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晝夢
彭格列要留在吉留涅羅兩周。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吉留涅羅的少年少女們都興奮不已——尤其是少女們。這個黑手黨第一家族的威名在外並不只是因為強大，對於女孩子們來說，他們更關注的是另一點。
彭格列從首領到守護者，除去庫洛姆小姐，個個都是萬中無一的帥氣男人。
「啊啊啊杏你看到雨守大人了嗎！他對我笑誒！！！」穿過走廊與山本武擦肩而過的妮娜幸福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我不行了，我的心臟馬上就要爆炸了。」
野猿滿頭黑線地敲了她一個暴栗：「雨守先生對誰不笑啊？他是有禮貌吧？你看嵐守和雲守先生對你笑嗎？笑了你就沒命了好嗎？」
「野猿你這是嫉妒！嫉妒彭格列的守護者大人們的風姿！」
「哈？我有什麼好嫉妒的啊？伽馬大哥比他們帥氣多了好不好！」
寺崎杏夾在兩個人中間，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說——我們能先去吃飯嗎？下午我還要去道場訓練呢。」
兩個人的爭吵這才平息。匆匆忙忙吃完了飯，寺崎杏拿著匣兵器跑去道場。快到門口時，聽到裡面傳來兵器相擊的聲音。
咦？平常都是她最早到的，今天有人先來了嗎？
她用力把門推開，耳邊頓時雜訊大起，雷電劈裡啪啦地向她站著的地方劈來。寺崎杏呆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個人落在她面前，披風遮住襲向她的攻擊。
「杏！」
伽馬收了匣兵器落地，扶著額頭數落她，「沒看到門口的標誌嗎？都特地標紅危險不要進入了啊！」
「我、我沒注意……」
「算了，是我不好，應該讓人守著的。沒受傷吧？」伽馬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見她確實沒什麼事才放心，又轉向立在她面前的人，「多謝您了，沢田先生。」
沢田先生……彭格列的十代首領？
寺崎杏懵懵懂懂地跟在伽馬的身邊，忍不住悄悄抬頭看向沢田綱吉。
「也是我們沒有注意到……」他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也垂眸向她微笑，而後又望向雨守，「山本，感覺怎麼樣？」
雨守收了長刀走過來：「瑪雷指環果然名不虛傳啊，威力也很令人震驚……唔，這位小姑娘是？」
伽馬看著身後難得害羞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家族的後輩，也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對了，她的屬性也是雨。山本先生要是有零碎的時間，能給她點提示就好了。」
「好啊。」山本武俯下身，向她打招呼，「怎麼稱呼你呢？」
「我叫寺崎杏……」她小聲道，「隨便怎麼稱呼都可以。」
「還真是害羞啊。」山本武笑道，「小丫頭，我的指教可也是很嚴厲的，害怕嗎？」
——誒？真的要教她？
寺崎杏欣然抬起頭：「不怕！能得到您的教導，實在是不勝榮幸！」
事情就這樣定了。
訓練的時間並不一定，山本武有時候太忙，一天都見不到人影。寺崎杏記著那些零碎的指導，整個下午都待在道場練習。每次離開時都已經到了晚上，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回走，累得洗漱完一躺床上就能立刻睡著。
就這麼過了好幾天，又一個夜晚，她訓練累了，坐在道場的地上休息。汗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她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正要睡著的時候，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她睡眼朦朧地轉過頭看，經過的人也停下腳步。
「這麼晚了，還在訓練嗎？」
寺崎杏立刻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站起，「是，是的！沢田大人！」
沢田綱吉看她這樣強撐著想打敗睡意的樣子，有些無奈，「疲累的時候訓練的效果也會下降，不如好好睡一覺，讓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在最好的狀態下練習。」
「可是，」寺崎杏盯著腳尖，「我想儘快變強一點，要是能快點有機會出去戰鬥就好了，還有……我也很想去日本看一下。」
「寺崎沒有去過日本嗎？」
吉留涅羅本部的亞洲人並不多，難得有這樣親切的長相。寺崎杏聽他問起，點了點頭。
「小時候在那裡，可爸爸媽媽因為事故去世了，其實發生了什麼我也記不太清楚……但他們一定是好不容易才保護了我吧。所以我想去他們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看。」
「而且……公主和伽馬先生很辛苦，我也很想儘快幫上他們的忙。最近那麼多戰爭，有很多人死了。要是我再強一點，也許就能保護他們了。」
道場裡很安靜，寺崎杏說完這些，忽然又懊惱起來——沢田大人這麼忙碌，她卻在這裡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心事，也太不懂事了吧。
「抱、抱歉，莫名其妙說了這些，沢田大人就當作沒聽見吧,我……」
「應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問這樣冒昧的問題。」沢田綱吉打斷寺崎杏羞窘的道歉，看著滿臉通紅的少女，眼神也柔和許多。
「那天在禮堂裡攔住傑索家族的人，是寺崎吧。」
他突然提起這個，寺崎杏不免驚喜：「您記得？」可很快又有些沮喪，「攔住他們的是野猿……我只是害怕他們會傷到他。」
「我認為寺崎做得很好。」沢田綱吉安慰道，「站出來反抗是勇氣，能在適當的時機選擇退避也需要勇氣。何況，你保護了你的朋友。」
聽到這樣的誇獎，少女臉頰發燙：「您這樣說，我實在是……」
「戰鬥並不是守護的唯一方式。所以……回去吧，寺崎。」
他轉身向長廊的盡頭走去。
「好好休息。」
##
此後很久，寺崎杏都沒有再見過沢田綱吉。
他是觸不到的月亮，她是追逐月亮的人。烏雲遮蔽的時候，她也會停下腳步，不知道該向哪裡追尋。
傑索家族的勢力越發壯大，即便是彭格列也招架得十分吃力。以前歡聲笑語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局勢越來越緊張，尤尼不得不在白蘭步步緊逼的要求下前往談判。
可等尤尼出了會議室，一切都變了。
