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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狼與小羊的戰爭 作者:決明

正文 第十章
  司徒綰青被趕鴨子上架,在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前,直接讓右一右三架到「海底世界」生猛海鮮餐廳,左派已經一字排開等在那裡,個個雙臂環胸、氣勢驚人。

  「我不知道要跟左派談判什麼啦──」司徒綰青試圖掙開箝制,只想逃回右派去看電視……她不想面對風嘯啦!

  「妳就拍桌子吼他,叫他好好管管左派,不要來搶我們的地盤,哪邊涼快哪邊滾!」右叔傳授教戰守則。

  「右叔,你說得好棒,那……讓你去談判好不好?」

  「妳才是我們右派的當家,妳去談才名正言順。乖,去和左風嘯好好廝殺一頓,殺得他片甲不留!」上!

  「我比較怕被殺得片甲不留的人是我……」不是她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事實擺在眼前。

  「青姊,這事攸關我們右派的尊嚴,被他甩了沒關系,地盤要是再被占走,我們右派就真的被看扁扁了!妳沒有聽過情場失意、戰場得意嗎?!讓他看看妳單挑福田匡弘的好氣勢!」

  「右叔……少說兩句好不好……」她反而覺得右叔講的話好直接、好殘忍,無意中一直刺傷她脆弱的芳心。

  「青姊,端出架子來!」

  「威嚴!把妳的威嚴拿出來!」

  「瞪他,用凶狠的眼神瞪他!」

  右一右二右三在一旁不斷地催眠她,右一甚至動手去調整她的眉毛和眼尾,將它們往上拉揚,塑造囂張跋扈的假象,要是手邊有膠帶,他看起來非常有可能直接貼住她揚高的眼眉。

  嗚,她不知道怎麼做啦……

  司徒綰青被架到座位上,圓桌只有兩個人有資格坐,一個是她,一個自然是風嘯。

  「青姊,瞪他!」右一嘀咕提醒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那盤瓜子的司徒綰青,「拿出妳最具殺傷力的眼神瞪死他!」

  司徒綰青暗暗歎氣,揚起眼睫瞪他──但是看到他比她更不耐煩的表情時,她差點又縮回去看瓜子。

  「青姊,質問他為什麼搶我們的地盤?!」右二貼在她另一邊耳朵指導。

  呃,要瞪著風嘯,然後質問他──司徒綰青全盤聽從自己人的教導。

  「你們左派未免欺人太甚,東街從以前就一直屬於我們右派,現在憑什麼要讓給你?!」

  問完,看見風嘯不甩人的態度,她胸口揪緊。

  「青姊,拍桌吼他呀!叫他不要耍陰沉啦!」右三也湊過來咬耳朵。

  司徒綰青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朝桌面一拍──哦,手掌好痛!

  「左風嘯!你說話呀,耍什麼陰沉呀?!」用盡她最大的聲音質問他。

  風嘯終於看她,但嘲弄反問:「誰告訴過妳東街是屬於右派所有?」

  「呃……它本來就是!」

  「以前是左派不想爭,現在我想要東街所有的利益,我們各憑本事,誰能拿到手就屬於誰。」風嘯淡淡道,他說話的語氣真的很淡很淡,淡到像是不想和她多交談,淡到只想趕快結束這次無趣的談判。

  「你這是在跟我宣戰?!」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抖。

  「對。」他冷笑。

  司徒綰青早就在心裡演繹過無數次他會說出來的冷言冷語,她還假設過更狠更長更毒辣的字眼,可是為什麼他只不過說了一個「對」字,竟然……竟然就讓她完全無法招架……

  怎、怎麼辦?她該做什麼反應?是要當做沒聽到,還、還是反唇相稽?還、還是現在立刻就翻桌開扁?

  她也不好一直愣著不動……為、為什麼右叔右一右二右三不趕快再點醒她接下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要放她一個人陷入尷尬的手足無措裡,她不知道怎麼辦了……

  在她還沒想到該有的反應之前,她模模糊糊聽見自己說出一句「我去洗手間」,對!尿遁!趕快尿遁!逃到廁所去躲起來,不要留在這裡讓大家看見她失態──

  司徒綰青推翻椅子站起來,掉頭就跑,不去管身後傳來多少的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

  將自己關進洗手間,她用力扭開水龍頭,讓傾洩出來的水聲蓋掉嗚咽,她終於掉出眼淚,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原來是哭泣的本能。

  風嘯將戒指塞回她手裡的時候,她想哭卻沒有哭。

  聽見風嘯放任左派對付他們時,她想哭卻仍沒有哭。

  知道風嘯身旁有了人,她還親眼目睹,她想哭卻依然沒有哭。

  無意間從右叔口中聽到風嘯冷眼旁觀她與福田匡弘的對抗,讓她獨力面對一切,她想哭卻同樣沒有哭。

  不是不夠難過,而是不敢哭泣,彷佛只要一哭,她就會用光所有的勇氣,然後再也無力支撐住自己,因為她知道已經不會有人在她哭泣時讓她依靠,如果今天沒有與風嘯面對面,她可以忍住不哭的,一直在眾人面前當個樂觀的司徒綰青,她的堅強面具竟然在風嘯冷漠的三言兩語之下,破碎得不堪一擊。

  她想,還是別回去談判現場好了,廁所不知道有沒有窗戶可以爬到外頭去,說她膽小也好、說她廢材也沒關系,至少她了解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她不認為自己還能若無其事地回去面對風嘯,她怕自己會在他面前哭得淅瀝嘩啦,久久無法停止,而風嘯若還是冷眼看著她,完全不安慰她、不心疼她,她一定會撐不住的……

