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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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櫻花之戀 作者:蔡小雀

輕梅慵懶地伸了腰,柔嫩的肌膚袒露無遺,可是當她自朦朧舒暢的美感中醒來,杏眸對上了他含笑的眸子時,她的眼底倏然閃過一抹驚駭。
  「老天,我做了什麼?」她手忙腳亂地將被子往身上攏緊,臉蛋一陣紅一陣白,「老天……」
  她居然和他有肌膚之親,這一切怎麼會發生的?!
  他看著她驚恐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怎麼?該不會一覺醒來後就忘了我吧?」
  「你……我……」她又羞又急,更多的是羞澀,「我們……」
  「你是我的女人。」他淺笑,「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她愣住了,半天才小小聲地低呼,「這怎麼……天哪!」
  她怎麼會這麼不知羞恥,做出這樣的事來?他會怎麼想她?
  他會不會覺得……她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很容易就獻身了呢?
  她咬著下唇發起抖來,英孝心猛然一痛——她怎麼瞬間就將他視若蛇蠍了?
  與他歡愛過的女子無不視此為皇恩眷顧,高興歡喜都來不及了,哪有人像她這樣子,像是大難臨頭一般?
  一股受傷的憤怒油然生起,掩蓋住了他所有的憐惜。
  他緩緩地著衣下了床,微亂的黑髮撩落在額前,看起來傲然不馴極了。
  「看樣子你已經好很多了,明天我會讓人來接你出院。」他冷冷地看著她。
  輕梅清秀的臉龐充滿著迷惘,她吞了口口水,輕輕地道:「接我出院?」
  「是。」他走向小小的窗戶旁,望著外頭幾個洋人正在和中國人打架,市集亂成一團。
  警察的笛子聲和眾人的呼喊聲交錯紊亂著,更加擾亂了他的心情。
  這就是中國,亡國前的上海。
  「我爹究竟到哪裡去了?」
  他背對著她,沒有回頭,「我讓人把他送回去了,還給他請了大夫,現在他應該被我的人看管著,不敢再喝酒亂來了。」
  她的眼神溫柔了,「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我奪取了你的貞操。」他毫不留情地道。
  輕梅臉迅速一紅,但是她已經從最初的震驚過後醒來了,她低低地道:「我還是要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再說,這繾綣的美好記憶將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頁,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他心頭一熱,卻拒絕融化。
  他要她,可是不能夠讓這個小小的女人就此左右了他的喜怒哀樂。
  「這是有條件的。」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凝視她的眼眸內只有冷漠和無情。
  她心一顫,結結巴巴地道:「什麼意思?」
  「我給了你父親一大筆錢安頓,代價是你跟我走。」他望入她眼底。
  輕梅大大一震,「不!」
  「別忘了你欠我太多債,就連你父親現在也還在我手上,如果你不肯跟我走的話,後悔的人還是你自己。」他殘忍地道。
  她張口結舌地看著他,不明白體貼好心的他為什麼會一轉眼間變臉?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她想笑,卻只擠出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笑容,帶著幾分驚慌,「你氣我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是不是?」
  「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人了,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這已經是事實。」他堅定地道。
  「如果你是因為剛剛……而想要負責的話,那麼我可以很認真地告訴你,你不用這麼仁慈的,」她垂下了眼睫毛,努力掩住了傷心,「我知道我是什麼身份,我配不上你的,所以你不用對我負責。」
  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她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他是在踐蹋她,可是為什麼她卻一副他在施恩於她的樣子?
  「你弄錯了,我並不是要對你負責,只是一旦成了我的女人,我就不可能再讓她離開我,流落到另外一個男人身邊。」他皺起了濃眉,瞇起眼睛,「我的意思是要你成為我的女人,並非妻子。」
  輕梅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她愣怔地望著他,腦子一時無法做任何思考。
  「你要我……當你的情婦?」她輕輕,輕輕地開口,唯恐一個不小心,致命的痛楚便會瓦解了她所有的自尊。
  原來如此……他只是想要卑賤的她做一個暖床的女人罷了。
  輕梅傷心欲絕,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眸,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頰,也燙疼了她的心。
  原來這就是她給他的印象,一個平凡的,隨便拿來玩玩,又不需珍惜的女孩子。
  她還以為在他眼中,她是不同的,他也能夠體會瞭解她心底的寶藏;雖然她什麼外在的條件都沒有,可是她有一顆最珍貴,像寶石一樣的真心。
  「你大可不必裝作痛苦得要命的樣子。」他粗魯地開口,痛恨自己看見她掉淚。
  輕梅緊緊揪著胸前的被單,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好污穢,「我恨你。」
  他微微一震,卻強忍著維持面無表情,「我無所謂,我要的只是你的身體。」
  輕梅倏然抬頭,落淚紛紛,「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喜歡你的身體。」他回答得迅速,毫不考慮。
  她傷痛地低吼:「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輕踐我……」
  「我沒有輕踐你,只是和你交換條件,你一點都沒有吃虧。」他輕輕地道。
  他怎麼可以把她說的這般廉價,好像她是靠賣自己的身子過活的……
  「我不要,我不要變成你的情婦,死也不要。」她恨恨地瞪著他,所有對他的美麗遐想統統破滅,「你不會成功的。」
  「要不要試試?」他的聲音輕柔得危險。
  輕梅重重一凜,小臉漸漸蒼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他簡單地指出。
  她父親就是她最大的弱點和致命傷,掌握住她父親就是扼住了她的頸子。
  他暗暗苦笑了一下,他總是能夠一針見血地捕捉敵人的弱點。
  她的臉色迅速變了,「我還以為你是好人。」
  他畏縮了一秒,隨即恢復,「我說過了,你太天真。」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要這樣欺負我?」她瘖啞地、痛苦地低語,「太過分了,我一直還以為你……」
  「你對人性過分樂觀。」他淡然地道。
  「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這麼殘酷的人性?」她傷心地低喊,「我還以為你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可是沒想到你們全都一樣!」
  「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他語氣蕭索,一點都沒有佔上風的勝利姿態。
  她捂著耳朵,不願再聽見他所說的騙人的話。
  她還以為他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沒想到他也不過是這亂世之中的另一頭野獸罷了。
  「你究竟想把我怎麼樣?」她猛然抬頭,杏眸血紅。
  「我會帶你回我的國家。」他懶懶地道,「也許明天就離開。」
  「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他露出一個白森森的笑容,顯得危險至極,「只要記著一點,你是我的女人就夠了。」
  「你是個混蛋!」她生平第一次罵出了粗話,可是一點都不能消滅她被背叛的痛苦。
  她這麼信任他,他卻拿她當作貨物對待。
  他聽見了她的憤怒,眼皮子眨也不眨,靜靜地道:「你今日才認清這一點嗎?」
  裹著紗布的輕梅撲進了被單之中,沉痛地哭了。
  纖小的肩膀微微顫動著,有種淒涼的美麗……
  英孝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隨即被無止境的冷漠淹沒。
  他還是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就跟任何時候的任何事物一樣,他總是能成功。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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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籐木面無表情地站在沈從容面前,帶著幾分鄙視。
  若不是太子殿下一定要他守著這個老頭子,他老早就一刀把他給了斷。
  看他畏畏縮縮的可憐模樣,真是令一向身為武士的籐木感到厭惡。
  男人就是該頂天立地的,哪像這些個中國男人,像豬狗一樣懦弱無能,不堪一擊。
  也難怪皇軍能夠節節勝利了。
  不過中國人當中也是有死硬派的,若不是蔣介石領導的軍隊太過強悍,大日本帝國早就拿下這塊肥美的江山了。
  真是可惡,他多想殺幾個中國狗來洩洩憤,可是跟著皇太子出來,卻偏又不能夠隨便殺人。
  他有時真想不懂皇太子的心思,中國人就像畜生一樣,隨便殺隨便宰都不要緊,皇太子為什麼要對中國人種抱持著關心呢?
  別人也還罷了,尤其這個糟老頭子,何不乾脆殺了省事,幹嘛還要小心翼翼地守著他?
  語言不通又要照顧他,真是憋死他這個優秀武士了。
  就在籐木擦拭著刀子的同時,黑色轎車緩緩地駛近了門前;他驚喜地隨手將鋒利的刀斜插腰間,恭敬地迎向前去。
  「太子殿下。」他伏倒在地上,用最純正的東京腔大禮恭迎。
  先下車的是虛弱蒼白的輕梅,她堅定地推開了英孝的攙扶,撐著風吹會倒的身子走向小屋。
  「輕梅!」他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她卻沒有任何反應,一意邁著微顛的步伐走向父親。
  「爹。」直到見到了坐在小凳上的父親,她冰霜的小臉這才透露出了溫情的色彩。
  英孝不是滋味地看著,不過他什麼話都沒有講。
  沈從容睜著衰老疲憊的眼睛,不可思議地仰望著她,「輕,輕梅?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看見父親許久未表露的關懷,輕梅眼眶一熱,淚珠差點兒滾了出來。
  「爹。」她撲進了父親乾瘦蒼老的懷裡,汲取著渴望已久的父愛溫暖,「我回來了。」
  沈從容顫巍巍的手指不捨地撫著她的頭頂,老淚縱橫,「輕梅,都是爹不對,爹害慘你了。」
  他的話觸痛輕梅的新愁舊憂,她哭得更傷心了。
  「爹,是女兒不孝,始終不能夠好好地孝順您……」她肝腸寸斷。
  英孝大手一揮,讓久跪著的籐木起了身,他自己緩緩地來到輕梅的身邊,一點都不敢驚動她。
  該死,她又哭了,而且她的眼淚還把他的心惹得亂糟糟的。
  他突然感到一股深沉的罪惡感往心頭湧,可是他隨即壓抑了下來。
  「我們該走了。」他只是淡淡地提醒。
  輕梅身子重重一震,連沈從容都感覺出來了,他驚惶地望向他,再看著輕梅——
  「你,你要走去哪裡?你要去哪兒呀?」
  「我……」她想說出在車上複習多遍,要哄騙父親的話,可是卻被喉頭的硬塊給哽住了,怎麼也說不出口。
  「伯父,」英孝大手搭在輕梅肩上,深沉有力地道:「我和輕梅兩情相悅,她要跟我走。」
  「輕梅,這是怎麼回事?這是真的嗎?」沈從容慌亂了,他無助地望著女兒,老眼溢淚。
  輕梅拚命嚥下苦澀的淚水,努力要給父親一個笑容,「是的,我……要嫁給英孝了,雖然就要離開您的身邊,可是英孝答應過我,他會讓人好好照顧您的。」
  「我不要別人照顧,我只要你呀!」沈從容像個迷了路的孩子,求助地緊揪著女兒的衣袖。
  儘管以前對她又打又罵又忽視的,可是他心底總是最記掛著這個女兒呀,他不能沒有她。
  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有多麼需要輕梅,又是多麼地依賴輕梅。
  輕梅被父親字字泣血的話燒痛了心肺,幾乎喘不過氣來,「爹……我也不想離開您……可是我不能不……」
  沈從容緊緊抓著她的手,哭的像個孩子,「女兒呀,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對,以後我絕對不會再傷你的心了,求求你不要拋下我啊……」
  她心一滴滴地在淌血,「爹……」
  教她怎麼能夠拒絕父親的哀哀求懇?他老人家是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一個親爹啊!
  輕梅透過重重淚霧望向一臉莫測高深的英孝,希望他能夠大發慈悲。
  英孝瞇起了眼睛,心頭雖不無震撼,可是他卻不能夠讓沈父破壞了他的計劃。
  只要沈父跟隨著,事情就複雜了許多,輕梅也就無法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地伺候著他。
  「你我早有約定。」他警告地看著她。
  他的話粉碎了輕梅最後的一絲希望,她在這一瞬間心都死了。
  離開了父親,她將只是一具軀殼而已,他為什麼要逼她到這山窮水盡的境地?
  「求求你,只要你讓我帶我爹一起走,我保證你說什麼我全都聽你的。」她緊緊地咬著唇,力氣之大已經咬出了一抹血漬。
  他慍怒地低吼:「放開你的牙齒,你是存心傷害自己給我看的嗎?」
  「你在乎嗎?」她的眼神滿是哀怨。
  他別過頭去,狠下心不去看她,「我素來喜歡我的東西完美無缺。」
  「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東西。」他的話陡然給了她一個靈感,她抓起了木幾邊的一支剪子,飛快地抵在自己的頰邊。
  英孝心猛然一痛,急促地低叫道:「該死的,你在做什麼?」
  「讓我父親跟我一起走,要不然我就親手毀了你『完美無缺』的貨物。」她緊緊地盯著他,手指微顫,聲音卻冷靜無比。
  他伸手就要奪下她的剪子,輕梅靈巧地一避,尖銳的剪刀頂端已經戳入了雪白的肌膚。
  一滴血隱隱地滲了出來。
  英孝身子一動也不動,生怕稍微輕舉妄動就會引發輕梅的自殘。
  「好,我答應你。」他盯著她手上的剪子,沉聲道。
  就在這時,眼見英孝被人「威脅」的籐木護主心切,又聽不懂他們交談著的中文是在說些什麼,他只怕這個女人一個不小心就傷到了太子殿下,他想也不想,怒吼了一聲拔刀就衝了過來。
  輕梅還來不及放下剪刀,就見到籐木聲勢凌人地對她撲來,不由得愣了一愣——英孝心急地怒叱了一聲,可是籐木已經止不住自己全力一擊的劈下……
  沈從容就在這一瞬間拉開了女兒,迎向了那柄鋒利無比的武士刀!