吉留涅羅不復存在，只剩下隸屬密魯菲奧雷的黑魔咒。以彭格列為中心的同盟家族唯有加百羅涅和其他寥寥幾個在支撐，寺崎杏作為黑魔咒中優秀的新人，被調往第十二部隊的隊長妖花愛麗絲手下，與同期隸屬白魔咒的雷歐娜一同擔任副隊長。除她以外，也有幾個同齡的朋友遇到同樣的事。
密魯菲奧雷表面上是提拔新人，實際卻是把吉留涅羅的新生力量緊緊抓在手裡，加上成為傀儡的尤尼，他們再無反抗之力。從最開始的抵觸出戰，到已經能麻木地面對曾經是盟友的敵人，寺崎杏也習慣了。
再然後，是彭格列與密魯菲奧雷的談判。
本來就只是做做樣子，談判不到兩個小時就破裂，雙方都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寺崎杏從早上就等待在樹林裡，不停地接到新的指示。路線幾次改變，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卻又不知道原因。
一直到遇見雷歐娜，向來與自己不和的副隊長知道她對於彭格列的善意，笑著告訴她這裡早就設下了陷阱，等著彭格列自投羅網。
她的詛咒成真了，沢田綱吉死了。
被所有人寄予希望，能夠將這樣亂糟糟的世界從白蘭手中解脫出來的人死了。生活只剩下無休無止的戰鬥，追擊。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出任務時，寺崎杏遭到了雷歐娜的襲擊。
墜下高樓的一瞬間，她卻松了口氣。
總算可以死了。不用再過這樣疲乏無聊的日子，也不用再被那些愧疚折磨。雖然她的死亡並不能改變什麼事實，至少，也不會再難過了。
可是……還是忍不住會想，要是那個時候說出那句話該多好。也許沢田大人就不會死，世界也不會變得那麼糟糕。
要是能回到那個時候……或者再往前一點，讓她早一點遇見他、告訴他就好了。
即將陷入沉睡時，聽到耳畔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那麼，你想要贖罪嗎？
有著碧色眼眸的少年指尖燃起火焰，點在她的額頭。她看到自己的身體順著奇怪的紋路和光線消解，就像是遊戲裡消失的數據。記憶一點一點被封存，她跨越過漫長的時光，從十年後的廢墟回到和平安寧的世界裡。
再次睜開眼時，床頭的日曆標著今天是入學日，窗外的鳥鳴和綠葉都有不真實感。她好像剛從一場難以掙脫的惡夢中醒來，腦海中只剩下無從而知的愧疚。
她像每一個普通學生一樣去上學，沒有思考過去，也沒有想過未來。學校也好，同學也好，家人也好，所有的事情，她都不在意。
只朦朦朧朧記得，要向一個人說對不起。
要向他道歉，向他贖罪，想盡一切辦法改變他的命運。那個名字好像在她心底描摹過無數遍，熟悉得提筆就能寫下筆劃。
那個人是……
有顫抖的聲音響起，在一片哄笑聲中微弱得幾乎要被淹沒。逆著光從窗口望出去，綻放的花和舒展的葉都被浸染成描著淡金邊的白色底畫，世界仿佛變成看不清的曠野。
寺崎杏從那一片曠野中回神，陽光化作點點微芒，漂浮在清晨的教室裡。少年面紅耳赤地站在講臺前，小聲念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沢田綱吉。」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幕其實就是腦洞最初的畫面啦，文名也來自於Aimer的白晝夢。懷著模糊不清的執念的少女聽到有人念出心底深埋著的名字，心情一開始就是和歌詞差不多啦……不過不會像歌詞看起來一樣BE
回憶完了，下章甜一哈！
第47章 溫柔
把藍波送到醫院後，沢田綱吉終於回到家。媽媽留在醫院照顧藍波，他自己熱了個三明治當夜宵，咬了一口卻覺得全無胃口，乾脆推到一邊。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了，讓他有些消化不過來。藍波受了重傷，還有杏……
想到寺崎杏，他又煩躁地抓抓頭髮。
藍波那時候危在旦夕，杏那樣的反應，真要說他完全不介意，那也是不可能的。可中島同學那些話，光是他聽著也覺得太嚴厲了，更不要說是她好朋友的杏了。
以前的中島同學，絕對不會這樣說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這樣確定的判斷，剛想把沒吃完的三明治放回冰箱，電話鈴響了。
「抱歉綱君……能幫我送個東西過來嗎？走得太匆忙，忘在家裡了。」
是媽媽。
沢田綱吉穿上外套，又急匆匆跑回醫院。已經過了十二點，走廊裡一個人都沒有，燈光也有些昏暗。他努力地分辨著病房門牌號，快走到藍波病房門口時，突然停住腳步。
有個人坐在門口的地上，抱著膝蓋。似乎是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動了動，向這裡看過來。
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道：「是綱吉君啊。」
「杏……」
寺崎杏站起來，也許是因為坐得太久了，身形有些搖晃。
「藍波……還好嗎？」
沢田綱吉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又聽她低聲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也對，怎麼可能好啊。」
「杏，今天的事……」
「你生氣嗎？」
他們的聲音同時響起，沢田綱吉一怔，寺崎杏又重複了一遍：「你生氣嗎？我差點害死藍波了。」
「藍波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是瓦利安……」
「綱吉君。」寺崎杏打斷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麼。走廊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沢田綱吉才發現她的眼眶發紅，臉色也很差。可明明看起來是很難過的樣子，她卻在笑。
「你討厭我吧。」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是面對什麼樣的綱吉君，我都做得很糟糕，總是會做出對綱吉君不好的那個選擇。今天也是，接下來要做的事也是。所以綱吉君……你討厭我吧，最好也不要原諒我。」
她不是合格的崇拜者，也不是合格的家族成員，更不是合格的朋友。明知道白蘭的陷阱，她沒有能告訴他。現在為了綾子，她依然要站到他的對立面去。
沢田綱吉聽不懂她的話，又無從問起。這一點遲疑的時間，寺崎杏已經向外樓梯口走去。經過他身邊時，他瞥到她的手指上一抹亮光。
那是……
「等一下！」他倏然轉身，對著少女停下的背影發問，「你要去哪裡？特殊戒不是只有能打開盒子的人才能當候補嗎？那些人那麼可怕，為什麼還要——」
他突然頓住，不知怎麼，好像明白了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怪異。
「是因為中島同學嗎？」
