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過去×母親
道格特破門而入,瞳孔收縮地看著裡頭混亂的場面。「納斯,你做了什麼!」
納斯從地上爬了起來,面不改色地說道:「我不能讓你被這兩個賤人給毀掉。」
「你!」道格特忿忿扔下手中的繩子,連忙跑向倒地的希亞。將她扶起後,道格特焦急地拍著她的臉頰,「希亞、希亞!」
「被強制打開精孔,她只有等死了!」納斯淡定說道。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道格特焦急地看著希亞,只能不斷說著:「放輕鬆、放輕鬆!希亞,想像這些氣體在你周身流動,前往不要放任它們離開身體!」
「道格特!你到底在幹什麼!你還不明白她們兩個是多大的禍害嗎!」納斯難以置信地瞪著道格特,身體僵硬著,連聲音都顯得呆板,「你還是……忘不了她?」
道格特抿了唇,握緊了希亞的肩膀,「希亞,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希亞當然能聽見他的聲音。奇異的,她不僅能聽見道格特和納斯的說話聲,耳邊雜亂的音符還彙聚成了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不光是自己的心跳聲,還有道格特的、納斯的,甚至是小鷹的。又似乎不單是心跳聲,呼吸的聲音、血液流動的聲音,都在自己的耳畔響起。更響亮一些的,是空氣摩擦產生的聲響。
這就是念?
希亞茫然地想著。身體比大腦要敏捷,已經遵照著道格特的話,開始收斂自己身體內流出來的氣。
納斯面容猙獰,身體已恢復了行動力,連忙想要阻止道格特,直接殺了希亞以絕後患。
正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群人就出現在了門口,陸續進了屋子。
信長稀奇地看著希亞,「喲,居然學會念了!」
道格特和納斯看向了來人,臉色頓時鐵青,警惕的目光卻掩蓋不住內心深處的絕望。
西索則眼睛發光,雙手抱著手肘,身體輕輕顫抖著,低聲笑著。在他身邊的伊爾迷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呆呆地看著希亞。
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希亞念力中所含有的強大生命力。這樣強大的力量,不像是一個剛學會念的人所擁有的。而隨著希亞控制住身體中的氣後,縈繞在她周身的念逐漸稀薄起來。
納斯嫉恨地看著希亞,知道自己錯失了良機。眼下,兩人能不能活著離開都很難說。道格特神情恍惚,低頭看著懷中的希亞,眼神飄忽得又不像是在看她。
飛坦問:「這一男一女怎麼辦?」
很簡單的話,卻讓道格特夫婦神情一凜,做好戰鬥準備。
庫洛洛漠然地看了他們一眼,「留下來拷問。」
話音剛落,飛坦就動手了!道格特夫婦色變。道格特連忙放下手中的希亞,起身躲開了飛坦直刺過來的雨傘。納斯念力使出,但沒有發;道格特同樣如此。
圍觀的眾人自然感覺到兩人念力的古怪。
瑪琪說:「很奇怪呢,這兩個人都不用發呢?」
佛蘭克林回答:「大概不是戰鬥能力者。」
帕里斯通還笑道:「看來,真的是這樣了。」
「那就知道更多事情了。」庫洛洛平靜地說道。
帕里斯通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庫洛洛,「庫洛洛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庫洛洛但笑不語。