  正准備搜尋廁所裡是否有逃生窗口,廁所門突然被人猛力踹開,司徒綰青彈跳起來,來者何人已經大剌剌地映照出來──

  「你……你……這裡是女廁所!」司徒綰青指著他嚷,驀然想到自己正哭得滿臉眼淚鼻涕,丑態百出,而當他盯著她看時,她窘得想挖地洞鑽。「我是被隱形眼鏡弄得眼睛不舒服,不是在哭!」她沒有對他狡辯的義務,但嘴巴就是管不住話,不想讓他察覺她是因為他的態度而掉眼淚。

  「妳以為妳是什麼東西?妳是在哭或是眼睛不舒服關我什麼事?」

  司徒綰青腦門狠狠挨了一記悶雷,先劈得她瞠目結舌,再劈得她暈頭轉向,最後劈得她屍骨無存。

  當他拈熄香煙,步步逼近她時,她命令自己挪動雙腳逃離他,因為她知道繼續留在這裡,他一定又會出言傷害她,他真的以為她那麼堅強,怎麼嘲弄、怎麼傷害都不會痛的嗎?!

  她以為自己能逃掉,卻在奔出第一步時就被他捕獲。

  「如果妳不是從小與我指腹為婚,妳以為我會看上妳這種家伙?!妳以為妳會有資格與我平起平坐?!妳以為妳憑什麼讓我煩悶焦躁?!」

  正如她所料,他開始攻擊她了,每一句都幾乎讓她忍不住發顫哆嗦,她哭出聲音,不像先前一直強逼自己咬唇忍耐,哭泣使得她的吼聲聽起來奄奄一息,彷佛垂死掙扎──

  「你干嘛說這麼過分的話?!你以為我喜歡和你指腹為婚嗎?!我也不想呀!又不是我指的!我那時還在娘胎裡,我才是最被動、最無辜的受害者!你又憑什麼自以為只有你最倒楣、最吃虧?!誰喜歡一出生就被每個人指指點點說我有未婚夫未婚夫去你媽的未婚夫啦!」

  「我這個去你媽的未婚夫又何其吃虧,盼到的未婚妻也不過如此。」

  「你好過分!你好過分!你好過分……你好過分……」

  整間廁所裡只剩下她由大到小、由急至弱的「你好過分」及抽泣聲。

  「妳就不過分嗎?妳說出口的話就比我婉轉、比我不傷人嗎?會哭的人才代表有受到傷害嗎?」他沒有安撫她,沒有慰惜她,反而冷靜地回著她。

  她就不過分嗎?

  司徒綰青從不斷淌出淚水的眼中看見說出這句話的他,或許是經過眼淚的洗滌,也或許是她嘗到了風嘯曾經嘗到的痛苦,她竟然懂了……

  那是清澈透明的傷痛,是被她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及沖動妄為傷出來的,她一直傷著他而不自知,直到易地而處,她才知道被漠視心意及踐踏熱情是件多難受的事。

  真正過分的人,是她。

  她無法反駁,半個字也辯解不了,她就像作賊卻猛喊捉賊的混蛋,覺得他好傷人,覺得他沒心沒肺,覺得他殺人不見血,覺得自己被他狠狠辜負,覺得他說的話每句都像刀劃在她心口上,痛得讓她委屈大哭,結果呢?

  她做過比他更無情的事,說過比他更無情的話,他只是沒像她這樣耍賴地放聲大哭而已。

  她沮喪的低頭,咬住哭聲不讓它逸出唇瓣,因為她沒有權利哭,這副模樣看在風嘯眼裡幾乎磨盡了他的耐心──

  「妳到底要把我逼瘋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他將司徒綰青扯向自己,熱唇壓下,重重吻住她的唇,大掌按在她腦後,逼她迎向他的侵略。

  「妳到底……還要怎麼操控我才肯罷休?」

  她不懂他在說什麼,她沒有逼瘋他,更沒有操控他,明明……明明就是她才快要被他的冷漠逼瘋,被他的無情操控……

  風嘯親吻她臉上仍帶著青紫的部分,他老早就想這麼做了,天知道他必須多嚴厲地喝止自己才能逼退這股強烈的沖動,他一啄一啄地細吻她的傷,扯開她的T恤露出半邊肩胛,他清楚那裡也有好大一片淤傷,他沒放過,張嘴吮住。

  那片看起來嚇人的淤紫只剩下深深的顏色,實際上並不會讓她感到疼痛,她已經不明白他是在撫慰她的傷勢,還是在加重她的傷勢,他絕對不是單純的啄吻而已,他的輕吻逐漸變質,逐漸有了力道,她被推抵至洗手台邊,他動手解開她的牛仔褲,褪下它的同時更將她抱坐在台上,他喪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無法等待她的適應,立即釋放火熱的欲望,饑渴地享受她甜美的包覆。

  她半呻吟半嗚咽,雙手攀在他寬肩上,不敢相信他就在這裡占有她……

  腦子昏沉沉想拒絕,卻又忍不住更抱緊他,她的T恤被拉高過頭,直接剝離她的身體,胸衣被解開,他埋頭在她胸前,吮納害羞的小花蕾,她收緊十指,深深在他肩上留下痕跡。

  燃燒的身軀好熱好難受,在他的掌控之下彷佛融化成泥,她混沌的耳朵聽見自己的急喘和哭聲,也聽見他膜拜她身軀的吮吻聲,更聽見自己深深接納著他的聲音。

  他的唇重新回到她唇上,輾轉深噬,她幾乎快要昏厥,狂風暴雨的翻騰將她拋高又扯低,她只能選擇趴伏在他頸窩間,尋求安穩的支撐,將他視作唯一的浮木。

  當他與她都從激情裡緩緩回到現實,洗手間裡除了彼此凌亂的喘息之外,有道哭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到後來變成號啕大哭。

  哭泣聲是來自於司徒綰青嘴裡。

  她坐在洗手台上哭得像個狼狽的孩子,越淌越多的豆大淚珠濕濡了她不斷抹淚的手背,好似蒙受多大的委屈般放聲號泣,已經無法在乎哭聲會不會傳到洗手間外頭的左派、右派其他人耳裡。

  風嘯在歎氣,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他任性蠻橫的小羊,對他從來不溫馴體貼,老用她無形的羊角頂撞他,他分不清楚自己在日本發的那頓脾氣,究竟是氣她糟蹋他的用心,還是氣她傻乎乎地陷入險境,他只清楚自己太認真,竟然跟她鬧起脾氣……看看他將一切搞成什麼情況?她在他面前哭得那麼無助,這是他所樂見的嗎?