  剎那間,鮮血迸發尖叫聲起,輕梅痛苦地大喊了一聲,伸手去抓時,卻只扯回了一個胸口鮮血淋漓的父親。
  「爹!」她抱住了父親,哭著叫著,小手拼了命地要壓住他身上不斷冒出來的血,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生命從他的體內一點一點消逝。
  沈從容胸口被劈了致命的一刀,他面露痛苦,可是眼眸卻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清亮和慈愛。
  「孩子,爹這一生……負了你……」他斷斷續續地嗆咳出血來,可是依舊勉力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可是爹知道你,你是一個好女兒……在爹的心目中……你永遠是個……」
  他還未來得及說完最後的那一句話,就和著鮮血嚥下最後一口氣了。
  「爹,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還要跟我一起走的……」輕梅拚命地擦拭著他嘴邊的血,黑眸緊緊盯著父親,癡癡地道「我還要攢錢帶你去治病的……我要請最好的洋大夫治好你的病……我還沒有來得及買塊你最愛吃的五花肉給你吃……」
  英孝看她這癡了的模樣,忍不住心痛地緩緩蹲下,輕輕地撫合了沈父的眼皮,「輕梅,你父親去了。」
  輕梅抬頭看著他,烏黑的眼眸一片茫茫,失神地道:「不是的,他只是睡了,他累了,需要睡一覺,等到睡醒以後,我要去買一壺他最愛的陳年紹興,鹵一塊他最喜歡的東坡肉……」
  他不忍心地叫道:「輕梅,他死了,他真的已經去世了。」
  輕梅傻眼了,她的臉色漸漸地慘白,雙眸空洞地望向他,「我爹……死了?」
  他忍著痛點頭。
  她緩緩地垂下眼睫毛,低頭看見了自己染紅的雙手,突然間,整個人昏厥了過去,倒在沈從容的屍體上。
  「輕梅!」英孝驚恐地大叫,伸手抱住她的身子。
  籐木自從刀刃劈中了沈父之後,就被英孝的怒叱給嚇得呆在原地,然而在見到英孝心急若焚的痛苦表情時,他更是縮了縮——
  慘了,他死定了。
          ☆          ☆          ☆
  父魂歸兮江水易逝悠悠子心蒼天易老
  在滾滾逝水的黃埔江邊,輕梅一身縞素,憑風佇立。
  她懷中捧著父親的骨灰,怔怔的凝視著江水,英孝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不發一言。
  他們的船已經快要來了,可是他卻無法催促輕梅,因為他知道她心裡的難受。
  對於錯手殺死沈父的籐木,他已經給予了他最嚴厲的懲罰。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讓輕梅心裡好過些,也許除非沈父再活過來吧!
  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卻眼睜睜看著它發生。
  所以他現在只能夠揪著心,看著輕梅憔悴至斯。
  輕梅紅著眼,緩緩地將手中的骨灰,一捧捧地撒向天空,看著那粉末輕揚著散落入江中。
  就讓父親的一生,隨著這清風流水,回歸到乾淨的大地,讓他的靈魂悠然安寧在天際間,再無恐懼。
  「我們可以走了嗎?」他溫和地問。
  輕梅轉過身,眼神飄忽的看著他,像是穿過他投入另外一個空洞的世界,「走?對,我們走。」
  他沉重地盯著她,「你該振作。」
  她揚起頭,烏黑如瀑的秀髮在風中翻飛,與她一身的素潔形成一抹搶眼的淒艷。
  她的眼神淒傷而美麗,在這一瞬間竟震懾住了他。
  「輕梅。」明霞裹著一條藏青色的披風,身著暗黑色的旗袍,下了黃包車急急奔來。
  那個年輕憨厚的秀生穩穩地跟隨在她身旁,不知何時,他望著明霞的眼神已經顯得那麼的不一樣了。
  儘管身在心神俱傷的狀態,輕梅依舊一眼看出了他倆有些不同。
  她的眸色露出了一絲欣慰的溫柔。
  「明霞姊,你來送我了?」她望著明霞,緩緩地張開了手臂。
  明霞緊緊將她擁入懷中,鼻頭一酸,「輕梅,你要節哀順變。」
  她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緊緊回擁,「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明霞突然間把她推開一些些,驚惶而鄭重地道:「你不能跟他走。」
  英孝依舊沉沉地站在那兒,可是眉宇漸漸凝聚了不悅之色。
  但是他還是不發一言,只是盯著輕梅。
  輕梅慘慘一笑,「我必須跟他走。」
  「不可以,我剛剛才知道一個大秘密,原來他是日本人!」明霞目光鄙視仇恨起來。
  輕梅微微一震,烏黑的大眼睛投注到英孝身上。
  英孝高大的身子一動也不動,深邃神秘的眸子與她交鎖;她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是的,他是日本人,我和明霞前天要去找你的時候,被他兩個手下攔住了,他們不經意用日語交談被我聽到了……」秀生嚴肅地道:「我和明霞這才知道你被他脅迫了——」
  他還未說完,明霞已經急急補述,「我們兩個想盡辦法要通知你,要救你出來,可是他們的防備太嚴密了,若不是他……」
  明霞看向英孝,氣憤又憤恨地續道:「他派人要我們今天來送你,我們恐怕還找不到機會接近你呢!現在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你說什麼也不能跟他走,他是我們中國的敵人哪!」
  輕梅臉色漸漸蒼白,不過她還是咬著唇搖頭,「不,我還是得跟他走。」
  英孝渾身緊繃的肌肉這才有了一絲絲的輕懈,他仍然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隨侍他的軍官都已經被他打發去接船,並且安排一切相關事宜了,但是他相信自己仍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帶走她。
  如果輕梅沒有背叛他的話。
  秀生一挺身,一把握住了輕梅的手,急促地道:「輕梅你要相信我,這個人絕非善類,尤其日本鬼子沒有一個是好人,我和明霞都不能眼睜睜看你被帶走……」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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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在一起了,是嗎?」輕梅柔聲地道。
  秀生和明霞不約而同臉一紅,急急道「這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跟我們走。」
  「抱歉,請放開我的女人。」英孝看似不著痕跡地撥開秀生的手,他一把將輕梅攬入懷中。
  秀生一急,握起拳頭就一拳擊來。
  兩個女人同時驚呼起來,英孝卻不急不徐地避開了他的攻擊,大手一翻,重重地一掌撞上了秀生的胸膛。
  秀生退了幾步,臉色白了白。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似重病纏身的男人,居然有這般的力氣和武術反擊。
  「我已經聯絡了我的朋友,怎麼都不能讓你把人帶走。」秀生捂著胸口血氣翻湧,突然從懷中取出一枚特製煙火,撥開封蠟往空中一送。
  一縷紫青色的火花竄上天空,就在這時濃霧俏俏地籠罩住了整個江邊,氛圍驀然肅殺起來。
  英孝護著輕梅退後幾步,隱約可見十數名大漢出現在霧中,朝著他們圍來。
  都是中國人,而且看來都經過嚴密訓練。
  英孝心中冷冷一笑,怡然不懼。
  「原來你是中國長江情報組織的人。」他淡淡地道。
  秀生心一驚,隨即恢復平靜,英氣畢露,「沒錯,你怎麼會知道?」
  「皇軍已經對你們這支潛伏在市井與上流社會中的情報人員研究很久了,一直都知道你們一定在某個地方埋伏,可是沒想到今天統統都出現了。」英孝露齒一笑,「都是托你的福。」
  「你以為你有機會可以去向日軍通風報信嗎?」秀生擁著明霞,將她往後推;殺氣一閃而逝,「再說,你們的工田大佐不久之前已經被明霞誘捕出來,現在落在我們手上了,你以為你還能求助於誰?上海陸軍最高決策人,武田中將嗎?他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
  中國軍隊已經節節逼近,武田正在為戰事傷腦筋,暫時顧不得這個皇太子了。
  而原來工田已經被美人計網住了,他倒是小看了甘明霞啊!
  「原來你也是情報組織的一員?」他微笑望向明霞,感覺到懷中的輕梅顫抖了一下。
  明霞蒼白著唇,臉上的表情卻勇敢極了,「我不是,但是秀生告訴了我他的身份,我決定幫助他……並且一定要救出輕梅……『日本英孝太子殿下』。」
  輕梅大大一震,「明霞姊,你,你說什麼?」
  「他就是日本的英孝皇太子,組織今天早上才從工田的口中逼問出這個大秘密。」秀生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掩不住喜色。
  只要能捉住這個全日本甚為倚重的皇太子,那麼日本的侵華行動一定被迫投降結束……拿皇太子這張牌來要脅日本皇室,夠大了。
  一想到他們這支情報組織為中國立了這樣一個大功,所有的人都激動不已。
  只要再一下下,英孝就是他們的囊中物了。
  英孝微微地笑了,「沒想到工田那個沒用的東西,當初我跟父皇力陳別派他來上海是正確的,他果然擔不起大任,只可惜……」
  「別可惜了,要可惜就可惜你的小命快要不保了吧!」秀生堅定地盯視他,「把輕梅交出來。」
  「原來已經到了最後大攤牌了。」英孝竟然還笑得出來,他緊摟著輕梅再往後退了一步,「不過我絕對不會將我的女人交出去的。」
  輕梅瞥見他臉龐交錯而過的柔情和殺氣,一顆心都快從嘴巴裡跳出來了。
  複雜的愛恨情緒在她心頭翻攪著,她究竟該繼續留在這個男人身邊,還是要猙脫開他,投入明霞姊的懷抱?
  更甚者,她是否該伺機殺了他這個萬惡的仇人為國報仇?
  只是當輕梅準備要咬住他的手臂,以圖能夠掙開他的掌握時,他突然低下頭來,眸光溫柔得令人心折。
  這個溫暖的眼神瞬間瓦解了她所有的鬥志和矛盾,輕梅錯過了這個機會,她的心將注定再無翻身之日了……
  英孝長笑著抬頭,俊美病態的臉龐笑意滿滿,讓所有的人忍不住一怔。
  他已經是陷阱中的野獸了,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氣氛依舊緊繃著,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最完美的時機攻擊。
  英孝抬頭看了看天光,再看看水面的波紋……雖然霧氣漸漸濃重,可是他隱約可見船緩緩地靠近岸邊。
  他將輕梅更往岸邊帶。
  「你們還在等什麼?」英孝笑了,「我現在是孤掌難鳴,為什麼你們還不行動呢?」
  所有的人都掏出了短槍,緊緊地扣住扳機,只等待秀生的號令。
  「不,你們千萬別傷了輕梅。」明霞輕呼,她想要衝過來,卻被一個中年人給攔住。
  「危險。」秀生眼睛盯著英孝,臉上微微僵硬,「明霞別過來……英孝殿下,你投降吧,交出輕梅。」
  「秀生,我們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一旦讓他脫逃回日本,戰爭就很難有平息的一天了。」中年男人急急對他叫道:「國難當頭,只好犧牲一人以顧全大局了。」
  「不!」明霞臉色一白。
  秀生臉龐扭曲了一下,「不行,輕梅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員,我們怎麼能夠捨棄她的生命於不顧?」
  輕梅嗅著煙囂味濃厚的氣息,眼見這火爆場面一觸即發,突然之間,所有的事物都與她無關了,她的心境化做了無比的空靈清明……
  一邊是她的國家和族人,一邊是要了她的身子,她卻無法恨他入骨的男人……
  愛恨嗔癡已模糊,她剩下了唯一一個抉擇。
  「秀生,動手吧。」她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勇敢的笑,「殺了我,做你們該做的事。」
  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她所愛的人互相廝殺,只好讓自己先永遠地閉上眼睛,逃脫這一切。
  「你想死嗎?」英孝低沉慍怒地道:「不過可惜得很,你是我的女人,你甚至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
  「你!」輕梅抬頭,黑眸熠照;心底說不出是喜是悲。
  「你們不可以對輕梅動手,天哪,她還在那個日本人的手上。」明霞尖叫著。
  秀生為難地看著明霞,再看著英孝……他握槍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怎麼也難以下決定。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同伴再也忍受不住了,大吼一聲衝向前來,並且扣下了扳機。
  電光火石間,英孝靈活地一手攬著輕梅,一手扯住了已經靠岸的軍艇欄干。
  船上保護他的軍人一見有亂黨出現迫害皇太子,已經自動地舉槍回射,並且邊護著他上船。
  一時之間,情況混亂,挾雜在濃濃白霧中,輕梅只聽見明霞淒厲地叫了一聲。
  「輕梅!」
  「明霞姊!」她掙扎著,卻只來得及在被拉進艙門時,最後的一聲叫喚。
  陡然腦後被重重地一擊,接下來她就不省人事了……
  英孝狂吼一聲,飛快地摑了那名敲昏輕梅的少校,「該死,你做了什麼事?」
  那名少校惶恐地捂著頰,頻頻叫道:「皇太子,屬下該死該死……我以為這名女子也是亂黨……」
  「趁我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你自行回到房間斷一臂,」他緊緊擁著昏厥在懷中的輕梅,眼睛快噴出火來,「看你是用哪只手打昏她的。」
  那名少校臉色瞬間慘白,可是他也只能伏在地上遵命,一點兒也不敢為自己辯白。
  另外一名中校已經急急地來到他面前,恭敬巴結地道:「皇太子,我們已經備好您的艙房了,那這位姑娘就讓屬下來……」
  他冷冷地避開中校慇勤的雙手,「我自己抱就可以,你帶路。」
  「是。」中校吞了口口水,抹著汗道:「請殿下這邊請。」
  英孝微微喘著氣,方纔的一番用力已經令他久病的身體又抗議了,可是他依舊堅定地抱著輕梅,一步一步往艙房走去。
          ☆          ☆          ☆
  由於皇太子在江邊遭受亂黨的攻擊,這個消息一傳開來,上海又是一陣天搖地動,日軍又風聲鶴唳地在大街小巷裡到處拘捕人。
  武田中將甚至還修書至上海中華市政廳表示抗議。
  不過由於在濃霧中起事,皇太子又堅持不曉得對方的身份為何,因此這件事情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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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輕梅被送到了東京,並且被安排進了一座典雅秀麗的日式別院內。
  皇宮內所有的侍官和僕人見到英孝皇太子突然帶了一名女子回國,都是大驚失色。
  這件事在皇室掀起的波濤自然也就更加的巨大了。
  雖然皇后很高興這個素來不近女色的兒子居然會帶女子回到他自己的別院內,但是卻也不免對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感到好奇和防備。
  天皇因忙於國家大事,尚未有機會瞭解這件事,於是皇后就先將英孝召人宮內詢問。
  穿著一身美麗優雅的和服,皇后顯得氣度雍容高貴,可是她風韻猶存的臉龐卻漾著擔憂之色。
  「母后。」英孝緩緩地向前,先對母親行了個禮。
  「呀,你精神好多了。」皇后驚喜地看著他,抓起了他的手親切地拍了拍,「我之前接到了消息,說你遇刺,差點嚇死我了,幸好你平安無事。」
  「母后,你想說的不只是這個吧?」英孝身著皇室的織錦和服,顯得氣派尊貴,可是唇邊那抹長駐的輕諷卻絲毫未減。
  皇后苦惱地道:「我該讚你聰明伶俐,還是要說你詭計多端好呢?」
  「如果你是想問我,我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誰,那麼我可以告訴你,她是我要的女人,希望母后不要有任何的意見。」他戒慎地道。
  她盯著兒子,曾幾何時,這個桀驚不馴,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兒子竟也會出現這種佔有的神態?