希亞在這時握著手臂站起,手無力垂著,披頭散髮、神情木然地走向小鷹,查看了一下小鷹的傷勢。
西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希亞身上,看她的神情不正常,心中有些猶豫。不會剛開花就謝了吧?西索在心中嘀咕,有些可惜地望著希亞。
庫洛洛只是瞥了眼希亞,目光微閃。心中所想和西索的截然不同,最後化為眼底的一絲笑意。
那邊的戰鬥沒什麼懸念,很快道格特夫婦就被飛坦制服,紛紛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納斯憤恨地瞪著希亞,「賤人!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道格特只是沉默,看著希亞的眼神很躊躇,如剛才那樣,像是看她,又不在看她。
瑪琪垂眼俯視希亞,「手又斷了?」
「嗯。」希亞輕聲回答。
瑪琪剛想說什麼,伊爾謎插嘴:「哎呀,這可不好辦呐。幸好雇主給了我這個。」說著,伊爾謎拿出一張卡片來,卡片一閃消失在他的手中,同時一個女人的身影浮現在半空中。伊爾謎說:「治療好她。」女人對著希亞一吹氣,希亞動了動手腕,抬頭,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了。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誰都沒想到伊爾迷二話不說就治療了希亞。而這念力的氣息怎麼看都不像是伊爾迷自己的。
一直凝神看著的帕里斯通說道:「這是GI中大天使的呼吸那張卡片吧?」
「大概吧。」伊爾謎模棱兩可地回答。
希亞比所有人都要鎮靜,她在恢復之後就從地上站起,走向道格特,「我想知道有關她所有的事情。」
道格特眼神複雜。納斯尖叫:「賤人你別做夢了!」
其他人不知道三人在說什麼,但也沒有過問的意思。希亞沉默了片刻,飛坦看了眼庫洛洛,冷冷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希亞搖了搖頭,從地上撿起剛才掉了的剪刀,在納斯身邊蹲下。
納斯不屑地問道:「你要做什麼?你以為靠這種東西就可以威脅我?」
希亞沒有回答,只是低聲說:「麻煩把小鷹帶走治療。」
庫洛洛笑了,沖芬克斯一點頭。芬克斯將小鷹抗在肩膀上出了房間。
道格特眼神複雜,喃喃說道:「希亞……」
希亞看著他,「我想知道她的事情。」
道格特痛苦地別開眼。
希亞盯著他,握著剪刀的手高高抬起又迅速落下,納斯卻冷笑著用上「堅」,希亞的剪刀被彈飛出去!
希亞歪頭看著那把剪刀,又看向納斯嘲笑她的臉。握了握被震得發麻的手,起身打開櫃子,拿出了一把手術刀。
「喂,你這樣根本就不可能傷到她的。」信長說道。
希亞看著手中的手術刀,幾秒鐘後身上的念力湧動著包裹住了手術刀。
西索的眼睛更亮了,發出古怪的笑聲。伊爾謎面無表情,帕里斯通和庫洛洛同時眼光流轉又歸於平靜。
信長揉揉眼睛,「這、這怎麼可能!」
「剛學會念力就可以用『周』,真是很出色的天賦呐。」俠客說道。
「不是天賦,而是智慧。」佛蘭克林淡淡說道。
希亞對此充耳不聞,一步一步走向了納斯。
納斯的眼神中終於有了恐懼和怨恨,嘶聲叫著:「為什麼!為什麼你和那個賤人都……可惡!」
希亞再次在她身邊蹲下,反手握住手術刀,像剛才那樣高高舉起,又在瞬間落下!