  當然不是,他最想見到的是她在他的呵護之下綻放最甜美活潑的笑容。

  糟糕透頂了!

  「青青,妳……」

  司徒綰青猛然抬頭,打斷他正要出口的話,忘卻她正在哭泣。

  「你……你叫我青、青青?」還在流著淚的雙眼布滿驚訝。

  「我不是都這樣叫妳嗎?有必要震驚得像妳中了頭彩?」他幾乎要被她的表情逗笑,至少讓她從哭泣中分心,也算好事一件。

  「可是……你明明……」感覺好像很久很久沒聽見他這樣叫她了,她竟然因為這樣又鼻酸了。

  「我認輸了。」風嘯自嘲一笑,雙手一舉,投降。

  「呀?」認輸?

  「這場戰爭,我一敗塗地。」

  「什麼戰爭?」她還是一頭霧水。

  「我和妳的對抗。好吧,我想妳說不定完全不知道,只有我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苟延殘喘地掙扎,一方面要對抗妳,一方面又要對抗自己,結果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盡又討不到好處,像個笨蛋一樣。」他抽了幾張紙巾替她擦臉。

  她茫然覷他,正如他所說的,她不知道什麼戰爭、什麼對抗,她只知道他那時氣到拋下她走開,還准備老死不相往來跟她說再見,現在他卻突然認輸,她贏得莫名其妙……

  「我真的很生氣,氣到甚至咒罵自己為什麼不在當年那場槍戰裡跟我爸及右烺叔一塊被轟成蜂窩,也好過死裡逃生之後滿腦子只想著要趕快回到妳身邊,連復健都幾乎不肯按部就班去做,搞得自己這輩子差點沒有機會再用雙腿走路──結果卻還得面對妳的敵視,我承認我氣炸了,決定拋下妳不管,隨便妳愛怎麼樣就怎麼樣,現在想想,這樣賭氣的我似乎比妳還幼稚。」他不禁失笑搖頭,之前的氣憤現在從嘴裡說出來卻是雲淡風輕,連他自己都想取笑自己。

  司徒綰青慢慢消化完他的話,再聽不懂她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他……他不是真的真的想拋下她,他只是在生她的氣──這個認知幾乎要讓她破涕為笑。

  「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傷人的話,我只是想讓妳知道,那些話說起來容易,但是聽的人有多難受。」風嘯親吻她柔細的鬢發,輕聲道:「當妳說我傷害了妳,那是多重的指控,我這輩子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妳保護好,而在妳眼裡我卻成為傷害妳的元凶,妳推翻我所有的努力,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那是我所有的信念啊,青青,這樣很痛的……」

  他的低吟淺語,讓她忍不住又哭了。

  她知道這樣有多痛,她真的知道了,以前不明白,說出傷人的話好簡單,她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把他想得太堅強,以為怎麼傷害他、攻擊他都不會讓他受傷流血,直到她也嘗到這種滋味,她才懂得心真的會疼痛,真的會因為一句話、一個字而痛得揪緊,她好混蛋,她傷了他好多回,面對他這個打不還手的敵人,她從來沒有心軟過──

  她蠕著唇瓣想開口道歉,好多個「對不起」准備要沖喉而出,他卻輕輕捂住她的嘴,續道:「可是我用了最蠢的方法和妳對抗,我裝作無視自己手下的兄弟去欺負右派;裝作對妳毫不在乎──或許我天真的以為這樣會讓妳在失去之後才發覺我的好,但我錯了,妳看起來並沒有過得更糟,反而是我,幾乎要把自己搞瘋了。我以為妳是可以被替代的,所以我試圖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找妳吝嗇給我的溫柔,找是找到了,她也真的很願意給,我幾乎唾手可得。」

  司徒綰青咬著唇瓣。她親眼見過那個女人依偎在他身邊,比她溫馴、比她適合……

  「但那不是妳,我不要。」風嘯冷然道──並不是對她冷然,而是冷冷說著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曾接受美音的溫柔。

  她失神松開咬住下唇的牙,他趁機吻上她的唇,不讓她再凌虐自己。

  「我真的很過分,對不對……」司徒綰青在他的嘴裡哽咽道,「我真的好自私,對不對……我才是那個傷害人的施暴者,對不對……」

  「妳只是還沒有看見而已。」

  沒有看見他就在她身旁,渴望著她的凝眸注視,渴望著她也能夠愛他。

  「我現在看見了……我看見了……還來得及嗎?」她忍住哭泣,不想用眼淚達成目標,好認真地問他。

  「青青,我還沒解釋完。」風嘯不想先回答她,當做沒看見她的焦急。

  她雙拳掄握住他的襯衫。

  「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我們沒有其他的誤會了呀!啊,是不是那天你看到我和學長在一塊──沒有的!他是在等他的女朋友,我就和他聊了那麼一分鍾而已,我們後來馬上就分道揚鑣,你誤會的是這個嗎?!」她只想從他口中聽見他是否願意原諒她,是否願意再和她從頭來過,除了這個之外,什麼都不重要了!

