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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英美)終場游戲》作者:系犬【完結】

第96章 逛街

  希斯莉:*啊啾*

  希斯莉:*啊啾!*

  希斯莉:*啊—————啾!*

  連打了三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她狐疑地揉揉鼻尖,直到那一小塊肌膚都紅了,還覺得有絲絲縷縷的癢。

  肯給了梅菲斯特一個眼神, 希斯莉還在專心致志地揉啊揉,隨即被旁邊看不過去眼的玫瑰大美人制裁。

  「不要再折騰你自己的臉了。」

  梅菲斯特無情道,劈手奪過本體小爪子的控制權, 另一只手輕輕抬起她的下顎, 檢查了一下有無細小的絨毛粘在上面。

  「我沒有哦。」希斯莉嘟嘟囔囔反駁,「就是很癢。」

  肌膚相觸, 梅菲斯特也相當不適地顰了一下眉,好懸才忍住。

  「什麼都沒有。」玫瑰大美人確認道,又問,「你是不是著涼了?」

  希斯莉無言地晃了晃毛茸茸的拖鞋,又示意梅菲斯特用腳尖碰碰地磚。

  ————是暖的。

  酒店設施齊全, 室內溫度永遠被控制在宜人的範圍, 在這種秋冬季節, 連地磚都是溫暖的, 完全可以赤足踩在上面。

  「可能是誰在念你的名字吧。」

  亞巴頓拖著幽魂似的加布裡埃爾從臥室出來,溫和笑道。

  黑發青年今天只留了短短的狼尾,眉眼帶笑,是十足的玉人相貌。

  發梢柔軟地蹭上他蒼白的脖頸,在襯衫領口與鎖骨的邊界線上若隱若現。

  但和這份清瘦的美人氣質不搭,加布裡埃爾是被他勒著脖子倒拖出來的。

  ………大天使雙目無神,昏昏欲睡, 翅膀都是僵硬的, 仿佛一只大寫的鹹魚, 所到之處, 雪白羽毛跟著稀裡嘩啦掉了一地。

  「秋天了,你也禿了。」

  梅菲斯特抱起自己的水果沙拉碗,冷酷無情道。

  「………」

  面對攻擊性如此強的話語,加布裡埃爾依然沒有反應。

  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眨了眨眼,雙手在胸前合十,雪白的長睫安詳合攏,遮住眼底沒睡好的青影。

  「怎麼啦?」

  希斯莉干脆拋下早餐,關切地蹲在另一個自己旁邊,戳了戳他的臉臉。

  大天使睜開眼睛,藍紫色的眸子凝視了她一會,微微歪過頭,把臉擱在她的手心,睡了過去,像一只溫順的白狐。

  梅菲斯特風卷殘雲般消滅了自己熱愛的水果沙拉,給本體讓了讓地方,紅絲帶直接端著盤子遞向希斯莉,其中一支絲帶卷著叉子,開啟了愉快的投食play。

  希斯莉絲毫不介意,張口就咬住了叉子上的小塊奇異果。

  「好甜啊。」她小聲說。

  和她肌膚相觸著的加布裡埃爾也點點頭,眼睛都沒睜開。

  亞巴頓含笑望著這一幕,自己走去廚房,盛了早飯出來。

  「你們介意嗎?」

  優格爾看著他們打鬧完畢,這才出聲問道,指了指液晶電視。

  「完全不,請自便。」

  地獄的君主一邊拉開餐桌的椅子,一邊轉頭回答他。

  「感激不盡。」

  小王子也切掉了莎麗的馬甲,換成原本的樣子,懶洋洋半躺在躺椅上,重新吸起他那根只有香味的水煙。

  晨間新聞的聲音逐漸充斥在客廳裡,陽光出現在窗外,今日的紐約秋高氣爽,藍天濃郁,連一絲雲影都無。

  半個小時後,加布裡埃爾終於補夠了眠,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給希斯莉本體揉了揉手。

  「今天有什麼新聞嗎?」

  讓紅絲帶替她擦了擦唇角,希斯莉抬起頭,詢問優格爾道。

  「沒有呢,小月亮,紐約今天很安全。」小王子立即回答。

  他整個人都快消失在了水煙迷蒙的煙霧裡,只有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在。

  「等你收拾完,我們就可以出去玩了。」

  「那你………」

  「我也會換的,放心。」

  優格爾伸出手,拍散了面前的煙霧,望著希斯莉,露出了相當好笑的神情,「和我出去逛街絕對不會閃瞎雙眼。」

  得了這句保證,希斯莉立即快樂地跳了起來,衝到臥室裡換衣服,亞巴頓則緊跟著她的腳步離開。

  出去逛街購物這件事,實際上是希斯莉跟優格爾在今天凌晨決定的。

  凌晨四點三十分,優格爾頂著莎麗的馬甲出現,來冰箱裡摸了一瓶氣泡水來喝,恰巧撞見希斯莉被肯抱出來,大清早偷跑一口香香的獨食。

  剛一和小王子打了個照面,希斯莉立即趴回到肯的肩上,痛苦地捂住眼睛。

  優格爾:「?」

  小王子焦急地繞著肯轉了一圈,仿佛發現孫女半夜發起燒來的老爺爺。

  「太閃了。」

  希斯莉擦去眼角的生理性淚水,沉痛反省自己的粗心。

  「……我帶你去買衣服吧。」

  凌晨四點三十分,站在酒店吸頂燈暖黃色的明亮光線下,莎麗這一身熠熠生輝的金銀寶石,就像一位人間行走的巨龍捕獲器,比梅菲斯特狩獵時的打扮還要誇張。

  ————致力於比月球還能反射光芒,比太陽還要刺痛人眼。

  優格爾:緩·緩·裂·開。

  為了賠罪,小王子最後還從他自帶的王國裡現薅材料,給希斯莉調了她很喜歡的莎麗同款指甲油。

  「我經常會看見莎麗自己制作她染指甲的藥劑,因此也還記得大概是怎麼調配的。」優格爾說,「所以這個送給你。」

  希斯莉相當大方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回到臥室睡了回籠覺,並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拖出了被窩,塗過指甲油,再塞進被窩。

  始作俑者動作輕柔而迅速,指甲上涼涼的又很舒服。

  希斯莉只聞到了一股雪松的香氣,就放心地睡了過去。

  ………

  「需要我借你一件晚禮服嗎?」

  梅菲斯特懶洋洋探出半邊身子,高聲問優格爾。

  她正在用紅絲帶刷盤子,十幾根絲帶歪歪扭扭升起,把現代化的半開放式廚房搞得像怪物巢穴。

  「那就拜托了。」優格爾笑著回她。

  「別聽她的。」

  加布裡埃爾在吃他冷掉的早飯,頭都不抬,「你去找希斯莉借,梅菲斯特的衣服也很閃。」

  梅菲斯特:威脅.jpg

  加布裡埃爾:閃避max!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遠遠傳來。

  兩只希斯莉停止了短暫的掐架,松開彼此,望著臥室的方向。

  地獄的君主率先推開了房門,他立在原地,向門內伸出了邀請的手。

  一只纖細、雪白的手搭進他的掌心。

  這一次,希斯莉想了想,換上了她最早來紐約時,肯為她挑的那雙黑金色細帶高跟,連帶著那條墨綠色的露背長裙。

  加布裡埃爾的羽毛仿佛是美麗的最強外掛,即使在寒冬穿這種裙子也會渾身發熱,更別提現在只能算是金秋。

  韋恩家的小女兒姿態輕盈,背部挺直,不笑的時候,像一只憂郁的白鳥,讓人忍不住要抓在手心,又害怕她會從指縫裡飛走。

  「小月亮。」

  優格爾在躺椅上坐直,輕輕鼓起掌來,用相當慈愛的眼神看著她,「你真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快去換衣服啦,」希斯莉一邊笑一邊催他,「我們今天要去第五大道,酒店的專車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了。」

  「就好了。」

  褐皮鬈毛的美少年相當好脾氣地任她推進房間,三秒鐘後,穿著一條熒光粉的露肩包臀連衣裙,面容活潑又美艷的莎麗走了出來,親昵地挽住了希斯莉的手臂。

  希斯莉:*光速臉紅*

  「你好漂亮!」

  她轉開目光,不去看那兩顆抵住她的波濤洶湧,小小聲地贊嘆道。

  「是吧。」

  優格爾笑著說。

  褐皮少女解開平時的發辮,一頭綢緞似的烏發松松披散在腰間,散發出濃郁的玫瑰香氣。

  她終於卸掉了滿身的金飾與寶石,只留了帶家族紋樣的戒指和一串金鈴鐺,意外的和高飽和度的熒光粉很搭,離得近了,才能聽見叮當作響的清涼鈴音。

  「好,不愧是你。」

  希斯莉自然誇他,順便收到了【好感度已經提升到900】的系統提示。

  加布裡埃爾不打算跟著他們一起出去,她把房卡遞給大天使保管,其余的希斯莉則和上次一樣,以隱形狀態跟著她進入vip電梯,直接下行到地下車庫,司機所等待的地方。

  紐約曼哈頓的第五大道,全球聞名的美夢之街,有著許多最著名、最奢華的高級品牌購物店,還有無數博物館與美術館。

  如果她想,希斯莉甚至可以順便□□公園,欣賞那裡的美麗風光。

  她和優格爾分了車,一人一輛,因為後座實際上要擠下一窩希斯莉,而不僅僅是一只。

  剛一到達,即使手腕上還套著那串蝙蝠俠定制的鑽石項鏈,希斯莉還是從鉑金包裡拿出手機,給擔憂的老父親去了一個電話,就像她保證的那樣。

  「喂,爸爸,我到第五大道了。」希斯莉壓低聲音。

  「唔,甜心,玩得開心。」

  布魯斯在那頭淡淡道,聲音裡有驅散不去的的睡意,似乎剛剛起床。

  「爸爸。」

  寒風吹過街道,櫥窗的燈光卻溫暖,把這裡照成了一片人間天堂,悅耳的音樂聲在廣場上空飄蕩。

  希斯莉站在欲望中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伸出試探的小jiojio。

  「如果我想買很多東西的話……」

  老父親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他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刷。」

  希斯莉:………!

  相當大佬,相當可靠,又相當溫情的一個字眼,完完全全腐蝕了希斯莉這條貧窮而無助的小鹹魚。


第97章 吸貓

  「走吧, 小月亮。」

  看希斯莉打完電話,優格爾走過來,相當順手地踮起腳尖, 去挽她的手臂。

  落葉打著旋從寒風中消失, 兩個容貌比盛放月季還要鮮艷的少女嘻嘻哈哈靠在一起,笑聲如銀鈴, 在灰蒙蒙的深秋季節,像明亮的光破開人群。

  穿過一小段十字路口, 步入商店街後, 肯原本沉默地跟在希斯莉身旁,此時忽然示意她自己先進入大樓內部。

  希斯莉:———?

  她正要回頭問,已經被肯輕輕推進了購物中心的旋轉門。

  空調溫暖的氣流撲面而來, 空氣中還彌漫著甜甜的水霧,希斯莉和優格爾的腳尖剛一踩上購物中心鮮紅的薄毯,就立刻被裡面奢華的氣息閃了一下眼睛。

  禮物盒堆成的聖誕樹山高傲地立到頂樓,仿佛金錢的巨人在俯視從它腳下經過的人類, 施華洛世奇水晶穿成的不規則長鏈順著天窗垂掛在聖誕樹周圍, 一圈又一圈, 燈光在切割好的特定角度被完美折射, 散發出迷人的光暈。

  「………好閃。」

  希斯莉眯起眼睛, 痛苦小聲道。

  優格爾:「抱歉。」

  ————並關心地陪希斯莉快速撤離了聖誕樹。

  把這兩天對「閃」出現ptsd的希斯莉牽到僻靜處, 褐皮少女攏了一把齊腰鬈發, 四處看了看, 給坐下來的希斯莉指了個方向。

  「你想去看看那家店嗎,小月亮?」優格爾問, 「那家店看上去不那麼閃。」

  希斯莉看了一眼, 發現他指的那家正好是一家表店。

  燈光投進櫥窗裡, 由於這種巧妙的擺放,制造出深邃而復雜的陰影感。

  一塊塊金屬表就在這種極致的明暗對比下緩慢轉動,每一處細節、每一塊精巧的設計,都在燈光下面幽幽地閃動著。

  幾乎是一瞬間,希斯莉就想起了老父親,又想起了迪克、提姆和達米安,接著想起了家裡養著的一眾男性殼殼希斯莉,包括但不限於肯、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

  優格爾也應當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定制手表。

  在進去之前,希斯莉先低頭在手機上查了一遍這家店的品牌與價格。

  希斯莉停下了腳步。

  希斯莉忽然想起來,老父親給了她一張不限額度的黑卡。

  希斯莉稍加思索,欲言又止,重新邁開腳步。

  店內的裝修同樣低調而奢華,每一塊櫥窗裡的表都在靜謐的旋轉著,仿佛什麼奇妙的萬花筒世界。

  「每塊手表的制作工時都在五萬小時以上。」看見她的目光在這些表上游弋,銷售人員對著希斯莉介紹道,「並且由匠人純手工制造而成,在我們的手表裡,有超過一千多塊零件,是有史以來最為復雜的手工機械手表之一。」

  「可以定制嗎?」希斯莉問,「這些雖然很漂亮,但我有想要定制的人。」

  「自然可以,女士。」銷售人員立刻說道,「單塊定制價格在兩百萬瑞士法郎左右。」

  希斯莉悄悄換算了一下,發現這是一筆巨款。

  但他又想起了包裡的那張不限額度的黑卡,又想起了殷殷期盼她回家的老父親。

  「那我要定制一塊。」她笑眯眯地摸出黑卡,「不過請等一下,我先問一下其他家裡人要不要。」

  店員看見了那張在女孩子纖細白皙的手指間夾著的黑卡,但由於他先看見的是希斯莉進店挎著的全球只有三個的鉑金包,因此內心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自然。」店員體貼到,「請自便。」

  希斯莉從包裡摸出手機,點進通訊錄,向最近一位撥通了電話。

  嘟嘟了兩聲,電話就被人接了起來。

  對面似乎也在室內,周圍是嘈雜的人聲而非風聲,因此聲音相當清晰。

  「希斯莉?」迪克意外的聲音裡含著笑,「怎麼忽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要聖誕節了。」希斯莉說,「我看見商場裡有聖誕樹,想給你買點什麼回來。」

  「甜心,你真好,但是…」迪克在電話那頭哈哈笑起來,「我們要先過感恩節才能過聖誕節的。」

  「原來如此。」希斯莉恍然大悟道,「我就在想,為什麼還沒有下雪。」

  迪克又被自己的傻妹妹逗笑了,希斯莉等他笑聲平息下來,問他,「我想給你買一塊表,聖誕節你會想收到一塊表嗎?」

  「聽上去相當實用。」迪克回答,「我上班的時候會需要看表。」

  「好哦,那就這麼決定了。」希斯莉說,「我現在在第五大道的購物中心這裡,看見了很棒的機械表,想給你們送禮物。」

  「真貼心。」迪克在電話那邊長長的「噢」了一聲,又問她,「第五大道的購物中心?」

  「是的呀。」希斯莉說,又把詳細的地址和他復述了一遍。

  迪克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電話那邊只有他呼吸的聲音,還有一點輕輕的風聲。

  「哥哥……?」希斯莉喃喃問,「怎麼啦?」

  「你轉個身。」

  電話那頭,迪克的聲音有點失真,尾音被壓出了一點虛幻的溫柔。

  希斯莉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吸了一口氣,這才轉過身來。

  櫥窗對面站著一個黑發藍眼的青年男人,眼神明亮而沉穩,正抱臂對她微笑,臂彎裡搭了一件軍綠色的夾克衫。

  希斯莉:「!」

  她掛掉了電話,忍不住快樂地微笑了一下,邊笑邊快速往店外面走。

  ————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這個笑容再次擊中了迪克。

  女孩子冰藍色的眼睛裡升起星光,像乖乖的名貴小貓認出了她熟悉的人,並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全部程度的信任。

  希斯莉還穿著那條迪克有點熟悉的連衣裙,這更加提升了迪克對於初見那天的即視感。

  她真漂亮,她真可愛。

  迪克想。

  他覺得自己僅僅是站在這裡,就被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攻擊了要害。

  ————是小貓爪爪!

  迪克沒有閃避。

  迪克hp-50。

  黑發藍眼的男人忍不住也笑起來,熟練地張開手臂。

  「哥哥!」

  剛一出店門,希斯莉相當高興地小跑過去和他擁抱,優格爾在不遠處含笑望著這一幕,並沒有上去打擾他們。

  比起上一次見面,希斯莉又變得更纖細了一圈,但氣色比之前健康許多。迪克伸出手臂,把懷裡的小陶瓷娃娃掂了掂,這才小心地把她放下。

  「怎麼瘦了一點?」

  迪克逗弄她,「好好吃飯了沒有?多吃一點點,你要是被紐約的風吹跑了,哥哥還要費很大力氣去風裡把你找回來。」

  希斯莉趴在他溫暖的胸口前,沒做聲。

  迪克的心跳沉穩而有力,他是一路奔跑過來的。除了外面風霜的味道,他的襯衫還有淡淡的古龍水的香氣飄進她鼻端。

  但在風霜和古龍水的味道以外,還有另一種很淡很淡的味道,淡到希斯莉幾乎要分辨不出來。

  但也只是幾乎。

  那是希斯莉「自己」的味道,像細微因子黏在了迪克身上,仿佛大片白色裡落入了幾個黑點,只要凝神細看,就變得相當明顯。

  在她剛剛從這個世界蘇醒,由於高燒不斷而連住許多天院時,迪克也曾經拜訪過她。

  那時候,希斯莉還沒有系統跟在她身邊,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味道。

  ————從那個時候起,這個就存在了嗎?

  迪克並沒有感覺到希斯莉的僵硬,他還在「和甜心妹妹重逢」這件事裡散發出黏糊糊的愉快光波,充分展露作為一個青年男人,對寫作妹妹讀作女兒的小姑娘能給予多大的喜愛。

  「哥哥。」他聽見希斯莉悶悶的聲音傳來,「你為什麼來紐約?」

  「迪克自動把她的話翻譯成貓貓好奇,不加設防地笑著回答,「有幾個秘密任務還沒完事。」

  「上次來紐約也是嗎?」

  希斯莉冷不丁地問。

  「上次?——哦,你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次嗎?」迪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瓜,搓了搓朝思暮想的布偶貓貓,這才放下作惡的手。

  「嗯,」他肯定到,「那次也是。」

  希斯莉:「………」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看在迪克眼裡,就是小貓貓又在走神的狀態。

  「哥哥身上有甜甜的味道,」希斯莉回過神來,決定直球出擊道,「像是吃掉了什麼很好吃的東西。」

  「好吃的?」

  迪克低頭看看自己的襯衫,又看了看對面表情無辜又好奇的希斯莉,撓了撓頭。

  「沒有吧,」他笑著說,「你要是餓了,我就帶你去這家購物中心吃一頓飯。」

  希斯莉不可能放過這個追根究底的機會,自然答應。

  「等我一下哦。」她笑得眉眼彎彎,對他揮了揮手,「我先去買了禮物再回來。」

  迪克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他把手機拿出來,一邊處理事務,一邊耐心地等待希斯莉從裡面出來。

  在他的角度看過去,紅唇雪膚的女孩子立在燈光下,挺拔修長,黑發像緞子一樣濃密光亮,臉上沒有微笑,卻也不顯得疏遠或高傲,只是那種獨來獨往的格格不入。

  她把卡遞給店員,刷過卡,又填了一份店員拿出來的表格,就重新走到迪克面前。

  「哥哥,我准備好啦。」不用他說,希斯莉就乖乖拽住他袖口,「我們要去哪裡?」

  「這附近我記得開了一家懷石料理,口碑還不錯。」迪克放慢腳步,讓穿高跟鞋的女孩子也能輕松跟上,「我們去嘗嘗鮮也不錯,你不對任何東西過敏吧?」

  「不過敏。」希斯莉立即回答,「我沒有過敏項。」

  「挺好的。」

  迪克摸摸她的頭,由於今天沒做任何發型,希斯莉也沒躲,乖乖讓他摸。

  從前沒有覺得,和蝙蝠洞裡另外兩只便宜兄長接觸過後,希斯莉才發現,她最大的哥哥對她似乎太好了一些。

  他也很愛和她多增加一點點肢體接觸,比如拍拍她的頭。

  但問題在於,希斯莉現在才知道,他的身上黏有來自她自己的因子。

  這就意味著,迪克友善的真心也許已經因為他誤食了來自她的產品,從而過度誇大,變成了奇怪的症狀。

  用人話來講,就是迪克或許、可能……

  ………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把她當場貓薄荷來吸了。

  希斯莉:裂開.jpg


第98章 料理

  跟在迪克後面, 希斯莉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優格爾沒有跟上來。

  希斯莉:???

  希斯莉:開始慌張.jpg

  像是知道她終於發現了,希斯莉的手機微微一震, 一條來自肯的簡訊被發送到她面前。

  內容很簡單,是一張自拍。

  拿著一杯熱奶茶的金發男人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在他身後,優格爾坐在棕櫚樹下, 同樣捧著一杯奶茶,正在撅起嘴唇嘬珍珠, 努力讓吸管不要沾到亮晶晶的唇蜜。

  ————小王子活了十幾年,又在花叢中沉睡了上百年,既殺過人也訓過鷹,倒是人生第一次試著在臉上有妝的時候吃吃喝喝。

  希斯莉強忍住笑意,卻也忍不住因為這張照片心情輕快起來, 蹦蹦跳跳地走在迪克旁邊。

  迪克笑眯眯地看著她蹦, 隨時准備在她搖搖晃晃的時候扶她一把, 心裡卻忍不住在想一件事。

  布魯斯是不是又把自家的蝙蝠崽惹炸毛了?

  眾所周知, 蝙蝠俠一向和小孩子處不來,作為蝙蝠俠身邊呆得最久的長子,迪克不相信蝙蝠俠會讓希斯莉獨自一個人跑出來這麼久。

  就算不是父親本能, 蝙蝠俠自己的控制欲和過度責任心也要出來作祟,把希斯莉牢牢拴在眼皮底下, 確保她沒有缺胳膊少腿。

  「想好要什麼時候回哥譚了嗎?」

  迪克冷不丁問了一句。

  「想好啦,」希斯莉一時半會沒聽出來蝙蝠家一脈相承的柔聲套話,毫不設防道, 「我之前和爸爸打電話的時候有告訴過他, 最近就回來。」

  得到一個不像是在鬧脾氣的回答, 迪克擔憂的心也略略平靜了一點,他推開大門,示意希斯莉先進入餐廳。

  希斯莉繞過他支撐著的手臂,輕聲道了句謝。

  「不客氣。」

  迪克收回手,又揉了揉她的腦袋。

  希斯莉:…………

  希斯莉:草(一種植物)

  她被小小地嚇了一跳,無語地護住腦袋,並且開始暗暗慶幸梅菲斯特今天沒有給她做發型。

  走進室內後,燈光一下子暖和下來,商場外面那種淡淡的花香也無影無蹤,只剩下店內柔和的食物香氣。

  迪克領著她往相對離其余客人遠一些的地方坐下,這裡是一處靠牆的卡座,看他在先選菜,希斯莉就把手機從包裡拿了出來,准備認真回一下肯的消息。

  「我的奶茶呢?」點進聊天室,她慢吞吞地打字問。

  另一只自己的消息也很快被發了過來,仿佛就在等她開口來問。

  ————給你買了。

  肯的回復相當簡潔。

  ————加了芋圓和波霸的熱奶茶。

  希斯莉看著,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們在哪裡?」

  ————還在剛剛那家店門口。

  肯回復道。

  ————梅菲斯特也來了,我們還沒喝完奶茶,你需要我們等你嗎?

  「不用,還有一會。」

  希斯莉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泛藍光的屏幕,斟酌了一小會,決定道,「你們自己去逛也可以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哥哥。」

  ————…………。

  肯發來了一串省略號,希斯莉仿佛能透過屏幕,看見金發男人面無表情的俊臉。

  她正抿著唇瓣阻止自己偷笑,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卻忽然伸到她面前,輕輕叩了叩桌面。

  希斯莉:!

  她被嚇得一抖,條件反射地抬頭,發現對面的迪克正舉著菜單,臉上遮掩不住一抹淡淡的壞笑。

  「在和誰聊天?」

  迪克一邊觀察對面小動物一樣縮著的女孩子,一邊覺得她的反應相當好笑。

  「肯。」

  希斯莉緩了一會,沒覺得有什麼不能說的,於是選擇坦然告知。

  她接過菜單,隨手選了一樣看上去像煙花一樣的方形甜點,就結束了選菜環節,繼續投身於和肯的聊天大業。

  「噢———」迪克恍然大悟道,「是你男朋——我是說,朋友的那個,是不是?」

  「……是。」

  就算他動作再快,希斯莉還是捕捉到了那個被吞回去的前半截詞。

  她已經懶得解釋,再加上迪克收聲相當快,她再提起來又像是自己過分敏感,於是懨懨吞了回去「只是朋友」的第一千零一次重復。

  希斯莉自覺,自己現在露出的表情應當是隱忍.jpg,看在迪克眼裡,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單手托腮,目光凝在那塊小小的屏幕上,專心致志等待著來自對方的消息。

  聽見他那一聲拙劣的試探,她這一次也不再欲蓋彌彰的辯駁,瞥他一眼之後,臉上居然升起了淡淡的紅暈。

  迪克: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希斯莉:*完全不知情對方在想什麼*

  希斯莉:這家店的室內溫度會不會有些高……加布裡埃爾給的羽毛熱度怎麼還會自己升高的?

  「唉。」

  看著沒說兩句話又開始瞟手機的希斯莉,迪克忍不住發出了一句無聲的嘆息。

  夜翼自己就不大相信男女之間的純友誼,也許這一切真的會發生,但概率稀少到像月球背面有外星人,超人免疫氪石,或者野心勃勃的超級反派們忽然皈依正義一樣。

  看來那位沉默寡言的殺人鬼也未必是單箭頭,希斯莉自己的態度也有了些許變化。

  ……一邊這樣想著,迪克一邊覺得稍稍有些心酸。

  他的妹妹,水靈靈的小白菜,毛絨絨的小貓咪,總有一天要長大成人,然後被臭哄哄的野狼叼走。

  「你說,我要怎麼問清哥哥什麼時候沾到的奇怪東西?」

  希斯莉對他奔湧的內心戲一無所知,她正在打字問肯要怎麼處理眼前的事。

  ————直接問也沒什麼。

  肯回她。

  ————別束手束腳,他們就和你一樣茫然。

  希斯莉想了想,把從系統那裡偷來的古早表情包發給肯。

  希斯莉:來自貓貓的肯定.jpg

  可能是被她無語到,這次肯的消息過了一會才被發來。

  ————好好吃飯。

  他說。

  希斯莉乖乖聽話,放下手機,與此同時,第一道料理被無聲端到桌上。

  碗碟裡盛著一道仿佛春日花園一般繁榮的菜品,脆的有,軟綿的也有,讓人不知要如何下手。

  「………」

  看了一眼對面的迪克,希斯莉試探著舀了一口淺綠色的豆腐,蘸上碟子裡的醬汁,送入口中。

  強烈的蔬菜香氣和甜味衝入舌尖,她驚異地眨了眨眼,順著唇瓣舔了一圈。

  迪克看她,就像在看小貓咪自己舉爪子洗臉,濾鏡深厚得一塌糊塗。

  「好吃嗎?」他忍不住笑起來,把自己的那份拖到面前,問,「這家店的酸梅汁搭配前菜一直很開胃。」

  希斯莉點點頭,試探著用筷子尖沾了一點,嘗了嘗。

  「好吃的。」她誠實評價道。

  「那就好。」

  迪克說,第二道菜又迅速地被盛了上來,他打開茶盅,攪了攪裡面的海帶絲。

  「我之前一直在擔心你。」

  「唔?」

  希斯莉正在摸茶盅蓋上面的霧狀水珠,聞言抬頭望著他。

  「你知道,在韋恩大宅裡,我很擔心你會覺得孤獨。」迪克咬了一口鰻魚,咽下去後繼續說,「如果待的不開心的話……」

  「不會不開心的。」

  頓了頓,希斯莉罕見地打斷了他的話。

  女孩子的手指握著玻璃杯中的吸管,像一節上好的白玉,冰塊發出咯噠一聲碎裂的動靜,她小小的尖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顯出一點孩子氣的執拗。

  「希斯莉……」

  迪克欲言又止,最後輕輕地嘆了口氣。

  「等你再大一點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希斯莉轉頭看向他,剛好撞進他的目光裡。

  青年男人的藍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清透又光亮,此時此刻,混雜著無可奈何的溫柔神色,在希斯莉的眼中,稍稍顯出了一種疏遠的感覺。

  她動了動唇,在迪克注意到前,又很迅速地低下頭去。

  希斯莉不喜歡那種表情,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近乎於憐憫的表情,把她當成了小孩子一樣的表情。

  好像她剛剛做了什麼錯事,說下了什麼奇怪的大話,才會被成年人用那種表情對待。

  擱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不是希斯莉的。

  迪克拿起倒扣的手機,「喂」了一聲,隨即安靜下來,全神貫注聽著對面的人說話。希斯莉也看著他的表情從輕松過渡到平靜,最後慢慢轉成凝重。

  「我馬上就過去。」迪克最後說,立即掛了電話。他轉頭看了一眼希斯莉,眼神有點為難,「我———」

  「我自己可以。」希斯莉安慰他,「肯和我的朋友都在。」

  「那我就先走了。」迪克點點頭,拿起外套,對她笑了一下。

  他這一次的笑容並不是真正的笑意,只是像安撫她一樣,隨即站起身,重新穿上軍綠色的外套。

  希斯莉看著他伸手從錢包裡掏出銀行卡,低聲和她講了一遍密碼,就快步走了出去。

  她在原地坐了一會,慢慢趴回桌子上,直到一只手忽然摁上了她光裸的肩膀。

  思維相通,希斯莉的身子來不及繃起,就已經迅速松了下去。

  ————港口那邊有一場騷亂。

  「是嗎?」

  希斯莉怏怏低聲問,向後靠了靠,躲進另一個自己帶著血腥氣的懷抱裡。

  ————哥哥可能會有危險。

  肯平靜陳述道。

  「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希斯莉立刻從卡座中跳起來,把自己的黑卡遞給前台付賬。燈光落進眼底,她短暫地晃了一下神,忍不住嘆氣。

  「做完這些後,今天一定要野餐,然後我們回哥譚。」

  當著肯和優格爾的面,希斯莉斬釘截鐵道。

  「再這樣下去,我不但沒有夏日限定的野餐,連秋日限定都要沒有了。」


第99章 港口

  迪克並不是隨隨便便請假來紐約只為了逛街, 在撞見希斯莉之前,他正在等待來自同伴的消息。

  數月前,夜翼偵破了一場錯綜復雜的地下暗流,布魯克海文的交易鏈流向紐約, 正午十二點, 黑巨頭即將在港□□接一批槍支貨物, 裡面包含著最新型的致幻劑,足夠壟斷整個紐約的青少年市場。

  迪克知道通知紐約本土的超級英雄們應該是傳統做法, 但這是來自布魯克海文的邪惡暗影, 也有他夜翼的一部分責任,在確認事情是他一個人所無法解決之前, 他必須親自動手。

  更何況,在那些錯綜復雜的關系裡,迪克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身影的存在,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當事情變成家務事時, 夜翼並不願意外人參與進來。

  另一邊, 在知道紐約又出事了之後, 希斯莉自然無法安心逛完商場。

  在肯和梅菲斯特之間,她發了條消息給全程神隱的梅菲斯特, 後者已讀不回,所以希斯莉猜測她已經去跟著迪克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別擔心,」優格爾落座到她對面,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個男人看上去很強, 他的身體裡蘊含著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敏捷性。」

  「哥哥嗎?」

  希斯莉沮喪地讓他拍, 「可我還是有點擔心, 我想去港口那邊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了。」

  「那就去。」

  優格爾說,像個慈祥的老爺爺。

  不用希斯莉主動開口,他也很同意她「改天再來」的提議,小王子貼心安慰了她一遍不說,還問她需不需要他的出手。

  「咦———!」

  希斯莉好奇地望著他空無一物的掌心,後者只是溫柔的微笑著,笑容裡帶著一絲她看不懂的神秘。

  不說假話,希斯莉是真的有一點點好奇,因為在她面前,優格爾從來沒有真正展現過他從時空裂縫中獲得的能力,最多也只是拔一下刀。

  但那是屬於舊時作為王子的修養,並不是他們這類人特有的能力。

  想了想,她還是拒絕了優格爾的提議。

  把車停在一個廢棄停車場,迪克換上制服,開始在居民區的屋頂上奔跑,耳廓旁流動著轟隆作響的風聲,濕潤的潮氣也不斷撲上夜翼的皮膚。

  港口的遠處聚集了一團正在不斷靠近的烏雲,看上去相當不詳,雷聲壓抑在黑灰的色塊後,偶爾爆發出明亮的紫色。

  鉤索讓他准確地在樓房之間蕩來蕩去,在不引人注意的同時快速來到港口。

  這樣的天氣讓迪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舊日重現,他盡力壓下舌尖上泛起的不安,同時加快了趕路的速度。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5%】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60%】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95%】

  「……我就知道,梅菲斯特是世界第一不靠譜的。」

  希斯莉縮進沙發裡,捂住腦袋,痛苦地低吟了一聲。

  從百分之六瞬間竄到百分之九十五,希斯莉在頭暈目眩的同時,也對梅菲斯特升起了一絲憐愛。

  看看給孩子都憋成什麼樣了.jpg

  ————睡吧。

  女孩子的碎發被小心掀起,額頭上貼了一塊冰貼,顯得虛弱又可憐,肯抱著她,試圖用自己偏低的體溫讓她好受些。

  ————等你睡醒,一切就結束了。

  而另一邊,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在幾個禮拜中,第一次感覺到能量是如此充盈在她的身體中。

  梅菲斯特滿足地仰起頭,紅唇間吐出一聲無聲的喟嘆,舌尖舔去鯊魚牙上殘余的血跡。

  在她腳邊,躺著一個生死不知的裝甲人,但不遠處,有著更多鮮活的裝甲人,血液有溫度,滲透出惡毒的香氣,每一個都滿手血腥。

  忘記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但當血花第一次綻開,這裡就成為了紅絲帶的狩獵時刻。

  女人的紅絲帶高高蕩起,幾秒鐘之內,就把全部的攝像頭都暴力破壞掉,玻璃劈裡啪啦碎了一地,鋼鐵從高空墜落在地,擦出一串串駭人的火花。

  猩紅的絲帶托著淺紫發色的女人緩緩降落,仿佛她是玫瑰花叢中的女王。

  這裡不是哥譚,梅菲斯特自覺自己不會給老父親帶來麻煩,於是捕獵起來更加盡興,用通俗的方法來講,就是場面變得更加殘暴了一些。

  ————錯過這次就沒有下次了。

  梅·渴望過冬·菲·精打細算·斯·收集食物·特如是想到。

  血液噴濺得到處都是,浸透了她那身輕薄的晚禮服,給原本的煙紫色染上鬼魅般的黑,殘余的猩紅黏在雪白的肌膚上,艷麗、殘忍,像地獄裡開出的黑色大麗花。

  一些紅絲帶眷戀地貼了貼梅菲斯特的面頰,隨即悄悄向下溜,去舔舐地面上的血液。

  急於過冬的梅菲斯特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並沒有阻止這些絲帶。

  正相反,女人抬起猩紅的眸子,盯上了角落裡那個身材高大、帶著紅頭罩的年輕人。

  他身上還有不少殘留的血液。

  梅菲斯特想,猛地操縱紅絲帶撲了上去。

  當迪克踹開大門時,這就是他看見的第一場景。

  傑森整個人被淹沒在紅絲帶的洪流中,連刀都被毫無反抗之力地奪了,頭罩也被絲帶粗魯地掀了一半,還有一部分絲帶纏住了他的脖頸,似乎正准備「咯嗒」一聲擰斷他的脊椎。

  青年人無力而蒼白的手伸出洪流,仿佛在尋求誰來拉他一把,而梅菲斯特站在傑森對面,正微微低下頭,從手臂上揩去一點凝固的血液,送入口中。

  梅菲斯特:*香香眯眼*

  「梅菲斯特!」夜翼被這個場景駭得肝膽俱裂,在千鈞一發之際,只能大喊,「住手,那是我認識的人!」

  他的聲音回蕩在巨大的空間中,山一樣龐大的紅絲帶滯住,動了一下,這才緩緩流淌下去,成為暗湧的河。

  迪克克制地站在原地,忍住脊背上對「危險」這一直覺的戰栗,直到紅絲帶從洪流中放下一個人。

  梅菲斯特本來就沒有打算去喝這個人的血,她只是單純讓紅絲帶們把他身上多余的血液汲取干淨。

  他的血液裡有怨憤的力量,口感想必也並不甜美,那種苦澀而帶著一點風霜的氣味,是求而不得、一刀兩斷和無聲落地的枯葉。

  有旁邊醇厚又甘美的惡意管夠飲用,梅菲斯特自然不會腦子一抽,去喝那麼苦澀的東西。

  ————但這些話她不說,旁邊的兩人自然不會知道。

  「這又是你的哪個老相好?」

  剛一落地,傑森便敏捷地爬了起來,語氣諷刺。

  迪克:「…………」

  他的後背忽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梅菲斯特:盯————

  野獸身後的紅絲帶搖搖晃晃糾纏在一起,眼神冰冷,充滿對血液的欲念,仿佛某種攻擊的前搖,看得迪克想直接衝上去,把蠢弟弟的嘴捂住跑路算了。

  他是那麼想的,也那麼做了。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真的。」迪克咬牙道,有意無意把傑森擋在身後。

  等確保傑森不會一下被紅絲帶穿心,他這才轉過身來,正面對上梅菲斯特平靜的眼神。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此時正在過熱的大腦中搜索信息,迪克就算穿上了那身制服,她也依然能聞出他身上殘余的香水味,但他身後的那個紅頭罩………紅……

  「謝謝你幫助我。」

  迪克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開口說道。

  梅菲斯特的思緒立即被打斷,她不耐煩地抿了一下唇,繼續從腦海中搜索著關鍵詞。

  在迪克面前的空地上,野獸那雙猩紅的眸子小幅度轉動著,漆黑的眼白不知道在尋找什麼。

  「是希斯莉讓你來的嗎?」

  看她沒有什麼反應,迪克又問。

  梅菲斯特:!

  渾渾噩噩中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糟了.jpg

  按照道理來說,希斯莉本體在其他人眼中,應當是不知道肯和梅菲斯特的武力值的。

  如果她不知道,那麼她就不會派其中的任何一個跟著自己的家人,更何況跟著自己的家人這句話本來就聽上去很奇怪,很蝙蝠俠,很不希斯莉。

  梅菲斯特還在瘋狂思索這道題的解法,看在迪克眼裡,就是這只猛獸的危險性忽然一落千丈。

  女人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的紅絲帶微微顫抖,像一只仿徨、不知所措的大貓,孤零零的站在荒野中。

  —————很明顯,梅菲斯特是瞞著希斯莉出來的。

  噢,真可愛。

  迪克拼命壓下去上翹的嘴角,抓緊的拳頭卻泄露了他陡然變得微妙的心情。

  在蝙蝠家幾次微妙而心照不宣的買股期間,蝙蝠俠不予置評,紅羅賓早有想法,達米安不屑參與,但夜翼迄今都壓的是梅菲斯特。

  雖然作為兄長,夜翼並不打算置喙希斯莉自己的決定。他對肯的惡感不大,但從夜翼的角度出發,肯對於希斯莉來說未免也太高大年長了一些。

  梅菲斯特這樣的更好,兩個女孩子的貼貼,迪克自然樂見其成。

  「你在說什麼鬼話?」

  趁迪克想東西入了神,傑森拼命從迪克的鐵腕下掙扎出來,不悅地拍了拍被迪克弄皺的部分。

  「希斯莉,你的妹妹。」迪克笑著說,「你還沒見過她呢,她只是個普通人,和我們不一樣。」

  「所以你是說………」

  傑森瞳孔微縮,驚疑地搖了搖頭。

  「這個…變種人,她和我未謀面的普通妹妹,」他在那兩個字上加重了音,「是朋友?」

  「是女朋———啊,朋友,朋友。」

  迪克很快答道,並發出了讓傑森起雞皮疙瘩的爽朗笑聲。

  傑森:?


第100章 戰鬥

  對於肯與優格爾提前的打道回府, 加布裡埃爾表示出了適量程度的驚訝。

  在他們推開門時,大天使正倒仰著躺在沙發上,半邊身子軟軟懸空, 柔韌的腰肢抵住沙發椅背, 以一種極其高難度的姿勢挖冰淇凌吃。

  貓, 是一種液體。

  大天使,也是一種液體。

  屬於加布裡埃爾專屬的神聖六翼大刺刺搭在沙發上, 偶爾翕動一下,每一根羽毛都蓬松又愜意地炸開,像一只被暖風吹膨脹的蒲公英。

  「腰不痛嗎?」

  進門換了鞋,又脫了外套坐下, 優格爾代表肯和希斯莉, 發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疑惑。

  大天使無言地搖搖頭, 像是想了一會要不要繼續保持這個姿勢,隨後自己也發現了其中不雅,於是不大情願地坐了起來。

  收斂翅膀, 加布裡埃爾委委屈屈盤起長腿, 挖了一大口冰淇淋。

  「你在看什麼?」

  希斯莉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抬起手臂, 旁邊的肯立刻將她抱起,像拎起一只洋娃娃般,把她塞到加布裡埃爾旁邊。

  「午間脫口秀。」

  加布裡埃爾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大天使藍紫色的眼珠倒映出盈盈藍光, 像一只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貓貓, 蓄勢待發。

  「唔。」

  希斯莉回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單音節。

  兩只希斯莉靠在一起, 表情漸漸同化, 全部變成融化的年糕團子。

  披著天使皮的希斯莉有時候比本體還要怠惰, 也許是因為身後持久跟著一對加熱毯,而天氣又剛好是寒冷的秋冬,大天使犯困的時候就越來越多。

  他還很會享受生活,黑巧克力被擦成碎扔進冰淇淋碗,星星糖與銀糖珠,蜜漬的櫻桃與甜橙塊,和各種果醬拌在一起,成為了相當豪華的致死量。

  希斯莉就窩在他旁邊,慢慢從坐姿變成躺姿,蜷縮下來,看著電視屏幕裡的主持人發出誇張的大笑。

  「亞巴頓呢?」

  過了一會,大天使又舀了一勺冰淇淋,問。

  「好像是去見蜘蛛俠了。」

  希斯莉吃掉了他遞過來的冰淇淋,順口接了他的話。

  「唔。」

  大天使面無表情咬碎牙齒間的銀糖珠,發出「嘎嘣」一聲脆響。

  他想了想,從回憶裡甩出一個名字來。

  「彼得·帕克?」

  「就是他。」希斯莉驚異地看了他一眼,「你記憶力真好,我們看的超英系列裡他只出現過一幕。」

  「不是那個的關系。」

  加布裡埃爾咬碎銀糖珠的動作忽然頓了頓,白發青年面無表情地吐出舌頭,露出舌面上一顆完好無損的金糖珠。

  希斯莉:………

  作為最了解自己的人,她想都不用想,就配合地開始鼓掌,直到加布裡埃爾肉眼可見地露出滿意的神色,重新閉上嘴巴,咬碎了他特意展示出來的金糖珠。

  「這顆重量不一樣。」他低聲說。

  「不愧是你。」

  希斯莉閉目吹道。

  「唔。」加布裡埃爾相當高興的收下了誇贊,清了下嗓子,繼續他之前的話題。

  「亞巴頓總是在我面前提到他。」

  大天使說。

  「展開講講!展開講講!」

  希斯莉沒想到亞巴頓會單獨和加布裡埃爾說這些,她連電視也不看了,專心盯著加布裡埃爾瞧。

  「亞巴頓身上的那個邪惡契約還沒有完全失去作用,你是知道的吧?」

  加布裡埃爾輕輕嘆氣,戀戀不舍地把冰淇淋放到一邊。

  「知道。」希斯莉說。

  「這方面的事情,他跟我說得不多,但我也能猜到一些。」

  加布裡埃爾示意希斯莉讓出空隙,隨即躺在她的大腿上。

  大天使的銀發鋪散在少女潔白的肌膚上,分不清到底是誰更純潔。

  「亞巴頓的力量來源是惡,而他的技能比他自己,更能檢測到成具規模的惡的來源。」

  加布裡埃爾閉目想了一會,選了一種更加通俗的解釋,「因此他必須弄明白,為什麼在蜘蛛俠面前,他會以該隱的形像出現。」

  「也就是說,是他的力量先他一步,替他決定好了事情的走向。」

  希斯莉下意識順了順加布裡埃爾柔軟的碎發,喃喃。

  「是這樣沒錯。」

  大天使睜開眼睛,抓住她作亂的小手,點點頭確認。

  「而他覺得蜘蛛俠是關鍵點。」

  「差不多,」加布裡埃爾算是認同了希斯莉的話,「不是關鍵點,也是一個他不會錯過的觸發點。」

  比起其余的希斯莉,亞巴頓的性格總是顯得更加謹慎冷靜,黑山羊王體內燃燒著力量構成的火焰,但它們同時也具有著地獄的刺骨寒溫。

  亞巴頓永遠不會是身在局中的獵手,他更傾向於成為站在單項鏡後的觀戰人。

  「是啊。」

  亞巴頓的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

  「關鍵點………」

  他自顧自笑了一下,切斷酒店那邊的能量聯絡,耳邊瞬間重新多了街道的嘈雜。

  風聲、光影、夾雜著秋天的氣味灌入亞巴頓的感知內,惡的氣味,善的氣味,陰魂不散的影子與柔和的祝福之光,大多數人都不好也不壞,只有少數的幾個顏色醒目。

  ————一個相貌平平的男人從對面走過,地獄的君主皺了一下眉,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在那人敏感回望之前,亞巴頓泰然收回目光,在那個人的頭頂做了一個標識,等他卸下該隱的偽裝,地獄的君主便會前來拜訪。

  冤魂咆哮著哭喊著的聲音隨著男人的遠去而遠去,亞巴頓又耐心等待了一會,直到視野盡頭出現了一個純白的人影。

  在一片淺灰與深藍的暗影中,純白可以說是相當顯眼。

  「等到了。」

  地獄的君主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理了理袖口。

  彼得·帕克平時也經常踏足這條街。

  作為蜘蛛俠的時候,蛛絲帶著他呼嘯著掠過街面上的行人上空,作為高中生的時候,他無數次要背著書包路過這條街,但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街上不同於以往的詭異氣氛。

  不是外星人襲擊紐約的恐慌,也沒有什麼血腥事件發生時的驚恐,但人群裡多出了灼熱的目光,風裡傳出充滿興味的絮語,無數人的臉龐仿佛有了指向性,一並衝著一個方向開花。

  他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順著人群往那邊一看,果不其然。

  「這邊!」

  無語只是一瞬,已經漸漸適應這種場景的彼得奮力擠出人群,朝著台階上的好友揮了揮手,示意他趕快過來。

  黑發青年站在陽光下,像雕塑被細細刷過一層美麗的色彩,又被魔法賦予了復活過來的能力,他的手指尖掛著一柄黑傘,面孔像初雪般潔白,眼神卻憂郁得像漫漫冬夜。

  聽見他的呼喚,該隱與他雙目對視,目光微訝,隨即露出一個比花兒還要動人的微笑。

  彼得:「………」

  他的心髒瞬間漏跳一拍,隔了一秒才聽見周圍一片嫉妒的吸氣聲。

  再一次,他很確認自己是直的,但該隱的笑容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那是一種超脫性別與年齡的魅力。

  亞巴頓:世界上沒有人能拒絕惡魔的笑容與請求。

  「下次我們還是在咖啡館裡約著見面吧……」

  彼得咕噥著,走在黑發青年身邊,小跑著跟上他,「為什麼會帶傘?」

  「是為了擋雨,我的朋友。」

  就像聽到了一個「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的問題似的,該隱詫異地瞥了他一眼,蒼白的指節慢條斯理地推上傘柄,在彼得的頭頂撐起黑傘。

  「不用……欸?」

  彼得剛要拒絕這份過於引人注目的好意,忽然發現地面上暈開了細小的水點。

  雨絲剎那間越下越密,遮住路人的驚呼,敲打在黑傘上,發出沉悶的輕響。整條街上,只有該隱和他的傘從容不迫,連帶彼得第一次享受到突發下雨卻不用狼狽躲閃的快樂。

  「太陽雨總是一種美麗而猝不及防的場景,就算是我也會在疏忽間漏看它的像征。」

  該隱貼在他旁邊,輕聲回答剛剛的問題,聽見彼得立即長長「哇」了一聲,像一只相當好拐的小羊羔。

  —————騙人的。

  地獄的君主愉快地在心裡想到。

  —————是他拜托了加布裡埃爾下的這場雨。

  蜘蛛俠對地獄的君主某些惡劣的趣味一無所知,在見識過對方徒手畫傳送圖騰,又吃下對方給予的可以聽見別人心聲的神奇丸藥後,彼得現在已經對該隱的本事深信不疑。

  在第二次和彼得見面時,亞巴頓已經在彼得面前牢牢立住了「該隱」的人設:一個自身沒有什麼戰鬥力、只會一些稀奇古怪魔法的神秘虛弱男子,而這是第三次見面,被惡魔用各種各樣手段暗示過的彼得自然變得毫不設防。

  「今天你想去哪裡?」小蜘蛛問。

  「也許你可以帶我去參觀一下本市的圖書館,我的朋友。」他聽見該隱溫柔含笑的聲音,「我總是傾向於從書籍和歷史記載來了解一座城市,也許只是我太老且太頑固了,我很需要現在腦中建立起一個整體的印像,再逐漸去豐富她。」

  「像畫一幅油畫那樣嗎?」

  和該隱相處三天後,彼得已經逐漸適應新朋友時不時冒出的奇怪腔調,他一臉嚴肅地反駁道「不,你不老,我覺得這種方法也很好啦。」

  「那麼你的方法是什麼呢?」

  黑發青年輕輕傾斜傘柄,護住小蜘蛛蓬松的頭毛,不顧自己的呢子風衣被稍稍淋濕了一個肩膀。彼得正要阻止他這麼做,但抬頭一看該隱含笑卻不容置疑的神情,還是把話吞回了自己的肚子裡。

  小蜘蛛情不自禁地默默想到:該隱真是個溫柔的好人。

  「啊,」

  想到這裡,彼得的心情也變得相當好,「我喜歡先去玩過一遍整個城市,比如去坐摩天輪、雲霄飛車什麼的,然後去看看水族館和博物館,去吃吃哪裡有相當好吃的特色菜,最後根據一些熱帖去看看都市傳說之類的地方,會很有趣的!」

  等說完了,小蜘蛛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點點羞慚。

  他說的行程,聽上去就有一點……幼稚。

  但該隱給了他一個小蜘蛛自己都想不到的反應。

  「元霄飛車是什麼?」黑發青年問,陽光落入他迷蒙的黑眼睛,讓彼得清晰地看出了他的困惑之情,「那是一種新型的車嗎?」

  亞巴頓:*裝傻*

  小蜘蛛:…………

  小蜘蛛升起了一點對老年人的憐愛之心。

  小蜘蛛對於「該隱是來自千年以前」的認知程度增加了!

