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終章
第五十八章 終章
葉孤城離家這麼多天,葉丹歌雖說始終表現如常,但要說真的一點都沒有想他,那也是絕不可能的事。又想到過年時層答應了葉孤城要個孩子,便難得乖順地回應著他、由著他翻來覆去地折騰。
第二日早晨葉丹歌終於是再也沒有力氣像往常一樣順利起床,到了日正中天時也還是裹著被子被葉孤城抱著靠坐在床頭,滿臉的倦容,捧著杯子一邊喝水一邊將自己這些日子的分析一一告訴葉孤城,嗓音卻還是透著一股掩不住的沙啞。
“嗯,”葉孤城耐心聽完,點了點頭,“當是如此。”
葉丹歌點點頭,接著便將武當派可能接任掌門之位的人選一個一個提出來單獨分析,可才剛念了兩三個名字,卻立時就是一怔,眉頭緊蹙,咬了咬唇,而後有些遲疑地又念出了一個名字,頓了頓後,有些僥倖道:
“此人應當是還未……”
葉孤城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慢慢地搖了搖頭,沉聲道:“也已經死了,就在三日前。”
葉丹歌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武當派所有堪當掌門之位的弟子,如今竟是已經全部身死,唯一還剩下的那一個,就是……
“木道人?”
葉丹歌皺著眉慢慢地念出了這個名字,仰著頭去看葉孤城——她並沒有見過木道人,但葉孤城卻是和木道人交過手的。
葉孤城面無表情地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吐出了四個字:
“野心勃勃。”
葉丹歌怔了怔,神色越發凝重,卻又好像帶著幾分恍然:“木道人本是石雁的師叔,據聞當年本就該由他出任掌門,後來卻不知何故竟選了他人。”
——若幕後主謀的“老刀把子”是木道人,那麼整件事就全都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葉孤城,快!”葉丹歌掙脫葉孤城的懷抱,伸手就推他,“快用木甲鳥給陸小鳳傳信,告訴他小心木道人!”
柳墨歸給的木甲鳥傳信極快,然而再快卻也到底是慢了一步——葉孤城剛把寫好的信裝進木甲鳥裡、還沒有將信傳出去,陸小鳳的信卻反倒來了。信裡洋洋灑灑將最近的事全都複述了一遍,然而最重要的卻一共只有兩件事——
木道人殺了“老刀把子”,和石雁一起認出他竟是武當的叛門弟子、木道人的徒弟石鶴。
武當掌門石雁去世,五日後,木道人接任武當掌門。
老刀把子絕不會是石鶴!石鶴當年因違反武當門規而不得出任掌門,如今更已是武當叛徒、容貌盡毀,掌門之位於他再無半點關係,縱然對武當心懷怨恨想要報復,也不必如此複雜。更何況武當精英弟子雖接連喪命,然根基沒有穩固,沒有半分動搖——這樣的報復,未免也太過吃力不討好了些。
除了木道人,老刀把子再沒有別的可能性!可惜如今他們手中沒有半點證據——到底還是棋差一招!
葉丹歌咬牙,也顧不得自己還有些酸疼的腰,起身就去穿衣服:
“走,我們去武當!”
——沒有證據,便說什麼都沒有用。但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能夠天衣無縫的,尤其是——做了惡!
……
武當離飛仙島的路途頗為遙遠,葉丹歌和葉孤城一路快馬加鞭,才終於在武當掌門繼任大典時趕到了武當山下。
“聽聞木道人今日接任武當掌門,”武當山下,葉丹歌對著一眾守山的武當弟子斂衽行禮,語氣溫和,“我夫婦二人特來恭賀。”
“貴客光臨,不勝榮幸。”武當弟子齊齊躬身行禮,為首一人上前幾步,再次拱手,大約是認出了葉孤城的身份,神色頗為恭敬,“請兩位解劍。”
他話音剛落,葉丹歌神色未變,一直默不作聲站在她身邊的葉孤城卻是忽然神色一冷,視線就這麼落到了對面那武當弟子的身上——那人只覺得周身忽然泛起了一股無端的寒意,又似是有一股淩厲的劍意橫掃而來,心中一悸,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臉色微白,額頭已是沁出了薄汗,卻還是有些費力地開口道:
“並非弟子有意為難,此處名為解劍岩,未免上山后橫生枝節傷了和氣,解劍入山乃是慣例,還請二位見諒。”
葉孤城的神色立時就是更冷——要一個劍客解劍,與要他的性命有何分別?
