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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小說] 《合夥人》作者:[美]約翰·格裡森姆【全書完】

第十一章

     桑迪威脅了半天,總算將對方唬住,進到了海軍基地的圍牆內。似乎他的新委託人沒有把情況說明,無人知道他要到來。他不得不使出律師慣常的手段:威脅他們,說要立即提出訴訟,要給議員和高層人物打電話,並聲色俱厲地訴說他們種種違法之處。天黑時,他成功地來到醫院辦公室,並且又退到一道關卡。不過這次,很快一個護士便跑去通知了帕特裡克。

    他的房間黑沉沉的,唯有牆角懸置的電視機發出淡藍色的亮光。屏幕上放的是巴西足球比賽,聲音開得很弱。兩個老朋友有禮貌地握了手.他們彼此已有六年沒有見過面。帕特裡克不停地將被單往下顛處拉,以便遮蓋身上的傷口。霎時間,兩個人都把目光移向屏幕上的足球比賽,沒有開口。

    桑迪迅速調整了心態,從重逢的激動中平靜了下來。他側目看了看帕特裡克。他的面龐瘦削,近乎憔悴;下巴比以前方,鼻子也比以前失。若不是那雙眼睛,他會認為面前是另外的什麼人。此外,嗓音也是他所熟悉的。

    「謝謝你來這裡。」帕特裡克說。他的吐字非常柔弱,彷彿他說話要傷很大的神、費很大的體力似的。

    「我非來不可。要知道,我沒有多少選擇餘地。你的朋友有極強的說服力。」

    帕特裡克閉上眼睛,沒有做聲。他在心裡迅速做了禱告。感謝上帝,她沒被逮住,而且很好。

    「她付給你多少定金?」帕特裡克問.

    「10萬美元。」

    「好。」他只說了這個字,沒有再說話,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桑迪逐漸意識到,兩人的交談不時要被長時間的沉默所打斷。

    「她很好。」桑迪說,「她不但漂亮,而且非常聰明,完全有能力承擔自己的責任。你不必為此擔心。」

    「那就好。」

    「你上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幾個星期以前。我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

    「她是你的什麼人?妻子,女朋友,情婦——」「律師。」

    「律師?」

    「是的,律師。」桑迪被這個回答逗樂了。帕特裡克重新陷人沉默,沒有說話。數分鐘過去了。桑迪在房內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要耐心等待。此時的帕特裡克顯然重新陷入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即便他是有意這樣躺著,有意這樣凝望天花板,桑迪也覺得無妨。反正他們說話的時間很多,而且話題將會很廣。

    他還活著,目前這比什麼都重要。桑迪暗自笑了笑。他想起當初他們為帕特裡克送葬的情景。那是一個陰沉寒冷的日子,伴著牧師的送別將文和特魯迪有節制的啜泣,他們將骨灰盒徐徐放人墓內.頗有諷刺意味的是,當時帕特裡克就藏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正觀看他們的悲哀.此情此景在這三天的報紙上均作了報道。

    他先是設法藏匿,然後奪走那筆巨款。大凡男人到了中年總有感情危機之類的事發生。解決危機的方式有兩種:要麼另找一個妻子,要麼一頭扎進學問堆。而帕特裡克的方式卻很奇特。他是以裝死、竊取9000萬美元、失蹤等行為來告別自己的煩悶。

    倏忽間,桑邊想起了汽車裡的那具屍體。他驅逐頭腦中的幽默,開始發話。「帕特裡克,比洛克西有—大群人正等著歡迎你的回歸呢。」

    「主人公是誰?」

    「很難說。特魯迪兩天前提出了離婚訴訟,不過這個麻煩還算是最小的.」「你的話有道理。要是我沒猜錯,那筆巨款她想分一半。」

    「她想得到許多東酉。另外大陪審團已經控告你犯有一級謀殺罪。州里的大陪審團,不是聯邦的大陪審團。」

    「我已經在電視裡看到了。」

    「這麼說所有的訴訟你都知道羅?」

    「是的。為了讓我獲得最新消息,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幹得很勤。」

    「這不能怪他們,帕特裡克。你的事可是個大新聞。」

    「謝謝。」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我談談案子?」

    帕特裡克翻了翻身、凝視桑迪身後。那裡沒有別的,只有牆,潔白無瑕的牆。不過他的思緒卻在牆外。

    「桑迪,他們用酷刑審問我。」他一字一句地說,聲音更加平靜。

    「誰用酷刑審問你?」

    「他們把電線固定在我身上,然後接通電流,用這種方法逼我招供。」

    桑迪站起身,走到床前,把手搭上帕特裡克的肩膀。「你對他們招供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他們不停地給我注射麻醉藥。除這些地方。」他舉起左臂,讓桑迪看上面的纍纍傷痕。

    桑迪找到開關,扭亮了檯燈。他仔細地看了看。

    「天哪!」他發出驚歎。

    「他們不停地逼我說出錢的下落。」帕特裡克說,「我暈過去,又醒過來,然後他們重新對我施用電刑。

    桑迪,我擔心自己說出了那姑娘的情況.」「那個律師?」

    「是的,那個律師。她告訴你她叫什麼名字?」

    「利厄。」

    「嗯。好的。那麼她就叫利厄。我可能把利厄的情況說出來了。事實上,我幾乎能肯定我已經說出來了。」

    「帕特裡克,逼你招供的是誰?」

    一他閉上眼睛,皺了一下眉,因為腿上又發出了疼痛。此時傷口肌肉尚未長出新皮,不時有一陣陣痛感。他輕輕地翻了身,仰面躺著,然後往下拉開被單,露出了上身。「桑迪,你看。」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在胸部的兩個大傷口上方來回比劃,「這就是證據。」

    桑迪湊上前,細看了那兩個大傷口。那是一些暗紅色的傷疤,周圍的皮已經削去。「誰幹的?」他又問。

    「不知道。有一大幫人。整個房間擠滿了人。」

    「那是在什麼地方?」

    帕特裡克不免為自己的朋友感到遺憾。他是那麼急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不僅僅是酷刑逼供。

    桑迪,以及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知道那吸引人的具體事實。確實,帕特裡克的經歷很不一般,但他不知道應該向他提供多少事實。像他燒燬汽車的細節和車中屍體的情況,就根本無人知曉。但是他能向自己的律師兼朋友提供被俘和酷刑逼供的情況。他又挪動了一下身子,將被單拉靠下頦。此時他已有兩天沒有用麻醉藥。他竭力忍住劇痛,避免注射任何針劑。

    「桑迪,把椅子拖近點,坐下來。還有,把檯燈關掉,那燈光讓我難受。」

    桑迪連忙照辦。他盡可能地靠近床邊坐著。「桑迪,他們是這樣對待我的。」若明若暗的光線中,帕特裡克開始發話。他從自己在蓬塔波朗鎮跑步時遇到一輛輪胎癟了的汽車說起,敘述了被抓的全部經過。

    帕特裡克被安葬時,阿什利-尼科爾才兩歲零一個月。幼小的女兒對自己的父親毫無印象。她只記得,蘭西是在這幢房子裡生活的唯一的男人,也是她媽媽身邊的唯一男人。他不時送她去上學。三個人常常像一家人似的在一起用晚餐。

    葬禮之後,特魯邊把她和帕特裡克共同生活的所有照片和其他物件都藏了起來。阿什利-尼科爾從未聽到有人提及帕特裡克這個名字。

    然而一連三天,記者在他們屋外的街道安營紮寨,孩子自然要提問了,她的母親故意裝聾作啞。這屋前屋後的空氣確實緊張,連六歲的孩子都感覺到了。特魯迪耐心等待。直至蘭西外出拜訪律師,她才吩咐女兒坐在床上,兩人談了一會兒話。

    首先她承認自己以前結過婚。事實上,她已經結婚兩次。不過她認為,關於第一個丈夫的情況,還是等阿什利-尼科爾長大一些後再告訴她的好。這第二個丈夫的情況,正是現在要和她說清楚的。

    「我和帕特裡克結婚的第四個年頭,他幹了一件很壞的事。」

    「什麼壞事?」阿什利-尼科爾問。她驚訝和感興趣的程度都超出了特魯迪的預料。

    「他殺了一個人,而且讓別人看起來好像是發生了很嚴重的車禍。要知道,當時汽車燒起來了,是帕特裡克的汽車、警察在車內發現了一具屍體。火撲滅後,警察以為那屍體是帕特裡克。大家都這麼認為。

    帕特裡剋死了,被燒死在汽車裡。我很傷心,因為他是我丈夫,我很愛他。我們把他埋葬在公墓。現在,過了四年,他們發現帕特裡克躲在很遠的地方。他逃跑了,躲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他從朋友那裡偷了很多錢。他非常壞,想把那些錢都留給自己。」

    「他殺了人,偷了錢。」

    「對,寶貝。帕特裡克不是好人。」

    「媽媽,你嫁給了他,我為你感到難過。」

    「是的。不過,寶貝,有件事還得讓你知道。我和帕特裡克結婚後,生下了你。」她故意停了停,觀察那雙小眼睛,看她能否領悟這句話的含意。但顯然,她不能領悟。於是她握著阿什利-尼科爾的手說:「帕特裡克是你的爸爸。」

    她茫然望著自己的母親。「但是我不要他做我——」「很抱歉,寶貝。等你長大一些後,我會給你解釋的。不過現在帕特裡克要回來了。這個事實必須讓你知道。」

    「那麼蘭西呢?難道他不是我的爸爸?」

    「不是的。我和蘭西只是一塊兒生活,沒有別的。」特魯迪從不允許她管蘭西叫爸爸。而蘭西,也從沒表現出自己有絲毫的做父親的興趣。特魯迪是個單身母親。阿什利-尼科爾沒有父親。這種情況極其普遍,也極易被人們接受。

    「我和蘭酉是多年的朋友,非常好的朋友。」特魯迪繼續解釋,防止女兒提出一連串的疑問,「他非常愛你,但不是你的爸爸。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說是你的爸爸。而帕特裡克,恐怕才是你真正的爸爸.但是,我並不要你替他擔心。」

    「他會不會來看我?」

    「不知道。不過我會堅決阻止他接近你。他很壞,寶貝。你兩歲時,他就遺棄了你。他也遺棄了我。此外他還偷了很多錢,躲了起來。既然從那個時候起他就不管我們,現在也不會帶給我們什麼好處的。要不是他被抓住,他決不會回來,我們也決不會看見他.所以對於帕特裡克和他的所作所為,我們用不著擔心。」

    阿什利-尼科爾從床的另一頭爬過來,偎在母親懷裡。特魯迪緊緊地摟著她,並愛撫地拍著她的身子。「沒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你根本不用害怕。這些話我是不願對你說的。可是一來外面聚集了那麼多記者,二來電視裡成天播放那些東西,我想最好還是告訴你。」

    「那些記者為什麼聚集在外面?」阿什利一面問,一面緊攥著母親的手臂。

    「不知道。我巴不得他們離開。」

    「他們想幹什麼?」

    「拍你的照片,也拍我的照片。凡是有用的照片,他們都要拍。他們把這些照片印在報紙上,與一些談論帕特裡克和他所幹的壞事的文章放在一塊。」

    「這麼說他們是因為帕特裡克才來的?」

    「是的,寶貝。」

    阿什利轉過身,直視著特魯邊的眼睛。「我恨帕特裡克。」她說。

    特魯迫不相信似的搖搖頭。然後她緊摟著自己的女兒,臉上露出了笑容。

    蘭西出生在波因特卡德特,並在那裡長大。那是比洛克西海灣中一個小島上的古老社區。該區居住著捕蝦的漁民,此外也有許多移民。鑒於蘭西自小在這裡長大,至今他在這兒還有許多朋友。其中一人叫卡普。蘭西當年正是在和這個卡普一道走私大麻時遭到了緝毒警察的拘捕。卡普駕駛那輛滿載毒品的客貨兩用車,蘭西手持獵槍睡在大捆大捆的毒品中。

    直至緝毒警察喚醒蘭西,他才明白遭了厄運。卡普和蘭酉聘請同一個律師,接受同一判決,又同在19歲時一道被投入監獄。

    卡普開了家小酒店,又放高利貸給制罐頭的工人。蘭西是在小酒店的後廳與他見面的。儘管隨著特魯迪變得富有,蘭西和她一道遷往莫比爾,卡普和蘭西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但兩人至少每月要會一次面。卡普看了報紙,知道他的朋友遇到了麻煩。事實上,他正等著蘭酉哭喪著臉上門,到他這裡尋求一些同情。

    他倆一邊喝著啤酒,一邊閒聊。卡普非常鄙視特魯迪。過去他常嘲笑蘭西是特魯迪的跟屁蟲。「那個婊子怎麼樣?」他問。

    「挺好的。不過從他被抓後,她心裡很亂。」

    「她應該擔心。總共她得了多少人壽保險金?」

    「幾百萬。」

    「報紙上說是250萬。不過那條母狗花錢如流水,肯定所剩無幾了。」

    「這些錢還是牢靠的。」

    「牢靠個屁。報紙上說,那家人壽保險公司已經對她提出了訴訟。」

    「我們也請了律師。」

    「請了律師又怎樣?要是律師能解決她的問題,你還能上這兒來?你到這兒來是因為你需要幫助。」

    蘭西笑了笑,呷了口啤酒。接著,他點燃一支香煙。在特魯迪身邊,他是從來不抽煙的。「齊克在哪裡?」

    「果然不出我所料。」卡普惱怒地說,「她遇到了麻煩,怕錢保不住,就讓你上這兒收買齊克之類的空貨,好替她做蠢事。他要被抓,你也要被抓。你栽了跟頭,她馬上把你忘了。要知道,蘭西,你是十足的傻瓜。」

    「一這我知道。齊克在哪裡?」

    「蹲了監獄。」

    「哪裡的監獄?」

    「得克薩斯。他販賣槍支,被聯邦調查局特工逮住了。要我說,你別做這種蠢事。那傢伙回來後,肯定前後左右圍著一大幫子警察。他們會把他關在某地,連親生母親都不能靠近,因為這關係到一大筆錢能不能收回來。他們會保護他,直到他說出藏錢的地方為止。你想殺死他,首先就得殺死五六個警察。還是死了這份心吧。」

    「想個辦法。」

    「想辦法?你能想出什麼辦法?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聰明啦?」

    「我可以找別人干。」

    「出多少錢?」

    「不惜代價。」

    「有5萬嗎?」

    「有。」

    卡普深深吸了口氣,掃視酒店四周。接著他把胳膊肘撐在桌上,傾身怒視自己的朋友,「蘭西,你怎麼這樣不開竅呢?要知道。你這人是不善於動腦子的。

    姑娘們喜歡你,是因為她們認為你長得帥,而決不是因為你會動腦子。」

    「謝謝你,朋友。」

    「大家都要那個傢伙活著。想想看,大家都要他活著。聯邦調查局特工、警察、丟了錢的人,大家都要他活著。唯獨那個讓你住在她家的賤貨需要他死去。

    你要是做了這件蠢事,想辦法把他殺了、警察會去找她。她當然推得一乾二淨,而你就得去坐牢。這是三歲毛孩都懂的道理。他死了,她就能留下那筆錢。你我都知道,只有錢才對她最重要。而且因為你有前科,你得回帕奇曼監獄,從此了卻自己的餘生。而她甚至連信都不會寫給你。」

    「我們5萬美元能辦成事嗎?」

    「我們?」

    「是的,你和我。」

    「我只能給你介紹一個人,別的都不幹。這事我不沾邊。我料定它不會成功;一切都與我無關。」

    「這個人是誰?」

    「新奧爾良的一個傢伙,最近一直在這裡鬼混。」

    「你能給他打個電話嗎?」

    「可以。但別的我都不幹。切記我剛才說的,你最好不要攪進去。」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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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伊娃從邁阿密乘班機到紐約,又在紐約登上了前往巴黎的協和式飛機。乘坐這樣票價昂貴的超音速飛機未免是一種奢侈,但此時的伊娃已不計較旅費的多少了。在巴黎,她換機到尼斯,再從尼斯改乘汽車到普羅旺斯地區的艾克斯。這期間,汽車要穿過大片鄉村。大約在一年前,地和帕特裡克也經歷了同一旅程。那是他來巴西後僅有的一次離境。雖說他有一本偽造得天衣無縫的新護照,但過境時他還是特別緊張。

    巴西人崇尚法國的一切。事實上,凡是受過教育的巴西人都會說法語,都了解法國的文化。他們在近郊美麗的旅店——加利西城——租了一套房子,逛街、購物、品嚐美味佳餚,偶爾也闖進艾克斯和阿維尼翁之間的村莊獵奇。他們這樣度過了一星期。他們還像新婚夫婦一樣在房內耗費了許多時光。有一次,帕特裡克多喝了點酒,興奮地說這是他們的蜜月旅行。

    伊娃找到原先那家旅店,租了一間小房間。小睡之後,她穿著睡袍在露台飲茶。接下來,她換上牛仔服,漫不經心地向鎮內走去。她來到艾克斯最賜華的米拉波大道,在擁擠的露天咖啡館一面啜飲紅葡萄酒,一面觀察來來往往的男女大學生。當看到一對對戀人手挽著手、無憂無慮地在人行道漫步時,她露出了羨慕的神情。她和帕特裡克也曾這樣手挽手地漫步。他們時而輕聲細語,時而開心大笑,彷彿在他身後的陰影消失了。

    正是在艾克斯,在他們共同度過的唯一一個完整的星期中,她發現他睡得極少。無論何時她醒來,他都已經醒了,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盯著她,好像她要出危險似的。她入睡時燈是關著的,可醒來燈已亮了。他發現她醒來後,就會把好關上,輕輕撫摸她,直至她重新人睡。他自己也逐漸入睡。但不到半小時,燈又亮了。天未亮他就起床,等到她姍姍地到了露台,他往往已經看完了報紙,還讀了幾章偵探小說。

    她曾經問他能睡多久,他的回答是「不超過兩個小時」。他從不打吨,也從不早睡。

    他既不攜帶武器,也不疑神疑鬼。對於陌生人,他一般也不起疑心。而且他難得談起自己的逃亡生活。要不是他的睡眠習慣,他看上去就同正常人一樣,怎麼也不像政府通緝的要犯。

    儘管他不喜歡談論過去,但在兩人的交談中有時還會不可避免地提到一些往事。畢竟,他們的結合是以他的逃亡和重塑自我為前提的。他喜歡談論的話題是新奧爾良的童年經歷,而不是逃亡前的成年生活。他幾乎沒有提到過自己的妻子。不過,伊決知道,他的妻子是他最痛恨的一個女人。他們的婚姻非常不幸。正是這個原因促使他下決心出逃。

    他曾試圖談起阿什利-尼科爾。但一提到這個孩子,他的眼睛就濕潤了,嗓音也發哽。於是他不得不說「很抱歉」。內心的極度痛苦使他無法開口。

    因為過去尚未終結,未來也就難以考慮。只要陰影還在身後徘徊,就不可能有什麼長遠打算。他將繼續維持現狀,直至過去之事平息為止。

    她知道,使他晝夜不安的是某種陰影。這陰影他無法看見,只能感覺。

    兩年前他們在她里約熱內盧的辦公室裡相識。

    當時他自稱是加拿大商人,現住在巴酉,由於業務的需要,想聘請一位好的律師做貨物進口和徵稅方面的顧問。他穿著漂亮的亞麻酉服和挺括的白色襯衫。

    他身體精瘦,皮膚黝黑,說話和氣。儘管他的葡萄牙語不像她的英語那樣好,但聽起來很流利。他想說葡萄牙語,而她卻要他說英語。一頓談生意的午餐持續了三個小時,兩人輪番用英語和葡萄牙語說個不停。