道格特終於發出一聲歎息,「她學會念的第二天就可以自如地使用『周』、『硬』、『圓』、『凝』,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已經可以用『流』了。」
希亞的刀停在納斯的手臂上,貼著她的皮膚。
道格特苦笑,「族長很看好她,更是傾盡全力教導她。正因為這麼期待著,所以對她非常嚴苛,在她七歲學會念力後的第二年就讓她出任務了。家族為了培養族人的實戰能力,戰鬥人員都要外出接任務,這些任務很危險,每年族中都有十幾人因此喪命。能活下來的都是高手。她就是其中實力最好、最年輕的那個,同時也是那群人中最樂觀的那個。即使殺了很多人,滿手血腥,她的笑容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
道格特回憶道:「她十四歲那一年的夏天,剛完成一個殘酷任務回來,渾身浴血,神情冰冷,好像還沒從戰鬥狀態恢復過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樣的她……族長親自迎接了她,一起的有族長德高望重的幾位前輩。我那時什麼都不知道,只覺得這氣氛很不好,讓人緊張不安。之後,我就看見族長痛心地揮手,周圍待命的戰鬥人員一擁而上,對她發動了攻擊。」
道格特垂下頭,苦澀地繼續說道:「她殺了23人,傷了59人,最終被擒住。族長讓人廢了她的手腳,把她關了起來。過了幾天,我被族長叫去,他讓我看管她。我去了牢房,發現她整天垂頭坐著,不吃不喝不睡覺。我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指著自己的心臟說,她自由了。我那時候才知道她自己破了催眠,並且不願再接受催眠。」
「她被關起來的第十一天,突然對我說想通了,想要再次接受催眠。她想要吃東西、喝水,對我露出那種乾淨的笑容。我很高興,就開了門。」道格特閉上眼睛,痛苦地握緊拳頭,全身發抖,「結果我開門的瞬間,她就把我打暈過去。一路殺上了族長的臥室,殺了族中好多人,最後殺死族長揚長而去。」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治療好身體的,也不知道她不吃不喝不睡覺撐了那麼多天后,又是怎麼一路血戰離開的。族中元氣大傷,沉寂了很長時間,我因為監管不力,被派到了鎮上。直到二十四年前,鎮上來了新的定居者。那時候,沒人把她和三十年前的那個小姑娘聯想到一起。她懷著孕,說是丈夫讓她來這裡等他。結果她生產、開旅館、經營旅行社,那個男人一直都沒有出現。」道格特頓了頓,看向了希亞,「三年前的一天,我照常提取小鎮人的DNA交給鎮長,突然間發現她的DNA有異常。和鎮長那兒的DNA一對比,就知道之前我們拿到的DNA不是她的,我也從DNA中發現了她的身份——我的能力從DNA中分析對方的各項屬性,納斯的能力是掩蓋念的氣息。我們通知了家族,召集人手偷襲了她,可還是死傷慘重。」
「但最後還是殺死了那個賤人。」納斯忽然狂笑說道,「她還是那麼強,但第一擊傷了她的肺,你真應該看看她當時的樣子,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被偷襲!哈哈哈!」
「是我去城裡的那幾天?」希亞問道。
道格特看著她平靜的面容,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希亞抬頭看向庫洛洛,「你要留他們的命?」
庫洛洛微微一笑。
「既然這樣……」希亞手中的手術刀劃過納斯的喉嚨,鮮血噴湧而出,「你不介意我報仇吧?」
納斯驚恐地睜大了雙眼,看了會兒希亞,又看向道格特,不甘地死去。
「希亞!」道格特怔住,「你為什麼要……」
「她養育我二十一年,于情於理,我都要為她報仇。」希亞冷眼看著道格特,手中的手術刀轉而移向他的咽喉。
「可她做了那樣的事情!族長一直待她那麼好,族中的人也……她居然……」
「待她好?待她好是教她念力,讓她去殺人?待她好是催眠她,讓她成為傀儡?」希亞反問道,「待她好的話,她又怎麼會殺了你們的族長,殺了你們那麼多人?呵……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不清楚嗎?」說到最後,希亞的視線有些模糊。
道格特紅了眼,後悔說道:「納斯說得對,當初我就不應該攔住胡伊桑爾,應該讓他殺了你才對!」