那武當弟子臉色更白,在葉孤城的氣勁下竟已是有些支撐不住。葉丹歌歎了口氣,安撫性地拉了拉葉孤城衣袖,上前一步擋道他的身前,溫聲道:
“兄台也是習劍之人,自該明白劍對於劍客的意義,尤其是……”葉丹歌說到這裡,忽然間笑了笑,而後才接了上去,“尤其是像葉孤城這樣的劍客。並非我們不守規矩有意尋釁,實在是……貴派的規矩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罷!”
——葉丹歌的脾氣素來不錯,也知道這些弟子無非是奉命駐守而非刻意為難,若是放在平時、只她一人,或許也就應了這“規矩”,免卻一場爭執,也免教這些守門弟子難做。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別說是葉孤城,就是她也不可能答應——幽靈山莊的事還未了結,若無劍在手,一旦變故陡生,豈不是只能坐以待斃?
那武當弟子咬了咬牙,心知兩人今日恐怕是不肯妥協了,揮了揮手,身後一群弟子便已經迅速擋住了山門、握劍在手。那人拱了拱手,額頭早已全是汗水,卻還是咬著牙堅持道:
“夫人恕罪。還請兩位解劍!”
葉丹歌皺眉,剛想再說什麼,卻忽然聽得身旁傳來“錚”的一聲輕響和葉孤城那清冷的嗓音:“不必與他們多言。”
——葉孤城早已等得不耐,終於拔劍出鞘了。
葉丹歌歎了口氣,也不阻止,只是低聲叮囑道:“不要傷他們性命。”
話音剛落,葉孤城的劍勢雖沒有半分遲緩,周身的殺氣卻是一下子就淡了下來。
守門的不過都是些武當的普通弟子,人雖多,卻絕不是葉孤城的對手,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盡數倒在了地上再也無力阻攔。葉孤城回過頭看了葉丹歌一眼,葉丹歌點點頭,快步跟了上去,正要上山,卻見一道熟悉的人影恰好自山上下來。
“陸小鳳,你怎麼下來了?”葉丹歌怔了怔,仰頭看了看天色,滿臉的疑惑——時辰尚早,掌門的接任大典應該是還未曾全部結束。陸小鳳不該就這麼半途下山才是……
陸小鳳抬頭,臉上滿是倦容,看了看葉孤城和葉丹歌,露出一個苦笑來:“木道人死了。”
……
木道人死了,死在老刀把子的女兒葉雪的手裡,因為木道人殺了老刀把子,葉雪要為父親報仇——木道人的武功高出葉雪何止十倍百倍,在她面前卻竟連一招也未曾還手。
因為他絕沒有想到葉雪竟會來殺他——他的女兒,竟會為了給他報仇,而親手殺了他。
陸小鳳滿心疲憊地下了山,葉丹歌抬眼看了看葉孤城,神色有些發複雜——機關算盡,卻沒想到最終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這大約也算是一種報應了。
葉孤城卻似乎對這件事毫不在意,一張臉上仍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低頭看了看葉丹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雖沒有說話,眼神裡卻微微帶了些詢問的意思。
葉丹歌握緊他的手,搖了搖頭:“他既已死,我們也沒有必要再上山了,走吧。”
葉孤城點頭,拉著她轉身離開。
兩人這一走,倒是並沒有立時返回飛仙島,而是轉道去了江南——算算日子,柳墨歸大概也快要臨盆了。
果然,兩人到了花家的時候,柳墨歸的腰身早已不復從前的纖細,高高地隆了起來——花滿樓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平日裡溫和從容的翩翩君子此時此刻歲還是仍舊是眉眼溫和,那雙無神的眼睛裡卻好像時時刻刻都透著一股子緊張。
“花滿樓這般,我以前倒是從未見過,”葉丹歌裹著被子坐在床上,摸著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葉孤城,頗有些好奇,“若我懷孕了,你是不是也會和他一樣緊張得都有些傻氣了?”