  「不是,我一點都不覺得那個男孩有什麼威脅性,我要解釋的是──我沒有冷血地站著看妳被福田匡弘的手下毆打。」

  「……呀?」圓眸茫然注視他。

  「我在那裡開了四槍。」滅音手槍。

  「四槍?」

  「只除了在我趕到之前就被妳撂倒的三個男人沒吃到子彈外,其他的都沒有例外。」

  她暗暗扳指數數人頭,她是被打到暈頭轉向沒錯,但還記得自己和六個男人單挑,最後獨自面對──

  「包括福田匡弘?!」

  「包括福田匡弘。」

  正確來說,福田匡弘額心那一槍是他打中的,而在數到「二」准備開槍的瞬間閉上眼睛的司徒綰青,大概只命中半空中哪只無辜飛過的小麻雀吧,不過這部分的細節不用多言,讓她自豪地以為是她親手替司徒烺報仇就好。

  「哦。」她只是這麼簡單地應了一聲,心裡當然是高興的,高興他不是真的對她不聞不問,可是她現在心頭懸掛的問題比這件「往事」更重要,她最在乎的還是──

  「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她不想再嘴硬了,坦誠面對自己的心意,她想要和他回到以前,想要他能像以前那樣包容她,而她也能像以前一樣喜歡他,不添加任何雜質,回到以前的單純。

  「妳說呢?」風嘯反問她。

  「……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換我來付出,我絕對不會再辜負你!」她幾乎要發毒誓,做不到就五雷轟頂、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妳的意思是,換妳想重新追求我嗎?」他看起來興致高昂。

  「……我們的交情不能直接跳過追求這一段嗎?」她的意思是兩人繼續從未婚夫妻做起,而且……他現在還沒從她的身體裡離開,已經饜足的男性欲望仍貪婪地留戀著,都、都這麼熟了,就不能給她一點點特權嗎?

  「當然不行。」

  她七分委屈三分沮喪一分自責地低下頭,看著仍戴在自己拇指上的男用戒指。她還以為立刻就可以重新替他戴上這只訂婚戒,戒指沒戴在他手上,她覺得好難安心……

  她之前也刁難過他,不怪他現在會想報仇……

  風嘯勾起她的下巴,對她露齒一笑。「不過我可以先答應和妳去吃頓飯、看場電影什麼的──」

  這句話,司徒綰青也曾說過,所以她知道說出這句話的他,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開口。

  和她那時一模一樣的心情。

  談戀愛的心情。

  「好,先去吃頓飯再看場電影。現在嗎?」洗手間外頭就是餐廳,直接點菜就可以吃了!

  「現在應該要先……再來一次。」他沉笑,雙掌捧著她的雪白小俏臀迎向他蘇醒的饑渴。

  喂,不是說要重新追求嗎?步驟完全錯亂了啦……

  唔唔唔……

  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小羊雖然贏了戰爭,卻還是被狼吃干抹淨。

  不要說不公平,因為Discovery都是這樣演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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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番外篇
  那一段輕描淡寫的過去

  「我家那丫頭,就麻煩你替我照顧她了……她要是太任性,抓起來打一頓不用跟她客氣,只是答應我一件事,絕對絕對別讓她涉險,她那種死性子和我一模一樣,沖動到完全不用腦的,不愧是我司徒烺生的女兒,哈哈哈哈……」

  司徒烺放聲大笑,笑到最後嘔出大量的鮮血,變為劇咳。

  「你就少說兩句,也不看看自己傷成什麼德行了。」風霆冷笑。

  「老左,你就讓我跟你家嘯小子多說幾句,以後……說不定想說也沒得說了……」他還想交代風嘯娶了他家丫頭之後,一定一定要好好疼她,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心肝寶貝吶……

  「那真好,耳根子會清靜很多。」風霆不給面子地取笑他。

  「……老左,對不起啦,拖你下水……」想豪氣地拍拍好哥兒們的肩,手臂卻沉重到完全無法抬起。

  「兄弟之間說那什麼屁話!」這麼見外!

  「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不會莽撞行事,就不會被福田給誆來。」

  「我有把你的橫沖直撞計算進來,所以不算是被你拖累,少往臉上貼金……咳咳,老右,有煙嗎?」

  「有。小子,我口袋的煙……」

  風嘯鎖著眉,仍聽話地在司徒烺身上摸索煙包,煙包裡恰巧就剩兩根煙,他分別將煙遞到風霆及司徒烺嘴邊讓他們咬住,白色的煙管染上紅色的血漬。

  司徒烺和風霆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白煙,哈煙的聲音像歎氣。

  「……我真是個他媽的大蠢蛋,福田這麼簡單的挑撥也沒看穿,滿腦子裝屎呀!」

  「罵得好。」風霆贊同,其實他也很想這麼羞辱司徒烺。

  「而且我還誤會你,老左……我真他媽的不配當你兄弟!下輩子我替你做牛做馬來賠罪!」

  風霆噗哧一笑,牽動全身的傷口都好痛,但無損他的調侃興致。

  「像你這種個性的牛馬,當主人的也不見得多輕松、多吃香。」當馬一定是火爆型烈馬,想騎牠還會被狠狠蹬下來;當牛也不會是溫馴的那種,叫牠去犁田說不定只會叼根牧草趴在旁邊看,別說得好像自己多任勞任怨好不好!