希亞撲哧一笑,「一個被貶出家族中心的人還覺得自己有話語權?呵呵,你以為他是聽了你的話才放過我的?」
道格特睜大雙眼,隨即也被希亞割開了喉嚨。
「啪啪啪!」西索鼓掌稱讚:「真好~希亞,你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希亞扔下手中的刀,終於悲傷地合上雙眼。
她一直以為母親是病故的,沒想到其中有這樣的隱情。
那個溫婉、恬然的女人,有這樣的過去,有這樣的秘密,她從來沒發現過。一直以來,她都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什麼念力、什麼殺戮、什麼家族,都和她沒有關係。被這樣保護著,活了二十四年。
「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你為什麼能抵抗西索的念,而你的念又這麼出色了。」庫洛洛說道,勾起了希亞的興趣。他看著希亞沉靜的雙眸,笑道:「人死後,念不會馬上散去。如果帶著強烈的夙願而死,念就會一直留著。你的母親在死後就把念留給了你。所以鎮長他們才不敢對你亂來。」
庫洛洛沒說出口的是,頭一天在麵包車上,希亞被西索的殺氣逼得瀕死的時候,他便感覺到了念的存在。想來西索也是覺察到了危險,所以每到緊要關頭就會收起殺氣和念力吧。而西索對希亞的執念也是因為她母親的念力使他產生了錯覺。
庫洛洛看了眼西索,果然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若有所思的味道。
☆、散場×思索×尷尬
希亞疲憊地從地上站起,手中的刀子應聲落下,無力地在地上彈了兩下就歸於平靜。希亞低頭看著道格特夫婦怒睜著雙眼的屍體,還有從他們咽喉處不斷湧出的鮮血。她有些眩暈,身體晃了晃,但很快就撐住了,沒有倒下。
「不要緊吧,希亞?」帕里斯通關切地問道,只是他的眼神和庫洛洛的很像,平靜無波,沒有任何情感色彩。
希亞搖了搖頭,頹廢地說道:「我去處理鎮上的喪事了。小鷹還請你多多關照。」希亞沖著庫洛洛欠了欠身,不怎麼到位的語氣和動作,但卻是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向庫洛洛服軟。
庫洛洛只是笑著頷首。
等希亞離開,旅團這群殺人不眨眼的傢伙自然是不屑地哼了兩聲。才殺了兩個人,就要死要活的樣子——這還是為了報仇這種正當目的。如若不然,希亞是不是該直接自殺謝罪了?
「團長,這個女人不要緊吧?」俠客為難地問道,「她現在這種狀態……」
「帕里斯通知不知道希亞母親的事情?」庫洛洛沒有回答,直接向帕里斯通問道。
帕里斯通面帶微笑,卻是給了個否定的答案,「不過,伊爾迷的雇主可能知道些事情。畢竟他雇傭揍敵客的殺手來保護希亞,還……」帕里斯通若有所指地看了看西索和庫洛洛。
庫洛洛不以為然地笑著,西索卻是還沒從剛才的狀態擺脫出來。他望著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管在想什麼,對希亞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吧。
「團長。」飛坦盯著伊爾迷的眼神已經不懷好意,隨時準備動手了。
伊爾迷毫無焦距的黑眸轉動了一下,咧嘴說道:「嗯,既然這裡沒事情了,那我要開始我的工作了。」
旅團眾人一凜,都做好了戰鬥準備。不過他們心中狐疑,他們同揍敵客交過手,團長也雇用過揍敵客的人,倒是從來不知道這個揍敵客的長子的實力有多強,居然在旅團全員面前如此自負,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庫洛洛反而是一笑,「請便。」
伊爾迷沒有任何表示,直接掉頭就走。
「團長!」信長沉不住氣地叫了起來。
西索恍然一驚,回頭對庫洛洛笑道:「那~我也走了~」
庫洛洛仍舊是笑著點頭。
「團長,這樣放走他們兩個……」瑪琪欲言又止,看了眼帕里斯通。
帕里斯通好脾氣地笑笑,一點避嫌的意思都沒有,「不愧是幻影旅團的團長啊。」
「副會長也不簡單。希亞母親的事情,還請副會長多多幫忙。」
「那是自然。礦脈的事情,也需要你多操心。」
兩人相視一笑,可眼底都沒有笑意。
帕里斯通沒有繼續不識相地和旅團呆一塊兒,連理由都沒找就走了。
「團長,就這麼放走西索和那個揍敵客的話,我們太被動了!他們兩個要是聯手偷襲……」