    雙方都意識到,彼此的言語中還有別的意思。接下來他們吃了一頓馬拉松式的晚餐。之後,他們赤著腳,一道在伊帕恩瑪海灘上散步。

    她的丈夫年齡較大,已在智利的一次空難中身亡,沒有留下子女。而帕特裡克——起初他說自己叫達尼洛——也宣稱自已已經離婚,迄今他的前妻還住在他們的老家多倫多。

    頭兩個月,伊娃和達尼洛一星期見幾次面。這期間,愛情之花怒放。終於,他毫無保留地吐露了自己的秘密。

    那是在她的寓所吃過一頓較遲的晚飯後。在一瓶上等法國酒的作用下,達尼洛開始正視過去,袒露靈魂。他一口氣說到凌晨,從自負的商人說到惶恐的逃犯。惶恐不安,但極其它有。

    說完後他如負重釋地舒了一口氣,差點哭了。他不得不控制自己。因為畢竟這是在巴西,在這裡男人一般是不哭的,尤其在漂亮的女人面前。

    她喜歡他的坦誠。她抱著他,親吻他,淚流滿面。

    而且她發誓,要千方百計保護他。他已經把自己最隱秘、最致命的隱私告訴了她,她要永遠替他保守秘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他把那筆巨款存放的地方告訴了她,並教會她如何迅速地將其轉移到世界各地。他們共同研究了海外避稅場所,找到了可靠的投資環境。

    他們相遇時,他已經來巴西兩年了。起初他住在聖保羅,後來又在雷西胖、米納斯吉拉斯等六七個地方呆過。在亞馬孫河岸,他干了兩個月的苦力,睡的是水面上的駁船,密密麻麻的蚊子遮蔽了月亮。在馬托格羅索州和馬托格羅索多蘇州的馬默斯保護區(面積相當於整個大不列顛),阿根廷的富翁偷獵了一些野獸。達尼洛就替他們清洗這些野獸的屍體。他到過的許多地方,她不但沒有去過,甚至沒有聽說過。經過仔細考慮,他選擇蓬塔波朗作為自己的家。

    雖然那地方不大,而且十分遙遠,卻是最好的隱匿地。此外,它還有與巴拉圭接壤的地理優勢,一旦危險來臨易於脫逃一「對於他的選擇,她沒有表示反對。但在內心中,她更願意他留在里約熱內盧,留在她身邊。不過她對逃亡生活並不內行,也就勉強順從了他的看法。他一次又一次地允諾,總有一天他們會團聚的。偶爾他們在庫裡蒂巴的那套寓所相會,但時間從來都只是幾天。她渴望有更多的蜜月般的時光,可他不願意作這樣的安排.隨著時間的流逝,達尼洛——她從不叫他帕特裡克——越來越相信自己的蹤跡將被發覺。而她不相信會有這種事發生,尤其不贊成他採取那些極其謹慎的預防措施。他的憂慮加深,睡眠時間更少,而且他不厭其煩地向她談起這個那個行動方案。他不再談論那筆巨款。他被自己的預感弄得心神不安。

    在艾克斯,伊娃要呆上幾天,觀看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的海外轉播,閱讀美國報紙上的有關材料。他們很快就要將帕特裡克轉移,帶他回國,把他投進監獄,向他提出各種可怕的指控。他知道自己要被關押。但他要她放心,他將安然無恙。只要她答應等他,一切情況他都能對付。

    也許她還要返回蘇黎世,處理一些事情。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安排。回家是完全不可能的。為此她心情非常深重。她已經給父親打了三次電話,每次都在機場打投幣電話,每次都說自己很好。不過現在她不能回家,她解釋說。

    她將通過桑迪和帕特裡克聯繫。事實上,數星期後,她還會見到他。

    帕特裡克頭一次呼叫護士要藥片。那是接近凌晨3點的時候,他從劇痛中醒來。彷彿兩條腿又通上了電流,而且抓他的人在凶殘地逼問他。「帕特裡克,錢在哪裡?」空中一遍又一遍地響起惡魔似的聲音。

    「錢在哪裡?」

    一個睡眼惺忪的夜班護理員拿著裝有藥片的托盤走了進來。他忘了帶涼水。於是帕特裡克耍了一隻玻璃杯,將吃剩的聽裝汽水倒進去,然後吞下藥丸,用汽水送進胃裡。

    10分鐘過去了,藥丸沒有產生任何效果。他的身上佈滿了汗珠。被單濕透了。由於汗水裡的鹽的作用,傷口發出灼痛。又一個10分鐘過去了。他打開了電視機。

    儘管頭腦裡還留有那些極其凶殘的獵人的黑影,但他已經完全意識到此時身在何處。光線使他覺得比較安全。黑暗和噩夢使惡魔復還。30分鐘過去了。他呼叫護士值班室,但無人回應。

    他漸漸地入睡.

    6時,帕特裡克醒後,醫生走了進來。他一改往日的笑態,例行公事地檢查了傷口,然後說:「你可以準備走了。反正你要去的地方有更好的醫生在等你。」他匆匆在表格裡寫了幾個字,二話沒說就離開了。

    半小時後,特工布倫特-邁爾斯慢吞吞地進了房間。他不自然地笑了笑,並且把證章亮了一亮,彷彿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早上好。」他說。帕特裡克沒有正眼看他,但嘴裡說:「你懂不懂要先敲門後進房間?」

    「呃,很抱歉。要知道,帕特裡克,我剛同你的醫生談過。好消息,夥計。你就要回國了。明天你將離開此地。我已經接到了帶你回去的命令。明天一早我們動身。政府專門派了一架軍用飛機送你回比洛克西。對你夠意思吧?我也同你一道乘飛機回去。」

    「你說完了沒有?」

    「好吧,明天一早見。」

    「恕不遠送。」

    布倫特-邁爾斯猛地轉身離開了房間。接著,盧斯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他端來了咖啡、水果汁和芒果片,並順手將一個小包塞在帕特裡克的床墊下。他問帕特裡克有沒有什麼吩咐。沒有,帕特裡克回答。

    他低聲說了幾句表示感謝盧斯的話。

    一小時後,桑迪進來了。他以為能充分利用這一天的時間發掘帕特裡克四年來的情況,找出許許多多問題的答案。電視機被關上了,窗簾被拉開,房間裡十分明亮。

    「我要你馬上回去,」帕特裡克說,「帶上這些照片。」他遞上那個小包。桑迪在僅有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他一面翻看朋友的裸身照,一面思索著。

    「這些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他問。

    「昨天。」桑迪隨即在黃色拍紙簿上做記錄。

    「拍照者是誰?」

    「護理員盧斯。」

    「迫害你的人是誰?」

    「桑迪,誰拘禁了我?」

    「聯邦調查局。」

    「那麼就是聯邦調查局把我迫害成這樣的。我已經遭到盯梢、逮捕、拷問,還要被強押回國。桑迪。這些都是政府干的,都是聯邦調查局、司法部、地方檢察院以及所有參加訴訟大合唱的人幹的。想想看,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他們應該受到控告。」桑迪。

    「完全應該受到控告。我們的行動要快。我已想好了一個計劃。明天上午我將乘軍用飛機回比洛克西。你可以為我舉行一個記者招待會,我們要利用這事大做文章。」

    「利用?」

    「一點不錯。為了讓消息明天見報,今天下午晚些時候我們就提出訴訟。向新聞界披露這事,拿兩張照片給他們看。有兩張照片,我已在背面做了標記。」

    桑迪急忙翻看照片背面,把那兩張照片找了出來。一張清楚地顯示了帕特裡克的面容和胸部的傷口,另一張展現了他左腿部的三度燒傷。「你要我把它們交給新聞界?」

    「只需交給《沿海日報》。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份報紙。哈里森縣80%的居民都是它的讀者。我們的陪審團肯定要從該縣居民中產生。」

    桑迪不覺笑出了聲。「看來你昨晚沒睡好覺,是嗎?」

    「這四年我都沒睡好覺。」

    「我看過計劃非常不錯。」

    「還不夠好。不過這是我們一次非常難得的反擊機會。我們以此為炮彈猛攻那些圍著我亂轉的髭狗,減少一點民眾對他們的同情。想想看,桑迪,對於一個嫌疑犯,一個美國公民,聯邦調查局居然進行嚴刑逼供。」

    「不錯,非常不錯。我們只控告聯邦調查局?」

    「是的,不宜把事情複雜化。原告:我;被告:聯邦調查局,也即政府;起訴緣由:被告在巴西某森林地區對原告施行持續的殘忍的嚴刑逼供,從而造成原告肉體上和精神上的永久性傷害。」

    「這聽上去棒極了。」

    「等新聞界發消息後,那就更棒了。」

    「你打算要多少賠償?」

    「我不在乎能夠得到多少賠償。可以要求賠償1000萬美元,再加懲罰性賠償一個億。」

    桑迪匆匆在拍紙簿上做記錄,並且翻過一頁。然後,他停下筆,察看帕特裡克的臉色。「其實,那些事不是聯邦調查局干的,對嗎?」

    「對。」帕特裡克回答,「我是由一些不知名的惡棍轉交給聯邦調查局的。那些惡棍已經找了我很長時間了,現在他們還躲在什麼地方鬼鬼祟祟地活動呢。」

    「聯邦調查局瞭解這些的情況嗎?」

    「瞭解。」

    房內突然沉寂下來。儘管桑迪在一旁等待,帕特裡克還是不開口。只聽外面過道裡響起了護士的談話聲。

    帕特裡克挪動了一下身子。他已經仰面躺了三天,現在準備換個姿勢。「桑迪,你得馬上趕回去。以後我們還有很多談話的機會。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還是留待以後再說吧。」

    「行,老朋友。」

    「訴訟的聲勢越大越好。以後我們可以隨時加以補充,控告那些真正的被告。」

    「沒問題。我不是第一次起訴錯誤的被告。」

    「這是策略。心狠一點總沒有害處。」

    桑迪把拍紙簿和兩張照片放進公文包。

    「當心,」帕特裡克說,「你一宣佈做我的律師,馬上就會引起各種不好對付的人的注意。」

    「你是指新聞記者?」

    「是的,不過確切地說我不是指新聞記者。桑迪,我藏了不少錢,有人會不顧一切地去找。」

    「那筆巨款還剩多少?」

    「一分不少,到時候還會多出一些來。」

    「說不定要靠它救你的命,老朋友。」

    「我已經有計劃了。」

    「你肯定有辦法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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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隨著帕特裡克將於第二天中午前後抵達比洛克西的傳聞得到證實,整個新聞媒體出現了少有的激動.而後,在這個龐大複雜的媒體系統中又傳播著另一則消息:今天下午法院秘書處下班之前,將會收到另一項法律訴訟。

    一桑迪去法院秘書處呈送訴訟狀時,請記者們在門廳等候。隨後,他向十多位聞到了血腥氣的記者分發了複印件。這些記者多數來自報社。也有幾個來自電台和電視台。

    起初,人們猜想這不過是另一個急於揚名的律師提出的又一項訴訟。在桑迪宣佈他代表帕特裡克後,情況起了戲劇性的變化。記者越來越多,人群越來越擁擠,其中有好奇的職員和當地律師,甚至有一個看門人也來湊熱鬧。桑迪鎮靜自如地對他們說,他的委託人控告聯邦調查局對其肉體進行了凌辱和傷害。

    桑迪從容不迫地解釋了指控內容,然後直接面對攝像機,深思熟慮地、全面地回答了記者連珠炮般的提問。然而好戲還在最後。只見他把手伸進公文包,摸出兩張照片——此時已放大至12X16英吋。

    「這就是他們對帕特裡克的所作所為。」他強調說。

    攝像機和照相機搶上前拍近鏡頭。人群變得近乎大亂。

    「他們用藥麻醉帕特裡克,在他的身上連接導線。由於他沒有也不可能回答他們的提問,他們就對他施用電刑,直至將他的肌肉燒傷。女士們,先生們,用電刑傷害一個美國公民的。就是你們的政府,就是那些自稱為聯邦調查局特工的惡棍。」

    即便最老練的記者也感到震驚。這場表演太出色了。

    當晚6時,比洛克西電台廣播了這則消息,並加了一段聳人聽聞的導語。整個新聞節目差不多一半是報道桑迪和那兩張照片,另一半是報道明日帕特裡克的回歸。

    傍晚,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開始以半小時的間隔播放這則新聞。桑迪成了當紅的律師。該指控的內容極富刺激性,是電視台絕對不能放過的。

    漢密爾頓-傑恩斯是在亞歷山德裡亞郊外某高級俱樂部的休息室裡看到那則電視新聞的。當時他正和一夥人悠閒地喝酒。他剛打完18個洞的高爾夫球。在這段時間裡,他努力使自己不去考慮聯邦調查局和數不清的頭痛問題。

    誰知一個新的頭痛問題已經出現了。帕特裡克-拉尼根控告聯邦調查局?他急忙抽身到了空無一人的酒吧角落,使用隨身攜帶的移動電話。

    位於賓夕法尼亞大街的胡佛大廈後側有一條長廊,兩邊是一間間沒有窗戶的密室。就在這裡,技術人員監視著世界各地播放的電視新聞。在另外一套密室中,他們收聽和記錄新聞廣播。還有一套密室是專供他們審閱報紙雜誌的。以上所有各項工作在聯邦調查局內部被稱為「積累資料」。

    傑恩斯打電話給正在積累資料的工作人員,很快瞭解了全部事實。他走出俱樂部,開車返回自己的辦公室。該辦公室在胡佛大廈三樓.在那裡,他給司法部長去了電話。顯然,司法部長正想與他聯繫。其後是一番十分嚴厲的訓斥。傑恩斯手執電話機聽筒,幾乎不能進行任何辯解。不過他設法讓司法部長放心,聯邦調查局和帕特裡克-拉尼根受到的所謂傷害並無聯繫。

    「所謂傷害?」司法部長問,「我已經看到了傷口。

    媽的,這事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先生,那不是我們幹的。」傑恩斯鎮靜地說。他的話音顯示,這次他說的確實是實話.「那麼,究竟是誰幹的?」司法部長厲聲說,「你知道是誰幹的?」

    「是的,先生。」

    「好.我要你寫一份詳細報告,明天上午9時把它送到我的辦公室。」

    「一定照辦。」

    只聽啪的一聲,對方把電話掛斷了.傑恩斯罵了一聲,用力踢了一下辦公桌。然後他又打了個電話。

    這次電話的結果是,傑克-斯特凡諾夫婦的家門口冒出了兩個聯邦調查局特工。

    傑克原已在晚上反覆看了那些報道,因而對聯邦調查局作出反應並不感到意外。事實上,那些報道剛一播放,他就坐在露台上、甩移動電話同他的律師通了話。真是滑稽,聯邦調查局正替他手下的人承擔罪名。這是帕特裡克-拉尼根和他的律師的一次絕頂聰明的行動。

    「晚上好。」傑克打開門,有禮貌地說,「要是我沒猜錯;你們是賣炸面圈的。」

    「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的。」一個特工邊說邊把手伸進口袋。

    「免了吧,小伙子。現在我認出你們了。上次我看見你們的車子停在街角.當時你們正看通俗小報,一看見我。便急忙朝方向盤底下鑽。你們在大學讀書時,想到過你們將來會從事這麼有趣的工作嗎?」

    「傑恩斯先生想見你。」另一個特工說。

    「什麼事?」

    「不知道。他吩咐我們來接你。他要我們用車送你去他的辦公室。」

    「漢密爾頓這麼晚還在工作?」

    「是的,你跟我們走吧。」

    「這是不是又要逮捕我?」

    「不是的。」

    「那我憑什麼要跟你們走?要知道,我請了很多律師。你們隨意抓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兩人面面相覷。

    就這件事而言,斯特凡諾並不怕見傑恩斯或其他人士。無論傑恩斯耍什麼花招,他肯定能對付。

    不過他提醒自己,他隨時可能會受到刑事指控。

    也許採取點合作態度還是有好處的。

    「給我五分鐘時間。」他說完進了屋。

    傑恩斯站在辦公桌後,手裡拿著一份厚厚的報告。快速地翻動。這時斯特凡諾進來了。「坐吧。」傑恩斯突然說了聲,朝辦公桌對面的椅子揮了揮手。此時差不多到了半夜。

    「漢密爾頓,晚上好。」斯特凡諾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

    傑恩斯放下手裡的報告。「你們究竟是怎樣對待那傢伙的?」

    「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哪個巴西小伙子動作粗了些。他不會有生命危險。」

    「誰幹的?」

    「漢密爾頓,要不要叫我的律師來?這是不是審訊?」

    「我也不能肯定這是什麼,行了吧?局長正好在國內,正打電話同總檢察長商量。總檢察長說的話可不怎麼好聽。於是他們每隔20分鐘就來一次電話,弄得我很狼狽。這是大事,傑克,對不對?指控的內容很可怕。眼下全國都在看那些該死的照片,都在納悶為什麼我們要用酷刑來折磨一個美國公民。」

    「非常抱歉。」

    「那就請你告訴我,這是誰幹的?」

    「他們是一些當地人。我們得到消息,說他在巴西,就在巴西雇了一些人。我甚至不知道這些人叫什麼名字」「你們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你真想知道?」

    「是的。」傑恩斯鬆開領帶,坐在辦公桌邊緣、逼視斯特凡諾。斯特凡諾抬起頭,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可以討價還價,藉機擺脫聯邦調查局可能給他製造的麻煩。他還有相當出色的律師。

    「我們還是來做筆交易吧。」傑恩斯說,「這是局長本人的意思。」

    「快說吧。」

    「我們準備明天逮捕本尼-阿歷西亞。我們要利用這事大做文章,把消息捅給新聞界,說這個丟了9000萬美元的傢伙雇了你去尋找拉尼根,還說你逮住他後,用酷刑逼他招供,但仍然一無所獲。」

    斯特凡諾聽得很認真,但臉上毫無表情。

    「然後我們逮捕兩位總經理——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的阿特森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吉爾。他們是你背後那個小聯盟的另外兩名成員,這點我們很清楚。我們要派一大幫人闖進他們的辦公室。當然,少不了會有攝像機和照相機緊跟在後。我們要給他們戴上手銬,拉到街上,投進囚車。你知道,把這透露給傳播媒介,途徑實在太多了。我們還要大造輿論,說這兩個傢伙與阿歷西亞一道拿錢雇你到巴西抓帕特裡克。想想看,斯特凡諾,你所有的客戶都將被捕,都將進監獄。」

    斯特凡諾感到納悶,聯邦調查局是怎麼知道這些出錢搜捕帕特裡克的幕後人物的。但後來他想,這也並不太難。只要把丟錢數字大的人找出來就行了。

    「這樣一來,你的生意就做不成了。」傑恩斯裝出同情的樣子。

    「你要我幹什麼?」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你們怎樣找到他的,他把供了什麼,等等,一切都告訴我們。我們有很多問題要你回答。然後我們不對你提出起訴,不逮捕你的客戶。」

    「這只能說是威脅.」

    「完全正確。我們寫過這方面的書。你的問題是,我們可以羞辱你的客戶,使你無法營業。」

    「還有嗎?」

    「有。要是我們有點運氣,你也得去蹲監獄。」

    看來做這個交易的理由很多,尤其是能安撫斯特凡諾太太那顆煩躁的心。近來她覺得很丟人,因為人人都知道她家24小時有聯邦調查局特工監視。她的電話也被竊聽。這點她很清楚,因為她丈夫每次打電話都躲在後院玫瑰叢附近。她感到精神快要崩潰了。他們是體面的人,她不停地對丈夫嘮叨。