  她更好奇這個女人究竟是打哪兒來的了,竟然能夠擄獲兒子的心。
  「我為何不能有意見?」她半真半假地嗔道:「鈴木大臣的千金輝子,還在等你的回答呢!」
  「我根本不要她,何來回答?」他嗤之以鼻。
  「你別老是這麼倔,等看過了以後再決定也無妨。」
  鈴木輝子美貌絕色,又能言善道極識大體,她很喜歡這個女孩,也很希望英孝能夠挑選她為妃。
  如果英孝見過了美麗動人的輝子,他一定會改變心意的,她已經吩咐輝子,可以隨時不必經召見就入宮,為的就是要製造機會讓輝子和英孝見面相處。
  倘若英孝真的還是戀戀不捨那名帶回來的女子,那麼頂多就讓那名女子成為他的侍妾,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母后,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現在還不想納妃,你就別白費心力了。」他露齒一笑,宛若春風吹過了大地,皇后心頭不由得一暖。
  啊,這個孩子居然笑了。
  「你去了一趟中國,改變了好多。」她低歎,「是那個女孩的關係嗎?我真想見見她呢!」
  「現在還不行,」他收起了笑,蹙眉道:「我還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兒子,你究竟在搞什麼鬼?」皇后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他淡淡蒼白的病容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有些兒若有所思,「在搞什麼鬼?我現在也還不能確定。」
  他只能確定一件事,就是他要定了沈輕梅,無論是要用什麼手段,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這彷彿已經成了一種魔咒,自然地將她和他糾纏在一起,誰也放不開誰的手。
  「兒子,你確定你自己在做什麼?」
  他又微笑,「至少我現在有目標了,生活好玩了許多。」
  皇后又好氣又好笑,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          ☆          ☆
  輕梅怔怔地蜷曲在一張躺椅上,僅著一件雪白色衣裳的她,看起來不勝寒苦。
  雖然現在已經是暖和的天氣了,但是她卻覺得被冰冷包圍著,打從心底涼了起來。
  這裡是屠殺她同胞,殘暴毫無人性的日本鬼子的國家,她踩在嗜血的惡魔的土地上,被迫呼吸這裡的空氣。
  她在船上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躺在這大片產業內的華麗大床上了。
  整個偌大的屋子裡頭,只有幾名略諳中文的侍從官和僕人,用著猜疑和不屑的眼光看著她這個亡國奴。
  中國還沒有亡,她就已經成了人家的俘虜,可恨的是,她當初該掙扎的時候竟然沒有掙扎,結果就讓自己陷入了這番田地。
  而那個始作俑者,竟然連出現都未出現。
  「該死的,難道我希望再見到他嗎?在他對我做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輕梅摀住臉頰,痛苦地低吟。
  他帶給她太多太多難以承受的傷痛,可是為何她怎麼也忘不了他的溫存和曇花一現的瞭解,還有那眼底似水蕩漾的柔情?
  不過有一點倒是讓她堪堪可告慰的,便是他堅決都不肯對日軍吐露明霞姊和秀生的身份,還要他們不得繼續再追查了。
  這是她還能夠靜靜地坐在這裡的原因。
  「皇太子駕到。」侍從官在她房門口恭聲叫喚道。
  好似在提醒著她要起身迎接。
  輕梅動也不動,朦朧的眸光穿過了窗戶,落入了一個不知名的境地。
  瀟灑羸弱的英孝緩緩踱了進來,略顯蒼白的俊臉漾著一絲絲笑容。
  他隨手一揮,讓侍從官退下,「吃過了嗎?」
  輕梅目光慢慢收回,凝望著他,「你是我的敵人。」
  「中國和日本是敵對狀態沒錯,可是我不是你的敵人。」他溫和地道,瞥見了置於花几上,完好無缺的精緻飯菜,「為什麼不吃飯?」
  她憔悴的臉龐沒有表情,「我怕被毒死。」
  他擰眉,「有我在,誰敢毒死你?」
  「或許就是你也說不定。」她防備,充滿敵意。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眉頭蹙得更緊了。
  如果他一開始就蓄意要她死,又何必千方百計將她帶回來?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他怎麼可能會讓她出任何意外?
  「你們日本人不是最喜歡殘害我們中國人了嗎?再殺我一個也不嫌多。」她冷冷地道。
  「你公平一點,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你有任何傷害的舉動,如果你硬要將戰爭扯進我倆之間,那我也無話可說。」他也倔強地瞪視她。
  輕梅瞇起眼睛,「你本來就無話可說,強行佔領,戕害屠殺別人的子民,還有什麼道理是站在你這邊的嗎?」
  「這場戰爭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也不是我下的命令,我並非有意要規避什麼責任,而是要告訴你,這是日本軍民和大臣們所做的決策,身為皇室的一員,我也只能袖手旁觀。」他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不是拿起刀刃的那個人。」「你可以阻止的,你貴為一國的皇太子,你有那個權利可以阻止戰爭。」想起她經歷過,親眼見過的腥風血雨,她的眼淚忍不住打轉,威脅著要掉下來。
  那不是噩夢一場所可以形容的,那簡直就是地獄;她能夠經歷過這一切還不崩潰,心中還能懷抱希望,就是因為她抱待著一個信念——
  能活下來就是一種上天的恩賜。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活下來就是要再經歷父親被殺,與朋友生離死別,又隻身落入敵國為俘虜的命運裡。
  他深邃的眸子首次出現無奈和厭倦,濃得化不開,「你錯了,情勢演變至此,我已經無力阻止什麼了;這是一場世界的戰爭,籌碼並不在皇室手上,軍方所擁有的權力遠超過一切。」
  「你要告訴我,你們皇室只是傀儡嗎?」她尖銳地道。
  他臉色一沉,「皇室是全日本軍民的信心指標,不容污蔑。」
  「我又有何差?」她更加抱緊了自己,縮在椅內的殲弱身子顯得分外楚楚可憐,「我只是個階下囚,污不污蔑你們的下場還不都一樣?」
  「你不是我的囚犯。」那個字眼好刺耳。
  「那麼是什麼?」她冷冷地道:「貴賓嗎?」
  「你是我的女人。」他緩緩地指出。
  輕梅身子一顫,偽裝的堅強搖搖欲墜,「那不算什麼。」
  「唉……」他突如其來的幽幽歎息,驀然地揪痛了她的心。
  她緊緊捏著自己的衣擺,努力不讓自己被他的蕭索軟化。
  他是敵人哪!
  「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好,可是你一定要把飯吃完。」他輕輕地道,溫柔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就是這令人難以抵擋的柔情,讓輕梅忍不住心念一動,幾乎衝動地撲向他溫暖的懷抱中,一吐胸中鬱結和傷心委屈。
  如果他不是日本的皇太子,那該有多好?
  她希望他仍是之前的那個俊秀男子,有著一雙世故滄桑又充滿慵懶灑脫的智慧眸子,還有玩世不恭,卻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住的敦厚善良。
  「唉……」她也幽幽歎息。
  歎世事多變,命運捉弄人。
  「我明白你獨身一人在異國,一定非常的孤單害怕,」他輕輕地靠近她身邊,輕歎著道:「不過你放心,我會永遠照顧你;你父親因我而死,我永遠有這個責任。」
  他只是因為責任,所以才把她帶到日本來的嗎?
  輕梅已經被搞混了,他究竟心底是怎麼個打算的?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人嗎?
  「你到底要拿我怎麼辦?」
  英孝被她問住了,心底也無法立刻做出最清晰的答案;匆忙間,他露出一貫的邪氣笑容。
  「你是我的,」他輕聲地哄著,吻上了她的唇,「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
  她閉上了眼睛,痛恨自己又沒骨氣地臣服在他的柔情似水裡……
  可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除了他。
  孤苦無依孑然一身的她,只能憑靠依附著他了。
  希望他能夠看在她的份上,也盡量地善待她的國人;這是她小小的,小小的願望,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期望了。
          ☆          ☆          ☆
  如果不是她心中塞了太多的淒苦和國恨家傷,她的日子可以過得很愜意自在的。
  英孝每天都陪著她,曲意承歡地想盡辦法逗她開心,知道她不喜歡穿和服,甚至還讓人裁縫了十幾套的美麗旗袍給她,讓她每日換著穿。
  如果她能夠很輕易地就遺忘了許多事,或許她會幸福一些,但是他的體貼與關懷已經沖淡了她不少的傷感,輕梅有的時候甚至可以幻想著,世界已經太平,而她是他最寧馨相親的小妻子。
  可是英孝是怎麼想的呢?
  他一日復一日地陪著她,看著她的一顰一笑,卻越加驚恐著自己的無可自拔。
  他貪戀著她的一舉一動,無論是皺眉是淺笑是慧黠,都緊緊地牽動著他的心。
  向來無牽無掛,不為任何人牽絆的他,開始惶恐著自制力的崩潰。
  他害怕再這麼下去,終有一天他真的會無可救藥的愛上她。
  愛!
  這真是一個太沉重的字眼,狠狠地打擊著他的心。
  他不需要愛任何人;從小時候知道自己的身體羸弱,隨時有可能消失後,他原本就不愛親近別人的心就更堅定了。
  如果他愛上了人,就會有弱點,就會脆弱得不堪一擊,更有甚者,等到大限來到的那一天,他會恐懼與所愛的人分離……那是一種可怕的絕望,他絕對不讓自己感受到這些感覺。
  所以對於輕梅的日漸依賴,他的心開始產生了拔河與矛盾……
          ☆          ☆          ☆
  這一天,輕梅披著一件薄薄的絲鍛坎肩兒,身著一襲粉白色的旗袍,漫步在初開的株株花樹下。
  她像一朵清澈傲然,又粉粉嫩嫩的白梅,佇立在燦爛美麗的花樹中,卻顯得那般地澄淨剔透,彷彿沒有一絲塵世的塵埃能夠沾染得上她的身心。
  遠遠地捧著一盅茶,站在陽台上的英孝眺望著她絕美的身影,又是一陣失了神魂的驚艷。
  他控制不住自己放下茶,快步地走向她——
  「在想什麼?」他輕巧如貓地來到她身邊,悄悄地從後面環抱住她,「想得這般出神?」
  輕梅向後貼近他的胸膛,滿足地低歎了一聲,「沒想什麼,只是覺得這花開得好美。」
  「這是櫻花,你喜歡嗎?」他輕輕啃著她柔嫩的耳垂,大手緊箍住她的柳腰。
  「好美……」她心兒怦然,卻也不免有一絲絲落寞,「我還記得以前冬天的時候,我爹會帶我到江邊去賞雪,還有那一株株在冰雪中綻放的梅花……」
  「梅花和櫻花長得一樣。」他貪戀地吸取著她身上的幽香,有股淡淡的梅子香味。
  她這幾天不知怎的,愛吃甚青澀的梅子,他總會親自買了一大盒,送進她懷底抱著吃。
  「不一樣,雖然很像,可是它們是不一樣的,」她耳垂被他騷擾得有些癢,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唉呀,別亂動呵!」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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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倒說說,有什麼不一樣?」他的唇流戀到了她雪白的頸項,不忘發問。
  「梅花……是堅強的,勇敢的,那麼寒冷的天氣,它總是毅然地綻放傲然的美麗,讓人感動;櫻花卻是脆弱淒美的,只要一陣風拂來了,縱然有滿枝滿樹的花瓣,都會隨著風兒漫天飛舞,飄然落地。」她宛如吟詩般地輕輕道。
  她輕柔粉嫩的模樣兒實在令他愛煞了,英孝修長有力的大手忍不住偷偷打開了她領口的盤扣,手指順勢溜入了其中。
  驚覺到大片雪膚又被他佔據了,輕梅低呼一聲,急急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的手再往下探去。
  「呀,壞人!」她嬌喘。
  英孝感覺到自己男性的特徵又堅挺了起來,小腹滾燙得像有熔岩流過,渴望呼嘯著要爆發噴出……
  他總是要不夠她,總是被她輕易地撩起了深沉寬闊的情慾。
  如果現在不是光天化日,而宅邸附近還有侍衛和僕人,他真想衝動地在這裡就要了她。
  在這一大片落英繽紛的花樹底下,清風一吹,就讓片片嫣紅燦爛的花瓣交錯地落在他們的身上……
  這麼美的一幕,他還真不忍錯過。
  他岌岌可危的理智提醒著他別當真失控,英孝索性一把抱起了輕梅,將她往屋內帶。
  「啊,你要做什麼?」輕梅被騰空抱起,不由得驚呼了。
  英孝黑眸內的火熱慾望讓她心頭瞬間一熱!