葉孤城看她一眼,彈指滅了燈,翻身壓住她,嗓音低沉:“你若好奇——懷孕之後,自然知道。”
……
幾天後,柳墨歸順利地生下了一個男孩兒——葉丹歌看著拂開所有人的阻攔、幾乎是闖進產房裡的花滿樓,又看了看花滿樓原先座位下那個已然被捏成碎片的杯子,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側過頭和葉孤城說了兩句,便也起身想去房裡看看柳墨歸——葉孤城是男子,自然是不能進去的。
先前離得有些遠、再加上門又關著,葉丹歌還沒有什麼感覺,這會兒剛推開門,葉丹歌立時就覺得一股血腥之氣撲面而來,也不知怎麼的忽然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低著頭就是一陣幹嘔,只覺得那股血腥氣引得自己的胃中好似翻江倒海一般一陣反胃。
葉孤城臉色一凝,轉眼間已經到了她的身側,半點都不嫌棄地伸手就將她攏進懷裡,動作輕柔地拍著她的背脊,試圖讓她好受一些。
剛巧這幾日柳墨歸臨盆在即,花家不止請了產婆,還特地請了位頗有名望、精擅婦科的大夫住下以防萬一——大夫這會兒恰好也正等在產房門外,只不過柳墨歸一直頗為順利、無驚無險,便也沒了用武之地,收拾了東西剛要告辭,卻就聽得葉丹歌一陣幹嘔。
老大夫上前幾步,在葉孤城冷冷地注視下鎮定自若地伸手探向了葉丹歌的手腕,片刻後忽然摸著鬍子笑了起來:
“恭喜兩位,葉夫人這是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老大夫看起來脾氣極好,這會兒已經笑呵呵地去了一旁開些安胎的方子和注意事項,葉孤城卻是自始至終都沉默著沒有說過一句話。葉丹歌這會兒已經緩了過來不再幹嘔,有些疑惑地仰起臉看葉孤城,就見葉孤城雖還是和平時一樣面無表情,目光卻是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肚子,半晌後微微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肚子,可手伸到一半就頓住了不再往前,看起來倒像是有些——
不敢碰?
這是當她一碰就壞了還是怎麼的?葉丹歌只覺得眼前的葉孤城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竟讓人覺得有些……傻氣和遲鈍。葉丹歌有些好笑地抓住他的手,按上了自己的小腹,笑盈盈地看他:
“不是你一直說想要個孩子嗎?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沒有。”葉丹歌話音剛落,葉孤城的否認就已是脫口而出,語氣裡竟帶著幾分緊張,慢慢地摸了摸葉丹歌的肚子——動作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輕柔,片刻後,將她擁進了自己的懷裡,卻還是小心地控制著力道,不敢壓到她的小腹?
葉丹歌自他懷裡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些什麼,滿臉的得意洋洋:“你看,我就說你過年時許了個願望,今年一定就能實現吧?”
葉孤城沒有說話,摸了摸她的腦袋,眼底卻也已滿是淺淡而溫柔的笑意。
葉丹歌笑盈盈地晃了晃腦袋,卻是轉過頭去笑盈盈地喊:“大夫,大夫,懷孕之後有什麼忌口嗎?還有什麼是應該多吃的?”
大夫一邊捋著鬍子笑,一邊不緊不慢地給她一一講解——葉丹歌靠在葉孤城懷裡,眨著眼睛聽得無比專注。末了點了點頭,仰著臉看葉孤城,滿臉的期待:
“先前的廚子擅長做點心,卻是不擅長煲湯——不如我們再多聘個廚子吧?你看,大夫都說了,我要好好養身子的!”
葉孤城看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腦袋,點了點頭。
葉丹歌立時歡呼一聲,也不管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仰起頭就親了親他的臉。
葉孤城少見地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神色卻是異常柔和。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說好正文之後還有一個莊花的番外的,但是……總覺得會寫崩,稍微有點猶豫。總之明天晚上會有一章番外,然後後天開始更新文。你們是想看小包子的番外,還是想看莊花的番外?