    靠著裝出知道一些他其實並不知道的東酉,斯特凡諾已經準確地把聯邦調查局定在他所需要的位置上。他可以使自己免受指控。他可以保護客戶不受侵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利用聯邦調查局的眾多特工來追尋那筆巨款的下落。

    「我得和我的律師商量一下。」

    「最遲明天下午5點鐘前你要給我答覆。」

    在美國有線新聞電視網深夜播放的新聞節目中,帕特裡克看見了自己傷口的可怕模樣。只見他的朋友桑迪朝周圍揮動著那兩張放大了的照片,如同一個衛冕拳王在向世界展示剛贏得的金腰帶。這些鏡頭出現時,當天一小時的新聞提要差不多播放了一半。聯邦調查局目前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一位記者站在華盛頓胡佛大廈前面說。

    這則新聞播放時,盧斯剛好在房內。他不覺一愣,一面凝神傾聽,一面將目光移向帕特裡克。此時他正滿臉笑容地坐在床上。盧斯很快把幾件事聯繫了起來。「我拍的照片?」他用帶有濃重口音的英語問。

    「是的。」帕特裡克說著,忍不住要發笑。

    「我拍的照片。」他自豪地重複了一句。

    帕特裡克的經歷已被大多數西方報刊編成消遣讀物。他們繪聲繪色地述說他如何裝死。如何窺看葬禮,又如何從法律事務所竊取9000萬美元逃竄,並在巴西隱匿了四年後被抓獲。在艾克斯,伊娃坐在自己常去的路邊咖啡館的遮陽傘下,一面啜著咖啡,一面閱讀最新出版的一份美國報紙。該報登有這樣的一篇文章。天下著細雨,持續的霧氣濕透了她旁邊的餐桌和椅子。

    儘管這篇文章登在頭版不顯眼的位置,並且沒有照片,但詳細介紹了他的三度燒傷情況。伊娃的心都碎了。她連忙戴上太陽鏡,遮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帕特裡克即將回國。他將帶著遍體鱗傷,如同動物一樣被捆綁著,踏上他預料終究逃脫不了的行程。

    她也要去美國。她將呆在隱蔽的地方,悄悄地為他分憂,為兩人的安全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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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為這次回國,帕特裡克選擇了一套外科醫生用的淺綠色工作服。該工作眼非常寬鬆,不至於使傷口的疼痛加劇。儘管飛機是直達,但在路上也要熬過兩個多小時,他需要盡可能地穿得舒適些。醫生給他一小瓶止痛藥,以備急用;此外還給了他一個裝有醫療檔案的卷宗。帕特裡克向醫生表示感謝。他同盧斯握手告別,還向一個護士道別。

    特工邁爾斯和四個全副武裝的憲兵在門外等候。「帕特裡克,我們做個交易。」邁爾斯說,「我不給你戴手銬腳鐐,你也盡量守規矩。不過,飛機一著陸,我就沒有選擇餘地了.」「謝謝。」帕特裡克說著,開始小心翼翼地朝過道走去。他的兩條腿自上至下發痛,雙膝也因久未使用而顯得無力。他一面昂首挺胸向前移步,一面客氣地朝護士點頭。幾個人乘電梯到了底層停車場,那兒停著一輛藍色囚車,還有另外兩個憲兵。他們有槍而立,冷冰冰地注視著兩輛停在附近的汽車。在他們的攙扶下,帕特裡克上了囚車,坐在凳子上。一個憲兵遞給他一副飛行員用的廉價太陽鏡。「飛機上需要它,」他說,「空中光線特別強。」

    囚車沒有離開基地。它以不到30英里的時速沿著發燙的瀝青路緩緩行駛,穿過一個個守衛不嚴的檢查站。車內寂然無聲。透過厚實的帷簾和有色的車窗,帕特裡克看見一排排營房、辦公樓和飛機庫。四天前,他就是在這裡下飛機的,他想。由於剛來時麻醉藥還在起作用,他記得不是很清楚。儀表盤下面的空調器瑟瑟作響,車內顯得很涼爽。他緊緊抓著那個裝有醫療檔案的卷宗,這是他目前僅有的物件。

    他想起蓬塔波朗,想起那裡的家。現在他們是否會惦記他?他的房子現在情況怎樣?女傭是否還會去打掃?大概她已經不去了。還有那輛汽車,他非常喜歡的紅色甲殼蟲牌汽車,不知現在情況怎樣。他在鎮上只認識幾個人,這幾個人會不會議論他?大概他們什麼也不會說。

    不過現在這一切已經不重要。無論蓬塔波朗鎮的人怎樣對他說三道四,比洛克西的鄉親還是會惦念他的。浪子回家了。全世界最有名的比洛克西人回家了。他們會拿什麼來迎接他?大概拿腳鐐和傳稟吧。何不在海濱90號公路列隊歡迎這位比洛克西的成功者?是他使他們出名,使他們的城市出名。在他們當中,有多少人擁有竊取9000萬美元的智慧?

    對於自己這些荒唐的想法,帕特裡克覺得好笑。

    他們會將他關在哪所監獄?過去他當律師時,曾多次去過當地的各個監獄——比洛克西市和哈里森縣的各個監獄。他甚至還去過聯邦政府設在比洛克西基斯勒空軍基地的單人牢房。看來他不會有住這種牢房的運氣,他是獨自住一間牢房,還是與一般的竊賊、瘋子共住一間牢房?驀地,他想到一件事。他打開那個裝有醫療檔案的卷宗,迅速測覽了醫生簽署的出院意見。只見這一欄醒目地印著一行黑體字:「該病人至少應該繼續住院治療一星用。」

    感謝上帝!先前他為什麼沒有想到看一下出院意見?麻醉藥的作用。由於過去一星期裡他被注射了超常劑量麻醉藥,他思維繫統出現了紊亂。記憶的錯漏和判斷的失誤皆緣於麻醉藥之故。

    他極需將這份出院意見複印給桑迪,以便下飛機後,能有一張舒適的單人床歇息。最好能有一間單人病房,一切讓護士料理。這才是他所需要的監禁。

    至於門外站上一些警察,那不礙事。只要能將他安頓在一張可調節的床鋪上,接受遠距離監控,並與一般的罪犯分隔開,就達到目的了。

    「我需要打個電話。」他直接朝司機的方向說,但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在一個大型飛機庫前,囚車停了下來。這兒停著一架噴氣式運輸機。帕特裡克和邁爾斯去了機庫內的小辦公室,爭論憲法是否賦予一個被指控者這樣的權利,即他不但可以給他律師打電話,而且還能給他傳真文件。而憲兵在機庫外陽光下等候。

    帕特裡克威脅說要對邁爾斯提出最嚴厲的法律訴訟。邁爾斯讓步了。那份醫療檔案被傳真給新奧爾良桑迪-麥克德莫特辦公室。

    接下來帕特裡克在廁所裡呆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會同押送者,慢慢登上這架空軍運輸機。

    11時40分,該運輸機降落在基斯勒空軍基地。

    使帕特裡克既感到吃驚又有點失望的是,並沒有出現那種慶典似的場面。沒有蜂擁而至的記者和攝像機,也沒有眾多老朋友衝上前向他提供他所需要的支持。

    該機場已經接到上級命令,實行臨時性封閉。記者一律不得人內。僅在1.5英里之外的正門附近,一大群記者擠成一堆,並攝下飛機越空而降的鏡頭。他們也感到非常失望。

    說實話,帕特裡克很想讓記者看見他是如何穿著自己精心挑選的外科醫生用的工作服,蹣跚地走下飛機,並拖曳著手銬腳鐐向前移步。這個亮相極其重要,因為那些將來的陪審員們會通過電視看到這一情景。

    如他所料,《沿海日報》在頭版頭條登載了帕特裡克對聯邦調查局的訴訟,並配有大幅彩色照片。只要是還有一點同情心的人,都會對帕特裡克的遭遇表示同情,至少在目前是這樣。他的對立面——政府、檢察官和調查人員——因這一擊而銳氣大減。按理說,這是執法部門值得慶賀的一個日子;一個大盜,而且是律師出身的大盜,已經緝拿歸案。然而,聯邦調查局比洛克西分局卻大門緊閉,電話機被拔去插頭,唯有卡特在悄悄地活動。他的職責是,帕特裡克一下飛機,立即與他會面。

    同卡特一起等待的還有哈里森縣治安官斯威尼、空軍基地的兩位軍官和桑迪。

    「你好,帕特裡克。歡迎你回來。」治安官說。

    帕特裡克伸出戴著手銬的手,想同他握手。「你好,雷蒙德。」帕特裡克笑著回答。兩人是老相識。由於辦案的緣故,當地律師和當地警察、司法部門的人都很熟。早在九年前,帕特裡克剛來比洛克西時,雷蒙德-斯威尼就是哈里森縣的治安官。

    卡特上前作了自我介紹。帕特裡克一聽到「聯邦調查局」幾個字,便轉過臉,朝桑迪點了點頭。附近停著一輛四車,這輛四車看上去同波多黎各那輛送他上飛機的囚車一模一樣。他們依次上了車,帕特裡克和自己的律師坐在最後。

    「我們去哪裡?」帕特裡克小聲問。

    「去基地醫院,」桑迪小聲回答,「作進一步治療。」

    「你幹得不錯。」

    囚車緩緩向前行駛。只見在某個檢查站上,衛兵正入迷地看著報紙體育版,他只對國車瞥了一眼。緊接著前方出現一條僻靜的街道,兩邊立著一幢幢軍官宿舍。

    大凡逃亡生活均離不開夢。有些夢是在間睡眠時發生的,可以說是真正的夢。有些夢卻發生在大腦尚未停止工作、但已經處於漂浮狀態的時候。無論哪種夢,內容多半很恐怖,而且代表恐怖勢力的那重陰影越來越濃,越來越活躍。也有一些夢表達了對結束過去、創造未來的嚮往。不過,帕特裡克知道,這樣的夢很少。逃亡生活是與過去緊密相連的一種生活。沒有人例外。

    還有一些夢交織著對返回故土的種種遐想。哪些人會來歡迎他?墨西哥灣的空氣是否還是那樣清新?有多少朋友會主動來看他?有多少人會避開?他能想起一些需要見面的人,但不知這些人會不會來見他。現在他是一個人人躲避的麻風病患者,還是一個受歡迎的名人?也許兩者都不是。

    隨著追尋的終結,會有某種細微的輕鬆感產生。

    儘管前面有可怕的事情等待著他,但此時他可以對很多東西不加以考慮了。事實是,帕特裡克過去不可能完全鬆弛,也不可能真正享受新的生活。即便是那筆巨款,也無法平息他的恐懼。這一天是終究要到來的,他一直有這種預感。因為他偷的錢太多。倘若很少,那些受害者就不會如此緊追不放了。

    囚車繼續向前,他的視線移到了窗外。這裡的汽車路是鋪石的,而在巴西,尤其在蓬塔波朗,鋪石公路非常少見。這裡的小孩玩耍時穿著運動鞋,而在巴西,小孩都赤著腳,因而他們的腳掌同橡膠一般堅韌。突然,他覺得很想念魯阿蒂拉頓茨街。在那條幽靜的街道上,常有一些小孩踢著足球。

    「你沒事吧?」桑迪問。

    帕特裡克點點頭。此時他依然戴著那副飛行員用的太陽鏡。

    桑迪把手伸進公文包,取出一份《沿海日報》。映入眼簾的是極為醒目的標題——拉尼根控告聯邦調查局犯有傷害罪——還有佔了半個版面的兩張照片。

    帕特裡克欣賞了一會兒。「以後再看吧。」

    卡特坐在帕特裡克前面。自然,此時他在傾聽這個俘虜低聲說話。兩人進行交談是完全不可能的。對於帕特裡克,這是求之不得的事。囚車駛入基地醫院的停車場,在急診部人口處停了下來。他們領著帕特裡克穿過一道員工使用的門、到了過道。幾個護士已在那裡等候。她們迅速給新來的病人做了檢查。兩名化驗員在他們面前停住腳步。其中一人還說:「歡迎你回來,帕特裡克。」真是個聰明的傢伙。

    沒有通常的繁瑣手續。沒有填寫各種入院表格。

    沒有詢問醫療保險或如何繳納費用。他被直接領到三樓,安置大廳末端的一間病房內。卡特和治安官繼續說了幾句客套話,解釋了一些規定。不得經常使用電話,門外有士兵守衛,三頓飯在房內吃。對於一個俘虜,還能說些什麼?他們走了,只留下桑迪。

    帕特裡克坐在床沿,懸著兩隻腳。「我很想同母親見面。」他說。

    「你母親已經動身了,1點鐘到這裡。」

    「謝謝」

    「想不想見你的妻子和女兒?」

    「我想見阿什利-尼科爾,但不是現在。她肯定不記得我了。現在,她准把我看成是猛獸。至於特魯她,顯然還是不見為好。」

    突然響起敲門聲,治安官斯威尼回來了。此時,他的手裡拿著厚厚一沓文件。「對不起,帕特裡克。公務在身,不得不打擾。這件事,我想最好和你通通氣。」

    「說吧,治安官。」帕特裡克迅速作好應答的準備。

    「我需要把這些文件交給你。這一份文件,是哈里森縣大陪審團的起訴書,指控你犯有一級謀殺罪。」

    帕特裡克接過這份起訴書,沒有看一眼,就把它遞給了桑迪。

    「這些是莫比爾轉過來的關於特魯迪-拉尼根離婚案的訴訟書和傳票。」

    「真想不到。」帕特裡克說著把那兩樣東西接了過來,「理由是什麼?」

    「我還沒看。這些是本尼-阿歷西亞先生的訴訟書和法院傳票。」

    「本尼-阿歷酉亞先生是誰?」帕特裡克的平談話音中帶有幽默。治安官沒有發笑。

    「這些是你過去的法律事務所提出的訴訟書和法院傳票。」

    「他們要求賠償多少錢?」帕特裡克一邊問,一邊把那兩樣東西接了過來。

    「我還沒看。這些是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提出的訴訟書和法院傳票。」

    「哦,對了,我想起了那些傢伙。」他把那兩樣東西交給了桑迪。此時治安官手裡的厚厚一沓文件已經全部轉移到桑迪手中。

    「對不起,帕特裡克。」斯威尼說。

    「就這些?」

    「現在就這些。我還要去法院秘書處,看是不是還有人提交了訴訟狀。」

    「盡快送過來,桑迪的工作速度很快。」

    兩人握手。這一次沒有了手銬的障礙。隨後,治安官離開了房間。

    「我對雷蒙德一直有好感。」帕特裡克說著,兩手放靠臀部,慢慢地彎曲膝蓋。這個動作做了一半停住了。然後他恢復了原狀。「看樣子一時好不了,桑迪。

    我已經傷了骨頭。」

    「很好,這對我們的訴訟有幫助。」桑迪翻看那些文件,「好像特魯迪真的對你動怒了。她要你遠離她的生活。」

    「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她的訴訟理由是什麼?」

    「拋妻棄女。精神折磨。」

    「可憐的東百。」

    「你打算提出反駁嗎?」

    「這要看她想得到什麼。」

    桑迪翻到下一頁。「嗯,這兒寫著呢。她要離婚;獨自監護孩子,終止你一切的父親的權利,其中包括探視權;你失蹤期間雙方共有的一切動產和不動產全歸她——這裡她使用了「失蹤」這個詞——對了,還有,這兒寫著,你失蹤後所獲得的資產應合理地給予她一定的比例。」

    「沒想到,沒想到。」

    「這些就是她現在想得到的一切。」

    「我同意和她離婚,桑迪,但不能這樣便宜了她。」

    「你有什麼主意?」

    「我們以後再談吧。現在我累了。」

    「我們終歸要談的,帕特裡克。你是不是想過,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討論。」

    「以後再談吧。現在我需要休息。媽媽馬上就到了。」

    「好。要知道,等我從這裡開車穿過新奧爾良,再停車,步行到辦公室,兩個小時就過去了。所以你要給我一個確切的會面時間。」

    「對不起,桑迪。我真是太累了。明天上午怎麼樣?到那時我的精神恢復了,工作一整天也沒問題。」

    桑迪放心了。他把文件放入公文包。「行,老朋友。明天上午10時我準時到這裡。」

    「謝謝你,桑迪。」

    桑迫走後,帕特裡克舒適地休息了大約so分鐘,然後房內突然擠滿了各種各樣的醫務保健人員。

    這些人員均為女性。「你好。我叫羅斯,是這裡的護士長。我們需要檢查你的身體。請允許我們脫下你的襯衣。」活音未了,羅斯已經動手扯他的襯衣了。另外兩個護士,長得和羅斯一樣壯實,分別站在帕特裡克兩側,開始替他脫衣。她們似乎很樂意幹這種事情。還有一個護士,手裡拿著溫度計和其他可怕的器械,站在一旁待命。某個化驗人員站在床鋪末端呆呆地觀看。房門附近,一個身穿桔黃色外套的護理員在來回踱步。

    她們是一起進來的。整整15分鐘時間,她們對他的身體進行了各種檢查。而帕特裡克閉上眼,聽任她們的擺佈。她們如同來時那樣,很快離開了房間。

    帕特裡克和母親的會面充滿了眼淚。他只向母親說了一句道歉的話,請求她原諒他的一切過錯。她慈愛地接受了道歉,寬恕了他,這只有母親才能做到。過去的四年裡,她不知道有過多少怨恨,不知有過多少辛酸。而現在,這一切全被看見他的喜悅所代替了。

    喬伊斯-拉尼根現年68歲,身子骨還硬朗,只是患有輕度高血壓症。早在20年前,當她還是一個比較年輕的女人時,她的丈夫,也就是帕特裡克的父親,便遺棄了她。不久,他突然死於心臟玻她和帕特裡克都未去得克薩斯參加他的葬禮。當時他的新任妻子已經懷孕。他們生的孩子,也即帕特裡克的同父異母兄弟,長至17歲時殺死了兩個便衣緝毒官員,此時正在得克薩斯州亨特斯維爾的死囚監獄等候處決。這一家庭醜事並不為新奧爾良和比洛克西的人所知。帕特裡克從未將它洩露給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妻子特魯迪。他也沒告訴伊娃。沒有這種必要,不是嗎?