  司徒烺跟著笑,「說得也是,哈哈哈……」

  始終在一旁的風嘯撇開臉,緊緊閉起的眼縫異常濕潤,即使他再怎麼強忍,也不能阻止那滴劇痛的眼淚凝結滑落。

  「小子,沒什麼好哭的,眼淚擦干,男人流血不流淚啦!」司徒烺扭曲著臉,明明想取笑他,偏偏痛到滿臉皺擰起來,一點也沒有教訓人的氣勢。

  「……阿嘯,你先逃吧,我和你右叔走不掉了,能活一個是一個,快走。」風霆的臉孔不會比司徒烺英俊到哪裡去,他與司徒烺躺平在倉庫外一處隱密的角落,半具身子血肉模糊。

  「對,沒錯,我家丫頭還得靠你照顧,別管我們了。」

  「我不會把你們兩個丟在這裡!」風嘯馬上拒絕。

  「厚,老左,看你生的這個兒子,脾氣很硬耶,真不聽話……」還是生女兒好,雖然女兒也沒多孝順,至少賞心悅目多了,還能打扮得好可愛,嘿。

  「難道你想扛著我們兩個人逃嗎?!別說傻話了!自己逃吧!」風霆一吼,血也跟著湧出喉嚨,他無法順過氣來,呼吸困難,再也咬不牢嘴裡那根煙。

  「我一定會帶你們回去,一定。」風嘯發誓。

  「小子,你要留著命照顧我家丫頭耶……」一起死在這裡的話,他那個沖動火爆的心肝寶貝怎麼辦?

  「我當然會!」帶他們兩人回去和留著命照顧司徒綰青是兩碼子事,他都會做到!

  不讓風霆和司徒烺再費功夫說服他,風嘯一人一邊地扛起他們。

  「小子……」

  風嘯自己身上也有傷,但沒有風霆及司徒烺嚴重,方才的槍戰,他們兩人不知替他擋下多少子彈,所以他這麼一點痛又算什麼?

  風霆與司徒烺像沙袋趴在風嘯身上,兩人相視,露出苦笑與一絲絲欣慰。

  風霆率先閉上沉重的眼皮,頸子一軟,身體的晃動全是因為風嘯奔走所帶來的反應,除此之外,他失去所有動靜,連呼吸也一樣。

  「嘿,兄弟,別偷跑……」司徒烺虛弱地笑著、咳著,嘴裡還含糊了些什麼,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他合眼,笑聲與咳嗽聲就此中斷,不再像方才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這種連喘氣聲都聽不見的安靜,寂寥得嚇人。

  風嘯不敢放慢腳步,他一心只想救自己的父親及司徒烺,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裡,即便他敏銳察覺到雙肩背負的人已經──

  一聲槍響,迫使風嘯屈膝跪下,風霆差點自他肩上松落滑下,幸好他立刻穩住身勢。

  「我有說可以讓你帶走他們嗎?」福田匡弘堆滿不懷好心的笑,持槍自風嘯身後緩緩走近。

  風嘯不屑與他說話,扛穩風霆和司徒烺後又站起來往前走。

  砰!

  第二槍不是打在他腿上,而是腰腹,所以沒能讓風嘯停下步伐。

  砰!砰!砰!

  連開三槍,槍槍不以殺他為目標,卻又槍槍擊中他,像在戲耍人一樣。

  「你如果放下他們,我可以考慮放你單獨逃。」福田匡弘假裝仁慈,他不把年僅十七歲的風嘯放在眼中,一個連男人都稱不上的毛孩子對他不構成任何威脅。

  「趕盡殺絕對你比較好,否則有朝一日會換我拿槍對准你。」

  「哈哈哈哈……膽識不錯,不愧是風霆的兒子,有他的冷靜和氣魄,殺了你還滿可惜的。怎樣,要不要在我手下做事?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風嘯只回以鄙視的眼神。

  「看來你是不會輕易答應我的邀請。」福田匡弘無所謂地聳聳肩,眼底閃過惡意。「想帶走風霆和司徒烺的屍體也行,我也不是不好商量的人啦。」

  他突然將手裡那把槍的彈匣退了出來,取出裡面僅存的一顆子彈,攤在手心中,對風嘯笑了笑,再從口袋裡取出四顆子彈,連同原本的那顆,緩緩地一顆一顆裝填進去,收回彈匣之前還故意讓它旋轉。

  風嘯冷眼看著他的舉動,明白福田匡弘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什麼。

  他在福田匡弘開口之前攤手要槍。

  「我這把槍可不是要你拿來打我,你敢輕舉妄動的話,我身後的弟兄絕對會把你轟成肉泥,連同你扛著的那兩個人。」

  「我知道。」

  「你知道?」

  「你不就是想玩俄羅斯輪盤嗎?」

  「好聰明。五顆子彈,你只有六分之一的運氣,只要開一槍,不是死就是如願帶走他們,玩不玩得起?」

  「玩。」至少還有六分之一的機會。

  福田匡弘贊賞地直點頭,遞出槍,風嘯沒有半點遲疑,舉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臉上表情不帶任何恐懼,扣下扳機,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三秒。

  鏗。迥異於子彈射出的聲音。

  風嘯勾起唇,卻不是在笑。「幸運之神似乎站在我這邊。」

  「五顆子彈都沒讓你蒙到?!」

  「倒是你,你蒙到了只有六分之一的壞運氣。」

  「哦?怎麼說?」

  「六分之五的機率,我會死;六分之一的機率,我會回來殺你。」風嘯已經重新站穩身子,直挺挺往反方向走去。

  「那麼你就試試看。」福田匡弘被激得面目猙獰,在風嘯身後咬牙道。

  「老大,千萬不能放他回去,現在就斃掉他一勞永逸!」福田匡弘的手下急忙提出警告。

  「對,只要朝他腦門上開一槍,他就沒辦法再回來找麻煩,你要是放走他,以後說不定他真的會變成心頭大患──」

  「我說放走他就放走他,你們囉唆什麼?!今天的重點是殺掉風霆和司徒烺!一個不成氣候的家伙也值得你們害怕嗎?!沒看到他中了那麼多槍,有沒有本事活著回去都還是個問題,需要我多補他一槍浪費子彈嗎?!滾!」

