時機,猛地從一旁跳了起來,以豹子的速度沖到了淺滄的身邊,堪堪握住她拿著崩玉的手指。
下一秒,兩人一起消失在藍染面前。
室內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下來,恢復了本來的慘白冷寂。藍染一個人佇立在其中,像是在沉思。
屋外穿來熟悉的腳步聲,與平常無二的頻率。隨即雙手插在袖中的市丸銀出現在門口,眯眼笑著發問:「藍染隊長,您沒事吧?」他環顧一圈室內,「怎麼不見小淺滄?」
「啊,我交代淺滄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任務了。」藍染溫和回道。
「哎呀,藍染隊長不是一不小心把她給殺了吧?我怕屍魂界裡有些人會氣瘋了頭呢。」
藍染篤定地回答:「不會有這種人的。被種種事情束縛著的人,無法發現真正的自我;自以為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實則只是在重排自己的偏見。」
他率先走出房間,市丸銀隨即跟在他身後。
望月淺滄,你回來的時候是會成為我的盟友,還是更強勁的對手?
無論如何,我都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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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滄從昏睡中蘇醒,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滿天星光收入眼底,天空劃過一道豔麗的色彩,拖著尾巴在夜幕中盛開斑斕的花朵,霎時間連星光都遜色不少,黯淡得淪為陪襯。
她一個激靈,還朦朧的意識隨著轟鳴的焰火聲清醒。
稍一移動身體,她背後突然傳來了「哢」的響聲,清脆無比,像是下一秒就會應聲斷裂。
淺滄心裡冒出不好的預感,趕緊低頭往下看,這一看她整個人立刻僵直著再也不敢動一下了。
腳下是一棵參天巨樹的樹幹,在半腰處架著線杆子,掛上了明豔通紅的花燈,數以萬計地花燈如繁星般交織在一起,鼎沸的人聲隱隱從花燈下方傳來,隱約看得見他們穿著和服,手中拿著冒熱氣地食物和精緻的花燈,嘈雜又厚實的木履聲無規則得作踏,更顯現了歡騰的熱鬧。
而淺滄,托虛夜宮制服的福,勉強靠著衣領掛在巨樹的樹枝上,保守估計離地將近百米。
她毫不懷疑只要再作死地動一動,立刻就會啪嘰掉下去摔個血肉模糊,然後隔天的報紙頭條登上了一則令人惋惜的消息——花季少女因貪玩爬上巨樹,不幸掉落喪生,或者是少女奇裝異服,持長刀跳樹輕生,是為情所困還是另有隱情?
她欲哭無淚,自己到底是被崩玉傳送到哪裡來了啊!這燈會看起來倒像是現世,可現世有這麼大的樹嗎?據她所知最高也就一百多米吧,可她背後賴以生存的這棵肯定不止,她的位置才堪堪到樹的三分之二。
不不不……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等下去了她有一百種方法能問到時間地點,眼下最要緊的是怎樣才能下去。
良辰你在嗎良辰?
淺滄在腦內呼叫岸域,半晌都沒得到回應。不會吧?她心裡咯噔一緊,不死心地再叫了一次。
岸域,聰明伶俐機智可愛的岸域?在的話你吱一聲,我好方啊!
仍然沒有回應。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喝個涼水都塞牙?先是大BOSS藍染得到了穿越者的記憶,相當於最終BOSS看了劇本,攻克難度直接翻了幾番;再是被他抓包,用崩玉把她扔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好死不死掛在一棵大樹上;最倒楣的是岸域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無法精神聯絡,不能始解更不能卍解,她唯一自救的方法也隨風而去了……
她還就不信真沒辦法下去了!