    命運多麼殘忍。帕特裡克父親的兩個兒子都被指控犯有死罪。一個已經判決,另一個正等待著判決。

    帕特裡克父親的離家出走以及相繼而來的死亡都發生在帕特裡克上大學期間。他的母親艱難地適應了這一系列變故。一個離了婚的中年婦女,既無專業技術又無從業經歷,其就業的機會可想而知.而離婚時的財產分配僅把房子留給了她,沒有給她提供足夠的生活費用。她不時在當地一所小學當代課教師,但更多的時候是呆在家裡,干於花園裡的雜活,與鄰居老太太一邊飲茶,一邊看肥皂劇。

    帕特裡克發覺他母親總是不開心,尤其在父親離家之後。這件事並沒有引起他特別的煩惱,因為那人既非細心的父親,又非體貼的丈夫。帕特裡克鼓勵他母親走出家庭,尋找工作,尋找事業,過有意義的生活。從此她變得像換了一個人。

    不過她命中注定要遭受更多的苦難。這些年來,隨著帕特裡克在律師事務的工作越來越忙,她和兒子相聚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接著,兒子又去了比洛克酉,並娶了一個她無法容忍的女人。而後,事情一件接一件。

    帕特裡克間起舅舅、舅媽、表兄、表妹的情況。早在失蹤之前,他就同這些親戚沒有了聯繫,而且在過去的四年裡,他也幾乎沒有想起過他們。他之所以詢問,是因為母親希望他這樣做。他們當中大多數都過得挺不錯一……

    不,他不想和任何親戚見面。

    可他們很想來看他。

    奇怪。以前他們從未想要和他見面。

    他們對他非常關心。

    這也很奇怪。

    母子倆親熱地談了兩個小時。時間在不知不覺中迅速流逝。她說他瘦了,她問起他整修過的下織和鼻子,還有滿頭的黑髮.她表達了種種母愛,然後動身回新奧爾良。他答應和她保持聯繫。

    他老是答應得非常好.她一邊開車一邊想,可做起來並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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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海一亞當斯飯店某個套房裡,斯特凡諾同兩位遭到騷擾的保險公司總經理玩了一上午的電話捉人遊戲。他已經輕而易舉地讓本尼-阿歷西亞相信,聯邦調查局要逮捕他,把他拿到電視和報紙上暴光,此外還要採取其他騷擾措施。但是,要讓莫納克一西厄拉保險公司的保爾ˍ-阿特森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弗朗克-吉爾相信這些,就是另一回事了。兩人均是典型的大公司老總:一本正經的白人,極高的年薪,手下職員眾多,可以幫他們解決任何不愉快的享增。

    對於他們這樣的高層人物,談不上逮捕和起訴.事實證明聯邦調查局很有幫助。漢密爾頓-傑恩斯派了一些特工去了兩家保險公司的總部——帕洛阿爾托的莫納克公司和聖保羅的北方人壽互保公司——向兩人不停地查問搜捕帕特裡克-拉尼根之O。

    到中午,兩人表示認輸。把那些狗叫走,他們對斯特凡諾說。搜尋到此終止。完全與聯邦調查局合作。務必讓那些特工離開他們的總部。這樣下去實在令人難堪。

    於是,聯盟散伙了。這個聯盟,斯特凡諾已經維持了四年,並借此掙得了近100萬美元的酬金。此外,他還花掉了客戶的250萬美元。不過他可以說獲得了成功,因為拉尼根已被抓獲.雖說9000萬美元尚未追回,但這筆巨款還在,它沒有被花掉。還有可能收回。

    整個上午,本尼-阿歷西亞都呆在斯特凡諾那個套房裡,看報紙,打電話,聽斯特凡諾在電話裡做兩位總經理的工作。卞午1時,他和比洛克西的律師通了電話,獲知帕特裡克已經到達,而且幾乎是靜悄悄地到達的。當地電視台在中午括了這個消息,並在最後出現了那架軍用運輸機向基斯勒空軍基地降落的鏡頭。當地司法部也證實了帕特裡克已經到比洛克西。

    那金審訊帕特裡克的磁帶,本尼-阿歷西亞已經聽了三連。聽到精彩之處,他往往要批停止鍵,倒帶重聽。兩天前,他又聽了一次,那是他乘飛機去佛羅里達的時候。他坐在頭等艙,套上耳機,一邊聽一邊呷著飲料。當聽到帕特裡克發出令人毛骨驚然的求饒聲時,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不過這幾天本尼-阿歷西亞卻難得發笑。他已經肯定帕特裡克作了全部招供。而僅憑這些供詞,是無法找回那筆巨款的。

    帕特裡克知道自己終究要被逮住,於是把錢交給那個姑娘,並讓她自了起來。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錢在哪裡,包括帕特裡克在內。真是聰明絕頂的做法。沒有絲毫繼億。

    「你看找到她要花費多少代價?」本尼-阿歷酉亞問斯特凡諾。而人正在房內用午餐。這個問題,他已經提了無數次了。

    「你是指錢,還是別的什麼?」

    「恐怕是鐵。」

    「很難說。我們只知道她是哪裡人,不知道她藏在何處。不過她很可能會在比洛克西一帶露面,因為她的增人就在比洛克西。這方面可以想想辦法。」

    「要多少錢叩

    「我想想看。大概10萬美元吧。不能保證一定成功。把這筆錢劃出來,花光了我們就停止。」

    「聯邦調查局會不會察覺?」

    「不會。」

    阿歷西亞攪拌著他的午餐——西紅柿湯麵。那筆巨款已經追出一點眉目,就此罷休未免太傻。雖說幹下去困難很大,但得到的回報也更大。這四年來他一直在打這個主意。

    「假如你找到了她呢?」他問。

    「那就讓她說話。」斯特凡諾答道。想到他們要用對付帕特裡克的那套辦法來對付一個女人,兩人相互做了個鬼臉。

    「他的律師那裡呢叩阿歷西亞最後問,「我們能不能在他的辦公室和電話線上安裝竊聽器,他聽他和委託人的談話?他們肯定要談到我那筆錢。」

    「這是可能的。你真想偷聽他們的談話?」

    「還用說嗎?想想看,傑克,90O0萬美元。扣除三分之一給那幾個吸血鬼律師,也許有600o萬美元。

    我當然想這麼幹。」

    「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你是知道的,那律師可不笨,他的委託人也很謹慎。」

    「得了吧,傑克。你的本領我是知道的。你准有辦法對付。」

    「我們先盯梢他幾天,看他有什麼安排。事情急不得.反正他的委託人一時也動不了。眼下我關注的是聯邦調查局不要礙我的事。有幾件事,像撕掉辦公室的封條,拆除電話裡的竊聽器,我需要他們馬上替我辦。」

    阿歷西亞揮手不讓他說下去。「你要多少錢?開個價吧。」

    「說不上。這事我們以後再說。先吃你的午飯。那些律師正等著我們呢。」

    斯特凡諾先離開套房。他走出飯店,朝一輛達章停在互街的汽車裡的兩名特工客氣地揮了揮手,然後加快步子,向相隔7個街區的律師的辦公室走去。

    過了10分鐘,阿歷西亞叫了輛出租車,也離開了賓o。

    斯特凡諾在擠滿律師和律師助理的會議室裡呆了一個下午。雙方的律師——斯特凡帶的律師和聯邦調查局的律師——用傳真機來回傳送協議。最後各方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聯邦調查局同意不對斯特凡諾和他的客戶進行起訴,而斯特凡諾也答應把有關搜捕帕特裡克-拉尼根的一切歷況告訴他們。

    斯特凡諾確實打算把自已掌握的大部分情況告訴聯邦調查局。既然搜尋到此終止,也就沒有必要用成什麼了。審訊收效甚微,只問出了一個藏錢的女律師的名字。鑒於該女律師已經失蹤,聯邦調查局未必願意耗費時間和精力來尋找她的下落。幹嗎要找她?

    那筆巨款並不屬於他們。

    儘管他裝得若無其事,心裡其實非常希望聯邦調查局停止對他的騷擾。斯特凡諾太太整天咦咕叨叨,家庭壓力非常大。倘若他不能很快恢復使用辦公室,公司就得關門了。

    所以他打算滿足他們的願望,把大部分情況告訴他們。不過他花了本尼-阿歷西亞的錢,總得繼續設法尋找那個姑娘。要是運氣好,也許能將她逮祝他還派了一些人去新奧爾良監視拉尼根的律師。這些具體事情都不必讓聯邦調查局知道。

    鑒於聯邦調查局比洛克西分局沒有任何合適的地方,卡特要求治安官斯威尼在縣看守所替他找一間辦公室。想到聯邦調查局要把觸角伸進他的管轄地,斯威尼感到極不舒眼,不過他還是勉強同意了。

    他騰出一個雜物間,搬進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拉尼根專案室算是控了用。

    然而他們卻沒有多少材料。帕特裡克詐死時,沒人把車禍和謀殺聯繫起來,因而沒有努力按集一些物證。後來那筆巨款被竊,懷疑產生了,但破案的熱情早已降了下來。

    卡特和哈里森縣探長特德-格裡姆肖仔細清點了他們少得可憐的材料。他們有10張車禍現場的彩色照片。這些照片是當年格裡姆肖拍攝的。兩人一道把照片釘在一面牆壁上。

    現在他們知道了火勢特別旺的原因。顯然,帕特裡克在車內放了幾塑料桶汽油。正因為這樣,用質座位架熔化,車盜毀壞,遮泥板斷裂,屍體不像人樣。那10張照片當中,有6張是關於屍骸的。它位於前排右側座位,看上去像一團黑乎乎的焦炭,僅在出半截使骨。那輛汽車連續翻了幾個跟頭,離開公路,翻入一條深溝。它是從右側開始著火的。

    治安官斯威尼將汽車殘骸保留了一個月,然後將它連同其他報廢的失事汽車,賣給了廢品收購商店。之後,他為這事感到非常後悔。

    那10張照片中,還有幾張是關於失事汽車周圍的現常樹木野草均燒成了黑色。志願者戰鬥了一小時才把火撲滅。

    非常湊巧的是,帕特裡克已經要求將自己的遺體火化.按照特魯迪的說法(她曾於葬禮後一天接受了一次問話),帕特裡克是突然作出這種決定的。他要求死後遺體火化.並將骨灰葬於該縣最美麗的公墓——洛克斯特格羅夫。這時離他失蹤不到11個月。他甚至修改了遺囑,加上了有關火化的條款:他死後,由特魯迪負責將其遺體火化;萬一她和他一道死去,由卡爾-赫斯基負責將其遺體火化。此外,他還在遺囑中就葬禮之事做了具體安排。

    他的這一動機來自某個委託人死後的家庭糾紛。由於計劃不周,該委託人死後其家人對殯葬方式爭吵不休,最後連帕特裡克也捲入其中。他甚至勸說特魯邊挑選自己的墓地。特魯迪將自己的墓地選在他的墓地旁邊。但兩人都清楚,只要他先死,她會馬上另做選擇。

    負責火化的工人後來告訴格裡姆肖,帕特裡克的遺體火化已在那輛汽車裡完成了90%。當他把廠骸推入2000度的爐內燒了一小時後,掃出來的骨灰僅4盎司重。這是他迄今所見到的重量最輕的骨灰。

    而且他不能對屍骸做任何判斷——男性,女性,黑人,白人,年輕,年老,大火發生前死活,等等。他並非不想說實話,而是實在沒法說。

    在卡特和格裡姆肖手裡,沒有屍體,沒有驗屍報告,也沒有那個屈死鬼的任何信息。帕特裡克憑借一種最能毀滅證據的方式——火,極其出色地掩蓋了自己的一切痕跡。

    那個週末,帕特裡克是在一個破舊的狩獵小屋裡度過的。該小屋在格林縣境內,高利夫鎮不遠,毗鄰迪索托國家林地。兩年前,他和傑克遜縣的一位大學校友把它買了下來,並打算略加裝修、作為度假之用。那裡太具有鄉村氣息了。秋冬兩季,他們豬鹿。春天,他們打火雞。隨著夫妻感情的逐漸惡化,他在小屋過週末的時候越來越多。從他家驅車到小屋僅一個半小時。他聲稱可以在小屋上班。那裡是多麼寧靜。他的校友——小屋的另一主人——聽了沒有在意。

    特魯迪假裝埋怨他週末經常不在家。但其實,蘭西就藏在附近,正等待帕特裡克外出。

    1992年2月9日晚上,帕特裡克打電話給妻子,說就要離開那個小屋。他剛剛完成一份複雜的上訴辯護狀,非常疲倦。蘭西繼續鬼混了一小時才悄然離去。

    在斯通縣與哈里森縣交界處。帕特裡克把車停在一家鄉村商店的門口。他買了12加侖汽油,並計14美元21美分,用信用卡付了款。他還和店主維哈爾太太聊了天。兩人已經很熟。這位老太太認識許多過往的獵手,尤其是像帕特裡克這樣喜歡在商店停留、並自誇會打獵的人。後來她回憶,帕特裡克情緒很好,只是說自己很累,因為整整工作了一個週末.她聽了這話覺得奇怪。一小時後,她聽見警車和消防車從門前急駛而過。

    帕特裡克的那輛布萊澤牌汽車被發現回倒在8英里路之外的深溝裡。這條深溝高路面80碼。整個車身吞沒在熊熊大火中。一位卡車司機最早看見火焰。他試圖上前救火,但在離著火汽車50英尺處,眉毛就被烤焦了。於是他用無線電呼救.然後坐在樹墩上,無可奈何地看著它燃燒。由於它是向右側著的,底部朝外,所以無法知道裡面是否有人。

    等到縣治安官趕來時,火勢已經大得看不清車身。野草和灌木也燒起來了。其他志願者開來了一輛小消防車,但找不著水源。交通堵塞越來越厲害,不久圍觀的人成了堆。大家默默地站在路邊,看著下面呼呼作響的火焰。因為沒有發現失事汽車的司機逃脫,每個人都相信他或她將要連同車內的一切化為灰燼。

    兩輛大消防車來了,火終於被撲滅。治安官斯威尼不知疲倦地守在現場,等候汽車殘骸涼卻。差不多到了半夜,他發現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心想這可能是屍體。驗屍官就在身邊。最後那根脫骨證實了他的猜想。格裡姆肖拍下了照片。等到屍體完全涼下來後,他們把它收拾乾淨,放進了硬紙盒。

    他們用手電筒照了照牌照上凸起的字母和數字。凌晨3時30分,特魯邊接到了電話。在好歹做了四年半妻子之後,她成了寡婦。

    治安官決定夜間停止清理汽車殘海拂曉,他帶著五個副手來清理現常在公路上,他們發現了90英尺長的滑行痕跡。於是他們猜測,也許有頭鹿竄到車前,致使可憐的帕特裡克失控。因為火蔓延到各個方向,一切可能有用的線索都被破壞了。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在離汽車殘骸131英尺處發現了一隻鞋。這是一隻沒穿多久的耐克牌運動鞋,尺碼為10號。特魯達一下子就認出它是帕特裡克的鞋。面對拿鞋給她辨認的官員,她傷心地哭了。

    治安官猜測。帕特裡克的汽車準是連續問了幾個跟頭才墜入深溝。也許在此期間,他的軀體也隨著闌滾,並將一隻鞋脫落,甩出車外。這樣解釋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他們用拖車將汽車殘骸拉離了現常到了下午,帕特裡克的屍體被火化。翌日舉行了追悼會,接下來是短暫的安葬儀式。他躲在樹上用望遠鏡觀看了這一情景。

    卡特和格裡姆肖望著桌子當中那只運動鞋。在它旁邊,擺著一些證人的證詞j彭些證人是:特魯迫、維哈爾太太、驗屍官、火葬場工人,甚至包括格裡姆尚和治安官。他們的證詞均在人們的意料之中,唯一令人驚訝的證詞出現在那筆巨款失竊數月之後。有個住在維哈爾太太商店附近的年輕農婦作證說。她的的確確看見一輛1991年製造的紅色布萊澤牌汽車停在路邊,位置正好在失事現場附近。事實上她目睹了兩次。一次是在星期六晚上;另一次大概在24小時之後,也即汽車著火的時候。

    該證詞於帕特裡克的葬禮舉行七星期之後由格裡姆肖在那個農婦的家中筆錄。這時帕特裡克的死已裹上了懷疑的外衣,因為那筆巨款已經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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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這位年輕人叫海亞尼,巴基斯坦人,是高級住院實習醫生。他天生富有同情心。他的英語帶有濃重的土音。似乎他樂意到病房和帕特裡克交談,談多久都行。在他的治療下,那些傷口正在痊癒。

    不過帕特裡克沒有擺脫精神上的優慮。「那種難受我無法準確地表達。」他說。這時兩人差不多談了一小時,海亞尼把話題引到了這方面。帕特裡克對聯邦調查局的訴訟提出後,各家報紙都以醒目位生報道了這個消息。從醫生的角度看,診治一個遭受如此可怕傷害的病人非常難得。任何年輕醫生都會為自己接近社會風暴中心感到榮幸。

    海亞尼同情地點點頭。繼續談下去,他的眼裡露出了懇求的目光。

    今天,帕特裡克當然願意這樣做。「我睡不好覺,」他說,「最多過一小時就聽見說話聲,後來覺得自己的肌肉在灼燒,再後來我醒了,一身大汗。直至現在,我還是這樣。按理說,現在睡在這裡,該安全了吧。可我老是覺得他們還在那裡,還在追尋我。我無法睡覺,也不想睡覺。」

    「我給你眼幾顆鎮靜藥。」

    「別,千萬別給我服鎮靜藥。那種藥我受夠了。」

    「你的血液化驗結果是好的。有一些殘餘物,但不嚴重」「我再也不想服麻醉藥。」

    「你需要睡覺.帕特裡克。」

    「我知道,可我不想睡覺。要不,又會難受。」

    海亞尼在一張表格上寫了幾個字。接下來是一陣寂靜。兩人都在思索下面該說些什麼。海亞尼覺得很難想像眼前的人是殺人犯,尤其是以那樣可怕的方式殺人。

    房內黑沉沉的,唯有窗緣透入的一絲亮光。「我想坦率地和你說件事,行嗎?」帕特裡克問。他的聲音比以前更低。

    「說吧」

    「我需要長期呆在這裡。這裡,就在這間病房。再過幾天。他們就要吵吵嚷嚷地把我轉移到哈里森縣監獄了。在那裡,我將和幾個流氓合住一間小牢房。

    那樣我就沒有生存的希望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把你轉移到那個監獄?」

    「壓力,大夫。他們必須逐步增加壓力,直至我說出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他們把我丟進可怕的牢房,同強姦犯、毒品販子關在一起後,會給我傳遞這樣的信息:最好開始招供,否則將如此度過自己的餘生。那監獄在帕奇曼,可以說再也沒有比它更可怕的地方了。大夫,你到過帕奇曼嗎?」

    「沒有。」

    「我去過。我曾經有個委託人在那裡。簡直就是地獄。縣看守所也好不了多少。可是,大夫,你能把我留在這裡。你只需不斷對法官說,我仍然需要你的看護。這樣我就能留下來了。大夫,我求求你啦。」

    「行,帕特裡克。」海亞尼說著,又在表格上填了幾個字。接下來又是一陣沉寂。帕特裡克合上眼。呼吸加劇.想到即將被轉移到監獄,他極其不安。

    「我打算給你作出精神病方面的結論。」海亞尼說。帕特裡克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笑。

    「為什麼?」他假裝不明白。

    「因為我有這方面的懷疑。你不同意嗎?」

    「不,我同意。什麼時候?」

    「大概兩天之後。」

    「這樣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慢一些。」

    「慢一些好。在這裡,一切事都應該慢慢的。」

    「我明白了。放心。那就下星期吧。」

    「可以。下下個星期也行。」

    那男孩的母親叫內爾登-克勞奇,住在哈蒂斯堡郊外的一處活動房屋內。不過她兒子失蹤時,她是同他一道住在盧斯代爾郊外的一處活動房屋內。從盧斯代爾到利夫大約有30英里。按照她的回憶,她兒子是1992年2月9日失蹤的。這個日子恰好同帕特裡克-拉尼根死在15號公路的日子相同。

    但是按照治安官斯威尼的記錄,內爾登-普魯伊特(這是當時她的婚後姓名)是在1992年2月13日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訴說她兒子已經失蹤。當時她還給鄰縣所有的治安官打了電話,連聯邦調查局和中央借報局也不例外。她為這件事非常著急,有時近乎歇斯底里。

    她兒子叫佩拍-斯卡博羅——斯卡博羅是她第一個丈夫,也即佩用的所謂父親的姓;不過她也無法肯定這孩子的真正父親是誰。至於佩拍這個名字,誰也記不清是怎麼叫起來的。她在醫院生下他時曾給他取名拉維爾,但這個名字他一直不喜歡.他選擇了小時候的綽號佩由,並執拗地說這就是他的正式名字。無論如何他不記意人家叫他拉維爾。