  福田匡弘一念之差,注定他日後的命運。

  ******

  風嘯有本事活著回去。

  而且還扛回了風霆及司徒烺的遺體,只不過他也幾乎到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一腳步差點就踩進去,最後是被唐拉了回來,但是他傷得太重,唐只有把握讓他不死,卻沒有把握讓他醒來。

  出人意料,風嘯清醒過來,而且張開眼第一句話就喊出司徒綰青的名字。

  在他昏迷期間,風霆的遺體已經火化,司徒烺則是被送回右派,讓右派的人處理後事──

  「為什麼不等我醒來再處理喪事?!」

  「等你醒來,風霆叔都只剩一堆白骨了。你以為你只睡了一兩天嗎?」唐邊說邊替他注射一劑藥物,風嘯只覺得一股酸進骨髓裡的軟痛在身體裡強烈蔓延開來,他飆了句粗話咒罵,唐不以為意,抽出針頭,再揉揉他的手臂。「會痛是好事,不會痛再來罵我。」

  「你到底在干什麼──」風嘯無法冷靜地說話,咆哮吼他。

  「治療你呀,還是你想一輩子癱瘓也行,跟我說一聲就好,我馬上停止用藥。」

  「癱瘓?」

  「有顆子彈弄傷了你的脊椎。」唐用著最輕描淡寫的說法。

  風嘯似乎不信,試圖從床上起身,但他失敗了,反復再試,仍沒辦法讓自己挺身坐直。

  「好了好了,別再操勞自己的身體,你現在好好聽我說。」唐環臂站在床邊,手裡拿著一小罐無色藥劑,正色道:「這是還沒有做過人體實驗的藥,你是第一個試驗的人,會不會成功我不敢打包票,但如果不使用它,你這輩子絕對都不可能再站起來,現在明明白白地回答我,你要不要用這種藥治療?」

  風嘯瞪著那罐藥劑,又瞪向唐,唐挑眉在等他回答。

  「……要。」

  「好,達成共識,是你自己答應要當白老鼠的,後果要自己承擔。」他只能善盡告知義務。

  「我不能一輩子躺在床上。」

  「我身為醫生,自然會盡全力救你。」這是基本醫德。「藥效快發作了,你會再睡好幾個小時,應該說你接下來睡的會比醒的多,這是神經修復的副作用,不過當然不會太好睡,我想劇痛是難免的,不過你……」

  唐的聲音越來越遠,後頭又說了什麼他已經完全聽不見──

  睡時完全不能安穩,身體裡全是抽痛,醒來之後又是注射新藥,他有很多事想問,偏偏說不到幾句話,藥效又會讓他陷入昏沉,他已經無法分辨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以及他還要忍受多久──

  「過陣子你得開始復健,那也不是太好受的事。」這是某一次他較為清醒時,唐對他下達的命令──醫生對待病人的命令。

  「我還要多久才能走路?」風嘯受夠了成天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的無力感!

  而且……他哪來的鬼工夫一直躺在這裡不動?!

  司徒烺的屍體送回右派,司徒綰青一定……很難過,她和司徒烺的感情很好,司徒烺也非常疼愛她,至親死狀淒慘,她如何能承受?又如何能度過?

  「這種事急不得,慢慢來吧。」唐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只能笑笑安撫。

  「我要一個大略的數字。」

  「再幾年吧。」

  「幾年是幾年?」

  厚,很魯耶,病人。

  「四年吧,不然五年,也可能六年。」四年是正常走路的基本所需時間,五年大概可以做到小跑步,六年就可以去參加奧運的短跑比賽。

  「太久了。」

  「比起一輩子站不起來的人而言,夠短了,少貪心。」

  風嘯蹙眉不語。

  「不過前提是,你得先站起來,不然一切都是廢話。」

  「我就是該死的站不起來!」他嘗試過了!兩條腿怎麼也不聽使喚。

  「先生,不然怎麼叫Paralysis──癱瘓呢?癱瘓是神經系統損害常見的症狀,按照程度可分為完全性或不完全性;按肌張力異常情況可分為弛緩性和痙攣性;按分布型式可分為偏癱、交叉性癱、四肢癱、截癱和單癱──」

  「不用解釋給我聽!你只要想辦法讓我站起來就好了!」

  唐一點也不會因為風嘯的吠吼而動怒,他很能體諒病人因為受傷而情緒失常。「保持心情愉快及與醫生好好配合也是幫助復元的主因哦。」

  「……」看見唐的笑臉就一肚子的髒話想飆。

  「你能躺在床上過悠閒日子的幸福生活已經快過去了,還不趁現在好好享受享受,接下來可有你辛苦的了。」

  「少嘲諷我。」

  「我是先替你做心理建設,風嘯,會很難熬的。」

  「……你以為我會怕嗎?」哼。

  「我是不以為你會怕啦,我比較擔心復健師會怕。」

  風嘯揚眉,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你一定會痛到胡亂遷怒扁人,首當其沖的,就是倒楣的復健師呀。」絕對會吃拳頭吃到飽。

  「我會控制我的脾氣,只要能讓我復元,我會盡力成為最聽話的病患──」

  言猶在耳,第一個復健師在第一天就被揍到肋骨斷兩根,抬出左派,第二個復健師也於兩個鍾頭後在亂槍齊發中倉皇逃出,第三個復健師撐得比較久,她一直到凌晨都還躲在廁所裡啜泣不敢出來……