  這個人真是的……
  「我餓了,」他壞壞地笑著,腳步不停歇,「現在想吃你。」
  輕梅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生怕自己跌了,只是他的話讓她渾身都癱軟了,就連手臂也彷彿沒有了力氣。
  又是一晌貪歡呵!
          ☆          ☆          ☆
  別院外,一輛黑得發亮的轎車倏然駛近門口,車停後,一位衣著典雅雍容的美貌佳人緩緩下了車。
  戴著一頂雅致的蘇格蘭繡花軟帽,光滑美麗的臉龐上貼切地描繪著彩妝,鈴木輝子看起來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光輝亮麗閃閃動人。
  她輕揚著頭,打量著這皇太子的別院,心底有些興奮難奈。
  「我終於來了。」她操著刻意學習的貴族腔,難忍得意之情。
  她知道她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女性……明亮大膽,擁有美貌智慧與自信;這是鈴木家的榮耀,也是皇后殿下曾說過的,也是皇室的榮耀。
  相信素來自傲,對女性毫無興趣的皇太子也會為她所心動的。
  她不是那些軟趴趴無能又無自主能力的平民女子,甚至在皇室中也沒有幾個貴族女子能夠勝過她的容貌與才能。
  所以皇太子非她莫屬。
  她斷然地回絕了司機的攙扶,自行走近大門;兩個帶槍的侍衛凶狠地攔住了她。
  「來者何人?沒有皇太子的召喚,任何人都不准擅闖別院。」侍衛硬生生地道。
  「我乃鈴木大臣之女,奉皇后殿下之名來探望皇太子,我有通行皇宮各個宮殿行苑的手諭。」她高傲地自法蘭西皮包內取出了一方印有皇室徽章的通行令。
  侍衛見狀恭敬地行了個禮,還是有些為難地道:「鈴木小姐,只是皇太子吩咐過,沒有他叫傳,任何人都不准進入這『暢梅園』。」
  暢梅園?
  輝子腦中突然出現支支吾吾的皇后,語焉不詳地跟她說皇太子從中國帶回了一名女子,篆養在別院中云云……
  暢梅園;會突然把別院取了名字,莫非就是為了這名女子?
  輝子最近已經以未來的太子妃自居,心理上當然不能接受這件事,只是男人要有個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尤其英孝貴為皇太子。
  她沉吟了一下,努力把醋意壓抑下來,只要她還是她的皇太子妃,而這名女子絲毫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她還是可以勉強自己容忍她的。
  「不要緊,我是皇后殿下差使來的,你未通報太子殿下也沒關係的,他不會怪你。」輝子顯現出她擅攏絡人心的笑容,一派未來太子妃的典雅氣勢。
  侍衛打量面前這個光鮮亮麗的千金小姐,知道自己沒幾個膽子敢再阻攔,他對身旁的同伴眨了眨眼,連忙哈著腰道:「是,鈴木小姐,我這就引您進去。」
  輝子自信滿滿地走入了「暢梅園」,眼前所見的就是滿片美麗綻放的櫻花樹。
  她情不自禁驚歎了,「好美的櫻樹,怎麼這別院裡的櫻樹開的這般美麗?」
  「自從輕梅小姐來了之後,說也奇怪,原本都懶得開花的那幾株老櫻樹,都不約而同地含苞盛開,」侍衛不無讚歎,「裡面服侍的人都說,這位輕梅小姐或許是花中仙人,才能夠命令這老櫻樹開花呢!」
  「有這般神妙?」輝子又驚異又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難道說這個輕梅小姐真有這麼大的魔力?能夠讓皇太子為她題「暢梅園」,又能讓老樹為她開花?
  她心底強烈地感覺到不安起來。
  「鈴木小姐請稍後,我為您傳達。」守衛請她進了大廳,並且緊急向侍從官報告。
  侍從官自然聽過鈴木小姐的大名,他急急搓著手跑了過來,「千代子,去泡茶,鈴木小姐,請這邊坐,我為您傳達皇太子,他正和輕梅小姐在二樓。」
  光天化日的,在二樓做什麼?
  輝子大大嫉妒,可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嬌俏賢淑地微微一笑,「勞煩你了。」
  她坐在柔軟舒適的法國沙發上,緩緩地脫去了手套,環顧四周。
  這棟別院美的很哪!融合了日中西三方的優點,就連擺設佈置都看得出是經過精心策畫過的,強調慵懶舒暢。
  皇太子竟然為了藏嬌的美人兒,花了恁般的心思哪!
  「鈴木小姐,真是稀客。」英孝緩緩下樓,高大俊美的丰采依舊,就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曾經在一次天皇宴會群臣的酒會上,遠遠地見過他一面,那時他身著畢挺雪白的軍服,英俊的臉龐揚著一抹淡淡的灑脫和傲然,自在地身處在眾臣之中,王者之風自然表露無遺。
  她當時就為他傾心,今日一見,又更加癡迷了。
  輝子仍不忘要端莊地站起來,對他展顏盈盈一笑,「太子殿下,今日冒昧前來拜見,不知道是否打擾您了?」
  「別客氣。」他的眸子閃過一抹無可掩飾的驚艷,這層認知讓輝子芳心大振。
  就在這時,皇太子的手陡然在身後招了招,輝子聽見他用中文輕喚,「輕梅,出來見見客人。」
  輝子臉色微微一變,全副武裝起來。
  一個纖柔的身影怯怯地出現在他身後,那是一名有著烏黑如瀑般長髮的女子,唇紅齒白肌膚賽雪,天真溫柔的臉龐漾著一抹好奇。
  她穿著一件月牙色,襟邊裙擺都繡著小小藍色梅花的旗袍,看起來飄逸如江邊梅,池中柳。
  輝子當下知道這是一名敵人,很難對付的敵人!
  不過她還是露出友善的笑容,「不知這位是……」
  「鈴木,你懂得講中文嗎?」英孝攙扶著輕梅,小心翼翼地下了樓,「她是中國來的,不識日語。」
  「我會中文。」輝子很高興能夠秀出一口流利的中文,這是她苦心學習所得來的成果,為了要能夠成為一個出色的太子妃,她甚至還去學了英文,法文和德文。
  她一向是個聰明優秀的女人。
  「你好,我是輕梅。」輕梅有一絲絲顫抖,這個美麗女子眼中的嫉妒和敵意是那麼的明顯,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請喚我輝子,」她望了英孝一眼,滿意地看到他的愉悅之色,「不知道有無打擾到兩位?」
  「沒有。」英孝敏感地察覺到輕梅突然偷偷揪緊了他背後的衣襟,有些微微顫抖的害怕。
  他第一個衝入腦中的是憐愛和呵護,可是另外一個想法卻突如其來地躍現——
  他不是害怕輕梅讓他無可自拔嗎?或許他可以利用面前這個女人,稍稍拉開了迷戀她的距離,也可以讓輕梅知道他仍保有自己的靈魂和意志。
  主意一定,他便不再允許自己後悔。
  他輕輕地掙開了輕梅求助般的緊揪,自行走向了鈴木,並紳士地執起她的手來吻了吻,「不知道有沒有人讚美過你的美麗?沒想到鈴木大臣居然有這般出色的女兒,這真是他的福氣。」
  他刻意用日文讚美,讓輕梅暗生驚懼,卻又不懂得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輝子受寵若驚,幾乎是得意地別了輕梅一眼,「啊,親愛的太子殿下,你的讚美真是我莫大的榮幸。」
  輕梅沒有忽略他特意疏遠的動作,她的心驀然一沉,只能眼睜睜地,迷惘地看著他倆愉快地用日語交談起來,而她自己一個人呆立在當場。
  「太子殿下,輝子都忘了輕梅小姐不會說日語呢,真是失禮。」輝子故意粲笑若花,過來拉了輕梅挨坐在身旁。
  輕梅勉強一笑,「你太客氣了,你們兩個聊吧,我有點倦,想要先上樓休息……」
  英孝閃電般的眼神瞥來,帶著一抹驚懼與憂心,「你不要緊吧?」
  原來他還記得有她的存在呵!
  輕梅強忍住鼻酸,輕輕地搖了搖頭,「只是有一點點累,我最近總是這樣,已經是老症狀了,沒關係的。」
  「你怎麼都沒有跟我說過?」他蹙眉,不無指責。
  「也許是水土不服吧!」她話一出口,卻見他臉色一變。
  莫非她又想要回去上海了?
  「好吧,那你上樓去休息。」他陰沉地道。
  輕梅不知道他因何變臉,可是她身心都疲憊了,此刻也顧不得安撫他的心情,只是乖順地點點頭走上樓。
  看來他們兩人並不如表面見到的那麼甜蜜。
  輝子暗自竊喜,臉上卻仍然表現出婉約自信之美。
  「輕梅小姐沒事吧?」
  「沒事。」他稍嫌粗聲地回答,嚇了輝子一跳。
  看來他的心情不太好呀!
  「上回輝子就想要來拜見太子殿下了,可是又怕太冒昧,所以才會今日才來打擾。」輝子巧笑倩兮,得體地道。
  「你太客氣了。」雖然臉上露著迷人的笑,英孝卻打由心底厭惡了起來。
  又是無聊的禮貌談話,左來一句恭維右來一句寒暄,難道他還沒受夠這一些嗎?
  他強烈地想要回到樓上,去看看輕梅的身子怎麼了,是否好些?
  可是他的理智拚命叫囂著讓他留下來,畢竟這是他選擇的詭計,不是嗎?
  「要不要到外頭走走?」他衝口而出。
  輝子臉蛋一亮,「當然好。」
  鑼鼓已經敲響,戲就不能不唱……鑒於在庭園溜躂就能夠讓輕梅一眼就望見,他還是勉強自己伸出了手。
  輝子柔媚地搭上他的,笑容燦爛得直比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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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當偎在窗前,正忍受著一陣陣疲倦和嘔吐感的輕梅,不經意瞥見了外頭的一雙人影,她整個人瞬間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緩緩地回過神來,心碎神傷地低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的一舉一動,為什麼總是令她心醉卻又心痛?他像一個謎,她卻永遠無法看穿迷霧,只能任由他的喜怒哀樂左右。
  不,她不能放棄,除非……
  除非他親口告訴她,他心底已經沒有她了,否則她永遠對他抱持著希望。
  希望有一天,他會親口告訴她:我愛你……
  輕梅臉頰這時才稍稍恢復了一些些嫣紅血色。
  她索性站了起來,推開了窗戶,清新挾帶著一縷花香的空氣撲面而來,她的心情又恢復了寧靜愉快。
  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英孝陡然抬起了頭往這方向看來,見到的就是她嫣然綻放的一個微笑。
  輕梅對他揮著手,小臉瑩然發光,「幫我多賞幾朵花。」
  英孝大大一震,他的眼神幾乎無法從她的臉上移開……
  輝子在他身旁兀自嬌笑著,「……今年的花開的真好,記得上一回在東京郊外看到的那一場花宴……
  他的耳朵裡壓根聽不進任何的聲音,腦子裡只迴盪著被迎風送過來,已顯得有些清淺飄然的輕梅的聲音。
  在他蓄意要讓她傷心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笑著要他幫她多賞幾朵花。
  她的心底,真能澄淨到無塵無垢,不起怨懟嗎?
          ☆          ☆          ☆
  清晨。
  輕梅悄悄地挪開了英孝睡夢中還佔有地掛在她身上的手臂,淺笑著吻了吻他像孩童般無瑕的俊美容顏。
  昨晚的癡狂索歡在他眼底留下了一抹渴睡的痕跡,雖然她也好累,身體既滿足又疲憊,可是滿心歡喜的她卻睡不著。
  不知道他是怎麼了,昨晚對她瘋狂的要,令她幾乎無法承受這麼多的歡娛而昏厥過去。
  可是他濃烈狂愛的舉動卻讓她好不窩心,對於輝子小姐所帶來的些許陰影與猜疑已經煙消雲散了。
  她的心被快樂與幸福漲得滿滿的,忍不住想要做點什麼來回報他。
  就像一個小妻子一樣,為他準備一餐可口的早點吧!
  自從來到了這棟宅邸後,輕梅就再也沒有下過廚了,因為英孝不准,他總是吩咐下人去做,無論想要吃什麼,厲害的廚娘就是能夠辦到。
  可是她好想好想為他做點什麼呵!