  「是一種游樂——」設施。

  彼得剛要回答,卻被黑發青年此時的神情震了一下。

  他們此時已經徒步走出五百米遠,路上的行人也變得寥寥無幾,大多都在分散開來避雨。

  紐約難得的太陽雨就像該隱所說的那樣美麗,每一根雨絲裡都有太陽純粹的金色,但這些都無法溫暖青年的面容。

  該隱微微仰頭,視線追隨著彼得所無法看見的什麼東西,久久地停留在上面。

  他面無表情,嘴唇嫣紅,仿佛有血珠浸潤在上面,怒火化成了某種強烈焚燒著的嚇人的燃料,把該隱的臉襯托得更加慘白。

  「……你還好嗎?」

  小蜘蛛背後一寒,戰戰兢兢地問,「你討厭雲霄飛車嗎?對不起……」

  黑發青年搖了搖頭,臉色依舊十分不好。

  頓了頓,他牽強地笑了一下。

  「不,不要道歉,雲霄飛車聽上去像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我也會樂於嘗試它。」

  「那邊有什麼嗎?」

  見該隱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彼得敏銳地察覺到已經緩和的氣氛,小心翼翼地發出了提問,「你看起來好像不大高興。」

  「我的朋友……」

  黑發青年欲言又止。

  他的眸光劃過彼得,落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莊嚴古老的建築上,仿佛在虛空中看到了什麼答案。

  「……你相信我嗎?」

  彼得聽見黑發青年的聲音輕輕消失在風裡。

  「相信!當然相信了。」小蜘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朋友。」

  黑發青年輕輕笑了,他低頭望著彼得,目光溫柔裡藏著哀憐。

  「我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圖書館裡,藏著一些東西,一些很不好的……東西。」

  小蜘蛛:???

  他立即扯住該隱的手腕,飛速朝著那邊跑去。

  「不要驚動它。」

  亞巴頓順從地由著他鉗住自己的手腕,同樣無視了打濕他風衣的雨絲,只是用輕飄飄的聲音提醒了一句彼得。

  「啊!」

  小蜘蛛被這話一驚,立刻急剎車,並放開了黑發青年的手腕。

  「它還在裡面潛伏著,很安靜。」該隱用一種夢囈似的聲音說,在小蜘蛛驚詫又愧疚的目光中,他滿不在乎地揉了揉開始泛青的手腕,「噓,我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但它是不好的……」

  在彼得看不見的虛空,黑發青年的腦後逐漸冒出巨大的山羊角。

  漆黑鱗片反射出不詳的光芒,披風無聲地擦過地面,他在陽光下的影子開始扭曲,呈現出混沌的漩渦,手指變得更加修長,在傘柄上漫不經心敲打幾下時,仿佛蒼白的捕鳥蛛靈活地爬動。

  這一刻,清瘦的青年輕輕偏頭,用黑發遮住了臉上可怕的神色。

  地獄的君主眸子裡綻放出猩紅的光芒,厭惡與純然的狂喜混合在一起,成為了某種非人的冰冷表情,足夠讓任何獵物不寒而栗。

  「………很不好的…」

  美味的……東西。

  在推開圖書館的大門時,亞巴頓舔了舔下唇,努力掩飾住一聲變態的低笑。

  【地獄的黑山羊王同步程度:19%】

  「完了。」

  希斯莉在沙發裡縮成被生活折磨的小毛球,溫暖的室溫也改變不了她瑟瑟發抖的頻率。

  「亞巴頓又開始了。」

  【地獄的黑山羊王同步程度:23%】

  希斯莉:…………

  希斯莉:一只cpu過低的小鹹魚失去夢想.jpg

  她滾到加布裡埃爾的懷裡,兩只希斯莉在沙發上安詳橫躺,疊在一起,仿佛兩張粘在一起的年糕餅餅。

  「亞巴頓拜托你的事,你做完了?」

  希斯莉問。

  加布裡埃爾被她疊在下面,聞言悶悶地點了點頭。

  紫羅蘭的香味和希斯莉身上香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仿佛什麼米其林三星餐廳的高貴冰淇淋,然而六星級道具卻絕不是什麼無害的餐後甜點。

  十分鐘前,加布裡埃爾暴風掃完一碗冰淇淋之後勉強坐起來,雙手合十,開始默念什麼她看不懂也聽不見的禱告詞。

  大天使閉上眼睛,修長十指抵在淡粉色的唇邊,雪白的睫毛安謐地顫動著,像永遠不會融化的雪。

  在希斯莉忍不住前傾,伸手去摸他的睫毛尖時,酒店外下起了一場毫無預兆的瓢潑大雨。

  陽光透過雨絲,亮得璀璨而細密,像熠熠生輝的金色水晶,她快速跳下沙發,衝到落地窗旁邊,看見樓下的路人在相當狼狽地躲雨。

  希斯莉:…………

  「老實交代。」那邊加布裡埃爾已經睜開眼睛,她頗為無語地問他,「你又在干什麼?」

  「下太陽雨。」

  加布裡埃爾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希斯莉哽住,忽然從這陣對話裡品出一點微妙的好笑,也就不計較加布裡埃爾奇怪的雞同鴨講電波。

  ……

  「你呢?」

  想到亞巴頓最近幾日的所作所為,癱成一張餅的希斯莉忍著一點低燒帶來的不適,小聲問道。

  「加布裡埃爾,你在作為大天使的時候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嗎?」

  「還沒有。」

  大天使想了一會,慢慢告訴她。

  「但不要擔心,」他把話說得像是某種虔誠的誓言,「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

  廚房那邊傳來一聲開火的輕響,希斯莉和加布裡埃爾一起往那邊望去。

  肯和優格爾不在客廳,兩個人正在開放式廚房那邊忙碌。

  ————似乎是優格爾的花園裡結出了新一批熟透的無花果,他們兩個正准備把它們做成無花果醬。

  肯負責掌勺,原材料提供商則是優格爾。瓷瓶子被小王子像掏硬幣一樣摸出來,叮叮當當擺了一排,金屬花紋在廚房燈光下散發出奢侈的微光。

  熱度上浮,糖漿的甜味也逐漸升起。

  優格爾摸出一柄鑲嵌了寶石的小刀,把無花果削得東一塊西一塊,美少年好脾氣地洗了手,尖銳的犬牙上叼著他的小皮筋,以一種相當生疏的手法綁碎發。

  希斯莉看了一會就轉過目光。

  她凝視著正在忙碌的肯,眼神掃過他結實的肩膀與脖頸,男人穿著黑t恤,顯出極容易被觸碰到的安心感。

  「困了就睡覺。」

  加布裡埃爾和她肌膚相觸,感官共享,希斯莉剛剛克制地打了個哈欠,一只雪白、溫暖的大翅膀就從背後攏下來,給疊成一堆的希斯莉餅餅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困意溫床。

  過了一會,另一邊的大翅膀也悄咪咪地折了下來,增加另一重的溫柔陷阱。

  希斯莉:@#%……&*

  希斯莉:放棄反抗成為一條溫暖的小鹹魚.jpg

  在墜入夢鄉前,她強撐著摸出手機,給梅菲斯特發了最後一條消息,就趴在大天使略略清苦的紫羅蘭香氣裡,安詳地閉上眼睛。

  「梅菲斯特,你在哪裡?」

  梅菲斯特:@#%……&*!!!

  說句實話,在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真的有要殺回酒店,把本體揪出來暴揉一頓的衝動。

  最了解自己的永遠是另一只自己,在讀到這條來自短信而非系統聊天室的消息過後,梅菲斯特就知道,本體這個甜心小壞蛋的壞心眼buff又啟動了。

  —————本體在演她。

  更關鍵的是,糟糕,梅菲斯特覺得自己的表演欲也在本體的攛掇下蠢蠢欲動。

  「你。」

  站在一地彈痕、鮮血、與敵人的生死不知的軀體中,淺紫長發的美艷女人看著迪克,忽然開口。

  她的聲音生澀怪異,帶有一絲淡淡的暗啞,仿佛霧中腐朽的玫瑰。

  「告訴希斯莉,我在和你們挑裙子。」

  「理由?」

  紅頭罩率先炸毛,冷笑著問。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深吸一口氣,為另一個自己的被迫加戲頭痛得大腦都要炸了,可按在希斯莉身上是害羞可憐仿佛貓貓置氣的神情,落到梅菲斯特的虛擬軀殼上,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脅。

  女人面無表情,氣勢節節攀升,身後停滯不動的紅絲帶又開始有規律性的搖晃,仿佛毒蛇攻擊的前兆————

  「我答應,我答應,完全沒問題。」迪克冷汗都要下來了,強行擠出一個微笑。

  紅絲帶停止搖動,換了個方向,指指他手中的電話。

  「……沒問題,我這就發短信。」

  迪克臉色微變,還是答應下來。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找出希斯莉的通訊錄,快速點開短信界面,打了幾個字,發送,然後把手機舉在梅菲斯特面前,讓她看清自己發的那句話。

  梅菲斯特讀了讀手機屏幕上的句子,發現沒有問題。

  梅菲斯特十分滿意。

  梅菲斯特收回了紅絲帶。

  想了想,她還是把自己的手機同樣舉到兄長面前,讓藍藍熒光在他的視網膜上一晃而過。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迪克和傑森都動態視力絕佳,自然也看清了那上面,來自希斯莉的查崗。

  迪克:…………

  傑森:…………?

  像野獸的脖頸上多了牢不可破的項圈,惡犬被主人拴了有一定範圍的鐵鏈,傑森·陶德一是吃驚於「這麼一個食人血不眨眼的女人居然會回復那種蠢問題」,二是忽然多了一點點的理解,為什麼蝙蝠俠還會允許這麼一只野獸出現在他的家人身邊。

  「速戰速決。」

  兩個青年男人還在彼此看眼色打啞謎,梅菲斯特雙手抱臂,已經不耐煩了。

  「你要跟我們一起———?算了當我沒說。」

  看了看女人臉上的神情,迪克明智地吞回去了第一句話,開始簡潔地講明他們一會可能在港口遇見什麼。

  即使對梅菲斯特並不放心,在看著她冷冷站在一邊的時候,迪克的心裡竟然詭異地升起了一點安心。

  梅菲斯特很強,是那種落在友方讓人大大松一口氣,落在敵方則讓人後背發麻的類型。

  —————有了梅菲斯特,傑森和迪克的辦事效率可以提升數倍。

  從一開始,蝙蝠俠分析的數據就顯示出,這個女人的能力強得可怕。

  如果說正常人會由於戰鬥的時間拉長而逐漸力竭,梅菲斯特則會由於戰鬥的時間拉長而變得更強。

  她的紅絲帶使她完全可以做到以殺止殺,而她本人似乎也更沒有什麼道德准則,更可怕的是,即使強如超人都有弱點,而她的弱點卻至今依舊是一個未知數。

  「……所以大概就是這樣,他們的打手小隊似乎注射了這種未稀釋的藥劑,在自爆的時候產生強酸性液體,有些還會火焰燃燒,像喪屍病毒那樣。」

  迪克總結道,看梅菲斯特沒有多大反應,把自己的兄弟拉到一邊。

  「她不是——」變種人?

  站在角落,傑森的目光在梅菲斯特的紅絲帶上打了個轉,低聲問。

  「不是。」

  迪克搖了搖頭,反問他。

  「你跑來這裡干什麼?」

  「你管我?」

  傑森直接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

  迪克看了看他那個噴塗得十分粗劣的紅頭罩,隱約嘆了口氣。

  他沒再強行說些什麼,而是拍了拍弟弟的肩,後者惡寒地抖了抖雞皮疙瘩,一下跳得離他三米遠。

  那邊的梅菲斯特卻在兀自沉思。

  「紅頭罩」這三個字像某種奇妙的咒語,明明在腦海裡回蕩,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是什麼。熟悉的……相當熟悉的一個名字……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12%】

  過熱的大腦冷靜下來,隨著血腥氣的逐步褪去,梅菲斯特靈光一閃,忽然在腦海中提取到了那個關鍵的信息。

  紅頭罩,在某部超英電影的故事裡出現過,他是傑森·陶德,第二代羅賓,希斯莉本體也在蝙蝠洞裡見到過,那身被鎖在玻璃櫃裡,空蕩蕩帶血的羅賓套裝———

  「……二哥?」

  紫發女人紅唇微動,下意識吐出這個字眼來。

  她並未收斂聲音,於是角落裡的夜翼和紅頭罩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就叫上了嗎…………?」

  傑森離得近,足夠聽見迪克過於震驚時吐露出的喃喃自語。

  「………」

  他猛地臉色一黑,對愚蠢的大哥怒目而視。

  迪克:嚶!嗑到了!

  傑森:………

  傑森:畜生,你嗑到了什麼.jpg

  梅菲斯特並不在意對面兩人的心潮洶湧,她急著清怪回家,加上欲望絲帶一旦開啟就一直在腦海中翻騰不休,此時並不想潛入行刺,只想一路無雙,殺進港口那艘停泊著的巨型貨輪。

  「這批藥劑相當可怕,你沒有親眼見過,所以你並不知道。」

  迪克沉默了幾秒,還是叮囑梅菲斯特道,「我們先一起把倉庫裡的人制服,之後再分頭行動。」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你在說什麼.jpg

  鋪天蓋地的紅絲帶從女人凹凸有致的身軀湧出,場面相當壯觀且吊詭。

  早有預料的紅頭罩嘖了一聲,靈活躲開那些紅絲帶的活動範圍,還好心扯了一把旁邊站著的夜翼,看著它們浩浩蕩蕩撞向港口倉庫的大門,狠狠撕扯開那些被焊死的鋼鐵,又一窩蜂湧了進去。

  先是槍支掃射的聲音,然後彈殼叮玲玲掉在地上,慘叫聲不絕於耳,骨骼被擰斷,地獄一般雜亂的現代主義「音樂」充斥於迪克與傑森的耳膜。

  縱使自覺應該沒有什麼發揮的空間,夜翼還是堅強地衝進了倉庫,紅頭罩也是。

  踩著滿地蜿蜒如同蛇類的紅絲帶,傑森逮住了一個搖搖晃晃爬起來的打手,對方似乎被第一波紅絲帶攻擊撞飛出去幾米,短暫地昏了過去,因此成為了漏網之魚。

  見到身材高大的紅頭罩,那個打手從喉嚨裡發出一身非人的吼叫,撲了上去。

  快狠准地抓住他的胳膊,傑森狠辣一擰,打手慘烈地嘶鳴了一聲,被他抓住的肌肉居然緩緩干癟下去。

  傑森的心裡剎那間警鈴大作,他松開手,看見打手的拳頭裡躺著半截已經被注射過的針管。

  噔 噔 咚。

  迪克關於注射針劑的人會「爆炸」和「噴酸液」的形容依舊回響在腦海中,傑森的第一反應是用手臂護住要害,朝著離打手盡可能遠的方向倒去———

  黑暗突兀地遮住了他的臉,甚至他的身體也被嚴絲合縫包裹。黑暗是柔軟的、密不透風的、難以掙脫的,在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中,傑森動了兩下,覺得自己突兀地聞見了一點玫瑰花的香氣,仿佛在屍體上開出了花園。

  「………操,是這個鬼玩意。」

  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什麼東西,畢竟一個小時當中,他就被這玩意像制作新鮮木乃伊一樣裹了兩次。

  是梅菲斯特的紅絲帶。

  說起來慢,但事情發生的相當之快;在紅絲帶竄上來把傑森裹成一個蠶寶寶的下一秒,那個歪歪斜斜倒地的打手就結束了抽搐,帶著驚聲尖笑忽然爆開。

  蘋果綠的酸液炸了一地,滋滋腐蝕著混凝土的牆面與地磚,傑森被爆炸感震落在地,眼前突兀現出倉庫裡黯淡的光。

  ————那些柔軟的紅絲帶在他眼前被腐蝕出一些不規則的小洞,又很快復原重生。

  他眨了一下眼,看見之前的那個紫頭發女人立在他旁邊,面色平靜。

  一根紅絲帶向他伸去,仿佛一只拉他起來的手。

  「………」

  傑森默默把手搭進紅絲帶裡,順著那個力道被拉了起來。

  「你救了我。」他忽然說。

  梅菲斯特:………?

  我救我自己的二哥不是理所應當嗎……?

  話是這樣想,梅菲斯特卻懶得說出來,這個倉庫裡半數都是剛剛這樣的爆炸酸酸人,落在梅菲斯特和她的紅絲帶眼裡,就是同樣是ad■奶的包裝,有一批貨不對版,裡面還裝得是過期變質的酸腐牛奶。

  —————孩子是要苦成什麼樣才會喝那種東西啊?

  梅菲斯特很生氣,梅菲斯特要發飆了。

  希斯莉在沙發上睡得相當安穩,她的身上多了一床溫暖的毛毯,少了兩只毛絨絨的翅膀,完全沒意識到大天使的抽身離開。

  肯已經不做無花果醬了,變成加布裡埃爾走過去接班。

  【欲望絲帶同步程度:23%】

  金發男人沉默地抬起手,摸了摸希斯莉被融化的冰袋弄得濡濕起來的黑發,替她揭了冰貼,將碎發挽回耳後。

  「她不燒了?」

  沙發對面的優格爾靜音看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視劇,這會見肯忽然動作,關心的問了一句。

  金發男人無聲點點頭。

  即使是在睡夢中,希斯莉也安適地蹭了蹭這只手,隨即把頭往肯的懷裡埋得更深了。

  「她的身上一點力量都沒有,你察覺到了嗎?」

  優格爾忽然問。

  頓了頓,肯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我並不認為這是正常的狀態。」

  優格爾憂慮的目光凝在希斯莉身上。

  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等我們見識更多的人……」優格爾欲言又止,「也許,最終,她也會遇到一個真正合格的同類。」

  ————你不是嗎?

  肯平靜地望著對面端坐的小王子。

  沒有希斯莉在中間當翻譯,小王子居然也奇跡般看懂了肯在想什麼。

  他的眸光柔軟下來,撈起肩上一縷蓬松的鬈發,在手指上繞了兩圈,又任由它松松滑落。肯的目光跟著他的動作,午後的陽光裡,那縷淡紫色的鬈發幾乎綻放出絲綢般的銀光。

  「我並不能算是她合格的同類。」

  優格爾輕聲說,「我依舊會感到十分孤獨,而你,你們,在前進的道路上,你們擁有彼此,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比你們更緊密的聯系了,甚至血親也無法比肩。」

  肯安靜地聽著。在和優格爾目光相交之前,他先一步克制地挪開了視線,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但,我依然有一種預感……」

  小王子並沒有注意到肯的小動作。

  沉默了一會,他發出一聲復雜的嘆息,結束了這場對話。

  「她就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那一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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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昆蟲

  壞女人是不會傷心的, 但梅菲斯特會。

  「……」

  她沉郁地把傑森從紅絲帶組成的繭裡提出來,並在收回那些受損的絲帶時,清晰的感覺到了力量的流失。

  噴濺出的酸液真實地破壞了欲望絲帶的表面, 即使絲帶可以無限重生, 但前提條件是足夠充足的血液。

  面對半倉庫並不能喝的ad■奶,這種消耗的感覺讓梅菲斯特開始感到不爽,像准備好冬眠的熊發現, 自己前幾天辛辛苦苦儲存好的一大罐蜂蜜不見了。

  一大罐甜蜜蜜,香噴噴,帶著誘人色彩的蜂蜜。

  而梅菲斯特的心情, 一向會直接反映在她絲帶的攻擊上。

  「嘿,嘿,小心點!」

  迪克靈活地一個翻身,避開一條帶著怒火彈射來的紅絲帶, 看著它用一種接近狂暴的手法扯開了對面的腹腔傷,鑽進去瘋狂吸血,不由得從心底往外升起一股對那個打手的憐憫之心。

  ————即使是哥譚人, 在互相搏殺的時候, 最殘暴的念頭也只是殺人而已, 還沒有這樣吃人的先例。

  子彈像致命的酸雨,朝著淺紫長發的美艷女人劈頭蓋臉淋下,又被她輕描淡寫擋開,與她可怕的外表不同,夜翼和紅頭罩漸漸發現和這樣一個能遠程又能近戰,甚至還能當t的隊友一起戰鬥的快樂。

  —————雖然她不僅沒有奶的功能, 還讓人擔心她會不會在友方群裡開無雙, 但是能當t就足夠了, 紅頭罩和夜翼都屬於輸出位。

  有雜兵摸到背後偷襲,迪克剛剛背後一寒,那個打手就已然被梅菲斯特的紅絲帶一拉一扯,像破布娃娃一樣扔到倉庫牆壁上,爆炸出一個不規則的大窟窿。

  「……謝了!」

  迪克被這一番殘暴的手法驚了一下,回過神後連忙道謝。

  再過一會,連一個能拿起槍來掃射梅菲斯特三人組的都沒有了。

  爆炸聲充斥在倉庫布滿血腥味的空氣中,搖搖晃晃的打手們不斷誤傷友軍,流彈觸發爆炸,而爆炸則增加了更加多的流彈。

  甚至不需要梅菲斯特親自動手,他們就像一場盛大、駭人的煙花表演,一個接著一個形成了連鎖反應,梅菲斯特到後來只需要升起紅絲帶,形成一堵擋在紅頭罩與夜翼面前的牆即可。

  不知道是哪個倒霉鬼,在自曝後發出的並不是酸液,而是大片的火焰。梅菲斯特的紅絲帶把一切都擋得嚴嚴實實,但一股奇怪的烤肉焦香還是飄了過來,在迪克和傑森的嗅覺系統上蹦迪。

  迪克:「…………」

  傑森:「…………」

  迪克別過頭,做作地干嘔了一下。

  「他們非常不穩定。」

  梅菲斯特忽然說。

  她在出聲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像讓人膽寒的凶獸,短暫地回歸了人類的狀態和理智。

  「我知道。」

  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裡,紅頭罩蹲下,從地板上拽出一具自爆後的打手,把破破爛爛的屍體翻了個面,用刀面點點他的手臂,挑開那些潰爛的肌肉組織,示意夜翼和梅菲斯特湊近一點看。

  「那個部分像是高度腐爛……但這裡的肉又很干癟,我看不到任何血液的存在。」

  迪克眯起眼睛,仔仔細細探查到。

  「……………」

  猝不及防看到這個畫面,梅菲斯特短暫地閉了一會眼睛,咬緊舌尖。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現在是真情實感的想吐了,她喉嚨微動,表情不變,只有一身紅絲帶驟然變得僵直,還好此時此刻紅絲帶們本身也在組成一面牆,紅頭罩並沒有看出她的異樣。

  即便如此,在這樣的膽寒中,梅菲斯特依舊感到了某種熟悉感。

  那是一種和她五分相似的思維方式,信息在她面前暴露,如同她在密林裡發現了同類的巢穴。

  紅絲帶纏繞她的指尖,一會輕啄,一會溫存,像工蜂井然有序地親昵他們的女皇。

  梅菲斯特的思緒仿佛在迷霧中穿行,她一會變成充滿野獸直覺的猩紅凶獸,一會又在用希斯莉冷靜敏銳的頭腦思考。

  究竟是什麼………她順著那條思路向下想去,意識沉得更深,更遠,直到她有一瞬間甚至忘了自己是誰,而是在專心致志扮演著她抓住的思路。干癟的身體……蘑菇?不,不是,是………

  昆蟲。

  梅菲斯特伸出手,抓住了那個靈光一現的答案。

  ————它現在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像一顆寒冷的星星。

  「他們在孕育中。」

  一片沉默中,最終,梅菲斯特還是拋出了她的結論。

  氣氛一瞬間凝滯起來,紅頭罩保持著翻看傷口的動作,夜翼抬起頭,他的語氣不復之前的輕松,帶了一點駭然和難以置信。

  「……你的意思是說?」

  「母體。」

  梅菲斯特解釋道,「這個人,和『奴隸』很像,他被寄生了。」

  而她剛剛覺得熟悉,是因為她正是看清了這種和蟲類繁衍別無二致的方式。

  在強酸的環境中出生的生命,汲取了人類身體上所有營養的部分,仿佛昆蟲的幼蟲,在母親賦予它的「奴隸」身體中刺入麻痹的毒針,溶化溫床中的每一口肉汁,嚼碎每一塊軟骨。

  他們的身體裡在孕育著什麼?

  如果孕育失敗已經是這幅可怕的模樣,孕育成功後,那東西的破壞力又有多大?

  紅頭罩忍不住想,他看著夜翼,相信對方也同樣為這個問題背後的答案滿心顫栗,如同在冬夜裡陡然聽見一聲寒鴉的怪叫。

  「我得向蝙蝠俠報告這件事,現在,立刻。」

  迪克簡潔地說。

  傑森在面罩下的臉色難看起來。他張張口想要說什麼,被先一步打斷。

  「你知道這裡是在哪裡嗎?」迪克輕聲問。

  「這裡是在紐約,一個有著八百六十二萬人口的大都市,如果任何事發生了………」男人深吸一口氣,吞回了後半截話,「這不是我們能處理的東西。」

  在迪克拿著聯絡器走到角落後,傑森走到一邊,悶頭翻上房頂,過了一會,空氣中本來就沒散的烤肉味裡多了尼古丁的味道。

  如果梅菲斯特從下往上看,還能看見一顆橙紅的火星一閃一閃。

  她並無意窺探這個二哥突如其來的苦悶和不爽,畢竟他的離開與不離開,都不是她能阻止的。與之相反,梅菲斯特低下頭,拿出手機,難得地給本體發了一條消息。

  「小心。」

  梅菲斯特如是說道。

  消息未讀,想必希斯莉本體已經睡著了。

  冷風順著倉庫牆壁的破洞灌進來,飄飄揚揚吹起梅菲斯特的長發,帶來充滿血腥氣的寒意,海面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粼粼金光,仿佛在對應燃燒著的雲層,如同那些沉睡的魔幻故事。

  淺紫色頭發的美艷女人透過那個破洞,凝視著海上的霧氣中影影綽綽的紐約,神情不自覺地溫柔下來。

  在城市的最高點,就躺著另一個自己,她的本體。

  「噓。」

  亞巴頓低聲說,「小心。」

  一邊這樣說著,他一邊扶了一把被嚇得踉蹌一步的小蜘蛛。

  如果沒有黑發青年的提醒,彼得自己很難注意到今天圖書館的不同。

  剛進來的時候,小蜘蛛還沒感覺到什麼不妥,但隨著時間流逝,他越來越意識到了今日圖書館的不同。

  昏暗的光線裡,所有人都微微低著頭,像是在埋頭苦讀手中的書,實際上卻很難讓彼得看清他們的臉,何況這種死寂的氛圍,並不像是安靜,而像是某種沉重的陰影,籠罩在圖書館的上方。

  繞過這群馴服如羔羊的群體,彼得眼帶驚恐,勉強控制住自己不出聲,眼巴巴地望著黑發青年蒼白的臉。

  在他的注視下,該隱拿出了他的筆記本。他先是寫了兩筆小蜘蛛所看不懂的語言,然後恍然大悟,擦除了那兩筆,回想了一會,開始書寫英文。

  ————不要害怕,見機行事。

  等確保小蜘蛛看過了,他又擦除了這行字,指指圖書館內錯綜復雜仿佛迷宮的書架。

  ————我們可以先去看看那裡。

  彼得接過黑發青年遞過來的本子,同樣寫下一行字。

  ————那個東西,它醒了嗎?是它做的嗎?

  年輕人書寫的問號又大只又醒目,還描了一遍外圈,亞巴頓用了超高的演員素養控制住自己,這才沒隨隨便便笑出聲。

  他收回了筆記本,對著彼得搖搖頭,又點點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地獄的君主抬起頭,凝視著圖書館的天花板。

  在他的視線中,黑雲滾滾,夾雜著冤魂的喊叫,仿佛地獄之門在他面前敞開。

  無數意識和幽靈從書中飄出,附著到那些拿著它們閱讀的人身上,飄渺的靈體也和人的靈魂疊在一處,把他們弄得渾渾噩噩。

  如果再過幾個小時,這些人的意識就會徹底消失,被作祟的死者撕扯到亂七八糟。

  一個黑影閃過,彼得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揮起拳頭,但他一拳能搗爛汽車的力道落了一個空,黑影依舊執著地朝著他的方向撲來。

  仿佛電影中的慢動作鏡頭,彼得的蜘蛛感應瘋狂報警,他又無處可避,是一只沾滿鮮血的手出現,接住黑影的利爪,輕描淡寫地向下一折,直接扯開了黑影的外形。

  黑影慘叫著逃竄出去,小蜘蛛回過頭,看見了神色漠然的黑發青年。

  不知何時起,他就割傷了自己的手,鮮血順著他蒼白的肌膚流下,越流越多,像一只驚心動魄的藝術品。

  「他們害怕我的血。」黑發青年輕聲解釋道。

  ————才不是。

  地獄的君主笑眯眯地想,舔了一口塞進嘴裡的惡靈。

  他們只是非常單純地在害怕我罷了。


第102章 爆炸

  —————「小心?」

  希斯莉一覺睡醒, 還沒來得及笑梅菲斯特真的按她的戲路演過,就先看到了那條短信。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向後一癱,迷茫的表情天真又嬌美, 配上睡得亂蓬蓬的小鬈毛,總之就是相當可愛。

  但她說的話不僅沒有那麼可愛,如果梅菲斯特在這裡, 說不定還要把她拎起來欺負一頓。

  「梅菲斯特被偷手機了?」

  希斯莉再次點開那條短信,驚異感動地晃晃手機, 做西子捧心狀。

  「噗。」

  這是憋笑不成功的加布裡埃爾。

  ————………。

  這是努力讓自己不要跟著吐槽的肯。

  只有不知道內情的優格爾歪歪頭, 眼神純良又疑惑。

  那邊的希斯莉已經高高興興癱回沙發上,短信轟炸梅菲斯特去了,是加布裡埃爾從廚房走出來, 解答了他的疑問。

  「梅菲斯特她……是我們中, 唯一喜歡已讀不回的。」

  大天使晃晃自己的手機頁面, 畫面明晃晃停留在已讀不回,滿屏幕都是大天使自己的白色氣泡。

  「就像這樣。」他面無表情地說。

  希斯莉笑過了,捧著手機, 又盯著天花板開始發呆起來。

  —————在那一剎那, 荊棘的刺狠狠劃傷了柔軟的指腹。

  她瞳孔猛然一縮, 無聲地張開唇瓣。

  霧氣寒冷,血液和冰冷的香味遮住她的面孔, 像一張濕潤的紙, 溫柔地蓋在臉上, 又不容置疑地不斷加厚。

  「我親愛的, 在想我嗎?」

  仿佛某種過於真實的幻覺, 希斯莉的意識空間裡傳來了這樣帶著蠱惑意味的呼喚。

  「梅菲斯特?」

  女孩子怔怔伸出手, 只抓住了一團虛無。

  加布裡埃爾看出了本體一瞬間的僵硬, 他走過去,正要問她有沒有事,希斯莉就霍然坐起身,兩個人差點撞在一起。

  加布裡埃爾扶住她,在客廳輕柔的背景音裡,希斯莉的聲音低弱,正微微發著抖。

  「梅菲斯特剛剛呼喚了我。」

  屏住呼吸,她盡可能平穩地說道。

  虛擬人體們只在肌膚碰觸時才能無誤差信念相同,如果彼此分隔開相當遠的距離,是無法用「心念相通」的方式對話的。

  但梅菲斯特擁有希斯莉太多的愛欲和瘋狂,她能做到單方面向希斯莉發出入侵的信號。

  這種狀況只在她第一次離開希斯莉身邊時發生過,後來就再也沒有了。

  直到現在。

  「你是說她有危險?」加布裡埃爾給她遞了塊濕毛巾,示意她深呼吸。

  在這種狀態下,他冷靜地思考了一會,最終得出答案。

  「她不會。欲望絲帶很強,在密閉空間裡作戰,她幾乎是無敵狀態。」

  「你說得對。」

  希斯莉還是有點怔怔的。

  明明是先開口勸她的,加布裡埃爾也開始不安起來。兩只希斯莉坐在沙發上,一起擔憂到臉色發白,像兩只同步被丟棄的貓貓。

  「我們去看看。」

  過了幾秒鐘,兩只希斯莉下定決心,異口同聲地說道。

  希斯莉切入系統光屏,三秒鐘換出一身方便活動的毛衣和牛仔褲,加布裡埃爾無縫點了點頭,從虛空口袋裡翻出了他的隱身提燈;肯站起來,示意自己會留下來守家。

  「我也跟著去吧。」

  優格爾忽然發言。

  三只希斯莉一起轉頭看他,被這麼多疑惑的目光包圍,優格爾依然顯得很冷靜。

  他甚至笑了一下,這才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別忘記我啊,小月亮。」小王子走到希斯莉面前,柔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還有我在呢。」

  【叮—————】

  【與優格爾的好感度升到1000!】

  在希斯莉的注視下,一顆顆虛擬愛心從光屏中升起,簇擁在優格爾的通訊錄資料旁邊。

  小王子的單人肖像畫就在愛心中間微笑著,仿佛花叢中最漂亮的那朵玫瑰。

  這些愛心並沒有像虛擬煙花一樣轉瞬即逝,而是停留在原地,證明他剛剛給予了希斯莉一份永不背叛的友誼。

  希斯莉:……………

  希斯莉:!!

  看著小王子熟練地變成了莎麗的美少女模樣,希斯莉心潮澎湃,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牽起美少女摘得只剩一塊寶石戒指的雙手,托到自己面前。

  「謝謝你。」她說。

  「不客氣。」

  小王子對於她的光屏一無所知,任由希斯莉甜甜撒嬌,露出了一個非常慈祥的微笑。

  「走了。」

  加布裡埃爾站在旁邊,他看見了希斯莉的光屏,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大天使翅膀忽閃的頻率變高,他推開一扇落地窗,示意希斯莉先走。

  希斯莉還沒來得及無語,先聽到了一聲白鶴的清鳴。

  「是那個!」她眼睛睜大,晃了晃加布裡埃爾的手臂,「白鶴的報恩是不是?」

  加布裡埃爾點了點頭,看希斯莉還有一點不太敢跳窗的樣子,干脆捉住她的腰,振翅一飛。

  呼呼風聲剎那間灌入希斯莉的懷中,加布裡埃爾收了翅膀,抱著她徑直落到白鶴的背上,優格爾也跟著利落地跳了下來,在他落地時,希斯莉似乎看見他的手上有東西一閃而過,很快又消失不見。

  「抱緊了。」

  加布裡埃爾對她說。

  白鶴的羽毛柔順富有光澤,鶴體暖乎乎的,仿佛一床相當奢華的被子,希斯莉緊緊抱著白鶴修長的脖頸,感受著被這麼巨大的奇幻生物馱過城市的快樂。

  ————她現在後悔讓這個技能吃灰了,不,早知道被鶴馱著有這麼快樂,她想天天帶著加布裡埃爾的提燈在草原上方飛翔。

  「哇,是我的國家所沒有的鳥!」

  優格爾在他們背後高聲感嘆了一句。

  「是吧!」

  希斯莉的聲音比他的更大。

  有加布裡埃爾的提燈在,所有人都對白鶴的存在視而不見,即使來自巨大鶴身的陰影已經遮蔽了下方的街道,依然沒有任何一聲驚恐的尖叫。

  白鶴優雅地乘風飛翔,最後有力地扇動一次翅膀,在半空中嘩啦啦破碎。

  閃閃發亮的白鶴碎片也沒有直接將希斯莉他們拋入空氣中,而是托著他們的身體,在天台上完美降落。

  希斯莉被另一只自己扶著站好,兩只希斯莉爪爪一碰,確認過眼神,同步了新的心願單。

  加布裡埃爾:要————

  希斯莉:飛—————飛—————!

  加布裡埃爾:*快樂到冒花花*

  希斯莉:*快樂到冒花花*

  優格爾則早已鎮定下來,微笑著看自己的年幼的好友胡鬧。

  「走了。」他溫柔地說,「之後的事情可以之後再說。」

  「他們就在這裡。」加布裡埃爾回答了優格爾的話,大天使伸出手,指了指北邊的方向,「那個倉庫。」

  其實不用他回答,就算是希斯莉都能准確知道,梅菲斯特他們在哪裡。

  在一眾倉庫中,只有那個倉庫卷簾門大敞,牆壁上還破了不少大洞,看上去不像是管理森嚴的貨倉,倒像是被拆遷後的老房子。

  希斯莉:…………

  她開始計算梅菲斯特在酒店的一個禮拜究竟壓抑了多少拆家之力。

  透過最大的那個破洞,她相當確定自己看見了紅絲帶一閃而過,這說明梅菲斯特依舊安然無恙。

  「我們……就在這個天台頂上等著?」她遲疑地問。

  「當然不。」

  優格爾溫聲說,那雙淺紫色的眼睛望著希斯莉,似乎對她能夠問出這麼個問題而感到不解。

  在加布裡埃爾和希斯莉一起望著他時,小王子變魔法般摸出了兩張繡滿金銀寶石的貴妃榻,甚至還有一只用來放腳的小矮凳。

  還不等希斯莉說話,他又在自己的時空裂縫裡摸出了水晶盆裡盛的滿滿一盆葡萄。

  「坐啊。」

  完全沒注意到希斯莉的瞳孔地震,小王子相當自然地招呼道,「站著是不是怪累的。」

  希斯莉:雖然但是………

  加布裡埃爾已經拉著她的手坐下,兩只希斯莉擠在一起,優格爾則單獨躺在一張貴妃榻上。

  大天使不僅摸出了一塊平板電腦,還順手撐起了一個半球形的立場,倒扣在天台上方,如同愛斯基摩人的小屋。

  「就在這裡等吧。」

  希斯莉聽見另一只自己如此決定道。

  「…………」

  梅菲斯特雙手抱臂,忽然狐疑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冷風陣陣,什麼都沒有,只有倉庫裡的夜翼和紅頭罩,還在勤勞地搬著箱子。

  這批貨物用的是密封箱裝,但由於那些高濃度的多腐蝕、爆炸和火焰焚燒,剩余能打開的箱子已經不多了,大部分看上去都已經被污染過。

  「這些就是『貨物』?」

  傑森拆開角落裡殘存的密封箱,從裡面取出一根注射器,厭惡地皺了下眉。

  「是啊。」

  迪克在他身後嘆息道,有點無奈地低下頭,「第四代的玩意,成癮性也是之前的幾十萬倍,只需要一滴,沾上就毀。」

  倉庫裡天光昏暗,透明藥劑被禁錮在裡面,隨著他的晃動而黏稠地流淌,裡面還有著細小的晶體,仿佛雪景球裡的那些液體。

  比起大紅大藍,這東西看上去相當無害,但這也正是傑森厭惡它的原因。

  青少年的警惕程度還不夠高,這個東西就像所謂的電子煙或者氣球一樣,無論是害己害人還是被害,都在透明色的東西裡顯得無比輕易。

  「真惡心。」

  傑森說。他把針管放進腰包,但嫌棄程度仿佛是把一坨【嗶——】放得和他那麼近。

  「還有多少?」

  他站起身拍拍褲子,忍無可忍地問。

  「還有三四支吧。」迪克也把自己拆出來的東西塞進腰包,表情苦大仇深。

  「梅菲斯特?」

  他調整好表情後,揚聲喊了一聲從剛剛起就踱到門外去的女人。

  高跟鞋的聲音重新傳來,梅菲斯特收回望著天空的目光,轉頭進了倉庫。腐臭的血腥味重新灌入鼻腔,混合著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衝得她頭暈腦脹。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

  迪克不清楚梅菲斯特的心路歷程,倒是看見了她又開始煩躁搖晃的紅絲帶,連忙出聲。

  「麻煩你一件事,」他拿出自己最誠懇最柔和的語氣,「你能把這些密封箱處理干淨嗎?」

  女人猩紅的眸子盯了他一會,迪克沒有從中感受到殺意,但僅僅是和眼白漆黑對視就夠他脊背發涼。

  ——————梅菲斯特在戰鬥時的特征實在是過於非人類了。

  希斯莉:*啊啾*

  迪克還在胡思亂想的功夫,紅絲帶已經快速伸了出來,構成三股龐大的絞索,一起朝著中央的密封箱絞去。

  在紅頭罩震驚的目光下,金屬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箱板崩裂,嘩啦啦化成一地砂石似的碎片,三股絞索形成了不可抗拒的巨力,彼此碾壓摩擦,甚至有些許火花在其中迸發。

  傑森想起了兩度被紅絲帶包裹全身的恐懼。

  傑森瞳孔地震。

  傑森陷入沉默。

  「就是你想的那樣。」

  梅菲斯特無意間抬頭,讀懂了他臉上微妙的表情,覺得非常好笑,雲淡風輕道。

  …………這是在威脅他嗎?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不是哦。

  等到絞索行為停止,地面上就剩下了一堆不起眼的碎聚合物。

  想了想,她召喚紅絲帶,拖過來一具還沒有干透的打手屍體,把他重重摁在這堆碎聚合物上。

  強酸剎那間浸透了地上的東西,刺啦啦腐蝕掉所有碎片,直到一切都顯出焦化的黑灰色,和倉庫經年累月的塵灰融為一體。

  打手形成一個大字型,艱難地撲在地面上,不用迪克多說,其余被腐蝕後的密封箱也被梅菲斯特按照這種辦法處理完畢,一時間,倉庫裡除了爆炸後剩下的屍體,其余的部分已經空空蕩蕩。

  而梅菲斯特的冬眠儲蓄罐,也像倉庫一樣,朝著空空蕩蕩的方向又邁了一步。

  「…………」

  迪克敏銳地察覺到,做完這一切後,對面那個凶殘的女人不僅沒有變好,心情反而變得更糟了。

  他把「分頭行動」四個大字咽回肚子裡,若無其事地遞上一個邀請。

  「走吧?」

  梅菲斯特看了他一眼。

  在倉庫的光線中,干涸血跡的映襯下,她的臉色顯得尤為慘白,仿佛傳說故事裡吸人腦髓的艷鬼,晚禮服和高跟鞋讓她更加顯得不屬於這裡,帶來一種奇怪的、荒謬的錯位感。

  她是這樣………肯也是這樣。

  有的時候,希斯莉也是這樣。

  將金屬棍收回背上,迪克老老實實在前面帶路,後面跟著梅菲斯特和傑森。

  穿過黑暗的隧道時,迪克剛要回頭交代他們船上的地圖,卻被梅菲斯特一根紅絲帶捆得嚴嚴實實。

  夜翼:?!

  紅頭罩:?!

  被突然反水的隊友驚住,他拼命轉頭去看傑森,發現紅頭罩也被嚴嚴實實捆在紅絲帶中間,顯出一種微妙的喜感。

  剛嘴角上翹那麼一秒,迪克就被敏銳的紅頭罩一眼發現,冷颼颼撇了一個眼刀子。

  察覺到自己只是被柔軟的絲綢面料嚴嚴實實封住了嘴,並沒有要把他絞殺的意思,而始作俑者也正僵立在道路中間,迪克慢慢放松下來,等待著她表露出真正的意圖。

  下一秒,梅菲斯特帶著這兩個蠶寶寶獵物,一下子竄上了隧道天花板。

  驟然失重,夜翼直接在耳廓裡聽見了自己如雷的心跳,他艱難地扭了一下,發現梅菲斯特並沒有這樣的困擾。

  女人做出這樣的姿勢,仿佛一只倒掛的蜘蛛,她嚴絲合縫趴在上面,把自己和兩個蠶寶寶獵物藏在陰影裡,一點多余的顏色都沒有露出。

  在她剛剛做完這套動作後,迪克就聽見了一點隱約的聲音。

  那聲音細小難認,他只有有意放松身體,平緩心跳後,才能勉強聽到一點點。

  「存在………」那細小的聲音持續說道,「人類…低賤……純粹…養分……是的大人。」

  不知道那邊到底說了什麼,那細小的聲音用一種冷漠又恭敬的態度回答。

  「好的大人。榮譽將屬於我們。」

  在這一聲音終於足夠清晰時,迪克的心狠狠一縮,隨即跳動得仿佛擂鼓。

  那是黑巨頭的聲音。

  迪克曾經在無數次與他的交鋒裡聽見過,但沒有一次能比上這一次,這麼讓他作嘔。

  這聲音聽上去更尖、更銳利,還伴隨著一種蒼蠅般擾人的嗡嗡聲,好像紐約的海港霧氣把他弄得鼻子不通氣了一樣。

  沒等他再多辨認一會,迪克忽然感覺到,什麼東西繞著他的胸口,多纏了好幾圈,直到紅絲帶箍成了厚實的鎧甲。

  「…………」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梅菲斯特………梅菲斯特的絲帶一眼,梅菲斯特連一個眼角余光都沒有給他。

  也許是五秒,也許是十秒,那聲音終於逐漸遠去,變得聽不見了。

  梅菲斯特又吊了他們三秒,這才拎著兩個蠶寶寶獵物,再次順著光滑的隧道天花板「爬」回地面。

  「你的心跳聲好大。」

  不等迪克出聲,梅菲斯特先手指責到。

  「因為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迪克咬牙道,「剛剛那個說話的人是黑巨頭。」

  「唔。」

  梅菲斯特隨口應了一句,在蠶寶寶觸碰到地面的一瞬間,解開了紅絲帶的束縛。

  忽然被扔進空氣裡,紅頭罩敏捷地一滾,貓一樣靈巧落地,迪克還在想事情,但也沒摔到哪裡去,兩個人只是造型上稍稍狼狽了一些。

  出乎梅菲斯特意料的,她的便宜二哥雖然看上去有一肚子火,但並沒有當即炸毛。

  「剛剛在隧道裡的是什麼鬼東西?」

  傑森冷著臉問。

  「觸須。」

  梅菲斯特幽幽回答。

  在那一瞬間,她就升起了某種野獸般的直覺,有什麼即將窺探過來的提示音充斥腦海,所以梅菲斯特干脆一邊吊著一個,帶著他們倆竄上了天花板。

  「你說的黑巨頭,」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看著自己還在眉頭緊鎖的大哥,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可能已經不是人類了。」

  「…………?」

  「可能是傀儡。」梅菲斯特舔了一下上顎,「也可能是……」

  ………成蟲。

  「如果是成蟲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想了想,她做了一個相當精簡的總結。

  迪克郁悶地嘆了口氣,深感作為正常人,能被反派的三觀震撼一整年。

  「這些人是想要世界毀滅,大家一起玩完嗎?有什麼意義?」

  紅頭罩原本一直悶不吭聲,此時忽然插了一句嘴。

  他的語氣陰森,又有些刺骨的寒冷和怨氣。

  「不。」

  傑森說,「他們是想重新劃分這個世界。」

  如果規則指定一種美,那美就會成為某種因為被認可而永遠不變的標杆;如果規則被改變,那麼改變規則的人就會生活在對自己完全有利的新世界裡。

  制定規則、實施規則的人,從來不是什麼狂想家。

  「蟲子是有等級的吧?」他忽然問道。

  過了一會,梅菲斯特才意識到,這是便宜二哥在向她發問。

  梅菲斯特平靜地點了點頭,聽見旁邊的紅頭罩再次發出一聲寒氣森森的冷笑。

  傑森的聲音放得很低,但它還是在隧道裡回響著,像骨頭縫裡每逢下雨天就要回來的陳年隱痛。

  「真正的瘋子,比他們要無害多了。」

  這次換成迪克陷入沉默。

  氣氛變得幾乎凝滯,只有梅菲斯特擠在中間,臉皮比欲望絲帶還要厚,絲毫沒有感到坐立難安。

  「希斯莉有問題想要問你。」

  想了想,她決定助(keng)攻(hai)一把自己的本體。

  「……什麼問題?」

  這回換成迪克滿臉茫然了。

  「我不知道。」梅菲斯特很干脆地說,「但我知道她有問題要問的表情是怎樣的。」

  「……噢,好的。」

  迪克被這一通明說暗秀搞得表情凝固,不知作何表情地應了一聲。

  「記住了嗎?」

  梅菲斯特補了一句。

  迪克剎那間手腳一僵,後背一冷,想起了被紅絲帶支配的恐懼。

  「記…記住了。不會忘的。」

  夜翼: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傑森很樂意看見他在女孩子面前吃癟,忍不住竊笑一聲。

  隧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高速移動了幾分鐘,就在前方看見了出口的光亮。

  意識到這點後,梅菲斯特把速度放緩,扭頭看了一眼迪克。

  「我已經通知蝙蝠俠了。」

  和她相處了幾個小時,迪克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看梅菲斯特的臉色,此時更是明白她想說什麼。

  聽到這句話,女人的臉色果然比剛剛平靜,他們一起出了隧道,看著灰白天空下,這艘顯得格外龐大的貨輪。

  「哇。」迪克說,「甜蜜的家。」

  「………閉嘴吧。」

  傑森深吸一口氣,摁耐住發癢的拳頭。

  貨輪周圍有人監守著,梅菲斯特三人潛行過去,越往前越發現他們的不對勁。

  一米九幾的小隊成員各個雙目無神,腳步拖沓,聽力卻變得格外敏銳。

  ————梅菲斯特操控紅絲帶朝著二十米開外的樹梢撥弄出一聲輕響,沒想到有人直接朝那個方向放了一槍。

  「砰!」

  槍聲震耳欲聾,激起大片原本停留在樹梢上的鳥兒,周圍在巡邏隊成員們卻對這個明顯怪異的舉動毫無異議,甚至連停都沒停一下腳步。

  「……瘋子巡邏隊?」迪克牙痛般嘖了一聲,「那我們要全程潛入進去了。」

  梅菲斯特對他們的方案不置可否,但不知為何,她的直覺開始瘋狂向她報警,告訴她盡早離開。

  希斯莉也聽到了那聲槍響。

  她手指一松,最後一顆葡萄順著指縫掉落,停在加布裡埃爾手心。

  不用她催促,大天使已經閉上眼睛,凝神諦聽。

  「他們沒事。」他慢吞吞地說,又聽了一會,「剛剛那一槍是在打………鳥。」

  希斯莉:?