寺崎杏沒有回答。沢田綱吉乾脆追上她，攔在她的面前，「是因為中島同學吧！到底發生什麼了啊杏？為什麼最近你們那麼奇怪啊？中島同學她像變了個人一樣，她……」
他咽了口唾沫，明明覺得自己這個想法荒謬至極，還是試探地問出口。
「那個人……是中島同學嗎？」
寺崎杏忽然抬頭，沢田綱吉觸到她的眼神，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真的是這樣，那個人，果然不是中島同學……
寺崎杏繞過他繼續向前走。沢田綱吉的手有些發抖，卻不是因為害怕。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他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不是中島同學，那會是誰？附身的鬼魂嗎？還是什麼人格分裂？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會去看醫生了吧？
但是鬼魂也好，人格分裂也好，現在最重要的都不是這些，而是……
「那樣的話……杏就去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中島同學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才能讓她恢復原狀。但如果只有這一個辦法，杏就那麼做吧，大家那裡……等結束之後我會想辦法解釋的。」
「要是覺得我討厭你你會好受一點的話，我……」
少年低著頭，手不自覺地攥緊。
「抱歉，這個……我做不到。」
「說討厭就討厭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啊。而且……藍波傷成這樣，中島同學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另一個人，最難過的就是杏了吧……還有說原諒什麼的，杏也沒有做錯事啊！」
乾澀的眼睛又開始濕潤了，寺崎杏聲音有些發顫，忍不住問他：「可是，如果我做錯事了呢？」
一旦開了口，哭腔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她抬手想去抹掉眼淚，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如果我做了很過分的事，害得綱吉君死掉了呢？就算現在沒有做過，以後呢？如果我……真的害死你了呢？」
肩膀因為哭泣難以抑制地顫動，寺崎杏站在燈光底下，影子也只有腳底小小的一團。沢田綱吉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寺崎杏和他是不一樣的，和獄寺君他們也不一樣。明明就站在那裡，在學校裡人緣也很好，可就是孤零零的，好像不屬於這裡似的。
而且，他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明明他好好地活著吧？為什麼這麼執著地覺得會害死自己呢？
不知怎麼，他想起和六道骸戰鬥結束，出院前一天的事情。乃木阪學姐來找他告別，沒說幾句話，話題就轉向了寺崎杏。
「綱吉君，你是怎麼看學妹的？」
「寺崎同學？」他反應過來是寺崎杏，有些不明白乃木阪的意思，習慣了的稱呼一出口，又想到昨天和向寺崎杏道謝的時候她所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
「杏……很厲害吧，學習啊什麼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乃木阪無奈地一扶額，「我是問你，學妹對你來說……算了，這種事情，我說了也沒有用。」
她在他病床邊坐下，卻也沒有看他，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過了很久，才又輕聲問他：「如果有一天，學妹消失了，你會怎麼辦？」
「……消失？」
怎麼會問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啊！再說杏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消失啊。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但乃木阪似乎也並沒有想問他的答案，只是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綱吉君，學妹是個笨蛋。是個平常看起來很厲害，其實總是躲起來哭的膽小鬼。又容易被騙，又愛鑽牛角尖。」
「所以以後，恐怕要麻煩你多多照顧她。如果是我多心了那就好了，可如果不是的話……至少讓她能留在這裡的時間，過得開心一點。」
說完這些話，她就走了。
那個時候他以為學姐只是因為和杏關係好，又認為他們是朋友，所以才對他說這些話。可現在他才發現，可能不是這樣的。
學姐好像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才拜託他照顧杏。可當時他只覺得杏比他厲害得多，根本就不需要他的「照顧」。
說什麼讓她過得開心一點……可現在，她在哭啊。
攥住的手漸漸鬆開，沢田綱吉垂下眼眸。
「那也一定不是杏的錯。」
少女的抽泣微微一頓。
「有關我的事，杏都會盡力幫忙，中島同學出了這樣的狀況，你也拼命在想辦法。雖然剛開學的時候相處的不太好，可其實……杏也是很溫柔的人吧。」
他想到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也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乃木阪學姐要我照顧你，我好像沒有做到。但是，能和杏認識，一起經歷的所有事情，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很開心。」
通往神社的曲折小路，紫藤蘿垂落的長廊，天柱大賽的操場，還有窗簾被吹起的醫院病房。每一件事，每一個地方，都像被定格的照片，保存在名為回憶的相冊裡。
「所以，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糟糕的事，杏也一定已經盡力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繼續討厭自己。」
「我沒有什麼好原諒的事，要原諒杏的人……是杏自己。」
他說完這番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寺崎杏的抽泣已經停止了，可她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好像……也沒什麼用。