    佩拍-斯卡博羅失蹤時17歲。他讀了三次五年級,總算過關。之後他輟了學,到盧斯代爾一個加油站做加油工。他生性孤僻,說話結巴,從小在野外廝混,最喜歡野營和狩獵,常常獨自外出數日不歸。

    佩由幾乎沒有朋友,而母親又不停地縱容他,讓他養成了各種惡習。除佩用外,她還有兩個小孩,以及幾個男朋友。一家人住在又髒又熱的活動房屋中。

    鳳山嫌擠,喜歡在森林深處的小帳篷裡歇息。他省吃儉用,買了獵槍和全套野營工具,於是他成了迪索托國家林地的常客。雖說森林高他家才20分鐘的路程,但對於他母親卻好比相隔千里。

    沒有明顯的事實能夠證明佩田和帕特裡克曾經見過面。不過,帕特裡克的小屋恰好在佩用經常狩獵的森林附近。兩人均為男性白種人,身高也大體相仿。雖說帕特裡克的體重要比佩由重得多。更令人懷疑的是,佩由的獵槍、帳篷和睡袋均於1992年2月底在帕特裡克的小屋裡被發現。

    而且兩人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失蹤。在這之後,經過數月的調查,斯威尼和卡特得出結論,2月9日前後,以及相繼的10周當中,整個密西西比州沒有其他人失蹤。儘管在1992年2月,該州曾發生幾起失蹤事件,但失蹤者幾乎均為離家出走的青少年,而且在春季結束前,無一沒有查明下落。3月.科林斯一個家庭主婦的失蹤顯然是為了逃避丈夫的虐待。

    卡特還查找了華盛頓的聯邦調查局的電腦資料。結果表明,在帕特裡克的汽車著火之前失蹤的所有的人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位增值的卡車司機。

    他住在阿拉巴馬州的多森,離出事地點有7個小時的路程。2月8日那天,他突然失蹤,撇下了可憐的妻子和許多債務。卡特對此事調查了3個月,最後斷定該卡車司機和帕特裡克沒有聯繫。

    從調查的情況來看,唯有佩用的失蹤同帕特裡克的失蹤存在著緊密聯繫。如果說,帕特裡克確實沒有隨著那輛布萊澤牌汽車一道被焚燬,那麼現場發現的那具屍體就是佩拍。對此,卡特和斯威尼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當然,這個結論純屬推測,在法庭上得不到承認。因為說不定帕特裡克路上捎帶了一個要求搭車的澳大利亞人,或者一個身份不明的季節工人,或者一個無錢乘車的流浪漢。

    他們手頭還有一份8個失蹤者的名單。其中包括莫比爾的一位年邁的紳士。他最後一次露面時恍恍溜溜地驅車朝密西西比州的方向駛去。還有休斯敦的一個年輕的妓女。她對朋友說要去亞特蘭大開始新的生活。鑒於這8個人的失蹤均發生在1992年2月之前數月,甚至數年,卡特和斯威尼早已不予考慮。

    佩琅依舊是他們心目中最合適的對象,但就是找不到證據。

    然而,內爾登卻認為自己能找到證據,而且渴求與新聞界共享這個看法。帕特裡克被捕後兩天,她找了當地一個品行惡劣的律師。該律師曾經以300美元的代價處理了她的最後一次離婚訴訟。當內爾登要求他幫助時,他當即同意,並表示免費為她眼務。

    在聽取了委託人的敘述之後,他干了大多數卑劣律師所幹的事——在比洛克西以北90英里的哈蒂斯堡召開了記者招待會。

    他把吸泣的委託人帶到會上同記者見面,以種種污穢的語言指責比洛克西的地方治安官和聯邦調查局的無能。四年多來,他們在這方面一直裹足不前,任憑他的委託人憂愁不安。為此他們應該感到恥辱。整整15分鐘內,他滔滔不絕,盡量為自己揚名。

    他暗示將對帕特裡克-拉尼根採取法律行動。顯然,正是此人殺害了佩用,並焚屍滅跡,從而為自己竊取9000萬美元鋪平了道路。但問到具體情況時,他卻含糊其詞。

    而新聞界,不顧起碼的職業道德,煞有介事地大造輿論。他們在報上印出了年輕佩拍的照片。那是一個看似純樸的男孩,短短的唇須,蓬亂的頭髮。於是一到有形的面孔被賦予一個無形的受害者,使他變得極有人性。正是這樣的男孩,遭到帕特裡克的殺害。

    佩用的境遇被新聞界炒得沸沸揚揚。許多報道直接稱他為「所謂受害者」。但是「所謂」這個詞在不同的人嘴裡是有不同的含義的。在黑暗的病房裡,帕特裡克獨自觀看了這則新聞。

    在帕特裡克失蹤後不久,他就聽到了佩由-斯卡博羅已經在大火中喪生的傳聞。他和佩由曾於1992年1月一起獵鹿,還在一個寒冷的黃昏共同坐在林中髯火旁吃烤牛肉。他得知這個孩子實際上生活在森林裡,頗感驚奇。佩拍把森林叫做家,而對自己真正的家卻不提及。他在林中宿營的本領和生存手段很不一般。帕特裡克提出雨天或其他惡劣天氣時他可以在他小屋門廊下歇息,但他從來沒有這樣做。

    兩人在林中見過幾次面。從一英里外佈滿樹木的山同,佩用可以清楚地看見小屋。每逢帕特裡克驅車來到小屋,他就躲在附近。他喜歡在帕特裡克散步或去林中狩獵時悄悄地跟在後面。一次又一次,他朝帕特裡克扔石塊和橡子,直至帕特裡克發怒為止。然後兩人坐下來進行簡短的交談。對於交談,佩用不是很感興趣,但他似乎希望有這樣一個消除寂寞的時機。帕特裡克常給他吃糖果和點心。

    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對於傳聞說他殺了這個孩子,帕特裡克均不感到意外。

    海亞尼大夫饒有興趣地觀看了那則電視新聞。

    他還讀了報紙,向新婚妻子詳細介紹了自己有名的病人。深夜,夫婦倆坐在床上,又重溫了那則電視新聞的內容。

    正當兩人關燈準備就寢時,電話鈴響了。來電話的是帕特裡克。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說身上痛得厲害,心裡恐慌,需要人說話。但嚴格地說,他是囚犯,只能和自己的律師、醫生通電話,而且每人每日僅有兩次。他不知大夫能否騰出一點時間。

    完全可以。於是他又對自己這樣晚打擾大夫道歉。現在睡覺是不可能了。他已被那則電視新聞攪得十分不安,尤其是聽到人們斷言他殺了那孩子的時候。那則電視新聞,他不知大夫看過沒有。

    已經看過。只見帕特裡克錯縮在床上,房內所有的燈都關上了。他不得不承認,他怕極了,幸虧那些司法助理在外面過道上。他好像聽見什麼動靜,像是含糊不清的吵鬧聲。這聲音並非來自外面過道。而是出自房內。難道這是麻醉藥造成的幻覺?

    原因是多方面的,帕特裡克。藥物作用,你所經受的傷害,肉體上和心理上的創傷。

    兩人又談了一個小時。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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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洗頭,為的是有一個遍遍的外表。他也沒有刮鬍鬚。至於身上的衣服,他脫下病人穿的輕便睡袍,換上了原先的淺綠色手術服。這件手術眼看上去皺巴巴的。海亞尼答應給他重新拿一套。但今天,他需要起了皺的衣服。他的右腳套了一隻白短襪。不過左踝上面有一因難看的傷疤,為了引起人們注意,他的左腳沒有穿襪,只套上一隻與右腳配對的黑橡膠拖鞋。

    今天他將出庭。許許多多人都等著他的公開田面。

    10時,桑迪來了。按照他的委託人的吩咐,他帶來了兩副廉價的太陽鎮,還有一頂新奧爾良聖徒戴的黑帽子。「謝謝。」帕特裡克說著,戴上太陽鏡,在浴室裡照了鏡子,覺得還滿意。接著他又打算看看戴上聖徒帽的效果。

    幾分鐘後,海亞尼大夫也來了。帕特裡克在海亞尼和桑迪之間作了介紹。突然他感到緊張、頭暈。他坐在床沿,用手指梳理頭髮,想讓緊張的呼吸恢復過來。「要知道,我從沒想過會有今天。」他低聲咕噸。

    「從沒想過。」他的醫生和律師相互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海亞尼開了一些強鎮靜藥,帕特裡克一次吞了兩汛「恐怕我什麼話也說不了。」他說。

    「一切話由我來說,」桑迪說,「你盡量放鬆。」

    「他很快就會安靜下來。」海亞尼說。

    有人敲門。治安官斯威尼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大幫子助理。雙方不自然地互致問候。帕特裡克套上聖徒帽,又戴上新買的大號深色太陽鏡,然後伸出雙手,讓他01上手銬。

    「那是什麼?」桑迪指著一個助理手中的腳鐐問。

    「腳鐐。」斯威尼回答。

    「他不能上腳鐐,」桑迪粗著嗓子說,「因為他腳踝有傷。」

    「確實這樣。」海亞尼大夫壯著膽子幫腔。「瞧。」

    他指了指帕特裡克的左踝。

    斯威尼思索了一會兒。趁此機會、桑迪發動進攻。「算了吧,治安官。難道你怕他脫逃?他受了傷,上了手銬,前後都是人,能幹什麼?突然逃跑?你們也不會那麼遲鈍,對吧?」

    「必要時,我給法官去電話。」海亞尼大夫忿忿地說。

    「矚,他是戴著腳鐐來的。」治安官說。

    「你們不必學聯邦調查局,雷蒙德。」帕特裡克說,「再說他們只給我戴腿鐐,沒戴腳鐐,當時我痛得非常厲害。」

    聘鐐不出了,帕特裡克被領往外面的過道。那裡的穿用色制服的助理看見他,停止說話,圍了過來。

    一行人慢慢地朝電梯間走去。桑迪走在帕特裡克的左側,輕輕托著他的胳膊肘。

    電梯間太小,容不下所有的人。一部分助理急急地跑下樓梯,到門廳和大家會合。他們重新組織隊伍,慢慢走過接待處,穿越玻璃門,到了暖烘烘的秋日下。外面已經整齊地停著幾輛發亮的汽車。他們押著帕特裡克上了一輛貼滿哈里森縣標誌的嶄新的黑色汽車。這輛汽車一開動,另一輛載有武裝保衛人員的白色汽車跟了上去。然後三輛洗得乾乾淨淨的警車相繼尾隨在後,另外兩輛警車跑到前面,為帕特裡克乘坐的汽車開路。整個車隊穿過一個個檢查站,出了基地。

    透過他戴的廉價的深色太陽鏡,帕特裡克可以清楚地看到窗外。這些街道他不知開車經過過多少次,房屋看起來也是那麼熟悉。隨著汽車拐人90號公路,他的眼前出現了墨西哥灣。那裡平靜、渾濁的海水似乎和他出走前沒有兩樣。公路的一邊是狹長的海灘,另一邊是遠離大海的賓館和公寓。

    他失蹤期間,沿海地區出現了繁榮,這完全歸結於卡西諾賭場的迅猛發展。還在他出走時,就聽說卡西諾賭場要來此地落戶。如今一座座富麗堂皇的維加斯式賭場就在他眼前閃過。此時才上午9點半,可停車場已是滿滿的了。

    「有多少賭場?」他問坐在右邊的治安官。

    「總共13個,還有一些在建造中。」

    「難以相信。」

    鎮靜藥的效果很大。他的呼吸變粗,軀體也鬆弛了。瞬時他感到想睡覺。過了一會兒,車子拐人梅因街,他的心又提了起來。只剩下幾個街區路程了。再過幾分鐘,他的過去就要大聲嚷著和他擁抱。馬上」要過市政廳。從那裡往左,就能望見維厄馬奇辦公九樓。這幢矗立在老城區的白色大樓他曾經擁有一部分。那時他是博根、拉普利、維特拉諾、哈瓦拉克、拉尼根這五位律師組成的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

    維厄馬奇大樓依然存在,但裡面的合夥關係已經崩潰。

    前面即是哈里森縣法院,離他過去的辦公地僅三個街區。它是一幢普通的磚屋,上下兩層,門前有一小塊綠色草坪,緊挨著霍華德街的路面。草坪上已經有許多人走動。路邊停滿了汽車。行人沿人行道急急地走著,他們的方向似乎都是朝著法院。前面開路的警車開始停車,帕特裡克這輛車以及後面的車子相繼開了過來。

    法院前面的人群開始瘋狂地朝兩側移動,但到後面被攔住了。那裡的警察排成了一堵牆.不讓人通過。帕特裡克曾經看見幾個受審的要犯從後門進進出出,於是明白了怎麼回事。整個車隊停了下來。白色汽車的門被推開,跳下了十幾個司法助理。他們把帕特裡克那輛車圍了起來。隨著那輛車的門徐徐推開,帕特裡克終於露面了。他身上的淺綠色手術服與周圍司法助理的褐色制眼形成鮮明的反差。

    一大群新聞記者緊張地挨著那堵人牆而立。另一些正在拚命擠上前。帕特裡克隨即意識到聚光燈射了過來。他垂下頭,蟋縮在司法助理中間。在司法助理迅速押著他向後門走去時,他的頭頂上方接二連三響起愚不可及的提問聲。

    「帕特裡克,你對回國有何感想?」

    「帕特裡克,錢藏在哪裡?」

    「帕特裡克,誰被燒死在汽車裡?」

    從跨過門坎到走上後梯,整個行程只需很短時間。過去帕特裡克不時這樣來來回回,那是因為他需要從速找法官簽字。倏忽間他覺得一切都很眼熟。水泥台階已經四年沒有油漆了。一行人穿過一道門,又走過了一個很短的過道。過道的一端聚集著許多法院工作人員,他們呆呆地朝他注視。司法助理把他帶進與審判室相鄰的陪審團議事室。在一張放有咖啡壺的茶几旁邊,他坐了下來。

    桑迪留在他身邊,為他的精神狀態擔憂。治安官斯威尼吩咐那些助理離開室內。他們去了過道,等候新的押送任務。

    「我給你倒杯咖啡,好嗎?」桑迪問。

    「行,不要放糖。」

    「帕特裡克,你沒事吧?」斯威尼問。

    「沒事。謝謝你,雷蒙德。」他的聲音聽來溫順、畏怯,手和膝蓋也不停地顫抖。他沒有喝咖啡。雖然兩隻手被銬在一起,他還是扶了扶太陽鏡,接著又把帽簷繼續拉低。他頹然垂下了雙肩。

    有人敲門。一位名叫貝林達的漂亮姑娘慢慢把頭伸進門內,宣佈說:「赫斯基法官要同帕特裡克會面。」帕特裡克覺得耳熟,抬起了頭。他望著門口,輕聲說:「你好,貝林達。」

    「你好,帕特裡克。歡迎你回來。」

    他把頭扭開了。貝林達是法院秘書處的秘書,所有的律師都喜歡和她調情。她模樣長得甜,聲音也甜。莫非這四年是個夢?

    「在什麼地方?」治安官問。

    「這裡。」她回答,「他一會兒就到。」

    「帕特裡克,你希望同法官見面嗎?」桑迪問,因為他有權拒絕見面。顯然,法官的做法是有悻常規的。

    「是的。」帕特裡克極其需要同卡爾-赫斯基見面。

    貝林達轉身關上了門。

    「我出去一會兒。」斯威尼說,「我需要抽支煙。」

    終於,室內只剩下帕特裡克和他的律師了。他突然振作起來。「我和你說幾件事。你有沒有得到利厄-皮雷斯的消息?」

    「沒有。」桑迪說。

    「那麼做好準備,她很快就會同你聯繫。我給她寫了封長信,希望你轉交給她。」

    「行。」

    「第二件事。韓國洛基姆電子公司生產了一種反竊聽的裝置,名叫DX—130,價格大約是600美元,體積相當於一台袖珍錄音機。你去把它買回來。不管我們什麼時候見面,你都把它帶在身邊。我們每次商量什麼事情前,都要將房間和電話機消毒。還有,你在新奧爾良找家有信譽的保安公司,請他們每週到你的辦公室檢查兩次。這樣花費很大,但錢由我來付。有問題嗎?」

    「沒有。」

    敲門聲響了,帕特裡克恢復了頹喪的狀態。卡爾——赫斯基法官獨自進了室內。他沒有披上法官的黑袍,僅穿著襯衣,繫著領帶,一副老花眼鏡低低地架在鼻樑上。從他的花白的頭髮和眼角的皺紋來看,誰也不相信他才48歲。而這種老成持重的外表,正是他希望的。

    帕特裡克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笑容。卡爾主動伸出自己的手。「帕特裡克,見到你太好了。」卡爾熱情地說。兩人握手,手銬叮噹作響。按卡爾本意,他要張開雙臂和帕特裡克擁抱。但他現時的身份不允許這樣做,於是採取了溫和的握手方式。

    「卡爾,你身體好嗎?」帕特裡克說著,回到了原來的座位。

    「我很好。你呢?」

    「這幾天好多了。雖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我還是很高興。」

    「謝謝。想不到你——」

    「想不到我變化這樣大,是嗎?」

    「確實這樣。要是在街上,我肯定認不出你。」

    帕特裡克只是笑了笑。

    像其他幾個自認忠於對帕特裡克的友誼的人一樣,卡爾有一種被出賣感。但即使如此,他獲知這位朋友還活著,依然感到極大的欣慰。如今他極其擔心所謂的一級謀殺罪的指控。如果說,對帕特裡克的離婚訴訟、民事訴訟尚能設法對付,那麼對他的謀殺訴訟就很難應付了。

    由於他倆的朋友關係,卡爾將不主持這一審判。

    他打算在前期做點工作,然後不等關鍵時刻來臨就自動迴避。現在已經有風言風語,說他們過去的關係很不一般。

    「我想你肯定要聲稱無罪。」

    「一點不錯。」

    「然後是例行公事般的第一次出庭。我將不准保釋,因為這是一級謀殺罪指控。」

    「我能理解,卡爾。」

    「整個過程不到IO分鐘。」

    「我以前到這裡參加過審判,只不過身份不一樣。」

    在12年的法官生涯中,卡爾常常對自己給予那些犯有彌天大罪的人如此多的同情感到驚訝。他總是看見他們遭受痛苦的富有人性的一面,看見他們實際上是被罪孽逼上死路的。他已經把成百上千個人送進了監獄。而這些人,倘若能給予機會,決不會再上法庭,決不會再犯罪。因此他要幫助他們,拉他們一把,饒恕他們的罪過。

    然而,帕特裡克還要不同。此時此刻,面對自己的老朋友,卡爾幾乎要動情地掉淚了,你看看他——手被銬住,穿戴如此可笑,眼睛被太陽鏡遮著,面容改得幾乎認不出,神情顯得說不出的不安、緊張、害怕。卡爾真想把他領回家,給他一些好吃的,讓他好好睡一覺,幫助他重新生活。

    卡爾在他旁邊蹲下來,說:「帕特裡克,由於一些明顯的原因,我不能審這個案子。目前我只是處理前期的事務,確保你不受傷害。我仍然是你的朋友。有事儘管來電話。」他輕輕地拍拍他的膝蓋,希望他不會產生誤解。