  輕梅赤裸著雪白的小腳,輕輕地躡足下了樓,到充滿日式的廚房裡去。
  早起的廚娘一見到她,不太標準的中文訝然地低呼,「輕梅小姐,你這麼早起來?」
  雖然一開始僕人們對她都充滿了敵意,可是慢慢地經過相處後,他們卻發現輕梅是個善良的女子,對他們只有體諒而沒有怨懟。
  只是她的淺淺輕愁經常在眼底眉稍,傭人們總是輕易就能看得出她並不是全心快樂著的。
  自然而然,他們也情不自禁地與她親切了起來,將她當作自己人。
  而輕梅也慢慢體會到一件事,並不是全日本上下都是好戰分子,還是有一些好善良好純樸的人,只是樂天知命地做著他們該做的事。
  挑起這場生死血海戰爭,是那些好戰嗜殺的高層分子,可是百姓何辜,蒼生何辜?
  感歎過後,輕梅對一些事也較能看開了。
  「早點由我來做就好了,你再去睡一會兒吧!」她的眼底有著新嫁娘的嬌羞,廚娘睜大眼睛,有些瞭解地輕笑了。
  「小姐是想要親手做飯給太子殿下吃。」她笑咪咪地指出。
  輕梅的臉更紅了,「是呀是呀,你快去休息吧,別讓我不好意思了。」
  「春子瞭解了。」廚娘笑著離開廚房。
  輕梅將衣袖往上捲了卷,洗手做羹湯;可是就在她掀開了稀飯的蓋子時,向上撲來的味道卻讓她胃部一陣強烈地翻攪……
  她急急摀住嘴巴往洗手台沖,好半天才克制住了翻騰的噁心。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吃壞了肚子嗎?」她狐疑著,還是決定打開了醃青梅子的小罐子,取出一枚來銜在嘴裡,這才稍稍覺得好些。
  真是清閒不得呀,不過多久沒有做飯而已,就已經變得這般嬌嫩易碎,聞個煙氣味就想噁心。
  她笑著搖搖頭,還是邊含著梅子邊做起菜來。
          ☆          ☆          ☆
  英孝在晨曦中醒來,大手撫過了床邊,想要攬住那熟悉柔軟的身子,卻撈到了一把清涼的空氣。
  他倏然驚醒,急急地望向身畔——枕已空,只有淡淡一縷幽香縈繞在鼻端,提醒他人兒已失了蹤影。
  「輕梅!」他悚然而驚,飛快地翻身下床,赤足踩過一室冰涼,也顧不得要穿上柔軟的拖鞋。
  他急急衝下樓,恐懼緊緊捉住了他的心,「輕梅,該死,你跑到哪裡去了?」
  捧著一鍋粥,輕梅步若蓮花邁出,溫和地笑問:「你起床了?」
  他猛然一頓,恍若隔世,「輕梅……」
  「正好,我做了早點呢,去梳洗一下就可以吃了。」她對著他微笑,小臉紅通通。
  「你沒有失蹤?」他做夢般地低語。
  「我當然沒有失蹤。」她笑得好甜。
  他初睡醒,黑髮亂糟糟地堆在頭上,垂在額間,看起來像個英俊的小男孩一樣,又可愛又誘人。
  他張開手臂想要將她抱入懷中,這才發現她手中熱騰騰的清粥,他眉頭迅速一皺。
  「你手上為什麼端著這個?」他濃眉打著結。
  「我們的早點啊!」她端著又往餐室走,卻被他一把搶了過去。
  「我知道這是早點,問題是它怎麼會在你手上?」他臉色不豫地將鍋子拿到了餐室的桌上,在一旁擺著碗筷的僕人一見太子殿下在端東西,驚得臉色發白,連忙接過。
  英孝不在意地揮了揮,他轉身小小心心地攙著輕梅,「小心點坐,身上穿得如此單薄,為什麼不多披一件衣裳呢?」
  「今天天氣不錯。」她嫣然,「還喜歡我做的菜嗎?」
  他一怔,這才正式打量桌上的碟碟小菜。
  蛋煎豆腐,土豆炒魚乾,柴魚燙青菜……雖然是小菜,可是道道清新,看起來可口極了。
  「這是你做的?」他訝異極了。
  她掩不住的嬌澀,「是啊,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就隨便做了幾樣,如果不合胃口的話可以跟我說,下次我做不一樣的。」
  他感動極了,可是眉頭卻依舊緊皺,「為什麼早點是你煮的?」
  「你不喜歡?」她畏縮了一下,小臉迅速黯淡了。
  他痛恨自己說錯話,連忙將她攬入懷中,「我怎麼會不喜歡?我高興極了,只是捨不得你親自動手。」
  她這才破涕為笑,「真的?」
  「當然。」他低頭凝視,「你為什麼親自做菜呢?這些閒雜瑣事交給傭人去做就好了。」
  「可是我想要做。」她在心底偷偷加了一句:這樣我才能夠想像自己是你的妻子,做身為一個妻子才能做的事。「下次想吃什麼就交代春子做,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這幾天身子不是不太舒服嗎?要多歇著才好。」他柔聲道。
  「有的時候我真的好悶,如果沒有做點什麼事的話,我會覺得我自己像是一個無用的人。」她低語。
  「如果你真的悶的話,我帶你出去逛逛可好?東京有許多好玩的地方,風景和街道也美,你一定會喜歡。」
  輕梅遲疑地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是待在屋子裡吧,畢竟這不是我的國家,看到很多事物……只會讓我徒增感慨。」
  「究竟什麼時候……你才能夠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鄉?」
  「你身畔是我唯一的依歸,倘若離了你,這裡對我來說就只是異鄉,敵國。」她坦白地道。
  「難道你無法改變想法嗎?畢竟你是我的人,我的國家應該就是你的國家了。」
  她的臉上出現少見的堅持執拗,「永遠不可能,我永遠不可能錯把他鄉作故鄉,尤其是一個傷害我同胞的國家。」
  他又傷神又苦惱地盯著她,好半晌才吁了一口氣,「罷了,我們不需在這個論點上做爭議,還是趕緊把你的小肚子填飽才要緊。」
  她輕輕地笑了,眸色柔和了下來,「來,我幫你盛粥。」
  穿著寬大和服的英孝和身著一襲寬鬆鑲藍色旗袍的輕梅,各自代表著日本和中國傳統氣息,可是卻奇異地如此契合。
  他倆親密而閒適地吃著早點,不時說說笑話,偶爾相視一笑,氣氛融合甜蜜的連一旁服侍的僕人都讚歎。
  他們兩個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璧人。
  只是在這烽火連三月的動盪亂世中,他們的愛情能夠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嗎?
          ☆          ☆          ☆
  午後,英孝坐在長廊下,緩緩地翻閱著一本俳句集,微風輕輕撩過他額前的黑髮,像是情人的低語呢喃。
  這是一個風微微涼,陽光微微暖的好時節。
  輕梅躡手躡足地來到他身後,彎身輕輕摀住了他的雙眼,故意粗著聲音道:「我是誰?」
  「這世上敢跟我這般沒大沒小的,」他雙眸被摀住,唇邊卻不自禁地泛起了一抹笑意,「除了輕梅這個小笨蛋以外,沒有別人了。」
  她鬆開手,故作嬌嗔,「呵,原來我是小笨蛋。」
  他長笑一聲,溫溫柔柔地將她攬入懷中,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你本來就是小笨蛋,可是卻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一個小笨蛋。」
  她也笑了,情不自禁臉頰貼上他的胸膛,歎息著聽著他穩定沉著的心臟跳動聲。
  她好幸福。
  他溫柔地撫過她柔軟的髮絲,輕輕地道:「你睡過午覺了嗎?」
  「睡過了,奇怪的很,我最近總是容易覺得倦。」
  「我讓御醫來替你診治一下,看看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他略帶憂慮。
  「不用了,只是閒太久了吧,人就容易疲倦。」她笑著搖頭,「若為了這一點點小毛病就勞動醫生,那也太小題大作了。」
  「不行,一定要讓御醫來看看。」他堅定地道。
  輕梅的小手偷偷地在他胸前畫起圈圈來,盯著他的胸口笑道:「不行,我堅持不讓御醫看笑話,再說如果我身子當真不舒服的話,我會比你更緊張的,所以請放心吧。」
  他還想再說話,可是她不經意的小手卻在他的肌膚上撩起了陣陣火焰,搔得他渾身神經纖維都意亂情迷了起來。
  他低喘著,握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你在做什麼?」
  「我在……」她這才發現他的胸膛滾燙了起來,而且她坐著的地方已經有某處漸漸堅硬了起來。
  呀!
  他倏然抱緊了她,俯身吻住了她雪白柔細的頸項,大手自有意識地解開了她的盤扣。
  「是你放的火,你要有滅火的心理準備。」他急促激情地低吼。
  輕梅嬌吟了一聲,雙手緊緊交纏住他的脖子,迎向他最熾熱的烈吻……
  饒是清風,亦沉醉……
          ☆          ☆          ☆
  這一天,英孝有事進宮去了,獨留輕梅自己一個人。
  其實她自己一個人是不太孤單的,因為英孝不知道去哪兒買了很多漢字的書本,有詩書和外國的翻譯小說。
  看著書,被寵著,她好像又回到過去那個清純的讀書年代。
  只是在看書之餘,她還是會不時地發起怔來……
  父親的音容,明霞姊的笑聲,夜總會裡一些好心的人們,都在她的腦子裡盤旋著,出現著。
  很難想像,她已經跟童年到少女的那一些點點滴滴歲月告別了,現在來到了另外一個國家,過著另外的生活,就像做了一場夢。
  只是莊周夢蝶,不知道是在哪場夢裡醒了,還是又在這場夢裡睡了……
  「輕梅小姐,輝子小姐來拜訪你,現在正在樓下。」僕人過來敲門。
  輕梅一愣,隨即將書本合上,「我馬上下去,謝謝你了。」
  僕人眼底浮起了一層憂心,欲言又止,但是還是沒有說什麼地退下了。
  輕梅心底陡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位大臣之女為什麼突然來找她?
  還是,她是來找英孝的,卻不知道英孝不在宅邸裡。
  她忐忑著心下樓,對著一身艷光照人的輝子,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
  「輝子小姐,你好。」
  輝子的表情是高傲的,她得意又鄙視地瞥了輕梅一眼,「別招呼我了,照說你是客人,應該是我招呼你才對。」
  輕梅一時不解,「啊?」
  「今天天皇已經親口允婚了,我是未來的太子妃了。」她一字一句地道。
  轟地一聲,輕梅腦子像被劈了一個落雷般,震得她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起來。
  「什,什麼?」她臉色刷地慘白,小小聲地輕問。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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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他的寵妾,不過就算他再喜歡你,你不過是個沒有地位的寵物罷了,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真正的女主人才是我,你最好認清這一點。」她尖酸刻薄地道,美麗的臉龐充滿輕蔑之色。
  輕梅從不敢奢望能夠成為英孝的妻子,可是她卻怎麼也不願見到這樣的情況。
  粉飾太平的假象被狠狠地撕裂,撕得她鮮血淋漓痛徹心肺。
  從此以後,英孝那偉岸的胸膛和堅毅有力的雙臂,眼底的溫柔和唇邊慵懶邪氣的笑容,再也不是專屬她一個人的。
  懷裡也將不再只有她了,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他是別人的了,而且名正言順……那麼她又算什麼呢?
  一想到自己即將落到像明霞姊那樣的不堪境地,輕梅的心就好痛好痛。
  更痛的是,英孝就要是別人的了。
  她強打起精神,努力捉住最後一絲希望,「我怎麼能夠相信你?」
  輝子沒想到她居然會反擊,鳳眉一揚,「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質疑我的話?」
  「除了英孝之外,其他的人我一概不相信。」她漸漸冷靜下來,鎮定地道。
  她雖然個性溫和,可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軟弱性子,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英孝,所以她絕對不會任人輕易就將他自身邊奪走。
  除非英孝說不要她了,或是親口承認,否則她怎麼也不肯相信。
  「你以為今天太子殿下為什麼要進宮?」輝子一挑柳眉,從輕梅煞白的臉龐得知,她擊中了紅心。
  輕梅嘴硬地道:「他還沒有回來,事情究竟如何,還沒有個分明的答案,我寧可聽他自己說。」
  「你這個亡國奴,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天皇親自選定的媳婦,而你這個中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的話深深刺痛了輕梅,「中國還沒有滅亡,我也不是亡國奴,就算你是天皇欽定的媳婦又如何?你是英孝心中最愛的女人嗎?他的心底有你嗎?他會答應這門親事嗎?」
  輝子臉色一變,這是她心底深處最害怕的事,「你太放肆了。」
  「再說,只有你把你們的天皇視若神祇,對我而言,他只是一個染滿鮮血的劊子手,成為劊子手的媳婦有什麼好得意的?」輕梅口不擇言地道。
  「你住口!」一個陰沉慍怒的聲音響起。
  輕梅心猛然一震,回頭就看見了滿臉深沉怒意的英孝。
  他甫踏進門口,就聽見了她最後說的那段話。
  輝子怎能放過這個機會,她表情瞬閒換上震驚和受傷,「輕梅小姐,你怎麼可以隨便污蔑我們的天皇?就算你是中國人也不可以這樣沒禮貌。」
  輕梅腦袋已經空白掉了,她呆呆地望著英孝一步步走近她,像頭發怒的獅子即將爆發。
  「我一直以為……」他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至少你對我的父母還有最基本的尊敬。」
  輕梅臉色蒼白,身子搖晃了一下。
  輝子幸災樂禍地看著這一切。
  「虧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通情達禮的好女子,我又在父皇母后的面前為你說了多少的好話……」他咬牙切齒,心痛地低吼,「沒想到你這麼『不屑』成為我的妻子,這麼『厭惡』成為劊子手的媳婦。」
  輕梅再晃了一下,她的頭突然變得好沉重好痛……心已經被片片撕碎了。
  「幸好我們之間還來得及做一個結束。」他冷冷地,彷彿想要折磨自己也要懲罰她地道:「不是嗎?」
  輕梅的心一寸寸地沉入了無邊的地獄中,只是在最後的墜落崩潰前,她有一句話想問。
  「我想問你……」她吞嚥著噎喉的熱淚,努力地道:「你的父母真的把輝子許配給你為妃嗎?」
  「是的。」他冷硬地道。
  並沒有對她解釋,他在宮中卻是強烈反對這門婚事。
  輕梅眼睛閉了閉,空蕩蕩的眼眶中沒有淚,因為淚已經乾枯了。
  只是在她心死去之前,她還有最後一個希望……
  「那麼……」她舔了舔乾躁苦澀的嘴唇,彷彿嘗到了自己的鮮血,「最後我只想問你一句……你的心裡……可有我?」
  英孝閉上了眼睛,椎心的刺痛和被背叛的心痛交錯攻擊著他。
  他傲然的,脆弱的感情被她的話摧殘得零零落落,已經痛到極點了。
  他絕對不原諒她,他也要她嘗嘗這致命的痛苦!