「你是怕了嗎?」佛蘭克林斜睨了信長一眼。
信長收了暴脾氣,冷聲反駁道:「當然不是怕,只是覺得麻煩。」
「西索的記憶恢復前不用擔心。揍敵客不會就這麼和我們動手的。他們不做虧本的生意。我想,等伊爾迷確定好目標的確是團長和西索之後,就會和揍敵客的其他人商量,然後再行動的。」俠客平靜地敘述道,「倒是那個家族……團長,我會盯緊他們那邊本家的動靜。其他人也留意一下他們在鎮上留著的人手。」
「被一個人鬧得元氣大傷,這麼多年都沒恢復,也沒什麼好小心的。」飛坦冷哼,「之前動手的時候也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瑪琪皺起眉頭來,被俠客一眼就發現了。「怎麼了,瑪琪?」
「只是不太好的預感。那個女人……」瑪琪遲疑地說道,「好像不對勁。」
「那個叫希亞的?母親很厲害的樣子,學念也很快。」小滴客觀地評價道,「再給她幾年時間,或許會變成很厲害的念能力者。」
「也只是或許。」俠客不這麼想,「她看起來不喜歡念,也不喜歡戰鬥。」
「他們怎樣都無所謂,現在應該要注意的是那個雇傭揍敵客的人。」佛蘭克林看向庫洛洛,「那個人能弄到GI的卡片,還知道這個鎮子上發生的事情,又和希亞有關係……」
「她的母親是孤兒,那就是父親那邊的人咯?」信長摩挲著下巴,「不過,也有可能是母親那邊的親戚找過來了。對了,團長,那個電視劇是怎麼回事?」
庫洛洛默不作聲,只是拉了椅子坐下,靜靜思索。
另一邊,西索跟著伊爾迷出了診所,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讓伊爾迷側目。
「你真的不要我幫忙?」伊爾迷試探著問道。
西索哼笑了兩聲,對此抱有懷疑,看著伊爾迷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伊爾迷沒有強求,聳肩放棄,心中有些可惜。如果西索同意的話,倒是可以在他腦袋裡插一根針,到時候就多了個幫手了。要控制西索這個級別的念能力者,平時是百分百不可能的,誰知道會遇到西索失憶這麼巧的事情?硬來的話,免不了和西索一戰,到時候恐怕會讓西索這個戰鬥狂恢復記憶。想來,庫洛洛也是顧慮這一點,才一直隱忍不發的吧。等西索自己覺得無聊了,就會走了。
「希亞~」西索冷漠的眼神在看到前頭低頭疾走的希亞後,就亮了起來。他興沖沖地跑到希亞跟前,卻在看到希亞冷漠的臉後,有些疑惑,「怎麼了,希亞?」
希亞眼神空洞,淡淡說道:「哦,是西索啊。」
「怎麼了?~」西索再次問道,挑眉看著希亞,心中不快。好不容開了花,難道真的同他預料的那樣,還沒結果就謝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沒什麼。」希亞再次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剛才殺了人。殺了兩個自己認識了二十四年的人,可以說是看著自己長大的人。為什麼會那麼做呢?
希亞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像庫洛洛那樣,手起刀落,乾淨俐落地把人給殺掉。最讓她不寒而慄的是,她沒有任何猶豫。從學會念的那一刻起,察看小鷹、拿刀、威脅、殺人,一連串的動作下來,她的心很平靜,平靜得好像死掉了一般。這樣的感覺……
希亞捂住了心口,掌下的皮膚和肌肉隨著心臟跳動著。她的心還活著,可為什麼卻好像死了一般?
想到母親的時候,是有些悲傷的。只是這悲傷沒有持續多久。她很理智,理智得近乎冷酷。既然母親是作為孤兒被家族收養,之後過怎樣的人生只能怪自己命途多舛,哪能歸咎於那個家族?而母親知道現實後進行報復,又怎麼能怪母親?她當初知道催眠的事情,同樣情緒不定。雖沒有像母親那樣恨,但那也是因為自己的人生不像母親的那樣淒苦,她只是個普通人,不用做任務、殺人。
可事後仔細想想,母親那麼淡泊平和的人,當年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激憤的事情?還是離開家族後,她的性格才變成了之後的樣子?希亞隱隱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如果真的是恨那個家族,真的和家族決裂且成了死敵,母親沒理由在小鎮定居,還把她生在了小鎮上。
這背後,又發生了多少事情?