  希斯莉:是我的耳朵裝得不對嗎.jpg

  加布裡埃爾捏了捏她的臉頰,希斯莉下意識張開唇瓣,剛剛她掉的葡萄又被加布裡埃爾塞回口中。

  希斯莉:*嚼嚼*

  加布裡埃爾捏捏她的臉,同步露出了超滿足的神色。

  葡萄很甜,汁水頗足,像在直接喝清甜的糖漿,和在冬天吃砂糖橘是異曲同工之妙,但在蕭瑟的秋風裡等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還轉移了一次陣地,希斯莉越來越覺得,這一次大哥遇上的事情恐怕十分復雜。

  「有我在。」

  加布裡埃爾低聲安慰她。

  大天使周圍金光燦爛,聖光柔和,說下這話的時候,十分有說服力。

  兩只希斯莉湊在一起,先是出現同款擔憂神色,又從擔憂變成癱軟下去的放松表情,萌成雙倍。

  優格爾:「……………」

  在時代裡瘋狂更新自己的老爺爺不動聲色地摸出手機,給這兩只貼在一起的希斯莉拍了一張照片,關閃光燈的那種,偷偷存入「我的小友」相冊。

  而兩只希斯莉都對此事一無所知。

  希斯莉在另一只自己溫暖的懷裡趴了一會,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不記得以前有聽說過,大哥會涉獵這麼危險的事情。」

  「我也不記得。」

  加布裡埃爾快速搜索了一遍記憶角落,得出結論。

  她還要在說些什麼,忽然覺得心口一窒。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幾乎掀翻希斯莉的耳膜。

  信號由肌膚傳遞,在疼痛傳來的一瞬間,加布裡埃爾當機立斷,捂住希斯莉嗡嗡響的耳朵,緊緊把她抱在懷裡,大天使的治愈立場瞬間升起,籠罩了小小的平台,讓這裡面被包裹的人迅速恢復。

  「別動。」

  聽力重新恢復的希斯莉一動不敢動,被加布裡埃爾溫柔摁好。

  她的眼睛也被加布裡埃爾蒙住,只感覺到耳邊有溫柔的觸感,在一下一下擦著什麼。

  有一點點癢,希斯莉也沒掙扎,她靠在加布裡埃爾溫暖的懷裡,有點後知後覺地抽泣一聲,忍回被嚇到的眼淚。

  她抓著加布裡埃爾的襯衫,又被加布裡埃爾虛虛蒙著眼睛,因此沒有看到,青年用雪白衣袖為她擦拭血液的模樣。

  鮮紅色很快遍布大天使的白衣,顯出一種鬼魅的恐怖。

  大天使面無表情,但哄本體的動作依舊輕巧,擦得也很溫柔,把她兩鬢的血痕全部一點一點抹淨。

  一邊的優格爾在爆炸發生的一瞬間就坐了起來,正好看見希斯莉受傷的一幕。

  小王子臉上總是微笑的表情瞬間消失,他暫停了平板上播放的無聊輕喜劇,猛地站起身。

  「我去看看。」

  他說。

  「請不要在這種時候對我說不,這是我作為朋友的義務所在。」

  「…………」

  無論是加布裡埃爾還是希斯莉,都被他此時的表情驚了一下。

  優格爾這次真正露出了屬於小王子的那一面,也是那天夜裡,他做出決定時的果決。

  完全不容拒絕地,他一顆顆解開袖口,露出那條布滿瘢痕的手腕。

  「來。」

  他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低聲說。

  土地劇烈顫抖起來,有什麼從死去的時光裡重新被帶回人間,龐大的植物根系被重新翻出,干枯的荊棘從他的手腕中源源不斷向外延伸,被他隨意塑形;小王子深入其中,仿佛步行在自己的後花園,而所有尖刺都向他避開,只乖順地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去吧。」

  優格爾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看著那些尖刺避開他的指腹,臉上卻並無笑意,「我的……」

  希斯莉沒能聽清後面的字眼,她和加布裡埃爾刻意轉過頭去,讓自己不去細聽優格爾的話。

  眼角余光中,小王子垂下頭,像一尊靜默的藝術品,纖細、耀眼,楚楚動人,但又同時失去了和希斯莉交談時,那份慵懶的「人性」。

  這一次,希斯莉終於看清了優格爾的能力是什麼,正是因為擁有著這一份猜測,她才阻止過優格爾提早用出他的力量。

  那是相當浪漫、又相當殘忍的。

  他死去的玫瑰。

  在更遠的地方,無論是超人還是蝙蝠俠,兩個人都聽見了那聲讓人肝膽俱裂的爆炸。

  隨著一聲更加劇烈的爆炸聲,遠處的貨輪,一瞬間就落入了驚天火光中。

  先是船尾,然後是一半的船身,烈焰包裹了那艘船上的一切,空氣也被燒得扭曲,仿佛地獄裡漂浮的鬼影。

  紅披風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超人懸停在空中,沉默地望著那片火海,清晰地聽見,蝙蝠俠的心跳驟停了一瞬。

  「……不。」

  蝙蝠俠說。


第103章 陰謀

  「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在進入貨艙之前, 梅菲斯特想了想,還是給旁邊的兩個人打了預防針。

  蹲在她左邊的紅頭罩側過頭,無言地看了她一眼, 梅菲斯特鬥膽猜測了一下,意思應該是「還能不詳到哪裡去」。

  借助幾個零星集裝箱的遮掩,傑森指了一下那個在他們面前小路盡頭的男人, 示意梅菲斯特盡快把他解決掉。

  ————三十秒。

  他打了個手勢,又指了指另一邊很快就要過來的其余巡邏隊成員。

  不用過多解釋, 梅菲斯特自然懂他的意思。

  在那個男人腳步一轉, 准備去掉頭下一片區域巡邏時,欲望絲帶無聲竄到男人身後,死死捆住倒霉鬼的手腳, 禁止他作出任何掙扎, 繳了他的槍, 順便嚴嚴實實捂好他的口鼻。

  迪克一個健步撲上去,干脆利落地補了一個手刀,血色繭子裡的男人立刻軟綿綿倒地, 成為港口的第一條現凍鹹魚。

  四處看了一圈, 梅菲斯特把他隨手塞進一處死角, 正好位於金屬樓梯後面。

  全程由紅絲帶操作,她做得幾乎沒有什麼聲音, 但在那個男人倒下的隔壁, 巡邏隊員還是朝著這邊多看了一眼。

  「…………」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相當惡寒地抖了一下。

  陽光透過黑沉的積雲, 足夠梅菲斯特看清男人帽檐下的臉, 他的面部肌肉不知為何顯得格外呆板, 只有生了白翳的眼睛是明顯的, 像蟲子污濁的復眼。

  在那個巡邏隊員再次靠過來, 引起更大的麻煩之前,傑森急打幾個手勢,梅菲斯特三人便快速衝入貨輪。

  剛一踏上甲板,梅菲斯特又無聲倒抽一口涼氣,准備隨時跑路。

  「……媽的,什麼鬼東西。」

  傑森厭惡地皺緊眉頭,拳頭跟著硬了。

  梅菲斯特一聲不吭,紅絲帶驟然竄高,形成一道漂浮著的紅傘,讓她避開從集裝箱縫隙中掉下來的液體。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蘋果綠了。」迪克艱難地笑了一下。

  「再說一遍那個詞,我就殺了你。」

  好不容易忍住干嘔欲望的傑森握住匕首,嘴角一抽,漸漸起了歹意。

  甲板上的景像,像任何人都難以憑空想像出的噩夢情形。

  巡邏隊似乎到這裡就不再前進一步,只剩下無數集裝箱堆在甲板上,像一座巨大而寂靜的方塊城市。

  但在「城市」內部,卻有蘋果綠色的液體滲得到處都是,從集裝箱的封口慢慢向外滴落。有些箱子半開,裡面的東西不翼而飛,只留下了一些抓痕。

  比赤裸裸的的恐懼更可怕的,就是這種有無數種可能去解讀的恐懼。

  傑森隨手翻出一支戰術筆,把筆尖朝著甲板上的這汪液體裡摁了下去,「滋啦」一聲,那支筆的尖端開始融化,向下滴落進他的手套裡。

  「這裡面是那個黑巨頭的貨?」

  他有點費解地和迪克對視,後者正熟練摸出一把撬鎖工具,試圖弄開離他最近的集裝箱,「他弄來這些東西是要干什麼,燒穿地球?」

  「不管他要干什麼,他不會猖狂太久。」

  迪克回道,他伸手一拉搖搖欲墜的集裝箱門,蘋果綠的酸液剎那間迸發出來,仿佛一顆巨大的水彈,他避開了絕大部分,依然有幾滴即將躲過防護,落在他的胳膊上。

  但一根紅絲帶替他擋下了這點不必要的小小傷害。

  「謝了。」迪克落地後看了她一眼,真心道了個謝,「下次請你吃飯。」

  —————上一次我也沒有要你請客啊。

  伴隨著「哧哧」的腐蝕音,梅菲斯特陷入了走神。

  方塊城市寂靜如死,她內心呼喊著「危險」的聲音卻越來越強,即使她為了給大哥二哥保駕護航,不得不上了貨輪,這種野獸般寒毛炸起的感覺卻並未停止。

  「你漏掉什麼了。」這種感覺對她低語,「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快想想,快思考。」

  思考…………梅菲斯特站在原地,沉默地復盤著這期間發生的一切。

  ————「他弄來這些東西是要干什麼?」傑森剛剛問的句子盤旋在她腦中,越來越急促。

  電光石火間,梅菲斯特抓住了這句話裡的問題。

  如果整件事情是由黑巨頭策劃,那他的目的應該是售賣他的藥劑,貨輪上裝著的東西貨不對版,是蘋果綠的酸液這一分枝產物,迷惑了梅菲斯特眼睛,讓她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個計劃的不完全性。

  有人任性地插了一把手,把一切都攪得亂七八糟,本來應該裝著貨物的集裝箱裡現在裝著的全部都是致死量的酸液,除此之外,沒有一個活人。

  而背後推手只有一個目的。

  —————不管是誰上了這艘船,都要死。

  得出這一結論後,梅菲斯特毫無停頓,立即做出了反應。

  在紅絲帶一把撈起迪克和傑森的腰時,第一波爆炸也跟著毫無預兆地襲來,她原本在高速奔跑,這會也不由得一個踉蹌,速度剎那間降下許多。

  底層的船艙在搖晃,爆炸點燃了更多的火焰,濃煙朝著甲板的最上面飄來,危險的感覺越來越近了,幾乎在尖叫著朝梅菲斯特甩開預警。

  就像那時和肯一起合作一樣,卻分不清比那時,現在會不會更加糟糕一些。

  火光中,梅菲斯特用盡全身力氣,推著迪克和傑森,縱身一躍;她像一尾游魚,奮力扎入暴動的海浪。

  海水剎那間倒灌,失重感中,梅菲斯特「聽見」了第二次的爆炸。

  即使她盡力保護了自己的關鍵部位,也逃出了一段距離,這下爆炸還是炸得梅菲斯特心口一悶,眼前劇烈地冒出金星來。

  她甚至不必回頭,就可以清晰看見水下蔓延出的光,美麗而殘酷非凡。

  明亮的火光在水下散開,仿佛一顆顆倒轉的流星,同時造成第二波力量衝擊,血色很快絲絲縷縷滲入海中。

  鹹澀的海水衝刷傷處,浸泡鼻腔,梅菲斯特咽下口腔中的血腥氣,悄悄把發出虛擬藍光的手藏在紅絲帶的包裹中。

  海水倒灌,幾乎淹沒她的感官,時間過去不知道多久,梅菲斯特竭盡全力,把紅絲帶裡陷入昏迷的兩個二百磅推上岸邊。

  整只手都化成藍色的能量虛影,梅菲斯特徒勞一抓,卻也只能緩慢下沉,一切變得越來越沉,越來越幽暗。

  直到荊棘搭到她面前,像一座褪色的橋。

  被尖刺一扎,梅菲斯特向上看,入目是優格爾擔憂低眉的神情。

  美少年看著她,臉上有不易察覺的慶幸。

  「我來的及時嗎?」

  他一邊問,一邊朝她攤開掌心,而梅菲斯特深吸一口氣,用力握住了那只手。

  「很及時。」她顫抖著從水中站了起來,「謝謝你。」

  「小月亮,你是我的摯友,我們之間不必道謝,因為你早已經俘獲了我的真心。」

  優格爾低低笑了一聲,踮起腳尖,相當慈祥地摸了摸她濕淋淋的頭發。

  「要是有人傷害你,我一定會救你。」

  梅菲斯特順從地低下頭,隨他摸摸,視線無意識朝著虛空一望,就看到了奇怪的場景。

  紅披風的藍大個氪星人正站在對面十幾米左右,表情相當凝重,但細一看又沒有在和她對視。

  —————正義聯盟到了。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

  「他………」

  梅菲斯特剛想問,來自優格爾的羊毛毯就從天而降,打斷了她的疑問。

  「他看不見我們的。」

  優格爾憂心地摸摸她額頭,給她摸出一塊羊毛毯還不夠,甚至想再多來一塊,「我的玫瑰足夠他在那些環境裡玩玩,不要擔心。」

  「不,我是說,超人怎麼辦?」

  脫離了戰鬥狀態,梅菲斯特漸漸緩過來,覺得好些了,她想到了最關鍵的問題,忍不住問優格爾,「荊棘能攔他一輩子嗎?」

  「不用,這樣就好啦。」

  優格爾牽起她的手腕,向前走了一步。

  天旋地轉間,梅菲斯特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她就被明亮的燈光閃了一下眼睛,和沙發上的加布裡埃爾面面相覷。

  她濕淋淋地站在酒店客廳,和大天使柔軟干爽的狀態面對面,對比相當明顯。

  「這是你……你又來了一次?」

  一點點睜大眼睛,梅菲斯特回頭,問優格爾道。

  「是呀。」優格爾又笑了,笑得相當溫柔可親,仿佛毛色純白的雪狐狸。

  「逃避可恥但有用。」

  他輕快地說。

  「他逃了。」

  從幻境中恢復後,超人一手抱著一個兩百磅,從半空中徐徐降落,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

  蝙蝠俠問,凝視著自己泡過水,顯得蔫噠噠,蒼白又濕漉漉的小鳥們。

  迪克和傑森都並無大礙,兩個人只是被能量波像拍鹹魚一樣直接拍暈了,又嗆了幾口水,並沒有生命危險。

  現在,兩個年輕人都躺在病床上,一左一右,昏迷著,很安靜。

  「他看上去很年輕,不像是成年人,淺紫色頭發,褐色皮膚。」克拉克盡力回憶道,「有一張很漂亮的臉。」

  「我認得他。」

  鋼鐵俠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很沉,像是壓抑著什麼。

  美人和敵人總是難忘的,更何況是那麼有記憶點的美人,還是那麼神秘的敵人。

  「他是在紐約活動的超人類?」

  在確保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安然無恙後,蝙蝠俠走了過來,直截了當地問道。

  面對這個問題,鋼鐵俠難得沒有說話帶刺,只是回答得語焉不詳。

  「不,我和他不熟。」

  托尼說,「我只知道他帶走了我們的……很重要的人,但我不覺得復仇者聯盟的事與你有關。」

  「如果你還想盡快弄清發生了什麼,」蝙蝠俠冷聲道,「那麼我們需要談一談。你知道這不是私事,對嗎?」

  鋼鐵俠開始假裝自己聽不見,直勾勾望著恢復平靜的海面,不肯多說一個字。

  他嘴上可以草草敷衍過去,心情卻驟然變得沉郁,仿佛跟著那個神秘的背影,一起沉入深不見底的海洋。

  那個金發灰眸,笑起來百合花一樣亭亭帶露,不笑的時候又人偶般板正的可憐少女,托尼·斯塔克還沒有忘,鋼鐵俠也不能忘。

  伊芙兩個字在托尼的舌尖滾過,又被他沉默地咽了回去。


第104章 公園

  「……惡。」

  站在客廳的鏡子前, 梅菲斯特一邊從頭發裡往外擇水草,一邊做了一個嘔吐的表情。

  女人濕淋淋的紫發貼著腰間肌膚,連睫毛上都殘留著細小的水珠,像被夜露打濕的黑色大麗花, 美艷惡人臉加上動作, 活脫脫成了一副反派狂氣相,就是腦袋不大好用的亞子。

  做完嘔吐的表情, 梅菲斯特隨意向下一瞥, 看見鏡子裡同樣倒映出神色復雜的希斯莉。

  希斯莉:「………」

  明明落在她自己的臉上時,這個表情應當毫無問題, 但作為她捏出來的虛擬人體, 真的, 好惡人好反派的一張臉。

  面對這個不可調節的審美問題, 希斯莉第一萬次在心裡大聲哀嘆。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回頭,不解地看了本體一眼,眸光微沉。

  「你過來呀。」

  希斯莉在沙發上坐下, 招手道。

  凶悍的大美人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表情也凝重,無聲僵持了一會, 還是乖乖過來, 把下顎抵在希斯莉的大腿, 趴在她腿上,等著被擇水草。

  「真可愛啊。」

  希斯莉笑著低語道。

  女孩子纖細的指尖在發絲裡游走,輕輕撿走的動作溫柔又耐心,像被羽毛搔過發間, 梅菲斯特臉上狐疑的表情逐漸消失。

  大美人趴在女孩子的腿上, 眼睛緩緩眯起, 像一只打盹的大貓。

  她這樣乖乖趴著,偶爾動一動,就離希斯莉很近,這還是第一次,希斯莉沒從另一只自己身上聞到那種招牌性的玫瑰香氣。

  大美人的頭發間有股淡淡的海藻的氣味,倒是更加符合了她海妖的外貌。

  希斯莉越想越覺得好笑,忍不住樂了一聲。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捉住了希斯莉的手。

  梅菲斯特:紅絲帶警告.jpg

  最後一絲水草也飄然落地,希斯莉已經被另一只自己霍然抱了起來,實施懲罰的撓癢癢。

  過了一會,撓癢癢又變成了一個深深的擁抱,仿佛要把她壓碎進骨子裡,希斯莉在梅菲斯特的懷裡被桎梏得幾乎窒息,但她什麼都沒說。

  大美人的頭緊緊貼著希斯莉的頸窩,熱氣也柔柔撲在她的肌膚上,帶來一點幻覺般的潮濕。

  梅菲斯特嘴硬沉默,希斯莉心酸歸心酸,也只當自己感覺不到;她的手順著梅菲斯特的頸骨下滑,摸到光滑削薄的肩胛骨,安撫性地拍了又拍,熟練哄另一個自己道。

  「不怕了,不怕了,我們梅梅是最棒的。」

  梅菲斯特沉默抬頭。

  希斯莉:危。

  「去洗澡了!」十秒鐘後,黑發藍眼的女孩子在梅菲斯特的懷裡被逗得咯咯直笑,忍不住要拍她的手,「快一點!」

  梅菲斯特嗅覺比希斯莉還要敏銳,同樣對自己這一身氣味嫌棄到皺眉。

  想了想,她一邊向前走,一邊把希斯莉抓得更牢固了。

  希斯莉:???

  希斯莉:貓貓疑惑.gif

  「你————」

  她剛要反抗,便被梅菲斯特冰冷光滑的手掌堵住了嘴,一並拖進浴室裡。

  剛一回到酒店,優格爾就去洗澡了,因此並不清楚客廳裡還上演過這一場年度大戲。

  在下水打撈梅菲斯特時,他的身上也沾了海水鹹腥的味道,小王子雖然不太喜歡,但畢竟他也不常見到海洋,好奇壓過了討厭,倒也沒什麼抵觸心理,只是默默走去他自己的客臥,用那裡的獨立衛生間洗澡。

  十五分鐘後,洗刷得干干淨淨的梅菲斯特和優格爾跨出浴室,神清氣爽,後面跟著一只萎靡不振,無辜被洗的希斯莉本體。

  熱氣蒸騰,玫瑰的香味再次充斥了酒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穿著浴袍的梅菲斯特抱著希斯莉在沙發上一坐,點開光屏,領了虛擬能量,又在獎勵欄裡仔細看了一圈。

  「你領到任務了?」

  希斯莉趴在她柔軟的胸口前,指著光屏小聲問道。

  「嗯。」梅菲斯特回答,「二選一的獎勵,你想要一次十連抽的機會還是鑽石?」

  「十連抽。」

  希斯莉不假思索。

  「喏。」

  梅菲斯特自然沒有不答應她的道理。

  虛擬能量發出瑩瑩藍光,大美人抬起手臂,看見之前還是虛無的手指又重新被能量填充,骨感而美麗,隨她所願,可以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梅菲斯特看了一會,用這只手抬起希斯莉的下巴,後者「唔」了一聲,隨便她揉揉捏捏,在心無旁騖地准備抽卡。

  這個時間點,加布裡埃爾早就跑去室內游泳館暢游去了,肯在廚房忙著,亞巴頓還在外面和彼得·帕克玩。

  而優格爾聽說加布裡埃爾去了室內游泳館,也想見識一下底部透明、所謂懸空的現代游泳池。

  「聽上去很像我曾經擁有過的東西,」他笑容溫柔,「好懷念啊。」

  希斯莉:…………

  梅菲斯特:……………

  啊,這金錢的魅力,這見鬼的有錢人。

  午後的空氣溫暖,令人昏昏欲睡,時間也仿佛誤入厚重的蜜糖湖,完全停滯在這裡,窗外傳來車水馬龍的喧囂,只夠隱隱約約灌入希斯莉耳中,陽光時不時穿透雲層,給一切鍍下一層燦爛的金光。

  客廳裡只剩下梅菲斯特,和趴在她胸口,被當成貓貓吸的希斯莉。

  大美人平緩的心跳聲被希斯莉枕在腦後,讓她無端生出一點歲月靜好的感覺。

  希斯莉抬頭一看,發現梅菲斯特重新換上了青藍色的瞳孔,看上去不再嚇人,而是一個表情漠然,但處在人類範疇中的絕世大美人。

  「看我干什麼?」

  大美人發現了她的目光,低頭問她,低笑聲醉人心弦,如同陳年美酒。

  「你真漂亮。」

  希斯莉直截了當地說,伸手摸了摸梅菲斯特殷紅的唇。

  梅菲斯特逮住她作亂的手指,親昵地咬了咬。

  高挑的艷麗大美人懷裡抱著小只的希斯莉,臉臉和希斯莉的臉臉貼在一起,輕輕磨蹭,像一只逮住貓薄荷吸個不停的大貓。

  「你休息好了嗎?」

  希斯莉被她抱在懷裡,還被她這樣像咬好吃的磨牙棒一樣咬手指,忍不住悶悶地問。

  用虛擬能量修復好傷口的梅菲斯特,就又是一只精神抖擻的梅菲斯特了。

  「早就休息好了。」

  梅菲斯特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又低聲補充道,「……去野餐之後會更高興一點。」

  「好好好,現在就去。」

  希斯莉很是心疼這樣撒嬌的另一只自己,每次梅菲斯特用這種腔調和她說話,希斯莉可以說是毫無辦法地想要服軟。

  尤其是肌膚共感時,淡淡的恐懼也一並向她傳遞過來,梅菲斯特今天實在是被嚇到了,而希斯莉很清楚這一點。

  【你想出去野餐嗎?】系統此時忽然上線,嘀哩嘀哩地叫了兩聲。

  「是呀。」

  希斯莉被它的出聲微微嚇了一下,回過神來後笑著回答,「怎麼啦?」

  【抽獎閣上新了新的秋日限定哦。】系統學著她的語氣撒嬌,【你要去看看嗎?】

  既然系統都這麼說了,希斯莉自然不可能忽略這麼明顯的暗示,她順手點開了抽獎閣的新物品欄,忍不住小小地吸了一口氣。

  ————半透明的格子裡漂浮著各類物品的虛影,包括但不限於野餐籃,野餐布,便攜燒烤架,甚至還有燈籠、水壺、躺椅和睡袋等等。希斯莉不確定這裡的哪些是有用的,她對著那些看上去就質量很好,色彩也和她心意的商品看了又看,這才轉回到系統面前。

  它正一動不動漂浮在抽獎閣旁邊,暖黃色的光一閃一閃,看上去溫和又期待,像一個望著孩子拆開聖誕節禮物的大家長。

  希斯莉當然不會錯過那份期待,她笑著伸出手,示意系統飄到她手心,毫不吝嗇地給出了誇獎。

  「謝謝你,系統統,這些剛好都是我需要的。」

  【融合了新的游戲後,套裝裡多了擺件類別。】不用她問,系統先相當誠實地交了底,【這些都可以被放在虛空口袋裡。】

  希斯莉又溫柔地道了一聲謝,看著系統帶著明黃色的穩定光芒飄遠。

  她站在抽獎□□前,點下了摁鈕。

  果不其然,這一輪出的大部分都是這些上新的秋日限定。希斯莉抽到了那頂鵝黃色的帳篷,還有燒烤架、放炭匣、野餐毯和野餐籃,一輪十連過後,她意猶未盡,又來了十連。

  這一次,她得到的秋日限定是透明水瓶、拍立得、燒水壺、躺椅和幸運鈴。

  「夠啦。」

  希斯莉想了想,停止了繼續抽下去的手。

  她切出抽獎頁面,去往游戲裡的特典界面,發現系統所言不假,它確實只融合了一個游戲。

  圖標是相當清淡的手繪風,游戲叫做旅行青蛙,希斯莉點開了介紹頁面,發現了一張全物品收集、一張全道具收集的截圖。

  ————旅行青蛙本身看上去也很簡單,像是非常單純的等待與掛機的小游戲。

  但此時此刻,這樣簡單的小游戲就相當投希斯莉所好,她在截圖裡發現了所有的野營和野餐道具,又看到了許許多多種便當與特產的做法,甚至還找到了特殊的明信片系統。

  希斯莉:小海豹對此十分滿意.jpg

  「亞巴頓!」

  抱著一堆東西出現客廳,希斯莉直接揚聲喊道。

  「我在這裡。」

  她的背後立即傳來聲音。

  黑發青年穿牆而過,身體逐漸凝實,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襯衫,袖口一直挽到手肘。他接過希斯莉手中的大部分物品,只留了兩個輕巧的印花模具給她捧著,讓她有點參與感,熟練地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酒店房間。

  廚房的玻璃門被無聲打開,肯手裡拿著打蛋器,身體抵住門,示意他進來。他蒼白的手指上還沾著面粉,一看就是已經忙了一陣子的架勢。

  希斯莉相當有自知之明,她進去就只會拖累這兩只賢惠希斯莉的做飯進度,因此她剛一放下模具就出了廚房,只遠遠探出頭,給還在看她的肯比了個大拇指。

  「加油!」

  肯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認真應下。

  廚房裡的煙火氣逐漸飄出來,這邊的希斯莉摸出酒店裡的剪刀,示意梅菲斯特靠過來。

  由於這一次只有梅菲斯特不大能露面,隱身也只需要隱她一個人的份。希斯莉撈起女人一縷淺紫色的長發,選中其中一根,小心地剪了下去。

  從游泳池裡爬出來的加布裡埃爾正在對面擦頭發,適時把風燈推到希斯莉面前,她掀開風燈燈罩,將梅菲斯特的發絲投了進去。

  暖黃色的火焰包裹了那根頭發,不一會就把它完全吞噬殆盡。

  「就好了?」

  梅菲斯特把自己的頭發撈到胸前,不甚在意地躺回沙發。

  「就好了。」加布裡埃爾肯定到,「我有好好改造過這盞燈。」

  希斯莉也在沙發上,她神情專注,破天荒地的拿著手機查詢詞條中。

  野餐是一個相當美好的詞。

  裡面應當包含著夏日、陽光、青草茵茵,裝在精致盒子裡的色彩斑斕的食物,舒適的午睡和無盡的綠色。

  現在是紐約的秋日,希斯莉錯過了夏日限定,但她上網一查攻略,發現秋日的限定竟然也不賴。

  「竟然可以野營加上野餐二合一嗎!!」

  剛搜到這條時,希·孤陋寡聞·斯·一竅不通·莉整個人都覺醒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希斯莉本體的喜好,自然也是其余希斯莉們的共同喜好。

  梅菲斯特:*小海豹式鼓掌*

  加布裡埃爾:*小海豹式鼓掌*

  肯:*沉默並贊同的眼神*

  「烤棉花糖……烤甜薯……」希斯莉一邊看攻略,一邊有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我可不可以全都要?」

  「食量上來說,可以。」加布裡埃爾相當嚴謹,「但問題是,中央公園可不可以點燃篝火。」

  「不是篝火啦。」

  希斯莉拍拍他的手,信息傳遞,加布裡埃爾的藍紫色眸子閃過一絲恍然。

  「高科技。」他贊道,「居然可以在離地十公分的地方燃燒炭塊,所以不會損傷草皮。」

  「而且這種東西我抽到了哦。」

  希斯莉高高興興給大天使摸出她抽到的道具,梅菲斯特也過來看了看,三只毫無生活經驗的希斯莉們先是一起高興,隨即又集體憂愁下去。

  「去問問爸爸吧。」加布裡埃爾提議道,「他的生活經驗更豐富一些。」

  梅菲斯特也點點頭,贊同了這個提議。

  【爸爸,中央公園可以烤東西吃嗎?】

  希斯莉摸出手機,吧嗒吧嗒發了短信過去。

  生活經驗豐富·布魯斯的短信很快發回來。

  【可以。】他說,【你盡管烤。】

  蝙蝠俠的私人手機短暫亮了一下。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打了幾個字,發送,又擱下手機。

  「那是你女兒?」站在他邊上的超人看見了幾個字,忍不住問。

  蝙蝠俠簡單地應了一聲,又說,「她在問我去公園野營的時候可不可以用炭。」

  「這個時間段去野營嗎?」克拉克失笑,「也對,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她一個人去?」

  「……和她的朋友。」布魯斯簡單回應。

  與此同時,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希斯莉之所以能這麼歡快地去野餐,是因為她現在還不知道,那個神秘的少年已經帶著她的紅絲帶不知所蹤。

  而布魯斯還沒做好准備,要用怎樣的說辭,去讓他的小女兒接受一場突如其來的離別。

  希斯莉:啊啾!

  希斯莉自然不知道老父親又腦補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設定。她狐疑地揉揉鼻尖,被旁邊的梅菲斯特慣常摁住雙手,阻止她禍害自己的漂亮臉蛋。

  「我們到了。」

  梅菲斯特一邊說,一邊把她拎到車窗邊,為她接住一片飄落下來的金紅楓葉。

  中央公園近在眼前,現在是下午兩點,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加布裡埃爾難得地換上了常服,銀發青年身高迫人,肩上扛著躺椅,穿著潮牌夾克衫,帶著一副銀絲平光鏡。鏡片遮住了他漠然的藍紫色眼睛,只凸顯出了他過分雌雄莫辨的美貌。

  肯走在大天使後面,男人永遠穿著工裝服,只是手裡的刀換成了巨大的午餐籃,他拎著它,手臂繃緊,沉沉發力,整個人的線條看上去像一只健壯的黑豹。

  希斯莉則在最前面,蹦蹦跳跳地左看右看,除了那個拍立得以外,什麼也沒帶。

  什麼東西她都拎不動,因為那些東西真的很沉。系統獨家出品的午餐籃,除了能夠被希斯莉認同的顏值以外,裡面甚至能夠能塞下供給一整套晚宴的食物,為此,肯對它做出了最大程度的利用。

  至於午餐本身…………自然是由亞巴頓和肯一起傾情贊助。

  希斯莉本體就在廚藝上並不算差,只能說相當生疏的原因,所以會顯得有些笨手笨腳。

  梅菲斯特更不可能是下廚的性子,加布裡埃爾也一樣,只有肯和亞巴頓像是覺醒過什麼奇怪的天賦,一個比一個做飯好吃。

  包括但不限於火雞三明治等等————

  「火雞是從哪裡來的?」

  希斯莉:要素察覺!

  希斯莉發出了疑問。

  「是從地獄帶來的哦。」

  亞巴頓笑得相當溫柔,一邊說出了相當恐怖的話。

  「其實是我從邪教徒的後院帶來的。」看希斯莉臉色發白,地獄的君主立刻意識到自己逗弄過了頭,連忙解釋道。

  「他們那時候在召喚我和其他的一些生物,然後在我趕到之前玩脫了,然後,那些火雞就變成了唯一的活物……但它們很干淨,真的。連它們的飲食都很干淨哦。」

  希斯莉:…………

  希斯莉:不,你這麼一解釋,我的食欲變得更加糟糕了。

  「那,肯……」抱著僥幸心理,她再一次發出了疑問。

  「肯的食材都很干淨。」

  亞巴頓認證到。

  「干淨不干淨不也都能吃。」

  梅菲斯特的聲音不遠不近傳來。

  仗著沒有人能看見她,梅菲斯特連衣服都沒有換,直接穿了那身被碎石劃破的裙子出來。大美人用剪刀把裙子下擺撕開,兩邊綁至大腿根,把原本閃耀美麗的晚禮服改造成了大膽到讓人噴鼻血的造型。

  「你先在這裡等著。」看見希斯莉已經選好了地方,她說,「我們去把車上的東西搬完,停好車,再來和你彙合。」

  希斯莉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她乖乖坐在野餐毯上,圍著梅菲斯特給她點好的炭爐,准備先度過獨自一人的二十分鐘。

  好巧不巧,彼得·帕克今天也打算野餐。

  一個多小時之前,他的神秘忘年交好友剛剛露出准備戰鬥的神情,忽然又神色一變,整個人隨即變得恍恍惚惚起來。

  彼得離得近,聽清了他口中喃喃的一串地址。

  這樣顛三倒四說了三四遍,該隱又重新回過神;問他發生了什麼,黑發青年又不肯再說,只說沒有危險,但是臉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抹傷痛與苦楚,完全失去了戰鬥的力量,只是匆匆丟下了一顆鎮守圖騰,又告訴一聲彼得「一天後他會再來解決圖書館現在還沒有會死人的問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小蜘蛛:???

  小蜘蛛心裡苦,小蜘蛛不說。

  看他那麼明顯的情緒外露,彼得當然不好意思連這麼小的事情都讓朋友自己解決,因此主動請纓來蹲守這個地址,還捎上了他的好友內德……後者是聽說了該隱的故事後主動要過來湊熱鬧的,彼得實在趕不走他,干脆就隨便他過來了。

  所以,這是一場名為野餐,實際上是蹲守的行動。

  反正該隱也說過,這裡沒有危險……彼得有點自暴自棄地想,該隱還沒有說錯過任何事呢。

  「火燃不起來。」

  內德的聲音打斷了彼得的思緒,「兄弟,我們是不是買錯了炭,還是說點炭的方式不對?」

  「不會吧?」彼得抬起頭,茫然地和內德對視著,「我買的據說是市面上最結實的炭。」

  三分鐘後,內德氣喘吁吁地把炭推回到彼得面前。

  「不管你怎麼說,我打不起來火。」

  彼得其實也沒怎麼干過這種事情,即使他這樣做過,他現在也沒有任何關於野營的記憶了。

  「那我來試試?」他有點遲疑地說。

  十五分鐘後,彼得也氣喘吁吁地放下了點火工具,和好友面面相覷。

  他搓得兩臂酸麻,火燃了一次又一次,奈何炭本身一動不動,仿佛永遠無法被那一點火星的熱情點燃。

  「不要再試圖攻略冰雪女王了,那邊也有人來野餐。」內德眯起眼睛,推了一下彼得的胳膊,「你去借一下吧。」

  「不是,人家來野餐也不一定會帶炭來……」彼得試圖垂死掙扎,「要不我再試試?」

  「兄弟,以你蜘蛛俠的臂力都搓不燃這些炭。」內德用一種看智障兒童的表情看他,「借炭又不會被當成奇怪的騷擾方式,沒有你就回來唄。」

  那邊的女孩子還在孤零零坐在野餐毯上,光是陽光下的一個黑色剪影,就漂亮得像八音盒裡的人偶。

  彼得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把心沉下去。

  「嗨,請問……」他小聲說,走到那個女孩子的背後,「打擾一下……」

  男孩子微微沙啞,又極其清澈的嗓音順著風飄入耳中,希斯莉反應過來,這是有人在和她說話,於是收回望著那邊的肯和加布裡埃爾搬東西的目光,扭過頭來。

  ————她撞進了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跟希斯莉設想的一樣,和聲音高度相似地,這個陌生的男孩子長相有種少年特有的稚氣,一頭柔軟的小鬈毛在風中顫抖,像小狗狗一樣。

  「你好呀。」

  看見漂亮的人心情也會變好,希斯莉相當友好地笑起來,朝他揮了揮手。

  落在彼得眼裡,女孩子的手指纖長,在陽光下,指尖有些病態的半透明。

  她冰藍色的雙眸澄澈,像被雪山腳下的溪流洗過,陽光落在她白玉似的臉上,把她襯得像展覽櫃裡最漂亮、也是最昂貴的那個娃娃,天生就能呈現出最好的姿態。

  當她看上去快樂時,整個世界都會被她發自內心的微笑點亮。

  「是你——我的意思是說,你好!」

  腦子「轟」地一聲,彼得結結巴巴地回,由衷希望女孩子沒有聽見他前半句的話。

  好在她確實沒有聽見,只是「嗯?」了一聲。

  ……彼得對這張臉有很深的印像。

  幾個月前,在當蜘蛛俠時,他救過她一面,後來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出現在紐約過,或者是她沒出現在紐約危險的地方。

  那個穿著印有玫瑰花的歐根紗裙子,因為不小心摔下高樓而露出那種空白、哭泣出來的表情的,脆弱又甜美的女孩子。

  只在午夜時,他還會偶爾夢見那一刻的驚險,和那種絕望又殘酷的………美感。

  —————在第一次想到「美感」這個詞的時候,彼得被自己嚇了很大一跳,差點摔下床去。

  用這個詞去形容處在危險中的人,是相當失禮且冒犯的,他清楚這一點,並且為自己會想到「美感」而很是自我唾棄了一會。

  但救過那麼多的人,也見過形形色色的受害者,這是唯一一次,他在回想起那個白蝴蝶一樣墜落的影子時,能夠聯想到「美感」這個詞。

  ————是因為她太漂亮了嗎?

  彼得疑惑又小心地打量著希斯莉的臉。

  ————還是因為她的氣質呢?

  「請問,我們可以借一些炭嗎?不知道為什麼,它就是燃不起來。」

  余光瞥見那邊在草地上坐著的內德,彼得回過神來,問出了最開始的目的。

  「是嗎?那我可以給你們一些炭引子。」

  他身邊的女孩子已經在去翻炭盒子了。

  借此機會,彼得疑惑地看了她和她的野餐地一圈。

  來自身邊男孩子的打量,希斯莉自然注意的到。

  他的目光相當奇怪,是覺得她很漂亮的,但和路人常常出現的那種驚艷的表情又不一樣,那是一種對她有一種熟悉感的表情,本身就很明顯,更何況這個男孩子根本就沒有要遮掩的意識在。

  沒在發燒、沒在生病,身上沒有掛任何debuff的希斯莉,是非常聰明的希斯莉。

  慧眼識珠的buff自動運轉,希斯莉望著眼前的男孩子,在腦海裡對比了一下他和彼得·帕克的音頻,又掃了一遍男孩子肌肉線條流暢優美的身軀。

  幾個月以前,在天台上,是蜘蛛俠攔住了她那時面對危險就無法自控的條件反射,救了她一命。

  「你叫什麼名字?」

  慢慢地,希斯莉問。

  「彼得,彼得·帕克。」她聽見男孩子毫不設防的回答。

  「我是不是見過你?」希斯莉忽然說,收獲了彼得的一個瞳孔地震。

  「什麼?我不認為我……」

  他撒謊的樣子有一點可愛,這進一步激發了希斯莉特有的壞心眼cd。

  「所以我是真的見過你。」她放松地枕著自己的胳膊,繼續欣賞著男孩子的表情,「但照理來說不應該,這還是我第一次出遠門,我認識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那就說明你和我的關系並不親近。」

  「你的聲音讓我聽上去很熟悉。」

  在彼得還在支支吾吾時,她出其不意道。

  「我只認識這麼一個陌生人,而且你的聲音和他的很像……應該說是完全一樣也說不定。你是蜘蛛俠嗎?」

  這一下,肉眼可見地給了彼得·帕克,紐約好鄰居,蜘蛛俠本俠,一記暴擊。

  「不!你是怎麼、我是說,你說錯了,你為什麼……」他結結巴巴,驚恐萬狀,試圖挽回自己被扒得一點不剩的馬甲,「你……」

  「很簡單的事情哦。」

  希斯莉笑起來,用炫耀似的口吻說道。即使是這種情形下,彼得還是不禁被她笑得心神一晃。

  逗弄夠了救命恩人,希斯莉單手托腮,望著他的眸光慢慢變得溫柔下來。

  世界上,還沒有能抗拒這樣一個漂亮女孩子做出安撫姿態的人,至少彼得不能。

  她湊近的五官完美無瑕,她的笑容甜美的像是蜜糖,她的語氣輕得如同春風,她的眼睛裡有星星。

  「我認識托尼·斯塔克先生。」

  希斯莉悄聲說。

  「不——要——擔——心。」

  「不,你就算這麼說了我也……」彼得呆呆看了她一會,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嘆了口氣,垮下肩膀。

  「那我們交換好了。」希斯莉意識到自己扒人馬甲似乎過了頭,忍不住要補救到。

  「交換?」

  「嗯……重新認識一下,我是希斯莉,希斯莉·韋恩,布魯斯·韋恩的女兒。」她伸出手,和蜘蛛俠交握一下。

  彼得是伸出手准備回握的那一刻才發現手心有汗,但此時再退已經來不及,他只能輕輕握了一下那只微微涼的柔軟小手,就僵硬地松開。

  「你一個人野餐嗎?」為了減少心中的震驚與尷尬,他強行轉移話題問道。

  「不,事實上我也是第一次野餐。」

  這招很有用,希斯莉並沒有察覺,老老實實回答,「但我有我的朋友們,所以我在想,應該也不會出問題。」

  「你的朋友們?」彼得關心地問,「但我沒有看見這邊有什麼人啊。」

  「他們在那邊停車,順便把野餐的東西搬過來,光靠我一個人是絕對搬不動的。」希斯莉笑著說,「看,我的朋友之一就要過來了。」

  「我可以幫你搬!」彼得一邊說,一邊順著她手指指過去的方向看,「我————」

  他的後半節話卡在喉嚨裡,化成一聲模糊不清的聲音。

  ————熟悉的黑發青年踩著陽光,向這邊走來,清俊、蒼白的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和緩微笑,像是一個即將融化的美麗幻覺。

  「該隱?」彼得失聲叫道。

  對面的黑發青年放下燒烤架,隨即微微歪頭,很是不解地望著他。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亞巴頓溫文地笑著,眉梢微揚,「該隱?希斯莉,這是誰?」

  「抱歉!是我認錯了嗎………可您和我的一個朋友很——」

  ————像。

  彼得忽然閉上嘴,仔細看了一遍黑發青年的長相。

  細看下來,他與該隱只有八分相似,如果說該隱是寶石般閃閃發光的憂郁,不夠充足的睡眠和霧氣彌漫的秋日,那麼這個黑發青年就是端莊的橄欖枝,冰河下的流水,帶有泥土香氣的春風。

  不相像的地方都是細枝末節,但一旦看出之後,又相當好辨認;和該隱比起來,青年看上去更加具有「人」氣,他是風度翩翩,面容清俊的成年男子,而不是那種神話傳說故事成精一般神秘的氣場。

  彼得:!!

  電光火石中,一種可能浮上心頭,讓小蜘蛛不由得醍醐灌頂。

  是的,彼得悟了。

  那些言辭閃爍的遮掩,那個突然改變的表情,那個一瞬間被他破譯為「脆弱」的眼神,那只該隱想要伸出去觸碰又收回來的手,全部指向了一個荒謬絕倫的答案。

  對面的黑發青年不是該隱。

  ————他是神話傳說中該隱被殺死的手足兄弟,亞伯。

  剛剛醍醐灌頂完,小蜘蛛又陷入了新的疑惑:對面的人是轉世嗎?

  摘下面具後,彼得的好讀程度又微妙地上升了二十個百分點。

  亞巴頓就靜靜觀察著他的臉,看他從懷疑人生過渡到表情微妙,表情微妙無縫銜接了不敢置信,不敢置信中又夾雜了許多恍然大悟。

  就,相當精彩的默劇表演。

  伴隨著系統上誠實的虛擬能量刷刷進賬,更是一番賞心悅目的場景。

  亞巴頓:不好意思,我就靜靜看著你一邊腦補一邊給我加設定的樣子。

  亞巴頓:*噗嗤*

  #地獄的君主老影帝了#


第105章 猜拳

  炭火劈啪一聲響, 在風中燃得更旺了。

  希斯莉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臂,從烤架縫隙裡拿出烤得焦黃的棉花糖串。

  原本潔白如同雲朵的棉花糖現在有了一層焦脆的外殼,希斯莉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 隨即把頂端的棉花糖「啊嗚」一聲塞進嘴巴。

  焦化層輕輕破碎, 露出裡面柔軟到近乎液體的甜蜜流心,融化在她的舌尖上,滾燙又滿足。

  希斯莉:!

  希斯莉:*開心到冒花花*

  「你在吃什麼?」

  加布裡埃爾支完了躺椅, 也懶得站起身,順便湊到希斯莉旁邊。

  銀發男人湊過來, 幾乎和希斯莉臉貼著臉,眼睛裡少了漠然,多了一點清澈的好奇, 又是一份平平無奇的美顏暴擊。

  希斯莉被他看得心都軟了, 不等他繼續像小可憐似的可憐巴巴的問,就給他也塞了一口棉花糖。

  加布裡埃爾:!

  大天使眼睛瞬間瞪大, 希斯莉近距離觀察著另一個自己難得豐富的表情變換, 摸出拍立得, 哢嚓一聲照了一張。

  火光把加布裡埃爾的半邊臉照得艷紅,另半邊臉還是雪一樣的潔白, 他嘴唇微張, 眼神無措,兩腮鼓鼓,有一點小倉鼠一般的可愛。

  「你們在說什麼?」

  優格爾湊過來,笑眯眯地問。

  小王子本來沒有很想跟著來這裡, 但被巧舌如簧的亞巴頓一頓寫作勸說讀作洗腦後, 成功對野餐升起了極大興趣。

  「是烤棉花糖。」

  希斯莉說, 把手裡的竹簽簽遞給在觀察的優格爾, 「嘗嘗看嗎?」

  「唔。」

  優格爾點點頭。

  優格爾咬下最後一顆棉花糖。

  優格爾:!

  「可以拍照片嗎?」希斯莉見縫插針。

  小王子頓了一下,還是縱容地點點頭,「哢嚓」一聲之後,希斯莉收獲了第二張明信片。

  褐膚烏發的少女端坐在火堆前,面部被勾勒出濃郁的金光,手裡攥著竹簽,目光柔和,同樣兩腮鼓鼓。

  兩張照片從拍立得裡慢悠悠出現,希斯莉隨意晃了晃,就看到加布裡埃爾與優格爾的人像在五寸小照上模糊地出現。

  「好了,你在看什麼?」

  亞巴頓剛剛從彼得他們的野餐地回來,順手接過希斯莉的野營帳篷,見她盯著掌中的東西笑得傻乎乎,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我想做手帳。」希斯莉拎起兩張照片的邊角,朝著亞巴頓晃了晃,「一會你也來拍一張,我們每個人都要拍!」

  「好,好。」

  亞巴頓捋了一下希斯莉翹起來的黑發,衝她溫和一笑。

  「所以,是他們炭的問題嗎?」希斯莉乖乖讓他捋,一邊問他道。

  「不是。」亞巴頓低聲說,「他們兩個……真的完全沒有野營的經歷。」

  五分鐘前,彼得心滿意足地借了一部分希斯莉這邊的火引子,希斯莉卻不太確定他們有了火引子之後,到底能不能順利點燃本身很難著的炭,於是就讓亞巴頓過去幫他們查看了一下。

  ————果不其然,彼得他們自己的炭沒有問題,但他們填炭扇風的方式卻相當有問題。

  「炭被悶在一起了,火燒得不夠旺,風也沒有吹順,他們買的炭又是質量很好、但相比普通炭更難點燃的類型。」

  黑發青年一邊在草坪上鋪毯子,一邊娓娓道來。希斯莉繼續烤棉花糖,聽他說完後,長長地「噢」了一聲。

  「所以你都解決了。」她說。

  「是的。」

  亞巴頓回答她,「你的帳篷也好了哦。」

  希斯莉:咦—————!

  她驀地從野餐毯上站了起來,拿著那串剛剛烤好的棉花糖,回頭一看。

  紫色的小帳篷立在午後的湖岸旁,有模有樣地開了小門,亞巴頓自己一個人就弄好了裡面的鋼管支撐,手法仿佛野營過無數次的老手,甚至還在帳篷裡准備好了毯子和大枕頭。

  而亞巴頓就站在這頂帳篷旁邊,微笑著。希斯莉從另一個自己臉上看出了不容置疑的「誇我」兩個字,相當給面子地歡呼一聲,撲了上去。

  黑發青年輕輕松松接住了她,像抱住一只被扔過來的洋娃娃,還帶著她在空中轉了半圈。

  「棉花糖給你。」希斯莉狗腿道,「辛苦了。」

  她把竹簽塞給亞巴頓,後者配合地張開薄唇,銜住最頂上的那一顆,讓希斯莉騰出手,給他也拍了一張照片。

  拍立得頓了一秒,緩緩吐出這次的小照,吃過了棉花糖,亞巴頓把希斯莉輕輕放下,順便把竹簽據為己有,哼著歌走去幫肯搬其余的東西。

  「真好啊。」彼得說,「他們那邊。」

  「是啊。」

  內德把在炭火上方取暖的手收了回去,附和道,「亞巴頓真的是很好的人。」

  那個和希斯莉一起來的黑發青年,真的和該隱有著完全不同的個性。

  和他相處的十五分鐘裡,彼得越來越意識到這點。

  在自我介紹過後,黑發青年自我介紹了名字,又相當自來熟地接過他們的炭盒,開始一步步指導要怎樣操作。

  他本來就天生臉上有三分笑容,說話的聲音又溫和,語氣也相當親切,像鄰家什麼都做得到的那個自帶光芒的大哥哥,在意識到之前,彼得和內德就對他產生了相當大的好感。

  「所以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野餐呢?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秋冬季來湖邊。」

  在第一簇火苗從炭盒上方冒出來時,亞巴頓還配合地和興奮過頭的彼得擊了掌。

  趁著氣氛變得更加融洽,他不經意間開口問道。

  「啊……」

  彼得忽然一驚,又飛快想好借口,「我們…學校之前組織過野營,我那時候因為身體原因沒能去成,這次就,這次和我的朋友來圓夢啦,哈哈…」

  「真好啊。」

  亞巴頓笑著贊同道,「和自己的朋友出來野營,是相當快樂的事情。」

  「你呢?」

  小蜘蛛看了看他和該隱八分相似的臉龐,忍不住問。

  「我是陪著希斯莉一起出來的,我是她的……朋友。朋友之一。」

  亞巴頓聲音溫柔,彼得卻敏感地從這句裡聽出了一些不同尋常。

  黑發青年說著說著沒了聲音,驟然沉默下去。

  小蜘蛛順著他的目光往那邊看去,發現希斯莉正和一個銀發青年湊得相當近,兩個人在分烤棉花糖,幾乎可以說是頭靠著頭。

  俊男美女被火光鍍上一層美麗的金邊,也襯得遠望著他們的黑發青年神情無比落寞。

  亞巴頓:…………

  亞巴頓:想食烤棉花糖………

  他很快調整好心態,准備速戰速決幫彼得這邊處理好,卻不知道自己這樣失神又勉強回神的樣子,像極了強顏歡笑、故作鎮定。

  —————他……是喜歡希斯莉嗎?

  面對亞巴頓忽然垂下去的眼簾,彼得驟然想到這句話,然後開始有點替黑發青年心酸。

  這個問題在唇齒間打轉了一會,還是被他艱難地咽了回去,沒有不長眼色地問出聲。

  他隨即找了個借口,相當貼心地把亞巴頓放了回去。黑發青年沒有察覺到他青澀的話術,順勢說了告辭,並且還最後和他講了一個加熱雞肉丸子的小技巧。

  彼得一一應聲,看著亞巴頓走回他的野餐地,也看著希斯莉和他互動的情形。

  ————幾乎是剛一回到女孩子的身邊,黑發青年一下子就變得更加放松了。

  這並不意味著他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是虛假的,但青年就像被烤透了的棉花糖,溫柔的外皮被戳破,裡面炙熱的糖心流了出來。

  「所以果然還是喜歡吧。」

  彼得看著,默默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野餐,是要喝湯的。」

  對背後的目光絲毫不知,亞巴頓晃了晃希斯莉本體抽來的水壺,柔聲說。

  肯對此沒有異議,廚房苦手們自然也不會提出多余的意見,但水壺只有一個。

  這就說明,一輪只能有一只希斯莉享受到熱騰騰的湯。

  在幾輪劃拳猜拳後,希斯莉們很快決定好了誰先物理喝到湯,剩余的希斯莉們可以虛空貼貼。

  希斯莉和梅菲斯特一路贏到最後,三局兩勝,希斯莉光榮勝出,梅菲斯特惜敗。

  梅菲斯特:盯————

  「我和我自己猜拳都會贏哦。」

  希斯莉往玫瑰大美人懷裡一坐,仗著彼得那邊看不見,相當親昵地和她大面積貼貼,「熟能生巧嘛。」

  「熟能生巧。」梅菲斯特面無表情地重復了一遍她的話。

  「是啊。」

  希斯莉望著不斷燃燒的炭火,低低嘆了口氣。

  「畢竟沒有別的娛樂設施,我坐著又很無聊,最後就學會了自己和自己猜拳。左手是我自己,右手還是我自己。」

  梅菲斯特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伸出手臂,從後面抱住希斯莉。

  「對不起。」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小聲道歉。

  「我現在很幸福了。」

  希斯莉接受了這句道歉,摸摸另一只肉眼可見萎靡下去的自己。

  肯和亞巴頓還在野餐籃裡翻找食物,加布裡埃爾自己蹲在帳篷旁邊撿落葉,優格爾聽著這邊,也還能體貼的裝作聽不見。

  「你看,」希斯莉悄聲說,「我在學著成為真正的人類哦。」

  梅菲斯特還是沒有說話,玫瑰大美人抱著希斯莉,像悲傷的小孩子緊緊抱著屬於自己的抱枕。

  「好啦,好啦,」希斯莉哄她,「你看,湯都好了,不要不開心。要我給你喝第一口嗎?」

  炭火劈啪,暖光搖曳,黑發藍眼的女孩子露出微笑,仿佛經歷過的所有風霜都在她的眸子裡融化,成了潺潺的春水。

  說完這話,希斯莉不經意般把手往後一伸,等了一會。十幾秒後,手心忽然一沉。

  —————是梅菲斯特別別扭扭地喝了一口她的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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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電話

  熱騰騰的湯在壺中翻滾, 香味很快順著風竄出好遠,直直飄到彼得他們那裡。

  彼得:……

  內德:……

  不知道誰的肚子先咕嚕嚕叫了一聲。

  加布裡埃爾喝湯的手忽然頓住,藏在發絲之間的耳朵微微一動。

  大天使猜拳的運氣最差, 也是最後一個拿到水壺的,希斯莉已經躺回帳篷中午睡了,亞巴頓和肯正圍著炭火烤牛肉, 聽見他喝湯的聲音斷掉, 齊齊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們。」加布裡埃爾面對兩道關心的凝視, 干巴巴地說, 「好像,很餓。」

  「彼得和他的朋友?」亞巴頓問, 「我們可以給他們送一些食物過去。」

  肯率先站了起來,去找野餐籃裡可以用的干淨餐具,把熱湯裝進透明水瓶, 又找了可以裝火雞三明治的紙袋。

  ———這樣好了嗎?