淺滄的性格,越是在逆境越是不輕易認輸,主角光環是被動輔助,不代表她怎麼作都不會死,她能活到現在可不容易,所以稀命得很。如今之計,只有吸引下面人的注意力直接求救了。
嗯……大聲呼救太不切實際了,花燈會這麼吵的環境,沒人會閑著沒事注意到掛在百米樹枝上的人的,得更引人注目才行。
對了!她眼睛一亮,不能用斬魄刀但是能用鬼道啊!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指尖,生怕動作太大弄斷了樹枝,「破道之四,白雷!」將靈力凝聚在手指上,不像平常的使用方法讓鬼道擊出,而是運用赤火炮做小型節能燈的原理,凝聚在一條線壓縮起來,讓白雷短時間內不會爆炸,停留在空中形成光線。
白雷是一條類似閃電的光線,內部為白色,外層氤氳著淺藍色的光,看上去就像是白色的閃電,在夜晚的時候格外顯眼,更別說周圍還掛著眾多焰紅的花燈,兩者顏色的反差,讓白雷的光芒瞬間迸發,形成了此時此地最明亮的一點。
巨樹前浮現著巨大的白色光線,閃耀著不可忽視的光芒,在天空的夜幕中組成了SOS三個字母,幾乎在眨眼的瞬間就引來了地面上許多人的注意力。
在巨樹的腳下,有一座恢弘氣派的廟宇,高大的牌坊下絡繹不絕走來求籤祈禱的人,因為距離最近,不少眼尖的人第一時間看到了顯眼的求救信號。
「你快看!神樹那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哪兒呢……我靠還真有啊,那些白色的光線是新型的焰火嗎?」
「焰火怎麼可能停在半空中不散,唉好像寫著什麼東西?S——O——S?天哪是SOS啊!求救信號!」
他們捂著嘴巴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三三兩兩地仰頭看向天空,指著那奇景議論不斷,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產生了連鎖效應,一個人看到,其他身邊的人也注意到了。
此時,廟宇中正在參拜的女人剛撿起落地的木簽,就聽到外面嘈雜吵鬧的騷動聲,她無奈地聳聳肩,聲音慵懶柔美,「阿拉,難得扔下工作出來參加個燈會,好像又碰上什麼麻煩的事了,真是不省心呢,你說對吧喜助?」
第四十七課 燈會
被叫作喜助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隊長,我覺得我還是先回去處理下工作的好,隱秘機動那裡還有收尾的部分沒完成。」
四楓院夜一穿著玫紅的浴衣,繡著的紅色山茶襯得她笑意嫵媚。
「別這麼死板嘛,工作在時限內完成就好了,早做和晚做又沒什麼區別——更何況這是流魂街十年一度的花燈會,錯過了多可惜。」
「用這樣懶散的態度對待工作是不負責任的!」另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斜睨著她,腦門上隱隱爆出憤怒的十字。
「小大人一樣。」夜一收起調笑他的心思,順勢轉移了有關工作的話題,「我說喜助白哉,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再討接下來該做什麼吧。」
三人默契地交換了視線一起朝門口走去,一抬眼巨大的SOS收入眼底。朽木白哉最先認出了天上的光線,他皺眉驚呼,「這……這不是白雷嗎!?」
「白雷?」夜一和浦原喜助眼神一變。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尖叫,「你們快看!樹上有人!在光線的後面,掛著一個人啊!」
「誒誒!?真的!有人掛在樹上啊!」
人流不禁朝樹下湧去,四楓院夜一、浦原喜助和朽木白哉三人也只得被人群裹挾著隨波逐流。雖然一開始還能勉強保證對方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但沒過多久三個人就完全被沖散了。
「小白哉別怕,找個人少的地方擠出去,我待會就來找你!」最後盤旋在耳邊的是夜一借助靈力送到他耳邊的話,語氣卻輕鬆並不緊張,看熱鬧的心情占了大頭。對方隔著人群對他擠了擠眼,隨即如貓般的靈巧轉身,那頭紫色的頭髮便徹底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不是小孩了,誰會害怕啊!之前就說了我不想來花燈會了……夜一這個傢伙!有本事不要藏起來!」
人群太過擁擠,即便憑藉死神良好的視力再三尋找,也都無法再次找到隱藏了靈壓的夜一和喜助的人影,白哉只得一邊前進,一邊將視線集中到那個被掛在樹上的罪魁禍首身上。
白雷的光芒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個年紀與他相仿的紫發女孩,身著奇怪的白色衣服——白色外袍黑色裡襯,領子豎起,裡面則是白色為底、有黑色邊紋的V領,下半身和服裙褲褶子迭起,腰間簡單地用和發色相同的紫色腰帶紮了個看起來就鬆鬆垮垮的結;腳上則穿著黑色的襪子和草鞋。
總體而言,和流魂街以及瀞靈廷的裝扮都格格不入。
然而也正是托了這服裝豎起領子的福,對方被掛在了樹枝之上,而沒有直接掉下來。雖然身處險境,女孩的表情卻是疑惑多於害怕,甚至還遊刃有餘地想出了用白雷來呼救的方法。
如果是換作自己的話,能不能想出更好的方法來自救呢?