希亞細細思索著,卻也知道自己根本就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知道得太少了。
想到此,她不禁懊悔自己那麼早殺了道格特夫婦。如果留下來,再問些事情,她可能就不像現在這樣百思不得其解了。
「希亞?」西索見希亞的表情數次變換,時而頹廢、時而疑惑、時而又是懊悔,心中惴惴。就好像得了玩具的孩子,在沒玩厭前怎麼都不願輕易放手的。
希亞見西索還跟在身邊,不由問道:「你有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做~」西索攤手,一雙金眸熠熠生輝,「你要不要跟我學念?」
希亞這時候才恍然大悟,背上瞬間出了一層汗。她尷尬地移開眼,正巧看到了伊爾迷,連忙轉移話題,向伊爾迷道謝:「剛才多謝你了,不然我的手可能就廢了。」
「那是工作。」伊爾迷冷漠地說道,純黑的眸子還是沒有半點光彩。
希亞更覺尷尬,只能硬著頭皮扯下去,「工作?你的職業是……」
「殺手。」
「呃?所以……不是應該殺人嗎?」希亞迷惑。
伊爾迷說道:「順便救人。雇主讓我保護你。」
「雇主?保護我?」希亞睜大了眼睛。
她在小鎮生活了二十四年,認識的人也僅限於小鎮居民和這幾年的幾撥遊客。小鎮居民不可能雇傭一個殺手來,那些遊客和她的關係又沒好到那種程度。
希亞心中疑雲重重,盤桓著的小念頭一個接一個。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她應接不暇,大腦也不夠用了。
「你一直住在小鎮上?」伊爾迷倒是開口發問。
希亞一怔,有些不習慣地回答道:「是。」
「那你知道鎮上有人叫伊斯姆爾和斯伊特的嗎?」
希亞臉色古怪,「伊斯姆爾和斯伊特?那不是……」她看了眼西索,見他一臉淡定,顯然是早就知道了的。
「電視劇的男主角?」
「嗯,是這樣。」
「那麼,鎮上也沒有叫愛麗弗朗特的?」伊爾迷再次問道。
希亞再次怔住,腦中迴響著先前道格特的話,歎息一聲,「之前聽道格特的意思,我的母親原本就叫愛麗弗朗特。」
☆、救錯人×惶恐×腐爛的小鎮
「那麼,鎮上也沒有叫愛麗弗朗特的?」伊爾迷問道。
希亞再次怔住,腦中迴響著先前道格特的話,歎息一聲,「之前聽道格特的意思,我的母親原本就叫愛麗弗朗特。」
伊爾迷支著下巴,緩緩說道:「這樣說來,我是救錯人了。」
希亞不解地看著伊爾迷,再看西索揶揄的模樣,頓時心頭一震,「你的意思是說,之前用那個卡片救我,是因為你以為我是愛麗弗朗特?」
伊爾迷大大方方地點頭,「就是這樣。既然你不是的話……我可是做了虧本生意啊。」
希亞哭笑不得地看著伊爾迷,「那你要怎麼做?我沒辦法把那張牌吐出來吧?」
「嗯。」伊爾迷頷首,「鎮上真的沒有人叫伊斯姆爾和斯伊特的?」
「真的沒有。而且是幾十年裡面都沒有。」希亞見伊爾迷不像西索那樣陰陽怪氣、喜怒無常,也放下了心中的忐忑,「鎮上的每個人都看《我們的愛情》,裡面的臺詞都背得出來,別說是名字了。從來沒聽人提起過,鎮上有人叫這個名字。就連愛麗弗朗特……」希亞眺望著遠方天空,「我也從沒聽母親提起過這個名字。」
「這樣的話,我和庫洛洛還是伊斯姆爾和斯伊特,希亞還是愛麗弗朗特~」西索眯眼笑著,「你要殺了我嗎?」
「你不想現在和我動手吧?」伊爾迷側頭看著西索。
西索直言道:「現在的我不是你的對手。我想要殺了你,而不是被你殺掉呢~」
「等等!」希亞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人,「你是說,你這個殺手來小鎮,是為了殺了伊斯姆爾和斯伊特,然後保護愛麗弗朗特?」
伊爾迷和西索同時看向希亞,黑眸和金眸一個黯淡、一個閃亮,看得希亞的心臟砰砰直跳。
如果是這樣,她是不是能借助這個殺手殺了庫洛洛?到時候,這責任不在小鎮,庫洛洛的那群朋友會找伊爾迷報仇,伊爾迷必定會逃離。小鎮就可以恢復平靜了!