  他毅然地睜開眼睛,眼神柔情不復現,有的只是重重寒霜,「不,你從來就只是我的玩物,我也從來不會在玩物身上放感情。」
  輕梅大大一震,「不,你不是說真的。」
  「哦?」他冷酷無情地一挑眉,「你試試看?」
  輕梅的心瞬間死去,她緩緩地,緩緩地點了點頭,好像自始至終就是在等待這個答案。
  「我明白了。」她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是不是心死掉了,胸口就會空蕩蕩的,然後全身再無一絲絲暖氣了?
  輕梅突然間笑了,眼神冷淡而空洞,「原來如此。」
  英孝被她的笑驚動了,他驚懼地看著她,心臟急促地狂跳起來。
  她……怎麼回事?
  輕梅眼神緩緩游移到滿臉興奮得意的輝子身上,再看了英孝一眼,她不由得又笑了。
  是啊,她又與人來湊什麼熱鬧呢?
  早在父親死去的那一瞬間,她就不該再獨活了,為什麼還任由這口氣延續到現在,與眼前這個男人糾纏一場?
  她是敵國的女兒,為何還在這兒苟延殘喘?之前是為了一片情絲留下,現在既然知道了是笑話一場,她就該走了。
  「祝福你們。」她輕輕地道,拖著空虛虛的身子往外走。
  這場異國之戀早就受了詛咒,注定不得善終。
  英孝倏地抓住了她的手,急促粗魯地叫道:「你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她回頭,給了他一個淒艷哀絕的笑。
  他大大震動,手不由自主地鬆了開。
  她最後的笑容徹底地擊潰了他所有的情感理智,他渾身上下動彈不得,都被這抹淒艷震懾住了。
  無法反應。
  輕梅鬆開了他的掌握,就像離了枝椏的花瓣,飄飄然地消失在春天的午後中。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不見了,英孝這才大夢初醒,蒼白著臉衝出大門,「輕梅!」
  他凌厲的叫聲驚動了一樹鳥兒,翩然振翅驚飛的同時,那滿樹的櫻花竟紛紛地墜落
  紅顏薄命的花瓣隨風飛舞飄蕩,落在英孝的發上,肩上,落在滿地青草黃土上。
  淒艷的像是輕梅回首的那一個笑。
  英孝輕輕地拈起了一朵憔悴了的櫻花,悚然而驚。
  曾幾何時,這美麗盛開的花朵已經全都沾塵落土了?
  他的心……像空了一個大洞,怎麼填也填不平了。
          ☆          ☆          ☆
  她早該離開這個世界的,若不是貪戀世間的情愛,她又何苦傷心至斯?
  輕梅跌跌撞撞地來到了一處江水邊,這江就像黃浦江河滾滾,最適合讓她深深沉入;江水雖然冰冷,可是她的心已經比漫天飛雪更冰更冷,這水算得了什麼!
  她輕輕地涉入水中,歡迎著那寒徹骨髓的感覺包裹住她……就這樣沉進去吧!
  她沒有聽見遠遠近近傳來的驚擾聲,她只是踩進水中,直到踩了個空。
  她消失在泛著漣漪的水面……
          ☆          ☆          ☆
  英孝陰沉地坐在輕梅慣常躺的那張大椅上,深深地陷入沉思中。
  臥房裡還遺留一縷餘香在此,提醒著他佳人芳蹤已杳。
  她真的離開了,不是說笑也不是惡作劇,只是突然之間地動天搖,然後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一直努力提醒自己,是她先背叛他,將他們之間的愛踐踏得殘破不全,將他的家人毀損到不堪的地步……他讓她走是應該的,正確的,可是為什麼他現在的心痛得像是火燒一般?
  英孝倏然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來人,給我拿酒來,越多越好!」
  他什麼都不要想了,就讓酒精掩蓋掉他所有的感覺,所有的心痛……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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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台灣
  一棟小小的,隱藏式的平房內,荊釵布裙的明霞正坐在裡頭,努力地讀著一個字一個字。
  薄薄的一本三字經,卻花了她無數個晨昏,卻還未看完。
  秀生說了,要成為黨的一員,為國家盡心盡力,就必須要懂得識字……幼年就失學的她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但是能夠再度讀書習字,對她來說卻是一種難得的福分。
  她從來不知道秀生是這樣的優秀,她也才知道之前在夜總會裡那個愣頭愣腦的二愣子,原來只是他的偽裝。
  不過她真的好感激秀生,若不是他千方百計奔走,將她們一大家子都送來了台灣,恐怕她還陷在百老匯那個金錢窟裡無法脫身。
  如果輕梅知道了她現在過得這般好,她一定很高興。
  一想到這個,她又情不自禁難過起來。輕梅……日子過得好嗎?
  那個日本的皇太子竟然不顧危險也要把她帶回日本,明霞也只能在震驚之餘,努力把他想作是為愛而堅持了。
  因為有愛,輕梅也能夠好好地過日子了吧?
  微帶暑意的風從窗口吹來,微微翻動了她手上的書頁;現在的台灣已經近夏天了呢!
          ☆          ☆          ☆
  東京皇宮
  「英孝,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答應這門婚事?」皇后憂心忡忡。
  英孝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又因為多日來的失眠酗酒,變得異發憔悴清瘦了。
  看在天皇與皇后眼底,又是心痛又是憐惜,詳細問了暢梅園裡的侍從官,才知道英孝與沈輕梅決裂,而沈輕梅已經離開了暢梅園,不知去向了。
  英孝皺巴巴的衣裳和滿顎的胡碴,他原本清亮傲然的眼神已不復見,唯有寸寸哀愁盤據了一汪黑潭。
  他頹然地斜倚在牆角,雖然表面上聽著母親的話,神魂卻已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英孝……」
  「不要再說了,」他有氣無力地道:「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是別希望我會有任何的反應,任何的感激。」
  她走了,他也死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莫名的傲骨作祟,再加上靈魂深處的受傷和痛楚,讓他無法毅然決然地尋找她回來,或是徹底把她忘掉。
  儘管他防備甚深,但曾幾何時,她已經完完全全地深駐了他的靈魂和骨髓,銘心刻骨,讓他再也無法輕言遺忘了。
  一想到失去她,還要再忘卻她的一顰一笑,他就無法忍受。
  「英孝,她對你而言真的有這麼重要?」皇后從未見過他這樣,不由得震動了。
  他閉上了眼睛,覺得全身上下每一絲靈魂細胞都在渴求著她……
  重要嗎?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他倦然地道:「重點是我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你們硬要再我身上加一道枷鎖,我也不在乎了。」
  還有什麼比她離開自己還要痛苦的折磨呢?
  「英孝,你別這樣嚇我,你還有父母,兄弟姊妹……也還有你的國家子民呀!」
  他厭厭地道:「那又如何?父母,手足,子民,有誰真正瞭解我?」
  「那麼她就瞭解你嗎?」
  「她對我充滿希冀與珍惜,雖然我貴為一國皇子,可是在她心底,無論我是貧民、陌生人,或是個癆病鬼,都是一樣的,她愛的就是我,沒有外在的條件和頭銜,就是單單純純的我。」他話一出口,自己也大大震動了。
  是啊,連他都看得出她的心思了,那麼她怎麼可能不愛他呢?又怎麼可能會痛恨成為他的新娘?
  他這些日子到底是被什麼迷住了心竅?難道還看不出她這麼愛他嗎?
  「在她面前,我永遠是最好、最善良,最溫柔的,我沒有任何一絲的缺點,是因為她愛我愛得好包容……」他喃喃自語,被這樣強烈的認知震動著。
  他發愣了半天,皇后都重重地擔憂了起來。
  「英孝,你別嚇我,你這個樣子我好擔心哪!」
  英孝沒有說話,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轉身走出了皇宮內廳。
  皇后望著他這般模樣,又驚懼又惶恐,「怎麼會這樣呢?那女子究竟有多大魔力,竟然能夠讓英孝傷心至斯?不行,我得召見輝子進宮,聽聽她怎麼說,畢竟她才見過那個沈輕梅。」
  這件事她一定得好好地合計合計,想出一個萬全的好法子來,否則這個寶貝兒子只怕會沒命了。
          ☆          ☆          ☆
  輝子火速進宮,帶著最謙遜優雅的表情來到了皇后面前。
  「輝子參見皇后殿下。」
  皇后略顯煩躁地擺了擺手,「你快請起吧,我有事兒想要請教你。」
  「請教不敢當,輝子怎當得起呢?」她受寵若驚。
  「你說你見過英孝寵幸的那名女子,你倒說說看,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
  輝子內心暗暗一喜,表情立刻化做憂慮,「那位沈小姐非常的楚楚動人,一般男人見了她都不免心性搖動,只是……」
  「只是什麼?」皇后急急追問。
  「輝子不敢說,怕說了倒像是顯得我小氣,愛嫉妒哩!」
  「不要緊,你說,有什麼就說什麼。」
  她吞吞吐吐地道「沈小姐人不錯,只是心心唸唸的都是國仇家恨,她對天皇和咱們大日本帝國充滿了怨恨,言詞間也不無怨懟,輝子總覺得她不是真心守在太子殿下的身邊……」
  毫無心機的皇后驀然一驚,「你的意思是?」
  「輝子怕她留在太子殿下身邊只是想伺機復仇,說不定她就是中國派來的女間諜哪!」
  「這怎麼說?」皇后捂著胸口,臉色微白。
  輝子乘機道:「要不然怎麼可能有辦法把太子殿下給迷得神魂顛倒,現在又為她心碎神傷?若不是故意的,她怎麼會使出一招一走了之,讓太子殿下為她日日傷心?」
  「可是……她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是個女間諜,那她為何又要離開英孝?那就沒有機會對他不利了啊?」皇后不禁疑惑道。
  輝子一窒,隨即應變道:「這就是她厲害之處,讓太子殿下完完全全無法脫離她的掌控,看著吧,殿下一定會千方百計尋她回來,屆時她就可以左右殿下,就連要了殿下的命,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真的是這樣嗎?」皇后總覺得這番邏輯有說不通的地方。
  可是輝子立刻加重事情的嚴重性,恐嚇地道:「皇后殿下,請您為太子殿下的安危著想,若讓那女子再回來,太子殿下可就危險了,您想想,她不在的時候就已經讓殿下憔悴至此,如果她再回來妖魅一番呢?」
  皇后一震,所有的理智迅速被愛子心切給推翻,她重重地點頭,「是啊是啊,你說的沒錯。」
  接下來的,輝子就不用再多說了,她得意地樂見沈輕梅永無翻身之日。
  假如她回來了,也沒有那個命享福,和她搶英孝。
  她真是佩服自己的高瞻遠矚,聰明過人哪!
          ☆          ☆          ☆
  英孝一出了皇宮,立刻傳令下去,全力尋找輕梅。
  他相信輕梅人生地不熟,兼之語言不通的,一定不會走出東京的範圍,所以他要皇衛軍遍查東京所有家家戶戶,凡是有陌生女子投宿的,一律清查回稟。
  這一次,他絕對不再讓輕梅離開他的身邊了;失去她的日子像活在地獄裡,縱有再多的傲骨自尊和亂七八糟的受傷感受,都敵不過失去她時的可怕空洞感覺。
          ☆          ☆          ☆
  輕梅沒有死,可是她昏迷了好多天,高燒不退。
  救起她的是一戶農家,他們正好去賣菜回來,途經河畔的時候見到眾人驚驚擾擾著,原來就是有人跳河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跳著腳,卻正好沒有半個人會游水的。
  幸虧這一家的老先生深識水性,便急急將她給撈了回來。
  一身濕淋淋的輕梅已經昏厥過去了,自然而然就被他們給帶了回家照料。
  這個憔悴清麗的女子就這樣昏迷著沒醒來,診治的大夫診斷出她懷了身孕,又受了大風寒,除了開幾帖驅寒的藥讓她服用之外,也沒有辦法讓她醒過來。
  「她的昏迷非藥石能醫,或許是心病,也或許是什麼怪病……這個我就無法診斷得出來了。」大夫搖頭離開。
  這家人也只能盡一己之力,好好地照顧著她,直到她自己醒來為止。
  可是這樣一天一天盼著,非但沒有把她盼醒,反而把皇衛軍給盼來了。
  嚴肅凶煞的皇衛軍看得出有一絲疲憊了,他們喝問著有無見到一個陌生的中國女子,擺出偌大的陣仗。
  「沒,沒有。」這一戶都是純樸善良人家,原本是不敢欺瞞皇衛軍的,可是老先生一想到病人還在床上昏迷未醒,如果她是得罪了皇衛軍才落河的,那這一照實回答不就斷送了她的性命嗎?