  端著這兩樣東西, 他輕輕碰了一下加布裡埃爾的手指。

  「夠了。」

  加布裡埃爾說,跟著站了起來。

  「我們要不要一起去?」

  亞巴頓看了帳篷一眼,問, 「你,我, 肯,希斯莉,優格爾。」

  「好耶。」

  希斯莉的聲音從帳篷裡悶悶傳出來。

  「禁止好耶。」

  梅菲斯特冷酷無情地堵了一下她的嘴。

  五分鐘後, 彼得和內德的野餐地迎來了第二次拜訪。

  他還在按亞巴頓說的方式去烤雞肉丸子,草地的沙沙聲卻越來越近, 那是一些舒緩、輕柔的腳步聲。

  彼得抬起頭, 正好看見希斯莉和她的朋友們沿著緩坡向這邊走來。

  陽光把她冰藍色的眸子照得像閃閃發亮的湖泊, 也把她身邊跟著的俊男美女們照得像上帝的私人收藏品活了過來。

  「哇。」彼得聽見內德發出了一個毫無意義的音節。

  ————哇。

  他也在心裡跟著說。

  「嗨!」她笑著說,「又見面啦!」

  彼得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她微笑,他出了野餐毯的範圍,跑著去迎接希斯莉,順便殷勤地接過她手裡略顯沉重的紙袋子。

  「這個我來拿。」

  「這個是給你的。」

  彼得的聲音和希斯莉的重合在一起,兩個人對視一眼,又忍不住笑起來。

  也許是和她年齡相仿,彼得總覺得和希斯莉的相處沒有什麼隔膜感,第一次見面就很親近,雖然馬甲被扒得底朝天,但希斯莉也同樣和他交了底。

  布魯斯·韋恩的唯一一個女兒……這個身份無論拿到哪裡,都會是爆炸般的流量和輿論。

  彼得有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希斯莉是在把他當成朋友來看。

  「等等,這些……都是給我們的?」

  先邀請他們在野餐毯上坐下,打開紙袋子,彼得驚訝地拿出四塊火雞三明治,又看了看那些油花滋滋的烤牛肉,和那瓶滿當當的蔬菜湯。

  「哇,這也太多了吧!」

  「當然了。」

  希斯莉在他的野餐毯上坐下,相當自然地說,「我們這邊人多一點,所以帶了很可能吃不完的食物。」

  小蜘蛛:好感 50!

  「謝謝!」

  彼得眼睛亮亮地說,內德也過來道了一聲謝,又和她做了自我介紹。

  「不用謝。」希斯莉柔聲道,「很高興認識你,我的朋友們其實也很想認識你們來著。」

  她指了指身後的肯和加布裡埃爾,而優格爾只是在角落裡微笑,並沒有過來的意圖。

  「噢……很高興認識你們!」

  小蜘蛛一邊把眼饞已久的湯拿到火上去加熱,一邊靈活地蹦回來,和每個人握握手。

  肯和優格爾雖然全程沉默,但加布裡埃爾難得多說了幾個字,成功和彼得建立了友誼的基礎;十五分鐘後,小蜘蛛現在知道希斯莉每個朋友的名字了———還記得住他們的面孔,因為每只希斯莉都實在是讓人無法遺忘的美人。

  「他們都人好好啊。」內德湊到他耳邊悄聲說。

  彼得也「嗯嗯嗯」飛快附和,一邊想起中城高中裡那些稍稍受歡迎就鼻孔朝天的家伙,愈發對希斯莉和她的朋友們增加了一萬點好感。

  ————除開希斯莉本體,其余的希斯莉們都很體貼地假裝自己沒有聽到。

  很快,彼得他們的雞肉丸子也烤好了。

  炭火被油脂燒出滋滋的聲響,雞肉的香味開始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

  「來一串吧!」小蜘蛛熱情招待道,希斯莉們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內德還翻出了幾聽肥宅快樂水,每兩只希斯莉共飲一聽,把每個人都招待得很盡興。

  「本來是去送東西的,沒想到吃到了更多的東西回來。」

  加布裡埃爾摸了摸肚子,平淡感嘆道。

  「雞肉丸子還蠻好吃的。」

  希斯莉癱在帳篷裡,意猶未盡地看了看竹簽。

  「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再給你做很多。」亞巴頓在一旁懶洋洋地回答,黑發青年蜷縮在躺椅上,享受著難得的日光浴。

  希斯莉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的手機無聲震動起來。

  「誰的電話?」亞巴頓警覺睜眼,低聲問她。

  「是爸爸的。」

  希斯莉看了看通話界面,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爸爸?」

  她接了起來,相當茫然的問。

  「你在中央公園的哪裡?」

  電話剛一接通,希斯莉就聽見了老父親難得急迫的聲音。

  希斯莉:咦————

  「我在中央公園的大湖旁邊,」明明什麼都沒干,她還是有點心虛地問,「怎麼啦?」

  「離開那裡。」

  布魯斯的呼吸聲沉重一瞬,再開口時,聲音竟然難以察覺地顫抖片刻。

  「立刻。」

  他說。

  與此同時,彼得的手機也瘋狂響了起來。

  「kid,你在中央公園?」

  剛一接通電話,富有磁性的男聲就劈頭蓋臉砸了過來,把小蜘蛛砸得眼冒金星。托尼·斯塔克的語氣不復以往的輕慢瀟灑,彼得能夠清楚地感知到他的焦急。

  鋼鐵俠的聲音很沉,仿佛風雨欲來。

  彼得驚了一下,先本能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的,斯塔克先生,我在中央公園大湖旁邊,怎麼———」

  「立刻離開那裡!」鋼鐵俠猛然打斷了他的話,「現在,馬上。那裡出現了外星人,我們很快就會過來!」

  外星人。超級英雄。復仇者聯盟。

  彼得從野餐毯上猛然彈起,把書包拎在手上,火速准備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換上。他一轉頭,看見了旁邊面露驚恐之色的好友。

  「我先送你出去!」小蜘蛛當機立斷道,「你不能呆在這裡,你也聽到斯塔克先生說什麼了。」

  「我知道!」內德被他搖晃了一下肩膀,也很快回神,「但是他們怎麼辦?」

  「什麼他們——」彼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頭,看見了湖那邊的那簇亮光。

  「天啊。」

  小蜘蛛艱難地吞咽一下。

  「你說的對,希斯莉還在那裡。」

  在老父親一個電話打進來時,亞巴頓就已經在拆帳篷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希斯莉拎出帳篷,送到火源旁邊,隨即一一拔掉了那些鋼制支撐,把一切都卸掉,整理成原先的樣子,收納進午餐籃。

  肯只慢了他一拍,隨即也過來幫忙。炭火被一秒撲滅,水壺擰緊,午餐毯卷起,希斯莉全程能當成一只吉祥物,搬上來搬下去,挪過來挪過去。

  不出三分鐘,草坪上空無一物,只有午餐籃本籃,而加布裡埃爾肩頭多了折疊躺椅,帳篷包也掛在他背後。

  大天使有點遲鈍地站了起來,對忽然多出來的重量意外的接受良好。

  「你沒事?」給他掛上躺椅的亞巴頓低聲問。

  「沒事。「

  加布裡埃爾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淡,搖了搖頭。

  沒有什麼能比大天使的六翼翅膀更重,沒有。

  幾只希斯莉配合地行雲流水,希斯莉本體有點反應不及,徒勞地動了幾下,放棄了掙扎,安心成為被搬來搬去的小鹹魚。

  【你的單片眼鏡。】

  系統忽然上線提醒她。

  依言點開光屏,希斯莉切出最開始是給亞巴頓准備、後來一次都沒用上的三星級道具「古典單片眼鏡」,試探性往遠處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完全地帶走了希斯莉的瞌睡。

  她呆呆地望著樹梢那頭奇形怪狀的造物,忍不住干嘔了一下。

  「那是什麼———」

  【硅基生物。】

  系統掃描片刻,用相當嫌棄的嘀哩嘀哩回答她。

  【玩家希斯莉,這些是外星人。】

  這幾個禮拜的日子過得太過安逸,讓希斯莉幾乎遺忘了她最開始想要留下伊芙,她第一個馬甲的意義。

  —————她想要幫助復仇者聯盟擊退不久以後即將到來地球的外星人,在全世界都在質疑他們時,至少讓他們有空隙來喘口氣。

  而現在,就是那時候的不久以後。

  「你保存了伊芙的套裝,對吧?」

  希斯莉悄悄問系統。

  【是的,】系統回答她,【隨時供你取用。】

  當彼得帶著內德一路從湖這邊衝到湖那邊時,帶著全部野餐用品的亞巴頓和希斯莉已經消失不見。

  「這裡不安全,希斯莉接到斯塔克先生的電話了嗎?她人呢?希斯莉她———」

  小蜘蛛的詢問脫口而出。

  「她已經被亞巴頓送走了,別擔心,她很安全。」

  坐在草地上的加布裡埃爾回答道,伸手推了推鏡框。

  「那你們為什麼不———」

  ———逃跑?

  在小蜘蛛相當驚恐的目光中,肯從工裝褲兜裡摸出他的廚刀,又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了面具。

  他不緊不慢地將面具套上,陳舊的白色吞噬了金發男人英俊的五官,濕潤的藍灰色眼睛,輪廓清晰的下顎,只留下陳年血痕和空洞洞的眼眶。

  場面一下子變得恐怖片了起來。

  彼得:………

  小蜘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蜘蛛悄悄後退一步。

  小蜘蛛下意識捂好了背包裡的制服。

  肯::)


第107章 離去

  鑽石手鏈在空氣中下墜一瞬, 隨即被亞巴頓蒼白的手掌接住。

  幾乎是剛一離開彼得·帕克的視線,希斯莉就切進了系統光屏。

  她現在手頭有三套完整的馬甲,機械人偶伊芙, 自然法師利維婭,以及未告訴過超人姓名的夢境女巫小姐。

  夢境女巫暫時無法出現在現實中,希斯莉能用上的牌面就只剩下了利維婭和伊芙。即使利維婭整體來說比伊芙的實力要強一些,希斯莉並不打算把她換上來。

  —————因為這一次屬於團體作戰,她需要超英們給她一定程度的信任,而不是單打獨鬥。

  伊芙又有機械手臂和外骨骼裝置, 機動性更高, 是相當合適的輸出位。

  想好這一切,希斯莉站在換裝空間中,閉上眼睛。

  黑發藍眼的美麗少女被金色光點環繞著,一寸寸變身, 身高略縮,外骨骼出現, 體態再一次被強制改變。

  希斯莉睜開眼睛, 和鏡子裡金發灰眸的人偶少女對視, 平靜地眨了一下眼睛。

  「………」

  伊芙的頭上還留著黑寡婦送給她的發帶,她稍微一歪頭,細小的珍珠就在她的發間盈盈跳動。

  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女孩子抬手, 摸了摸那些亮晶晶的漂亮小顆粒。

  ————她真的很想念在復仇者聯盟的日子。

  雖然那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心驚膽戰老父親的查崗, 但希斯莉想念黑寡婦的擁抱,想念和美國隊長的碰手, 想念鋼鐵俠的玩笑話, 想念他們對她的友善模樣。

  那裡的每個人都很關心她, 那是一種和家人、和朋友都不一樣的關心。

  布魯斯·韋恩和小鳥們是她的家人,彼得·帕克是她的朋友,但復仇者聯盟對她的好,是一種超級英雄們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而希斯莉不會忘記這份美妙的感情,也不會忘記保護她愛著的人。

  她給蝙蝠俠的哥譚送去了梅菲斯特,給第一次見面的紐約送去了肯,給克拉克送去了光明羽毛和美夢,給小蜘蛛送去了地獄的君主的永久保護。

  在這一次的事情裡,她也會好好保護復仇者聯盟的。

  —————一邊這樣想,希斯莉一邊出了系統空間。

  本體去換馬甲時,亞巴頓自然是在旁邊耐心等待,直到一陣風聲突如其來地劃過他耳廓。

  順著風聲的來源,黑發青年抬起頭,看見金發灰眸的少女穿著一身外骨骼裝置,抱膝坐在梧桐樹枝上,半邊臉藏在臂彎裡,像一只安靜、警覺的貓。

  一陣微風拂過,梧桐樹枝上的葉片嘩啦啦搖晃,女孩子的發絲也被吹得紛紛揚揚。

  「還適應嗎?」

  亞巴頓可看不得這種場面,他朝著枝椏間的少女伸出手,憂心地扶她下來。

  握住那只手,希斯莉點了點頭,輕盈地跳下枝椏,無聲落在草地上。

  隨著她的動作,伊芙柔軟的金發滑落到臉頰兩旁,搔得肌膚癢癢的。

  「那我走了哦?」地獄的君主嘆了口氣,彎下腰,替她別了一下發絲。

  「一路小心。」

  亞巴頓對另一只自己千叮嚀萬囑咐,看見她乖乖點了兩下頭,勉強放下心來。

  紐約一直是一座傷痕累累、多災多難的城市,外星人對紐約而言,也是隔上幾個月就必來一次的流星雨。

  今天的天氣不錯,所以來野餐野營的人就格外多,即使秋冬季節來中央公園的人數不比春夏,依然能達到兩三萬人。

  在高速奔跑中,希斯莉不太適應地推了一下鏡片,這是系統強烈建議她戴上的三星級道具————古典單片眼鏡。

  和它華麗優雅的外表不同,在只有希斯莉能夠看見的地方,鏡片內側正泛著盈盈藍光,上面有著系統提供的可視化數據。

  硅基生物本身被標了一圈紅色的3d模型,周圍人類的生命體則是黃色箭頭,系統把全息地圖展示的十分清晰,那條綠色的虛線分割開來紅色和黃色,成了兩者之間的安全線。

  【請先靠近這個外星人,它正在朝東南方向加速前進,打斷它前進的意圖。】

  系統嘀哩嘀哩在她耳邊叫道,【我要先對這個生物掃描,這樣會在玩家希斯莉戰鬥時為你提供更多有效信息。】

  希斯莉正在觀察地圖,順便從系統空間接下了這次的隨機任務,聞言乖乖應了一聲。

  不幸中的萬幸是,外星人出現的地點離人群很遠,在中央公園的密林之中,只要把它攔在一定界限內,那些無辜的游客有足夠的時間撤離。

  「是我的錯覺嗎?它怎麼越變越大了?」

  過了一會,希斯莉忽然出聲。

  【這不是玩家希斯莉的錯覺。】系統的嘀哩聲減弱,給她看了一眼一分鐘前掃描出來的3d模型對比。

  在出現的那一瞬間,這個外星人就在以可怕的速度成長。

  最開始,他還離希斯莉相當遠,她甚至無法用肉眼看清它的所在地,只能用單片鏡魔法一般的放大效果,透過樹梢,去看它大概的所在地。

  而現在,希斯莉用肉眼也能判斷出,這個外星人具體在哪裡。

  「……惡。」

  看著那個比周圍樹叢高出半截身體的硅基生物,希斯莉痛苦地皺了一下眉,衷心希望單片鏡上可以有個美顏濾鏡什麼的。

  因為對面的外星人————或者說是怪獸,長相實在是太醜陋了。

  從短短的十幾分鐘裡,它就生長到了足足十層樓那麼高,黏液始終順著它的表皮向下滴落,在原本美麗的落葉和草皮上形成一道腐蝕過的焦黑痕跡。

  像一只除了殼的蝸牛,或者該說……很像蛞蝓。

  「這真的是外星人來侵略地球嗎?」

  希斯莉來到密林附近,朝著它的方向直線衝了過去,周圍的游客已經早早察覺到不對,紛紛驚恐大喊著,你推我我擠你,連野餐道具都不要了。

  「我是不是應該………」

  望著那些拼命逃遠的人,希斯莉有點猶豫地問,「我是不是應該先過去幫幫他們?」

  【我們沒有時間了,希斯莉。】

  系統同樣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權衡這件事,過了一會,它回答。

  【憑借你………憑借伊芙是沒有辦法消滅硅基生物的,因此你能夠在現在做好的唯一一件事,是攔住這只怪物。】

  「那就把戰場定在分界線的十米往內。」希斯莉打斷了系統的話。

  從適宜野餐,如今是一片狼藉的草坪上走過,向內推十米,希斯莉終於看清了這只巨大的硅基生物。

  「計劃有變。」幾乎在剛見到這只硅基生物的全貌,希斯莉就脫口而出,「讓肯不要過來。」

  【已發送簡訊給肯。】

  「好。」希斯莉略略松了口氣,低聲說,「讓他也退遠一些,這裡不是他擅長的主場。」

  越近距離看,這種神似蛞蝓的怪物就越讓希斯莉反胃。

  距離希斯莉面對它已經有十幾分鐘,它的形態一直在不斷變動,有隱約的骨刺在它那層半透明的表皮下出現,它冰冷的復眼望向腳下的渺小生命,仿佛看見了一只小蟲子。

  與此同時,金發灰眸的女孩子伸手到背後,從外骨骼裡緩緩抽出一把武器,緊緊握在手中。

  【物品描述:伊芙的袖劍。】

  【刀刃由最寒冷的月光制成,強韌而鋒利,削骨斷筋不在話下,無論多少熱騰騰的鮮血都無法溫暖它的表面。】

  「上次委屈你了。」

  希斯莉在心裡默默對這把袖劍道歉,珍惜地摸了摸它雪亮的刀面,「居然只讓你砍了車窗。」

  她稍稍放開了心神,讓真正的「伊芙」接管了戰鬥時的意識。

  ————現在要躍起。

  冰涼的話語出現,像無聲落在掌心的雪花。

  幾乎在希斯莉執行這道命令的同時,外骨骼裝置就帶著她的身體敏捷一跳,躲開對面怪物仿佛隨意吐出的口水箭。

  冷風拂過身體,金發灰眸的少女如同一只靈活的獵豹,不斷和有十層樓高的巨大怪物周旋。

  無論是被它攻擊時的躲閃,還是試探性對它發起攻擊,她的表情一成不變,那張美麗的小臉平靜而漠然,目光也淡淡,仿佛雪原上的幼樹。

  如果是希斯莉自己,她在面對這麼大的非人生物————甚至已經不是碳基生物的東西,也會本能地感到恐懼。

  但不知為何,意識到「伊芙」還有殘存的戰鬥意識後,希斯莉忽然很好地平靜下來,和她配合著對這具系統重塑出來的軀殼作出指令。

  在一次又一次拉著怪物的仇恨,帶著它回到那片被它踩扁的密林裡時,希斯莉的腦海中除了戰鬥以外,只剩下唯一一的一個念頭。

  【不能讓這個東西跑到還有游客的地方。】

  「抱歉……」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傳來,「讓一下!」

  彼得先是把內德送到了安全區域,三下五除二換好制服,又疏散了一波離得最近,陷入完全恐慌的游客們,這才朝著怪物冒頭的方向趕來。

  他緊趕慢趕用蛛絲超了無數近道,剛一進入這片區域,就看見了這一幕驚險場景。

  ————有人先他一步,正在阻攔這只怪物的腳步。

  希斯莉一下就聽出了彼得的聲音,本能快過思考,她靈活的向後一掠,一張蛛網幾乎擦著她的臉向那邊的怪物撲去,把它的左腳緊緊粘在草坪上。

  「對不起!」

  預估錯了蜘蛛網發射的彈道,彼得縮了一下頭,高聲向這個陌生的超級英雄同伴道歉道。

  底下的怪物不滿被這樣禁錮行動,努力掙了兩下,到第三次的時候,才從蜘蛛網中掙扎出來,然而這也激怒了它,讓它瞬間從孔腔中噴出大量酸液,直撲蜘蛛俠面門。

  小蜘蛛:「哇哦!!!」

  小蜘蛛在空中連打兩個滾,歪歪扭扭躲開那些淡黃的殺人藥劑。

  希斯莉:……………

  伊芙的馬甲不能發聲,被迫禁言,即使心中覺得十分好笑,希斯莉還是沉默不語,她瞥了一眼空中比她還要靈巧許多的紅藍配色超級英雄,給他讓出了足夠他發揮的空間。

  一左一右,伊芙和小蜘蛛都無法真正給這只外星生命帶來沉重一擊,而是在采用騷擾戰術,這對於阻攔怪物的腳步很有效,但它似乎變得越來越煩躁。

  在再次攻擊她而不得時,怪獸驀地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哀嚎。

  那聲音像一柄尖刀竄入耳中,來回攪動,希斯莉的腦中劇痛一下,隨即被虛擬能量修復了全部傷勢,只有一點幻覺般的嗡鳴聲存在於腦子裡。

  彼得可就慘的多了,小蜘蛛沒有防備,陡然間遭到音波干擾,幾乎是慘叫一聲,從半空中踉踉蹌蹌跌了下去。

  希斯莉:!

  忍著那種嗡鳴的難受,希斯莉一個俯衝,趕在他摔進怪物吐出的那灘酸液裡之前,搶先把彼得撈回到臂彎裡,准備帶著他去安全的地方。

  有亞巴頓的注視,還有加布裡埃爾的祝福,彼得並沒有受到音波攻擊造成的物理傷害。

  希斯莉有不動聲色地檢查過,他的頭罩依舊是干燥的,顏色也沒有變,只是被塵土弄得髒兮兮了一些,但上面沒有損傷聽力後流出來的血。

  對小蜘蛛來說,怪物吼的這一嗓子,心靈上的傷害可能還會更嚴重一點。

  懷裡多了個人,希斯莉自然騰不出手去戰鬥,速度也被迫減緩了一點,更多時候都在躲閃。

  她本來在擔心這樣會讓怪物失去興趣,沒想到這只外星生物比她想的還要記仇。

  在意識到「原本一直在繞著轉的小蒼蠅現在無法攻擊」後,怪物發出了又一聲嚇人至極的尖叫,從身體深處猛地長出無數根肉瘤觸手,仿佛蛞蝓上面長了三四十對眼睛。

  下一秒,這三四十對肉瘤觸手紛紛向外噴射出小水珠似的毒液。

  —————躲開!

  希斯莉聽從了一瞬間本能的汗毛直立,迅速朝著旁邊一滾,用一塊巨石當作掩體,瞬間把小蜘蛛放在大石後,讓他休息片刻。

  「我……我沒事了,謝謝你!」

  有著眩暈的debuff在,彼得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因此不知道,他說這話的音量足夠振得希斯莉耳膜嗡嗡響。

  小蜘蛛試圖從地上站起來,掙扎片刻,又無力地躺了回去,像一只醉酒後四腳朝天的小烏龜。

  希斯莉:…………

  她有點驚異地望著他,雖然不大理解他為什麼執著地要坐起來,但還是扶了他一下。

  彼得:*臉紅*

  他被這張不加遮掩的漂亮面孔看得心跳加速,忍不住躲了躲少女專注的注視。

  好在金發灰眸的少女並沒有多看他很久,一會就收回了視線。

  伊芙消失在怪獸的視野中,那些小水珠失去了目標,足夠讓一棵百年老樹轟然倒下的毒液在風中散開,不僅帶來難聞的氣味,還有毒蛇搖尾一樣讓人脊背發寒的「嗤嗤」聲。

  被這味道惡心到,希斯莉忍不住無聲干嘔了一下,她屏住呼吸,避免吸入這股讓人喉頭發癢的毒氣,同時盡可能冷靜地觀察著怪物的動作。

  這一波小水珠噴下去,神似蛞蝓的外星生命似乎需要一定時間來休整。它暫停了攻擊,流動的身軀裡再次漂浮過顯眼的骨刺。

  【衝出去!】

  系統忽然在希斯莉耳邊下達了指令,與此同時,伊芙的戰鬥意識也冷冷出現。

  ————砍下。

  單片眼鏡上一直平平無奇標著硅基生命的實時3d模型,只是一層顯眼的紅光,直到此時此刻,屏幕上才終於多了一個紅點,孤零零地在希斯莉眼前閃爍。

  瞄准單片眼鏡上顯示出的紅點,希斯莉再次躍入空中,將手中的刀刃朝著怪物頭頂的肉瘤觸手重重劈下。

  這一跳,在外星生命的眼中,她像一只渺小的螞蟻從樹梢墜落。

  伊芙的馬甲,確實不是這只怪物的對手。

  隨著戰鬥,它越來越強,越來越龐大,外殼也變得越來越堅硬。

  先前那種仿佛蛞蝓遇見鹽巴的黏液反應現在也在慢慢停止,如果說之前它還是虛弱的幼年期,現在的它已經度過了成長期,逐漸向成熟期發展。

  但少女在半空當中狠狠砍中了它的感知觸須,黃綠色的黏液井噴一般潑灑在空氣中,怪物再次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忽然把身子完全展開,變成一張布滿尖銳骨刺的巨嘴,預備把正在不斷降落的身影吞噬。

  【它狂化了。】

  系統提醒希斯莉道,【一定要避免被它直接吞噬,如果是落進酸液之類的地方,虛擬能量可以瞬間修復你的傷勢。】

  「收到。」

  希斯莉平靜道,為即將到來的疼痛咬緊貝齒。小蜘蛛在叫她的聲音她聽見了,但此刻,她沒有時間去對此作出反應。對面的怪物還在為失去了最重要的觸角而痛哭流涕,它瘋狂而更加容易擊敗,但這種機會並不常有。

  瞄住一個淺淺的酸液坑,希斯莉當即預備直接朝那邊降落。

  彼得的蛛絲距離有限,這一下並沒有拉到她。

  在他意識到這點之前,小蜘蛛先看見一支手臂有力地鉗住她的腰,穩穩帶著希斯莉避開了她即將遭受的可怕傷痛。

  希斯莉:!

  她忍不住要抬頭,看見了來者一片藍色的制服胸口。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超人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在她的頭頂出現,希斯莉被他緊緊攬好,能感受到他的胸膛也為說出這句話而微微顫動。

  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體驗,超人的胸膛是如此的結實、寬闊,讓希斯莉一瞬間有了錯覺,仿佛她在肯的懷裡呆著,或者是和老父親這樣擁抱的時候,才能有這樣忽如其來的安全感。

  「嘿,謝了,但把你的手從我家小姑娘身上拿下來。」

  鋼鐵俠從他旁邊皮笑肉不笑地經過,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炮逐漸亮起。

  克拉克:?

  不等他反應,耀眼的光彈直直奔著他的方向而來。克拉克沒有動,光彈擦著他的紅披風撲向那個扭曲的外星生命,轟然爆炸。

  「完美描邊大師。」

  鋼鐵俠吹了一聲口哨。

  超人自然不會反駁臨時盟友的奇怪自大行為,他相當好脾氣地笑了一下,輕輕將希斯莉帶回到地面上,隨即投身於戰鬥當中。

  比起鋼鐵俠機動性強,把外星生命耍得團團轉的打法,氪星人不需要躲避來自外星生物的攻擊,即使被打到身上也無妨被真正傷害,因此每次毆打對方都是拳拳到肉,勢必用出要把怪物的靈魂都打出來的力道。

  希斯莉只是稍稍走神了那麼一下,居然就被排除了主要輸出圈。

  小蜘蛛也和她一樣被撤了下來,整個人被摁在擔架上,不許他胡亂逃跑。

  「我沒事!」他的聲音慌張又清亮,「我沒有挨到那些酸液,就是一點點擦傷,是那邊的那個超級英雄救了我———」

  「伊芙。」

  黑寡婦打空了一梭子子彈,女特工這才轉過來,和彼得一起望著在觀戰的金發少女。

  戰場上不是敘舊的時候,不光是她,所有復仇者聯盟的隊員都知道這一點。但娜塔莎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伊芙了,上次的離別是如此的倉促,她甚至來不及問她還好不好。

  而這一次,娜塔莎明白了。

  她不好。

  小人偶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蒼白,僅次於第一次見面時她被炸彈波及時的模樣,她恢復能力驚人,然而娜塔莎卻再次看清了她的外骨骼上殘余的痕跡。

  外星怪物的血是黃綠色,只有伊芙的血是紅的,在他們到來之前,她已經受過了傷。

  「你想再過去?」

  希斯莉向戰場那邊湊近了兩步,聽見身邊的女特工啞聲問道。

  她轉頭一看,就被娜塔莎的美貌晃到了眼睛。

  比起上次見面,娜塔莎看上去休息得相當不錯,女特工紅發鬈曲,碧眸幽深,穿著作戰服的樣子颯得驚人,現在也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希斯莉,讓後者感到一陣久違的心虛。

  心虛歸心虛,她還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不行哦。」

  希斯莉:盯————

  沒有人可以拒絕來自希斯莉的貓貓凝視,沒有人。

  娜塔莎看了眼掌心炮、大盾和紅披風亂飛的戰場,確認她可以暫時邊緣ob一波,這才轉過頭來,和她的小人偶認真對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小伊芙。」

  她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溫柔下來,「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大人,就不能讓小孩子衝在最前面。」

  「我好喜歡娜塔莎。」

  與此同時,希斯莉也跟游戲空間裡的系統這樣哭喊道。

  【你說得對。】

  系統嘀哩嘀哩叫了兩聲,相當同意。

  一統一莉就沉默下來,聽著娜塔莎的溫柔勸說。

  「……即使你也許生來就擁有處理這樣事件的能力,也許比我們的能力還要更強,」女特工說到這裡,忍不住摸了摸伊芙的腦袋,「但請你理解,我無法忍受目睹一個孩子承擔這樣的風險。」

  順滑的金發從她指縫中劃過,小人偶原本利落的碎發也被她揉亂了,她本人卻毫無自覺,正仰著頭和娜塔莎對視,眸光平靜。

  「你還帶著這個發帶嗎?」娜塔莎注意到了她的打扮,笑著問她。

  她看見小人偶乖乖點了兩下頭。

  「很喜歡?」

  小人偶又點了兩下頭。

  「我下次再給你送更多的吧,」娜塔莎的心被可愛得柔軟成一片,「好不好?」

  這一次,小人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那雙灰色如同水晶的眸子裡,黯淡之色漸漸沉了下去,變成了一點讓人心碎的憂郁。

  小人偶後退了兩步。

  「你又要走了嗎?」

  娜塔莎笑容凝結,不知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問出這句話的。

  希斯莉的心裡也不太好受,女特工向她走了一步,停在離希斯莉一步遠的地方,牽起少女的機械臂,將其握在手中,輕輕摩挲著,最後挪到唇下,仿佛給予了一個年長者的祝福一般,輕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小人偶嚇得十分警覺地後跳一步,她不太懂這樣的人類禮儀,卻沒有把手抽回去,而是乖乖地由著娜塔莎握。

  紅發女特工的一雙碧眸望著她,裡面的情緒厚重,溫柔和悵惘不加遮掩。

  但希斯莉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就和上次一樣,就要出事。

  又過了幾秒鐘,娜塔莎的臉頰上忽然多了一抹柔軟的觸感。

  女特工眸光微動,望著眼前小小的孩子,她喜愛的孩子。

  金發灰眸的小人偶同樣伸出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仿佛是在安慰她。

  「你要走了,是不是?」

  娜塔莎自言自語道,聲音低的讓希斯莉完全忽略。

  女特工不僅沒有松開手,甚至握得更緊了,然而小人偶依舊緩慢而堅定的把手臂抽離了她的桎梏,甚至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必須要走了!」希斯莉在心裡叫道,「他們要打完了要打完了!」

  透過單片鏡,她可以看見,外星生命身上的紅點越來越多,和她費盡全力孤零零打出的那一個不一樣,像一串串豐饒的果實。

  靠譜的成年人們還在前頭頂著,預備擊殺這只突如其來的硅基生物,而希斯莉作為最開始的阻攔人員,已經准備悄無聲息地退場。

  金發灰眸的小人偶輕盈地一個後跳,攀上了不遠處的樹梢。

  在臨離開時,她忽然回頭,望了一眼。

  陽光逐漸傾斜,細碎地落在密林之間。這一片空間幾乎被完全毀損,但不幸中的萬幸,是沒有任何人在此次危機中受傷。

  希斯莉最後看了看娜塔莎,盤算著什麼時候才能再來找她玩,有點遺憾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老父親既然來了紐約,按道理是必須會把她接回哥譚的。

  希斯莉不知道,她在回頭一望時,眼底還殘留著之前情緒翻湧過後的水光。

  人偶少女表情平靜,態度也堅定,偏偏紅著眼尾,那雙藏不住情緒的灰眸此時像被水洗過,明亮中壓抑著恐慌,又帶了不難辨認的零星眷戀。

  黑寡婦可以輕而易舉地捉住她,但在伊芙回眸的那一剎那,她感受到了無可抗拒的渾身無力。那雙眼睛太干淨了,干淨到娜塔莎看了心頭悶痛。

  於是女孩子離開了,背影纖細,像每個冬日都要遠去南方的雲雀。

  「………」

  外星生物轟然倒地,鋼鐵俠收回手臂,若無其事地掃了一遍戰場外圍,果不其然,沒有看見那個小人偶的身影。

  他落了地,和羅傑斯撞了下肩膀,又和超人握了手,這才轉向悄無聲息過來的娜塔莎。

  「她又走了,是不是?」在經歷過兩次不告而別之後,鋼鐵俠發現自己對第三次居然也接受良好。

  在他面前,娜塔莎無聲地點了點頭。

  鋼鐵俠解除了部分武裝,露出托尼·斯塔克尤帶汗水的臉。他接過娜塔莎友情遞來的毛巾,忍不住呼了口氣。

  「小沒良心的……」托尼咕噥道,「不,那個該死的組織……」

  「我們還追嗎?」

  黑寡婦低低問他。

  鋼鐵俠沒有回答,他好半天後才回過神來,神色復雜地揮了下手。

  「下次再見吧。」

  他說,不知道是在勸服她還是在勸服自己。

  希斯莉:*啊啾!*

  女孩子低低打了個被念叨的噴嚏,在樹叢之中高速跑路。

  把他們送到這裡野餐的時候,她吩咐了司機先回酒店,過幾個小時再來接她,所以亞巴頓現在也無法將那串鑽石手鏈合情合理地塞回酒店,而是把它存放在了他們的轎車裡。

  而此時此刻,希斯莉必須趕在老父親過來之前,將那條手鏈先套回手腕上。

  「他要過去檢查你是否真的安全了。」

  亞巴頓抬手,給希斯莉發了一條簡訊。

  希斯莉很快回了他一個問號。

  黑發青年拎著光屏,給她傳了一張現場照片。

  希斯莉一個急剎車,停下來端詳這張新鮮出爐的照片。

  肯本來准備上場,又被希斯莉明令禁止他行動,於是干脆呆在邊緣ob。在戰場結束,蝙蝠俠趕來做後勤工作時,他自然被當場逮住摸魚。

  好在復仇者聯盟裡至少有兩個認識他,蝙蝠俠又深知這是自家小女兒的不可替代的朋友,一個有心要保他,一群無心為難他,肯自然相安無事。

  男人摘了面具,又把它原樣塞回到口袋裡,只有手裡還提著那把刀。

  沒有做好他的保鏢本職,肯在這張圖片上卻不顯得狼狽,依舊神色平靜,甚至還看了亞巴頓的鏡頭一眼。

  他的旁邊走著布魯斯,老父親正事辦完,換上了自己的私服,一身黑毛衣搭配黑風衣,不笑的時候,能讓人輕而易舉想像出,蝙蝠俠在面罩下究竟是怎樣的。

  「他們要過去了。」

  亞巴頓的簡訊像是掐著點發過來的。

  希斯莉:!!!

  她讓光屏漂浮在面前,跑得更快了;停車場近在咫尺,三步並作兩步,希斯莉在半空中撤掉伊芙的馬甲,屬於她自己的皓腕上重新掛上那串亮晶晶的鑽石手鏈。

  從外骨骼裝置到她自己的身體,差異相當明顯,僅僅是幾秒鐘,希斯莉就已經薄薄出了一身汗,忍不住呼出一口氣。

  她拉開車門,敏捷地鑽入後座。

  優格爾正坐在後座看劇,褐膚黑發的少女捧著他新買到的手機,仿佛一個新上任的網癮少女。

  見到她手忙腳亂衝進來,還給她讓了個位置。

  「你還有十秒,他就要過拐角了。」

  亞巴頓的簡訊無聲發來。

  十秒鐘時間,她肯定沒辦法掩蓋這奇怪的臉色!希斯莉整個人都陷入「即將被戳穿」的慌亂,忍不住瞳孔地震起來。

  「還有我呢,小月亮。」

  優格爾坐在她旁邊,大概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湊到她耳邊,相當堅定的低語道。

  希斯莉:咦————

  她正要轉頭去問,忽然看見優格爾對她慈祥地眨了眨眼,在車門被霍然打開之前,希斯莉被褐膚黑發的美少女用力拉到身旁。

  「她在這輛車裡?」

  布魯斯沉聲問。

  肯:可可愛愛,腦袋空空.jpg

  他點了一下頭,表示布魯斯所說的話毫無錯誤。

  黑色轎車停在公園內規定的停車場內,孤零零地矗立在原地,有薄薄一層落葉,已經覆蓋了低矮的車頂。

  酒店給配備的車窗統一貼了防偷窺的黑膜,蝙蝠俠既無法看見車裡面發生了什麼,又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泄露。

  看了一會漆黑的窗子,布魯斯彎下腰,握住把手,打開車門。

  在這麼做之前,他想像了無數種場景。

  也許他許久未見的小女兒正在裡面睡著覺,也許她又一次感到不舒服,因此正悄無聲息的在裡面等待著病痛侵襲,也或許她會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像以往那樣撲過來,抱住他的腰。

  這些幻影漂浮在布魯斯周圍,被他面無表情地忽視。

  「………」

  布魯斯唯獨沒想到現在這種。

  車門開了,一股裹挾著香風的熱空氣就撲面而來。

  車裡放著曲調夢幻的阿拉伯組曲,他的小女兒正在後座,似乎在和另一個和她年紀相當的少女打鬧。

  希斯莉滿臉病態的潮紅,碎發緊緊貼在白皙的肌膚上,眸子裡含著灼人的火光,唇瓣像是塗了血。

  優格爾、現在是褐膚黑發的莎麗明明被她撲在身下,一只手卻摁在希斯莉的腰上,是一個把女孩子隱隱壓制住的動作。

  希斯莉望著優格爾,優格爾也望著希斯莉,從彼此的目光裡清晰地看出了同一句話。

  —————既然要演戲,就要貫徹到底!

  容貌比寶石還要閃亮的異國少女直勾勾望著車門外不識趣的圍觀群眾,即使她的臉上帶著一層面紗,也能讓他們感覺到她刺人的冷漠。

  優格爾的演戲大賞:垮起個小貓批臉.jpg

  希斯莉暗暗喘勻了氣,也轉過臉來,面露疑惑。她伏在那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少女懷裡,仿佛兩顆嬌艷的雙生明珠。

  希斯莉的演技大賞:小貓咪怎麼會有壞心思呢.jpg

  車裡彌漫著玫瑰和香草交織在一起的味道,甜膩又濃厚,很好的遮住了那絲殘留在希斯莉身上的血氣。

  明明兩人都衣衫完好,舉止也沒有更過分的曖昧,但就是有讓旁觀者看了面紅耳赤的奇怪張力。

  「你們………」

  老父親一時失語。

  布魯斯陷入沉默,顧及著小女兒的面子,把「這是在干什麼」死死吞了回去,換成了另一種更貼心的問法。

  「需要我關門嗎?」


第108章 回程

  在老父親真的尷尬到關門之前, 希斯莉笑眯眯地從優格爾懷裡坐了起來。

  她剛一望來,布魯斯就下意識張開手臂;下一秒,仿佛乳燕投林般,女孩子直直扎入他懷中, 緊緊抱住他的腰。

  「好久不見, 爸爸,我好想你呀。」

  布魯斯聽見他的小女兒含糊不清的聲音, 女孩子的嗓音甜美, 像一串風鈴輕輕作響。

  她埋在他的胸口,被車子裡的熱風系統吹得暖乎乎的, 仿佛什麼體溫偏高的小動物, 驅散了他身上纏繞不去的寒冷。

  「………」

  老父親雙手無處安放, 只得摸了摸小女兒緞子似的黑發, 過了一會,才生疏地收緊手臂, 把希斯莉抱起,帶著她雙腳離地。

  女孩子先是驚叫了一聲,隨即咯咯笑起來。

  布魯斯這樣逗她一次,便驚覺了她並沒有年幼到那種程度。他理智回收,正要放她下來, 希斯莉忽然低頭, 在老父親的臉頰上「啵」的一聲, 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親親。

  那張和他肖似的面孔柔軟又漂亮,冰藍色的眸子裡神光閃閃,那是一種不加遮掩的、「看見他很高興」的目光。

  誰能抵抗這種直球呢?

  像是來自貓貓不加掩飾的偏愛, 也像是狗勾永遠熱情的笑容, 更像養熟了的小鳥在掌心裡蹭頭, 沒有人,世界上沒有人能抵抗住希斯莉滿懷愛意的眼神。

  於是老父親的心也柔軟下來。

  他輕輕把女孩子放回地面,並決定一會如果希斯莉說不想跟他回去,他可以再妥協一兩天———

  「我們回家吧?」

  希斯莉拽住他的風衣袖口,主動要求到。

  「……好。」

  布魯斯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不是玩的不開心啦,」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麼,希斯莉笑意盈盈地解釋,「因為我想在紐約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她指了一下身後的黑車,「我的朋友們已經陪我野餐過了,之後那個奇怪的東西才出現,所以不算毀了我們的野餐。」

  「車裡的那位,就是你之前和我說過的朋友?」

  布魯斯回想了一下那個少女明顯的異國長相,問她。

  「對呀。」希斯莉眨了眨眼睛,「她人很好的,在紐約也沒有別的親屬,我就讓她來和我住了。」

  ————說的和撿貓一樣理所當然。

  布魯斯:…………

  布魯斯陷入沉默,看了眼他親生的崽崽,試圖分析為什麼她百分百繼承了奇怪的dna。

  從肯到現在的這位「朋友」,每個都美麗的像光芒四射的鑽石,各有各的魅力之處,放出去也能夠俘獲大批人的心,而希斯莉只和他們一起玩,仿佛是在集郵漂亮的各式卡片。

  說起漂亮的各式卡片………布魯斯向後看了一眼,眼角余光瞄到肯的位置。

  高大的金發男人站在不遠處,表情平靜,良久才眨一次眼睛。

  男人像一棵寂寥的柳樹,立在逐漸消散的晴空下,望著這個方向,也只望著希斯莉所在的方向。

  肯:可可愛愛,腦袋空空.jpg

  「去和她說再見吧,因為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思緒收回,布魯斯聲音低沉。

  「一會你和……肯,坐我的車,我會找人把你的行李收拾好。」

  他聽見希斯莉乖乖「嗯」了一聲,她鑽回車子裡面,和那個女孩子交流了一會,又探出頭來。

  「她說她會繼續留在紐約。」

  希斯莉帶來了老父親喜歡聽到的消息,又帶來了一個老父親不喜歡的消息,「她說,她期待著和我的下一次見面。」

  布魯斯下顎繃緊,卻也沒說什麼。

  和梅菲斯特這種已經登場的野獸、肯這種出現在陽光下的殺人鬼不同,未知帶來不安,希斯莉的新朋友總讓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布魯斯迅速回頭,看見肯朝這邊走來,站在離他不遠的距離。他的小女兒很自然地走了過去,主動牽起對方的手,和他說話。

  在老父親沒有溫度的注視下,肯的耳朵隨著希斯莉牽起他的手,而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布魯斯:…………

  兩只希斯莉光明正大貼貼,記憶同步,肯同樣有了希斯莉剛剛最後幾秒的緊迫感,忍不住覺得有點耳熱。

  ————太驚險了。他默默指出。

  希斯莉衝另一個自己眨了眨眼睛,收回手。

  留下老父親在這邊,像個不明所以的觀眾,就看見他們兩個喁喁私語了一會,隨即分開,默契地望著對方,氣氛緊密到誰也沒辦法破壞。

  「我想最後和我的朋友說一聲再見。」希斯莉轉向布魯斯,試探性地問了他一句,「爸爸,如果你還有時間的話……」

  「什麼朋友?」布魯斯發現自己對於這個問句逐漸一回生二回熟。

  「蜘蛛俠。」希斯莉笑著說,「我猜我們應該是朋友……吧?我想和他成為朋友。」

  「去吧。」

  布魯斯看過蜘蛛俠的資料,新生代的年輕英雄,還被復仇者聯盟護著,是個相當不錯的正派苗子。

  他不反感希斯莉和這樣的人來往,加上這次正義聯盟出動了超人,還有一些和復仇者聯盟的收尾工作,還是本人交接會比較合適。

  希斯莉高高興興笑起來,蹦到老父親面前,被布魯斯包住手,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所以你要走了?」

  彼得本來在處理擦傷,聽見希斯莉的話,「嗖」地准備坐起來,被希斯莉連忙按住。

  「我要回哥譚了,那裡是我的家,不然父親會不放心。」

  希斯莉溫柔道。

  「哥譚……」彼得欲言又止,彼得止言又欲,彼得憂心忡忡,「哥譚不是和紐約不相伯仲的危險嗎……?」

  周一你來外星人,周二我來小醜越獄,周三你的九頭蛇襲擊基地,周四我的毒藤女當場暴動,親了超人又指揮他去毀天滅地———

  大都會:?

  「沒關系。」

  希斯莉被他的話逗得笑起來,女孩子站在臨時帳篷裡,美得像一株搖曳的花,「我的父親會保護我的,我很相信他。」

  彼得正准備說些什麼,她忽然把手機遞到他面前。

  彼得:咦———

  「我們交換吧,社交賬號什麼的。」他聽見女孩子尤帶笑意的聲音,「我們現在是我朋友了,不是嗎?」

  「當然可以。」小蜘蛛自然沒有拒絕她的理由,他伸出沒受傷的左手,點開小藍鳥圖標,一頓盲打,點開了上面的第一個賬號。

  「這個是我。」

  他又點開了煙粉色的相機圖標,從中找到了他想找的賬號。

  「這個還是我,我用這個更多一些。」

  「好耶。」希斯莉關注了那兩個賬號,收回手機。

  她望著小伙伴那個可笑又可愛的紅藍配色頭罩,和上面的兩個銀色眼睛對視。

  「我得走了,再見。」

  「啊…」彼得有點惆悵,但想起他已經擁有了她的社交賬號,又很快高興起來,「下次再見!」

  女孩子的身影頓了一下,回過頭,向他揮了揮手。

  按照布魯斯的計劃,他們直接去機場就可以,行李過一段時間會被酒店托運回哥譚。

  一輛車,最前面坐著司機,後排則是老父親、希斯莉和肯排排坐。

  希斯莉還是有點不舒服,上了車,她在睡覺;肯依舊沒有帶上頭罩,他發了兩條消息,就靠著那邊的車窗,歪了過去。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布魯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睡覺。

  前二十分鐘一路無話,車裡除了希斯莉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但過了前二十分鐘,車裡的氣氛忽然活泛起來,多了一些布料摩擦的窸窣,還有一些交頭接耳的氣音。

  老父親睜開假寐的眼睛,往旁邊一看,發現希斯莉和肯正在相當忘我的……翻花繩。

  女孩子把不知道哪裡摸出來的紅線套在肯手上,後者相當平靜地讓她套來套去,像個無情的支架,不一會就被綁得嚴嚴實實。他的刀也不在手旁,全部由希斯莉支配。

  —————而肯始終望著她,那份平靜像幽深的潭水,清涼而溫柔。

  「你看,」她小聲嘀咕道,「我這樣一翻,就解開了!是不是很厲害!」

  紅線無聲從肯的手上飄落,重新變成一個無害的圈。

  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襪!

  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很厲害!

  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小海豹鼓掌.jpg

  兩只希斯莉在自賣自誇,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布魯斯並不想破壞他的小女兒難得童趣的一刻,他沒有出聲,連身體都沒有挪動,而是靜靜地靠在車窗上假寐。

  後來他們玩了幾次,聲音又漸漸消失在車廂裡,不一會,連呼吸聲都均勻下來。

  布魯斯睜開眼睛,目光清醒。

  女孩子的小腦袋一點一點,最後還是抵抗不住,歪回老父親的肩上。

  在她下一次摔落、並因此驚醒之前,布魯斯輕輕托住了她的臉,讓她枕著他的大腿睡覺。

  希斯莉的小臉被他一只手掌就蓋得住,肌膚比雞蛋清還要嫩滑,掐在指縫裡,仿佛一只Q彈的軟糖。

  在他的旁邊,她睡得相當香甜,毫無防備。


第109章 公平

  玩過花繩之後, 希斯莉就開始犯困了。

  肯雖然很好脾氣地陪她玩,但旁邊有老父親,她始終不敢讓他太脫離人設;再加上身邊緊緊貼著她潛意識裡認定堅實可靠的存在乘以二, 一左一右, 將她夾在中心,她幾乎不需要拉扯一下, 就可以放松地墜入夢鄉。

  「……」

  帶著麻痹意味的煙霧席卷過來, 將希斯莉的意識空間慢慢轉化成一片寂靜之地。

  接著是寒冷, 徹骨的寒冷,從天空飄來源源不盡純白的雪花,接著變成灰色, 最後是余燼般的深黑, 一層又一層,掩蓋了大地上的一切跡像。

  河水結凍, 平靜的月光消失在濃重的雲層後。

  —————在睡夢之中, 希斯莉還是不安地動了一下。

  坐在她旁邊的肯看了眼她顰起的眉,趁著老父親沒注意到,輕輕碰了一下她垂落在身旁的手指。

  肌膚碰觸, 感官共享, 希斯莉被迫立刻清醒,睡意被這一下粗暴地完全抹去。

  希斯莉:…………

  希斯莉:*貓貓打蔫*

  肯藍灰色的眼睛望著她,一語不發。

  而希斯莉小心翼翼地從老父親的膝枕上爬起來, 疲憊的揉了揉眼睛, 又打了個哈欠, 開始讀意識空間裡一黑一白的兩條留言。

  原來她在睡著的時候一會動彈不得, 一會身體發冷, 完全是因為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前後腳地進了意識空間休息。

  這兩個人無意識的殺傷力比梅菲斯特還要大, 連肯休息的地方都破壞了個七七八八。

  雖說等他們兩個再次出去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一陣電流突兀地襲擊了正在揉眼睛的希斯莉。

  玫瑰的幽香幻覺般出現在鼻端,酥麻感遍布全身,但接受梅菲斯特總比接受前兩個自己容易一些。

  很快,希斯莉就漸漸能夠忍受她的存在,並開始饒有興趣地觀看梅菲斯特和亞巴頓的拉鋸。

  亞巴頓的煙霧流竄到哪裡,梅菲斯特的電流就擊中哪裡,粉紫色在朦朧的鐵灰色裡時不時閃出電光。

  場面一度十分好笑,仿佛一場激烈的爭地盤大賽,最終以亞巴頓惜敗告終,兩個人各占一半,蟄伏下去。

  希斯莉:*忍笑*

  她剛要去碰一下唯一一只醒著的肯,向他傳遞這樣一份過於好笑的邊緣ob,忽然被老父親輕輕地拍了拍小臂。

  「我們快到機場了。」布魯斯的聲音低沉又溫和,「甜心,等你到了飛機上再睡吧。」

  在他的眼裡,就是他的小女兒頓了半拍,這才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她的眼睛裡有一點明亮的、盈盈的笑意,看上去對「回家」十分期待。

  「爸爸,」

  希斯莉忽然朝他歪來,像一條歪歪扭扭、柔若無骨的小鹹魚————在她摔下去之前,布魯斯連忙接住這條小鹹魚,被她撒嬌似的用兩條手臂圈住了脖頸。

  女孩子蓬松的發梢也蹭了他一臉,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嗯?」一邊單手攬住她,布魯斯一邊應道。

  「說起來,那個綁架了我的小醜,你有把他打得爬不起來嗎?」

  希斯莉用悄悄話的音量問。

  布魯斯:「………」

  「我不喜歡他。」

  希斯莉才不管老父親是不是又在漸漸僵硬,她相當明確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態度。

  希斯莉: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預告小醜又要被我迫害了!