白哉抿起了唇,不甘心地又多看了幾眼那個女孩,不料正在此時,原本東張西望的對方也朝他望來。
雙方俱是一怔。
咦,那麼強的靈壓,只是個小孩?
淺滄不由也多看了幾眼。
真的只是個小孩啊,從眼神就可以分辨出來。清澈有朝氣而又不服輸,簡直就像是剛見面時候的冬獅郎——雖然靈壓還及不上冬獅郎,表情也要比冬獅郎更豐富一些就是了。
要不是黑髮又紮著馬尾,她真要懷疑是不是冬獅郎的兄弟了。
不對……等一下。
淺滄再多看了幾眼。
Excuse me?這個眉眼?這個靈壓!?
白哉隊長的私、生、子?!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嘴巴張大幾乎可以吞下雞蛋,完美展現出了她當初教授小烏的吃驚表情。
這是啥?貴族秘辛?她會被滅口嗎?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就面臨滅口危機?
這一定是幻覺。
淺滄一臉貴亂地閉上眼睛,儘量在不擴大領子裂口的基礎上偏過頭再睜開眼睛——啊,看不到那個男孩了。就是說嘛,剛才一定是幻覺啦幻覺。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冷不丁卻一陣風吹過來,直接讓她轉回了原來的角度。沒來得及閉上眼睛,淺滄再次隔空直面了那個擺著一張面癱臉的少年。
絕望了,我對這個連自欺欺人都不讓的世界絕望了。
她對還不會掩飾自己感情的少年扯出一個笑容,然後垂頭喪氣地低下頭,暗自把SOS畫得更大了。
白哉沒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不著痕跡地放慢了腳步,在一個拐角成功地離開了人群,隨即跳上屋頂,瞬步朝淺滄的方向跑去。
與此同時,淺滄卻驀地低下了頭,先是像看到了熟人一樣,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旋即卻又瞪大眼睛,不敢想像自己所看到的。
他這身裝扮……?這裡,莫非已經不是她原本所在的時間了?
其實她早該有預料的。
店長給她看的那封過去之信,冬獅郎持有的那個護身符,還有能夠解答她的疑問的時間點——一切開始的時間都是現在。
110年前,或許還要更早一點。
崩玉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淺滄先是感歎了一下這個BUG一樣的大殺器,然後才掙扎著從胸口掏出了寫著「一路順風」的白紙,雖然輕飄飄的,卻因為她的靈力而頑強地筆直勻速下降,悄然無聲地就到了想要它去的地方——某個相識之人的手中。
她開口,輕輕地說了一段話,這個相識之人饒有興趣地回答了什麼,旋即就是衣袂輕擦的離開聲。
也算是個不壞的開頭?一開始就見到了這個人的話。
雖然她被吊在樹上的處境並沒有改變。
淺滄苦笑了一下,隨即更加僵硬地聽到了頭頂樹枝的哢嘣聲。
喂喂喂,不是吧,她還以為否極泰來了啊!那個誰,回來救我一下好嗎?
不過她也清楚在這種情況下,那個人是不會出手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全身繃緊,靜靜等待隨時可能會到來的最終那一聲哢嘣。
雖然一百多米的高度以她的瞬步水準無法直接跳下去,不過稍微緩衝一下應該還是能做到的……吧?