  「如果見到了,別忘了向官廳裡稟報,自有你的好處。」
  「是,是。」他結結巴巴地回應。
  直到那隊軍人走遠了,老太太才小小聲地問道:「怎麼不告訴他們,我們家裡就有著一個呢?說不定人家找她有急事呢!」
  「皇衛軍找人還會有什麼好事?」
  「說的也是。」
  「照你看,這個小娃子是做錯了什麼事嗎?要不然皇衛軍怎麼大張旗鼓地出來找人?」
  「說的也是。」老太太再點點頭。
  「既然有緣救了她,咱們就得盡心盡力地照顧人家,起碼讓她是好好的走出咱們家門的。」老先生輕咳了一聲,話題轉移,「咦?咱們兒子到哪兒去了?」
  「他去釣魚,說是要給那個小姐補補身子的。」
  「你說咱們兒子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老先生突然想到。
  「應該不會吧,雖然這女孩子長得倒真是好看,可是她已經有身孕了,兒子應該也不會打她什麼主意。」
  「那就好,咱們可不能趁人之危佔人家便宜。」老先生頻頻點頭。
  「你肚子餓了吧?我去做飯了。」老太太躬著背,往簡陋的廚房走去。
  就在這時,他們聽見了隔壁臥房的蕳蕳䔧䔧聲,不約而同一愣,急急趕去。
  長長黑髮垂落在肩側,輕梅稍嫌吃力地撐了起來;烏黑柔順的大眼睛在看到老夫婦時,不禁微訝地睜大。
  「咦?」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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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老夫婦相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釋然和欣慰。
  輕梅聽著陌生而難懂的語言,不禁更睜大了眼,「你們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老夫婦聽著她的異國腔調,有聽沒有懂地互瞄了一眼,「呀,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們才堪堪想起,方才皇衛軍說過要找一個「中國女人」……難道真的是她?
  「你們是誰……我又是誰?」輕梅腦中空白一片,心慌和陌生感漸漸地滋生。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無法跟他們溝通?為什麼她腦子裡完全想不起任何事?
  三個人的臉上都有著惶然失措,一時之間都無聲了。
          ☆          ☆          ☆
  找尋了半個月,都沒有輕梅的任何消息,英孝已經快要瘋了。
  怎麼會呢?她就像消失在空氣裡一樣,連個影兒都不留。
  時日一久,英孝的心越往下沉……
  莫非,她尋了短見嗎?否則怎麼會找不到人呢?
  這個認知狠狠地摑痛了他的心,可是他依舊掙扎著,絕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不,你不會死的,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女人,你不可能會死,不可能會永遠離開我的。」他喃喃自語,痛苦中挾雜著些微的希望。
  皇宮中,兄弟姊妹都勸著他別再沮喪下去了,可是沒有人能瞭解他心底的痛苦。
  他們一向就不親,此刻再來表達溫情也太遲了些,身處深宮,勾心鬥角在所難免,他才不相信他們是真心的。
  他只要輕梅,除了她和他的父母外,世上就沒有親近的人了。
  他已經孤獨太久了,好不容易輕梅能進入他孤寂的心,溫暖了他的靈魂,可是她又離開了。
  英孝的頭越痛,心情也越憂傷……
  他倏然起身,走向屋外。
  侍從官們大驚失色,在後頭追著,「殿下,您要去哪兒?」
  「我出去走走,別跟著我。」
  「可是最近戰事吃緊,有許多敵人都暗潛入京都伺機行刺。」侍從官哭喪著臉,「宮裡交代下來了,殿下千萬不能獨自行動,否則只怕……」
  他厭煩地低吼「走開,否則我第一個斃了你。」
  「請殿下三思。」所有的人都黑鴉鴉地跪了一地,齊聲求懇道。
  他一揮大袖,正要發怒,驀然一個巧笑倩兮的聲音傳來。
  「怎麼這樣大火氣呢?」
  「輕梅?」他驀然回首,狂喜的神色在看到來人時,卻又倏然變冷,「原來是你。」
  輝子有點下不了台階,她勉強一笑,「殿下,為了什麼事這般生氣呢?」
  「我的事幾時要你來操心了?」他冷冷地道,一點都不給好臉色。
  輝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笑容也掛不太住了,「殿下,我是關心您,畢竟我是您未來的妃子。」
  英孝微微擺手,讓侍從官們都退下了,面罩寒霜地道:「你確定?」
  輝子臉色一白,吶吶地道「殿下您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忘記你上回自動來『通風報信』,讓輕梅知道你『有可能』成為太子妃的事。」他瞇起了眼睛,危險至極地道。
  她退了一步,「不,您弄錯了,您是聽誰亂說……」
  「我都想明白了,那一天你怎麼會出現在暢梅園的?那一天輕梅為什麼又問我是否要納你為妃了?」他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平靜的臉龐卻更讓她害怕。
  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她彷彿感受到了狂雷即將劈落的氣氛。
  輝子畏懼地再退了一步,美麗的臉龐自信不再,「殿下,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了,你不要再白廢心機,今生我只要輕梅做我的太子妃,怎麼輪都輪不到你的。」他斬釘截鐵地道。
  轟地一聲,輝子呆呆地張目結舌,「……可是,可是天皇和皇后……」
  「你以為求助於他們,你就能穩坐太子妃的後座了嗎?」他嘲諷地笑了。
  他不屑的眸光擊倒了她。
  輝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挽回,「我沒有這個意思,你知道我從以前就很傾慕你,我是真心的。」
  「那又如何?」他聳聳肩。
  「我,我……」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憑她大臣之女的身份,難道還比不上那個亡國女子嗎?
  他索性回過頭去,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跟她多費唇舌!
  她尖叫了出來,「我哪一點比不上沈輕梅?」
  他逕自往外走,腳步絲毫不留戀。
  她憤怒得臉龐都扭曲了,「你說,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那個亡國奴?」
  他身形陡然一頓。
  她以為自己終於有一絲絲打動他了,不禁趁勢偎向他寬闊的背後,伸手環住了他的腰,「殿下,我是真心真意對你的,那個輕賤女子怎及得我萬分之一?」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深潭般的黑眸寒若萬年冰,她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手也不自覺地鬆了。
  「我只說一次,」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如果你再污辱輕梅任何一個字眼,我就滅你滿門……你大可以試試看。」
  輝子嚇得腿一軟,整個人不自禁地癱坐在地上,嘴唇都白掉了。
  「殿,殿下……」
  「還有,」他淡淡地道:「如果你不想挑戰我對你的忍耐度,最好不要經常出現在我面前晃……哪一天我失手掐死你了,可別怪我沒有警告過你。」
  輝子捂著小嘴,臉色駭青了。
  「如果你以為天皇和皇后會為你做什麼主的話,那你就太不瞭解我皇室了。」他拋下最後一句話,「在皇室裡,還沒有人敢質疑我的權力,逼我做出任何的承諾!」
  他大踏步離去,只留下滿臉慘白與驚駭的輝子……
  在震驚與恐懼稍稍淡去之後,輝子的心底迅速漲滿了怨恨——
  都是沈輕梅那個女人惹的禍!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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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英孝漫步在東京近郊,離暢梅園最近的一條河畔。
  也許是下意識也並不想離暢梅園太遠吧,那是他和輕梅甜蜜廝守過的家園,雖然現在已雁去樓空,可是那兒依舊留著許許多多美麗的記憶。
  他沉重地吁出一口氣,雙手藏攏在寬大的袖口內,依然不勝淒苦。
  漫步間,驀然坐在河邊大石上的一個窈窕身影,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的心臟迅速狂跳起來……有可能嗎?
  他渾身緊繃地一步步走向那熟悉的身影,嘴巴已不自覺地逸出了叫喚。
  「輕梅!」
  那女子聞聲轉過身來,柔美的線條,憔悴卻清秀如昔的臉龐——果真是她!
  他簡直不敢相信,呆住了,「真的……是你?」
  老天,莫非是老天聽到了他日夜祈求的聲音,終於讓她回到他的身邊了?!
  只見她小臉一亮,渴望地道:「你會說我聽得懂的話?」
  他狂喜地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她,熱淚不禁盈滿眼眶,「我再也不讓你走了,絕不讓你離開我了。」
  她小臉又驚又急,忙著要把他推開,「你是誰?你這人怎麼這麼冒失,我又跟你不認識……唉呀,放開我啦!」
  他一呆,「什麼?」
  她趁著他發呆的時候掙開他的懷抱,惶然地道:「你好壞,怎麼可以亂抱我?男女授受不親哪!」
  「你怎麼了?」他眨了眨眼,憂心地道:「我是英孝,你怎麼不認得了?」
  「英孝?」她呆呆地重複了,「英孝?這個名字有一點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的……噢,我的頭好疼!」
  他心疼地看她捧著腦袋瓜呼痛,連忙擁住了她,「別想了別想了,能找到你已屬萬幸,我再不奢求什麼了,你千萬別不舒服呵!」
  「你又抱住我了。」她又羞又氣。
  他只得急急鬆開手,又渴求又深情地望著她,想碰又不敢碰。
  「輕梅你別嚇我,我知道之前都是我的錯,求你原諒我好嗎?」他輕輕地道,眸子貪戀不捨地緊盯著她。
  「輕梅,那是我的名字嗎?」她明眸茫然了一下,隨即甜甜地笑了,「那麼你認識我了?」
  「我當然認識你!」他凝視著她,「你……一點都不認得我了嗎?」
  她輕蹙起眉頭,認真地點點頭,「嗯,我忘記我是誰,我什麼都記不起來,腦袋瓜子完全空白,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知道我的家人在哪裡嗎?」
  「你的家人……」他的喉頭哽住了,「就只剩下我了。」
  她睜大眼睛,神情迷惘又楚楚動人,「怎麼會呢?為什麼?你是我的家人嗎?」
  他重重點頭,卻也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才能說得清這一切,「你父母雙亡,家無兄弟姊妹,可是你有我這個夫婿,天,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嗎?」
  「你是我的夫婿?」她驚訝地看著他,怎麼會呢?
  這麼出色的一個男子,怎麼會是她的夫婿?為什麼會這樣巧?
  他看出她眼中的狐疑,急急道:「是真的,你是中國人,和我一起到了日本來,我們兩個人一直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
  「直到什麼?」她晶瑩的大眼睛透露著好奇。
  她多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滿眼都是渴望得到答案的光芒。
  他的急切之情緩緩柔和了下來;是啊,能夠再見到她已是上天垂憐,他大可以慢慢再向她解釋,等到他將她帶回暢梅園後。
  他目光柔情似水,輕聲地道:「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們是因為某件事情起了爭執,你才會離開我的身邊……可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求你回來好嗎?」
  「我……」她眸光低垂,微翹的眼睫毛遮住了她的心慌,「我不知道。」
  該相信他嗎?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壞人,或是個傻子,隨路就在認妻子,可是他眼底的澄澈和正直,卻讓她沒有辦法把他跟「謊言」聯想在一起。
  尤其他眼底的癡心大大地撼動了她。
  他的愛多深沉,能夠被他如此深愛著的女人一定好幸福……只是,那個人真的是她嗎?
  她低頭深思著,英孝卻是一顆心緊緊地揪起了,既緊張她不知會做何抉擇,又心痛她的失去記憶。
  為什麼會這樣?
  「以前的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他小心翼翼地求證,「上海,你父親,甘明霞,還有我。」
  「我該知道這些事嗎?」她側著頭,苦苦思索。
  「別再想了,萬一頭又疼了怎麼辦?」他臉色微白,急急安撫道:「沒關係,你可以慢慢想,這種事急不來,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醫治的。」
  「我不確定我該不該相信你。」她怯怯地道。
  他心猛然一痛,閉了閉眼睛,「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的混蛋,你也不必經歷這一切。」
  「你為什麼要罵自己呢?」她溫和地規勸,「就算我記不得了,也不是你的錯呀!」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體貼別人,事事包容。」他盯著她,幽幽歎息。
  不知怎的,他的傷心疲憊,還有眼底濃濃的癡情都讓她的心好疼好疼……
  她好捨不得看見他難過呀!
  「你別皺眉頭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她柔順地道,像只聽話善解人意的小貓咪一樣。
  他眸子倏亮,「真的?」
  「可是在我什麼都想起來以前,你不能夠再像之前那樣亂抱我了。」她紅著臉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唇道:「好,我答應你,在你記憶回復前,我絕對不碰你一根寒毛。」
  她眼底閃過一抹釋然,「那……我想要先去跟西園寺伯伯一家人道別,可以嗎?」
  她的口氣已經完全像個乖順的小妻子一樣,在徵詢丈夫的意見了。
  對此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她似乎有一些些不同了。
  「西園寺一家人?是他們收留你的嗎?」
  「是的,聽說是他們把我從這條河裡救起來的,他們是好人,雖然有時候我不大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她嫣然一笑。
  許久未見她的笑容,這個笑對他而言簡直就是珍寶。
  「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他瞅著她,心底憐惜不已,「你為什麼會落河的呢?」
  她一臉茫然,「我不記得了,可是聽村民說,我是自己跳河自盡的,真不知道為什麼,我怎麼會做這種傻事呢?」
  他不禁捏了把冷汗,「是,你為什麼這樣傻?老天,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
  若不是西園寺救她,恐怕她現在早就香消玉殞了……光想到這點就令他冷汗涔涔。
  他一定要大大地賞賜西園寺一家人!