  希斯莉:計劃通.jpg

  在聽到希斯莉的話之後,布魯斯的腦海裡快速閃過一系列畫面。

  廠房讓人毛骨悚然的月光裡被吊著、削成血葫蘆的人體,隨著拳頭揮下而四濺的血花,消毒水的氣味,鐵鏽的腥氣,還有那些惡毒到讓人脊背發涼的咕噥與詛咒。

  「……我打了。」

  他最終承認道,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那就好。」希斯莉得到了她期望的回答,相當高興地笑了起來。

  她松開對老父親的桎梏,重新坐回到車座上。

  「我很高興。」布魯斯聽見她用一種相當輕快的語氣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最公平的。」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沉聲復述了一遍。

  「嗯,很公平,不是嗎?」希斯莉笑著問。

  「…………」

  蝙蝠俠先是准備向她解釋法律存在的意義,但在和她清澈的眸子對視時,他感到舌頭僵住。

  一陣寒流順著他的脊背向上爬,停在了空蕩蕩的胸腔裡。

  「爸爸。」

  看他忽然頓在那裡,擔心他一時半會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希斯莉放輕聲音,溫柔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獨自一人的時候受到傷害,是一種很恐怖的事情。所以謝謝爸爸替我報仇,我自己實在是太弱小了。」

  車廂裡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默,而希斯莉卻沒覺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很過分的話。

  希斯莉(善解人意):爸爸在走神一定是在想重要的事!

  她高高興興感謝過老父親,又隱晦地暗示了一波搞事的心,自覺任務已經圓滿完成,現在開始攛掇著肯和她換位置,要趴到車窗那邊去看逐漸亮起的路燈燈光。

  「看!夕陽!」

  光她自己一個人看還不夠,她還要把金發男人推醒,讓他也順著她能看見的方向欣賞日落。

  女孩子的小臉被光線塗成柔軟的橘紅色,用力擠到窗戶旁邊,目光痴痴;她連路燈都要驚嘆,活像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奶貓,和她第一次來哥譚的表現比起來不進反退。

  旁邊的男人被她弄醒,卻沒有絲毫不耐,即使是被她委屈巴巴擠進角落,一米九的男人被迫縮成一團,那張蒼白英俊的臉上也只有平靜。

  正常來說,他應該用話術重新把希斯莉勸回她該坐的位置,但布魯斯此時心亂如麻,完全沒有阻止眼前這一幕的余力。

  在車慢慢停住時,他這才勉強收回了無限奔騰的思緒,摁了摁太陽穴。

  機場到了,車門平滑打開。

  布魯斯定了定神,先一步走出去,再把手遞給希斯莉,女孩子乖乖牽住他的手,肯也跟在她的後面走了出來。

  金發男人停在離他們一步遠的地方,沒有再往前。

  「你要留在紐約嗎?」希斯莉問。

  肯點點頭。

  男人垂眸,愈發像一只順服的大型犬,希斯莉站在他面前,和他的氣場渾然天成。

  —————這也是剛剛希斯莉和他商議出的結果。

  既然亞巴頓和加布裡埃爾都在她這裡「充電」休息,那麼就要麻煩肯先在紐約多停留幾個小時,成為系統的傳送樁子,等天使和惡魔到了再回哥譚。

  當然,計劃歸計劃,演還是要演。

  在虛擬能量的誘惑下,希斯莉和另一只自己好一番激情加戲,直到老父親徹底從剛剛奇怪的出神狀態裡掙脫出來,氣場重新凝實,眼神裡也開始逐漸出現黑名單警告.jpg。

  希斯莉決定杜絕浪過頭翻船的行為,老老實實給自己的計劃收尾。

  「………這倒不必了。」

  布魯斯手疾眼快,將不省心的小女兒提回身邊,有效阻止她最後一個撲上去的臨別擁抱,對肯擠出了一個相當冷淡的假笑。

  「謝謝你看護了我的女兒,韋恩莊園的大門將永遠為你敞開。」

  ………才怪。

  「下次再見!」

  被他擋到身後的希斯莉探出一個小腦袋,可可愛愛地揮揮手。

  肯沒有揮手。

  金發男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離去,勉強控制住自己要笑的唇角。

  —————幾個小時後見。

  布魯斯牽著小女兒消瘦的手腕,感受到那串冰涼的鑽石手鏈就在他掌下。登上了飛機,在明亮的燈光下,希斯莉脫了外套,露出手鏈的真容,讓布魯斯原本就沒有太緊張的情緒變得更松弛了些。

  那個東西沒有任何問題,鎖和定位都工作良好,磁鐵依舊牢牢吸在兩端,確保沒有任何人可以暴力摘下這串特殊定制的昂貴珠寶。

  這樣,他就再也不會弄丟她了。

  看見希斯莉陷在座椅裡,甚至還小小打了個哈欠,布魯斯自然不會讓她硬熬著。

  「睡吧。」他說,「等你醒了之後,我們就回家了。」

  希斯莉應得很乖,她還找出了一條比較暖和的毯子,往身上套的時候,仿佛蠶寶寶在慢吞吞包裹自己。

  梅菲斯特和亞巴頓之間安靜下來後,她睡著的幾率再次變高,之前野餐和戰鬥時的疲倦也卷土重來。

  那只巨大的、惡心的硅基生物,希斯莉一直在避免去想它,沒想到閉上眼睛的時候,蛞蝓的形像忽然變得鋪天蓋地,在哪裡都無法躲開。

  希斯莉:不要蛞蝓不要蛞蝓不要蛞蝓不要蛞蝓—————

  私人飛機上,除了他們兩個,就沒有了別人,肯不在,因此布魯斯似乎表現得更加自在了一點。

  在她從這些幻影裡掙脫出來之前,希斯莉忽然聽見了來自老父親的自言自語。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似乎又低聲說了什麼,語氣復雜,但單憑希斯莉本體的耳力,她完全捕捉不到後面的詞語,因此什麼都沒能聽見。

  她唯一聽見的,只有一聲沉郁的嘆息。


第110章 黑洞

  ————「你感覺怎麼樣?」

  傑森一邊擦著手中的槍, 一邊在腦海中想起迪克問他這句話的表情。

  惡心吧啦的,是路邊的螞蟻看見了都要被溺死的程度。

  在第二波驚天動地爆炸的時候,他們兩個都被震得頭暈腦脹, 又被梅菲斯特拽著毫無准備地跳了河, 幾乎是被寒冷刺骨的海水直接拍昏的。

  他擁有的最後記憶就是刺目到讓人流淚的漫天火光,和那根死死捆住他的腰,差點把他吃下去的芝士漢堡都勒出來的紅絲帶。

  等再次醒來, 他就和隔壁床的夜翼大眼瞪小眼了。

  之後的事情,傑森並不願意再回憶下去。

  ……總之,他和迪克打了一架後, 迅速返回了他的安全屋, 准備按他的方式在哥譚找到他需要的真相。

  布魯斯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但他也在別人那裡學會了其他的,更血腥、卻更直接了當的東西。

  今夜,梅菲斯特同樣回到了她的主場。

  虛擬人體在意識空間外睡覺,和在意識空間內待機休眠有著本質般的不同。

  希斯莉睡了幾個小時, 梅菲斯特也深度休眠了幾個小時,醒來之後精神飽滿得仿佛剛剛出廠。

  ————但希斯莉可被他們三個煙霧加雪花的折磨了一路。

  幾乎是堪堪關上了她臥室的大門,她就把亞巴頓丟回了紐約,加布裡埃爾塞進紐黑文, 最後把梅菲斯特放了出來。

  女人憑空出現, 眉眼呈現出饜足的慵懶。

  她還沒有換下身上破損不堪的長裙, 有一種戰損的靡麗和殺氣騰騰的美艷。

  希斯莉:嘿嘿。

  希斯莉踮起腳尖,摸了摸另一個自己黑色大麗花一樣完好無損的臉。

  梅菲斯特:?

  准備狩獵之前, 她在韋恩大宅泡了一個有玫瑰香味的泡泡澡, 又和希斯莉本體頭碰頭商議了一下今晚該以怎樣的面貌亮相, 最終挑好了一條深藍色的長裙。

  梅菲斯特將近一個星期都沒有出現在哥譚, 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紅絲帶已死」這樣的傳言不脛而走,已經成為了相當規模的絮語。

  畢竟,作為一個單槍匹馬的變種怪物,她先後得罪了貝恩、企鵝人、面具人、小醜……哥譚有名有姓的罪犯或多或少都被她襲擊過,體驗了被紅絲帶闖入基地狩獵一番大搖大擺離去的恐懼。

  誰也不想成為食物鏈上被捕獵的那端,誰都想她死。

  —————梅菲斯特掩住口鼻,在夜風中皺著眉打了個噴嚏。

  「是我穿得太少了?」她自言自語道,「不應該啊,有加布裡埃爾的羽毛在……」

  她就算是在寒冬襲擊阿卡姆精神病院,按道理來說都沒有問題。

  如果說最高質量的鮮血,梅菲斯特到現在還沒有遇見過比小醜更惡毒、更辛辣的血液。

  也許幾百次狩獵才抵得上嘬小醜的半個小時,雖然他滿身化工產品,但他已經是一顆相當成熟的毒瘤了,只要能順利喝上,梅菲斯特並不介意嗅覺上那一點刺激的怪味道。

  一邊在心裡打好小算盤,在街道間游走時,梅菲斯特很快認出了那個醒目的紅腦袋。

  她一路不緊不慢跟著,直到他們的路線避無可避,逐漸展示出重合的模樣————

  「出來。」

  傑森停下腳步,冷聲說道。

  這一路上,他都能感覺出一道目光停留在他的背上,談不上充滿惡意,但那目光冷冰冰的,且只粘在他的身上,讓傑森相當不舒服,並決定提前解決這個礙手礙腳的小麻煩。

  「出來,別讓我說第三次。」

  他不耐煩地回過頭,望著身後空無一人的屋頂。

  像一只劇毒的高腳蜘蛛,女人悄無聲息地從煙囪的陰影裡顯出身形。

  只有月光照亮她濕黯的紅唇,和書本上那些夜裡專門捕獵色心大過腦子的男人的美艷妖鬼也沒什麼兩樣。

  而傑森認識這些相當顯眼的特征,畢竟十幾個小時前他見過。

  「……又見面了。」

  他有點僵硬的說。

  女人沒有回話,但她身後的紅絲帶懶洋洋地搖了搖,像一只午睡後的大貓————但得是什麼樣的勇士,才有勇氣飼養這樣一言不合就把人當吸吸樂嘬的大貓?

  傑森無話可說:「…………」

  傑森:對新出現的蝙蝠崽子敬佩值 10。

  「你要去……」傑森試探著問。

  「和你一樣的地方。」

  女人沉默一會,居然回答了他。

  夜風吹過她的身邊,把玫瑰香味溫柔地帶往傑森的鼻端。

  紫發女人凝視著她下方的城市,燈火倒映在她的眼睛裡,仿佛熊熊火焰在燃燒。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城市燈光真好看。

  被迪克在耳邊洗腦包似的重復了好幾個小時「絕美愛情」,無需她再多說什麼,傑森的腦子裡自動彈出一個想法:

  她是在看他的那個便宜妹妹。

  梅菲斯特感受到了他的注視,但也只是隱隱約約覺得他的目光有些復雜。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是我長得還不夠凶嗎?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是我看燈火的行為ooc了嗎?

  小問號,你是否有很多朋友.jpg

  紅頭罩是家人,她自然不能像對待別人一樣冷酷無情地逼問他在看什麼,只得忽略了這道停在她身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從燈火上抽離目光。

  梅菲斯特也有一個不得不再去探入阿卡姆的理由。

  希斯莉上次被綁架過後,梅菲斯特和肯雖然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完美料理了絕大多數走漏的消息和膽敢窺探的眼睛,但最根本的那個問題,他們始終沒來得及處理。

  一方面是希斯莉離不開人,另一方面是他們打算養養,養到裡世界那邊覺得他們構不成威脅,重新准備活動,接下來才能一網打盡。

  小醜的身上有大問題,這是所有希斯莉判斷過後一致得出的結論。

  潛入阿卡姆精神病院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進去。

  第二步:避開警衛。

  第三步:上樓找人。

  為了做到這三步,紅頭罩再次忍辱負重地被梅菲斯特用紅絲帶吊了起來,美艷到駭人的紫發女人提著他,乘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月光,一路閑庭信步般混進了建築內部。

  現在是深夜,囚犯們都被強制熄了燈,只有零星的走廊燈光還在工作,讓警衛們在換班的時候不至於被哪個瘋子擰斷脖子。

  一層一層往上,單間越來越少,設施越來越差,直到最上一層只剩下一個囚室,巨大的單面鏡隔開那裡面穿著橙色囚服的人和這個正常的世界。

  「你待在這裡。」

  在即將踏入最後一層時,梅菲斯特忽然招手,示意紅絲帶們先降下來,對絲帶上吊著的紅頭罩低語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解決。」

  傑森:???

  他下意識向前走了兩步,結果被紅絲帶勒得更緊了,這次不光是芝士漢堡,連椒鹽薯條都要被梅菲斯特勒出去。

  「你放開。」他不得不忍辱負重道,「你放開我,你先去。」

  在傑森的瞪視下,梅菲斯特走了出來,站在慘白的燈光下,和囚籠裡的小醜對視。

  「又見面了,小美人。」

  小醜似乎不驚訝她的出現,只是嘻嘻笑了一聲,指了一下她面前的金屬門。

  「進來吧,門沒鎖。」

  看梅菲斯特沒有動彈,他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舔了舔嘴唇,語氣又陰沉下去。

  在剛剛踏入這裡時,梅菲斯特就感覺到了這一層不同尋常的空氣,但她沒有聲張,只是相當平靜地讓紅絲帶推開那扇門,走到小醜對面。

  「乖孩子………我的甜心小美人…」小醜再度高興起來,「這樣才好,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

  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狂熱語氣,小醜親昵地湊過來要和她「敘舊」,結果被梅菲斯特的紅絲帶捆得嚴嚴實實。

  躲在暗處,傑森看得咬緊了牙關;他正要走出來,場上的局面忽然發生了巨大變化。

  在紅絲帶鑽入血肉的劇痛中,小醜竟然狂笑起來,笑聲凄厲而瘋狂,足夠阻止小兒夜啼。

  「小美人,」他突然溫柔道,「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這是一個陷阱。

  看著他不同尋常的舉動,梅菲斯特立刻意識到。

  這是一個由裡世界和小醜聯手,專門為了誘捕她而設下的陷阱。

  ………也是一個白送到她面前的機會。

  電光火石間,她把光屏調到眼前,找出一直置頂,全員沉默的那個聊天室,朝著裡面發出了一條看上去毫無意義的亂碼。

  下一秒,以小醜為圓心,阿卡姆精神病院的水泥地板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漆黑,梅菲斯特原本一動不動站在上面,幾乎毫無反抗之力地墜落了下去。

  傑森:!!

  顧不得再躲在黑暗裡,傑森衝過來想要抓住她的手,女人的手指卻在他的掌心輕輕擦過,隨即朝著更深的地方滑落。

  她的手冰涼、柔軟,像一條小蛇從他的皮膚上爬過。

  在完全被裂縫吞噬之前,她只來得及扔過來一個東西,傑森一個戰術飛撲,在它跟著掉進那片區域前,准確無誤地接住了它。

  是一枚芯片?

  通道隨即在他眼前關閉,梅菲斯特和小醜一同墜落進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是真的不想再參與進蝙蝠俠的家庭事務了,一點都不想。

  但傑森還是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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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仙境

  蝙蝠洞裡, 一塊分屏幕忽然亮起。

  布魯斯原本在座椅上假寐,在那塊屏幕閃爍起來的時候,他立刻翻身坐起, 順手接住了從額頭上滑落的冷毛巾。

  「………」

  蝙蝠俠幽深的鋼藍眼眸快速掃過屏幕上的信息,神情微微一動, 再下一次眨眼時, 方才的驚疑便被很好的掩飾了下去。

  從之前梅菲斯特塞給他的芯片裡,蝙蝠俠只解碼出了一個獨立聊天室。

  裡面原本除了他以外一共還有四個人,但最近人數開始緩慢增加,從四個毫無規律地增加到了六個。

  每個人都頂著空白的頭像, 連代號都沒有。出於謹慎, 布魯斯並未在這個群裡發過任何東西, 而是等待著把這個聊天室交給他的梅菲斯特先說些什麼。

  他也曾經試圖結構並追蹤過聊天室和裡面的人,但以他的技術———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目前使用的技術, 無法分析這塊芯片上集成的數據。

  —————今夜, 他等到了那個信號。

  一分鐘前,在屏幕的左邊,頂著空白的頭像發出了一段亂碼。

  與此同時,布魯斯收到了來自周邊線人的消息。

  阿卡姆精神病院裡,本該被關押著的小醜消失不見,牢門大敞, 地上有血。

  在梅菲斯特的氣息消失的那一秒, 希斯莉霍然從浴缸裡面坐起。

  熱水被她濕淋淋地濺了一地, 她卻沒有反應, 而是失神地捂住心口, 甚至忘記了呼吸。

  連接斷開了。

  她和梅菲斯特的氣息, 作為本體和虛擬人體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感應, 在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忽然消失不見。

  希斯莉來不及思考這背後的意義,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她的心被巨大的寒冷所襲擊,忍不住踉蹌著從浴缸裡站了起來。

  「……肯?」

  水花四濺,順著她光裸的手臂滑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希斯莉恍恍惚惚地喊出這個名字,但回應她的只有空蕩蕩的回音。

  —————肯不在,亞巴頓不在,加布裡埃爾也不在。

  因為五只希斯莉同時達成共識,有老父親在的韋恩莊園是相當安全的地方,所以為了調查線索,五只希斯莉在今夜完全分散開來。

  希斯莉先在五只希斯莉都在的群聊裡面簡潔地描述了一遍梅菲斯特的消失,隨手從衛生間的門背後取下浴袍,笨拙地系好了腰帶,連發梢的泡沫都沒有衝干淨,就圾著拖鞋向下跑。

  她的頭發還在向下滴水,在風中很快被吹得冰涼,每一滴水落在身上,都冰得希斯莉瑟縮一下,稍稍發起抖來。

  韋恩大宅的供暖系統完好,在這樣寒涼的秋夜,走廊裡按理來說應該是很暖和的。

  但希斯莉的心砰砰撞擊著喉嚨口,她整個人都發僵、發冷,現在就是把岩漿潑在她身上,希斯莉也無法喊出一句熱來。

  達米安從蝙蝠洞裡出來,就聽見了走廊裡相當明顯的窸窣聲。

  他盯著那條走廊看了看,走了過去,隨後差點和希斯莉迎面撞上。

  希斯莉:!

  希斯莉一個急剎車停下,被打斷後,奔跑帶來的癢意又開始在她的喉嚨中彌漫,搞得希斯莉相當不好受,只能抿住唇瓣,強忍住即將脫口而出的一聲咳嗽。

  「……抱歉。」

  她忍了半天,終究還是輕聲咳了咳,好半天才直起身子。

  達米安沒見過這個姐姐幾次,但每一次似乎都能撞見她足夠狼狽的模樣。

  第一次,她摔倒在他面前,膝蓋磕紫了好大一塊。

  第二次,她躺在廚房的血泊裡,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

  第三次,她被小醜折磨得昏迷過去,連呼吸都很難讓他抓住。

  而這是第四次,便宜姐姐似乎剛剛還在泡澡,起來的相當著急,頭發向下滴著水,浴袍也濕答答的,導致地毯上留下了幾滴圓潤的暗點。

  她跑得鼻尖紅紅,眼睛也紅紅,像只應激反應下瑟瑟發抖的小兔子。

  「你又怎麼了?」

  達米安問。

  希斯莉沒料到他會主動和她搭話,她轉過身,眼睛裡流露出相當明顯的詫異,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要去找爸爸。」

  「不要拿『我在熱水裡睡著的時候做噩夢了』或者『我在浴缸裡面看到了鬼』之類的事情去煩父親。」

  達米安冷冰冰地說,「或者說你有比這些聽起來更重要的事情?」

  —————他看上去就要把「無能之人不要找麻煩」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希斯莉突兀地想。

  單論討厭程度也還好,畢竟他長著和她相似的面貌,是個相當英俊的小男孩。

  「我確實有事情要告訴他。」

  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過,希斯莉嘴上也不慢,而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她看著達米安,達米安也看著她。過了一會,這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讓開道路。

  便宜姐姐從他身邊輕輕跑過,帶來一股玫瑰清苦馥郁的香氣。

  無盡的黑暗中,梅菲斯特依舊能感覺到自己的墜落。

  耳邊是強烈的呼呼風聲,適應了這股黑暗之後,梅菲斯特逐漸能夠看清身邊的東西,空藥瓶、燭台、蒙塵的桃子罐頭、沙發、椅子………她隨手撈了一個燭台在手裡,深吸了一口氣,向下方看去。

  整片黑暗的空間裡,只有她和小醜在不斷下墜,其他的東西只是漂浮在半空中。

  借助一點微弱顫抖的燭光,梅菲斯特勉強能夠看清那些物體的輪廓,並趕在整個人砸進去之前先一步避開。

  與她在空中敏捷的動作對比,小醜反而一動不動地下墜著,連被燭台燎到一下頭發都沒有躲開。

  梅菲斯特:………?

  他們幾乎是同時降落,所以小醜在她旁邊,梅菲斯特一伸手就能夠拽住他的囚服。

  他慘綠的頭發向上飄著,遮住了臉,但卻有點異樣的沉默。

  燭台的燈不夠亮,梅菲斯特多看了他幾眼,還是沒看出任何征兆,只是發現他臉上好像有一些稍微暗下去的色塊,好像剛剛在哪裡被重擊過。

  她順勢拽過小醜的腳踝,把他帶到面前,拂開他的額角,伸出手細細摸索片刻,摸到了破損嚴重的皮膚,還摸到了一手冷卻、早已凝固的污血。

  ………確實。

  梅菲斯特想,這個傷勢,說是給腦子開了一個洞也不奇怪………但他似乎還沒有死。

  這樣想著,玫瑰大美人在小醜的囚服上擦了擦手,又去試他的心跳。

  果不其然,他還是有心跳的,一下一下十分平靜,和睡著了也沒什麼兩樣。

  越從這個黑洞裡向下墜落,東西就越少。

  最開始梅菲斯特隨手一抓,就能看見一些生活中會有的東西,比如書本、比如香水瓶,到後來,她的身邊除了燭光以外,就什麼都不剩了。

  這讓梅菲斯特隱隱有了一種預感———他們要墜落到底端了。

  紅絲帶也可以變得尖銳,只需要把絲帶本身豎起來,就會變成鋒利的刀刃,在任何物體上留下痕跡。

  梅菲斯特靈活操控著這些絲帶變爪,惡狠狠勾住黑暗的內壁,努力延緩著自己摔下去的速度。

  這樣的動作相當有效,在最後十米左右,梅菲斯特已經穩穩地剎住了車,甚至還用多余的紅絲帶拴住了小醜的腰,把他像壽司卷一樣釣在離地半米。

  在梅菲斯特的注視下,昏迷中的小醜依然干嘔一聲。

  出口處的白光照在小醜臉上,讓他看上去有一點點可憐,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瘋狂和表演。

  但希斯莉們只是和他在綁架本體的事情上扯平了,這一次又坑了她一把的事情還沒有清算。

  所以梅菲斯特只是冷酷無情地把他扔到了一邊,准備自己先去探探外面的情況。

  小醜在柔軟的沙地上滾了兩圈,面朝上停了下來,像個被惡劣的孩子弄壞的破布娃娃。

  「我是誰?」

  在梅菲斯特越過他,去觸碰通道上柔和的白光時,小醜虛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梅菲斯特:?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醜此時正睜著眼,且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這種感覺相當奇怪,因為過去他不是帶著對她「臣服」的覬覦,就是有相當明顯的殺意。

  現在不一樣了,即使血從他的臉上流下來,糊得到處都是,甚至在他的眼皮上也有,看上去像個絕世神經病,但他的目光裡有平靜、又好奇,還有藏得不是很好的……一種依戀。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陷入沉思*

  雛鳥情節,她立刻想到。

  雛鳥本人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搖晃晃朝著她走來。不出三步,他立刻身體向後歪,眼看著要摔回沙地。

  梅菲斯特和惡狠狠的小醜有仇,但她和這個把腦子都磕壞了的雛鳥沒仇………想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一根紅絲帶從她身邊箭似的彈射出去,接住了搖搖晃晃還滿臉血的雛鳥。

  在小醜掙扎著站穩時,那根紅絲帶甚至偷偷溜過他的傷口,嘬了一口上面凝固的血。

  小醜並沒有注意到這樣偷偷摸摸的動作。等他站定之後,他就握著她的紅絲帶,不吭聲了。

  梅菲斯特由著他握,畢竟是他主動握著不反抗的話一秒鐘就能把他切成兩半的殺器,和她沒關系。

  「我們去哪裡?」

  小醜低啞著嗓子,又問。

  梅菲斯特也不說話,只是領著他去碰那層白光。光芒變得刺眼,她立即合上眼簾,過了幾秒鐘再睜開。

  帶著植物香氣的風飄到她臉上,吹動了她的裙擺,梅菲斯特在這一剎那聽見了很多聲音,鳥鳴的聲音,花開的聲音……她身後的小醜也沒有動靜,很大可能是看呆了。

  這裡梅菲斯特談不上熟悉,但也絕對談不上陌生。

  她繞過一叢叢蘑菇,踩過一根根枯樹枝,每一步都精確地踩在了土地上,仿佛用腳尖丈量過無數次。

  這裡是希斯莉一個人的童年「仙境」。


第112章 預感

  「我們在哪裡?」

  梅菲斯特已經下了溪流, 掬起一捧水仔細查看,小醜則跟在她身後,停在溪流的邊上, 執拗地問著,像個壞掉的復讀機。

  毛茸茸的青苔生長在河岸兩旁,河床底部則只有零星碎石。

  水質看上去相當清澈, 但梅菲斯特沒有飲用它的欲望,而是靜靜凝視著水珠從她的指縫滑落,砸回原本平靜的溪面。

  —————和這溪流接觸久了點, 梅菲斯特漸漸感受到了自己心跳在慢慢減緩。

  尤其是當倒影裡映出小醜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樣的時候,梅菲斯特更是一瞬間心跳驟停。

  她背後無聲無息杵著一顆血葫蘆, 而他看上去再也不像dc片場的,而是像剛下戲的潘尼懷斯。

  梅菲斯特轉過身,對著小醜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腦袋被磕壞了的雛鳥果真乖乖把臉湊過來,梅菲斯特撩起一把水, 直接潑在他臉上,化開了那些早已凝固成血痂的暗紅。

  小醜:「…………」

  他委屈地甩了一下頭, 又用手背擦了一下滴落的眼影混合液。

  梅菲斯特:理直氣壯.jpg

  男人臉上的妝容也被她潑得一團糟,黛青色的兩個眼圈全部花了,口紅艷艷地暈在眼角,看上去就腦子不大好使的樣子。

  不用她做出指令, 紅絲帶們就張牙舞爪衝上去, 照著他糊滿血的額頭就是一頓好舔。

  梅菲斯特又在雛鳥的腦袋上潑了一把水,這次他意識到她是在洗他了, 反抗的意識微弱下去, 直挺挺杵在原地, 只有睫毛在小幅度地顫抖,剛剛還在叭叭的嘴也閉緊了,生怕她潑水到他嘴裡。

  不管哥譚的其他人看見這一幕會怎樣想,又會作何反應,梅菲斯特是覺得他現在的狀態相當奇妙,像個柔軟的大型玩偶。

  而希斯莉們不討厭大型玩偶,因此這種狀態下的小醜並不讓她感到討厭。

  等到第三捧水的時候,小醜的臉終於被洗淨了………或者說是被欲望絲帶們揉得均勻了起來。

  他眼窩殘留著淺淺的灰色,口紅也掉得差不多了,膚色還是慘白,但這種慘白就襯得他露出的大腦更加光滑微粉,很難想像,惡毒的瘋子也能有這樣顏色健康的大腦。

  透過他頭上粉紅的巨大破口,梅菲斯特凝視著他的大腦,陷入沉思。

  ………這個人怎麼還沒死呢?

  她下意識要調出光屏,來記錄下眼前這份堪稱人類吊詭之最的影像,但什麼都沒有出現。

  自從綁定後就如影隨形的系統,破天荒地般不在了一回。

  就像小醜頂著這麼可怕的致命傷還沒有死去一樣,童年「仙境」像黃澄澄的琥珀,而她和小醜就是被禁錮的蟲子。

  梅菲斯特:*思考*

  梅菲斯特:稍加思索,欲言又止,正在分析………

  梅菲斯特:*分析失敗*

  梅菲斯特:*放棄思考*

  她身邊的小醜實在是太香了,光是克制欲望絲帶就夠梅菲斯特燃燒大部分的cpu。

  因為她沒有感到有東西驅使著她動手,至少不是現在;梅菲斯特自我考察過,在報過等量的仇後,希斯莉們和小醜之間的仇恨系數就跌回了正常峰值。

  加上她更不會對半邊腦子都露出來的憨憨雛鳥動手,梅菲斯特現在只能忍。

  成功把「潘尼懷斯」洗成正常人能接受的範圍,梅菲斯特自覺她已經圓滿完成任務,於是從淺淺的溪流裡趟了出去,開始絞裙擺。

  她低下頭,剛剛絞到第二下,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響亮的抽泣。

  玫瑰大美人下意識轉過頭去,隨即看到了讓她目瞪口呆的場景。

  —————小醜真的在哭。

  他撇著嘴角,抽抽嗒嗒地用手背抹著眼淚,三秒鐘之內就又把臉蹭得像個逃難的煤球。

  一個成年男人用這種姿態哭泣還是挺惹人心疼的,前提條件是他不叫小醜,也沒頂著一頭慘綠的濕發,在陽光下暴露出健康粉白的大腦。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

  現在梅菲斯特是真情實感想要掏手機錄像了。

  但凡她手頭有這樣的東西,小醜都會用能炸翻三個哥譚的炸藥來對付她吧。

  小醜本人從來都是只笑不哭,這個摔壞了腦子的雛鳥也沒道理莫名其妙開始抹眼淚。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視線上移。

  在那個暴露出來的粉白大腦周圍,有積了一圈波光粼粼的水,是她剛剛在洗「潘尼懷斯」的時候不小心潑進去的。

  是溪水的關系嗎?

  音樂聲輕輕響起,幾乎消失在駁雜的鳥叫和蟲鳴裡,在這些柔和的雜音中,有個男人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了過來。

  梅菲斯特無法辨認出聲音的來源,她凝神聽了一會,同時示意小醜先閉上嘴巴。

  後者磕壞了腦子,人也忽然變乖,弄明白她要做什麼之後就乖乖住了嘴。

  「愛麗絲來到了淚水谷……」

  風裡有若隱若現翻動書頁的聲音,「她低下頭,在地面上看見了那只兔子遺留下來的牙齒………」

  梅菲斯特:*小海豹歪頭*

  就算玫瑰大美人沒看過正經書,但這個童話還是聽上去不大對勁。

  但這個男人的聲音讓她感到一陣詭異的安心,哪怕他只講了兩句話不到,梅菲斯特還是能聽出他低沉動聽的嗓音下,那種絲毫不加掩飾的溫柔。

  她先在這份安心裡徜徉了一會,隨即立刻回過神來,捕捉到這段旁白似的聲音裡最關鍵的幾個訊息。

  ……淚水谷。

  光聽這個名字,不難聯想到剛剛的河流裡到底是什麼水。

  悔恨、驚惶而疲憊的眼淚,全部倒灌到腦子裡,怪不得小醜忽然開始猛男哭泣。

  梅菲斯特猶豫了一下。

  她看了會再次哭成淚人的小醜,欲望絲帶搖曳著升上去,先是抹掉了他臉上礙眼的眼影混合液,又直直伸向他的雙手,在上面松松捆好,示意他向前走。

  如果說剛剛的雛鳥還能有十點智商,被水潑了知道抱怨,在哭泣的雛鳥就是實實在在的小弱智一只,梅菲斯特試探著牽他走了兩步,他顯得十分順從,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而是木訥地低頭哀哀痛哭。

  意外地相當好管理。

  梅菲斯特:*大為驚奇*

  經過剛剛的旁白聲音,梅菲斯特已經隱隱約約明白了要怎樣使這裡的童年「仙境」產生變化,她必須不斷探索,才能在細枝末節的地方發現一些解謎的端倪。

  而有一個完全無法鬧騰的小弱智雛鳥跟著,對梅菲斯特來說,並不會造成更多的工作困擾。

  從剛剛的溪流一路向更深的地方走,梅菲斯特順手在地面上做了一些標示,同時暗暗記住了一些相當顯眼的地標。她一路一直沿著淚水溪流向上走,越走越覺得腳下的路面變得平坦了起來,建築物也越來越多。

  「……果然不是普通的自然環境。」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自言自語道,與此同時,跟在她身後的小醜發出了更高一聲含糊的喊叫。

  他在忙著哭泣,制造的聲音遠遠蓋過了她的,因此梅菲斯特並不擔心會被聽見。

  她繞過拐角,輕盈地在蘑菇的傘蓋上起跳,乘著上面亮晶晶的粉塵,降落在更高一層,和眼前這個生滿青苔的雕像對視。

  無盡的淚水從少女雕像的雙目中流出,她跪坐的地方已經生長起一大批背光植物,清澈的「淚水」則滑下水槽,流去澆灌病運輸於整片花園之中。

  「怪不得。」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梅菲斯特這次沒去碰水槽裡潺潺的水。

  她又不太放心地轉頭看了小醜一眼,後者正在午後的陽光裡,鼻頭紅紅地搖頭晃腦。

  「淚水」也在他破了個洞的腦袋裡搖來晃去,像極了一個可憐的小魚缸。

  「…………」

  梅菲斯特假裝自己沒有看見。

  她收緊了纏在小醜身上的紅絲帶,順便假裝她沒看見他痛苦的干嘔和顫巍巍的大腦,隨即釣著他再度向上,朝著仙境的正中心方向走去。

  在布魯斯接到希斯莉的時候,女孩子發梢的泡沫幾乎全干,變成一種海浪似的雪白圖案,仿佛她出門玩過雪。

  出乎這份外表,他的小女兒竟然看上去還相當鎮定。

  「有什麼事情,你說,甜心。」

  老父親招招手示意她進門,關切而寬容地問。

  在希斯莉走近時,她注意到他試圖把一把勃朗寧□□收到身後,最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居然選擇了放棄。

  勃朗寧□□就那樣擱著,希斯莉忍不住在上面掃了一眼,這才收回視線。

  從樓上一路衝到蝙蝠洞,她急迫的心情也漸漸冷卻,轉化成了更加得體、更加克制的問話。

  「梅菲斯特。」

  希斯莉望著他的眼睛,以便加深這件事的重要程度,「爸爸,梅菲斯特在哪裡?我覺得她出事了。」

  蝙蝠俠的瞳孔猛然一縮。

  但他的偽裝立刻天衣無縫地跟了上來,如果希斯莉沒有掛上「慧眼識珠」的buff,很大可能性會被他現在的樣子所說服。

  「我不知道,甜心。」他用一種真實的驚訝口吻問道,「她很強,這個消息聽上去不太靠譜,你和她在聯系?」

  「她以前從來都不會不回消息的。」

  既然老父親要演,希斯莉也沒有不配合的道理。

  她從來沒接過這方面的戲碼,干脆擺出胡攪蠻纏黏糊糊的樣子,拿出五份真情,五分演技,含含糊糊、執拗地說。

  「我感覺很不好,爸爸。」

  —————這幅表情落在布魯斯眼裡,卻和希斯莉對自己的想像截然不同。

  女孩子垂下長睫,笑容在臉上消失不見,仿佛雲靄消失在天邊。

  站在蝙蝠洞幽暗的光線裡,她看上去更加身形伶仃,像一株有枯萎趨勢的水仙花。

  希斯莉向來很乖,她幾乎從來不在他要夜巡時下來打擾他;這一次,她一直信任的人破天荒地沒有回她的消息,她就慌亂成這個樣子。

  更關鍵的是,布魯斯不得不承認,希斯莉的心慌是正確的。

  梅菲斯特的確失蹤了。


第113章 蘑菇

  梅菲斯特拖著小醜向上行走, 那個聲音讓她感到熟悉的旁白,就一直若隱若現地出現著。

  「撿起那些牙齒,愛麗絲。」男人說,「嗯…是的, 把他們當作貨幣吧, 購買你的伙伴……」

  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 吐字清晰,像悅耳的大提琴, 就算念著那些和童話不太吻合的詞句也不顯得怪異———不顯得特別怪異。

  梅·童話·菲·看得·斯·不多·特:「………」

  她勉強接受了這個設定, 三下兩下扯開鼓脹的紫羅蘭花苞,從碎片裡撿出那些據說可以被當作貨幣的牙齒,仔細放到手掌上端詳了一番。

  「是人的牙齒。」

  小醜忽然在她身後出聲。

  他悄無聲息地越過她的肩頭, 目不轉睛,藏在慘綠濕發下的眼睛被泛濫的淚水浸出濕意,但他的神情陰冷潮濕, 在用一種漠然的神情打量著她掌心的東西。

  ————這就是刻在dna裡的力量嗎?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抿緊雙唇,舌尖不受控制地舔了一下牙齒。

  在為他這句話裡的信息量瞳孔地震的同時,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也忍不住想,小醜到底是見過多少, 才能這麼准確的分辨出牙齒的種類?

  這一秒, 玫瑰大美人依稀回憶起, 她和肯在把小醜吊起來的時候,可在他的西裝口袋裡搜到過不少沾著血跡的東西。

  但他流露出那種讓她不太適應的陰冷表情也只是一小會。

  在梅菲斯特把牙齒遞給他, 示意他可以從中挑一粒後, 磕壞腦子的男人嘰裡咕嚕說了串她沒有聽清的話, 先是紅了耳朵, 又開始抽抽嗒嗒地抹眼睛, 眼眶腫腫地從她身邊逃走了,腦袋裡的水還一晃一晃。

  如果不把視角拉遠,僅僅是看淚水溪流和那顆健康的大腦的話,倒還蠻像某種先鋒藝術的裝飾品。

  「怪物,夢魘……愛麗絲,淚水谷也不再安全。」

  她正在遠眺淚水谷的後半部分,消失許久的旁白忽然出現。

  男人這次的聲音聽上去不再讓梅菲斯特感到安心,反而是一陣起雞皮疙瘩的詭異,在風中顯得尤為飄忽。

  「你要撕開……殺掉……殺掉。」

  他命令道。

  旁白話音剛落,梅菲斯特腳下的大地瞬間開裂,無數閃爍著亮粉的小仙子徒手扯開了地面和樹干,朝著梅菲斯特飛來。

  遠遠看去,她們體型嬌小玲瓏,只有她的手掌大小,顏色也十分艷麗,漂亮的小翅膀在陽光下顯得幾乎透明,扇動時發出蜂鳥一樣的嗡鳴聲。

  在童話故事裡,小仙子總是被描繪成活潑又善良,會幫助人類的類型。

  但前面的旁白已經崩壞成那個樣子,梅菲斯特不相信,仙境裡還會有真正的童話。

  磕壞了腦子的雛鳥還蹦蹦跳跳要往這邊湊熱鬧,被欲望絲帶捆住手腳,用捆騸豬的手法,五花大綁回離她最遠的一株大蘑菇上。

  與此同時,梅菲斯特緩緩弓起背,表現出了戰鬥姿態,在她警惕的注視下,離她最近的藍色小仙子尖笑著俯衝過來。

  原本美麗如花靈的小東西張開嘴巴,露出一口裂到下巴的鯊魚牙,在陽光下散發出讓人膽寒的光澤。

  梅菲斯特的紅絲帶抽中一只,把她重重拍回樹梢上,當場拍成紅紅粉粉的一攤;其余的小仙子被血肉吸引,衝上去大快朵頤,但有一只黃色的小仙子躲在了梅菲斯特的死角區,對著她的小臂,就狠狠啃了一下。

  劇痛襲來,梅菲斯特干脆利落地逮住小仙子的脖子,迫使她張開下顎,放開「獵物」的小臂。

  被捏住命運的後頸皮,小仙子不斷發出惡毒而稚嫩的怒吼聲。

  她是唯一一只鵝黃的小仙子,看上去比其余的小仙子都要小上一圈,嘴也沒有完全裂開,連牙齒摸上去都是軟軟的、松動的,只在梅菲斯特的肌膚上劃出了一些血滴。

  梅菲斯特仔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一根欲望絲帶在戰鬥中悄悄伸出來,捆住這只小仙子的手腳,三下五除二,系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小仙子:?!!!!

  梅菲斯特:*一本滿足*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逮住了這只小仙子,並決定把她帶回家,當作寵物飼養。

  同是希斯莉,品味相同,連惡趣味都共享,梅菲斯特很確信希斯莉本體驚嚇歸驚嚇,同時也會對這樣的小東西感興趣————漂亮又凶殘的小東西。

  要用什麼樣的籠子養呢?

  她嚴謹地思考片刻。

  要不要再給這只小仙子逮一個同伴回去?不那麼漂亮的大概也可以。

  小仙子: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jpg

  梅菲斯特自然不知道小仙子在想什麼,知道了她也不會多加驚奇。

  眼下,她操縱著欲望絲帶蠢蠢欲動,試圖再抓一只嫩綠色的帶回家。

  但在她捆住這只小仙子的一瞬間,所有其余的小仙子都騰空而起,努力飛出她絲帶的方位,並迅速鑽回地底和樹干。

  除了一些閃閃發亮的牙齒在地上漂浮,死去的小仙子們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梅菲斯特的鮮血滾落「仙境」松軟的土地中,一滴接著一滴。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低下頭,撫摸著自己的小臂,忽然一怔。

  傷口沒有復原。

  小小的咬痕依舊殘留在她的肌膚上,沒有愈合的跡像;鮮血只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止住,卻不會泛起虛擬人體的盈盈藍光。

  她現在無論是看上去還是摸上去,都只是一個有著□□凡胎的普通人類。

  —————換句話說,梅菲斯特現在失去了散漫作戰的優勢。

  梅菲斯特有一種野獸般准確的直覺:如果她無法在身體完全隨著戰鬥崩潰之前離開,那麼,她很有可能永遠被困在這裡。

  系統都無法到達的深層地帶,自然是比夢、比意識還要深的人類腦中底層,但也會不會是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呢?

  梅菲斯特不知道。

  她沒有什麼包扎傷口的經歷,只能站在原地,等著鮮血自己止住。

  在此期間,梅菲斯特又捏開小仙子的牙齒檢查了一遍,後者憤怒地瞪視著她,嗷嗚嗷嗚叫了兩聲,撒了她一手亮粉。

  不幸中的萬幸,小仙子的牙齒上似乎是沒有毒的。

  又一條欲望絲帶默默湊過來,狗狗一樣舔了舔梅菲斯特的血,在她的小臂上繞緊,包好傷口;梅菲斯特則走向她剛剛捆小醜的大蘑菇————

  那裡空無一人。

  梅菲斯特:*瞳孔地震*

  她受到了嚴重的驚嚇,但同時,腦子裡又有一個聲音告訴著她,她確確實實捆住的是摔傻了的雛鳥,不是小醜本人,他不至於裝瘋賣傻到這種程度。

  「我在這裡。」

  一個細若蚊蚋的小聲音從地面上傳來。

  梅菲斯特低下頭,仔仔細細掃視了一圈紅色與黃色交疊的落葉,在她的腳邊發現了穿橙色囚服的小醜。

  小小的,和小仙子一樣大小的小醜,努力仰起頭和她說話,他腦門破洞裡的淚水溪流像鑽石一樣微微一閃。

  梅菲斯特:……………

  她先是彎下腰,示意小醜來到她的手掌,後者一扭一扭地乖乖爬進去,坐好,戳了戳她的掌心。

  他還給這輛電梯配了下音:

  「叮咚。」

  於是梅菲斯特把他緩慢地抬了起來,和小仙子一個待遇,把他再次用一條欲望絲帶裹上,從頭纏到腳,裹成禮物店的木乃伊玩具娃娃。

  把這只一時看不住就上房揭瓦的未解之謎老老實實綁在身邊,梅菲斯特終於有心情去看,她離開的十五分鐘內都發生了什麼。

  她繞著巨大蘑菇細細走了一圈,在某處的傘蓋上發現了幾塊成年男子的牙印。

  准確來說是兩塊,因為第三塊已經變成了小小的一口,像是小孩子咬過的地方。

  梅菲斯特:…………?

  「很好吃,」被她捆進絲帶的小醜奮力掙扎,一頓扭動,好不容易探出一個腦袋,氣若游絲地說道,「有股蛋糕的香味……」

  梅菲斯特把他摁了回去。

  出於謹慎,她用欲望絲帶而不是手,掰了一大塊沒有小醜牙印的下來,准備隨身攜帶。

  隱隱約約地,梅菲斯特記得,這種神奇又沒什麼大害處的東西,才是一般正常童話裡應該出現的生物品種。

  她又繞著這棵不同尋常的大蘑菇走了一圈,但並沒有從它的附近看到任何伴生的神奇物品,有的只是普通的落葉和雜草。

  小醜在她的身邊吊著,被豬籠草似的欲望絲帶一包,居然奇異地安靜下來,只是時不時落下一串眼淚,用每秒一平方釐米的速度打濕梅菲斯特的絲帶。

  「在旅程開始之前,」旁白溫和地說,「小愛麗絲需要一些趁手的武器,作為她最忠實的同伴,它們砍殺,它們切掉。」

  「………切掉?」

  梅菲斯特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在剛剛那場戰鬥過後,男人的聲音重新恢復了正常,只是說出的詞語依舊有種相當□□的毛骨悚然。

  「在森林的邊緣,昔日愛吃人的小姐愛上了別的物種,但她依舊會每天去擦她的廚具和餐具,直到他們變得銀光閃閃。」

  旁白消失了。

  梅菲斯特眯起眼睛,瞥見了石子路盡頭,那個正在往外冒炊煙的木頭小屋。

  「餐具和廚具」幾乎算是旁白在明示她了,且不提這是一個魔幻的童話世界,就是在現實當中,叉子和刀都是絕佳的武器。

  肯從不離手的刀就是一把典型的廚具。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立刻意識到了旁白在此時出現的意義。

  ————木頭小屋裡有人能夠讓她換出適合「仙境」的武器,而她需要的,就是勸說那位曾經熱愛吃人的小姐,讓出她不用的廚具。

  木門近在咫尺,梅菲斯特深吸一口氣,先是敲了兩下,隨即推開了木門。

  「請進!」她聽見一道僵硬、低沉的聲音說,「…不…不懂禮貌的…臭丫頭?咳、咳咳…這都是些什麼玩意——」

  後面的話即使轉成震驚的碎碎念,依舊讓五感靈敏的梅菲斯特逮了個正著。

  熱愛吃人的小姐是個男人?

  玫瑰大美人迷惑地想著,朝著那個散發出嗆鼻胡椒味的光亮縫隙走了過去。

  站在料理台後的「吃人小姐」聽見門傳來「吱呀」一聲,同時向著這邊看了過來,和梅菲斯特剛好對視。

  「喲。」

  「吃人小姐」最後干咳一聲,朝她不倫不類地揮了揮手。

  梅菲斯特一寸寸掃過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焦糖色的大眼睛,凌亂的頭發,漂亮的小胡子,忍不住無言閉目,假裝自己還沒睡醒。

  托尼·斯塔克不可能穿了陶瓷高跟鞋,踩在煮飯腳凳上,變大三四倍,又穿著一條十七世紀的糖果色女士圍裙。

  不,這不可能。


第114章 海草

  雖然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梅菲斯特還是不想和鋼鐵俠按部就班走劇情。

  「我聽說過你。」

  她皺了下眉,一邊扇走鼻端源源不斷的胡椒味,直截了當地說。

  但很顯然,鋼鐵俠並沒有意識到她這話是在對著他本人說的。

  「啊, 是的, 當然了……臭丫頭。」

  托尼擰著眉頭, 相當遲疑地吐出了那個一點侮辱性的詞,不適地干咳了幾聲, 苦大仇深地瞪視著空氣。

  梅菲斯特謝謝他沒有入戲到捏著嗓子念台詞, 鋼鐵俠自身的嗓音還是動聽甜蜜的。

  不然她可能會當場奪門而逃,讓鋼鐵俠十年見不到他的屋門。

  「你來這裡干什麼?我已經不吃人了……不再吃人,那是相當粗鄙的一種行為, 我已經改過自新了,你看到的是新的我,更加優雅。」

  話音剛落, 鋼鐵俠又不適地捂住喉嚨咳嗽。

  他拼命扭過頭去,以一種相當扭曲、雙腳卻紋絲不動貼在腳凳上的姿勢, 盡可能遠離那鍋在他鼻子底下熱氣騰騰燉煮著的湯。

  梅菲斯特迷惑地望著他的動作,隨即意識到, 那個鍋裡面似乎加了過多的胡椒。

  …………胡椒粉加上熱氣向上一衝, 威力甚至能大過某些鼻煙。

  梅菲斯特:*同情*

  她從心底往外共情了一下鋼鐵俠, 決定把他從那個尷尬的位置解救出來,至少挪到通風口旁邊, 呼吸一口正常的空氣。

  確保欲望絲帶裡的迷你小醜和小仙子都被她捂得密不透風, 不可能聽見她說話的聲音, 梅菲斯特這才放下手。

  「斯塔克先生。」她輕聲說, 「是我。」

  對方回給她一串史詩級的沉默, 「…………」

  托尼努力把眼淚從睫毛縫隙裡眨了出去,並隱隱覺得這個動作和之前略微相似,仿佛他曾經這麼狼狽地干過一樣。

  等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了一些,他轉過臉去,忍著胡椒熏人的痛苦,仔細看了一遍這個剛到他腰際的「npc愛麗絲」。

  她還沒有他廚房的水槽和立櫃高,動起來的時候像個櫥窗在逃sd娃娃,再加上來者不似真人的美貌程度,也是為什麼托尼下意識把她當成了這裡的npc。

  「愛麗絲」也直勾勾望著他,青藍色的眸子霧氣蒙蒙,眼尾上揚。

  紅絲帶從她的身體中延展出去,有些還打著卷,像一簇簇奇詭而漂亮的玫瑰花。

  她穿著很典型的愛麗絲藍裙子,身份即使沒有藍白格也很好辨認————她的頭發像溶解的碎金,隨著她的走動而折射出光彩,正如切割完美的黃鑽一般。

  現實生活當中,沒有人有那種光芒流動的發色。

  「喔,是你。」

  他干巴巴地說,又干巴巴地露出一個笑容,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腰間圍裙。

  托尼:我已經理解了一切。

  托尼:*其實完全沒理解*

  「不,我們似乎並沒有真正見過面。」梅菲斯特體貼地挪開了視線,去看他腳邊那塊碎掉的瓷磚,「但我從希斯莉那裡聽到過你,斯塔克先生。」

  想了想,她補充道。

  「她很喜歡你,也很感謝你在紐約的時候對她的多加照顧。」

  尷尬僅僅是一瞬,即使身穿女裝,托尼還是很快重整旗鼓,從假裝的若無其事過渡到了真正的若無其事。

  剛聽到「朋友」兩個字,鋼鐵俠就下意識長長「哦——」了一聲。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開始把從遇到希斯莉那一天起的所有故事都穿成一串。

  希斯莉的朋友他剛剛幾個小時前見過————是那個拿刀戴面具就像殺人鬼的那個————也是她曾經親過臉頰的那個—————那麼這個也?