後期大家可都是在飛來飛去啊!
習慣性的笑容還沒完全出現在臉上,猛地失重感就讓淺滄差點咬了舌頭。急急忙忙地把嘴閉好,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保護性動作,就感覺自己攔腰撞上了什麼東西。
失重感消失了,她的腎也跟著失重感消失了。
淺滄齜牙咧嘴地睜開眼睛,想要紀念一下自己永遠失去的腎,卻冷不防看到了另一張熟人的臉——真「齜牙咧嘴」的臉。
「小葛?」她瞪大眼睛。
「哦,是我。」葛力姆喬看也不看她,一隻手攔腰抱住她的腰,腳下像是踩著什麼東西在虛空中快速的前進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淺滄話剛說完,想了起在虛夜宮裡,崩玉的力量開闢出一道時空扭曲的部分,她在被轉移前似乎有一雙溫暖的手與她指尖相碰,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難道說……小葛掙脫藍染的縛道跟過來了嗎?!
她心裡一急,險些把你是笨蛋嗎的抱怨脫口而出,話到了喉嚨口她還是咽了下去。因為實在無法對一心一意來幫自己的小葛說些抱怨的話了,她誠實地表達了謝意,「謝謝你,小葛,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們一起回到原來的時間。」
「喂,我警告你別再謝來謝去了啊,我也不是為了你才跟來的,只是對崩玉開闢的空間有點好奇罷了。」葛力姆喬縮了縮脖子以表示自己的不自在,嘴角卻不經意地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佯裝輕咳一聲掩飾笑容,避開淺滄探究的目光,「你剛剛說『回到原來的時間』?我們現在是被傳送到別的時間了嗎?」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裡是100多年前的屍魂界,我們的位置在流魂街的某個街區。」
一聽是屍魂界,小葛不屑地哼道,「看不出來你們屍魂界還挺熱鬧的,有閒工夫辦花燈會。」在他的印象裡,只有人類會做這些吵鬧又無意義的事。
「老傳統了,據說是十年一辦。」淺滄掰著手指數日子,她在速成班學歷史的時候冒牌藍染有提到流魂街花燈會的習俗,剛巧她穿越到死神世界前兩年剛辦過,成功避開了屍魂界唯一熱鬧的節日。
不過那棵巨樹,她可從來沒見過啊?
他瞥了懷裡的她一眼,「既然是你的地盤,說吧,接下來去哪?」
葛力姆喬很紳士的環住肩膀,手抓住她半個領子,不過單手的力量有限,淺滄只覺得身體不斷下滑,小葛的手都快攬到自己的脖子了,她趕緊兩隻手環住他的腰不讓自己再往下掉。
他看出她的意圖,意外體貼地用單手的力氣提了提,穩穩地環住她的腰部,這麼往上一提,她的臉和他脖子只有不到幾釐米的距離,溫熱的呼吸竄過脖子,他竟然生出難以抑制的緊張,還有一絲莫名的悸動。
淺滄發現葛力姆喬脖子的曲線有點僵硬,以為是他抱著自己飛累了,她默默思考了今後的減肥計畫,然後提議道,「我記得前面有一家服裝店,位置偏僻人不多,我們最好先換一身不那麼引人注意的衣服,不然經過剛剛這一鬧,被掛在樹上的我和飛在天上的你,被人認出來會很麻煩。」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伸出爪子點了點他肚臍的位置。
「你……你幹嘛!」葛力姆喬一個激靈,面紅耳赤地瞪著她。
「我只是想說買件正常的衣服遮住你的虛洞,不然會被死神懷疑。」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破面,但是瀞靈廷裡一群高智商,別冒險才是硬道理。
不過話說回來,小葛的反應也太大了吧,比上次她抽他褲腰帶還要激動。
難道說小葛雖然穿得像個暴露狂,實際上卻是保守的type?