    「卡爾,謝謝。」帕特裡克說著,咬了咬下唇。

    卡爾想看看他的眼神有何表示,但因為他戴著太陽鏡,這是不可能的了。於是卡爾站起來,向門外走去。「今天一切都是例行公事,律師。」他對桑迪說。

    「法庭聚集了很多人嗎?」帕特裡克問。

    「是的,帕特裡克。朋友、敵人都有。他們都在那裡。」卡爾說完,出了門。

    沿海地區歷來是一個出大案、要案的地方,所以法庭座無虛席乃常見之事。但是,沒有人會想到,今天法庭擠得水洩不通,居然是為了一個簡簡單單的第一次出庭。

    新聞記者早就來了,佔據了好的座位。目前美國有少數州明智地規定在法庭內不得攝影和錄像,密西西比州是其中之一。這樣一來,記者們只好坐下來,邊聽邊看,然後用自己的話將所見所聞寫下來。

    他們被迫成為真正的記者。這種才能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其實並不具備。

    每次審理大案都有一些常客。他們是法院各辦公室秘書、心煩的律師助理、退休警察和當地一些無所事事的律師。尤其是後者,他們成天逛來逛去,吸飲免費咖啡,傳播小道消息,看看房地產契據,等待法官簽署文件,於著一切不負責任的事情。今天是帕特裡克出庭,他們自然全都來了,而且數量比以前還要多。

    此外,還有許多律師,他們的到場僅僅是為了一睹帕特裡克的姿容。四天來,各家報紙連篇累陵地登載他的消息,但是無人見到他的最近照片。關於他的外貌有種種傳說.遭受酷刑的報道更增添了他們的好奇感。

    查爾斯-博根和杜格-維特拉諾一塊兒坐在法庭中部。這是他們所能爭到的最近座位。為此他們恨透了那些該死的記者。他們本想坐在前排,靠近被告席,面對面地和他相互注視,並盡可能地低聲威脅和咒罵,以此宣洩他們在這個文明場所所能表達的內心憤慨。但是現在他們坐在倒數第五排,那種場面看來是不會發生了。不過他們還在耐心等待。

    一第三位合夥人吉米-哈瓦拉克挨著後牆而立,正和一個司法助理悄悄地談話。他沒有理睬周圍一些律師的打量和注視。這些人大部分是幸災樂禍者。

    當那筆巨款失蹤、事務所遭受厄運時,他們只是暗暗高興。畢竟,這是該州有史以來通過打官司所而得的最大一筆錢。而嫉妒是人的天性。他恨這些人,恨這個法庭裡的每一個律師。他們是一群等待食屍的禿B。

    哈瓦拉克,這位捕蝦者的後代,依舊性情粗暴,喜好打架。他希望能單獨和帕特裡克呆幾分鐘,以便用武力使他招供。

    第四位合夥人伊桑-拉普利此時還在家裡的閣樓上。像往常一樣,他正為乏味的申請寫辯護狀。反正他明天能看到這場審判的報道。

    少數幾個律師是來為老朋友喝彩的。對於許多小城市的律師來說,脫逃是一個共同的夢想,只不過通常不說而已。他們被誘入一個過於乏味的職業裡.往往由於期望過高而陷於失望。至少帕特裡克有勇氣追求這個夢想。關於那具燒燬的屍體,他們相信一定會有個解釋。

    蘭西來得晚,在牆角佔了一席之地。他已經跟著記者在四處看了看,目的是觀察現場的安全保衛。看來警察採取了嚴密的防範措施,至少目前是這樣。然而,整個審判要延續多日,他們能天天這樣嗎?這是需要考慮的。

    在場者還有許多人是帕特裡克的點頭之交,但此時他們突然宣稱自己是他的密友了。事實上,還有一些人根本沒有和帕特裡克見過面,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不負責任地對記者說這說那。這就好比特魯邊,也突然有一些從未謀面的朋友來拜訪,對那個傷透她的心和遺棄可愛的阿什利-尼科爾的男人表達仇恨之情。

    他們閱讀平裝書,例覽新出的報紙,並裝出不耐煩的樣子,彷彿他們並不想到這裡來似的。法官席旁邊的審判助理和法警開始走動,法庭頓時變得寂靜。

    看報的不約而同放下了手裡的報紙。

    毗鄰陪審席的那扇門被打開,幾個穿褐色制服的司法助理湧了進來。接著治安官斯威尼露面了,他攙著帕特裡克的胳膊肘。緊跟其後的是另外兩個司法助理。桑迪段後。

    他來了!人們一個個伸長了脖頸,腦袋瓜此起彼伏。法庭藝術家們開始工作。

    帕特裡克緩步走向對面的辯護席。他低著頭,但一雙眼睛在透過太陽鏡審視觀眾。他瞥見哈瓦拉克站在最後,陰沉的臉色表達了無限的憤恨。在他坐下時,又瞥見菲利普神父。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但仍然顯得和藹可親。

    在辯護席,帕特裡克低著頭、彎著腰、垂著肩,沒有一絲傲氣。他沒有向四周張望,因為他已經感受到四面八方的人在朝他注視。桑迪把手搭上他的肩,假裝同他說話。

    那扇門再次被推開,地方檢查官帕裡什獨自走了進來。他走到了緊靠辯護席的那個座位。帕裡什是個學究式的人物,但也隱藏著少量自私,所以他一直得不到提拔。他的工作比較紮實,沒有絲毫虛浮,往往致罪犯於死地,目前定罪率在該州居第二位。在他旁邊,坐著治安官。此時他已經從帕特裡克的辯護席到了自己的座位。在他們後面一排,坐著喬舒亞-卡特、布倫特-邁爾斯和其他兩個不知姓名的聯邦調查局特工。

    整個場面的佈置與一場重要的審判相協調,但佈置的時間至少是半年以前。一位法警高喊肅靜。當赫斯基法官入場就位時,全體起立。赫斯基說了聲各坐」,大家坐了下來。

    「第961140號案件——密酉西比州訴帕特裡克-拉尼根——現在審理。被告是否到場?」

    「已經到場,閣下。」桑迪欠了欠身子。

    「拉尼根先生,你能否站起來?」赫斯基問;依舊戴著手銬的帕特裡克慢慢將椅子推後,站了起來。他依然低著頭、彎著腰、垂著肩。這並非在演戲。鎮靜藥已經在他的體內充分發揮了作用。

    他覺得身子有點僵硬。

    「拉尼根先生,我這裡有一份哈里森縣大陪審團對你的指控書。該指控書指控你謀殺了一個不知姓名的人。為此他們控告你犯有一級謀殺罪。這份指控書,你看了嗎?」

    「看了,閣下。」他抬起頭,並且盡量使聲音顯得自然。

    「你是否和律師討論了這份指控書?」

    「討論了,閣下。」

    「你作何申訴?」

    「無罪。」

    「准許你作無罪申訴。你可以坐下了。」

    赫斯基匆匆翻了幾頁講稿,繼續說:「為保證審判順利進行,法庭特向被告、律師、警察和調查當局、所有的證人、所有的法院職員頒布一項禁聲令。該禁聲令即刻生效,有效期至審判終結止。大家必須認真執行。凡違反者,以藐視法庭論處。我將對其嚴懲不貸。未經我許可,不得向任何記者發表任何言論。律師有什麼意見嗎?」

    從赫斯基的說話口氣來看,該禁聲令不僅要頒布,而且沒有絲毫協商的餘地。於是律師們都沒有吭聲。

    「好。」我已經擬定了取證、申請、預審、審判的日程安排表。大家可以到秘書處索齲有沒有別的事情?」

    帕裡什站了起來。「法官閣下,我有一件小事。請准許將被告盡快地轉移到我們的拘押場所監禁。正如你所知道的,他現在基地醫院,我們——」「帕裡什先生,剛才我已經問了他的醫生。目前他仍然需要治療。請放心,一旦醫生准許他出院,我馬上將他轉移到哈里森縣監獄。」

    「謝謝你,閣下。」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就休庭。」

    帕特裡克被匆匆押離法庭,接著又步下後梯,進了那輛黑色的汽車。與此同時,照相機咋擦味呼地響個不停。帕特裡克點點頭,然後一路打著瞌睡回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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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斯特凡諾唯一稱得上犯罪的行為是綁架帕特裡克和對他實施人身攻擊。定罪是不大可能的。事情發生在遠離美國本土的南美。實施攻擊者又是另外一些人,其中包括幾名巴西人。斯特凡諾的律師相信,倘若非要打官司,他們將會勝訴。

    不過幾個客戶被捲進去了,需要保護他們的名聲。對於聯邦調查局的底細,該律師摸得十分清楚。

    他們會進行騷擾,但不會動真格的。他建議斯特凡諾做這筆交易——以同意述說內情為代價,換取聯邦調查局對他和幾個客戶免予起訴。既然不涉及到別的犯罪,說出來又有何妨?

    該律師堅持要斯特凡諾述說內情時讓他到常整個會晤將持續許多小時和許多天,但他非到場不可。傑恩斯要求會晤地點在胡佛大廈,由他手下的特工對斯特凡諾進行詢問。他們準備了咖啡和點心。兩台攝像機對著斯特凡諾坐的會議桌下首。他身穿短袖襯衣,顯得鎮靜自若。那位律師坐在他的旁邊。

    「請問尊姓大名?」昂德希爾問。此人為第一位負責詢問的特工。凡是參加詢問的特工事先都對拉尼根的檔案進行了透徹的瞭解。

    「傑克-斯特凡諾。」

    「公司名稱?」

    「埃德蒙聯合公司。」

    「公司的業務範圍?」

    「有很多方面。安全咨詢,監視,私人調查,尋覓失蹤者。」

    「公司的老闆?」

    「我。我負責公司的一切事務。」

    「你手下有多少僱員?」

    「人數不是固定的。目前有11個專職的,30個左右兼職的。」

    「有人雇你尋找帕特裡克-拉尼根?」

    「是的。」

    「什麼時候?」

    「1992年3月28日。」斯特凡諾已經準備了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材料,但他沒有看這些材料。

    「誰雇你?」

    「本尼-阿歷西亞。他就是那筆巨款的失主。」

    「你的要價是多少?」

    「最初的定金是20萬美元。」

    「到目前為止你收了他多少錢?」

    「190萬。」

    「你接受本尼-阿歷西亞的僱用之後幹了些什麼?」

    「幹了幾件事。我立即坐飛機到了巴哈馬的首都拿騷,與發生該失竊事件的銀行進行了接觸。該銀行是威爾士聯合銀行的一個分支機構。我的客戶阿歷西亞先生和他以前的幾個律師在那裡開了一個新賬戶,準備接收那筆巨款。但如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另外一個人也在為此做準備。」

    「阿歷西亞先生是美國公民嗎?」

    「是的。」

    「他為什麼要把賬戶開在海外?」

    「因為那是一筆9000萬的巨款。6000萬歸他,3000萬歸幾個律師。他和那幾個律師都不想把這麼多錢存在比洛克西。當時阿歷西亞住在此地,大家都認為不能讓當地任何人知道他們有這麼多錢。」

    「阿歷酉亞先生是否想避開美國國內收人總署?」

    「不知道。你們必須問他。這問題與我無關。」

    「在威爾士聯合銀行,你同誰進行了接觸?」

    斯特凡諾的律師不悅地哼了一聲,但沒說什麼。

    「格雷厄姆-鄧拉普,英國人,銀行副總裁之類的角色。」

    「他說了什麼?」

    「同他告訴聯邦調查局的一樣,說那筆巨款不見了。」

    「那筆巨款是從哪裡匯來的?」

    「從這裡,華盛頓。1992年3月26日上午9時30分,那筆巨款開始從哥倫比亞特區國家銀行匯出。因為這是重點保證的匯款,所以到達拿騷不會超過一小時。10時15分,那筆巨款到了聯合銀行。在該銀行,它呆了9分鐘,又被轉到馬耳他一家銀行。

    然後它再從那裡被轉到巴拿馬。」

    「那筆巨款是怎樣從賬戶裡匯出去的?」

    斯特凡諾的律師發怒了。「這是浪費時間。」他插話。「早在四年前,你們的人就已經把它查清楚了。你們在那家銀行裡花費的時間比我的委託人多得多。」

    昂德希爾神色未變。「這樣提問未必有什麼不妥。我們是在核實掌握的材料。斯特凡諾先生,那筆巨款是怎樣從賬戶裡匯出去的?」

    「我的客戶和那幾個律師並不知道,有人——我們認為是拉尼根先生——一也能使用那個新的海外賬戶,並能假冒我客戶的律師也即拉尼根以前的同事的名義,發出轉匯馬耳他的指令。於是那筆巨款進賬9分鐘之後,又被轉匯出去。當然,他們都以為拉尼根死了,不可能想到他要竊取那筆巨款。再說那9000萬美元的匯款是極端保密的。除了我的客戶和他的幾個律師,沒人知道它何時匯出、匯往何處。」

    「據我所知,那筆巨款匯到拿騷時,已經有人在銀行等候。」

    「是的。我們幾乎肯定,這人就是帕特裡克-拉尼根。他在那筆巨款匯出那天上午面見格雷厄姆-鄧拉普,說自己叫杜格-維特拉諾,是該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他攜帶的證件——護照、駕駛執照,等等——絲毫不差。此外,他穿戴漂亮,對那筆巨款將要從華盛頓匯來的情況非常瞭解。他出示了一份經過公證的由各合夥人簽署的文件。該文件授權他以法律事務所的名義接收那筆巨款,並將它轉匯馬耳他那家銀行。」

    「這份假的轉匯授權書你們早已複印過了,對不對?」斯特凡諾的律師說。

    「是的。」昂德希爾一邊說,一邊急速地翻看自己的筆記,沒有理會這位律師。那筆巨款丟失後,聯邦調查局循跡追蹤到馬耳他,然後又從馬耳他追蹤到巴拿馬。但在巴拿馬,一切線索都斷了。關於那個自稱是杜格-維特拉諾的男人,那家銀行的自動攝影機攝有一張不夠清晰的靜止照。聯邦調查局和幾個合夥人都斷定,那人就是帕特裡克。不過他已經精心地化過裝。人瘦多了,黑髮,嘴唇上留兩撇黑鬍鬚,鼻樑上架著時髦的角質框架眼鏡。他對格雷厄姆-鄧拉普解釋說,因為法律事務所的委託人很不放心,所也不會察覺。」

    「他自己購有船嗎?」

    「我們沒有發現。」

    「那麼有沒有事實證明他曾經使用過船呢?」

    「可以說有。」斯特凡諾停住了,因為現在開始進入聯邦調查局的未知領域。

    昂德希爾立即感到惱怒。「斯特凡諾先生,這並不是法庭上的反潔。」

    「我知道。我們派人到海邊的每家船隻出租公司查問,從德斯廷一直查到新奧爾良,結果找到了一個懷疑對象。1992年2月11日,也即拉尼根被埋葬的那天,有個男人在亞拉巴馬州奧蘭治比奇一家小型船隻出租公司租了一艘32英尺的帆船。該公司的租金是每月1000美元,可那人願將這個數字翻倍,不過用現金支付,而且不簽訂契約。他們以為他是毒品販子,說不行。於是那人又提出交5000美元的定金,另外每月1000美元的租金照付,一次付兩個月。由於該公司不景氣,加上船又保了防盜險,他們決定碰碰運氣。」

    昂德希爾注意地聽著,沒有眨一下眼睛。這是他的筆記裡所沒有的。「你們出示了照片嗎?」

    「出示了。他們說,那人像帕特裡克,但臉上沒有鬍鬚,頭髮為黑色,戴著棒球帽和眼鏡,很胖——此時他尚未找到快速減肥的方法——反正他們說那人身份不明。」

    「他當時用什麼名字?」

    「蘭迪-奧斯停他出示了佐治亞州頒發的駕駛執照,但不肯拿出其他證件。要知道,他願出5000美元現鈔。他就是說拿2萬美元買下那艘船,那傢伙也會同意。」

    「後來那艘船的情況怎樣?」

    「他們最終是把船收回來了。不過那傢伙說他真的起了疑心,因為蘭迪似乎不大懂得航行。他試探性地提了幾個問題。蘭迪說,他原在亞特蘭大,因婚姻破裂,來南方漂泊,且已對競爭、掙錢之類的人生瑣事感到厭倦。過去他愛好航行,於是現在想從海上漂到凱斯,借此練練技術。他說他會始終注意不讓船離岸邊太遠。這些話很合乎情理,那傢伙多少感到放心,但沒放鬆警惕。第二天,蘭迪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他沒有自己開汽車,也沒有乘出租汽車,好像是步行或設法搭車來碼頭的。他做了很多準備工作,然後開了船。那船馬力大,不管怎樣的風力,時速都能達到8英里。那傢伙看著船漸漸消失在東方。由於他沒別的事可做,就沿著海岸往前走,除途中去了一兩家喜歡去的酒吧外,一直監視蘭迪。只見他始終航行在離海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技術還過得去。他把以派他坐飛機來親自辦理那筆巨款的接收和轉匯手續。在鄧拉普看來,這種情況並非罕見,於是他高興地給予他幫助。一星期之後,他被革職,回到了倫敦。

    「這樣我們去了比洛克西,花了一個月時間尋找線索。」斯特凡諾繼續說。

    「你們找到了那家法律事務所?」

    「是的。出於明顯的原因,我們馬上懷疑到拉尼根先生。我們的任務是雙重的;其一,找到他和那筆巨款;其二,查明他是怎樣把錢盜到手的。在取得其餘幾個合夥人同意後,我們的技術人員利用一個週末把該法律事務所徹底搜查了一遍。結果是,套用你們的一句話,它被侵擾了。每部電話機,每間辦公室,每張辦公桌底下,每個過道,甚至底樓的男廁所裡,都裝了竊聽器。唯一沒裝竊聽器的是查爾斯-博根的辦公室。他這人謹慎,外出總是鎖門。算下來竊聽器多達22個。這些竊聽器的信號匯總於一個裝置。

    該裝置我們發現藏在頂樓一個幾年都沒人碰過的檔案儲存箱裡。」

    昂德希爾並沒有把這些話聽進去。反正,錄音機會把這些話錄下來,以後上司能聽到的。對於這些基本情況,他已經非常熟悉。他曾經寫了一份專題性情況摘要。該摘要以四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分析了帕特裡克的竊聽方式。其使用的擴音設備特別精緻,體積孝功率大、價格高,由馬來西亞一家有聲譽的公司製造。這種擴音設備在美國是禁止購買和使用的,但在歐州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比較容易購得。帕特裡克詐死前五個星期,他和特魯迪一道去羅馬過了元旦。

    即便是聯邦調查局的專家,也對閣樓儲存箱裡找到的那個裝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斯特凡諾發現它時,它才問世兩個多月。但是聯邦調查局不得不承認,它的技術水平至少要比他們最優秀的同類產品先進一年。該裝置製造於匈牙利,能接收隱藏在樓下辦公室裡的所有22個竊聽器的信號,並能將這些信號分離,逐個或同時發射到附近的衛星天線。

    「你們確定了信號接收地嗎?」昂德希爾問。這個問題應該提出,因為聯邦調查局確實不知道。

    「沒有。該裝置有三英里的有效距離,而且各個方向都可接收其信號,所以無法確定接收地。」

    「你有沒有做過推測?」

    「有,而且做過挺不錯的推測。我想拉尼根不至於那麼傻,會在比洛克西鬧市區方圓不超出三英里的地方架設天線。這樣做的話,他得租場地,設法遮掩天線,花費大量時間監聽。事實證明他是挺有心計的。我一直懷疑他會用船作為工具。這樣既省事又安全。該法律事務所離海邊僅600碼,墨西哥灣又有許許多多的船。他只要把船停在兩英里外的海面上,誰船停在拍迪多灣一個小船塢,租了一輛有著亞拉巴馬州標記的托羅斯牌汽車走了。這樣過了兩天。那傢伙繼續監視那艘船。蘭迪漸漸加大了離海岸的距離,起初一英里,後來更遠。到第三天或第四天,他將船折向西,駛往莫比爾和比洛克西,一連三天都不見蹤影。