可是……希亞想到已故的母親,心中激起的念頭掙扎起來。
「希亞姐姐。」雅麗小心翼翼的聲音讓希亞回過神來,「希亞姐姐。」見希亞看了過來,雅麗又叫了一聲,恐慌地看著同樣看過來的伊爾迷和西索。她咽了口唾沫,抱緊了手中的紙袋,指尖微微顫抖,「希亞姐姐,你沒事吧?」
希亞心頭一暖,揚起一抹笑容來,「我沒事。你這是要做什麼?」她走向雅麗,西索和伊爾迷都沒有阻攔的意思。
雅麗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出來買東西……葬禮上要送的花,還有穿的衣服。」她低下頭,掩飾眼中的傷心。「希亞姐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希亞輕輕環住雅麗的肩頭,將啜泣的小姑娘摟在懷裡,輕聲安慰:「鎮長他是為了保護小鎮而死的。只要小鎮平安,鎮長一定會很欣慰地離開的。」
「死後的世界嗎?」雅麗抬起頭,露出紅紅的雙眼,「我聽說,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傳說,死後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希亞姐姐,鎮上的傳說是什麼?我……我不知道這個,不知道該怎麼祭拜。」
「鎮上的傳說……」希亞垂下眼瞼,暗自苦笑:鎮上哪來這種傳說?別說傳說了,連童話都沒有。
這個小鎮缺少「奇跡」的力量,缺少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就像這個小鎮的葬禮,這麼多年來都是簡單地聚集所有人,一人一抔土,將人埋了了事,平時都不會有人去祭拜。
人死如燈滅,最可悲的是連個懷念的人都沒有。外頭所說的「活在別人的心裡」,這在小鎮根本不可能發生。
啊,有的,鎮長。鎮長死了,大家還記著他。可這其中有幾分是真呢?或許,只是因為鎮長的念的作用吧。
「希亞姐姐?」雅麗還看著希亞。
希亞一笑,「不用。只要小鎮平安,只要小鎮人都平安,那就是對鎮長最好的告慰。」
「嗯。」雅麗低落地垂下頭,細聲呢喃,「希亞姐姐……」
「怎麼了?」希亞撫摸著她的頭髮,溫柔地問道,「有什麼事情,你不能對我說的?」
「我,想離開這裡。」雅麗猛地抬頭,目光已變得堅定。
希亞震住,放在雅麗頭上的手停住,難以置信地看著雅麗。見她如此堅持,希亞又笑開了,「你是擔心危險嗎?沒事的,已經處理好這些問題了,肯定不會有人傷害……」
「不是的,希亞姐姐。」雅麗狠狠搖了搖頭,秀髮跟著飛了起來,「小鷹說完那些話,我就跟著科爾回去了。可是科爾他……希亞姐姐,我不明白,為什麼當時哭得那麼傷心的人,在這之後就像沒事人一樣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呢?科爾回去之後,就再也沒提這事情。我以為他是太傷心了,不願談起。可不是的,他已經傷心完了,已經不再傷心了,還跟我商量晚上吃什麼。還有奧林大嬸的女兒。她的母親死了,為什麼她還能照常開店,還能對著我笑,問我要買什麼?我說買葬禮上穿的衣服,她說,沒有,穿平時的衣服就行了。希亞姐姐,你知道嗎?她那時候身上穿著件鮮紅的衣服,我以為是小鎮的習俗,可不是的,是她喜歡紅色。」
雅麗說著,惶恐地掉著眼淚,「這不是正常去世啊!是謀殺!是自己人殺了自己人!為什麼小鎮上的人那麼平靜?怎麼能這樣!!!」