  「你也想見他們嗎?」她小臉一亮,「那我帶你去。」
  他重重點頭,滿心感激與欣慰。
          ☆          ☆          ☆
  重回到了暢梅園,雖然輕梅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可是這裡頭的僕人卻都待她甚好。
  這個號稱是她夫婿的男人待她更是萬般輕憐蜜愛,對她百依百順的,生怕她有一絲絲的不愉快。
  輕梅並不習慣被人這樣呵護著,可是她心底深處卻隱隱感覺到這一切再自然不過了。
  怎麼會這樣呢?她為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她好想要憶起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呀,也好想要看見他眉頭的憂色消失。
  她知道除非她什麼都記起來了,否則他眉宇間的輕愁永遠不會消逝的。
  這一天,她獨自在美麗的臥房內醒來,可是每日清晨必來的噁心又開始襲擊她了。
  輕梅白著臉,捂著嘴巴往盥洗室沖——
  隨即是一陣翻腸倒胃的嘔吐,吐得她面無人色,全身的力氣都快被掏空了。
  「天哪!難道我這輩子都要被這麼折騰嗎?」好不容易稍稍喘息了,她疲倦地倚在潔淨的外國馬桶邊,自怨自艾地道。
  一陣錯亂的腳步聲隨後響起,由遠至近,下一秒間出現在門口的是臉色蒼白緊張的英孝。
  看得出他是在睡夢中驚醒的,因為他匆匆套上的寬大和服敞開了大片胸肌,俊美的臉龐有三分困意和七分擔憂。
  「你不舒服?」看見她偎在馬桶邊的模樣,他像是要昏倒了一樣,「天,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她雖然吐的頭暈眼花,還是忍不住被他的緊張勁兒逗笑,「沒事,老毛病了。」
  「什麼叫作老毛病?你以前都沒有這種老毛病。」他緊張的要命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真的是老毛病,我在西園寺伯伯家就是這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吐的時候他們都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像想跟我說什麼又不敢說似的。」她揉揉還是有些怪怪的胃。
  「我馬上傳御醫來。」他迭聲地叫喚了起來,「來人,去把御醫請來。」
  輕梅愣愣地看著他,「御醫?你究竟是誰?」
  「我是你的夫婿,其他的一點都不重要。」他柔聲地說,輕輕地將她自冷冰冰的地面抱了起來,「明天我就讓人來鋪上地毯,免得凍著了你。」
  他的體貼讓她感動極了,也就不追究他又亂抱她的事兒了。
  「洗手間裡還有人鋪地毯,你會笑壞工人的。」她嫣然。
  「誰敢笑?」他挑起一邊的濃眉。
  「你好凶,」她狐疑地看著他,「我聽見他們叫你殿下,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我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你是這房子的女主人,就是這麼簡單。」他四兩撥千金地道。
  他倆之間已經有一次因「身份」問題而分離的經驗了,說什麼他都不肯再來一次了。
  在她面前,他就是單單純純的一個愛她的男人,如此而已。
  輕梅見他始終避開不深談,她也只得聳聳肩道:「那好吧,既然你要保持神秘,那我也不追問你了;以前我就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他的眸光又柔又憐,「你知道的。」
  她本能環著他的頸項,免得他走動的時候自己被搖晃掉下來了。
  「奇怪的人,我怎麼都摸不清你心裡在想什麼。」
  他緊盯著她,低低歎道:「這就是你心裡真正的想法,我想我的確太過撲朔迷離了些,以前是為了不讓你識破真正的我,現在卻巴不得你記得我的每一分每一寸。」
  「你以前很難讓人瞭解嗎?」
  「我從不讓人接近我的。」
  「那你怎麼會娶我的?」
  「因為你很特別,」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眸光益發溫柔了,「你從不怕我,也從不理會我的壞脾氣,你只是用你一貫的天真與善良,融化我身上的稜角和冰霜。」
  她被撼動了,眼眶濕潤了起來。
  「我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麼好嗎?」
  「有。」他堅決有力地道:「你比我所說的好上千百倍,可惜我以前從不懂得要告訴你,其實我有多愛你。」
  她芳心狂跳,「啊?」
  「我好愛你,愛你愛得心都痛了,」他凝視著她,眼睛眨也不眨,「我以為只要承認愛你,我就會變得脆弱得不堪一擊……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愛你只會讓我變得更好更堅強。」
  「那我以前愛你嗎?」
  「愛吧,可是我做了很多混蛋的事,你可能也很氣我。」他無奈地低歎,「尤其我又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我現在都不確定你還要不要我了。」
  「如果我以前沒有愛上你的話,那我真是個傻子。」她直視他深邃苦惱的黑眸,好認真。
  他驀然一震,「你……說什麼?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說……你這麼好,值得人愛你一千遍一萬遍的,我想如果真的是我,那我是絕對不可能不愛你的。」她有些嬌憨地道,神情卻再真摯不過。
  「輕梅!」他難忍激動地低喊著,摟緊了她。
  她果然是個天使,是個精靈,注定下凡來拯救他乾枯的靈魂!
  他這輩子再也不放開她了。
  就在兩人感動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御醫抹著汗匆匆來到。
  「參見太子殿下。」他伏在地上恭敬地喊著。
  輕梅睜大了眼睛,英孝卻急急喚他起身,好為她診治身子。
  御醫小心翼翼地做了一番檢查,臉上突然閃現了一抹驚喜之色。
  「怎麼?」英孝沒有忽略他的眼神。
  「這位小姐是有了身孕了,大約兩個月左右吧!」御醫偷看著他的眼色,才決定到底要不要表露出他的高興。
  如果這位是太子殿下的寵妾,那這可是一件舉國歡騰的大喜事哪!
  知道有了小皇孫,天皇不知該有多高興!
  「她懷孕了?」英孝不可思議地叫了出來。
  老天!
  他著迷般地想著,有小寶寶了,她肚子裡有他倆的小寶寶了……
  輕梅也震驚著,不過她立刻就消化了這個消息;難怪呀,她這麼容易困又這麼想吐,原來就是有了小娃娃了。
  懷著他的孩子……輕梅不禁臉紅心跳,又一陣奇異地滿足。
  「我們有孩子了。」她做夢般地輕吟。
  英孝臉上的表情像是快要樂暈了,他快樂地大叫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她,「老天,我們有孩子了!噢,我不能對你太用力,萬一傷到寶寶怎麼辦?」
  輕梅看他又歡喜又苦惱的模樣,忍不住噗哧一笑。
  「恭喜太子殿下,賀喜太子殿下。」御醫這才表態,時機恰到好處。
  「謝謝你。」英孝竟然也破例地對他展顏一笑。
  「我就說嘛,為什麼會常常吐得這樣慘,原來就是有小寶寶了。」輕梅笑開了。
  英孝緊緊地擁著她,滿足地歎息著,「人生如此,我再無奢求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記憶力還未恢復,不過不要緊,他可以用最大的關懷和最多的愛意來治好她。
  「敢問太子殿下,不知這樁喜事可否向天皇稟告,向全國上下百姓公佈了嗎?」御醫小心地問。
  英孝瞥了他一眼,心底已有腹案;他讚許地點點頭,微笑道:「當然,這件事就勞煩你了。」
  由御醫嘴裡親口說出的,父皇和母后必定相信並且驚喜萬分……他們對輕梅自然就順理成章地接受了。
  真是太完美了。
  他緊擁著輕梅,對生命充滿了感恩。
          ☆          ☆          ☆
  天皇夫婦和整個皇室都為了未來的小皇孫而驚喜瘋狂著,不但宮裡歡聲雷動喜色滿盈,天皇更迅速地下了立輕梅為太子妃的詔命。
  和中國的戰爭雖然越來越吃緊了,可是全日本上下依舊為這個皇室的好消息而歡喜著。
  甚至連太子妃是中國人這件事,都已經被大家給淡忘忽視掉了。
  因為能夠育有龍子,便是自己人了。
  而根據詔命,天皇夫婦將親自為這對璧人選擇一個好日子,讓他們倆正式結為夫妻。
  與舉國歡慶的氣氛一比,暢梅園裡的氣氛溫馨寧靜多了,雖然也有濃濃的喜悅,可是或許是因為輕梅的記憶力尚未回復,對很多事依舊模模糊糊的,所以園中的侍從們也不敢對她提及太多,只是看見她就笑。
  「為什麼他們說我們要結婚了?我們不是已經成婚了嗎?」輕梅這一天再也忍不住了,趁英孝攙著她在庭園散步時追問。
  他腳步微微一頓,低下頭對她微笑,「之前我們是草草的結婚,現在才是得到大家的祝福成親。」
  「是這樣嗎?你好像瞞著我什麼喔!」她瞅了他一眼,不能確定他是真是假。
  「你還懷疑什麼呢?我們連孩子都有了。」
  她愣了愣,傻氣地道:「噢,說的也是。」
  只是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遺漏……氣人的是她什麼都記不得了。
  就在這時,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突然出現衝向他們,身後還有兩個侍衛拚命地追來。
  正當輕梅還在訝異這是怎麼一回事時,那女子扭曲著臉龐,已經掏出了一柄利刃向她刺來。
  電光火石間,英孝低吼著擋在她身前,大手一攔,那利刃瞬間劃破了他的手臂。
  鮮紅的血瞬間迸出,觸目驚心地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袖。
  「英孝,不!」尖叫過後,輕梅雙眸呆呆地盯著那火紅的血,大片大片地暈染開來。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閃過腦海,接著一幕一幕景象都像閃電般映入了她腦中——
  半瘋狂的輝子已經被侍衛制住了,她被押走的時候還邊尖叫著,「沈輕梅,我當不成太子妃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輝子被押走了,叫聲也飄散在空氣中,侍從官和僕人大驚失色地衝過來幫英孝包紮傷口,大家亂成了一團。
  反倒是英孝,他冷靜地安撫大家,最後擔憂的目光落在始終呆在當場的輕梅身上。
  「輕梅,輕梅?」他著急起來,「該死,一定是被那個鈴木輝子嚇著了。」
  「英孝……」她突然回過神來,輕輕地叫了一聲。
  他大大地吁出一口氣,這才稍稍釋然地道「你沒事?謝天謝地。」
  「你還好嗎?疼不疼?」她輕輕地幫他拭去了冷汗,關懷地問。
  「還好,小意思。」他盯著她,總覺得不對勁。
  「你騙我。」她突然指出。
  呃?
  英孝又擔心了起來,「你怎麼……」
  「我們還沒有結婚。」她清清脆脆地道,眼底漾動著熟悉的清靈神采。
  他震動了一下,「你的記憶……」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她眼眶含著歡喜和感傷的淚水,驀然撲進了他的懷中,「我的身份,我們的敵對,我們的一點一滴……包括我們的愛情,我什麼都記得了。」
  「輕梅!」他屏息地低喚。
  她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英孝,我們一路走來,愛得好辛苦呵!」
  「一切的艱苦都過去了,我們的愛情已經開花結果,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把我們分開了。」他閉上眼睛,深深地感激上蒼。
  一切風風雨雨都過去了,他們此後將只有幸福歡笑,沒有傷痛與淚水。
  「可是我的同胞……」她含著淚水。
  他們還在烽火之中備受摧殘啊!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陡然嚴肅地立誓道:「我發誓,我一定會用盡我所有的力量,務必使這場生靈塗炭的戰爭結束!」
  雖然戰爭的決策與否不操縱在他手上,而是陸海空三軍將領執意進行的攻擊,可是為了不讓輕梅再落淚心傷,他一定盡全力阻止戰爭。
  輕梅含淚抬頭,望人他堅定而深情的眸光裡,「英孝,我何其有幸,能夠愛上你!」
  「我何嘗不是?」他輕輕地吻去了她的眼淚,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在戰火烽連的世界裡,他們用愛織起了有情人生。
  一片春情織鵲橋眉上輕繞心上頻招
  流光容易多情搖且伴共賞夏色儷景
  綠了芭蕉紅了櫻桃……
          ☆          ☆          ☆
  連天皇也無法阻止的世紀戰爭,英孝有能力阻攔嗎?
  後來的史實證明,在一九四五年日本遭受中美聯手打擊,連連慘敗之後,日本高層內部曾分做了兩派爭議,一派主張再戰,一派則執意主和,最後在一九四五年的八月十五日,由裕仁天皇正式宣佈了投降。
  日軍試圖佔領中國的行動正式宣告瓦解,中國對日抗戰終於獲得最後的勝利。
  只是戰爭已經奪去了多少無辜百姓的生命,造成了多少家庭的流離失所?
  人類的私慾惡念與佔有就像潘朵拉盒子釋放出的病毒,一經散發,便足以毀天滅地。
  唯有無私付出的愛,才能夠化解一切對立與仇視,融化一切歹毒與邪惡……
  愛是陽光,足以照亮每一個黑暗的角落,就像潘朵拉盒子最後所遺留的「希望」,永遠能夠給人們一盞明燈,指引著未來方向。
  有愛有希望的世界,就是美麗的天堂!
  
  
—完—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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