    「他會返回原地,然後又離開,再次向西航行。從不向東,或向南,朝低島方向航行。那傢伙不再擔心蘭迪騙走他的船了,因為此時船一直航行在海岸附近。蘭迪不時會離開一星期,但每次離開後都會返回。」

    「你認為他就是帕特裡克?」

    「是的,我深信不疑,因為這樣解釋很有道理。在船上他可以與世隔絕。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持續外出。

    他可以從比洛克西沿岸許多地方搜集情報。此外,船上還是減肥的極好場所。」

    「以後的情況怎樣?」

    「蘭迪把船棄在碼頭,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公司收回了船,還獲得了5000美元定金。」

    「你們檢查了那艘船嗎?」

    「船上只有一台顯微鏡。那傢伙說,從未見過有人收拾得這樣乾淨。」

    「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那傢伙吃不準,因為後來他不是每天都去察看。他是在3月30日,也即那筆巨款失蹤後第四天,發現船被棄在碼頭。我們詢問了一個在碼頭值班的人。據他的回憶,蘭迪曾在3月24日或25日露過面,後來就沒見人影了。所以日期是非常吻合的。」

    「那輛租來的汽車呢?」

    「後來我們把它查清楚了。2月10日上午,也即大火被撲滅10小時左右,有個男人在莫比爾地方機場從一位名叫阿維斯的工作人員手裡,租下了那輛汽車。該男人身穿百裝,繫著領帶,鬍鬚刮得乾乾淨淨,平頭,黑髮,鼻樑上架著角質框架眼鏡。他說e己是乘亞特蘭大短途往返航班來的,剛下飛機。我們給那天值班的阿維斯看了照片,她說很有可能就是帕特裡克-拉尼根。據回憶,他出示了同一張佐治亞州頒發的駕駛執照,還出示了一張偽造的信用卡。該信用卡上面的蘭迪-奧斯汀這個姓名和卡號竊自佐治亞州邊凱特一位真實的儲戶。他說自己是那裡的房地產開發商,到此地考察興建卡西諾賭場的環境,因此沒在表上填寫公司的名稱。那輛汽車他需要租用一星期。然而,他再也沒有露面。直至14個月後,阿維斯才重新見到那輛汽車。」

    「他為什麼不歸還那輛汽車?」昂德希爾若有所思地問。

    「道理很簡單。他租下那輛汽車時,他的所謂死亡還來不及被報道。但到了第二天,比洛克西和莫比爾兩地的報紙都在頭版刊登了他的相片。在這種情況下,要歸還那輛汽車,他也許認為太冒險了。那輛汽車後來被發現遺棄在蒙哥馬利,已經破得不像樣子。」

    「帕特裡克去了哪裡?」

    「我猜他是3月24日或25日離開奧蘭治比奇的。這時他假冒了以前的老同事杜格-維特拉諾的名字。我們獲悉:3月25日,他從蒙哥馬利乘飛機到亞特蘭大,接著又從亞特蘭大坐頭等艙到邁阿密,然後再從邁阿密坐頭等艙到拿騷。所有這些飛機票,都是以杜格-維特拉帶的名義購買的。他在邁阿密離境和在拿騷人境時。都使用了那本印著杜格-維特拉諾名字的護照、班機於3月26日上午8時30分到達拿騷。9時,他出現在銀行,向格雷厄姆-鄧拉普出示了那本護照和其他文件。然後,他將那筆巨款匯出,道聲再見,登上了去紐約的飛機。當天下午2時30分,飛機在拉瓜迪亞機場著陸。在這以後,他將印著杜格-維特拉諾名字的所有證件棄之不用,另外偽造了一批證件,從此銷聲匿跡。」

    當出場費增加到5萬美元時,特魯迪同意了。該專題節目的名字叫《內幕》,專以播放低級庸俗的新聞為能事,擁有極不好的名聲,自然,也擁有許多錢。

    工作人員架起了照明燈,然後又忙碌地拉起窗簾,在屋內拉電線。擔任新聞記者角色的是南希-德安格羅,她帶著自己的一幫髮型師和化裝師從洛杉礬直飛此地。

    難怪特魯迪會委脾氣。她已經在鏡前精心裝扮了兩個小時,可以說形象極佳。但南希一看,說她太灑脫了。她應該是遭受摧殘和傷害、感情破碎、備受打官司的煩擾、並對丈夫拋妻棄女的做法感到憤慨的樣子。她哭著說不幹了,蘭西不得不安撫了她半小時,當她穿著牛仔褲和套衫重返拍攝現場時,幾乎還是原來那副灑脫模樣。

    阿什利-尼科爾被用做道具,和船親一道坐在沙發上。工作人員開始檢查照明燈。「現在露出真正傷心的樣子。」南希對特魯迪說。「我們需要你流淚,真正地流淚。」

    她們交談了一個小時,內容全是帕特裡克對母女倆如何如何壞。特魯迪哭泣著回憶葬禮時的情景,還出示了現場所發現的那只鞋子的照片。後來她長年累月地受苦。不,她沒有再婚。不,自她丈夫回來後,沒有得到他的隻字片語。她也吃不準要不要和他見面。不,他沒有設法和女兒見面。她再次傷心地落淚。

    她本來不想離婚,可有什麼辦法?那場官司,太可怕了!該死的保險公司對她窮追猛打,好像她是落水狗似的。

    帕特裡克就是這樣可怕的人。假如那筆巨款被找到,她想不想分一點?當然不想!她聽了這話都感到震驚。

    上述鏡頭被剪輯成20分鐘的新聞片。在基地醫院黑過越的病房裡,帕特裡克看了這個新聞片。他只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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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桑迪的秘書正在從《新奧爾良報》剪取有關昨日開庭的照片和報道。這時,電話鈴響了。她很快找到了他,並設法讓他從一大堆文件中脫身,來辦公室接電話。

    利厄-皮雷斯回來了。她說了一聲「你好」之後,馬上問起他的辦公室是否作過安全檢查。桑迪說作過了,就在昨天。她現住卡納爾街一家賓館,那裡離桑迪辦公室僅幾個街區。她問他能否到那裡與她會面。她的建議勝似聯邦法官的命令。無論她希望什麼,他都想照辦。僅僅聽到她的聲音,他就感到興奮。

    由於她不是很急,桑迪決定慢慢步行到那裡。他將沿著波伊德拉斯街走到馬格津街,然後再從馬格津街走到卡納爾街。他的委託人不肯談自己的過去。

    這種偏執的心理他是能理解的。可憐的帕特裡克一直過著逃亡生活,最終還是被幽靈纏上了身。不過他不相信同樣一批人會以同樣的手段對付他。畢竟他是承辦一個極有知名度的案件的律師。但那些壞傢伙也許會喪心病狂地竊聽他的電話,暗中監視他的行動。倘若他不注意提防,將對帕特裡克這個案子造成巨大危害。

    不過他已經同當地一家保安公司聯繫,由該公司負責對他的辦公室進行安全檢查。反正這是他的委託人的意願。

    利厄同他用力握手,臉上迅速綻開微笑。不過他很快就看出,她有很多心事。她身穿牛仔褲和白色短袖襯衫,赤著腳。大概多數巴西人都是這樣不講究打扮的,桑迪想。那個地方他還從來沒有去過。壁櫥的門是敞開的,裡面只有幾件衣眼。顯然,她就拎著一隻提箱,馬不停蹄地到處走動。也許逃亡生活就是這樣。一星期前,帕特裡克的生活可能也是如此。利厄倒了兩杯咖啡,請他在茶几旁邊坐下。

    「他現在怎樣了」利厄問。

    「傷口正在痊癒。醫生說不會有問題。」

    「傷得厲害嗎?」她輕聲問。桑迪喜歡她話中夾帶的土音,雖然並不重。

    乃區厲害。」他把手伸進公文包,拿出一個硬紙夾,遞給利厄。「你看吧。」

    她看著第一張照片,皺起了眉頭,接著用葡萄牙語咕咬了幾句話。當她看第二張照片時,已是淚盈盈了。「可憐的帕特裡克。」她自言自語地說,「可憐的帕特裡克。」

    她繼續看著照片,不時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

    桑迪一時不知所措,後來才想到遞給她一張紙巾。她並不為自己在看照片時哭泣感到害羞。看完最後一張照片,她把所有的照片曾齊,放回了硬紙夾。

    「很抱歉。」桑迪說。他想不出更合適的安撫話。

    「這是帕特裡克寫給你的信。」他終於說。

    她停止哭泣,在兩隻杯子裡添了咖啡。「會不會留下永久的傷疤?」她問。

    「醫生說可能不會。開始會結疤,但隨著時間過去,一切會恢復正常。」

    「他的精神狀態怎樣?」

    「沒問題。他比以前睡得更少,不分日夜做噩夢。

    經過治療,情況好了些。坦率地說,我無法想像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呷了口咖啡,接著說,「我看他能活下來已是幸運。」

    「他總是說自己的生命不會有危險。」

    作為律師,桑迪覺得有許許多多問題要問她:帕特裡克是否知道自己被追蹤?是否對被捕有預感?當時她在哪裡?她是否和他一起生活?那筆巨款是怎樣隱藏的?現在何處?是否安全?他幾乎要大聲對她說,請告訴我吧,我是律師,值得信賴。

    「我們談談他的離婚問題吧。」她突然轉換了話題,似乎已經悟出了他的好奇。她站起身,拉開書桌的一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擺在他的面前。「昨晚你在電視裡看到特魯迪了嗎?」

    她問。

    「看到了。很可憐,是嗎?」

    「她很漂亮。」利厄說。

    「不錯,恐怕帕特裡克和她結婚正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

    「他並不是第一個犯這種錯誤的人。」

    「是的。」

    「帕特裡克看不起她。她不是好人。從他倆結婚起,她就對他不忠。」

    「不忠?」

    「是的,文件夾裡對這些都有記錄。他倆共同生活的最後一年,帕特裡克雇了一個偵探監視她。她的情人叫蘭西-馬克薩,兩人一直暗中來往。文件夾裡有帕特裡克外出時蘭西進出帕特裡克家的照片。還有蘭西和特魯迪一道躺在帕特裡克家的游泳池旁曬日光浴的照片,當然,是全裸的。」

    桑迪打開文件夾,快速翻動,找到了那幾張照片。果然,兩人如新生兒般一絲不掛。他詭活地笑了笑。「這給離婚增添了材料。」

    「帕特裡克希望離婚,你是知道的。他不會提出辯駁。不過特魯迪也必須保持沉默,目前她老是大放厥詞。」

    「這些材料就能讓她閉嘴。可那個孩子呢?」

    利厄坐了下來。她直視著桑迪的眼睛。「帕特裡克很愛阿什利-尼科爾,但有個問題:他不是阿什利-尼科爾的父親。」

    桑迪聳聳肩,沒有顯露過多的驚訝。「那麼她的父親是誰?」

    「帕特裡克不知道。也許是蘭西。似乎蘭西和特魯邊早就在一起。甚至在中學讀書時,兩人就好上了。」

    「他怎麼知道自己不是那孩子的父親?」

    一那孩子生下14個月時,帕特裡克從她的手指上取了點血樣。他把這血樣和自己的血樣一道寄給了DNA檢驗中心。檢驗結果證明他的懷疑是正確的。他絕對不是那孩子的父親。檢驗報告在檔案裡。」

    桑迪覺得需要走動一下理順自己的思路。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注視著卡納爾街來往的車輛和人群。帕特裡克之謎的其中一條線剛剛弄清楚了。眼下需要瞭解的是: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為結束自己的舊生活作準備的?在發現妻子不忠和小孩是他人所生之後,他發生了可怕的車禍,但他沒死,並處心積慮地竊取了那筆巨款,然後潛逃。這些行動是十分驚人的。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巧妙,當然,被捕除外。

    「那麼為什麼還要商量如何對付離婚案?」桑迪問,他依然注視著窗下,『「既然他不打算要那孩子,為什麼還要翻出這些陳年舊賬?」

    桑迪已經知道了答案,但他還想聽聽她的解釋。

    因為她在解釋時,無疑會讓他初步看到帕特裡克的計劃的另一些側面。

    「這些是給她的律師看的。」利厄說,「你把這些材料帶去,一頁頁地給他看。然後,他們就會渴望和解。」

    「財產方面的和解。」

    「不錯」

    「怎樣和解?」

    「她同意不要他的個人財產。」

    「有多少財產?」

    「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也許有一大筆錢,也許更多。」

    桑迪回轉身,怒目而視。「如果連委託人的資產情況都不清楚,怎麼能為他進行資產和解協商?無論如何,你們得透點風。」

    「別著急。」她鎮靜自如地說,「以後你會知道的。」

    「帕特裡克真的認為把錢交出去就能換回自由?」

    「他當然想試試。」

    「不會有效果的。」

    「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沒有」

    「我也沒有更好的主意。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桑迪感到舒暢了,他倚著牆壁。「你們不妨再透露一些內情,這樣有好處。」

    「我們會告訴你的,我向你保證。但是首先,我們要處理好離婚這件事。特魯迪必須放棄對帕特裡克財產的一切要求。」

    「這事辦起來應該很容易的,而且也不枯燥。」

    「那就行動吧。我們下周再談。」

    突然,到了桑迪離開的時候了。她起身收拾散亂的材料。桑迪接過文件夾。把它放進公文包。「你要在這裡住多久?」他問。

    「不會很久。」她說著交給他一個信封,「這是寫給帕特裡克的信。對他說我很好,不會長時間呆在一個地方,目前還沒發現有人跟蹤。」

    桑迪接過信,想看看她的眼神。她顯得很緊張,急於要他離開。他很想幫助她,至少想表示這個願望。但他同時知道,眼下無論說什麼都不起作用。

    她勉強笑了笑,說:「你放心干吧。其餘的事,我和帕特裡克會操心的。」

    斯特凡諾在華盛頓述說內情時,本尼-阿歷西亞和蓋伊已在比洛克西安營紮寨。他們租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並裝了傳真機和電話。

    根據他們推測,那姑娘一定會在比洛克西露面。

    帕特裡克已經被捕,生命危在旦夕。鑒於他無法離開,她只能來此地。而一旦她來了,他們就將她逮祝為了部署這最後一次小型戰役,阿歷西亞拿出了10萬美金。這將是他最後一筆賭注,他暗暗發音迄今他幾乎耗費了20O萬美元。他必須停止這種揮霍鈔票的行動,以免將最後一點家底也賠光。北方人壽互保和莫納克一西厄拉這兩個意志不堅定的合作夥伴已經認輸。他滿心希望在斯特凡諾用話穩住聯邦調查局的同時,蓋伊一幫人能逮住那個姑娘。但願這次能爆出冷門。

    奧斯馬爾依舊帶著部下在里約熱內盧到處遊蕩,日夜監視那幾個地方。只要她回來,他們就能發現她。雖說奧斯馬爾用了很多人,但那裡的報酬標準低,花費並不大。

    對本尼-阿歷酉亞來說,這次重返沿海地區意味著勾起辛酸的回憶。1985年,他曾經作為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的一名部門主管前往此地。在這之前,他一直是這個龐大的混合型企業的巡視員,被派往世界各地巡視達20年之久。該公司比較有盈利的部門包括新海濱船廠。這個船廠位於帕斯卡古拉,也即比洛克西和莫比爾之間。1985年,新海濱船廠承包了一個120億美元的項目,為海軍建造四艘遠征型核潛艇。正是這個時候,上級認為他該有個永久性的窩了。

    阿歷西亞來到密西酉比州沿海地區,心裡非常難受。他自小在新澤西長大,在波士頓受教育,當時是一個躊躇滿志的管理人員。他把這次變遷,看成是自己臍身公司領導層的努力的一個重大挫折。兩年之後,妻子又離他而去。

    普拉特一羅克蘭德是一家擁有210億美元股票資產的公開招股公司,下設36個部門,職工8萬人,遍及103個國家。經營範圍有:辦公設備銷售、木材砍伐、各類消費品生產、保險業務代理、天然氣鑽探、集裝箱托運、銅礦開採,等等。此外還有許多投資很大的項目,如核潛艇製造。鑒於該公司的凌亂冗雜和過於分散,往往這個部門的人不知道另一個部門在幹什麼。儘管如此,它還是創造了巨額利潤。

    阿歷西亞做夢都想改造這個公司,扔掉一些包袱,增加對有希望的部門的投資。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志向和抱負。整個上層管理人員都知道,他想攫取公司最高職位。

    而貶居比洛克西是公司一些冤家對頭對他的排擠,是對他的挖苦和打擊。他恨透了所承包的軍工項目,恨透了五角大樓的繁文鮮節、官僚主義和妄自尊大。他也對建造核潛艇的蝸牛般的速度感到憤慨。

    1988年,他要求調離,遭到了拒絕。一年之後,流言四起,說核潛艇工程經費被嚴重侵佔。工程停下來了,政府審計官員和五角大樓高層人士到了新海濱船廠。阿歷西亞首當其衝成為審查對象,末日臨近了。

    本來,在國防工程中,侵佔經費,虛設賬目,假報款項,乃常見之事。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更是把它作為一種經營手段。事情敗露時,公司往往將有關責任人開除,然後與五角大樓協商,象徵性地作一些賠償。

    阿歷西亞找了查爾斯-博根律師。他是當地一家小型法律事務所的主要合夥人。該事務所還有幾位合夥人,其中包括年輕的帕特裡克-拉尼根。博根一位表盡被密西西比州選為國會議員。此人主持軍事撥款小組委員會的工作,是個團派人物,深受軍隊將士擁護。

    博根還有一位導師,現任聯邦法官。於是這家小型法律事務所便同密西西比州其他法律事務所一樣,政治上有靠山。阿歷西亞熟知這些情況,遂選中了博根。

    虛報款項條例,也即人們通常說的告密法,是國會制定的法律,目的在於鼓勵政府施工單位的知情者,揭露侵吞國家資產的現象。阿歷酉亞透徹地研讀了這一法律,甚至在找博根之前,就逐字逐句地請教過有關律師。

    他聲稱有事實證明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在核潛艇工程的實施方案中虛報款項6億美元左右。他感覺到那把板斧已砍下來了,而他又不願當替死鬼。

    一旦他邁出告密這一步,他將永遠失去尋找同類工作的機會。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也將對他大肆中傷,極盡迫害之能事。他的公司生涯將到此終結。他完全知道這場鬥爭的份量。

    根據虛報款項條例,告密者可以得到違紀單位賠償給政府的全部金額的15%。阿歷西亞已經擁有大量文字證據,但他要得到那個15%,還必須依靠博根的專長和影響。

    博根雇了一些民間工程師和專家來分析阿歷西亞從新海濱船廠收集的大量文件。這些文件看似冗雜,實際不難理清。事實證明,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採用了慣常的手段:重複報價和捏造單據。

    一份清晰的有說服力的訴訟狀形成了。1990年9月他們向聯邦法院提出了訴訟。該訴訟宣稱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虛報款項6億美元。訴訟狀提交的當天,阿歷西亞辭了職。