淺滄饒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深呼吸幾次,終於冷靜下來,「你再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或者腦子裡再想些奇怪的東西,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她無奈地閉上眼睛,耳邊卻又傳來小葛急躁的聲音,「喂你……你幹嘛閉眼睛?」
我說小葛你好難伺候哦!淺滄睜開眼睛,窩在他的頸窩處擋住接觸的視線,隱隱看得見他發紅的耳朵。
第四十八課 相助
「我說……」葛力姆喬不去看她的眼睛,目光焦距在空蕩蕩的遠方,「從一開始你就打算背叛藍染嗎?」
淺滄沉吟道,「我從來沒有向他宣誓過忠誠,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了,現在的藍染和當初的他已經不是同一個人,我們之間是敵是友,怕是要等回到未來另說了。」
「他想殺你,你還想和他化敵為友嗎?」他輕哼一聲,「還是你又想犧牲自己保護那幫死神。」
她搖頭,「他沒想殺我,不然早就動手了,之前我和你違反命令去現世就是最好的時機,可他不僅沒有懲罰我,還當眾宣佈我是他最重要的戰力。」
那時候她不知道藍染有穿越者的記憶,單純認為是他被修改的記憶裡,有關於自己的戰力的評價,才讓他真的認為自己的忠心。可現在看來,藍染繼承了穿越者所有的記憶,不光是和自己相處的點點滴滴,甚至連他們在一個虛構的世界裡也瞭解得一清二楚。
她有預感,藍染的目的不會止步于原本的劇情,他想做的事絕對更加驚世駭俗。
葛力姆喬的嘴角勾起一個張揚的弧度「看來我的命運也因為你的出現,走上了另一條沒有未來的道路。」
淺滄落寞地皺眉。是啊,他們這兩個被留在過去的人要怎麼談未來呢?
感受到她一下低落的情緒,他不自然地解釋道,「喂別誤會了,我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本大爺最討厭走別人定好的道路——沒有未來又怎麼樣,自己去開闢就好了。」
自己開闢嗎……?她心裡一顫,小葛原本的命運真的能改變也說不定,藍染已經不是原來的藍染,十刃也未必是原來的結局。
兩人到店裡買了普通的新衣服之後,重新步入人海融入了一派繁華的花燈會中。
先前的騷動似乎並沒有過多影響到燈會的舉行,街上依然熱鬧地叫賣形狀各異的花燈,攤子上的解謎活動也是熱鬧繽紛,聚集了不少圍觀的流魂街居民。他們走過人流最多的中部區域,前方的攤位少了許多,區號從個位數往十位數延伸,沒有一點徵兆的,熱鬧逐漸變化為冷清。
街道的一個小角落裡,一群衣著樸素的孩子圍在牆邊,手上抓著大小不一的石頭,一邊說著什麼一邊朝牆角用力扔去。
淺滄不由好奇地走近些,從孩子們站立的縫隙裡,她看到一個穿著破舊黑袍的孩子蹲在地上,他臉窩在膝蓋上,雙手抱著頭本能地抵禦石子的撞擊,寬大的黑色帽檐遮住了他的樣貌,從她的角度看去分不出男女,只能從身材看出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孩子們扔著石頭,嘴裡嚷嚷不停,「你這個怪物,快點滾出流魂街!」
「沒錯,我媽媽說你是天生不詳的人,會給我們帶來災難的!」
「都說讓你滾你,你為什麼還賴著不走,羞羞,厚臉皮。」
「快說,我家丟的錢是不是你偷的?