這幾天會開始校稿,然後儘快開定制(定制會多加一個寒鐵劍擬人的番外,就當做是福利吧)。封面已經做好,大家可以先看一看~
第59章 番外
番外•西湖聽秋雨,試劍斷橋邊。
葉丹歌站在院子裡,有些迷茫地看著周圍。
已是深冬了,就連江南也已經下了雪,將這恢弘大氣的亭臺樓閣也覆上了一層銀裝素裹。葉丹歌自幼最是怕冷,葉孤城握緊她的手,只覺得一片冰涼,微微皺了皺眉,運了些內力,將她的手迅速捂暖。
葉丹歌仰起頭看著他笑了笑,臉色不知為什麼竟像是有些蒼白,卻偏偏還帶著幾分紅暈,讓她看起來顯得有些異常——葉孤城皺著眉正要說些什麼,卻見葉丹歌忽然間擺了擺手,輕聲道:“別說話。”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是生怕只要稍稍大聲一些,就會將什麼打破、打碎一般。
葉孤城握緊她的手,沒有說話。
葉丹歌拉著他的手,慢慢地穿過庭院往宅子的深處走——她的臉上分明就帶著一股克制不住的急切,腳下的步子卻還是格外輕緩,就像是……生怕動作一大,就會損壞了什麼一樣。
葉孤城跟著她穿過庭院,走上一條靜謐的小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又看見了一座院子。
葉丹歌站在門口,伸出手想去推門,手已伸到了半空中卻又忽然間頓住——她本不是性情猶豫的人,但現在卻還是止不住地害怕著,害怕著推開門後空無一人,害怕著有了希望卻又再一次失望。
良久,葉丹歌終於是下定了決心,手觸上了門,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將它推開。
院子裡的正中央,一棵高大的千年古樹參天而立,大約是因為時節的關係,早已是落盡了枯葉,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幹。
樹下靜靜站著兩道杏黃色的身影,一人白髮,一人黑髮——黑髮那人稍稍落後前者半步,一起背對門口默然站著。
葉丹歌呼吸一窒,下意識地抓緊了葉孤城的手,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往樹下走去。
門口到樹下,不過是十幾步的距離,然而葉丹歌卻覺得,這十幾步,簡直……就像是走了好幾年一樣漫長。
終於走到了樹下,葉丹歌鬆開了葉孤城的手,毫不猶豫地跪倒在地,像是怕打擾到了什麼一般,輕聲道:
“師父,哥哥,丹歌……回來了。”
立在樹下的兩人回過身來——白髮那人想必是也已頗有些年歲了,容貌卻仍是異常俊美,看起來竟像是只有三十多歲的模樣,卻是雙目緊閉、神色淡漠。黑髮那人卻是個只有二十多歲的青年,眉目俊朗,笑意溫文,眉宇間和葉丹歌竟有五六分相似。
想必……這就是她的師父和兄長了——葉孤城立時心下了然。
葉英一張臉上卻還是眉目淡淡,只是彎下腰,將葉丹歌拉了起來,而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頓了頓,淡淡道:“莫哭。”
葉丹歌一怔,只覺得就像是和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忽然間湧上了滿心的委屈和害怕,原本還強忍著的淚意再也克制不住,撲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葉英似乎是並不擅長安慰人,只是由得葉丹歌抓著自己的衣袖、撲在自己懷裡一個勁地哭著,並不勸慰,甚至都不曾拍一拍她的背略作安慰,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在懷裡哭著——直到良久後葉丹歌終於哭夠了,吸著鼻子慢慢緩了下來,他這才抬起手,再次摸了摸她的頭,聲音聽起來依然有些淡漠:
“莫哭。”他頓了頓,而後才接著道,“為師在。”
葉丹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差一點就再次決堤——幸好從一側伸過來一隻手,將她攬進了懷裡。那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而後又取出了一條手帕來,動作輕柔地替她一點一點擦著眼淚。
“回來了就好,還哭什麼?”擦完了眼淚,葉殷雷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怎麼眼裡只有師父,卻看不見哥哥?”