    檢查部門開始對此案進行繽密的準備和調查。

    博根步步進逼,他的表兄也是如此。該議員早在訴訟狀提交之前就被捲入其中,並在訴訟狀送到華盛頓之後以極大的興趣給予關注.如此案勝訴,博根不乏好處,那位議員也不例外。按照慣例,該法律事務所的訴訟費將是三分之一,即6億美元的15%的三分之一。至於那位議員將拿多少錢,則完全是個未知數。

    博根將許多內幕洩露給當地的新聞界,繼續在密西西比州製造緊張局勢。那位議員也在華盛頓起了類似的作用。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發現自己處於可怕的輿論包圍之中。它的處境發發可危。利潤下降,股票大跌。新海濱船廠的十幾位經理被開除。還有一些人即將被開除。

    像往常一樣,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竭力與司法部洽商,但這次毫無進展。一年之後,它同意賠償6億美元,並保證下不為例。由於四艘潛水艇中,已有兩艘即將竣工,五角大樓同意不中止合同。於是,普拉特一羅克蘭德公司本來計劃用120億美元完成的工程,現在卻朝200億美元邁開了大步。

    阿歷西亞準備接收自己的獎金。博根和法律事務所的另幾位合夥人也對使用自己的訴訟費作了計劃。隨後帕特裡克失蹤,他們的錢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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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佩由-斯卡博羅那支12毫米口徑的雷明頓牌連髮式獵槍是用200美元從盧斯代爾一家當鋪裡買的。當時他16歲,還不到法律規定的能從正規商店購買獵槍的年齡。據他母親內爾登介紹,他對那支獵槍最為喜愛。帕特裡克的葬禮舉行之後一星期,哈里森縣治安官斯威尼和格林縣治安官塔特姆一道到他的小屋作例行性清查,發現裡面有支獵槍,還有一隻很舊的睡袋,以及一頂小帳篷。他們是獲得特魯邊的同意之後才去清查的。當時她對那間小屋沒有絲毫興趣,正愁沒人前去查看。由於他們並不是帶著搜查證去尋找罪證,因而要將獵槍、睡袋、帳篷作為帕特裡克的殺人證據,必然會遭到激烈反對。從法律上說,既然當時不存在犯罪,也就談不上什麼罪證。這兩位治安官僅僅是去收拾帕特裡克的個人物件,交給他的家人。

    特魯邊不想要睡袋和帳篷。她說自己記得很清楚,這兩樣東西不是帕特裡克的。以前她從沒有見過。帕特裡克不會買這樣便宜的東西。再說,他有小屋,也用不著購置露營工具。斯威尼將這兩樣東西貼上標籤,存放在證據室,因為沒有更合適的存放處。

    他打算等一兩年之後,在一年一度的司法部拍賣會上把它們賣掉。六個星期後,它們被拿到內爾登-克勞奇面前。面對佩用的露營用具,她放聲大哭。

    那支獵槍處理的方式有所不同。它是在床底下發現的,即與帳篷、睡袋一道,被放在帕特裡克睡覺的房中。按照斯威尼的看法,這些東西是被匆忙塞到床底下的。他的好奇頓時因獵槍的存在而產生。他本人也愛好狩獵,知道一個有頭腦的狩獵者是不會將獵槍放在偏僻的小屋,讓竊賊輕而易舉地偷去的。凡有價值的東西都不會放在這樣的狩獵小屋中。他當即仔細地檢查了那支獵槍,發現上面的序號已被挫掉。該獵槍出廠後,曾在某個時刻被竊過。

    他和塔特姆交換了看法。兩人決定,至少應該查驗上面的指紋。他們知道這樣做也許毫無用處,但兩人都是有經驗的耐心的偵破人員。

    後來,經反覆做工作,盧斯代爾那家當鋪的老闆承認,那支獵槍是他賣給佩拍的。

    斯威尼和哈里森縣探長特德-格裡姆肖有禮貌地敲了敲帕特裡克所住的那間病房的門。他們只有獲得允許之後才能入內。事先斯威尼打電話通知了帕特裡克,並告知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僅僅作一些例行性檢查。迄今他尚未被正式登記。

    他們攝下了帕特裡克的正面照。帕特裡克坐在椅子上,身穿短袖襯衫和運動短褲,頭髮蓬亂,表情鬱悶。他留下了兩人帶來的登記單。接著他們取指紋。斯威尼繼續和帕特裡克交談,格裡姆肖開始做準備。帕特裡克堅持要在格裡姆肖操作時站在那張小桌子旁邊觀看。

    斯威尼提了幾個關於佩用-斯卡博羅的問題。

    帕特裡克立即提醒說,他有律師,無論回答什麼詢問,他的律師應當在常而且,即便他的律師在場,他也不會回答任何詢問。

    他們向帕特裡克道謝,離開了病房。卡特和傑克遜縣來的一個聯邦調查局指紋專家正在哈里森縣看守所裡的拉尼根專案室等候。當時佩用那支12毫米口徑的獵槍上面已經取出十幾個完整的有效的指紋。這些指紋經格裡姆肖取出後,被存放在保險庫。

    如今它們已被取出,放在桌上。那支獵槍被擱在架子上,旁邊有帳篷、睡袋、運動鞋、照片以及其他幾樣可以用來作為帕特裡克的罪證的物件。

    他們一面喝著咖啡,一面閒談。與此同時,那個指紋專家用放大鏡對新舊指紋進行比較。這個過程並不需要很多時間。

    「有幾對指紋是非常吻合的。」他邊看邊說。「槍托上面印滿了拉尼根的指紋。」

    這無疑是好消息,他們想。接下去該怎麼辦?

    帕特裡克堅持要在另一個房間和自己的律師會面,海亞尼大夫迅速作了安排。他還替帕特裡克要了一輛輪椅,以便將他送到一樓的會面房間。護士推著他出了房門,到了外面過道。特工布倫特-邁爾斯和幾個司法助理正安靜地守在那裡。當輪椅準備從電梯間降到一樓時,一個司法助理跟了上去。

    那個房間原是醫生的會議室,因醫院的房間有限,它還兼作他用。桑迪已經訂購了帕特裡克所說的反竊聽器,但還要過幾天才能到貨。

    「請催一催。」帕特裡克說。

    「帕特裡克,這個房間肯定沒裝竊聽器。我是一小時前才決定來這裡的。」

    「我們應該盡量小心。」帕特裡克從輪椅上站起身,開始沿長會議桌走動。桑迪注意到,他的步子已經穩健多了。

    「我看,帕特裡克,你要設法放鬆一點。我知道你過了很久的逃亡生活,一直生活在恐懼中,總是擔心有人跟蹤。但是那種日子已經結束了。他們已經遮住了你。所以不必太緊張。」

    「他們還在活動,對不對?他們這住了我,但沒拿到錢。對於他們,錢要重要得多。這點不要忘記,桑迪。他們要拿到錢才會罷休。」

    「那麼在這裡安裝竊聽器的會是什麼人?好人還是壞人?警察還是惡棍?」

    「他們為了找回那筆巨款,已經花費了很多錢。」

    「你怎麼知道?」桑迪間。帕特裡克只是聳聳肩,彷彿再講下去沒有意義似的。

    「他們是誰?」桑迪問。一陣停頓。這種停頓也曾出現在他和利厄的談話中。每逢她要轉換話題,就要使用停頓。

    「坐吧。」帕特裡克說。兩人相對而坐。桑迪取出四小時前利厄給他的文件夾,該文件夾收有許多關於特魯迪醜聞的材料。

    帕特裡克一下子認了出來。「你是什麼時候和她見面的?」他急不可待地間。

    「今天上午。她很好,要我轉達她的問候,並說沒人跟蹤她,還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桑迪沿著桌面把一個信封推了過去。帕特裡克抓起信封,撕開,抽出三張信紙,然後慢慢地看了起來。他居然把自己的律師給忘了。

    桑迪快速翻著文件夾裡的材料,把特魯迪與情人一道躺在游泳池旁的幾張裸體照片找了出來。他恨不得馬上把照片交給她的律師。三小時後兩位律師將在莫比爾會面。

    帕特裡克看完信,小心地折好,放口信封。「我另外寫了封信,請交給她。」他把目光移向桑迪,瞥見了那些照片。「挺熱乎的,麗?」

    「令人吃驚。以往的離婚案中還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事情。」

    「唉,說來話長。我和她結婚快兩年的時候,碰見了她的前夫,完全是無意中碰見的。那是在新奧爾良一次聖徒活動的聚會上。我們一道喝了幾杯酒,他談起了蘭西,也即照片裡的那只雄貓的情況。」

    「利厄解釋過了。」

    「因為當時特魯迪已經懷了孩子,我沒說什麼。

    雙方感情正在慢慢惡化,也許孩子能把一切彌補過來。她很善於偽裝,我決定奉陪,一舉一動都像自豪的爸爸。但一年以後,我開始收集證據。我不知道這些證據何時能用上,可心裡明白,婚姻終結了。我一有機會就外出——辦事、狩獵、釣魚、跟孩子過週末,等等。她似乎一點也不介意。」

    「我和她的律師約好下午5點見面。」

    「好。你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作為律師,就盼有這樣的機會。威脅話儘管說,但簽約得慎重。桑迪,她得簽字放棄一切權利。她不能要我半點個人資產。」

    「你什麼時候把個人資產的情況告訴我?」

    「快了。我向你保證。不過現在有一些更緊迫的事情。」

    桑迪取出拍紙薄,準備做記錄。「你說吧。」他說。

    「蘭西是個下流坯。他自小在波因特卡德特的酒吧裡鬼混,連中學都沒畢業,還因販毒蹲了三年大獄,總之,是個孬種。他在黑道上有朋友,還認識幾個亡命之徒。我還有一疊材料,是關於他的。看來利厄並沒有把那個文件夾給你。」

    「是的,她只給了這個文件夾。」

    「下次讓她拿給你。那些醜聞,我收集了一年,靠的還是那個私人偵探。蘭西本人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一幫朋友。而且特魯迪有錢。我不知道那筆保險費還剩多少,但可能沒有花光。」

    「你認為他要謀害你?」

    「有這種可能。想想看,桑迪。眼下只有特魯迪希望我死去。我要是不在世,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剩下來的錢,也不用擔心保險公司逼她還款。我瞭解她。對她來說,錢和那種生活意味著一切。」

    「但是他能——」

    「他能辦到的,桑迪。相信我,他能辦到的。」

    他說這話時,顯得極有把握,彷彿他本人有過這方面的經歷似的。頓時,桑迪覺得自己的血涼了。

    「這並不難辦到。」帕特裡克又說了一句。只見他兩眼射著怒火,眼角魚尾紋十分突出。

    「好吧,我該做些什麼?總不至於和司法助理一道守在門外吧?」

    「我要你主動出擊,桑迪。」

    「說吧」

    「首先,你告訴她的律師,你的辦公室已經接到密報,蘭西正在尋找殺手。今天會面結束時,把這話捅給他。到那時,那傢伙已被你制服.什麼話都會相信。你告訴他,打算找警方商量此事。無疑他會給自己的委託人去電話。儘管她會矢口否認,但她對他的信任已動搖了。而特魯迪也會想,大概什麼人在懷疑她和蘭西正打這個主意。然後,你去縣司法部和聯邦調查局,把同樣的話再說一遍。你告訴他們,為什麼會對我的安全感到憂慮,並堅持要他們去找特魯迪和蘭西詢問。特魯迪這人我很瞭解。她可以為了錢而犧牲蘭西,但若是自己脫不了身,就不會幹的。既然警方已經找上門了,她會覺得還是不干為妙。」

    「原來你早已有考慮。還有嗎?」

    「有。你最後把這話洩露給新聞界。你得找一個記者——」「這應該是容易的。」

    「他必須相信你。」

    「那就難了。」

    「其實也不難辦到。我一直看報紙,心中已經有了幾個對象。你把他們的情況摸一摸,揀一個最中意的,示意他把你的話在報上捅出去。為了讓他相信你,你可能事先給他提供一些真實的新聞。那些傢伙一直就是這樣幹的。你告訴他,司法部長正在對帕特裡克的妻子試圖借職業殺手之手來保住保險費的傳聞進行調查。他會捅到報上去的。而且他也不會想到去核實。反正,報紙上那麼多消息都是沒有經過核實的。」

    桑迪一面做記錄,一面對自己的委託人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感到驚訝。他合上文件夾,把筆擱在上面,問:「這樣的材料你有多少?」

    「關於醜聞的?」

    「是的。」

    「大概有50磅。自我失蹤的時候起,它們一直被鎖在莫比爾的一個小型保險庫裡。」

    「有沒有別的材料?」

    「還有另外一些人的醜聞。」

    「他們是誰?」

    「我以前的合夥人,等等。以後我們能用上的。」

    「什麼時候?」

    「不久,桑迪。」

    特魯邊的律師傑默裡-裡德爾頓年已60,粗脖頸,臉上笑嘻嘻的。他擅長兩類法律業務:大的難處理的離婚案和以騙取政府錢財為目的的金融咨詢。

    他是個記憶力強的人,具有多重不相協調的性格;事業成功而衣著樸素,思維敏捷而相貌平常,面帶微笑而用意狠毒,語氣溫和而尖酸刻保他的辦公室設在莫比爾商業區,面積很大,到處可見年代已久的案卷和過時了的法律書。他客氣地迎接桑迪,請他在椅子上坐,並問他要不要飲料。畢竟,現在是5點過幾分了。桑迪婉言謝絕,傑默裡本人也未喝任何飲料。

    「那位老兄還好吧?」傑默裡笑嘻嘻地問。

    「我不明白你是指誰?」

    「當然是指帕特裡克喂。那筆巨款,你一定知道藏在哪裡吧?」

    「我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錢。」

    傑默裡覺得對方用這種口吻說話很不知趣,於是乾笑了幾聲。顯然,在他看來,這次交談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他的手裡。可以說,他穩操勝券。

    「昨晚我在電視裡看見了你的委託人。」桑迪說,「那個低級庸俗的節目,名字叫做什麼?」

    「《內幕》。她看上去挺不錯,是不是?還有那小姑娘,多逗人喜愛。但她們卻是如此不幸。」

    「我的委託人堅決要求你的委託人不得再在公開場合對他們的婚姻問題發表意見。」

    「這要看我的委託人是不是高興,看我是不是高興。」

    「我代表我的委託人和我本人鄭重提出這個要求。」

    「要知道,小子,我屬於支持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一個人說什麼,做什麼,出版什麼,完全受到憲法保護。」他指著窗戶旁邊滿滿一牆壁的已經佈滿蜘蛛網的法律書,「你的要求不予接受。我的委託人有權在任何時候對公眾發表任何言論。她已經為你的委託人蒙受了恥辱,對未來完全失去了信。乙。」

    「話說得不錯,但顯然有誤會。」

    「誤會?」

    「是的。其實我們不會拒絕你的委託人的離婚要求,此外她還可以獲得孩子的監護權。」

    「謝謝,你們倒是十分慷慨。」

    「事實上,我的委託人連探視孩子的權利都不想爭齲」「聰明人。在遺棄那孩子四年之後,再去看她未免感到尷尬。」

    「這是出於另外的原因。」桑迪說著,打開文件夾,取出那份DNA檢驗報告。他把報告遞給傑默裡。傑默裡收斂笑容,瞇起眼看這份報告。

    「這是什麼?」他問,心中預感到不妙。

    「你看完就知道了。」桑迪回答。

    傑默裡從上衣口袋使勁拉出一副眼鏡,套在自己滾圓的腦袋上。他把報告向前推到一定的位置,慢慢地看了起來。看完第一頁後,他翻了翻白眼。等到第二頁看完,他的雙肩有點下塌了。

    「不好受吧?」傑默裡看完報告後,桑迪問。

    「別得意。我相信這份報告不能完全算數。」

    「恰恰相反。根據亞拉巴馬州法律,DNA檢驗結果可以作為證據。幸虧我不屬於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沒有拿去公開發表,否則,你的委託人就非常難堪了。想想看,一個聲稱忠於丈夫的人卻同別人生了孩子。恐怕整個沿海地區都不會認為這是光彩的事吧。」

    「你拿去公開發表好了。」傑默裡毫不退讓,「我不在乎。」

    「還是先問問你的委託人吧。」

    「根據我們的法律,這不能起什麼作用。就算她犯了通姦罪吧,他知道後,繼續和她共同生活,這說明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因而不能以此作為離婚的極碼。」

    「不談離婚的事,她可以離婚。也不談孩子的事。」

    「哦,我明白了。這是敲詐。只要她放棄對他的個人財產的要求,他就不將此事公開。」

    「大概是這個意思。」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傑默裡的面頰漲得通紅。他握緊拳頭,但很快又放開了。

    桑迪不慌不忙地翻著文件夾裡的材料,又抽出一發炮彈。他將另一份報告沿著桌面推了過去。

    「這是什麼?」傑默裡問。

    「看吧。」

    「我已經失去了閱讀的興趣。」

    「這是一位私人偵探寫的報告。我的委託人失蹤前一年請他跟蹤調查你的委託人及其男朋友。他們至少有16次單獨在一起,地點有好幾個,但主要是在我的委託人的家裡,我們認為是在床上。」

    「妙極了1」

    「好好看看這個。」桑迪說著,把兩張SXl0英吋的裸體彩照扔到那份報告上面。傑默裡瞥了一眼,把它拿起來仔細觀看。

    桑迪趁機加強攻勢。「這兩張照片是在我的委託人家裡的游泳池旁邊拍下來的。當時我的委託人正在達拉斯參加一個討論會。照片上的人你不會不認識吧?」

    傑默裡費勁地哼了一聲。

    「像這樣的照片還有很多。」桑迪停了停,以便讓傑默裡從驚愕中清醒過來,「此外我手頭還有另外幾個私人偵探寫的三份報告。看來我的委託人確實起了疑心。」

    桑迪發現傑默裡變了,突然從一個唇槍舌劍的死硬分子變成感情深切的中介人。這種變色龍似的改變每每發生在那些理屈詞窮的律師身上。只見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頹然靠著椅背。「他們是不會把什麼都告訴我們的,對不對?」倏忽間,陣營被重新劃分。我們對他們。律師對委託人。既然他和桑迪現在是一家人,那麼總該留點情回吧?

    但是,桑迪不準備和他組成臨時統一戰線。「幸虧我不屬於第一修正案的死硬派。要不然,這些照片在通俗小報一公開,特魯邊就尷尬了。」

    傑默裡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他看了看手錶。「你真的不需要飲料?」

    「真的。」

    「那位老兄有多少財產?」

    「坦率地說我還不知道。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態平息後,他將有財產留下。但目前誰也無法預料。」

    「那9000萬美元想必大部分還在。」

    「但向法院起訴要他賠償的錢比這多得多,更不用說他可能要被判重刑和死刑了。比起其他訴訟,裡德爾頓先生,這樁離婚案只是小巫見大巫。」

    「那麼你們為什麼還要威脅我們?」

    「他需要她閉嘴,需要她離婚後一走了之,而不至於以後再來胡攪。他需要現在就把這事了結。」

    「她未必會同意。」傑默裡鬆開領帶,顯得又矮了一截。他思索了好一會兒,說:「他知道嗎?她將變得一無所有。那家人壽保險公司要剝奪她的一切。」

    「這裡沒有贏家,裡德爾頓先生。」

    「我找她談談。」

    桑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慢慢向門外走去。傑默裡再次露出苦笑。正當兩人握手道別時,桑迪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傑默裡述說了所謂的密報。他說有人給他的辦公室打匿名電話,說蘭西正在尋找職業殺手。儘管他認為這不一定是事實,但還是不得不去找治安官和聯邦調查局特工商量對策。

    兩人簡短地談了幾句。裡德爾頓答應在自己的委託人面前提及此事。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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