  他對上了面前這個漂亮sd娃娃的眼睛,對方平靜之中帶著點迷惑地盯著他,輕輕「嗯?」了一聲。

  「沒事,沒事。」

  托尼回過神來說,臉上再度出現梅菲斯特所無法分析含義的笑容。

  只看了一眼,梅菲斯特就感到了一陣熟悉的惡寒,於是放棄思考。

  「什麼事都沒有………麻煩你轉告她,我很歡迎她下次再到紐約來做客,多擺脫她老爹一個星期。紐約的空氣使人長壽著呢。」

  托尼說。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相當確定,這話如果讓老父親聽到,蝙蝠俠說不定在下次大會上會全程盯著鋼鐵俠,直到他陰森森的視線把對方的金紅色戰甲刺穿。

  雖然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無法理解這種奇怪的對立關系,她還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只要我做出一副不承諾也不拒絕的渣男態度,事後就沒人可以逼著我承認。

  但很顯然,托尼以為她答應了傳話。

  「很好,」他先是低低樂了一下,隨即牙疼般吸了口氣,「讓我們把這段劇情弄完吧,嗯?這可太糟糕了。」

  梅菲斯特無聲地點點頭,走到他面前。

  既然是認識的人,鋼鐵俠念台詞就比剛剛還要不走心,注意力基本放在「阻止胡椒水霧灌入鼻腔裡」這一項,仗著台詞沒讀完,他的位置就不會更換,托尼可以說是相當靈活的左搖右擺,跟隨著房間裡空氣的流動頻率,先一步避開最衝的那股氣流。

  「好了臭丫頭,我現在有些餓,」梅菲斯特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聲音,「我不想吃你,但我也不介意吃你,所以你需要出門去給我找到新的……新的食材。」

  鋼鐵俠一邊說著,他身上的那件十七世紀的圍裙也跟著左搖右擺,糖果色系十分搶人眼球,輿論效果堪比希斯莉欲望絲帶裡捂著的那只袖珍小醜。

  換成小蜘蛛或者別的什麼人,都可能會因為羞慚和窘迫避免這樣做,原地被生嗆幾個阿嚏。

  但鋼鐵俠不一樣,他不僅像根海草一樣柔韌,還逐漸扭出了一種舞池中足夠吸引目光的靈活風騷,一看就是老花花公子了,值得被全場鼓掌的那種。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在內心悄悄小海豹鼓掌*

  「去吧,」

  看她還待在原地,鋼鐵俠還抽空提醒了她一句,「嘿,早去早回。」

  從梅菲斯特的角度來看,他只被嗆了三四次就成功掌握好了避開的節奏,可以說是危機避免第一人。

  她走到廚房的矮桌邊,用兩根欲望絲帶夾著桌面上金光閃閃的「捕獵武器」,把它拽得砰然落地。

  在看清它外貌的一瞬間,即使是梅菲斯特也感到了一絲無語。

  那是一個………陶瓷茶壺。

  拎在手裡,大概是澆花壺大小,似乎也意外的堅硬,掉在哪裡都無法磕碎。

  「好醜。」

  托尼從她的上方看見,忍不住嫌惡地高聲吐槽道。

  粗劣的燒制手藝和難看暈染開的陶瓷花紋,再加上那層粗俗的金邊,女人看了會流淚,男人看了會沉默………但似乎確實是童話故事裡,惡毒女配們會喜歡的餐具類型。

  梅菲斯特沒有選擇,梅菲斯特沉默一秒,放棄了思考,直接拎起水壺。

  裡面傳來輕微晃動的聲音。

  「你介意嗎?」梅菲斯特轉過頭問。

  「你把這地方燒了都行。」

  鋼鐵俠又抽空看了她一眼,隨即縮回頭去,給她敷衍地比了個大拇指。

  —————有了「愛吃人小姐」親口給出的承諾,梅菲斯特拎高壺嘴,相當放心大膽地望地面上一澆。

  滾燙的褐色茶水從壺嘴立即噴出,像一柱相當有力的清泉。

  接觸到茶水的地磚發出「嗤嗤」的不詳聲響,在梅菲斯特專注的注視下,忽然從中間斷裂開來。

  「哇哦。」她低聲感嘆道,「不愧是童話世界。」

  「不愧是童話世界。」

  托尼同意。

  他的臉色比剛剛好了很多,淚也不出了,似乎早已適應胡椒的毒氣彈。

  「我開始有點喜歡上這項運動了,」

  梅菲斯特只聽見他說,「很機械………機械才是讓人真正滿足的地方啊。」

  梅菲斯特試圖理解。

  梅菲斯特理解失敗。

  梅菲斯特放棄思考。

  「愛吃人小姐」的台詞對話裡並沒有提到她喜歡什麼樣的食材,又開始改吃什麼樣的肉,梅菲斯特也正在苦惱這一點。

  「…………」

  她丟下了這位「假如給我機會愛上運動」的超級英雄,轉身提著她的新武器,無聲走出門外。

  剛一推開木屋的門,一股夾雜著草葉氣味的新鮮空氣瞬間灌入梅菲斯特的鼻腔。

  站在這股颯颯的風中,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幾乎是下意識摸了一把臉,確認片刻,胡椒味有沒有腌入臉上。

  風帶走了她身上短暫的那層氣息,卻也同樣帶來了別的味道。

  在泥土和草葉的芬芳裡,梅菲斯特很確信自己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某種氣味。

  她在石子路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路靜悄悄摸進了散發出奇怪氣味的草叢。

  隨著她越靠近,這種不同尋常就變得越來越難以忽視,它在她鼻端的味道甜蜜而辛辣,聞起來像牛肉干。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開草叢,梅菲斯特猛地逮住了那個要逃跑的小東西。

  剛一看清自己到底抓了個什麼玩意,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就忍不住陷入沉思。

  這東西似乎是一種相當繁茂生長的野生植物,果實全部是細細長長的一條。

  如果一個東西,長得像牛肉干,聞起來像牛肉干,大概率嘗起來也像牛肉干,那麼它就是牛肉干。

  她確確實實抓住了牛肉干,一只長腳的牛肉干。

  #希斯莉,所以說你的童年故事已經壞掉了吧#

  在確認她捕獵到了牛肉干之後,梅菲斯特平靜地坐在草叢裡,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十分安詳的狀態。

  也許是她在草叢裡坐得太久了,有人匆匆的腳步聲越傳越近,最後停在了梅菲斯特面前。

  「請問,你………」來者問。

  梅菲斯特繼續安詳地低著頭。

  「嗯?」

  「你還好嗎?」

  對方似乎下了我很大的決心,雖然在問她的時候很難,但詢問她是否有事這句幾乎是衝口而出,聽上去相當真誠。

  一答一問,梅菲斯特的賢者時光褪去,警惕浮上心頭。

  她保持著坐下的姿勢,抬頭看著停在她面前的來者。

  微微散發出光暈的金發從他火焰般紅艷艷的鬥篷外沿漏了出來,然而他的眼睛卻是沉靜而蔚藍的海。

  男人望著她,眸子裡盛著溫和的光點,即使有一點難為情,依舊完美得像是在拍海報。

  梅菲斯特:「…………」

  她被嚇得微微一顫,再次陷入安詳的賢者時光。

  美國隊長小紅帽,好活。

  希斯莉本體,不愧是我。


第115章 拔河

  微風帶著低語聲拂過樹林, 也吹跑了梅菲斯特單方面的尷尬。

  此時此刻,她唯一慶幸的是,即使披著紅鬥篷,美國隊長的比例看上去相當正常, 還在人類範疇內。

  —————既不像鋼鐵俠那樣變成了無敵浩克的size, 也不像小醜一樣袖珍, 就算她坐下來也到不了她的腰。

  「…女士,你還好嗎?」

  見她沒有說話, 隱隱散發出鹹魚般安詳中透露出死灰的氣場,美國隊長不禁略微皺起眉,目光擔憂。

  他甚至還伸出手, 看樣子是要拉她起來。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本來想要拒絕他的好意, 但對上他蔚藍的眼睛, 她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

  她垂眸看著這只五次三番讓她站起來的手, 過了一會,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裡。

  美國隊長的手掌總是寬大、溫暖,一絲汗意都沒有;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樣,一旦靠近,就給人太陽一般的安全感。

  等她站起來後,史蒂夫就放開了手, 體貼地別過身去, 讓梅菲斯特整理自己沾上泥土和草葉的裙子。

  如果是之前, 梅菲斯特也許還會心疼一下這條相當昂貴的高定……畢竟其實是肯負責的她的日常開銷。

  但去過第五大道的她,已經不是曾經的希斯莉了。

  —————她現在是希斯莉·哥譚首富家的崽崽,一條被金錢腐蝕了內心的小鹹魚。

  「謝謝你。」

  隨便拍了拍裙角, 梅菲斯特對「面前其實站著誰」這點一無所知的金發男人先道了謝, 得到了一個茫然之中帶著溫和的笑容。

  「不客氣, 這是我應該做的。」

  美國隊長溫聲說,「女士,你剛剛在……」

  「抓這個。」

  帶著一身抓了各種各樣東西的紅絲帶,梅菲斯特面無表情地抬起手,給美國隊長看了一眼她手心裡不斷掙扎的牛肉干。

  一只長了腿、會跑路、生長在灌木叢的「仙境」生物牛肉干,超市貨架上五美元一包的牛肉干。

  ………並滿意地發現金發男人也露出「瞳孔地震」的表情。

  「愛吃人小姐需要這個,」欣賞夠一次微弱的世界觀崩塌後,梅菲斯特補充。

  「也就是斯塔克先生。他需要收集一定數量的食材才可以開啟下一個劇情。」

  美國隊長被這麼多信息量打了個措手不及,「………」

  「喏。」

  希斯莉發現他正僵立在原地,於是好心一指。

  「小路盡頭那邊就是愛吃人小姐的廚房,不相信我的話可以確認一下。」

  順著她指的方向,美國隊長瞥了一眼,發現炊煙確實在裊裊升起,又消失在湛藍的天空下。

  也就是說,被莫名其妙抓來的超級英雄,不止他一個。

  「你認識托尼?」

  收回視線,史蒂夫問。

  「他和希斯莉是認識的人,」

  梅菲斯特耐著性子,又回答了一遍這個問題,「而我和希斯莉是朋友。」

  「原來如此。」

  金發男人點了點頭。

  想了幾秒鐘,他開口問道。

  「介意在這裡等我一下嗎?」

  對面的金發女郎「愛麗絲」剛剛說了「不介意」,美國隊長已經在小路那邊走出好遠,看樣子是准備親自確認一下。

  梅菲斯特估量了一下他的速度,發現他往返最多也就會用上五分鐘,她等得起。

  所以她開始玩手裡這一只生命力很頑強的牛肉干,並作勢要去撕下它的頭發………就是牛肉干絲絲。

  「仙境」生物牛肉干發出了驚恐的輕聲嘶嘶。

  梅菲斯特被逗笑了。

  她在半空中改撕為揉,指腹落在牛肉干「頭」上,輕輕摁了兩下。

  牛肉干發現危機解除,討好地蹭了蹭她的指腹,把梅菲斯特的手蹭上了一層燒烤味。

  史蒂夫從小路那邊回來時,就看到了這樣怪異又有點溫馨的場景。

  但他在撞見變大三四倍的隊友一邊穿著女裝一邊扭動成一根海草,對方還一臉泰然自若,甚至問他「從你那個角度能不能看見我裙底」之後,心理承受能力就被迫提升了不少。

  相比之下,他的紅鬥篷,就好了不少……對吧?

  因為這真的只是個紅鬥篷而已,除了顏色過分鮮艷,材料也是緞面以外,沒有其他的蕾絲裝飾,也沒有在蕾絲裝飾下層層疊疊的小裙子之類的設定。

  如果按照原本童話中「小紅帽」的描述,史蒂夫自覺自己絕對做不到和托尼一樣若無其事。

  想到這裡,他努力收回不斷發散出去的心思。

  對面的金發女郎已經聽見了他的腳步聲,轉起頭來。她紅唇輕抿,青藍色的美目直勾勾地望著他,像一只姿態莊重的貓。

  「托尼讓我來幫你。」

  迎著她難辨情緒的目光,史蒂夫坦然地衝她微笑起來,「你介意嗎?」

  「不介意。」

  梅菲斯特回答。

  在史蒂夫過來之前,她其實剛剛給小醜轉移到了一根新的絲帶上,重新綁好,蓋上口,確保他聽不見她在講話。

  因為舊的那根已經被他完全哭濕了,正在向下滲水,顏色也變得奇怪起來。

  「我還拿來了地圖。」

  金發男人從鬥篷夾層中生疏地摸出羊皮紙,示意她過來看,「淚水谷的這裡,這個峽谷和怪石叢旁邊,似乎更容易出現這些會動的……牛肉干。」

  「我們一共需要十五個。」

  梅菲斯特同樣檢查了一下自己的任務進度,在她把牛肉干死死抓在手裡時,玫瑰大美人不禁注意到,有五顏六色的閃粉短暫地拼出了一行字。

  【1/15收集。】

  「十四個,那也許不算太多,我們會知道的。」

  美國隊長的聲音在她的左側傳來,他抬起手,似乎習慣性地要去壓一下帽檐,結果碰了個空,摸到了鬥篷的兜帽上。

  在明明應該隨時做好戰鬥准備的地方,沒有穿著制服,加上這套奇怪而華麗的紅鬥篷,總讓史蒂夫覺得不太舒服。

  他這麼想著,也這麼順口說了出去。

  「你這個不能脫下嗎?」

  梅菲斯特忍不住問。

  「它必須要有一定範圍接觸著我,」金發男人嘆了口氣,「始終無法完全離開,像這樣………」

  他解開鬥篷的帶子,但只有兜帽輕飄飄受地心引力向下飄落,後背上的一大塊紅鬥篷都黏在他健美的背上,勾勒出一些充滿魅力又十分糟糕的線條。

  順著猿臂向下,是線條流暢勁瘦的蜂腰,接著就是………

  是希斯莉看見了要出現十八禁表情包,肯看了會掉線,梅菲斯特看了想要當場倒吸一口冷氣的程度。

  然而當事人卻毫無自覺,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把鬥篷撈了回來,戴回頭頂。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呆住*

  自從湊在一起,共同研究過地圖之後,梅菲斯特和美國隊長之間的距離就不再是陌生人的安全範圍,而是更近了一點,兩人並肩走在石子路上,不超過半步。

  這樣的距離,在剛剛的事情下,該看的都已經看了,不該看的也都已經看完了。

  梅菲斯特覺得自己有權保持沉默。她下意識地把目光挪回到鬥篷本身,看著看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有籃子嗎?」

  一邊在腦海裡艱難地回憶著小紅帽的劇情,梅菲斯特一邊問,「那個裝滿酒和面包的籃子。」

  美國隊長陷入沉思。

  「沒有。」他說,「你的意思是?」

  —————人類需要制作儲蓄類的工具來存儲物品,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梅菲斯特自身沒有那麼多血液,支撐她幾天幾夜地伸出二三十根欲望絲帶,她也沒有口袋可以用來裝這些會跑的牛肉干。

  她也很確定,美國隊長鬥篷的掩蓋下也不可能有特別大的口袋。

  那麼答案就只剩下一個。

  「那個,你覺得我們可以用嗎?」

  在美國隊長恍然大悟的目光中,梅菲斯特問。

  金發男人接過她手中那只終於開始奄奄一息的牛肉干,三下五除二掀開兜帽,直接把回光返照、妄圖逃開的牛肉干重新摁回黑暗裡,像個癟癟的布袋子。

  「布袋子」緊緊貼在金發男人的胸口上。

  不用梅菲斯特出聲提醒,他已經用鬥篷系帶繞著褶皺,試了試能不能纏緊。

  「可以纏上,能裝很多東西。」

  下一秒,史蒂夫就確認道。

  梅菲斯特沒有說話,她停下步子,一根手指堵在唇邊,示意美國隊長先不要出聲。

  他們一共走了十多分鐘,在這一系列過程中,周圍的景色又開始發生了相當奇妙的變化,新品種的花和奇怪的植物全部冒了出來,遍地都是帶有尖刺的爬藤。

  在看見青草地逐漸光禿,最後變為石板塊的時候,梅菲斯特就意識到,他們已經來到了該來的地方,也是「仙境」生物牛肉干的密集區。

  金發男人不明所以,但還是安靜地停了下來,開始掃視四周。

  「看。」

  見男人還在尋找,梅菲斯特再次指指發出輕微晃動的草叢。

  史蒂夫一開始對這種東西到底在哪裡,還沒有大概印像,但他學得相當快,一眼就看見了草叢中若隱若現的棕紅色薄肉干。

  還是小塊、細長條的那種。

  在同一瞬間,他身邊的金發女郎餓虎撲食般衝了上去,干脆利落地擒住了那只受了很大驚嚇的牛肉干,狠狠一植物。

  和之前那個完全成熟的牛肉干不同,這只還黏連在枝條上,梅菲斯特如果不動用欲望絲帶,都隱隱有些拽不動這叢低矮的灌木。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jpg

  美國隊長很快走過來幫忙,兩個人合理去拽這只還不容易看見的牛肉干,牛肉干拼命掙扎,而美國隊長和梅菲斯特拼命地往上拉。

  一寸一寸地,植物的根須被拽出土壤。

  在一聲驚天動地的斷裂聲中,紐約最受歡迎之一的超級英雄加上哥譚危險性最強之一的存疑超級反派,兩個人都沒能拽下來這顆青澀發育中的牛肉干,反而是將孕育了牛肉干的樹叢給薅斷了半邊。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梅梅沒有,梅梅沒做,你不要亂說啊.jpg

  抱著相當心虛的態度,在美國隊長彎下腰,試圖把牛肉干徹底掰下來之前,她朝著被拽斷的灌木叢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足夠讓梅菲斯特頓住。

  在他們制造出的坑洞裡,躺著一個人。

  即使是在光線幽暗的亂石堆,在泥土的沾染下,那人的紅發依舊閃閃發亮。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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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膝枕

  娜塔莎躺在坑洞底部, 雙手擱在小腹上,臉色蒼白而寧靜。

  她幾乎大半個人都被埋進土裡,那株牛肉干灌木叢的觸須就纏繞在她的手臂上, 斷掉的部分漸漸流出一種深紫色的液體。

  隨著在空氣中暴露的時長增加, 植物的根系也開始萎縮, 毒刺一寸寸斷裂,落在娜塔莎藍色的裙擺上,像一幅被灰塵污染的油畫。

  梅菲斯特還來不及被眼前這一幕嚇到, 就先聽到了紅發女特工平緩的心跳聲。

  欲望絲帶也相當忠實地傳遞給梅菲斯特「這裡有血液流動」的信號,證明娜塔莎還活著。

  「……娜塔莎?娜塔莎!」

  金發男人瞬間暫停了剪牛肉干的動作,跳下坑洞, 跪在隊友旁邊,專注地去找她的脈搏。

  「她沒事。」

  在美國隊長臉色變白之前, 梅菲斯特急忙開麥,她跳下坑洞跟著幫忙, 和史蒂夫一起,把昏迷的娜塔莎從土堆裡刨出來。

  那株還沒成熟的牛肉干依舊在枝頭掙扎,但現在誰也沒有心思管它。

  娜塔莎身上的土並不算多,刨了兩三分鐘,就不再會拘束她的行動了。

  梅菲斯特隨即跳回地面,示意美國隊長把黑寡婦托舉過來,她好直接帶著娜塔莎回到地面。

  ————畢竟美國隊長現在是「有包一族」,鬥篷不能離身, 整體手臂都和紅色的綢緞貼在一起。

  金發男人自然不會拒絕。

  他感激地看了梅菲斯特一眼, 盡量平穩地將他的隊友抱起, 送到坑洞旁邊。

  在梅菲斯特接過娜塔莎時, 他單手一撐, 相當輕松地跳回坑洞邊緣。

  「失禮了。」

  梅菲斯特低聲說。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把紅發女特工輕輕放在厚實的落葉上,將她的頭扶到自己的大腿,撬開娜塔莎緊閉的雙唇,檢查了一下娜塔莎的口腔和鼻腔裡有沒有這樣的泥土。

  答案是沒有。

  仙境似乎奇異地避開了那些讓人狼狽的地方,即使是被埋在地下,娜塔莎的裙子上都沒能留下塵土。

  與其說是昏迷,她看上去只是睡著了。

  加上這條經典的藍色長裙,梅菲斯特看著,腦海裡忽然有了一個童話的名字。

  梅菲斯特:……………

  要去找王子嗎?她有點迷惑地想。

  黑寡婦的頭在她的大腿上枕著,梅菲斯特又看了她一會,發現她的睫毛在輕輕顫抖,眼皮下的眼球也逐漸恢復轉動。

  娜塔莎要醒了。

  梅菲斯特:*慌張*

  紅發女特工剛一睜眼,入目就是一張無比動人的臉。

  對方的金發如同凝固的陽光,藍眸正出神地望著別的地方,即使在她這個角度看,都像盛開的艷麗花朵。

  第二秒,娜塔莎意識到,她正枕在這個女郎的大腿上。

  —————膝枕。

  娜塔莎:???

  「這可真是個美夢中的醒來場景,」她內心驚疑,表面上卻露出一個微笑,「你好。」

  梅菲斯特還來不及和她說話,美國隊長已經聽到動靜,走了過來。

  「娜塔莎,你醒了?」

  金發男人關切地問,「你身上有任何不適嗎?」

  「隊長?」娜塔莎揚眉,「你………」

  她的目光落在金發男人臂彎中,那個十分鮮艷的包裹上。

  黑寡婦:??????

  梅菲斯特:假裝自己是一個沉默的無情支架。

  娜塔莎撐著落葉坐起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這條裙子。

  她的目光依舊迷惑,但看見熟悉的隊友就在面前,警惕已經悄無聲息地淡下去了幾分。

  「過來一下,娜塔莎。」

  金發男人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示意紅發女特工走到密林那邊說話。

  梅菲斯特等他們走到那邊去了,才慢吞吞地跟著站了起來,走到那株牛肉干灌木叢旁邊,仔細研究。

  即使牛肉干沒有完全成熟,被美國隊長一頓硬拽,最後還是被強行采摘了,斷枝同樣流出紫色的液體。

  梅菲斯特凝視著那些液體。

  梅菲斯特的腦中出現了一些大膽的想法。

  梅菲斯特弄了一根小樹枝,挑起這些紫色地液體,把它反復裹滿小樹枝的兩面,然後打開欲望絲帶,放出小仙子所在的「牢籠」,一把抓住她。

  小仙子自然梅開二度,惡毒地張開嘴巴,就要咬梅菲斯特的手。

  玫瑰大美人手急眼快,把小樹枝往她嘴裡一送,趁小仙子那一剎那的呆愣,又把小樹枝完好無損地抽了出來。

  小仙子:*愣住*

  紫色液體的作用似乎立竿見影,前一秒還要撲上來撕咬梅菲斯特的生物現在變成了一動不動的中立生物。

  即使梅菲斯特順手將她綁回欲望絲帶,小仙子也沒有絲毫反抗。

  梅菲斯特:咦————

  見美國隊長和黑寡婦還在那邊談事情,梅菲斯特背對著他們,悄悄又用小樹枝蘸滿紫色液體,然後丟進了欲望絲帶的「密封艙」。

  幾乎是她剛剛做完這一切,他們就開始往回走了。

  梅菲斯特敏銳地聽見了落葉被踩碎的聲音,她立即轉過身,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你好。」

  黑寡婦正望著她,紅發女特工露出了一個相當漂亮的笑容,即使不夠真實,也足夠讓人隨著她的笑容而笑起來,「謝謝你來幫助我們。」

  「你好。」梅菲斯特也友善地說。

  她和娜塔莎對視著,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我們還需要十三個,對吧?」娜塔莎問,「既然我身上已經結了一個。」

  「對。」

  美國隊長回答,「這裡就是那些東西的聚集地,相對來說應該更好找一些。」

  「我明白了。」娜塔莎說,撩了一下自己滑落的長發,將其別在耳後。

  但她的裙子卻無法這樣處理。

  和梅菲斯特本身就習慣了穿著華服在城市上空捕獵不同,黑寡婦執行任務時都會穿著近身作戰服,這身飄逸靈動的藍色長裙實在不是她的強項。

  腳上那雙十八釐米的高跟鞋已經足夠在她走路時不停打滑,即使她能夠維持自己的平衡點,還算四平八穩,娜塔莎的裙子還有一個相當致命的設計點。

  —————這條裙子有著一個相當漂亮的領子,緊接著是一小段泡泡袖,華麗又典雅的設計,露出黑寡婦優美的脖頸、肩膀和形狀完美的鎖骨。

  但這樣的服裝領口也會導致,無論她想要做什麼,都會或多或少被自己的領子限制住活動範圍。

  娜塔莎:……………

  她相當茫然地看了一眼,前方穿著二十釐米恨天高都走得飛快的梅菲斯特。

  第三枚牛肉干獲得的相當輕易,這次梅菲斯特沒有參與,而是美國隊長自己上陣。

  他直接沉著地撲了上去,把灌木叢壓得稀爛的同時,也牢牢逮住那個想要逃跑的牛肉干,直接將它扔進了紅鬥篷裡。

  直到此時,梅菲斯特才恍然想起,美國隊長,也有二百多磅。

  望著那二百多磅造成的破壞力,梅菲斯特陷入了深深沉思。

  「那個下面,」在美國隊長走回他的隊伍時,玫瑰大美人忽然出聲,「會不會還有什麼人?」

  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即便是見過太多的美國隊長也忍不住默然。

  「我們可以試試看。」娜塔莎回答,「我不介意。」

  有三個人的拔河就比兩個人要稍微輕松一點。牛肉干的龐大根系被強行拽斷,植物流出了深綠色的汁液,哧哧腐蝕著泥土,但好在坑洞下面空無一人。

  梅菲斯特下去看了看,確認裡面沒有她熟悉的心跳或者血腥味,這才從坑洞裡輕盈地跳上來。

  「會不會和果實的成熟度有關?」

  美國隊長聲音低沉,「我們救出娜塔莎的時候,那叢灌木叢似乎並沒有成熟,流出來的液體也和這一叢不同。」

  如果真的是那樣………

  剎那間,娜塔莎的背上經過一串電流似的毛骨悚然。

  「那等會托尼吃到的就是黑寡婦風味的牛肉干了。」她面上不顯,低笑起來,「不知道會不會是辣椒味。」

  梅菲斯特在旁邊靜靜看著他們對話。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嗎?」她忽然問。

  金發男人沉思片刻,搖搖頭。

  「我只是在睡覺。」他嘆息了一聲,「一般來說我休息的都很早。」

  娜塔莎接下來回答。

  「我睡得相當晚。」她說,「但我沒有聽到任何東西,也沒有聞、看見過任何東西。」

  梅菲斯特再次陷入沉思,她欲望絲帶裡困住的那個袖珍雛鳥還在自顧自哭泣,第二根紅絲帶也眼看著要被他浸成暗紅。

  正因如此,梅菲斯特才不明白。

  小醜帶著她來到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是為了給她搓圓捏扁?

  把她的手掌當成人肉電梯?

  為了吃蘑菇?

  在開啟那個漩渦之前,他明顯還神志清醒,言語中透露出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要和她好一番折磨彼此,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在墜落的時候,他就已經磕壞了腦子,現在好像連他自己姓什麼都不會記得。

  此情此景,就像戲台子已經搭好了,觀眾就位,但演員遲遲不上場一樣。

  想了想裡世界對此會做出的反應,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忍不住抬手,遮住下半張臉。

  梅菲斯特:*撲哧*


第117章 會晤

  夜風順著敞開的窗子灌進來。

  希斯莉正坐在大理石飄窗台面上擦頭發, 從頭到腳被這股冷意猝不及防地蒙住,她忍不住輕輕咳嗽一聲,抿住唇角, 起身去關了窗。

  梅菲斯特在出門狩獵之前, 洗了個相當久的泡泡澡,現在希斯莉的整個房間都是她身上甜蜜的玫瑰香味。

  「你該去重新衝個澡,甜心。」

  —————布魯斯是這樣勸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的。

  他沒有直接安慰她「梅菲斯特很快就會回來」, 也因為希斯莉身上正濕漉漉的滴著水, 沒有貿然走過來擁抱她, 但他眉目中的神色把這句話明明白白說了出來。

  蝙蝠俠當著她的面去取戰甲的樣子, 像極了提好鞋跟就出門去給孩子找跑丟的貓的老父親。

  希斯莉剛剛稍微放下心, 就被阿爾弗雷德一條羊絨毯天降正義,裹了一頭一臉。

  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隨即被塞進客廳沙發,銀發老管家左手托盤右手空調遙控器, 表情溫和,但毫不動搖。

  「希斯莉小小姐, 請你務必將自己的身體健康, 當作和友誼一樣同樣重要的東西來珍視。」

  希斯莉:…………

  希斯莉:閉麥了.jpg

  弄髒了昂貴的地毯本身就讓她心生愧疚,面對阿爾弗雷德核善的微笑,希斯莉就更不敢說什麼了。

  最後,就著一壺熱牛奶,她把特效感冒藥和小份夜宵一起吃了個精光。

  和希斯莉自己寵自己時的糖量不同,阿爾弗雷德特質熱牛奶裡沒有加糖,主打健康營養, 因此味道有種奶制品特有的腥氣。

  但配上熱騰騰的肉桂卷, 這樣的腥氣就沒有那樣的難以接受了, 反而像是夜宵該有的味道。

  眼見著黑發藍眼的小姑娘乖乖吃完了盤子上的所有東西,頭發被羊絨毯吸了個半干,一壺熱牛奶下肚,她剛剛還慘白的臉色現在又逐漸恢復帶有光澤的珍珠白,阿爾弗雷德臉上的表情才漸漸溫和下來,不復之前隱隱雷暴的模樣。

  「現在是就寢時間了,希斯莉小小姐。」

  銀發老管家無聲收走托盤,在手臂上搭好羊絨毯,又把希斯莉「護送」到了她的臥房附近,和她道了一聲晚安。

  「哢嗒」一聲,門鎖轉動,希斯莉不得不在阿爾弗雷德的目光中進入房間,重新變成一條無事可做的小鹹魚。

  按照老父親的提議,她先是乖乖把剛剛進行到一半的澡洗完,然後出來開始擦頭發。

  夜晚的哥譚冷意森森,幽暗的霧氣遮蔽住湖對面的密林,那些黑黝黝的影子連成一片,仿佛窺視的暗影。

  在希斯莉旁邊,光屏靜靜漂浮著,顯出聊天室裡,梅菲斯特打下的那串亂碼。

  希斯莉很肯定,老父親那邊同樣接收到了這一條,但只有希斯莉們才確切知道,這串亂碼的意義。

  每個字符的意義都來源於某次閑談,那時候,梅菲斯特就是像現在這樣,坐在大理石飄窗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中的檸檬水,時不時把吸管湊到躺在她大腿上看書的希斯莉唇邊,讓她吸上一口。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梅菲斯特說。

  玫瑰大美人在不需戰鬥的時候都會收起欲望絲帶,只穿著一身相當單薄的睡袍。

  和希斯莉本體不同,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對於衣料接觸肌膚的觸感很不喜歡,可以說是豌豆公主那樣的類型了。

  她不舒服,希斯莉本體也要皺眉;因此,希斯莉已經從最開始的臉紅心跳,變成現在的習以為常。

  「嗯?」

  一邊翻頁,希斯莉一邊自然無比地牽住梅菲斯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肌膚相觸,意識共通,梅菲斯特不發一言,希斯莉就已經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喜歡這個主意!」

  像是玩游戲一樣,希斯莉把那本《紅與黑》暫時丟開,和梅菲斯特坐回桌前,開始商討梅菲斯特剛剛想到的點子。

  —————加密字符。

  家裡所有人的名字被一字排開,記在筆記本上,力求用一個數字和一個字母就可以鎖定其所代表的人物。

  「所以父親是……?」

  希斯莉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下,遞給梅菲斯特。

  玫瑰大美人點點頭,意外地認可了這一套記名系統,並將筆記本征位己用,在亞巴頓給每只希斯莉都復制了一本後,玫瑰大美人心滿意足地將原本放進了自己的虛空口袋。

  最開始只是梅菲斯特和希斯莉,後來肯也參與其中,亞巴頓提供了最多的點子,而加布裡埃爾只負責在腦中牢牢記住每個字符的意義。

  加布裡埃爾:?

  加布裡埃爾:貓貓伸懶腰.jpg

  一只希斯莉的奇思妙想,就是一窩希斯莉們的共同趣味。

  用了一整個下午,連檸檬水的冰塊都完全融化了,時間和地點也被這樣討論著,直到一套完整的字符系統逐漸建立。

  —————而今夜,是希斯莉第一次見證這套字符系統被使用。

  沉默片刻,希斯莉將擦頭發的毛巾擱到一旁,從書架上摸出了那本筆記復印件。

  她走到書桌邊,擰亮台燈,對照著筆記上的字跡,一個符號一個符號地辨認著梅菲斯特發來的亂碼。

  女孩子水蔥似的指尖劃過最後一行字,輕輕停下來。

  阿卡姆精神病院……小醜。

  二哥……………?

  紅羅賓不可能在今夜出現在阿卡姆,但紅頭罩大概率會。

  也就是說,在梅菲斯特消失的時候,傑森·陶德也在裡面。

  「日。」

  紅頭罩在風中模糊不清地低咒一聲。

  他接了來自紅絲帶的芯片,一時半會是沒想好回韋恩莊園把這塊燙手山芋直接丟掉,還是保存在他這裡等著梅菲斯特自己回來取。

  無論哪種選擇都煩躁得他想撓頭,但傑森就是想破頭都沒想到,在紅絲帶被黑洞吞噬的下一秒,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地板上居然還能冒出一圈泥漿生物。

  如果說是草地上的蘑菇環,這樣大自然的環形造物還勉強可以說得上是可愛。

  但這一圈從鋼筋混凝土裡鑽出來的泥漿生物,個個都有兩米□□。

  他們弓腰駝背,四肢比例完全失調,頭歪歪斜斜擦過天花板,一邊發出音量瘆人的慘嚎聲,一邊逐漸向傑森靠近。

  傑森:!!!

  傑森:*炸毛*

  —————是瘦長鬼影看了要掉san,蝙蝠俠看了要炸樓的惡心程度。

  更可怕的是,這些泥漿生物各個居然和真正的鋼筋混凝土硬度有得一比,他們手連著手繞成一圈,朝著傑森緩慢包圍過來。

  傑森一長刀劈砍下去,只感覺自己在給阿卡姆精神病院樓板刮蓉。

  —————想都不用想。

  在屋頂上跑路的過程中,傑森已經意識到了。

  —————這要麼是小醜設置的惡心人小彩蛋,要麼就是梅菲斯特丟給他的那枚芯片所造成的,不然這些泥漿生物不可能追他追得這麼死,這不符合常規。

  即便如此。

  ……傑森發現自己無法丟掉紅絲帶在那種時刻丟過來的重要之物。

  紅頭罩可以沒有良心,但這並不建立在對方救過他的命的前提下。

  短暫地呼出一口模糊的白氣,傑森停在正常地界的分界線上,再次抽出沾滿泥水的□□,不在意地甩了甩,對准面前搖搖晃晃從地底鑽出來的泥漿生物們。

  這點也是傑森在不斷跑路時意識到的:他無法從這種魔法側的高速移動方式下逃脫,即使所有泥漿怪的動作都看上去慢吞吞的。

  「來吧,」傑森自言自語道,「這一次之後,我就不欠她的了———」

  破空聲。

  有人蹬碎樹梢間的黃葉,凌厲地朝著這個方向撲了過來。

  刀光雪亮,倒映著今晚的月色,美麗到讓人毛骨悚然。

  氣流波及到他的方向,傑森下意識後退一步,隨即看到仿佛慢鏡頭的這一秒。

  金發少女野貓般翻滾著跳下,輕盈落地;她的刀斬過泥漿怪物的頭顱,卻有一層無形的氣流包裹住了刀鋒,使其依舊閃閃發光,也不是沾上惡心的泥水。

  她灰眸明亮,颯得面無表情,一張潔白的小臉被酷炫的外骨骼包裹,像奇幻故事書裡,那些忽然從主人的櫥櫃中活過來的人偶娃娃。

  希斯莉:我盡量哭得很小聲.jpg

  「好貴啊!!!」她在腦海裡對著系統吶喊,「對怪物的定位好貴啊!!!刀上的魔法鍍膜也好貴啊!!!烏烏烏虛擬能量要用光了!!!」

  系統被她吵得腦仁疼,於是用嘀哩嘀哩的電子音跟著她一塊哭。

  【玩家希斯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干涉現實的力量就是很昂貴啦!!!】

  短短幾秒鐘,希斯莉已經在內心哭累了,見好就收。

  一邊讓系統立刻收聲,她一邊抬起頭,用來自希斯莉本體的眼光凝視著自己的便宜二哥。

  他比她高出許多,肌肉線條流暢美麗,而且戴了一個相當鮮艷騷氣的紅頭罩,但從各個角落都能看出一點和蝙蝠俠的相像。

  希斯莉不知道這種配色是不是在當羅賓時就一脈相承的審美,希斯莉也不想知道,希斯莉比較希望自己沒有遺傳來審美異常化。

  便宜二哥不說話,紅頭罩和她面面相覷,氣氛似乎逐漸尷尬起來。

  ————在下一波泥漿生物襲來之前,希斯莉覺得自己需要先打個招呼。

  完全沒有使用大腦思考地,她頂著伊芙的馬甲張開口,准備和便宜二哥先問個好。

  今夜的月光明亮到讓人毛骨悚然,因此照亮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少女的臉龐,也照亮了她沒有舌頭的口腔。

  傑森:*瞳孔地震*


第118章 污穢

  幾乎是剛一准備打招呼, 希斯莉宕機掉的大腦就瞬間又投入了使用。

  希斯莉:!!!

  她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做錯的事情,可後果已經不容彌補;紅頭罩看不見臉,但他的身上已經開始散發出可怕的低沉氣息, 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她的臉上。

  ————所以在第二第三只泥漿生物從地底冒出來時, 希斯莉幾乎是滿懷感激、熱淚盈眶地撲上去,把他們砍了的。

  希斯莉:只要我砍人的速度夠快,尷尬就追不上我.jpg

  意料之中地, 紅頭罩只是沉默了一會, 就也提著刀衝了過來, 和她一起圍剿這些泥漿生物。

  有了新戰力的加入, 希斯莉實打實地輕松了許多。

  嚴格來說, 這是她以主視角和便宜二哥的第一次見面,然而也許是之前梅菲斯特和紅頭罩也有過合作的戰鬥經驗, 兩個人之間並沒有出現友軍傷害,都是繞著它一來一往, 切泥漿生物的動作相當平均。

  —————五分鐘後,第二只泥漿怪物也哀嚎著倒了下去。

  希斯莉:好耶!

  系統:【好耶。】

  伊芙的戰鬥力本身也只是二星水平, 剛剛能夠一刀斬掉怪物的頭顱, 一方面是因為高空跳躍時的重力加成,另一方面,是因為系統提醒她給這柄長刀附了個魔。

  「附魔……?」

  在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時,希斯莉忍不住先問了問系統。

  系統則展開光屏,在希斯莉眼前快速滾動過關於附魔的描述。

  【使你不會沾上它身上的泥水,在切割它的時候更加輕松,不會切到粘稠的鋼筋混凝土, 而是濕潤的鋼筋水凝土。】

  「所以…………」

  【大概是2500對比7000的耐久區別。】

  它貼心總結道。

  「附吧。」

  系統推薦過的東西百分之百都是有用的, 希斯莉自然沒有拒絕它好意的道理。

  —————雖然附魔確實很貴, 但是附魔之後的鋒利感真的很快樂。

  第三只泥漿生物隨著紅頭罩的最後一刀轟然倒下,他從怪物相對柔軟的胸口抽出□□,再次厭惡甩了幾下刀刃,讓那些暗紅色的淤泥濺回草地。

  「真惡心。」

  希斯莉聽見他低聲說,但她的注意力不在便宜二哥身上,而是緊緊盯著那些從他刀上被甩走的黏液。

  月光下,它們呈現出了某種流動材質,仿佛裡面正有著什麼爬動的東西。

  「那個……」希斯莉在腦中遲疑地戳了戳系統,「是不是……活的?」

  系統迅速掃描片刻,得出肯定結論。

  【是的。】

  它嘀哩嘀哩地說,【這些是未知生命體。】

  剎那間,希斯莉重新想起了被這些玩意支配的恐懼。

  現在想想,那已經是好長時間之前的事情了,是在她第一次從夢中帶出來那些活著的雕像的時候。

  而那一次,多虧了肯才沒有讓這些東西逃走,是肯替她逮好了雕像碎塊,拿到爐子上加熱,這才成功殺死了這些未知生命體。

  伊芙的身上沒有自然法師利維婭那樣的符文,她無法徒手引來火元素,但現代科技足夠彌補這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機械手臂彈開,露出裡面的暗格,傑森朝著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金發少女從那裡面取出了一個透明小瓶。

  她將瓶子朝著他剛剛甩刀的位置一丟,透明小瓶頓時嘩啦啦碎了一地,裡面的清澈液體也覆蓋了他甩出來的淤泥。

  第二個暗格彈開,金發少女又從裡面拿出了打火機。

  做完這兩步,她抬起頭來,看了紅頭罩一眼,而後者准確無誤地接住了她的目光。

  傑森:「…………」

  沒等希斯莉先說什麼,他已經默默走開了,抱臂站在遠處看著她要做什麼。

  —————也許這是希斯莉的錯覺,但她恍惚之間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只不大高興的年輕貓貓,趴在貓爬架上暗中觀察人類,只有尾巴垂下來一甩一甩的那種。

  這樣想著,希斯莉抿住即將上揚的嘴角,將手中的打火機扔向面前的那灘透明液體,同時迅速敏捷後跳。

  「轟」地一聲,火光衝天而起,無論是希斯莉還是紅頭罩,都聽見了熊熊火焰中有什麼在撕心裂肺慘嚎的聲音。

  傑森藏在紅頭罩下的臉瞬間面沉如水。

  「讓開。」

  他快步走回來,示意金發少女給他騰個地方,轉而湊近觀察火焰裡的情況。

  希斯莉乖乖地挪開十幾英寸,盯著火焰看了一會,忍不住悄悄打了一個哈欠。

  她坐下來,開始假借觀察之名,在便宜二哥眼皮底下偷偷烤火。

  「你知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在希斯莉放松警惕時,前面那個紅腦袋毫無預兆地轉了回來,開口問她。

  希斯莉:*呆滯*

  莉莉不知道,莉莉不明白,你不要瞎說啊.jpg

  她在那一剎那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應該點頭還是搖頭,因此整個人很是靜止了一會。

  火光照亮了金發少女的半邊臉,直直映進她眼底,把那種沉靜的灰色像一塊清澈的煙水晶,淺得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紅頭罩的目光在她緊閉的雙唇上轉了一圈,忽然又說。

  「算了。」

  他走開了,轉而去那邊泥漿生物出現的地方翻翻找找,背影相當酷哥。

  希斯莉不太懂他的內心戲,但既然他高抬貴手,讓她不必像個小廢物一樣比劃一堆手語,她對便宜二哥悄悄加了十好感度。

  「統統。」她問在一邊待機的游戲系統,「今天那些泥漿生物是根據什麼一直追著他到這裡的?」

  【請玩家希斯莉佩戴上單片眼鏡。】系統嘀哩嘀哩叫了兩聲,明示道。

  黑暗、污穢之類的東西,如果是亞巴頓或者加布裡埃爾在這裡,誰都能輕而易舉地看見並抹除那上面的痕跡,亞巴頓靠吞噬,而加布裡埃爾靠淨化,大家都是殊途同歸。

  如果是梅菲斯特或者肯,兩人也能輕易感知出過於龐大的惡,或者是細小的窺視目光,隨即毫不留情地將這些東西拔除。

  只有希斯莉小鹹魚完全看不見所謂的「污穢」,而她淨化這些的手段主要靠物理,和魔法側沒有多大關系。

  —————只要火焰的溫度夠高,裡世界就追不上我.jpg

  眼下,她戴上單片眼鏡,按照系統所示,朝著紅頭罩的方向看去。

  希斯莉:*僵住*

  她看見了淡淡的、如影隨行的污穢。

  不知是從何時出現,但那東西深深地鑽進了紅頭罩的胸膛裡,只朝外露出隨時准備捕獵的魔爪。

  紅頭罩的頭頂也盤踞著這樣的污穢,一只禿鷲始終圍繞著他低空飛翔,希斯莉只能看見這些污穢如同黑煙般四處飄散,但這並不影響她感知到那只禿鷲的貪婪。

  禿鷲在期待著他的死亡。

  而他幾乎完全被這些黑煙包裹在內,只露出一個鮮艷的紅腦袋。

  「我能夠拔除污穢嗎?」

  希斯莉問。

  【玩家希斯莉無法拔除污穢。】

  系統回答道。

  「…………」

  在這一刻,希斯莉做下了一個決定。

  「我要跟著他,避免他摔斷腿之類的,也能避免——」她沒有說出後半截話,而是專注地盯著他胸口的那只鬼手。

  ————避免來自黑暗的蠱惑在他的心中產生永久的影響。

  紅頭罩:?

  傑森探查完這些泥漿生物的出現地,正准備站起來,鼻尖忽然若有若無地癢了一下。

  他深呼吸一口氣,壓下打噴嚏的衝動。

  哥譚的夜晚向來寒冷,黏著的潮氣可以滲入皮膚中,浸到人的骨子裡,傑森不覺得他會感冒,但那邊的火堆燒得非常之旺,在這樣的夜晚,是相當一定程度的誘惑。

  他走了過去,學著神秘金發少女的樣子,沉默地找了塊地方坐下,把□□抽出來,用草葉隨便抹了兩把。

  整個過程中,一直有一束小動物似的目光在跟隨他的動作,並不討厭,但存在感相當明顯。

  火堆劈啪一聲。

  「你。」

  傑森忽然沉聲問,「你是跟著我來的,是嗎?」

  金發少女困倦地眨了一下眼,點點頭。

  「為什麼?」

  在這個問題上,他沒能得到回答。

  傑森無聲吸了一口氣,換了種問法。

  「你的工作就是斬殺這些玩意?」

  金發少女微微點了一下頭,又不太確定地看了看他。

  「……你看我干什麼?」

  傑森這會都要被她氣笑了。

  金發少女又不做聲了,只是默默地望向火堆。她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臂彎裡,看上去是特別小的一只。

  她這樣的表現,讓傑森聯想到了什麼。

  一個令人驚駭的事實是,就像蝙蝠俠有羅賓一樣,哥譚、甚至整個世界的地下交易所,都從來不會缺了這些小孩子們的位置。

  成年人不方便進入的場所,他們可以進入;成年人所達不到的服從性,他們可以永恆效忠。

  一旦訓練結束,小孩子們有著比成年人更可怕的忍耐力。

  而現在,傑森覺得自己不得不懷疑,或許這個正在烤火的金發少女就是其中的一個受害者。

  她現在已經不再張口,但在月光下,那沒有舌頭的口腔依舊栩栩如生地浮現在傑森眼前。

  「你有名字嗎?」

  不抱希望地,他又多問了一句。

  金發少女忽然抬起頭來。

  她的灰眸綻放出某種奇異的光彩,直直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傑森:???

  「你————」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跳起來躲開。

  她作為人類的那只手相當溫暖,機械臂卻冰冷刺骨。在他驚疑不定的目光下,金發少女低下頭,翻轉過他的手心,在上面輕輕寫了幾個字。

  少女的指尖遲疑著勾畫,觸感也輕輕,像柳葉拂過他的皮膚般柔軟。

  傑森讀這種字的能力相當不錯,在她寫第一遍時就意識到了什麼,但他還是沉默地看著她用錯誤順序的筆畫,又歪歪扭扭地寫了一遍。這一瞬間,有無數對她的側寫出現在傑森的腦海裡,又被他沉默著置之不理。

  「伊芙。」

  他剛一念出這個名字,神秘的金發少女就放開了他的手,對著他燦爛一笑。


第119章 狗糧

  淚水谷中微風襲來, 帶來溪流鹹澀的氣味。

  「………」

  梅菲斯特罕見地走了一會神。

  這還是第一次,希斯莉本體和披皮希斯莉們徹底分離。

  —————希斯莉在做什麼呢?

  —————希斯莉現在找到紅頭罩了嗎?

  —————希斯莉會不會也像她一樣心急如焚?

  這些問題急迫地纏繞在梅菲斯特心上,隨著她的每次呼吸, 無時不刻地拷問著她。

  她相信本體的調查能力,也相信本體會盡快接她回家, 但失去那種若隱若現的聯系後, 即使不願意承認………梅菲斯特還是感到了一種深沉的孤獨。

  「娜塔莎, 她看上去很傷心。」

  在她身後,美國隊長對著黑寡婦輕輕咬起耳朵來, 「我們要過去問問她嗎?」

  「絕對不要。」娜塔莎篤定道,「她不會希望我們去打擾她的。」

  「是嗎……?」

  史蒂夫俊眉微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的。」

  娜塔莎回答。

  醒來時手腳都略微麻痹的感覺已經消失, 仿佛那只是她在土地裡被壓了太久的某種幻覺,她現在重新擁有了肢體的掌控權,也開始逐漸適應在亂石堆裡,一邊提裙擺一邊穿行而過。

  發現身邊沒有了聲音, 紅發女特工一轉頭, 對上了美國隊長望著她裙子的、一言難盡的神情。

  「嘿,別這麼看著我。」

  娜塔莎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不住低低笑起來, 「這至少比上次那個十公斤重的王冠好太多了。」

  睡美人的裙擺只有三四層綢緞薄紗, 和他們曾經進入過的時間裂縫比較起來, 可以說是相當輕盈飄逸,就連王冠也只有小小一頂,端端正正插在娜塔莎的發絲間, 輕若無物。

  梅菲斯特:…………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走神歸走神, 五感的敏銳程度卻沒有下降, 美國隊長和黑寡婦在背後說的悄悄話,都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玫瑰大美人苦惱地頓了一下,又意識到是自己走得太快了點,於是轉過身來,停在一顆大石上,等著後面的臨時隊友盡快靠近。

  金發女郎立在高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淚水谷的地貌。

  毒辣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藍得更藍,金得更金,她眉目清冷,顯得美艷又漠然,身邊還漂浮著紅色的奇怪翅膀,愛麗絲式的藍裙子在她的身上,也無法顯出一絲一毫的柔化感。

  聽到身後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音,梅菲斯特這才轉過身來,朝娜塔莎伸出一只手。

  過了半秒鐘,女特工才回握住,對她露出了一個標志性的美艷微笑。

  「謝謝你。」她笑著說。

  梅菲斯特沉默著,用力將娜塔莎拉上山,一邊感受著對方掌心的溫暖,一邊毫不避諱地打量過娜塔莎的裝束。

  比起面對伊芙時的表現,娜塔莎在面對與她同齡面貌的人時,就少去了很多真實的情緒表露。

  她的笑容充滿親和力,目光也溫柔至極,然而那也只是訓練過成千上萬次的肌肉記憶,是特工們完美的偽裝技能。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很輕易就看出來,但她並不在乎,對此也不會過多介意。

  ————因為,穿著公主裙的娜塔莎實在是太漂亮了!