沢田綱吉有些挫敗，正看著自己的影子愣神，走廊裡忽然響起足音。
他抬起頭，看到寺崎杏走向這裡。她穿越或明或暗的光線，步伐越來越快，最後變成奔跑過來。
然後，她向他伸出手。
「那個、杏？」
沢田綱吉止住被撞得後退的步伐，僵立在原地。耳畔是少女溫熱的呼吸，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會躍出胸膛，每一次都聲如擂鼓，用力敲擊著他的神經。
「我一定要贏，要把綾子帶回來……我會努力的。所以綱吉君……你們也一定要贏。」
還未褪去哭音、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年從剛才的愣怔中回神，聽到她的話，神色也漸漸溫柔。
「嗯。我也會努力的。杏想做什麼，就放心去做吧。我……我們都會等你回來的。」
他聲音很輕，卻有著讓人鼓足勇氣的力量，像是一團溫暖的火焰，驅散所有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陰霾。
寺崎杏用力環住他，埋頭在他頸側。
「還有……綱吉君，一直以來很多事情……雖然有的還沒有發生。」
替窘迫的吉留涅羅解圍，面對成為敵人的他們也始終手下留情。還有在這裡，留給她很多很多在黑手黨家族長大的她體會不到的回憶。
「謝謝你。」
她放開手，向他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沢田綱吉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心跳卻還沒有平復。
——學妹對你來說……
乃木阪學姐的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
現在，他好像明白她想問什麼了。
第48章 特殊戒爭奪戰（一）
在切爾貝羅的參戰許可下，嵐之戒爭奪戰開始。聚集在校舍前時，菅原真理沒有看到寺崎杏。
發生了那種事，也沒辦法再面對大家了吧。
她這麼想著，把注意力轉回螢幕上。幾乎要喪命的銀髮少年從爆炸的塵埃中踉踉蹌蹌走出來時，沢田綱吉終於松了一口氣。
雖然爭奪戰輸了，但至少獄寺君還活著。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戰鬥的。
爆炸過後的校舍一片狼籍，切爾貝羅的身影出現在漸漸散去的煙塵中，宣告這場比賽的結果。在她們身後，是贏得這場賽事的瓦利安。
「勝者為貝爾菲戈爾。嵐之戒將屬於——」
「等一下！」菅原真理打斷切爾貝羅，向前走了一步，「獄寺君確實是輸了，但是……候補可以繼續戰鬥吧！」說罷，她又轉向沢田綱吉，目光堅定，「沢田，反正都已經輸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讓我上場吧。」
沢田綱吉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又想起昨晚寺崎杏所說的話。
中島同學……不，這個人，果然像杏說的那樣提出要開始候補戰。仔細回想一下，從她出現開始好像就一直對戰鬥很積極……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麼值得興奮的啊？明明大家都已經傷痕累累了。
「特殊戒的使用需要征得敗方首領的同意。」切爾貝羅提醒道，「沢田先生，你是否要求再度開展特殊戒爭奪戰？如果勝利，已歸屬瓦利安的嵐之戒將會屬於你們，如果失敗，嵐之戒依然歸屬瓦利安。無論勝負，提出方的候補都將失去後續戰鬥的出場資格。」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望向瓦利安。
特殊戒的候補披著斗篷，站在他們身後。從剛才開始她就一言不發，沉默地停在陰影裡。
這是他不能插手的戰鬥。獄寺君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藍波也還在醫院。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現新的傷患了。杏既然說出了那樣的話，一定能想辦法讓中島同學平安無事地回來。
少年眸色微暗，強自按下那些忐忑不安，啞聲道：
「我同意，特殊戒候補中島綾子……參戰。」
切爾貝羅再度宣告新的賽事：「那麼，特殊戒爭奪戰開始，雙方稍作休息。沢田先生方參戰者為中島綾子，瓦利安方參戰者……」
那個人動了動，菅原真理勉強按捺住心裡的喜悅，看著她一步一步踏出陰影，掀下斗篷的兜帽。
意料之中的面容沒有出現，少女深棕色的眼眸對上菅原真理的視線。她有著中島綾子的記憶裡，最熟悉的眼睛。
「瓦利安方參戰者為——寺崎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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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詭異的寂靜之後，笹川了平率先打破沉默：「寺崎？那個，沢田，是那個寺崎？」
「開什麼玩笑……」剛剛輸掉比賽，還滿心愧疚的獄寺掙扎著站起來，「寺崎……不應該是我們的夥伴嗎？」
沢田綱吉沒有解釋，斯庫瓦羅看著難以置信的少年們，哈哈大笑起來：「喂！怎麼啦小子們，嚇一跳嗎？你們的同伴可是主動投靠我們的啊。」
「而且……」瑪蒙慢悠悠地飛到上空，「相當輕鬆就打敗了小山愛麗，只有更強哦。」
菅原真理終於忍不住質問切爾貝羅：「不是只有能打開特殊戒盒子的人才能成為候補嗎？寺崎杏根本就不能打開盒子！」
「上次已經說過了，規則是我們定的。」切爾貝羅語調平淡地回復她，「寺崎杏戰勝了小山愛麗，代替她成為瓦利安新一任的特殊戒候補，這一點，也取得了瓦利安的認可。」
菅原真理咬牙看著寺崎杏。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在阻止她。好不容易藍波的事結束，她以為她不會再出現了，現在居然取代了小山愛麗。
這傢伙，到底為什麼總是跟她對著幹啊！她不是這具身體的好朋友嗎？
切爾貝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中島綾子，你是否還要參戰？」
「當然參加，不但參加，我還要贏。我要把獄寺君的嵐之戒……從這個叛徒手裡奪回來！」
一直神色冷漠的少女終於有了點表情。她走向菅原真理，到達她身邊時停下腳步，微微側頭。
「那就來試試看。」她勾起嘴角，用只有她們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穿越者。」
菅原真理驟然睜大眼睛，「你……」
寺崎杏沒再看她，轉向切爾貝羅，「下一個場地在哪裡？也差不多該佈置好了吧。」
「接下來的爭奪戰在學校泳池舉行。」切爾貝羅指向大螢幕，「諸位請隨我們來。」