「都是因為你帶來的災難,今年收成才會越來越少的!」
……
淺滄皺了皺眉,往前邁了一步。
葛力姆喬拉住她的手臂,「別去多管閒事。」
她笑了笑神秘地眨了眨眼,「我是去救人。」她加重救人兩個字,「根據我的經驗,從小被人叫怪物的小孩,都有一段不平凡的身世和一個強力的外掛,往往當他們經歷人間滄桑後都會變得孤僻不再相信人,現在救下來等於是救了未來一個強力的盟友。」
少來這套,你還不是正義感冒頭了。
葛力姆喬在心裡不留情地揭穿她的小九九,面上卻是聽之任之不戳穿她。他放開手悠哉地插著口袋,「你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這次你幫了他,下次他還會被欺負,而且作為你教訓了他們的報復,他們會做得更過分。」
「這就是沒有力量的下場。」他一針見血地扒開了淺滄擔心的一點,「明知事情會更糟,你還要去幫他嗎?」
淺滄咬咬牙,「不能明著幫,偷偷幫不就行了?幫得讓他們看不出來,而且一次性解決後顧之憂,讓他們再也不敢欺負他,最好是懼怕他。」
葛力姆喬不置可否,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抱著雙臂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那你去吧,我等著你凱旋而歸。「
她突然燦爛一笑,靦腆地抓了抓頭髮,「可是小葛,我的斬魄刀不能用了,所以這個計畫需要你幫忙。」她雙手合十,「拜託了!」
葛力姆喬眉毛抖抖,敢情在這等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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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滄掛上一幅天真爛漫的笑容,作了完整的自我建設,故作無事地混入孩子堆裡,他們還在辱駡蹲在地上的少年,許是群體欺淩給了他們勇氣和用不完的精力,一群人完全沒有散去的意思。
她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小男孩的肩膀,對方轉過頭來發現是不認識的面孔,語氣不善地問道,「有事嗎?」
「那邊蹲在地上的是誰啊?你們為什麼要用石頭扔他?」
「他?」小男孩一臉嘲諷,「他是會帶來不幸的怪物。」
「怪……怪物?」淺滄裝作害怕地往後縮了縮,「他是怪物你們還敢打他?不怕他把你們都吃掉嗎?」她露出關愛傻子的眼神。
小男孩一愣,似乎到現在才考慮起這個重要的問題。
「你想多了,那只不過是個小孩而已!」葛力姆喬大聲插嘴道,努力配合她,叉腰仰天大笑三聲,大跨步走上前去想要推一把那個被認為是怪物的少年。
……這浮誇的演技是怎麼回事。影帝藍染沒有向虛圈傳授一下他的經驗嗎!小烏和小葛簡直是金酸梅獎得主啊!
淺滄無言以對,只得趕緊救場,緊張地想要勸住葛力姆喬,「小葛,這樣不好吧?」
葛力姆喬卡了卡殼,在淺滄的眼神示意下才磕磕絆絆地接話,「你……真是!真是婆婆媽媽的!……怪物就是怪物!」
說著他就伸手去碰那個少年。
就只是輕輕地搭上對方肩膀,對方甚至都沒來得及動一下,葛力姆喬就乾脆俐落地自己在眾小孩看不到的地方跺了一下腳,借力順勢倒飛出去,砸飛了這裡僅有的攤位中最大的一個,接著飛出,最終砸在了不遠處的一間房屋牆壁上。
他用僅存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做出嘶啞的聲音,「啊,我的手!我的手!」
淺滄和眾小孩目瞪口呆,眾臉懵比。
淺滄做出一份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急忙跑過去,「小葛,你怎麼了?!」
暗地裡卻掐了一把對方的腰,「小葛,把空的袖管給他們看!」
葛力姆喬在她的提醒下,這才想起來,抬起另一邊空蕩蕩的袖管,嘶吼道:「我的手!剛剛我就是拿這只手去碰他的,結果現在就沒了!」
淺滄跪在他身邊,安撫般摸著他的背,擠出眼淚之後轉頭對那些還愣在原地的小孩大喊:「你們還不快走?那是怪物啊!」
嚇呆了的小孩子們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嘴一張大喊著「媽媽救我」就做鳥獸散,有的甚至嚇得絆了一跤,爬不起來,只能坐在原地大哭。
早知道會害怕,當初就不要欺負別人啊。
淺滄在心裡歎了口氣,默默施展了一個縛道,遠遠地將摔倒在地上的孩子不動聲色地扶了起來,看著他一瘸一拐地跑開。
那個之前被石頭砸的少年這時候突然動了起來,行動僵硬地慢慢站直了身體,挺起了背。
這樣小小的卻又堅強的背影……