  黑寡婦貓似的碧眸被襯托得更加顏色濃郁,淚水谷裡的風吹著、撫弄著她壓在皇冠下的紅發,像深藍的海面上忽然升起一簇明亮的火焰。

  無論是希斯莉本體,還是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都對這種富有攻擊性的美麗毫無抵抗力。

  梅菲斯特:*開心到冒花花*

  金發女郎面上不顯,只是淡定地點了點頭,繼續朝前走去。

  等背過身後,玫瑰大美人這才輕輕咬住下唇,臉紅了一點點。

  另一邊,娜塔莎在收回手後,忍不住用左手捂了捂右手。

  金發女郎在拉住她時,皮膚的溫度也同時烙在娜塔莎的肌膚上,短時間難以恢復。

  對方的手冰涼、柔軟,仿佛連骨頭都不存在,在碰到她時,和一條蛇擦過也別無兩樣。

  娜塔莎不討厭蛇,但這種觸感相當奇妙。

  「我們還差多少,就可以回去見托尼了?」

  她想了想,主動開啟了一個話題。

  「九個。」梅菲斯特回過頭,「嗯………」

  她們一起看著美國隊長去逮亂石縫隙裡的紅褐色長條。

  「現在是八個了。」娜塔莎笑著補充。

  這些會長腿、會跑路、還會嘰嘰叫的牛肉干,大量居住在炎熱干燥的怪石叢裡。

  梅菲斯特猜它們的目的是盡快曬干自己,畢竟這很符合「仙境」的邏輯,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相當嚴謹,畢竟牛肉干的完全體就是要硬邦邦的像塊磚,才能夠更好地在這片土地上生存。

  美國隊長不得不單膝跪地,把手伸到縫隙裡去掏那塊牛肉干。

  天氣較熱,他出了點汗,在脫下小紅帽的鬥篷後,就露出了裡面典型的粗制襯衫。

  布料在他的身上緊繃繃的,完美勾勒出每一塊蓬勃的肌肉線條,每一處明與暗的對比,加上他為了發力而抿緊的玫瑰色雙唇,還有垂下來的金色長睫………

  梅菲斯特仗著自己表情冷淡,光明正大地多看了很多眼。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超級英雄們的顏值幾乎都在人類天花板,戰力和悲慘值居然也是人類天花板。

  希斯莉本體猜測過這大概是命運調值,而其余希斯莉們也相當同意這個觀點。

  長得越美經歷越慘,戰力越強無得越快。

  橫批:怎會如此。

  「我還從沒有見過你呢。」

  在梅菲斯特出神的時候,娜塔莎忽然說。

  「我見過你。」梅菲斯特收回視線,認認真真回答,「希斯莉很喜歡你。」

  「啊,是嗎?」娜塔莎勾起唇角,「請務必告訴她,我很感謝。」

  梅菲斯特朝著她點了一下頭。

  「她今年多大了?」娜塔莎接著又問。

  她這個時候的口吻聽上去像是馬路上會發生的一種閑談,那種「大家都養了小貓咪,你家的小貓咪叫什麼名字」……的,友善的陌生人,一般人不會拒絕回答的那種。

  「十六歲。」

  梅菲斯特算了算裡世界和表世界的時間差,忍辱負重道,「很快又要十七歲了。」

  「真好。」

  娜塔莎說,「她生日的時候可以來復仇者聯盟玩,我們會很高興招待她的。」

  梅菲斯特:!

  金發女郎雖然保持了沉默,但女特工很快就讀出了她對這個話題的興趣。娜塔莎正准備以這個話題作為延伸,美國隊長此時也走了回來,手裡提著半滿的紅鬥篷。

  「希斯莉?」他問,「她好些了嗎?」

  也許是因為她那種即將碎裂的美麗,和過於蒼白纖細的模樣,史蒂夫始終對那個倒在小巷裡的少女抱有一種特殊的印像。

  像親手飼養過一只蜂鳥又把它放飛回大自然後,總會微微想起它的身影那樣,他很期待著再次見到她。

  「好了很多,」梅菲斯特回答,「她一直都想要謝謝你們兩個。」

  「啊………」

  娜塔莎恍然,「我還存著她的電話。」

  「我也是。」

  金發男人微笑起來。

  有了共同話題「希斯莉」,氣氛不再像剛剛那樣顯得僵硬,而是變成了一個相對放松的三角形。

  閑著也是閑著,在走遍亂石堆的同時,娜塔莎會問梅菲斯特一些關於希斯莉的事情,美國隊長也是。

  雖然前者的目的是側寫出梅菲斯特的個人性格,後者是真誠擔憂希斯莉的現狀,但梅菲斯特對此自然沒有不回答的道理。

  一些不方便從希斯莉口中講出來的話,全部都由她復述,一些希斯莉所無法描述的細節,全部由梅菲斯特打補丁。

  「………」

  玫瑰大美人在說著一些生活細節的時候,終於多了一絲人氣,連眉目間的冰雪都微微化融。

  娜塔莎專注地聽著她的只言片語,同時在心裡對她的側寫和角色定位越來越豐富。

  自從離開紐約,那個叫希斯莉的、黑發藍眼的小易碎品,確確實實是在愛裡被重新澆灌,成為了一朵盛開的鮮花。

  而在澆灌她的愛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這個金發女郎。

  僅僅是普通朋友,是無法描繪這種情誼的。

  梅菲斯特是如此熟諳希斯莉的一切,而那些早已經融入了她的骨髓;她記得希斯莉的每一次情緒轉變,每一個聯系過的人,每一次脫口而出的話。

  從她的話語中,娜塔莎不難發現,金發女郎關注著希斯莉,甚至在某些時刻超過了她自己,她內裡冰冷,內心卻有一團暴烈的火焰在燃燒。

  在側寫梅菲斯特本身個性的過程中,娜塔莎幾乎失敗,但她卻能夠無比清晰地總結出一條。

  —————毫無疑問,梅菲斯特愛著希斯莉,以一個年長者、姐妹、和情人的愛。

  而且,娜塔莎還在懷疑一件事情:按照梅菲斯特的描述,也許這份愛還不是單項。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黑寡婦和美國隊長互看一眼,互相默然。

  「…………」

  娜塔莎:冰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地拍.jpg

  史蒂夫:冰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地拍.jpg

  遠處在小屋裡苦苦等待著十五份牛肉干的托尼·斯塔克:*生無可戀地噴嚏*


第120章 打折

  「親愛的愛麗絲。」

  旁白低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風裡, 飄入梅菲斯特的耳廓。

  「不要讓………愛吃人小姐等急了,」男人模糊而溫和地說,「即使是在仙境裡, 你的時間依舊在滴答滴答走動。」

  從旁白出現的那一刻起,剛剛的笑容就從梅菲斯特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黑寡婦和美國隊長對突然出現的男聲充耳不聞, 兩個人連肩頸都是放松的, 因此梅菲斯特有相當合適的理由相信, 旁白只是在針對她一個人。

  —————屬於她一個人的「仙境」引導。

  「你是在威脅我嗎?」

  她低語道,警惕地掃視了一遍四周。

  從剛剛的事件起,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就總結出了一套旁白的規律。

  他出現的時候越清晰,事件越讓人安全無虞;而如果越模糊,那麼即將出現的事件就越布滿殺機。

  美國隊長的肩上扛著鼓鼓囊囊的紅鬥篷袋子, 其中將近一半是梅菲斯特逮到的,剩下的由美國隊長和黑寡婦承擔,娜塔莎後來居上,比史蒂夫還多捉住了一兩個。

  一路上, 他們再也沒有找到更多的未成熟植物, 大多都已經熟透到會嘰嘰叫了,不然也可以被輕易摘下來。

  他們現在已經收集齊了十五個牛肉干,現在正在返程的路上, 離開了剛剛的怪石堆區域。

  綠地重新出現在入目所及的地方, 長長的藤蔓和半人高的鮮艷花朵交纏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淚水谷特有的味道,鹹澀而使人大腦脹痛。

  在仔仔細細,相當謹慎地掃視過每一處後, 梅菲斯特瞄到了一個相當可疑的四方。

  和之前淚水谷裡隨處可見的雕像一樣, 這同樣有一個雙膝跪地, 哀哀痛哭的少女。

  和之前淚水谷裡的雕像不同,在她的身邊,沒有那樣清澈的潺潺水聲,有的只是一片死寂,還有微風吹過干涸的排水管道時,制造出來的微微風聲。

  —————這裡已經很久沒被使用過了。

  梅菲斯特給已經意識到不對勁的黑寡婦和美國隊長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和她一起潛行前進。

  少女銅質的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頰,目光空洞地望向她的拜訪者,表情凝固在悔恨上,「淚水」順著臉頰滴落。

  那是一滴黏稠的黑泥。

  而在那一滴黑泥下方,已經積聚成了一小堆可怕的沼澤。

  「…………」

  旁白發出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與此同時,梅菲斯特迅速從自己的游戲口袋裡翻找到重要物品,把武器切換成這次托尼給她的任務道具。

  玫瑰大美人此時此刻並不想動用身上的欲望絲帶,一方面是紅絲帶已經是哥譚標志性的獨狼型超級反派,成為觸手怪後,就不好和守序善良陣營的超級英雄們解釋。

  再者就是,動用後就徹底藏不住小醜,也留不下小仙子了,而梅菲斯特依舊沒有放棄,要把小仙子帶回家的決心。

  —————誰不想養一只小仙子呢?

  長著真正的精靈翅膀,身上有五顏六色的閃粉,不到手指長的小仙子。

  雖然游戲系統沒有辦法在「仙境」中生效,但「仙境」似乎自己載入了一套相似的簡陋系統。

  梅菲斯特從托尼·斯塔克那裡順過來的粗制茶壺,同樣可以被收納進奇怪的虛空口袋裡,需要的時候又可以再直接掏出來。

  雖然這東西長得相當艷俗,但玫瑰大美人很是欣賞茶壺的戰鬥力。小木屋的地板可以承受愛吃人小姐的重量,卻會被這裡面的熱茶澆得溶解,不難讓梅菲斯特大膽猜測,它究竟能有多麼強力。

  帶著突然出現、有她半邊身子大的茶壺,梅菲斯特像架起加特林一樣,用了個相當帥氣的姿勢,將它挎在身上,伸出腳尖,輕輕碰了碰花園裡的土地。

  剎那間,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帶來的生人活氣激活了一切。

  幾秒鐘內,這裡同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伴隨著一聲仿佛嬰孩、又和夜半三更時野貓相似的哭叫,剛剛還顯得平靜的黑泥譚迅速膨脹,爆開一個個圓滾滾的球形。

  在人類的注視下,它們撞破禁錮它們的泥潭球,見風就長。

  帶著滿身濕答答的黏液,幾秒鐘之內,它們便長出了手腳,球形身體中間原本雪白的兩個小點越長越大,變成了兩只空洞洞的眼睛。

  「………」

  梅菲斯特嫌惡地瞥了它一眼。

  金發女郎把華麗又劣質的茶壺高高拎起,對著離她最近,尚未發育完成的泥漿生物就是一頓狂澆。

  娜塔莎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史蒂夫同樣對比他還要老土庸俗的造型無言以對,並頭一次覺得美國隊長制服的顏色也相當好看。

  熱騰騰的褐色茶水從壺嘴冒出,一股腦澆在怪物的頭上,幾乎立刻就澆散了它身上黏稠的泥漿。

  它凄厲地嘶叫了一聲,從頭到腳開始融化,□□滲入破敗的石磚地面,成為了一個不規則的圓點。

  「…………」

  梅菲斯特:*不高興到小花蔫蔫*

  有過太多東西會死遁的經驗,梅菲斯特不情不願地低下頭,檢查它有沒有真正死去。

  與此同時,娜塔莎望向金發女郎的背後,忽然瞳孔劇烈收縮。

  「小心!」

  紅發女特工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玫瑰大美人面前,剛一拽定她的手臂,就頭也不回地朝著反方向原路跑回。

  幾乎剛把金發女郎摁在場地邊緣的大石後,娜塔莎就感受到了「一切都在嗡嗡作響」的聲音。

  伴隨著山崩地裂的噪聲,溫暖的氣流撲在她的臉上。

  但它並不炙熱,甚至還有一股幻覺般淺淡的玫瑰香味,徐徐浸染了娜塔莎的感官。

  在最後一瞬,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反客為主,替黑寡婦擋掉了絕大多份氣流的波及。

  「你沒事吧?」

  在能夠開口說話後,娜塔莎第一句先問她道。

  「我沒事。」

  梅菲斯特簡短地回答道,又活動了一下身體,表示自己四肢無虞,她站起來,將手遞給娜塔莎。

  後者這次沒有猶豫,很快就將手交付進梅菲斯特的手掌,被她拉著站了起來。

  美國隊長也毫發無損,他走出剛剛的掩體,和她們會和,除了襯衫被忽然臥倒弄的髒了不少。

  爆炸發生前,他聽懂並理解了娜塔莎在那一剎那短促的呼喊,在幾秒鐘之內,找到了相當合適的掩體———大樹。

  「真可怕。」

  娜塔莎雙手抱臂,朝著廢棄廣場裡面一瞥,開玩笑似的說。

  梅菲斯特默默看了兩眼地上飛濺的黑泥,忍不住在內心的小本本上對著剛剛出現的玩意來了兩筆速寫。

  這些泥漿怪物除了一對一的打鬥以外,在聚集起來以後,居然意外地能夠爆炸,而且威力相當驚人。

  是梅菲斯特如果不使用紅絲帶完全將自己包裹起來,都無法應對的類型。

  「……是煤。」

  和她想到了同一個問題,美國隊長先一步走到這些粘液面前,用小樹枝蘸著,在石板地面上隨隨便便寫了幾個字。

  和普通的泥水不同,用這些粘液寫出的字跡相當清楚。

  「煤……?」娜塔莎也加入了討論,「在那上面?」

  「我方向感很好。」梅菲斯特忽然開口道。

  美國隊長和黑寡婦一起望向她,只見金發女郎目光冷淡,卻也不乏專注。

  「我們可以之後回來這裡,和斯塔克先生一起。」

  好好的淚水谷忽然出現奇怪的煤粉,而煤粉構成的泥巴怪物又可以自爆,足以證明,這裡有可能就是這個故事的「通關點」。

  梅菲斯特雖然不太清楚這是什麼奇妙的故事展開,但這樣的故事,還是相當符合「希斯莉」式的邏輯。

  又走了三四分鐘,熟悉的石子小路出現在眼前,小木屋的煙囪也依舊在漂浮著裊裊炊煙。

  「走吧。」

  史蒂夫緊了緊手裡的紅袋子,再次確認了一遍牛肉干的數量。

  「抱歉……」

  他看了眼梅菲斯特,眉心微皺,目光真摯,「讓你用這種方式和我去交任務。」

  「我不介意。」

  梅菲斯特平靜道。

  小木屋的門近在咫尺,梅菲斯特第一個推開虛掩的門,美國隊長緊隨其後,娜塔莎斷後。

  當托尼·斯塔克聽到聲音,轉過身來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樣一幕讓他笑到喘不上來氣的動作。

  梅菲斯特面無表情地端著紅袋子,踩在腳凳上,是一個標准的、要獻給他的動作。

  「你要的牛肉干。」

  鋼鐵俠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表情開始變得猖狂。

  「買牛肉干還送人肉干的嗎?」

  托尼·斯塔克笑得好大聲,仗著劇情線還在,他的身體也被禁錮住,干脆笑到在腳凳邊緣大鵬展翅。

  在梅菲斯特旁邊,站著他熟悉的美國隊長………的側影。

  此時此刻,那個俊朗溫和的美國隊長正背貼著梅菲斯特手裡的紅色包裹,像極了新年時超市特價買一送一的飲品套裝。

  史蒂夫:「……………」

  他慢慢紅了耳朵,低下頭,干脆好脾氣地不說話了。

  不遠處的娜塔莎:?

  她看了看穿著女裝的巨大化鋼鐵俠,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冰山愛麗絲、捆綁銷售買一送一的害羞老冰棍現保溫杯,只覺得人類的悲歡不能相通。

  娜塔莎:我只覺得他們吵鬧.jpg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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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裙擺

  托尼·斯塔克笑夠了自家隊友的窘狀, 終於大發慈悲,開始按照劇情念他這一段的台詞。

  「臭丫頭,」他語氣波瀾不驚, 仿佛是在念一份產品說明書,「很好,這些牛肉干已經夠我塞牙縫了。現在把它們給我。」

  「…………」

  梅菲斯特捏著這個時不時會傳遞過來輕輕抓撓聲的紅鬥篷包裹, 忍不住陷入沉思。

  小屋窗戶緊閉, 門口則有娜塔莎把守著, 雖然抓捕可能會麻煩一些, 但不用擔心它從屋子裡跑丟後, 快樂放飛地跑回大自然。

  ———玫瑰大美人看了一圈,得出這樣的結論後,也就不再糾結, 直接解開了紅鬥篷上面的束縛。

  幾乎是立刻, 裡面那些還精神飽滿的牛肉干就蹦出了紅鬥篷, 短短幾秒內,已經跑得遍地都是,灶台上、腳凳上, 腳步不停, 看上去還能溜出更遠。

  從視覺效果上來說, 這幅場景相當震撼,只不過多的是負面加成。

  滿地都是長了腿、還在嘰嘰亂叫的牛肉干, 仿佛紅褐色的小蜘蛛潮入侵了木屋,可以說是十分怪誕, 又充滿了不可描述的精神污染。

  梅菲斯特:D區

  梅菲斯特:*拳頭微微一in*

  玫瑰大美人身後的紅絲帶們微不可查地一動, 攻擊欲望開始浮現。

  在一邊瞄准的同時,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一邊想:她至少有半年都不想再吃肉制品的零食了。

  鐵青著臉的黑寡婦和美國隊長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讓我看看它們的品質………噢, 這些正好。」

  唯一看上去沒慌張的托尼惡趣味地頓了頓,用詠嘆調念出了最後一段台詞。

  「現在,臭丫頭,給我讓開,我要拿去來做胡椒燉肉了。」

  話音剛落,劇情的力量就出現在小木屋裡。

  牛肉干們紛紛被氣流吹起,飛到半空中,打著旋兒落入「愛吃人小姐」面前那個咕嘟咕嘟煮著的巨大湯鍋。

  仿佛什麼奇異的魔法材料,它們剛一進去,鍋內湯底的顏色就從肉色變為了可怕的黑色,非但沒有因為投入的新食材溫度不夠而停止冒泡,反而咕嘟咕嘟地更激烈了。

  剛剛還濃郁到可怕的胡椒味此時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一種怪異的甜腥味,仿佛鍋裡在燉冰糖煮爛魚,雖然談不上很好聞,但至少味道不再具有讓人打噴嚏的刺激性。

  美國隊長趁機默默將他的紅鬥篷穿回去,把帶子系好,站在他的巨大化隊友旁邊,一同望著那個鍋裡的鬼東西。

  「我的劇情好像走完了。」

  托尼忽然說,「你們也可以正常前進了,不是嗎?」

  他恢復了正常的腔調,語氣懶洋洋地,讓人分辨不出情緒。

  「托尼,我們不可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不管。」

  美國隊長望向他的隊友,神情相當嚴肅,「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裡有什麼,和我們在一起行動,會比你單獨一個人安全許多——」

  「隊長。」

  托尼忍不住笑出聲,打斷了史蒂夫之後的話。

  小胡子男人提著自己的裙擺,在腳凳上勉勉強強轉了一圈,這才彎下腰,朝著美國隊長眨眨焦糖色的眼睛。

  「你看看我,」托尼說,「我現在是你的三四倍大,連過這裡的房門我都要靠把這間屋子擠垮才行。」

  梅菲斯特看了眼門口,整間房子果然只有一扇對於人類來說大小正常的門,即使其他的家具櫃台和現在的托尼相當協調,但歸根結底,他還是不協調的。

  「好了。」

  說到這裡,托尼做了個不容置疑的手勢,「你們走了本來也沒關系,現在劇情已經停了,屋子裡味道也不嗆鼻,我自己待一陣子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美國隊長默然。

  在滿屋寂靜的空氣裡,梅菲斯特忽然想起一件事。

  來這裡之前,小醜誤打誤撞食用了一種蘑菇,把自己縮到了袖珍大小。

  而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當時覺得這種神奇蘑菇可能會派上用場,因此確確實實帶了一些蘑菇,藏在她的欲望絲帶裡。

  「斯塔克先生。」

  梅菲斯特悄悄把蘑菇放進手心,表面上一臉平靜,「我撿到過可以讓人變小縮水的蘑菇,你要來一口嗎?」

  「你……什麼玩意兒?」

  「讓人變小縮水的蘑菇。」梅菲斯特見他表情懵逼,又抬高聲音,重復了一遍。

  為了避免解釋來解釋去,她直接把手向前一伸。

  托尼·斯塔克下意識攤開手掌,一塊表皮淡紫色,內裡潔白如雪的蘑菇塊就落入了他的掌心中。

  一股淡淡的蛋糕香味傳入他的鼻端,表皮的淡紫色聞起來像是新鮮藍莓,而內層則是滑嫩細膩的慕斯蛋糕層。

  托尼:「…………」

  他已經有兩三天沒吃過甜食了。

  「一定要吃得很小心。」

  梅菲斯特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掌心,忍不住提醒他,「這個東西好像縮得比較厲害。」

  捧著蘑菇塊,托尼張嘴,咬了第一口,咽了下去。

  這塊蘑菇除了外表像是蘑菇,內裡完全沒有蘑菇的口感和模樣,嘗起來就是藍莓奶油慕斯蛋糕。

  「慢慢等著。」梅菲斯特仔細盯著他現在的身高,「你應該會一點一點縮水。」

  托尼自己毫無感覺,但作為旁觀者,梅菲斯特和娜塔莎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這一口下去,給鋼鐵俠帶來的變化。

  他整個人都縮水了一圈,從三四倍大小變成了兩倍大小,和他的櫃台都不太配套。

  「你再吃一小口。」

  等到這種縮水停止,梅菲斯特慎重道。

  托尼最後在蘑菇上咬了一口,幾乎用上強大的自制力,這才將蘑菇遞還給了站在一旁等待他的金發女郎。

  而梅菲斯特平視著他。

  「歡迎回歸正常。」她說。

  美國隊長快步走上去,和鋼鐵俠來了個短暫卻真摯的擁抱,娜塔莎也從門那邊晃過來,先是抱了還處於呆愣中的托尼一下,隨即給他整了整領子,幫托尼把扭曲的蕾絲邊翻回來。

  「歡迎回歸正常,」

  娜塔莎笑著說,「你穿女裝的本事爛透了。」

  梅菲斯特早已經悄悄又把蘑菇收回欲望絲帶,脫離了那股香味和顏色的誘惑,鋼鐵俠漸漸回過神來。

  「那個蘑菇……」他咂了幾下嘴,「應該有致幻作用。」

  梅菲斯特:噢?

  梅菲斯特:展開講講.jpg

  梅菲斯特:*握緊紅絲帶裡的袖珍小醜*

  見金發女郎沒有反應,托尼也不會討人嫌地多說些什麼。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轉頭問道。

  「我們要去哪裡?」

  「也許是下一個場景。」

  梅菲斯特說,她簡要地敘述了一遍他們在淚水谷裡的路線圖,然後由娜塔莎接著她的話向下說下去。

  「總之,我們看見了一個與眾不同的雕像,它還在向外流碳黏液,我們懷疑那裡是可以爬上去的。」

  「碳黏液?」

  托尼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那些怪物會燃燒以及自爆。」梅菲斯特簡短地說,「但他們聞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

  「有意思。」

  確認木屋裡沒有什麼他們能用上的東西後,托尼就第一個推開了木屋大門,准備踏上新的旅程,「等我們到了,我可以仔細研究一下————」

  屋外忽然刮過一陣寒冷的狂風。

  太陽沉在雲層後面,天色變為秋季的冷藍,樹林裡傳來什麼動物鳴叫的聲音,落葉嘩啦啦離開高大的綠樹,轉而成為石子路上顏色各異的點綴。

  ————但梅菲斯特還看見了另一重點綴。

  托尼·斯塔克的襯褲看上去可比他的裙子還要花花綠綠多了,她是真心的。

  「哎呀。」

  襯褲,毛腿,齊膝棉襪。

  突兀被迫襯褲露出,托尼卻一點臉紅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借機擺了個經典女星的動作。

  「求你快把裙子捋下去。」

  一旁的美國隊長眼睛突然被辣,忍不住一個戰術後仰,出了一副痛苦面具。

  娜塔莎也被雷得直皺眉頭,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

  梅菲斯特…………梅菲斯特還在沉思,為什麼系統不能跟她來到這裡,並且拍上幾張照片。

  金發女郎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冰涼涼的,不帶有任何意味,托尼這才終於收斂,試圖把這倒仰的裙擺翻下去。

  然而這條裙子似乎被漿洗過,整個僵硬板正到仿佛大理石板,此時被大風吹過,效果類似於骨架脆弱的傘,整個傘都外翻出去,壓都壓不回來。

  鋼鐵俠自己把裙擺努力下壓,壓得臉都憋紅了,一點作用都沒有。漿洗過的裙擺雄赳赳氣昂昂地繞他一圈,仿佛堅不可摧的護城河,誓死要保衛主人上半身的安全,下半身則與它無關。

  「…………」

  梅菲斯特第一個走上去幫忙,然後是娜塔莎,兩個人一左一右,合力幫鋼鐵俠把翹起來的裙邊狠狠壓下去。

  「好像在打夾板。」

  托尼站在原地,被身邊兩股巨力壓得左搖右晃,忍不住說。

  「你再抱怨,就穿我的裙子吧。」

  奮戰中的娜塔莎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那倒也不必。」托尼說。


第122章 攀爬

  雖然給托尼扳裙子是一件相當尷尬的事, 但好在淚水谷在這之後,就沒有出現別的突發事件了。

  從石子路的盡頭進入森林,梅菲斯特一行人走了不到十分鐘, 終於重新回到了那個破敗的廣場,站在與眾不同滴著黑泥淚水的少女雕像面前。

  「嗯………」

  托尼沉吟著,忍不住半蹲下去, 用指尖摸了摸風干的黑色液體。

  和小仙子那次不同, 梅菲斯特和這些黑泥怪物倒確確實實對淚水谷的建築造成了某些影響。

  地面上還有著戰鬥過的痕跡, 黑泥怪物被她茶水交融後的那一攤現在已經完全干涸, 在陽光下隱隱泛著草綠, 像高度腐爛變質的血液。

  看過了地上的痕跡,托尼依舊沒有急著下定論,而是抬起頭, 望向了少女雕像不斷滲出黑泥眼淚的部分。

  「我需要上去看看。」

  他最終說。

  少女雕像有三四層樓高, 娜塔莎和梅菲斯特對視一眼, 走過去當第一層的指梯,而美國隊長是第二層。

  鋼鐵俠被穩穩托了上去,攀住了少女的銅質雙手。

  「我好了。」他播報道。

  「………。」

  第二層的美國隊長聽見他的聲音, 下意識向上看了一眼。

  金發男人似乎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又出了一次痛苦面具, 俊顏扭曲得苦大仇深,並相當干脆地主動解散了指梯。

  梅菲斯特看著那張即使扭曲也相當俊朗的臉, 忍不住和他一起目光上移,研究了一下美國隊長到底看見了什麼。

  「………」

  原本就鮮艷的顏色, 原來逆著光的時候居然會變得更加鮮艷嗎?

  梅菲斯特默默挪開凝視鋼鐵俠襯褲的目光, 拍拍手心裡的灰, 仰頭看著他不那麼辣眼睛的裙擺邊緣, 無視掉自己的眼角余光。

  只見鋼鐵俠雙臂掛在雕像邊緣,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霍然發力,做了個相當歪斜的引體向上。

  「…………」

  雖然動作看得人略微心緊,但托尼到底是成功將自己送了上去。

  鋼鐵俠的棕色腦袋和他的糖果色小裙子一起消失在視野內,一瞬間就沒了動靜。

  即便如此,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還是能聽見他活躍的心跳聲,因此她沒有太過驚慌,只是靜靜抱臂等待著。

  與她的估算相差無幾,也就數了四五十只羊,鋼鐵俠的棕色腦袋就又重新探了出來。

  「這裡面有東西,你們都應該上來看看。」

  托尼歪著頭,把自己抵在雕像掌心邊緣,慎重地說。

  說完這句話,棕色腦袋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垂下來的手臂。

  鋼鐵俠的手背上有著優美的青筋,隨著他的動作海浪般浮動。然而那只手很快翻了過來,朝著他們靈活地勾了勾手指。

  —————很像是人類會對狗狗做出的手勢,因此相當欠打。

  「娜塔莎。」

  美國隊長主動走到雕像旁邊,示意他會打頭陣,於是梅菲斯特再次握住紅發女特工的手,和她撐起一座人梯。

  金發男人借助這股推力,單手凌空抓住少女雕像的手掌邊緣,穩穩當當翻了上去。

  「接下來是你。」

  等史蒂夫的身影消失,娜塔莎轉向梅菲斯特,不容置疑道。

  即使單憑自身的力氣也能攀上雕像,但梅菲斯特自然沒有不承她情的道理。

  「謝謝。」她低聲說。

  黑寡婦指尖交叉,示意她趕緊上來,梅菲斯特剛剛踩穩,就被紅發女特工推到有東西攀住的角落。

  一只有力而溫暖的手隨即抓住她的手臂,拽著梅菲斯特垂直向上。

  短暫的過程中,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回頭瞥了一眼,剛好撞見美國隊長手臂每根線條都在發力的樣子,連襯衫都被撐得鼓了起來。

  金發男人毫不費力地將梅菲斯特拽到雕像上面的安全區,和上方摸魚的托尼·斯塔克安排在一區域。隨即把目光望向最下面的娜塔莎。

  「娜塔莎!」他朗聲喊。

  「一分鐘。」

  女人的回答也相當短促。

  紅發女特工倒退幾步,伴隨著加速助跑,凌厲地躍上雕像,高跟鞋跟牢牢卡在雕像細小的縫隙中,維持住了某種違反地心引力的平衡。

  隨著這個動作,陽光穿過樹林的陰影,照在她飄揚的紅發上,艷麗而颯爽。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小海豹熱烈鼓掌.jpg

  即便如此,睡美人的蓬蓬藍裙還是極大地限制了黑寡婦的靈活性,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正在考慮要不要用欲望絲帶將娜塔莎帶上來,就看見美國隊長隨手解下了紅鬥篷。

  將鬥篷邊角在自己手腕上纏繞幾圈,他伏下身去,把有著鬥篷系帶的那一邊用力甩向自己的隊友。

  在那根輕飄飄的紅綢帶劃破空氣時,娜塔莎動了。

  紅發女特工原地輕盈起跳,孤注一擲地抓住了紅綢帶。

  這是一個在現實裡立刻就要狼狽摔下去的經典反例,因為脆弱的布料自然不可能承受住一個成年女人的體重。

  —————但這裡是希斯莉的「仙境」。

  在重重條件之中,總有一些看上去是對闖入者而言的□□,有些又看上去是正面的信息。

  比如此時此刻,既然小紅帽在故事裡致始至終都沒有脫下她的紅鬥篷,在這些條件作用於美國隊長身上時,就相當於施加了兩條「命令」。

  第一條:紅鬥篷無法被完全脫下。

  第二條:紅鬥篷無法破壞。

  紅鬥篷將永遠嶄新、光潔、顏色明亮,即使上面反科學地墜著一個成年女人的體重,那根細細的綢帶依舊不會損壞。

  確保隊友抓住了綢帶的另一端,美國隊長站定,沉著地向著他的方向拽這件紅鬥篷;娜塔莎自己也在攀爬,綢緞光滑,在她的手中卻穩健到仿佛搽了防滑粉。

  等挪到少女的手掌邊緣時,娜塔莎松開了紅綢帶,縱身一躍,在不大的銅質手臂上做了個漂亮的翻滾落地。

  梅菲斯特的視線跟著她,在雕像邊緣似乎微微被擦亮了的部分看了看。

  「所以,你想讓我們看的東西是什麼?」

  這是娜塔莎上來後問的第一句話。

  除了玫瑰大美人以外,其他三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已經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擦亮了少女雕像的一小邊。

  此情此景,十分像各大旅游景點都會看見的經典一幕:在某個著名雕像上,只有一塊亮得不自然,仿佛上過人民群眾的高光。

  「………」

  梅菲斯特在心裡笑得好大聲,表面卻分毫不露,目光淡淡地聽著他們說話。

  「看這兒。」托尼說,「你們看到什麼了嗎?」

  他指著少女雕像模糊的面部,特別在雕像半睜半閉的瞳孔刻痕上,虛空圈了兩下。

  美國隊長和梅菲斯特一起誠實搖頭,只有娜塔莎盯著雕像的瞳孔看了一會,忽然問。

  「這是機關旋鈕?」

  「bingo。」托尼為這個答案滿意地打了個響指,「再仔細看看,這個雕像上面不必要的刻痕可真算多的,不是嗎?有些在我看來是完全沒必要的,也不是藝術家在凹風格。所以————」

  鋼鐵俠在這停住,轉頭看了看他的隊友們。

  「你們准備好了嗎?」

  不等回答,他已經用力旋下了那兩塊古錢幣似的開關。

  空氣中有一秒寂靜。

  「………」

  托尼·斯塔克:笑容緩緩凝固.jpg

  還沒等鋼鐵俠開始尷尬,他們腳下的雕像就開始吱嘎作響地動了起來,用後來居上的氣勢狠狠證明了他的觀點。

  梅菲斯特暗暗做好戰鬥准備,她身邊一左一右也警惕地注視著少女雕像,擺出一副相當老練的防守姿勢。

  「哇哦……」

  托尼好不容易站穩,等雕像的震動結束後,他眼神半是驚嘆半是惡心地望著那兩個旋鈕的結果。

  少女雕像的頭部消失了下半部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黑暗的甬道,即上半部分依舊是那雙哀愁的美目,下半部分則變成了都市傳說裡的裂口女。

  「這就是那些黏液的來源?」

  美國隊長忍不住低聲問。

  「大概率是的。」

  鋼鐵俠點點頭。

  石頭被扔進通道,但沒有任何回音傳來,裡面的黏液太多,阻止了聲音反射回來。

  「我先下去。」

  梅菲斯特忽然出聲。

  金發女郎目光依舊冷淡,仿佛不是她剛剛主動要求承擔了最大的風險。她走到通道邊,將雙腿慢慢探入其中,攏好長裙,向下滑去。

  通道幽深狹長,裡面還有一些惡心的黏液,不斷向下滴落,導致所有人都被迫禁言。

  剛開始還好,但通道開始變得越來越窄,越來越窄,直到最後,僅僅能夠讓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以一種完全平躺的姿態滑下。

  在動彈不得時,梅菲斯特的心裡也經過了不少不好的猜測。

  她的肩、頭、雙臂統統以相當艱難的姿勢在通道內壁上撞來撞去,耳邊沒有同伴的聲音,只有寂靜中的水聲。

  「…………」

  黑暗裡,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聽見了自己逐漸急促的呼吸。

  明知道沒有作用,她還是無望地睜大眼睛,牙齒自虐般咬住下唇,狠狠研磨。

  又過了幾秒鐘,梅菲斯特艱難地從欲望絲帶裡取出變小蘑菇,在上面輕輕地啃下月牙大的一小邊,給了自己一些活動的空間。

  過去的情形一寸寸在眼前閃過,又被梅菲斯特用力揮去。

  在那些睡不著的、有著月光的深夜裡,希斯莉們經常要確認另一個自己的呼吸,再輕輕觸碰那具和自己心思相同的身體。

  直到自己真真正正觸碰到對方四肢上勃發的熱意,感受到一顆鮮活的心髒在手掌下平靜地搏動。

  隨著身形的縮小,梅菲斯特試著閉上眼睛,在心裡慢慢數著自己的呼吸。

  恐懼放大了一切感官,所以當第一縷光出現在她的眼皮上時,玫瑰大美人立即睜開眼睛。

  五米————三米————一米。

  賭贏了,機關下確實擁有出口。

  而他們即將來到通道的另一邊。


第123章 卡住

  在最後一米, 金屬通道霍然過渡成了某種軟皮質感,坡度也明顯變陡起來。

  順著這股衝力,梅菲斯特以一個相當優雅的姿勢穩穩落地,踩在了………光滑的瓷磚上。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

  她從通道裡滑行時默數過秒, 短短四五分鐘, 根本不能讓他們從一座天上地下都視野清晰的島嶼, 轉移到現在這處地區。

  —————他們現在是在地下嗎?

  或者讓想像力飛奔到梅菲斯特現在能達到的極限, 和希斯莉的童年「仙境」無盡貼合。

  —————某種傳送陣?

  「親愛的小愛麗絲,你准備好去見見王後了嗎?」

  旁白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像一束溫暖的陽光, 在梅菲斯特的耳旁忽然出現。

  「………」

  無論多少次, 梅菲斯特都覺得他的聲音十分耳熟, 且詭異地讓她感到安心。

  玫瑰大美人怔忡了一秒, 而旁白並沒有多做停留。

  不等她對於這個問題作出回答, 男人的輕笑聲就戛然而止, 空氣中只留下了幻覺般翻書頁的聲音。

  這裡的景色和淚水谷毫無相似之處。

  到處都非黑即白, 瓷磚被分割成了均勻的方形, 牆壁則是黑色,與純白的瓷磚對比, 反射出某種冰冷而潔淨的亮堂。

  其余超級英雄們還沒有出來,梅菲斯特自然不好離開他們,先一步去探索房間。

  只是從視覺上來看, 他們似乎是在室內。

  剛剛梅菲斯特鑽過來的管道也沒有消失,而是出現在「黑盒子」的牆面上,作為一個被保留的突兀圓洞。

  如果說淚水谷還勉強能夠算得上是童年「仙境」,到處都是綠草茵茵, 擁有珍奇植物和奇形怪狀的動物, 那麼這裡更像是思維的幻像, 某種色彩單一、只剩下本能般對立觀念的頭腦宮殿。

  在走動時,微風拂過梅菲斯特的裙擺,讓布料溫柔地裹上她的小腿,玫瑰大美人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她的藍裙子又變了一種模樣。

  腳下的高跟鞋也略有變動,造型從一開始的經典藍換成了玫瑰的尖刺。

  黑白方格撞色終於給這條裙子帶來了一絲可愛感,華麗的蕾絲簇擁在領口,有種相當明顯的甜美。

  但所有的可愛和甜美在視線上移,挪到梅菲斯特的臉時,就如同泡沫般消逝了。

  「…………」

  金發女郎目光漠然,掃視周圍的樣子像是女王在她的土地上巡邏。她雙手抱臂———這是一個有些不耐煩的姿勢,塗了漆黑甲油的修長指尖在手臂上一點一點。

  在梅菲斯特的設想中,鋼鐵俠他們應該在幾十秒內就會接連到達,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洞口還是黑漆漆的。

  梅菲斯特:………?

  她那麼大的一堆隊友哪裡去了?就算他們再怎麼在她下來之後磨蹭,也不應該耽擱得這麼久,而且通道裡面一點下滑的摩擦聲都沒有,只有若有若無、仿佛風聲似的動靜。

  在那一剎那,玫瑰大美人的腦海裡經過了無數猜測,包括但不限於他們被分開、她單獨一個人在幻覺中、他們在幻覺中、這是一間多人謎題房,等等等等。

  她已經開始不耐煩,又擔心他們真的出了什麼事,忍不住一邊不抱希望地喊了一聲,一邊准備硬逼著自己再鑽回那個已經恢復成金屬管道的細小口子。

  在梅菲斯特的肩膀剛剛探入通道內時,她耳尖微微一動,捕捉到了一聲意料之外的回應。

  「我————們————要————過————來————了————!」

  伴隨著這聲模糊不清的喊叫,管道也重新從寂靜變得熱鬧起來。

  轟隆聲越來越大,像是巨石被一連串丟下金屬管道,嘈雜聲和男人的悶哼聲交織在一起,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在轟隆聲幾乎近在咫尺時,梅菲斯特面色凝重,敏銳地閃到一邊。

  下一秒,她剛剛還在奇怪「怎麼沒出現」的幾個人疊豆子一樣,從通道裡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效果堪比一攤泥石流。

  娜塔莎是最輕盈、也是最從容的,她和梅菲斯特的處理方法差不多,都是一個跳起,然後用高跟鞋的力量急剎車。

  她在最後那位,但鋼鐵俠和美國隊長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

  史蒂夫是繼梅菲斯特後第二個滑下通道的人,眼前就是光滑的瓷磚,背後還有一個撞來的巨力,金發男人不得不用一個險之又險的前滾翻,拯救了美國隊長的光環。

  而他背後的托尼·斯塔克連滾的地方都沒有,眼看就要用前■■剎車的方式停下————

  ————然後被旁邊看不下去的梅菲斯特單手一撈,避免了那樣悲慘的命運。

  「謝謝。」

  托尼喘了口氣,視線在金發女郎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鐘,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哪怕這個姿勢相當的英雄救美。

  玫瑰大美人把鋼鐵俠攬在臂彎裡,仿佛定格在了探戈的經典動作,只不過男角女角互換,梅菲斯特的手有力地提起托尼·斯塔克的胳膊,而後者的腰則在這個角度弓成柔韌的角度,發出「哢吧」一聲響。

  「但是,我想和你介紹一下現代科技。」

  保持著這個姿勢,鋼鐵俠忽然說。

  梅菲斯特:?

  她保持著沉默,禮貌中帶著些許迷惑地望著鋼鐵俠逐漸變得深沉的臉色。

  「現代科技的奇妙之處就在於,」托尼不躲不避地和她對視著,語氣熱忱又虛假。

  「總有一日,它會強大到讓我能夠換上一顆嶄新的腰椎,替換掉我剛剛折碎的這一顆。」

  梅菲斯特:心虛.jpg

  她觸電似的放開了托尼的胳膊,把後者扶到娜塔莎旁邊坐下。

  鋼鐵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服務,表情依舊淡定,除了整個人完全掛在她身上,軟得像面條一樣。

  安放好了剛剛的誤傷無辜,梅菲斯特這才轉回娜塔莎那邊,發現她正在把碳粉從裙擺上拍下去。

  「這邊還有嗎?」黑寡婦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頭也沒回,直接問了一句。

  「沒有。」

  梅菲斯特回答她,一邊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角落站著的美國隊長。

  —————直至此時,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這才注意到,在場的每個人,除了她以外,或多或少都看上去很是狼狽。

  梅菲斯特是這樣想的,也就直接這樣問了。

  「你們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她直截了當地開口道。

  娜塔莎在抹裙子的動作頓住了。

  過了一會,紅發碧眸的女特工直起腰,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她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地上坐著的「傷員」鋼鐵俠自顧自解開了襯衫領口。

  他同樣沒有用言語解釋,但當襯衫翻過來時,上面那些漿洗挺括的地方,有感嘆號似的腳印在上面,就顯得格外刺眼了。

  梅菲斯特:誰能—————

  她把目光移回娜塔莎身上,後者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目光和梅菲斯特回視。

  梅菲斯特:哦。

  原來是娜塔莎。

  「是我卡住了。」

  美國隊長此時走過來,忍不住紅了一下耳朵尖,開口解釋道。

  他剛剛走開後,緊急把自己的鬥篷拿到那邊去處理了一下。

  如果說顏色艷麗的綢緞就還只是奇怪,但披著一塊髒兮兮像抹布的東西就是可怕到讓人惡心了。

  在脫下來之前,史蒂夫都會好好地愛護小紅帽的鬥篷。

  「卡住。」

  梅菲斯特平靜地復述了一遍這個詞,在金發男人越來越平靜的表情、越來越紅的耳朵尖面前,逐漸恍然大悟。

  確實。

  除了最後的一米以外,那根金屬管道其實是越來越窄的。

  就連梅菲斯特都要咬上一口蘑菇,縮掉兩三釐米,才能避免被卡住,美國隊長和他的滿身肌肉線條當然無法幸免於難。

  幾乎剛滑到二分之一,男人就牢牢實實地被卡在了管道裡,後來的托尼·斯塔克雖然沒被卡在管道內部,但也因為美國隊長卡住的關系同樣被堵在這裡。

  最後是娜塔莎。

  女特工在滑下來的時候,可以說是直直撞到了美國隊長和鋼鐵俠的combo上(物理)。

  之後,美國隊長不得不將肩膀向後用力掰去,以期獲得更多的活動空間,同時娜塔莎不斷猛踹他們兩個的背和胳膊,就這樣強行疏通到了第二個地方。

  —————怪不得鋼鐵俠半身都是腳印而不是唇印,怪不得美國隊長背後的衣服褶皺多得嚇人,像一塊皺巴巴的包裝紙。

  梅菲斯特想,一邊多看了地上發呆的鋼鐵俠一眼,被後者敏銳地捕捉到了視線。

  牆角的托尼唉聲嘆氣站了起來,一只手還在揉腰,自動把金發女郎無感情的一眼理解為催促。

  「我們現在要走了?」

  鋼鐵俠對此沒有異議,他語氣懶洋洋地問,「這還挺像那什麼的,我有的一套極簡主義裝修。」

  梅菲斯特現在意識到最好打開話題的方式就是復述對方的話,「極簡主義裝修?」

  「唔。」

  托尼還在專注揉腰,回答聽上去也格外漫不經心,「我買了個島,設計師們設計的東西而已。」

  拿著正常補貼還在用老人機的美國隊長:?

  手機都不常用、還住在韋恩大宅的梅菲斯特:?

  連准備出現的旁白都卡了一下,沒有立即出現,而是發出了滋啦滋啦的噪聲,仿佛誰猶猶豫豫地開了一會麥,又關上了。


第124章 馬駒

  「放手。」

  傑森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他的嗓音很低, 希斯莉聽見了,但她假裝自己沒有聽見,作為一根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木頭樁子。

  這一手段是希斯莉自行領悟到的。

  在她作為肯時, 每當遇見一個無法被解答的問題———也就其實是每一個問題, 希斯莉本體都會讓披著面具皮的希斯莉迅速抽離大腦。

  從優格爾那裡學到的知識明明白白告訴了希斯莉一件事: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尤其是, 在醒來的時候, 希斯莉發現總是會莫名其妙獲得很多優待,甚至不局限於肯。

  只要她站在原地, 用空白的大腦和記憶去回味人生,等回過神後, 希斯莉就永遠能比老父親多得到一只瑪芬蛋糕, 或者是得到准許,可以多加一顆方糖。

  「…………」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希斯莉這才抬起頭,充滿疑惑地和血壓飆升的紅頭罩來了個對視。

  —————這一次, 似乎依舊是有效的。

  便宜二哥只是沉默地盯著她, 不知道在想什麼。

  希斯莉從來都沒有怵過這樣的對視。

  她理直氣壯地凝視著篝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的紅頭罩,目光越過他的頭頂, 在那只盤旋著的禿鷲身上,輕輕打了一個轉。

  這才是希斯莉不管如何都要找到他的落腳點的原因:

  她想要祛除掉便宜二哥身上的污穢和詛咒,她不能讓他頂著這一身東西在外面自己活動。

  他會被流彈所傷,會逃亡失利, 會擁有許多來不及完成的刻骨遺憾。

  因為在時時刻刻注視著他的,正是厄運本身。

  離得近了, 希斯莉就越能感受到那種被黑暗所包裹著的滋味。

  她沒有亞巴頓那樣敏銳的嗅覺, 也沒有加布裡埃爾脫離人類極限的聽覺, 一切對污穢的凝視都是因為臉上戴著的單片眼鏡。

  透過小小的玻璃塊向外看去, 左眼與右眼所見到的景色會變得截然不同,像一場怪誕、讓人毛骨悚然的默片秀。

  鬼爪從紅頭罩的胸口蠢蠢欲動,聞到了新鮮的血肉味道,准備伺機對她同樣下手。

  希斯莉可以看清它的每一處構造,包括它粘膩的皮肉和泛著烏光的爪尖。

  有好幾次,鬼爪擦著她的鼻尖而過,但希斯莉依舊沒有動,而是安然地坐著,和紅頭罩繼續對視。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污穢尚未真正將便宜二哥掏空,但她已經可以用余光看見他搏動的心髒,就在與鬼爪近在咫尺的地方。

  傑森又怎麼會知道,面前看上去乖巧板正的人偶少女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只是一種相當荒謬的感覺:仿佛自己被某種最新手段碰瓷了。

  三十秒前,少女貿然湊過來,在他的手上寫寫畫畫的時候,傑森的安全距離就已經被她打破。

  而現在,在他一時沉思的情況下,金發少女變本加厲,猶猶豫豫湊上來,拽住了他的皮夾克角,像小馬駒一口叨住別人的頭發,不管怎樣也不松口。

  自從單方面交換了名字之後,少女完全打破了之前機械人偶似的節能待機,而是從那層繭子裡鑽了出來,變得肉眼可見地鮮活起來。

  傑森:「………」

  傑森開始感到一陣幻覺般的偏頭痛。

  被她這樣一盯,傑森竟然隱隱約約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滋味,仿佛此時此刻的自己,就是對方有且唯一有的期待。

  見鬼,那只黏糊糊見人就要吐食play的鳥媽媽明明是迪克。

  「你………」

  他剛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在她專注的目光裡試圖重新組織語言。

  火光從金發少女清澈的眸子裡閃爍,她微微歪頭,瞳孔煙灰,在燒灼成艷紅的光線裡,變成了溪水似的瀲灩波光。

  這樣天降一個能打貌美又背景成謎的凄慘少女,不光從哪個角度來講,傑森都勢必不可能讓她溜走,他需要對她緊密跟蹤。

  ————但他所說的緊緊跟蹤,並、不、是、少女正在做的這個意思。

  她烤著火的同時又朝他身邊挪了挪,一手拽住了他不肯放開,像一只被撿回家就相當親人的小貓,如果po上網還會被評論為「ssr級別的天使貓貓」之類。

  但如果換成一個和他武力值相當的活生生的人,這份粘人,開始讓傑森的大腦朝他瘋狂報警。

  —————是他大意了,他沒有閃。

  傑森所不願意的事情,希斯莉隨便想想就能猜出答案。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把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帶回自己的安全區,就算是普通的朋友、甚至親人有些時候也不行。

  即便這顯得不夠體貼,但她依舊不可能讓他這樣回去。

  只要還能跟到紅頭罩,即使希斯莉本體無法處理他身上的問題,從各個城市裡忙完的其余希斯莉們,總會有一只能夠准確傳送到她身邊。

  等到污穢侵蝕紅頭罩的心髒,他會成為新的惡的來源,在那個時候,希斯莉們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無傷地解決問題。

  「你有辦法祛除他身上的污穢和晦暗嗎?」

  沐浴在紅頭罩煩躁的目光下,不抱希望地,希斯莉又問了一遍系統。

  【沒有辦法。】

  系統也用同樣的說辭回應她,【玩家希斯莉尚未抽到多余的道具,請加油積攢金幣與鑽石。】

  希斯莉:小海豹聳腦袋.jpg

  她凝視著紅頭罩肩膀上聳拉著的半截白骨,仿佛突然對那上面濃郁的死者之氣產生了興趣,過了一會,才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

  傑森:累了.jpg

  這一個晚上,他先是目睹了阿卡姆的魔法側景像,又被一堆讓人掉san的怪物狂追不舍,中間天降一個金發美少女,現在身後還有緊追不舍而來的蝙蝠俠。

  最重要的是,那個紫發女人在墜落之前送入他手中的東西。

  想到這裡,傑森不自覺地摸了摸皮夾克的內袋。

  —————即使毫無感覺,但他清楚,那裡有一塊指甲蓋大的東西,正緊貼著他的制服。

  芯片這種東西會用在哪裡,只要是稍稍對哥譚有所了解的人,都會知道。

  紅絲帶本人也不是什麼善茬子,光憑她在哥譚出現的這幾個月,無數次駭人聽聞的事件裡,都有她響當當的名號。

  說實話,傑森至今沒有想明白,蝙蝠俠是怎麼會允許這麼個危險生物接近他的女兒,又任憑對方和他那個據說是普通人的女兒玩得很好。

  …………由此可見家庭教育的缺失與扭曲。

  傑森忍不住想。

  既然他唯一知道有聯系的人是韋恩家的小女兒,那這就意味著,無論是歸還芯片,還是前去調查,最終的結果都是要和蝙蝠俠或多或少對上。

  這樣的結果是最糟糕的一個,可紅頭罩欠那個紫發女人一次,甚至剛剛也沒來得及將這一次還回去,等同於現在接下了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也無法將其隨隨便便丟掉。

  而導致他無法將欠紫發女人的那一次抵消的罪魁禍首……

  傑森幽幽地挪開視線。

  就是那個從天而降,把泥漿生物們砍得稀巴爛的金發少女。

  希斯莉:?