瓦利安早就直接從毀壞的走廊跳下，前往下一個賽場，寺崎杏也走到斷牆邊。雷雨過後，並盛的天氣已經轉晴，半枚特殊戒和透的指環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銀光。
「居然挑釁對手，可真不像你啊。說起來……我也好久沒看到這麼好的景色了。」
少年在她身邊伸了個懶腰，一如黑曜一戰之前那些日子。突如其來的夜風卷起斗篷，寺崎杏沒有理會透，撥開臉上淩亂的髮絲。正要離開，沢田綱吉忽然出聲喊住她。
「杏！」
她側過頭，少年站在淩亂的碎石中間，神色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從醫院回來後他就很擔心。不僅擔心還在治療的藍波、今天要戰鬥的獄寺，也很擔心寺崎杏。
總覺得雷之戒爭奪戰之後，她就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雖然沒有像中島同學那樣直接變了一個性格，也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但這種變化讓他沒有由來地害怕。
糾結了半天，沢田綱吉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這裡是三樓……很高，所以……」
所以什麼啊！他根本就不是想說這個啊！他想叫她小心，也不要勉強自己，中島同學的事說不定會有別的辦法的。可是這種對立的場面，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正猶豫著，寺崎杏已經縱身躍出走廊。沢田綱吉追到斷牆邊，看到她平穩落在地上，向上看了一眼，又轉身朝著泳池的方向走去。
她聽懂了。
「我們也走吧，中島同學。」他收回目光，對菅原真理說道。
##
等趕到泳池邊，沢田綱吉以為自己跑錯了地方。
水池在燈光下泛著蒸騰的霧氣，熱浪撲面而來，身上的衣服頓時成了累贅，季節仿佛一下子切換到炎熱的夏天。
冒熱氣是怎麼回事啊？這根本就是澡堂吧？！難道特殊戒是要在水池裡邊泡澡邊比嗎？
他一頭霧水地看向切爾貝羅，笹川了平已經問出了他心裡的吐槽：「喂，這是溫泉嗎？難道要我們進去洗澡嗎？」
切爾貝羅沒說話，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溫度計。紅線頂格，沢田綱吉聽到自己崩潰的聲音：「100度？？？這要是掉下去會燙熟的吧！！！」
話音剛落，腳底傳來隆隆的震響。與泳池面積相當的平臺自水中升起，一直升高到沢田綱吉脖子都快向上折成一個直角才停下。切爾貝羅打開懸掛在空中的大螢幕，監視器已經切到了空蕩蕩的平臺之上。
「本次的賽場，就在這裡。」
「這裡？」笹川了平有點摸不著頭腦，「那泳池裡放熱水幹什麼？這個這麼大，也不會掉下去啊。」
「看仔細了。」裡包恩在一旁提醒道，「這可不是一整塊平臺，是由同樣大小的方板組合起來的。」
沢田綱吉看著平臺下那些細細的支撐柱，再把目光放回顯示幕上，終於發現不對勁。
「那些方板——」
支撐柱並不是直接與方板連接，而是嵌著活動的圓球。圓球頂端被推平了一小部分，與方板牢牢焊死。如果踩到邊緣，活動的圓球就會帶著方板傾斜。
切爾貝羅再度按下開關，高空中接連響起幾聲「哐啷」的碰響。所有的方板四周忽然都空出了足夠大的縫隙，大燈的光線從縫隙中照下，蒸騰的水汽似乎都有了實體。斷裂的長條紛紛砸入水中，好一會兒，水面才再度平靜。
「這種地方，站都站不穩吧。」山本武在一旁語氣凝重道，「光是維持平衡就很吃力了，還要搶奪戒指……」
這麼大的縫隙，稍有不慎就會掉下來的。
「支撐柱與平臺都由隔熱材料製成，平臺的高度也確保蒸汽不會燙傷參戰者。不過，正如各位所見，有一部分方板是活動的。二十五塊方板，五塊為一行，每行不超過兩塊固定板，也有可能一塊都沒有，所以兩位參戰者在爭奪時請務必小心注意。規則很簡單，兩位元參戰者請佩戴上掛著指環的項鍊，取得整枚特殊戒，且使對方再無獲勝可能的人就是勝者，當然，也包括對方認輸。如嵐之戒爭奪戰最後的引|爆裝置一樣，十五分鐘後如果還沒有分出勝負……」
「所有方板與支撐柱，將全部瞬間粉碎。」
「太亂來了吧，這根本就是直接掉進沸水裡，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啊！獄寺君那時候也是，現在也是……你們……根本就不把守護者的性命放在眼裡嗎？！」
沢田綱吉遍體生寒，甚至開始後悔剛才同意中島綾子參戰的決定。斯庫瓦羅聽到他這番話忍不住大笑，「連這種小孩子的玩具都贏不了的傢伙，也沒什麼活著的價值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一直面無表情坐在後方的Xanxus，語氣也有些不耐煩，催促切爾貝羅道，「還不開始嗎？」
「請稍等。」切爾貝羅分別看向寺崎杏和菅原真理，「規則已經說明，兩位元如果沒有異議，請走上各自的升降臺。」
菅原真理率先走上停在面前的升降臺，齒輪轉動的聲音響起，她離地面越來越遠。到達與平臺一樣的高度時，踏板緩緩放下。她走上第一塊方板，升騰的霧氣遙遙透出寺崎杏的身影。
「那麼，特殊戒爭奪戰——開始！」
第49章 特殊戒爭奪戰（二）
切爾貝羅宣佈爭奪戰開始後，寺崎杏沒有立刻行動。
平臺足夠高，水汽已經稀薄了不少，對視線的影響並不大，但這場戰鬥她依然是弱勢。無關戰鬥技巧和經驗，這個賽場，本來就是菅原真理的手筆。
什麼地方活動、什麼地方是牢固的，在她推敲戰鬥細節的時候都應該好好想過。透雖然能說出她的大致行動，卻也沒法做到那麼細緻。即使菅原真理並不一定能記住所有的精確位置，她也有足夠的底牌保證自己不會受傷——哪怕是掉進沸水裡。
「不打算行動嗎？對面可是等不及了哦。」
透的提醒在腦海中響起，菅原真理已經向前走了兩步。寺崎杏瞥了一眼面前凝著細小水珠的方板，踏了上去。
「吱呀——」
腳底發出極細微的聲響，方板一端向下微微傾斜，寺崎杏把重心放在中間。圓球比她想像的大一些，沒有那麼難控制平衡。當她跳上第二塊方板再度穩住，菅原真理已經走到了中間，離她不過三格。
見她手中什麼都沒有，身上也不像帶著武器的樣子，菅原真理嘖了一聲：「你都不帶武器嗎？」
寺崎杏看著她同樣空空如也的雙手，「你也是。」
「我不需要。」少女揚眉，看起來信心百倍，「這個賽場……就是我打敗你的武器！」
話音剛落，一抹亮光自寺崎杏的面前襲來。她微微偏頭，右臉頰上擦出一條淡淡的血痕。
「單打獨鬥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在這種地方，我可不會輸給你。」
寺崎杏抹掉臉上的血跡，手指上有淺淺的冰晶逐漸融化。還沒等她有所行動，手背上又多了一道傷痕。
「運用得很熟練嘛，在這種充滿水氣的地方，簡直到處都是她的武器啊。」透看戲似的飄到空中，「也虧她想得出來了，為了配合所謂「雪」屬性，還絞盡腦汁搭了這麼個賽場。」
寺崎杏撚了撚手指，冰晶已經融化成了水珠。