淺滄突然有點恍惚,趕緊搖搖頭甩去多餘的思緒,確定周圍居民都因為剛才的騷動而躲起來了之後才抹乾淨擠出來的眼淚爬了起來,伸手想要順便把小葛也拽起來。
對方先是用不屑的眼神瞥了眼她伸出來的手,想要自己起身,隨即又想到什麼一樣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的手,還是握了上去——雖然他還是自己鯉魚打挺起身的,並沒有借淺滄的力。
死神的手,和虛的手,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淺滄用古怪的眼神望著拉住自己手又不借力的葛力姆喬,「小葛,我沒那麼柔弱。雖然算不上怪力,可我好歹也是個三席啊。」
葛力姆喬皺起眉,「女人真是麻煩。」
淺滄對他翻了個白眼,把手抽出來,然後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是是,不過在嫌我麻煩之前,小葛你先做到生活自理好嗎?」
「啊?」葛力姆喬迅速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
淺滄揚起得意的笑容,轉身朝想要離開原地的少年一路小跑追去,「不好意思,剛剛叫了你怪物……不過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再來欺負你了吧?」
少年沒有轉頭,僅僅是冷冷拋出幾個字:「多管閒事。」
「啊?」淺滄一愣,然後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你是這麼覺得的啊……我是不是反而給你添麻煩了?」
葛力姆喬在她身後也是冷冷插嘴:「既然他是這種態度,我們走吧,淺滄。」
「可是,小葛——!」淺滄咬了咬唇。
「我早就叫你不要多管閒事了。要是這是在虛圈,你現在可能已經因為你的同情心屍骨無存了。」
「但是這是在流魂街,而且我還好好的啊。」淺滄堅持道。
「那你就該暗自慶倖撿回一條命了。這個小孩,你就當我們是做了白工吧。」
葛力姆喬說著,就上前要把她拽走,淺滄依依不捨地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正想說再見,冷不防對方卻先開了口,「那個男人說的很對。你這樣不僅讓我在這裡的生活更麻煩,也給你自己惹上麻煩。我都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忍耐一下就好的話,為什麼不能忍耐?」
淺滄掙開葛力姆喬的手臂,認真地回答:「因為我覺得這是不能被忍耐的事情。」她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地說著,希望借此叩響他麻木的心,「就像我剛才說的,如果你真是怪物,那麼傷害你的人早該有了報應,既然你不是為什麼要遭受這些無妄之災?」
她繼續道,「有錯的人會則會迅速地忘記過錯,也許會在某一天模糊地記起當年欺淩過的人,然後象徵性地想『當年我是不是太過分了?』短暫的負罪感出現之後,他會用最快的速度遺忘,這樣的同情心除了自我原諒和滿足以外,沒有任何用處。可被欺淩的人會帶著傷痛艱難地走下去——這不公平。」
少年的背影微微顫抖,他舉起手胡亂地在臉上抹過,不願讓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有時候是這樣的,被惡意傷害的時候可以裝不在意,可一旦被人安慰,被人告知你沒錯,是他們的錯,委屈的感覺就會像潮水一樣湧來。
「當然,原不原諒是你自己的事,我無權干涉。」淺滄深吸了口氣,稍顯激動的情緒漸漸平穩,她拉住葛力姆喬的袖子,輕聲對他說,「我們走吧,先找個地方住下來。」
步子還沒踏出去,少年突然轉過身叫住了他們,「等等——」他乾淨的音色柔和得發亮,「不介意的話,先來我家住一晚。」
黑袍的帽檐下,淩亂的銀色短髮與黑色的邊緣形成強烈反差,花燈稀少的這片區域,淺輝的月光灑在身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身材,那雙湖綠色的眼瞳清冷迷人,卻黯淡得找不到一點光澤,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被拒絕融入他的眼中。
他的身上是一種不用言語也能讓人感受到的,近乎不講理的拒絕,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也能獨自一人毫不在意地活下去。
淺滄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嘴裡湧出發澀的苦味,良久才找了自己的聲音,「冬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