  「最聽話的病患?」唐冷笑嗤笑嘲笑諷笑,這六個字,字字帶刺。

  風嘯臉色鐵青。「這比我中槍時還要痛一百倍!」

  「我有告訴過你會很痛。」

  「但你沒說會痛到這種程度!」

  「我是不是還要告訴你──乖,會非常非常的痛,會痛到你想扁爺爺揍奶奶,會痛到你想一邊拿機關槍掃射一邊拿手榴彈狂丟,會痛到你想直接一頭撞水泥牆去死?!」

  「媽的!真的很痛你不知道嗎?!連他們捏捏我的腳趾頭都像痛得直接把我的腿拿到火爐上去烤一樣,更別說他們試圖把我的膝蓋彎曲起來──」

  「好,很好,非常痛嘛,那就不要治了,你就一輩子這麼平平穩穩地躺在床上,要喝水有人倒,要吃飯有人喂,永遠都不用再爬起來了。」唐突然從旁邊書桌上拿起相框,一把摔在地上,相框玻璃碎成片片,他從裡頭拿起照片,那是稚齡的風嘯與司徒綰青在夏夜裡坐在庭階上大啖西瓜的照片,裡頭的兩人笑得天真無邪。

  唐作勢要揉掉照片,風嘯瞠怒著眸,咆吼道:「你要干什麼?!」

  「是誰說過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是你吧,但是你決定放棄啦,既然要放棄,最好是連她也一起放棄,不然你想想,她要是看到你這副慘樣,很可能會同情地留下來照顧你,然後呢?你就打算拿她當一輩子的拐杖?」

  「還給我!」風嘯氣憤地想站起來,但完全不能如願。

  「不過你這副模樣說不定更能讓她憐惜你,你正好就依偎著她、依賴著她,躲在她背後讓她來保護你好了。」

  風嘯雙手撐著床,臂上青筋暴凸,他挪動沉沉的身軀,雙腿只是這麼輕微的拉扯都痛得幾乎讓他打起寒顫,他濃重喘氣──

  「唐──」

  「你以為這樣發頓脾氣就會突然讓你站起來,然後還沖過來打我一拳搶走照片嗎?天底下沒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唐是站在醫生更是站在老友的立場,看風嘯不良於行他也不會好受,看風嘯自暴自棄他也是會火大的。

  唐說的沒錯,風嘯是沒辦法突然站起來,他只能挫敗地咬牙握緊拳,憤恨地捶打自己的腿!

  明明每一拳落在腿上都那麼痛,為什麼偏偏站不起來?!為什麼這麼廢物?!

  「我想見她!我想見她!我想見她……」吼叫聲像野獸的嘶吟,從有力到衰竭──

  「風嘯,你相信我,我會讓你站起來,意氣風發地『走』到她面前,你相信我!聽從我的治療!忍耐下去!」

  風嘯閉緊眼,教人幾乎無法承受的劇痛變成了濕濡雙眼的眼淚,但他沒有哭泣,將它與痛苦一起吞忍下來。

  「唐,幫我──」他沙啞低吟,近乎祈求。

  「我一定幫你。」唐向他保證。

  「必要時把我綁起來,讓復健師來按摩我的雙腿。」不用管他會不會痛,不用管他痛到極點時的咆哮噴火──什麼都不用管,直接強硬的替他復健!

  唐走近他,先將他安置仰躺回枕上,再把照片塞回他手裡。

  「不用你說,我也打算這樣做。」

  照片上的她,對著他憨憨甜笑,無論是對稚齡的那個他,或是對現在的他,她都展露著笑顏,他忍不住用食指碰觸照片中她的輪廓,沉沉說道:「我要走到妳面前,兌現我與右烺叔的承諾……也兌現我與妳的承諾。」

  兌現那天替她戴上訂婚戒指時,在他心裡默默許下的承諾。

  接下來的日子,風嘯幾乎都被縛綁在床上,復健的痛總是讓他痛得抽搐,他知道這是一直以來唐替他注射的藥劑正在他體內作用,他甚至不只一次痛昏過去,然後又在疼痛中醒過來;然後他開始學習走路,一開始只能維持三秒,每次倒下來時,他都為自己的無能深深自責。復健的過程十分難熬,但最必須對抗的,是他自己心裡時常跑出來叫他放棄一切的惡魔,尤其他的復健進展並沒有突飛猛進的成就感,那股挫折彷佛絆腳石,時時讓他摔得比腳傷更疼痛。

  「噓!小聲點,不可以讓左爺聽見。」

  「哦……對不起。」

  「你剛剛說右派和虎幫打起來?怎麼可能打得贏?以前有司徒烺在時可能還有勝算,現在不是只剩下司徒烺的女兒在撐?」

  「對呀,聽說右派被打得可慘了。」最後割地賠償,損失好大一塊肥田。

  「司徒烺的女兒呢?她也受傷了嗎?」

  「這是一定的,而且她還打先鋒咧。」所以被打得最慘。

  「你們再說一次!」震天價響的吼聲,震回兩名正在聊八卦的左派兄弟。

  「左、左爺?!」

  「再說一次,司徒烺的女兒怎麼了?!」風嘯試圖走過來,然而一步、兩步、三步之後,就不支倒下,他喘著氣,硬生生將自己撐起來,好不容易又走兩步,這回他沒再倒下,因為兩名左派兄弟飛奔過來攙扶他。

  「左爺,你當心身體!你還不能──」

  「說!」他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

  「……右派就為了虎幫少主在他們的地盤上欺負一個小姐,找上虎幫談判,結果被打得全軍覆沒。」沒本事還敢強出頭,太不自量力。

  聽至此,風嘯撥開兩人,一手撐著牆,一手扶著任何伸手可及的家具,想要走出左派,趕去看她的情況──

  「慢著,你要去哪裡?」唐每天這個時候都固定會來觀察風嘯的情況,沒想到今天還沒踏進門就看見他的病人想到處亂跑──喂,也掂掂自己的斤兩好不好?想亂跑也得有本錢,像這樣只能走三步就陣亡,還想逛哪兒?!