確實。在這種水分充足的地方，她根本不需要武器，掌控水的形態就夠了。剛才擦傷她的臉頰和手背的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而是水氣結成的冰刃。從兩次攻擊看來，她也不需要什麼特殊或多餘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就能傷到對手。
菅原真理見她兩次都沒能躲過她的攻擊，不免有些自得：「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身份……不過，現在看來你想代替小山愛麗來打敗我，都是錯誤的選擇。至少，小山愛麗能逃過我的攻擊。」
「按你的說法，能打敗她的我不是更強勁的對手嗎？」寺崎杏偏頭看她。
「那是因為在普通的場合她的能力發揮不了，但在這裡……她和我一樣！」菅原真理微微一笑，忽然向寺崎杏的方向揚手，空氣中瞬間凝結出大大小小的冰錐，直直向她發射過來。寺崎杏跳向右側的方板，才落下，腳底再度發出圓球摩擦的聲音，她沒有停歇，又屈膝向前跳去。
這一次沒有搖晃，她落在了固定板上。
賽場外的沢田綱吉長舒了一口氣，螢幕上的少女們已經各自到達己方的第五排。寺崎杏與菅原真理分別站在兩邊的第二格，中間隔著兩塊未知狀態的方板。
巴吉爾滿臉疑惑地看著那些已經砸碎的冰錐：「裡包恩先生，這位中島小姐……這是日本的忍者嗎？之前的資料裡好像也沒有說到這個吧……」
「不……就算是忍者也沒有到這個地步。」一旁的夏瑪律也沒想到這個臨時選出的特殊戒繼承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自然而然地轉向裡包恩，「我說裡包恩，你是一早就知道？」
「沒有。」裡包恩否定道，繼續把目光鎖定在中島綾子身上，「在此之前的中島綾子連體育成績都是平平，從來沒有表現出這種能力。」
那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中島同學啊……而且這真的是鬼魂吧？誰會隨隨便便手裡就能結冰啊！也沒有見她吃死氣丸打死氣彈啊！
沢田綱吉在心中吐槽，再一回神，菅原真理的手邊又一次出現了冰錐。她根本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完完全全覆蓋了整塊固定板的上空。寺崎杏只好再度跳向最中間的方板，正要落在中心點上，她看見那裡以極快的速度結了一層薄冰。
「咣——！」
原本控制力度的腳尖踩住滑動的薄冰，寺崎杏向前仰倒摔在板面上，方板因她的重力向前傾斜。菅原真理的追擊還在繼續，眼看就要落下方板，少女忽然抓住邊緣止住下滑的趨勢，在甩出方板前翻身站起，縱身一躍，抓住菅原真理站住的固定板。
菅原真理還沒反應過來，寺崎杏已經爬了上來。冰錐砸到方板上發出叮呤咣啷的碰響，少女就地一滾，再次躲開。
透在頂上涼涼提醒：「已經過了七分鐘了。」
寺崎杏盡力平復呼吸，站直身體。方板邊長原本是二點五米，為了空出足夠大的空隙，又切掉了半米的邊沿。這四平方米的固定板，就是接下來的戰場。
菅原真理不再是剛才是那副自信滿滿的表情，擰著眉頭看向她的「摯友」。
「我離你很遠的時候，你只用冰片在我臉上和手背上留下了擦傷。但是凝聚的冰錐卻不同……它們離你很近，所以有足夠的動力發射出來，也比冰片能帶來的傷害高得多。」寺崎杏推測道，「我猜，你對水分的控制程度也與距離有關，離你越近，你越能隨心所欲，越遠，就越力不從心。」
「一般情況下是這樣。」菅原真理笑道，「所以你離我遠遠的，反而能保命。但是到了這裡，可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了。」
說罷，她打了個響指。方板上立刻聚集起薄薄一層霜，很快變成厚厚的冰殼，迅速向寺崎杏的腳邊蔓延。寺崎杏向側邊避開，身後又聚集起一道冰牆。她撐住不斷攀升的冰牆頂端翻身躍過，趁菅原真理還沒發出下一次攻擊，將她撲倒在地。正要探手扯斷項鍊，透又高聲警告道：「背後！」
「這樣就想制服我？」菅原真理冷笑一聲，寺崎杏慌忙鬆手，滾向一邊。冰錐在刺傷主人之前化為粉碎，菅原真理緩緩坐起，沖她搖搖手指。
她的食指上繞著一根細細的銀鏈，半枚特殊戒在水氣中泛著溫潤的光。寺崎杏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頸間——那裡什麼都沒有。
螢幕上的秒針又一次跨過12，還剩四分鐘。
「都沒讓我用到那一招，你可比小山愛麗好對付多了……」菅原真理合上戒指，看著還蹲在原地的寺崎杏，微白的火焰在水氣中若隱若現。
「我贏了。」
##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螢幕前的少年們看到這樣的情形，心裡卻並不覺得輕鬆。
就算寺崎杏沒怎麼受傷，他們也看得出來。中島綾子完全沒有手下留情，而一開始就沒有帶武器的寺崎杏，一直都在避免對她的攻擊。
「喂……阿綱，中島……是不是哪裡不對勁啊。」
「簡直跟我老姐被六道骸那傢伙附身的時候一樣完全變了個狀態啊……這傢伙以前有那麼強的嗎？」
山本和獄寺終於在今天的賽事中發覺了同班同學的怪異，沢田綱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到寺崎杏說過的「要帶中島同學回來」，又不免為她們擔心。
只剩四分鐘不到，難道杏要把那一整枚戒指搶回來嗎？
就算是之前的比賽也是，除非另一個人完全失去了戰鬥的能力，才算確定了輸贏。可是以杏這樣不願意傷到中島同學身體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分出勝負吧？那樣就只能拖到15分鐘，會掉進沸水裡的啊！
螢幕上的少女慢慢站起，似乎完全不擔心。菅原真理看到她勾起嘴角——正如比賽前喊她「穿越者」的時候一樣。
「還有三分鐘。」菅原真理提醒她，「沒時間了。別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足夠了。」
話音剛落，原地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菅原真理看著再度襲向這裡的寺崎杏，火焰大盛。
「沒用的！」
掌心前的水氣飛速凝結成鋒利的冰刃，寺崎杏閃過刺向要害的那些，用盡全力撲向菅原真理，少女劇烈地掙扎著，兩人在小小的平板上連滾幾個圈，險險停在邊沿。寺崎杏按住她手上的指環，對已經在背後排列成群的冰刃也視而不見。下一瞬間，菅原真理看到戒指的火焰搖搖晃晃，竟然變成了藍色。
特殊戒沒有特性屬性，只取決於佩戴者。
已經凝結的冰刃紛紛融化，落在兩人的身上，像是下了一場短暫的雨。菅原真理想扳開她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臂酸麻，怎麼也使不上力。
「很好奇為什麼手動不了了，身上也沒有力氣，對不對？」寺崎杏壓低聲音湊近她，「你以為……現在就只有你會用指環點燃火焰嗎？」