“因為師父長得比哥哥還要好看啊!”葉丹歌沖著他吐了吐舌頭,卻到底還是沒有忍住,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哥哥,我回來了!哥哥,哥哥!”
哥哥,你還活著,我還能再看見你,真好!
“傻孩子。”葉殷雷失笑,卻是也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自家妹妹,眼眶微紅。
良久,葉丹歌終於是徹底穩定了情緒,吸了吸鼻子從自家哥哥懷裡探出腦袋來,餘光一掃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將葉孤城在一旁晾了許久,卻見他竟是難得地好脾氣,也不催促,就這麼耐心地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自己。葉丹歌撞上他略帶關切的目光,紅著眼眶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從葉殷雷的懷裡掙脫出來,一手拉著自家哥哥,一手去扯葉英的衣袖:
“哥哥,師父,我成親了,這是葉孤城。”
葉孤城居然是前所未有的禮貌,對著葉英略略欠身行了個禮,而後對著葉殷雷微微頷首——這對於葉孤城來說,實在已經是前所未見、尊重至極了。
葉英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來面對著他——仍是雙目緊閉,神色淡漠。
他雙目失明,葉丹歌是曾說過的——葉孤城對他緊閉的雙目並不覺得意外,然而在他轉過臉來面對著自己時,卻忽然感覺有一股莫名的劍意直沖自己而來。
那劍意並無殺氣,甚至也不是他刻意施為,他就只是這麼淡漠地站在那裡,可一舉一動間卻無不帶著劍意——鋒銳卻又內斂,好似和這天地間早已融為一體。這樣的劍意,本是不該給人帶來壓力的,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自他十四歲劍法大成後,再也沒有人能給他這樣的壓迫感了。
葉孤城的眼神亮了亮,背脊挺直,就這麼坦然地看著葉英。
葉殷雷笑了笑,摸了摸葉丹歌的腦袋,聲音溫和:“成親了?丹歌都長這麼大了啊!”
葉丹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微微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仰頭沖著自家哥哥笑了笑。
葉殷雷拍了拍她的肩膀,將視線轉向葉孤城——劍意凜然,倒也是少見的高手,只是……
“不知葉兄年歲幾何啊?”葉殷雷看他,臉上的笑意依然是溫和儒雅。
葉孤城看他一眼,神色如常:“三十。”
“我今年二十有四,”葉殷雷“哦”了一聲,笑道,“如此,我倒確實該稱你一聲‘葉兄’了。”
葉孤城雖是不愛說話也懶得搭理人,但卻並不是不通人情,對面那人笑意儒雅、言辭溫文,他又怎麼會聽不出他的話外之意——“你年紀比我還大了這麼多,竟也好意思娶我年幼的妹妹?”
葉孤城臉上神色未變,坦然道:“不必。你既是丹歌兄長,便也是我的兄長。”
葉殷雷立時就是一噎——他才二十四歲,哪裡老到要被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叫做兄長?這人都三十歲了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稱他為兄長,究竟是臉皮太厚還是太能屈能伸?
葉殷雷低頭,看了眼自家妹妹——葉丹歌有些討好地蹭了蹭他,見自家哥哥並不說話,卻只是一個勁地溫和地笑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往葉英身邊靠了靠,扯了扯葉英的衣袖。
葉英摸了摸她的腦袋,未置一詞。
葉殷雷卻是恰好鬆開了葉丹歌的手,慢慢走向葉孤城,在他面前站定,滿臉的躍躍欲試:“你也用劍?不如我們出去切磋一下如何?”