希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雅麗的問題。
這事情她知道的。她在小鎮上生活了二十四年,自然參加過幾次葬禮,更別說其中還有母親的葬禮。只是那時候,她不覺得有什麼詭異的地方。有的人死了,更多的人活著,還得活下去,不可能因為一個的人而永遠消沉下去。小鎮人消沉的時間很短暫,一瞬間情緒的爆發後,就歸於平靜。甚至,有很多人在至親之人死去時都不會掉淚。
她覺得那是喜喪的關係。畢竟小鎮是那麼太平,更多的人老死在自己的床上,平靜安詳。可細想起來,也有病故的。家人、朋友同樣不會因此而傷心很久。母親去世的時候,她便很平靜。她那時想,可能是因為帶著前世記憶的關係,所以對母親沒有太多的感情。直到今天,才恍然大悟。
鎮長的催眠。
悲傷的情緒使人頹廢懈怠,將這個情緒剝離出來的話,小鎮就能永遠帶著積極的情緒,平穩地運行下去。同樣,這樣一來,鎮上死幾個人也不會是什麼大事情。像是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情,鎮長也能很快安撫小鎮人的情緒,不會讓他們深想。
這樣的……畸形。
希亞倒吸一口冷氣,心中跟著發涼。
「希亞姐姐,我沒有騙你。」雅麗手中的紙袋掉在了地上,她雙手揪住希亞的衣襟,「希亞姐姐,我真的呆不下去了!再下去,我會瘋掉的!」
希亞摸著雅麗的腦袋,問道:「你想要離開嗎?想好去哪裡了嗎?」
雅麗遲疑地搖頭,「我只是想離開。」
「那麼科爾呢?你放得下他嗎?」
雅麗打了個寒噤,咬了咬嘴唇,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放不下。但我知道我再不走,我會瘋掉的。我不想,每次遇到葬禮就這麼痛苦一次,然後看著自己慢慢變成自己害怕的模樣。」
希亞歎息,「你帶著我給你的銀行卡離開吧。不要告訴其他人,科爾那裡由我來說。」
雅麗猛地睜大眼睛,「希亞姐姐!」
「找人少的時候離開,不要驚動其他人。」希亞微笑著,「小鎮現在這情況,再出什麼事情……恐怕會鬧大。」
「我知道了。」雅麗抹去臉上的淚水,鄭重點頭,「等我在城市裡落腳,我就打電話給你。」
「好的。」
雅麗撿起地上的紙袋,擔憂地問道:「但希亞姐姐你這麼做,會不會有麻煩?你之前也說了要離開,是不是……」
「不要瞎想了。我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希亞冷靜地說道,推了一把雅麗,「東西也別收拾了,拿了錢就走。」
「嗯!」雅麗抱著紙袋離開,頻頻回頭看著希亞。
希亞站在原地揮手,目送她離開後,壓在心頭的重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雅麗才來鎮上兩年。她本來就是聰明、堅強的女孩,不然也不能靠自己一個人到處流浪。這樣一個敏感的孩子能覺察出小鎮的不對勁,希亞不覺得奇怪。
只是現在,由雅麗將小鎮的最後一層偽裝撕開,讓她覺得寒冷。
這個鎮子從一開始就是腐爛的。而鎮長的消失,讓這個小鎮光線的外表也跟著慢慢退去。將來會如何呢?
她……又會如何呢?
「希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