「你——」
「我的屬性是雨。你是穿越者，應該也很清楚這種火焰有鎮靜的特點吧……換句話說，就是麻醉。」
菅原真理還不願意認輸，死死扣住手指，「就算這樣，你也拿不走指環……你想和我一起死在這裡嗎！」
「死？那可不是由我決定的。」寺崎杏順著她的話答道，「你能那麼輕易拿到戒指也是我故意的，為了等你能燃起火焰，有足夠的力量拿出對付小山愛麗的招數……否則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拖到這個時候？沒有完成轉捩點你只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如果在那之前你就死了呢？活活被沸水燙死的感覺，你想要體驗一下嗎？」
少女臉上露出令人膽寒的笑容，菅原真理完全不能理解她這近乎瘋狂的自殺行為：「我落水了中島綾子也會死！你不是她的朋友嗎！」
「是啊，不過掉進水裡的是你，她是不會疼的。如果最後我也救不了她，我就去地獄向她道歉。倒是你，有這個信心在我們落水的同時把我隔離在外，安全地救下自己嗎？」
賽場外已經接連響起好幾聲急迫的呼喝，寺崎杏不去管那些聲音來自誰，只繼續威脅開始亂了陣腳的對手。
「好了菅原真理，」她甚至叫出了她的名字，「快點選擇吧。你是要和我同歸於盡呢，還是要沒有痛苦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菅原真理的表情漸漸轉為驚懼。
這個人……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會和她同歸於盡的！
這個瘋子！
「我不要……」
「哢——」
細紋瞬間佈滿整張方板，寺崎杏眼中的笑意更深，輕聲吐出最後一句話。
「時間到。」
背後突然一空，失重的慌亂與升溫的空氣終於引|爆了菅原真理堆積到頂點的恐懼。
「我不要死！我不要！我才不要死在這裡！！！」
雨之焰再次被白色火焰吞沒，越來越多的水氣在空中凝結，層層疊疊向下延伸，池水中不斷發出冰塊凍結又斷裂的聲響，蒸騰的熱氣開始消散，大燈照射下的水池也越發清晰。
中島綾子的眉心銀芒微閃，神色逐漸變得茫然。寺崎杏護住她，直墜的兩人砸斷空中結起的幾道冰棱，一起重重摔入水中。巨大的水花夾雜著冰屑飛濺而起，溫熱的池水沒頂之前，她聽到沢田綱吉的嘶聲大吼。
「杏——！！！」
第50章 喜歡
一時間，賽場上寂靜無聲。
獄寺咽了口唾沫——現在他知道剛才十代目看到他和貝爾菲戈爾消失在爆炸中是什麼心情了。
一晚上經歷了兩次相似場景的沢田綱吉雙腿發軟，手也微微顫抖，神經像被重錘敲了無數次，在腦海中嗡嗡作響。
最後的四分鐘裡，寺崎杏和中島綾子一直僵持著，他聽不清她們的聲音，也看不出來到底怎麼回事。直到切爾貝羅宣佈時間到，中島綾子忽然大喊著什麼，最後和寺崎杏一起掉進了泳池。
她們……死了嗎？
杏呢，她死了嗎？
嗓子隱隱發疼，腳也無意識地走向泳池邊。
他後悔了。
在醫院的時候不應該答應她的，剛才也不應該同意那個人出戰。而且，明明那個時候聽懂了吧，為什麼還要……
「阿綱！」山本武在身後叫住他，「泳池……泳池的溫度降下來了！」
「沒錯。」裡包恩跳到他肩膀上，把他混沌不清的腦袋用力掰向一邊，順便用手指撐開他的眼皮，「看清楚了蠢綱，在她們掉下來的時候，溫度就已經開始降低了。」
沢田綱吉望著紅線只剩一小半的溫度計，眼睛被裡包恩戳得生疼，嘩啦啦地向外流生理性的眼淚：「降、降溫了？」
像是要印證裡包恩的話似的，泳池中終於響起水聲。寺崎杏抓著戒指探出頭，大口喘著氣，另一隻手還抱著昏迷的中島綾子。
「勝者為寺崎杏。」切爾貝羅宣佈道，「嵐之戒依然屬於貝爾菲戈爾，並且，中島綾子失去之後所有替補資格。」
「幹得不錯嘛，也不算白費貝爾那傢伙的戰果了。」瑪蒙輕嘖一聲，「走吧，接下來戰鬥的才是好戲呢。」
「切。」 斯庫瓦羅也看向自己的對手，「喂！小子，不會因為敗在我手下，這次不戰而逃吧？」
山本武微微一愣，很快又回以一笑。不同於往日沒心沒肺的樣子，少年的神色是十足的認真。
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很快又被趕到學校的雲雀恭彌打破。全日本第一愛校委員長看到亂七八糟的校舍和泳池，周身威壓仿佛即將驟起的龍捲風，好不容易才被裡包恩以「以後有機會和六道骸戰鬥」的承諾安撫下來。
寺崎杏費力地游到泳池邊，把中島綾子拖上岸。沢田綱吉忙不迭也跑過去，後面跟著笹川了平和被山本扶著的獄寺。平常自己打起來沒什麼感覺，頭一次圍觀同齡女孩子的戰鬥，實在是有種說不出的震撼感。
寺崎杏把中島綾子嗆的水清理乾淨，少女微弱地呻|吟了一聲，終於蘇醒過來。
「這裡是……」
她一臉茫然地望著頭頂一圈神色關切的臉，愣了好一會兒，又閉上眼睛自言自語，「我這是做夢吧。這什麼詭異的場景啊，怎麼會夢到沢田那幫傢伙圍在我旁邊啊。」
說著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疼疼疼！」
她猛地坐起來，嚇得湊近的男生們紛紛後退，獄寺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疼得臉色青白交加。
「怎，怎麼感覺又恢復正常了！」他指著中島綾子，「這種粗神經粗線條！」
「你說誰粗神經啊！」她元氣十足地嚷嚷，「我不是被那個該死的燈砸到醫院了嗎？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啊！你們——」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中島綾子看到跪坐在她面前的寺崎杏，她的臉上、手上、身上都有細長的傷痕，有的還透過濕漉漉的衣服向外滲血。可她的好朋友一點都不在意，只是呆愣愣地望著她，好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小杏……」中島綾子喃喃，「你流了好多血……要去醫院，要消毒……」
她恍恍惚惚地想拽著她去看醫生，寺崎杏卻沒有跟著她起來，反而拉住她的手用力抱住她。中島綾子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好像那些傷口是長在自己身上。
「怎麼流這麼多血啊，你怎麼受的傷啊！」她想推開寺崎杏，又怕碰到她的傷口，只好讓她這麼抱著，可心裡還是又急又怕，「你是不是又卷到奇怪的事情裡了啊！」
「嗯，又讓綾子擔心了。我總是說話不算話。」寺崎杏低聲向終於恢復正常的好友道歉，「都是我不好，害得綾子也被牽扯進來……你會生我的氣嗎？」
「我也……牽扯進來？」
莫名其妙從醫院醒來就出現在學校的泳池邊，全身都濕透了，小杏還一身的傷。還有沢田他們也都在這裡，那個獄寺也看起來很淒慘的樣子……
她好像真的被捲進來了，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一定發生了可怕的事，她怎麼什麼都不記得？