  「我要去看她──」

  唐瞄向他身後兩個臉色為難的左派兄弟,他們飛快用唇形跟唐說明風嘯反常的原因,唐頷首表示理解。

  「你用爬的到右派也要兩天兩夜吧。」唐只用了一根指頭就讓風嘯跌回身後左派兄弟的攙扶裡。「拜托,這種風一吹就倒的破身體還不肯安分?」

  「讓我去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

  唉。「我去替你看啦,我想一個免費的醫生,應該會很受右派歡迎。」尤其在他們被打得鼻青臉腫卻又沒經費就醫的要緊時刻,他的出現一定會獲得熱烈的友善對待,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讓右派的人列隊膜拜他哦?

  「……」

  「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也不想功虧一簣吧?你的青青我會幫你治好,保證半點傷痕也不會留下來,以後你要是剝光她,發現有哪塊肌膚上有疤,你再來找我算帳,這樣的保證夠不夠力?」

  「我跟你一起去。我只要遠遠看她一眼就好。」他當然知道唐的本領,然而他還是不能放心,沒用雙眼親自確認她的情況,他不能放心──

  「風嘯──」

  「我堅持。」

  唐當然拗不過風嘯的「堅持」,叫人將風嘯扛上車子前座,載他到右派門前停下,唐獨自下車按電鈴,不一會兒就被右派人馬迎進門,風嘯在熄火的車裡靜靜等待,半個多小時之後,唐終於出來,他身後跟著一串右派的人,也包括司徒綰青。

  她臉上有傷,但已經仔細上藥,精神看起來很好,和唐有說有笑的,只是偶爾笑到一半會捂著胸口咳嗽,咳完又繼續笑。

  他的視線膠著在她青春洋溢的面容間,她的輕咳使他跟著抽緊胸口;她的笑容牽動他的唇角,讓他也揚著淡淡的淺笑,幸好她看起來很好,沒有大礙,即使車窗緊閉,她的笑聲仍能穿透,聽在耳裡,減輕他此時雙腳的疼痛……

  唐帥氣的向右派所有人揮手道再見,右派人馬回以更熱情的雙手揮舞,唐噙著笑,回到車內,將手裡一袋水煮蛋塞給風嘯。

  「沒見過這麼單純的小黑幫,我說我是敬佩他們見義勇為,敢向惡勢力挑戰,替小老百姓出氣,特別免費上門替他們看診的醫生,他們竟然完全信任我──」還把准備拿來熱敷淤青的水煮蛋全數送給他當禮物,該說是可愛還是蠢呢?

  「她傷得怎麼樣?」風嘯只關心這個。

  「還好,鼻青臉腫在所難免,但離斷手斷腳還有很遠一段距離。」

  風嘯沉默不再問,臉上表情卻是大松一口氣。

  「人都進去了,不用再眼巴巴盯著看啦。」唐取笑他。

  「唐,你盡量和右派打好關系,最好是和司徒綰青成為朋友──」

  「然後只要她一惹禍,我就負責免費替她治療就對了啦。」一眼就看出來風嘯在打什麼主意。

  「……我當然希望她不會有需要你的時候,但是我看很難,這次虎幫的事情不會是她唯一一次惹的麻煩。」司徒綰青絕對不是溫馴小羊,他很了解她的個性。

  唐點點頭。

  「我剛才替他們上藥時,聽得出來他們還在計畫復仇的事。」討論得很火熱,不過討論出來的計策很破,大概又是送上門去給虎幫揍好玩的。

  「沒關系,虎幫很快就會消失了。」風嘯忽而一笑,眸裡閃動的可不是笑意。

  「我懂。」大家心知肚明,不用點破。

  虎幫惹上右派,等同於惹上左派,死定了。

  風嘯沒收回落在右派的目光,唐發動車子,對他笑道:「你很快就能來見她的。」

  「我知道,很快。」風嘯噙著自信揚唇。

  他不會讓時間拖太久,不會讓她等得太久,也不會讓自己被思念侵蝕。

  想見她、想見她、想見她……

  這是他唯一信念。

  「在那之前,替我找個刺青師傅。」風嘯突然道。

  「刺青師傅?」

  「我身上的傷痕,用刺青應該能蓋掉吧?」

  「這恐怕得刺上很大一片。很俗耶,那是老江湖人才在做的事吧?你一個大男人還會在乎美丑嗎?」他還以為風嘯會對身上的槍傷很自豪,畢竟那可是男人的勳章。

  「我是不在乎,可是我不想嚇到她。」也不想向司徒綰青解釋身上傷痕的由來,不說,是因為不想讓她難過。

  「不脫給她看不就好了。」

  「這比較困難一點,上床做愛時總會看到吧。」風嘯淡笑。

  「你已經想那麼遠啦?男人果然是精蟲沖腦的生物,腿還不能動就滿腦子春意盎然,難怪有人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野獸。」唐忍俊不住地直搖頭。

  「走吧,回去繼續做復健。」

  「不錯不錯,你距離『最聽話的病患』越來越近了。」可喜可賀,復健師們一定感動得很想哭。

  為了相逢那一天的到來,他不只會忍耐,更會期待,當他踩著雀躍的腳步走到她面前時,希望在她驚訝的眼中,能讓他看到久違的喜悅與傾心……

  我很快就會回到妳身邊,青青。

  等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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