葉孤城的眼神陡然一亮,立時就是戰意升騰,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葉丹歌看著那兩人頭也不回地接連走出院子,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額,也想跟出去看看,卻忽然被葉英喊住:
“無妨。”
他的話依然簡短得只有區區兩個字,也沒有什麼語調起伏,卻還是讓葉丹歌在聽到的一瞬間安下了心來,點了點頭,乖巧地在他身邊席地而坐,仰著頭看他,笑得一臉心滿意足——一個是哥哥,一個是丈夫,不管自己心裡稍稍偏向誰,另一個必然會覺得不滿,倒不如兩不相幫,由得他們自己解決去——反正都是有分寸的人,也鬧不出什麼事來。
……
兩個“有分寸的人”過了許久才終於從外頭回來,看不出誰輸誰贏,但兩人卻都少見地滿頭是汗、呼吸微促,臉上的神色倒是頗為暢快。葉丹歌松了口氣,順手拉著離自己近些的葉孤城在身邊坐下,取了手帕想要給他擦汗,卻忽然聽到另一側傳來了一陣低咳。
葉丹歌轉過頭去,就見自家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在自己身旁坐了下來,見她看過去,滿臉溫柔的笑了笑,稍稍揚了揚頭——臉上的汗珠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葉丹歌咬了咬牙,回過頭去看葉孤城,神色稍有些為難——葉孤城看她一眼,移開了視線。
葉丹歌歎了口氣,認命地拿了手帕體貼地給自家哥哥擦了汗,剛想再去看葉孤城,葉殷雷就已經拿過她手裡那條已經被用過了的手帕往葉孤城手裡隨意一塞,拉著葉丹歌柔聲問道:“丹歌,這幾年過得如何?說說發生了些什麼事?”
葉丹歌餘光一掃,正看見葉孤城沉著臉將葉殷雷塞來的手帕放到一邊,一個人默不作聲地拿出了一條乾淨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葉丹歌轉頭瞪了葉殷雷一眼。
葉殷雷摸著她的腦袋笑了笑,對她的瞪視並不以為意,反而轉過頭,低聲恭敬地喊了句:“師父。”
葉英卻並沒有立時回應,片刻後,他略顯清冷的聲音才淡淡響起,仍舊還是短短的兩個字:
“說罷。”
“是!”葉丹歌立時點頭應聲,仔仔細細、原原本本地將這些年的遭遇一點一點地講給兩人聽……
葉英自始至終都很沉默,自那一句“說罷”之後,便再也沒有開過口,只是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聽著。葉殷雷卻是始終笑意溫和,偶爾插上幾句嘴,但話卻也並不多,看向葉丹歌的視線裡滿滿的都是疼愛。整個院子裡都很安靜,只有葉丹歌那軟糯的嗓音始終不停地在說著話,葉孤城坐在她身邊,耐心地聽著,神色異常溫和。
天色不知不覺就黑了下來,葉丹歌也終於將這些年的事講到了尾聲——葉殷雷忽然間伸手攬住了她。
葉丹歌笑著撒嬌似的蹭了蹭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一抬眼,撞上他的視線,卻是忽然間一怔——哥哥笑得好溫柔,溫柔得……不知為什麼竟讓她有些心慌。
“丹歌,你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葉殷雷將她擁進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梳理她一頭長髮,似乎是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葉孤城,“要待別人好,卻也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哥哥……”
葉殷雷打斷她的話,笑著柔聲道:“時候不早了,回去吧。”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葉丹歌緊緊抓住他的手,“哥哥,師父,我……”
“去吧。”葉英忽然再次開了口——他今日,已經說了很多話了。
葉丹歌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哽住了一般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咬著唇拼命的搖頭,眼睛一片通紅。
葉英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仍是淡得沒有起伏:“去吧,莫哭。”
葉丹歌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有些茫然地看著窗外熹微的天光,忽然間淚流滿臉。
“別哭。”同時醒來的葉孤城自身後抱住她,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你笑——他們才會放心。”
葉丹歌咬唇,用力地點了點頭,伸手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扯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葉孤城抱住她,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
葉丹歌回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口——臉上燦爛的笑意慢慢變淡,最終只留下了嘴角一個淺淺的弧度,卻比先前要自然和由衷得多。
——師父,哥哥,我不哭,我過得很好,葉孤城也待我很好。還能再看見你們,就算是在夢裡,我也已經覺得……很滿足……很滿足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一下,好像是要莊花的多一點,所以我還是努力寫了莊花和哥哥,希望莊花沒有崩得太厲害QAQ
徹底完結了,接下來會校對、修一些BUG,然後寫一個定制的福利番外(寒鐵劍擬人),估計大約是下周會開定制,封面已經放在上一章裡了,喜歡的話到時候可以帶一本回家~
還是老樣子,明天晚上八點,新坑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