中島綾子忽然覺得委屈：「生氣……我當然很生氣！小杏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弄了那麼多傷口，現在還不去找醫生……我早就叫你和沢田去神社看一下，你也不去，你要讓我擔心死嗎！」
突然被點到名的沢田綱吉心裡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少女就氣勢洶洶地瞪著通紅的眼睛朝他看過來。
「沢田！」
「是、是！」完全被她的氣勢壓倒的少年絲毫不敢反駁。
「這次事情結束，你們……你們一定要去神社！肯定是被奇奇怪怪的東西纏住了才會這麼倒楣的……聽到沒有！」
憋了半天，只冒出來這麼一句。本來以為她會責備自己的沢田綱吉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那到時候一起去吧，我覺得中島同學你最好也去一下……」
畢竟這裡唯一被那麼恐怖的鬼魂附身了的人只有你啊……
中島綾子難得的沒有繼續為難他，只繼續哽著聲音問：「能先送小杏去醫院嗎？這麼多傷口，總要處理吧。」
夏瑪律適時地探身過來：「那種事情不用擔心，有我在……」
剛才被他拒絕治療的獄寺強忍著疼痛推開他的臉：「不要露出這麼色眯眯的表情啊你這混蛋！」
氣氛好像一下子輕鬆很多，寺崎杏鬆開手，也擦了擦眼睛，然後笑著抹掉中島綾子的眼淚。
「好了，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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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寺崎杏去了學校。
昨晚送一身水的中島綾子回到家，「半夜突然很想去學校游泳」這種話居然也搪塞了過去。只是第二天少女就被父母以「擔心女兒上次被燈撞到了腦袋還沒好」的理由送去醫院再次檢查。寺崎杏到學校時正是午休，班上的同學看到副班長貼著一堆紗布進來，教室裡都安靜了一瞬。
「喂……寺崎，你這是摔的嗎？」藤堂湊近她打量。寺崎杏順著他的話面不改色地撒謊，「是啊，所以這兩天請了假，接下來幾天也都要請假。」
藤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要怎麼樣才能手啊臉啊身上都滾到啊？你摔的地方凹凸不平嗎？」
小林守沒好氣地推開他，幫寺崎杏收拾好書包：「我們去天臺上說。」
寺崎杏聽話地跟在後面。
今天的天臺居然沒什麼人在，小林守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一看她這個樣子就歎了口氣。
「你這是怎麼回事啊，又卷到什麼奇怪的事情裡了？不是我說，你這簡直是變本加厲了吧？腳崴過了手吊過了，樓也跳過了，再發展下去是不是打算綁成木乃伊，等千年以後的科學家開棺研究？」
「……你和綾子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過來就被他這麼一通尖利嘲諷，寺崎杏也不敢反駁，只低聲嘟囔。小林守聽到她提到這個名字，面色有些僵硬。
「誰管她……等一下，她也問你這種問題了？」成績全年排行榜前三的學習委員立刻抓住了要點，「她有什麼好問的啊？這幾天這傢伙比你更奇怪吧？」
「……」寺崎杏糾結了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含糊道：「前幾天……那個人不是綾子。」
「哈？」
「我說真的啦……只不過我現在解釋不清楚，總之，以後不會了。」
感覺身旁少女的情緒似乎很低沉，小林守忽然想起前陣子她讓他幫忙的事情。
當時發現查不到寺崎的資料，他也覺得很疑惑，本來想好好調查一下，結果中島突然變得很奇怪，還非要和沢田那些事情扯上關係，他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現在寺崎又說那個人不是中島……
「不是，寺崎，中島她……總不會是被鬼附身了吧？還是之前的大燈真的把她砸出問題了？」
想起昨晚沢田綱吉冒出的那句「中島同學也一起去神社」，寺崎杏有點想笑——果然大家第一反應都是這個啊。
「你就當作是鬼附身吧。反正以後不會再發生了。」她舒了口氣，抱住膝蓋望著天空發呆。
微微的風拂起，頭頂有大片的雲慢悠悠地飄過，把兩人攏在陰影裡。過了一會兒，小林守聽到她輕聲喊他。
「小林。」
「怎麼了？」
「你喜歡綾子吧。」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這麼坦白地聊到這個話題。小林守也沒有不好意思，相當直接地承認。
「喜歡啊，我一直喜歡她。全世界也就那傢伙不知道了吧。」
寺崎杏笑著側過頭：「小林你才是，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綾子的心情。」
小林守立刻從臉紅到脖子：「你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啦。所以你們這對笨蛋情侶，以後至少試一下從習慣喊對方的名字開始吧。」寺崎杏又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微微垂眸，「而且……以後，綾子就拜託你了。」
這種聽起來像交代遺言一樣的話立刻讓少年心生不適：「不要這麼說，中……綾子也很重視你的。」
「嗯，我知道。不過，綾子那麼喜歡你，有你陪著她，她肯定很開心。」
小林守向後靠在欄杆上：「那我可和寺崎正相反，要是讓沢田那傢伙照顧你，我怕我第二天就要氣進醫院了。」
「……」寺崎杏微微睜大了眼睛，竟然難得地結巴起來：「你、你說什麼——」
少年一臉「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寺崎你啊，喜歡沢田吧？現在回想一下，總是因為他的事搞得渾身是傷，還要和他走那麼近，除了喜歡他也沒別的解釋了。」
寺崎杏還在條件反射地反駁：「沒有，我那是……」
是因為那些穿越了時間的愧疚和執念，是因為想要向他道歉。
可是，除去那些以外呢？
十年後的世界裡，沢田綱吉是被她仰望著的、如同月亮一樣遙不可及的神明大人。
現在，沢田綱吉是她的鄰座，是個總是笨拙害羞，卻又十分溫柔的少年。她和他從陌生到熟悉，那些藏在心底，總是暗暗鼓動的情緒又是什麼呢？
雲層終於漸漸飄遠，刺目的太陽光再次灑滿天台。小林守遮住眼睛，聽到身邊的少女有些苦惱地、小聲地問他。
「怎麼辦啊，小林。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到指環篇結束都是糖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