  便宜二哥戴的是整個將腦袋都蓋住的紅頭罩,她讀不懂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周身的情緒一會惱恨,一會高漲,一會震顫,連心跳都變得速度不均。

  在打定主意要賴上便宜二哥之前,希斯莉估量了一下伊芙的武力值,確認過即使是跟著紅頭罩,只要他不下死手,還是能夠和他比劃兩下的。

  而她想的沒錯。

  傑森確實不會對她無緣無故地下殺手。

  金發少女和他武力值大抵相當,面對這麼一個滿身都是秘密的女孩子,他既不願朝她動手,也不願再將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夜已經過去大半,不僅僅是蝙蝠俠,其他意識到小醜已經消失的人,勢必會追蹤到他這裡。

  即使他已經將監控攝像頭全部破壞,又將自己的蹤跡隱去,但除了安全屋以外的地方,他都有著暴露的風險。

  想到這裡,紅頭罩霍然起身。

  希斯莉拽著他的皮夾克,亦步亦趨地跟著起身,看著紅頭罩沉默地踩熄火焰,將地上的痕跡抹平,直到誰也看不出這裡曾經經歷過一場惡戰,還焚燒過一些魔法側的掉san生物。

  在撤離這塊地方之前,傑森最後一次試著冷聲問道。

  「你能夠離開嗎?」

  正如他所料一般,沒有回答,只有一只怯生生捏著他皮夾克的手。

  一絲奇妙的念頭從腦中劃過,傑森干脆換了一種說法。

  「菠蘿。」

  少女依舊毫無反應。

  「芒果大福。」

  少女無動於衷。

  「車庫密碼?」

  少女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披上小馬甲的希斯莉:*寬容*

  披上小馬甲的希斯莉:我的哥哥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哥哥.jpg

  傑森:確認了,這是一只聽不懂英語的小弱智。

  「算了,」

  他低聲咕噥道,不知道是在對她服軟還是在勸慰自己,「隨便吧。」

  希斯莉的目光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隱隱約約探出了一點笑意,在觸及紅頭罩心口的鬼爪後,又悄悄收了回去。

  優格爾說的沒有錯,逃避可恥但有用。

  優格爾:啊啾!

  小王子放下手中的寶石水煙杆,忍不住湊近,嗅了嗅他丟進去的香料,再三確認過自己沒有放過任何嗆鼻的原料,這才慢悠悠坐下。

  優格爾:*狐疑*

  —————小王子在此之前從未經歷過現代社會,因此完全不知道,還有「打噴嚏是被想念」這一說詞。

  「唉。」

  他溫和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小月亮……」

  他們已經要來了,你要小心啊。


第125章 墜落

  「走吧。」

  梅菲斯特淡聲說。

  原地休息了五分鐘, 托尼·斯塔克的臉色比剛剛好了許多,也不再揉腰了。

  之前他雖然硬撐著說自己可以,但她還沒有那麼喪心病狂, 要被蹬了好幾腳又陡然扭到腰的鋼鐵俠加快趕路。

  黑寡婦和美國隊長也沒有, 畢竟鋼鐵俠身上的那點不舒服多半還是他們兩個痛擊造成的。

  腳步聲回蕩在封閉的空間內,由於入目都是沒有反光的單色, 梅菲斯特的空間感在這片區域內被嚴重封印。

  在一片沉默的空氣中, 玫瑰大美人略微抬起頭, 掃視了一眼看不出高低的天花板。

  這裡讓她想到了一個詞。

  —————「黑盒子」。

  「前面沒有路了。」

  美國隊長的聲音在這片空間裡回蕩,顯得有些失真。

  他停了下來,摸了摸近在咫尺的黑暗, 又曲起手指敲了敲,確認過牆壁的厚度與硬度,遺憾地放棄了「強攻」的想法,准備讓隊友們分頭尋找哪裡會出現的暗門。

  梅菲斯特則看著他的動作,在心裡默默盤算起一件事。

  如果是普通的、不知道底細的建築,她一定會做出和美國隊長一樣的選擇。

  但這是希斯莉本體的第二層「意識」,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了解這裡,就像了解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在每一個希斯莉的心目中,與黑暗相對立的,是被打破的黑暗。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悄無聲息地脫離了隊伍的最後一位, 而是站到紅發女特工旁邊, 也跟著摸了摸這堵完全黑暗的牆壁。

  不出她所料, 這樣的牆上, 連縫隙、不平和紋路都沒有。

  冷不丁地, 金發女郎高高踢腿, 泛著冷光的尖刺玫瑰高跟鞋霍然踹上了面前的黑牆。

  這一下的勁風甚至吹動了旁邊鋼鐵俠的裙擺,他本能地要伸手拉著金發女郎向後撤,抵消這股龐大的力量,但還是晚了一步。

  托尼:!!!

  以她這一腿的力道,如果是普通男人挨上一下,連內髒都能被打爛,踢穿一堵牆也不在話下;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萬一牆沒有破,那麼要變成單足天鵝的就是金發女郎了。

  鋼鐵俠一邊在腦子裡瘋狂轉動,尋找到了幾個固定斷腿的方法,一邊看著金發女郎雲淡風輕地收回長腿,青藍色的眸子漠然地望著眼前的牆面。

  「……失敗了?」

  無聲松了一口氣,托尼·斯塔克笑容忽然綻放開來,忍不住湊到梅菲斯特附近調侃道。

  梅菲斯特靜靜看著他的一系列舉動,由於早早就給斯塔克先生貼了一個「好人」標簽,因此決定耐心回答。

  「沒有。」

  沒有失敗。

  天光霍然出現在他們頭頂,牆面整齊劃一地向後倒下。

  明明梅菲斯特只攻擊了一面,整個黑盒子卻像一朵綻開的花,完全折了下去,只剩下黑白格的瓷磚。

  周圍再無他物,瓷磚之外,銀白色的雲霧填滿了視野所見範圍的一切,仿佛這裡是漂浮在天堂的方舟。

  「……………」

  還來不及適應光線忽然變化給雙目帶來的刺激,無形的氣流席卷過除開梅菲斯特的每一個人,將他們高高卷入上空中。

  在梅菲斯特跳上去救他們之前,他們身上的服裝就又發生了一次變化。

  梅菲斯特:……………?

  她遲鈍地停住,轉向中間氣流裡那個被裙擺糊了一臉的人,並眼睜睜目睹,他身上花花綠綠的襯褲,竟然漸漸褪色下去。

  黑與白構成了某種凌亂主義,有了幾分某快時尚品牌「先鋒藝術」內味,看上去價格可以達到四位數。

  鋼鐵俠都已經是這樣了,梅菲斯特自然拒絕觀察娜塔莎和美國隊長。

  她收回目光,仿佛忽然對棋盤上的黑白方格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眼睛眨也不眨地觀察著自己的腳尖處。

  等到第一聲腳步「啪嗒」一下落地,玫瑰大美人才遲疑地抬起眼睛,朝著他們過來的方向微微一瞟。

  「哇哦。」

  鋼鐵俠說,隱約覺得自己開啟了通往希斯莉心靈的另一扇大門。

  娜塔莎沒有說話,但她也在想這個問題,並且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托尼構建出的形像,扣在那個自己見過的、孱弱到不堪一擊的小姑娘身上。

  無論多少次,看見梅菲斯特時,任何人都要覺得她是美貌得異於常人的場景npc。

  金發女郎的魅力從舉手投足中散發出來,是那種輕而易舉就會讓人銘記的美麗,此時此刻站在黑白格向下觀察時,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某種由寶石、天空、冰河下的溫度所構成的活動人偶。

  在超英們觀察梅菲斯特時,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也在欣賞他們的新服裝。

  梅菲斯特:好耶!

  現在所有人都和她一樣,換上了同樣色調的設計。

  娜塔莎換上了一身原本應當是純白的紳士裝,黑寡婦的紅發從破破爛爛的高禮帽下露出,碧眸壓在帽檐的陰影下,襯衫和長褲同樣肮髒,腰身被皮帶松松垮垮束縛住,手中還多了一根沉重的機械手杖。

  女特工看上去對這身裝扮適應良好,還隨意揮舞了幾下手杖,直到空氣中傳來破風聲。

  梅菲斯特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這才克制地移開。

  梅菲斯特:*開心到冒花花*

  美國隊長身上的裝束則變成了十七世紀士兵的模樣,他穿著一身黑白拼格的軟鎧甲,全身上下都是同樣大小的方格。

  ………然而那層金屬看上去相當單薄,仿佛梅菲斯特手撕都能夠被撕下來幾塊。

  「沒什麼用。」

  注意到梅菲斯特的目光,金發男人朝她苦笑了一下,顯然也意識到了之前紅鬥篷的好處。

  軟鎧甲,除了美國隊長自己,什麼也不能裝。

  梅菲斯特的目光挪回超英三人組中最亮眼的c位,即使早有准備,但她開始發自肺腑地想要問上一句。

  為什麼————

  為什麼托尼·斯塔克還要穿女裝。

  最重要的問題是,為什麼他的女裝,和梅菲斯特身上的一模一樣?

  在這一天,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終於體驗到了撞衫的恐懼。

  梅菲斯特:…………

  她身上的黑白格有蕾絲、泡泡袖、和蓬松的裙擺。

  托尼·斯塔克穿著的黑白格裙同樣有蕾絲、泡泡袖和蓬松的裙擺,甚至脖子上還莫名其妙多了一條黑帶子。

  很顯然,美國隊長和黑寡婦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兩人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如出一轍地露出了問號臉。

  —————地鐵,超英,看手機.jpg

  蓬蓬裙搭配上黑白格這種本身就有一定歷史的設計,簡直仿佛一套讓人不敢入眼的女僕裝。

  但鋼鐵俠自己還提著裙擺轉了一圈,甚至順手摸了摸內襯,誇了句「這裡的布料質量真高」。

  梅菲斯特:……行吧。

  玫瑰大美人整理好凌亂的心情,偷偷給托尼·斯塔克改了一個標簽:

  狠人。

  「你們看那邊。」

  鋼鐵俠最後扯了扯裙擺,試圖遮住從大腿上經過的涼風,這才開口道。

  梅菲斯特下意識跟著他的手指往那個方向看去。

  那裡確實有東西。

  在他們越走越近時,那裡的東西就越來越清晰。

  純白的桌子從虛空中被慢慢構建出優雅的雕花,棋盤在桌面上浮現,而上面擺著兩枚棋子,一黑一白。

  兩枚棋子的站位和一局普通的棋開局沒有什麼不一樣,區別在於,整個棋盤上,就只有那兩枚棋,黑方是國王,白方是主教。

  「…………」

  梅菲斯特開始頭疼。

  如果說肯下棋相對而言比較厲害,希斯莉本體是一般水平,梅菲斯特就是真實的臭棋簍子了。

  她會的只有一點,還要希斯莉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地重復規則,才會勉強和另一個自己玩上一盤。

  繞著桌子找了一圈,梅菲斯特不得不承認,這個突兀出現的桌子上,除了棋盤和上方的棋子以外,就沒有別的東西。

  「回頭。」

  娜塔莎忽然低聲道。

  梅菲斯特剛把黑棋撿到手裡檢查,娜塔莎既然說了,她自然沒有不去看的道理,乖乖跟著回了頭。

  玫瑰大美人的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這點差異極其細微,但梅菲斯特永遠不會忘記任何她見到的食物。

  —————獵手在狩獵食物時,本身就需要超乎尋常的忍耐和記憶力,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被關注的對像上。

  剛剛還能夠反射出一點光亮的瓷磚,現在看上去相當平板,仿佛在他們背過身體去查看棋盤的時候被降了維。

  黑與白之間的狀態,和他們之前打破的牆的材質一模一樣。

  「我去試試。」

  冰涼的棋子從梅菲斯特指尖滑落,又被她另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撈起。

  不等身後的超英們出聲阻攔,梅菲斯特已經來到了棋盤邊,穩穩踩在了白格上。

  明明什麼都沒發生————

  她的腳下忽然變成了虛空。

  在超英三人組驚駭的目光中,地磚消失,金發女郎飛速墜入雲霧當中,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飛鳥。

  而梅菲斯特感覺到,自己一直在墜落、墜落,向著更深的地方,永無止境地墜落。

  強烈的氣流把她的裙擺吹得呼啦啦作響,玫瑰大美人在半空當中調整了一下中心,冷靜地觀察著下方的景色,預備發生了什麼也會立刻做好准備。

  雖然很遺憾她痛失隊友,但這樣或許也沒辦法————

  梅菲斯特:嗯?

  熟悉的場景在雲霧無法遮蔽的地方加載,還是熟悉的棋盤,熟悉的桌子,熟悉的人在棋盤邊緣走來走去,肢體語言看上去相當焦躁。

  梅菲斯特:???

  現在再思考什麼已經來不及了,梅菲斯特在空中盡量調整了一下落地方式,隨即保持安詳,接納悲傷。

  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隨著「砰」地一聲巨響,她徑直落到桌子旁邊,並毫發無損地站了起來。

  連一塊油皮都沒有擦破。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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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回歸

  時隔三十秒, 超英三人組重新收獲了他們的臨時隊友。

  金發女郎以一種相當不科學的重力系統從天而降,炮彈一樣砸回地面,毫發未損, 甚至連裙子都是服服帖帖地停留在該停的地方。

  美國隊長整個人都為她奇妙的返場方式呆愣住, 「…………」

  托尼還沒來得及掩去剛剛瞪得發紅的眼眶,玫瑰大美人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裙子。

  梅菲斯特:只要我表現得夠從容,就沒人會來問我怎麼摔成那個樣子.jpg

  墜落並不可怕,作為另一只希斯莉, 梅菲斯特從未害怕過墜落。

  事實上, 墜落已經變成了一種條件反射。

  當她站上台階,站上世界的邊沿, 站在建築物的頂端, 催促的聲音就仿佛一種迷人的誘惑,無限下墜時,恐懼與快意會一同漫上來, 如同苦澀又甜蜜的糖果。

  ——————希斯莉是沒有翅膀的小鳥, 每一次墜落都像飛向自由。

  在實驗室裡, 希斯莉從來都無從得知時間的流逝;然而她後來猜測, 他們一定是太喜歡那種風味了, 所以她才會如此熟練於墜落。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又看了看眼前的棋盤地板, 梅菲斯特面色如常,只是輕輕掐住了左手手心,把血液裡沸騰的欲望惡狠狠壓了回去。

  她下了決定, 正要邁向棋盤, 一個身影快步接近了她, 停在了梅菲斯特的必經之路上。

  「你看上去狀態不大好,我去吧。」

  娜塔莎溫聲道,紅發女特工用手臂輕輕攔了她一下,力道不大,意味卻相當堅決。

  「………」

  梅菲斯特默默走到棋盤邊緣,開始觀察黑寡婦的一舉一動。

  後者和她對視了一眼。離得有些遠了,梅菲斯特無法破譯此時黑寡婦究竟在想什麼,她有些遺憾地轉回視線,把注意力放在准備踩上黑格的黑寡婦身上。

  整張棋盤是10x10大小,光是第一次的落腳點就需要試探十次,這還不包括之後各種過關方式的應用。

  按照梅菲斯特的經驗,他們大概要先一次次試探出一個實體磚塊,靠多次試錯找出正確的道路。

  果不其然,下一秒,黑寡婦腳下的黑格變成了空氣,紅發女特工整個人都墜下了虛空。

  風吹跑了她頭上的高禮帽,露出那頭火焰般的紅發。女特工墜落的速度很快,但她似乎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冷靜,梅菲斯特可以看見她在空中盡可能調整了一個合適觀察的姿勢———

  十秒鐘後,「砰」的一聲巨響再次響徹廣場。

  娜塔莎落地的姿勢就比梅菲斯特要優雅許多了。

  在確定掉落沒有傷害後,她干脆以站立的姿態落了地,高跟鞋並攏,同時伸手抓住虛空中忽然出現的東西。

  那是一頂破舊,髒兮兮的白色高禮帽。

  娜塔莎:「………行吧。」

  她把那東西重新戴回頭上,用發卡別好。

  「接下來我試。」

  美國隊長說。

  他走過梅菲斯特,身上的每一塊鎧甲在彼此摩擦時都發出細微的噪聲。

  陽光落在那上面,刺得梅菲斯特幾乎睜不開眼,也在金發男人的眼底留了一塊清淺的藍色,像溫柔、沉靜的海。

  梅菲斯特望著他,目光在他結實有力的臂膀上多停留了一會,忽然弄明白了這個場景的裝束是什麼。

  娜塔莎是瘋帽匠,美國隊長是紅桃皇後的士兵,她大概依舊是愛麗絲,唯一身份不明的就是鋼鐵俠,因為不管從哪個角度解釋,他身上的裝束都很奇怪。

  這讓梅菲斯特暗暗記住,出副本之後一定要讓希斯莉問問老父親,家裡有沒有愛麗絲相關的藏書。

  和娜塔莎與金發女郎的路數不同,美國隊長站在棋盤邊緣,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短短幾秒內,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活躍了起來,無形的氣場籠罩著他,讓梅菲斯特直觀感受到了來自美國隊長的壓迫力。

  金發男人擺好起跑的姿勢,沉靜地盯著第三行棋盤格子,獵豹一般撲了過去。

  他全速跑起來的速度相當快,梅菲斯特捕捉到他的身影,看見金發男人蜻蜓點水般躍過了第一個格子,又一個大跨步,虛虛踩過了第二個格子。

  到了第三個格子,他的力道終於開始減緩,受地心引力的影響,實實在在踩中了那上面的白格。

  不到一秒,美國隊長也就此墜落。

  梅菲斯特這次已經懶得回頭了。她眯起眼睛,聽見背後逐漸傳來破空聲,然後是「砰」地一聲巨響。

  真的很響,比她和娜塔莎都要響。

  美國隊長同樣毫發無損地站了起來,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也就是說,強硬破解並不成功。」

  娜塔莎走到他身邊,挑眉說。

  「是啊。」

  美國隊長若有所思地望著棋盤,臉上顯出了一種很好捕捉的費解神色。

  另一邊的鋼鐵俠也在飛速復盤剛剛的實驗成果,娜塔莎的手杖也被他借去,在地上不知道在寫什麼。

  梅菲斯特忽然默默走到棋盤邊上去。

  金發女郎躺在台階邊緣,雙手搭在小腹上,整個人看上去冷靜又安詳。

  當著黑寡婦與美國隊長的目光,玫瑰大美人熟練一滾,把自己滾到兩個格子上,隨即再次向下墜落。

  「如果一次就能排除兩格,那麼為什麼要分成兩次呢?」——梅菲斯特·韋恩。

  娜塔莎和美國隊長很快就湊過來幫忙,三人分工合作,不僅在廣場上演奏出了一首美妙的打擊樂,還把所有能夠達到的格子都試了一遍。

  「我不理解。」

  梅菲斯特率先說。

  金發女郎抬起眼睛,她的眼睛美麗而漠然。

  美國隊長同樣點頭承認,娜塔莎沉默不語,托尼·斯塔克則給了他們一個孤獨的帥氣背影,整個人都在專心致志地復盤,並沒有老老實實認輸的打算。

  到了這種情況,劇情幾乎進入了某種程度上的僵直,也就是梅菲斯特在刷系統游戲時學到的一個詞:卡關。

  一般來說,按照希斯莉們的習慣,一旦卡關,要麼是一群希斯莉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商量下一步的做法,要麼希斯莉本體會暫停游戲,下樓,在花園裡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再重新開始動腦思考。

  但在小醜組建的游戲裡,他們不可能———

  梅菲斯特忽然僵住。

  在意識空間中,她發現了一個游戲暫停的選項。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相當確信,這東西之前絕對沒有出現過。

  她又試著想了一下「退出游戲」,但這不起作用。

  只需要稍加思考,梅菲斯特就明白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金發女郎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捆住袖珍小醜的那根紅絲帶,即使她沒有按時更換,但不知從何時起,它不再是暗紅色,和正常的其余紅絲帶們也沒什麼兩樣。

  袖珍小醜高強度哭了幾個小時,整個人已經正式哭昏過去,眼淚在他的小衣服上析出星星點點的鹽分,像一顆顆碎鑽。

  紅絲帶微微顫動,梅菲斯特探查了一遍小仙子,發現它也蔫噠噠的,一動都不再動了。

  和小醜一樣,他們的呼吸和心跳變得越來越弱,即將滑向昏迷的深淵。

  電光火石之間,梅菲斯特明白了整套事件發生的過程。

  小醜將自己當成了主機,將他們抓進了聯機世界。

  然而此時,作為「主持人」,他已經完全下線,因此「游戲」的自由度也被掌握在了玩家手中。

  此時此刻,梅菲斯特衷心感謝,世界上每一絲降臨的好運。

  如果不是那條長長的黑暗通道,小醜就不可能在墜落的時候砸到頭。

  如果不是她看不過眼,要把他洗了,淚水谷的溪水就不可能泡湯小醜的大腦,讓他像只蜂鳥一樣哭個不停。

  —————作為一只蜂鳥大小的生物,他們的能耗變得也和蜂鳥大致相同,大概每二十分鐘就要補充一次糖水。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心情復雜.jpg

  其實和超英三人組一起通關小醜的游戲也沒有那麼糟糕,然而此時不走,等小醜醒來之後就來不及了。

  「我們可以明天再見。」

  梅菲斯特上前一步,打破了討論無果後沉默的空氣,金發女郎眸光冷淡,仿佛亙古不化的冰川。

  「我以為,我們還沒有找到退出的方式。」

  史蒂夫沒有反駁,而是有點迷惑地問。

  「我找到了。」梅菲斯特說,「雖然不是退出,只是暫停。」

  在場的超英腦子都轉得相當快,不用她再多加提示,就都找到了那股可以抽離他們的源泉。

  娜塔莎第一個消失,然後是鋼鐵俠,最後是美國隊長。梅菲斯特獨自一個人站在棋盤邊緣,看著她的臨時隊友們一個接著一個消失,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她望著腳下的棋盤地板,最終還是沒有踩上去,而是選擇了暫停頁面,登出游戲。

  黑白格蓬蓬裙像一層幻覺,從她身上剝離。

  站在原地,靜了一會,梅菲斯特撩起自己的一縷長發查看,陽光般燦爛的金色已然恢復成了神秘的淺紫色。

  玫瑰大美人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在墓園之中,現在的時間則是清晨。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只有三樣東西沒有變化,依舊保持在她的紅絲帶裡。

  袖珍小醜,那只仙境裡的小仙子,還有被她咬了一小口的變小蘑菇。


第127章 曾經

  凌晨六點零一分, 梅菲斯特出現在現實世界裡的不知名墓園中。

  凌晨六點零二分,希斯莉在沙發上驚醒。

  「………」

  金發少女身上還搭著入睡前的毛毯,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忍不住一點一點瞪大眼睛。

  清晨的空氣裡帶著寒意,凍涼了希斯莉的鼻尖, 她卻無暇去管,藏在毛毯下的手越收越緊。

  熟悉的連接感湧入骨髓, 過去所無法注意到的細微變化,在現在看來明顯得像是冬夜裡重新出現的燈光。

  溫暖、明亮,充斥在希斯莉的視野裡。

  是最後的理智控制著希斯莉,讓她不要當著無數攝像頭的面,在便宜二哥的安全屋裡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 而是用目光示意系統點開光屏。

  梅菲斯特和她的聊天窗口剛一被打開,對面那個「正在發送中」的白色氣泡隨即消失。

  【叮咚。】

  玫瑰大美人的短信終於不再剪短得嚇人, 她剛發了一句, 白色氣泡又冒了出來。

  ————等著我, 情況變得復雜了。

  希斯莉的目光低垂,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

  ————復聯被牽扯進去了,我的手頭還有一個□□。

  梅菲斯特的打字速度居然很快。

  ————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希斯莉趕緊回復。

  ————去看一遍《愛麗絲夢游仙境》, 把它記在腦子裡。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對話中的最後一句, 然而梅菲斯特的白色氣泡跳了跳, 又重新出現。

  幾秒鐘後,新的消息被發來,希斯莉的目光則停在那幾個字上, 仿佛陷入了溫柔的沼澤。

  她驀地垂下眼簾, 遮蓋住眼前逐漸模糊的世界。

  ————我很想你。

  她看見另一個自己這樣說。

  【我也是。】

  希斯莉回答她。

  早上七點三十分, 阿爾弗雷德敲響了希斯莉臥房的門。

  銀發老管家單手擎著托盤, 在門口等待了三十秒,房門被從內向外打開,露出女孩子睡得毛茸茸的小腦袋。

  銀發老管家目光下移,和希斯莉冰藍色的眼睛對視。

  女孩子眼底含著困倦的水光,絲綢睡袍上也有亂糟糟的褶皺,一看就是輾轉難眠的模樣。

  她的眼白上有紅血絲,臉色都變得透明了一點,仿佛好好一叢玫瑰忽然被暴雨襲擊了一夜,忽然顯出凋零的趨勢來。

  阿爾弗雷德看在眼中,什麼都沒說。

  「早安,希斯莉小小姐。」

  希斯莉給他讓了地方,示意老管家進來。

  她赤足站在地毯中央,看著阿爾弗雷德熟練地將托盤擺在沙發區的便攜木桌上,又走過去拉好全部的窗簾,將其全部以完美的高度和寬度束起。

  不同於希斯莉昨夜自己歪歪扭扭捆起的驚悚效果,晨光穿過窗欞和紗簾,在室內制造出規整如同藝術品的光影。

  希斯莉看了一會他的動作,又被老管家牽去了浴室,坐在軟椅上。

  阿爾弗雷德去抽屜裡找到了希斯莉常用的玫瑰梳,站在女孩子身後,相當有耐心地幫她一下一下理順了頭發。

  他的動作又快又輕,不讓希斯莉感到一絲疼痛,就理順了她由於亂蹭糾結在一起的某些鬈發。

  雖然她常常好奇,在家裡全員短發男性的情況下,阿爾弗雷德怎麼會給女孩子梳頭,但希斯莉一次都沒有問出口過。

  「爸爸今天有別的事情要做嗎?」

  希斯莉在鏡子裡看了一會老管家溫和的表情,忽然問。

  「布魯斯老爺今天在家。」

  阿爾弗雷德一邊翻出一條細皮筋替她打了一條細細的麥穗辮,一邊回答。

  怕一舉破壞老管家的勞動成果,希斯莉只是克制而輕輕地點點頭,最後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她的睡眠時間…………

  從泥漿生物的戰鬥中結束,回到傑森的某個安全屋,已經是一點半的事情了,凌晨一點半。

  雖然她是靠死纏爛打加上時機正好,才被傑森捏著鼻子提進了他的地盤,但很顯然,他們來到的地方並不是傑森自己常待的安全屋之一。

  他給自己找毯子就花了十五分鐘,翻出備用毯子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了;正當希斯莉覺得自己可以睡覺的時候,傑森居然還給自己衝了一碗泡面。

  凌晨一點五十九分,希斯莉在沙發上鯉魚打挺,轉而看向客廳裡那個嗦泡面嗦得滿屋都是香味的家伙。

  傑森:?

  他感到了寒意,並本能般護住了自己的面碗。

  希斯莉:*我恨*

  希斯莉:咬杆杆.jpg

  凌晨兩點,希斯莉坐在餐桌上,對面是她的便宜二哥。

  她剛剛拒絕了他的泡面邀請,並且摸出針管,在系統操縱下,給飢餓的馬甲打了一針,止住了身體上的飢腸轆轆,這才帶著精神上的飢腸轆轆爬回了沙發,在上面睡著了。

  —————直到墜入夢鄉之前,希斯莉都是一顆蜷縮的含淚貓貓頭。

  勉勉強強睡了四個多小時,在夢境最香甜最黑沉的時候,希斯莉又被梅菲斯特驚醒,不得不在寒冷的空氣裡溜出安全屋,跑路回韋恩莊園。

  一來一回,身心俱疲。

  這就導致,希斯莉剛一回到自己的大床上,就忍不住卸了馬甲,倒頭便睡。

  「…………」

  希斯莉還在回憶她的悲慘昨夜,忽然聽見背後的老管家開口。

  「您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希斯莉小小姐。」

  阿爾弗雷德陳述道。

  他開始編另一條麥穗辮,希斯莉烏木似的長發被一點點攏好,逐漸顯出他即將做的雛形。

  「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希斯莉想了想,說了個相當真實的借口,同時講出了一些無法作偽的想法。

  「除了心裡忽然多了很多的疑問以外,我……」

  阿爾弗雷德把兩條麥穗辮盤在一起的動作頓了頓。

  對於希斯莉沒說完的後半節話,老管家心如明鏡。

  昨晚失蹤的紅絲帶,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蹤跡。

  「看,希斯莉小小姐。」

  阿爾弗雷德溫和地問,「你喜歡這個發型嗎?」

  「………」

  鏡子裡的女孩子抬起眼簾,冰藍的眸子裡掠過一點讓人心碎的茫然。

  她不笑的時候,整個人就忽然憂郁下來,淡薄、蒼白,像一只孤獨的飛鳥。

  有的時候,希斯莉雖然生活在韋恩大宅裡,卻有一種比蝙蝠家族還要微妙的割裂感。

  好像她一直都在自顧自生活,走自己的路,擁有獨自一人的過去的時光。

  阿爾弗雷德耐心地又問了她一遍,終於得到了一個醒過神來的回答。

  「我很喜歡,謝謝你,阿爾弗雷德。」

  希斯莉浮出沉思的水面,給予了完全肯定的回答。

  早餐過後,希斯莉熟門熟路跑到老父親的書房前,輕輕敲了三下門。

  「進來。」

  裡面頓了一下,這才傳出聲音。

  希斯莉提起裙擺,快樂地推開屋門,精准地鎖定了老父親所在的位置。

  現在是早上八點半,布魯斯難得一見地衣裝整齊,連頭發都沒有亂。

  「什麼事,甜心。」

  她的老父親聲音低沉。

  「爸爸。」

  雖然不是很懂,希斯莉還是按照梅菲斯特給她發來的短信,一字不漏地發出了疑問。

  「愛麗絲夢游仙境……我們家有這本書嗎?」

  布魯斯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詞,忍不住僵了一下,這才完全放下了手頭的工作。

  他的小女兒站在桌前,她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頭發被阿爾弗雷德盤成了某種精致的盤發,一根同色的綢帶穿過她烏木似的發辮,仿佛一頂精致的王冠。

  而她的目光裡充滿不加作偽的情緒,陽光落進那片冰藍色,剎那間,把她的眸子照得像是迷茫的稚童。

  「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頓了一會,布魯斯開口。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很多奇怪的蘑菇,還有………」

  希斯莉順從地走到他身邊,按照往常的習慣,在布魯斯特意空了一塊的辦公桌上坐坐好,兩條小腿自由地晃來晃去。

  「愛麗絲夢游仙境。」

  布魯斯重復道。

  這幾個字像是開啟了什麼的鑰匙,希斯莉望著老父親,而後者忽然伸出手,克制地摸了摸她的頭。

  布魯斯鋼藍色的眸子依舊沒有變化,但有一種直覺告訴希斯莉,老父親此時此刻似乎需要一個擁抱。

  希斯莉:*貓貓出擊!*

  她重心前移,很大方地撲進老父親的懷抱裡,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先一步摟緊了他的脖子,把自己三下兩下掛了上去。

  布魯斯的懷抱永遠寬闊而溫暖,他攬住她的手臂堅實有力,阻止了希斯莉的下滑。

  希斯莉聽見他的心跳劇烈波動了一下,同時聞到他今天的香水味是某種寒冽的植物氣息,老父親胸前口袋別著的鑽石鋼筆有點硌到她了,但希斯莉一動也沒有動。

  「你還好嗎?」

  布魯斯聽見他的小女兒軟乎乎地問他,「我是不是問了什麼不應該問的?」

  女孩子的熱氣慢慢散發出來,軟綿綿的,像一條帶著香氣的小掛枕,抱著她,像是抱著全世界最可愛的好夢制造儀。

  「沒什麼。」布魯斯說。

  他沉默了一會,又加重了語氣。

  「………沒什麼。」

  希斯莉暫且相信了這個說辭。

  關於她的問題,布魯斯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看著和自己面容肖似的小姑娘站起身,規規矩矩捋平了裙子,在他的額角上落了一個軟乎乎的早安吻,一蹦一跳下樓去了。

  書房裡逐漸恢復了寂靜。

  陽光穿過窗欞,落在希斯莉剛剛在的位置上。

  ————愛麗絲夢游仙境,韋恩大宅裡當然有那本書。

  布魯斯想。

  他曾經夜夜坐在她床頭,直到他再也不用看著那些紙質的書頁,就可以把裡面的內容倒背如流。

  在希斯莉還很小的時候,那是她每天的睡前故事。


第128章 契約

  等傑森醒來時, 金發少女已經不知所蹤。

  她昨夜蓋著的毛毯被整整齊齊疊好,傑森走過去,摸了摸沙發上的淺淺凹陷, 發現裡面已經毫無溫度。

  她幾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跑了?

  這是第一個衝上傑森腦中的想法。

  他環顧四周,發現餐桌上多了一些東西。

  幾根針管迎著晨光, 裡面的透明液體輕輕晃蕩,看久了,還有一種人魚色的珠光在裡面閃爍。

  還有一張空白的紙。

  想了想, 傑森將那張紙拿了起來, 對著陽光,眯起眼睛。

  上面有著凌亂的劃痕, 他反復辨認了那三個字母, 發現是她的名字。

  傑森:…………?

  至於那些針管,傑森同樣認識。

  凌晨時分, 被他領回安全屋,又被泡面聲吵醒的金發少女,就是揉著眼睛爬起來,用這樣的針管朝著自己的手臂上打了一針的。

  這些都是她的東西。

  ————也就是說,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她還會回來。

  傑森站在原地頓了一會, 把手裡的白紙放回餐桌, 套上皮夾克和靴子,准備出去買早餐。

  天花板上忽然傳來細弱的劃動聲。

  傑森驀然抬頭, 匕首被他抽了出來,垂在身側, 隨時准備把刀尖捅入不速之客柔嫩的髒器。

  通風口被移開, 一張沾了一點灰塵的小臉露了出來, 衝著他不露出齒地微微一笑,顯得分外嫻靜,像一支清純帶露的百合花。

  正是昨夜的神秘金發少女。

  「你……」傑森一時間沒有話說,「你順著通風管道出去的?」

  少女已經鑽出了半個身體,聞言點點頭。

  金屬鐵皮箍在她纖細的腰身上,仿佛一條賽博美人魚,上半身是外骨骼,下半身是通風管道魚尾。

  傑森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出去給她買一大瓶潤滑劑了,但少女愣是用一種相當高難度的姿勢,將自己完完全全從通風管道裡拔了出來,以一種輕盈的姿勢落地。

  自從看見金發少女是怎麼從通風管道鑽出來的,傑森這才忽然意識到,她其實比正常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要纖細太多,完全就是病態的程度。

  「訓練成果」幾個字再次不經同意地鑽入他的大腦,在傑森耳旁低語。

  而始作俑者還在嫻靜地微笑。

  「你剛剛出去干什麼去了?」傑森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轉身去找抹布。

  果不其然,除了一只拽住他衣角的手,再也沒有逼的回答。

  金發少女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讓傑森恍惚之間覺得,自己在某種鳥媽媽角色裡越帶入越深了。

  「自己擦。」

  他把抹布扔給金發少女,後者敏捷地接住了抹布,卻只是攥在手裡,灰眸望向他,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只關節沒搽好潤滑油的小人偶。

  一根棉絮掛在她長長的眼睫毛上。

  傑森深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算了。」他對自己說,「算了。」

  金發少女被他拉動手臂,溫順地坐在餐桌前。

  「閉眼。」

  傑森說。

  那金色的睫毛顫了顫,乖乖閉上。

  傑森從她手中拿走抹布,沉默著,想像自己是在清理一個物件,仔仔細細擦過她臉上的每一處灰塵。

  少女的鼻息柔軟地噴在他的掌心,他碰過的地方包括她的眼皮、鼻梁、甚至是咽喉,這些對於任何人都是致命的部位,現在都在傑森的手掌下。只要他願意,他可以隨時奪走少女的生命。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相處模式————要麼是敵人,要麼是朋友,要麼打架,要麼上床。

  傑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給金發少女擦臉,這個念頭在他心裡轉了轉,被他立即找了個理由壓下去。

  —————因為她臉上髒兮兮的,相當礙眼。

  最後一下時,他丟開抹布,用指腹和指尖捏住金發少女睫毛間的那根棉絮,緩緩往外抽。

  在他的手指捏住她眼睫的那一刻,金發少女明顯地顫了一下,可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那一點纖長的淺金色就在傑森的指尖撲騰,和他在五歲那年攏進掌心的蝴蝶沒有什麼兩樣。

  「好了。」

  傑森把抹布收了起來,甩了甩,走去水槽邊洗手。

  在他洗手的時候,身邊又悄悄多了一只牽著他衣角的手。

  傑森:………

  他和身前的少女無聲對視,後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要出去買早餐了。」傑森說,「你知道早餐是什麼嗎?」

  點頭。

  「那你放開我。」

  搖頭。

  「你………」

  少女的眸子裡清晰倒映著他的影子。

  傑森深吸一口氣,一邊告訴自己「氣壞身體無人替」,一邊快速衝進他自己的臥室,從櫃子裡的一眾槍械武器裡,翻出來了一件常年不穿的羽絨服。

  金發少女站在他臥室的門口,剛好踩在門框線上,既沒有後退,也沒有前進,踏入他的私人領地。

  傑森沒好氣地把羽絨服扔到她腦袋上,「用這個遮住你身上那堆外骨骼。」

  一陣窸窸窣窣。

  望著眼前的少女,傑森短暫地失去了語言功能,「………」

  傑森的血壓短暫上升。

  傑森咬緊牙關。

  他感覺自己再吸氣,就要把哥譚的霧霾史詩級過肺了。

  「你,衣服,上下穿反了。」

  就連傑森自己都好奇,他是怎麼做到氣到極點忽然平靜下來的。

  一回生二回熟,他三下兩下把金發少女從衣物包裹中拽出來,把她的左右手塞進正確的袖子,最後把羽絨服下擺向下一拽。

  在這樣做的時候,傑森恍惚間覺得,自己獲得了缺失的那部分童年————給芭比娃娃洗臉換衣服。

  他直起身。

  芭比娃娃本娃乖乖站在原地,穿上了他的羽絨服。

  剛剛被好一頓摩擦,她梳得整齊的金發也由於靜電而炸毛,顯出一種亂蓬蓬的可愛。

  筒子似的羽絨服堪堪到她的雙腳,遮蓋了她身上所有顯眼的外骨骼,除了臉頰兩側托著下顎的那一塊。

  傑森想了想,走到衣架前,找出一條暗紅色的舊圍巾,展開,繞著芭比娃娃的頸側纏了三四圈,掖好圍巾角落。

  「走吧。」他說。

  亞巴頓在城市上空,呼吸著源源不斷的惡的氣味。

  地獄的君主目光漠然,顏色迥異的眸子向下掃視著城市的燈火。

  五秒後,男士衛生間的門被人推開,黑發青年走到桌前,正好和推門而入的彼得迎面遇上。

  「彼得,我的朋友。」

  該隱憂郁的眼神裡立刻綻放出柔和的光彩,他親切地拉住彼得的雙手,示意彼得和自己出去。

  小蜘蛛:…………

  和該隱認識的這幾個禮拜,他已經逐漸適應了千年前的神話人物,偶爾突如其來的各種禮節。

  在該隱的時代表現出親切友好的動作,放在現在的世界會顯得過於親密,超越了友人之間應當具有的距離,但彼得並不打算用這種理由拒絕該隱。

  小蜘蛛總是覺得,該隱出現在這個時代的理由已經足夠寂寞,沒道理再讓他把自己的個性也更改掉,畢竟,那些是該隱的時代給他留下的最後的痕跡了。

  加上該隱給他的神奇藥丸,能夠讓彼得聽見偷拍人的心聲,並在他們兩個因為「gay裡gay氣的」所以被拍下來之前,趕緊帶著該隱順著人群溜走。

  「你休息好了嗎?」

  紐約現在寒風瑟瑟,彼得今天出門穿少了衣服,忍不住牙齒打戰。

  相反,該隱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風衣,黑發青年卻依舊身型挺拔,姿態優雅,除了臉色蒼白了一點以外,並沒有任何不妥。

  「休息好了,我的朋友。」

  該隱垂眸看過來,才注意到彼得的異常,黑發青年短促地吸了一口涼氣,將彼得拉到一家沒有開店的屋檐下。

  「是我沒有注意到你的不妥,請你寬恕我極大的失禮,」黑發青年垂下眼簾,薄唇抿出失血的雪色,「很快就好。」

  「什麼很快就好——」彼得剛想問,他的手掌忽然被黑發青年溫和卻不容置疑地打開。

  黑發青年從胸口掏出一個堵著軟木塞的小瓶子,用食指沾上裡面草綠色的黏稠液體,攤開彼得的掌心,在上面畫了幾個神秘的符號。

  幾乎在那液體挨到肌膚的一瞬間,彼得就感覺到,一股熱力徑直鑽入他的身體之中,仿佛誰在他的毛衣裡放了幾台無死角全方位的暖風機。

  「這是什麼……?」彼得喃喃問道,語氣茫然又驚嘆。

  該隱將小瓶子收回胸口,用剩余的液體,在自己的掌心也畫了幾個符號。

  「火焰草和紫羅蘭的結合體。」

  黑發青年簡短地回答他。

  該隱蒼白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足夠把任何人都迷得神魂顛倒。

  彼得從失神中短暫掙脫出來,已經聽見街角有人驚呼完,朝著這邊來的時候摔了一跤。

  黑發青年並沒有注意到他制造出來的騷動,他領著彼得,一路熟門熟路地回到圖書館前面。

  「想好了嗎,我的朋友?」該隱問,「這裡面的怪物,是我也無法保證能夠全身而退的東西。」

  「我想好了。」彼得堅定道。

  「很好。」該隱說。

  地獄的君主目光悠悠,望著彼得身邊那個對其隱形的、不斷發光的火圈,和亞巴頓自己腳下的如出一轍。

  小蜘蛛在他寫寫畫畫的時候並未反抗,於是亞巴頓單方面和他簽下了一道契約,保證他在契約內無論受到什麼傷害,亞巴頓都能及時挽救他的性命。

  地獄的君主最後向寒冷卻明亮的世界看了一眼,轉身跨入愈發顯得幽暗的圖書館內。


第129章 披風

  和便宜二哥一起並肩走在街上, 希斯莉卻感到了某種久違的………恐懼。

  這種恐懼讓希斯莉心神不寧,就連太陽的顏色都蒼白而冰冷,澆在身上,卻沒有絲毫溫度。

  越是向前走, 希斯莉就越發現, 街上每個人都有一副怪異的表情,在她經過後又偷偷把頭轉了回來。

  目光就在她背後默默變得密集, 直到希斯莉漸漸捕捉到一道腳步聲, 開始聽著還是凌亂,後來與她的重合, 一步一步,仿佛踩著她的影子。

  她垂下眼簾, 克制地咬緊牙關, 指尖在便宜二哥的衣袖上生生扣出褶皺。

  她拽著的力度傑森自然也感受得到, 忍不住轉過頭,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早上好,您今天要點什麼?」

  窗口那邊傳來對講機的問話。

  「要兩個漢堡。」傑森說,「再來一杯可樂, 一份薯條。你………」

  昨夜金發少女在月光下微張唇齒的畫面突兀出現在眼前, 讓傑森停止了詢問她想吃點什麼的動作,轉回頭去。

  「我們有小份、中份和———」

  「嗯,都要大份的。」

  傑森直接打斷了對面的話,准備付款。

  陽光經過他的手臂線條,希斯莉的目光先是無意識地追隨著那道直線,電光火石之間, 她的腦中忽然掠過一絲極其可怕的預感。

  她徒勞地伸出手, 但空氣中無形的壓力陡然增加, 仿佛身體的某一部分在那一剎那被封入真空。

  亞巴頓………?

  希斯莉瞳孔緊縮,小幅度地震顫著,她張開口卻無法呼吸,肺在排斥著氧氣。

  —————繼梅菲斯特之後,她和亞巴頓之間的聯系同樣斷開了。

  「松手。」

  希斯莉聽見便宜二哥不耐煩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你這樣我沒辦法……錢包…」

  —————她僵直在原地,劇烈地發起抖來。

  傑森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

  「喂,喂?」他低下頭,晃了兩下金發少女的肩膀。

  透過帽子與圍巾的縫隙,傑森看見了一張冷汗洇洇的小臉。

  「該死的。」

  他深吸一口氣。

  「…該隱?」彼得僵在原地,顫聲喊。

  過了一會,黑暗裡傳來青年令人安心的嗓音。

  「我在這裡。」亞巴頓輕輕回答。

  一雙手牽上了彼得的手,小蜘蛛從頭到腳都驚出一個哆嗦,來不及臉紅,先從頭至尾摸索了一遍這雙手。

  該隱的皮膚是柔滑的,指節修長均勻,手背清瘦得嚇人,卻比彼得自己的手要大上一圈。

  —————這確實是黑發青年,不是什麼來嚇唬他的鬼怪。

  確認這點後,彼得先是慶幸地微微一松,隨即回過神來,用了比剛剛更大的力氣,抓住了這雙手。

  「我們現在、現在怎麼辦?為什麼我什麼都看不清?」他越害怕嘴巴說得越多,一個又一個爆米花般向外拋著問題。

  「別害怕。」

  黑發青年低聲安撫他,每個字都說得格外讓人信服,「我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彼得先是瘋狂點頭,然後反應過來該隱看不見,於是「嗯」了幾聲以表肯定。

  黑暗中,年輕超級英雄的感官也變得分外敏銳。

  他聽到黑發青年靠過來時衣料的摩擦聲,說話時喉腔裡低低的氣音,平緩不見急促的呼吸,還能聞到青年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仿佛他在貼近一尊做工柔和的木質工藝品。

  「走吧。」

  地獄的君主低下頭,牽好黑暗裡的彼得,確認自己不會因為意外而遺失小蜘蛛,這才開始向前探起路。

  「………」

  黑發青年掌心的溫度像他的人一樣柔和,彼得被他拉著一步步向前走,連失去視野的恐懼都消減了很多。

  該隱比他生生高上一頭,黑發青年明明看著比正常人要消瘦許多,湊近了才知道並非如此。

  平常和他出門,彼得都會習慣性把自己代入進保護人的角色裡,隨時看護著年長、易碎而憂郁的新朋友,但這一次,黑暗中,黑發青年牽著他手腕的動作很穩。

  他只是快了一步,擋在彼得前面,小蜘蛛卻莫名覺得,該隱是確確實實能夠護住他的。

  —————這種感覺讓彼得安心。

  他在心裡靜靜數著步數,一,二,三,四,五,六。

  該隱沒有停下。

  彼得連忙扯了扯黑發青年的手。對方配合地停了下來,淡淡的雪松香氣飄回彼得鼻端,讓他知道該隱已經湊近。

  「這不是圖書館內部。」

  壓抑住內心的興奮和恐慌,彼得悄聲和該隱彙報起他的發現。

  「上次我們進來的時候,我有數過,正常來講,我們應該在這個時候撞上前台架子。」

  「異空間。」

  亞巴頓當即判斷道。

  有一個詞他在舌尖過了一圈,並沒有真正說出:陷阱。

  地獄的君主用平常的方式召喚出游戲系統,但光屏並沒有出現。

  只需要試上一次,就足夠亞巴頓對當前的情況進行確認。

  巨大的山羊角從陰影中短暫升起,地獄的君主掙脫了「該隱」對他而言略顯弱小的軀殼,掃視過這片遮蔽著感官的黑暗。

  沒有用。

  即使是用上百分之七八十的力量,這裡的黑暗依舊無法被吞噬。

  在這種環境裡,惡的氣味就成了最好的指引器。

  亞巴頓始終穩穩牽著小蜘蛛的手腕,直到第一絲光明穿透黑暗,幽幽地停在前方。

  惡臭味在這裡驟然增大,屬於人類的吟哦聲也隨著燭光蔓延,停在亞巴頓與彼得面前。

  —————這裡面不對勁。

  地獄的君主無聲回頭,和彼得對視了幾秒,並從後者的眼睛裡看出了對眼前場景的極度警惕。

  —————我知道。

  彼得的眼神就足夠回答亞巴頓。

  那縷不斷顫動、跳躍的光線停留在牆壁上,勾勒出環繞著它舞蹈的長長影子。

  即使是黑暗中最讓人飛蛾撲火的光明,卻也無法帶來絲毫像征著安心的情緒。

  圖書館內部已經完全變樣,偌大一個空曠大廳憑空出現,空間似乎都被撐大得扭曲起來,拱頂則黑暗而遙不可及。

  那些舞蹈的歪曲影子從未停止,口中還念念叨叨地唱著什麼,彼得觀察了一會,忍不住緩緩將胸腔中的氣吐出。

  —————下一秒,一柄鑲嵌著骨刺的銀質匕首就向他擲來。

  小蜘蛛:!!!

  蜘蛛感應在那一秒驟然預警,彼得寒毛乍起,用最高速度向後一閃,被早有預料的亞巴頓提起領子,朝著反方向快狠准地壓下腦袋。

  彼得:??!!

  他先是莫名其妙,接著就聽到了回旋起來的「嗡嗡」聲。

  在這個讓人感到極度尷尬的「老鷹捉小雞」姿勢裡,彼得頓了幾秒鐘,忽然覺得臉上一痛,有些熱辣辣的。

  他隨意向上碰了一下,摸到了黏糊糊的血。

  如果剛剛黑發青年沒有摁住他躲過去,那麼此時此刻,這把匕首就要深深扎進彼得的後腦了。

  「該隱,是他們嗎?」

  顧不得暴露,彼得從黑發青年的懷抱裡站直身體,焦急問道。

  「正是他們制造出來的,和我背靠背站好。」

  亞巴頓肯定了他的說法,同時也不再降低聲調。

  他的聲音裡,有彼得從未聽見過的冷沉。

  在兩句話的功夫,這群披著黑鬥篷的人就包圍了亞巴頓與彼得,由為首的那個帶領著,包圍圈漸漸縮小起來。

  「兩只羔羊。」

  領頭人的嗓音粗糲至極,仿佛被木炭燒壞了發聲系統。

  「兩只羔羊!」

  他身後的教徒們一起重復道。

  當包圍圈縮小到五步以內,領頭人率先摘下頭頂兜帽,和亞巴頓不懷好意地對視著。

  在他之後,那群異教徒的臉也露了出來,他們整齊劃一地摘下了兜帽。

  密密麻麻的紋身遮住了他們的面部特征,亞巴頓只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一種極致的惡臭,正如他曾經遇見過的萊克特醫生。

  然而與萊克特醫生這種不知道冤魂存在的普通惡魔不同,這群異教徒的身邊干干淨淨,只有屍骨腐爛的氣味經久不散。

  「真是罪惡啊。」

  一片黑暗中,小蜘蛛忽然聽見了黑發青年的低語。

  在領頭人獰笑著撲上來的時候,彼得同樣高高跳起,利用蛛絲將對方牢牢粘在地面上;沒等他松口氣,領頭人高大如同鐵塔般的身影就從地面上消失了。

  蜘蛛感應猛然報警,彼得本能快過大腦,朝著旁邊狠狠一閃,與此同時,領頭人鬼魅般出現,手中還握著四個放血用的可怕尖刺。

  「哇!」

  彼得驚叫一聲,被動開啟話嘮模式,「那是個什麼鬼東西?你有幾十年沒刷過它了吧?怎麼做到那麼鋒利的?是有什麼特殊的制作工藝嗎?話說起來你們又是誰,介意透露一下嗎?」

  攻擊被躲開,對方也沒有覺得失敗到哪去,而是陰狠地低笑一聲,形同怪物。

  看著那上面的斑駁鏽跡與血跡,小蜘蛛毫不懷疑,如果他被來上一下,怕不是要連續半年都去打疫苗針。

  既然這招不行,彼得干脆連發兩次蛛絲,將領頭人綁住,蠻力扯到身前,對著領頭人的胃部就是一記狠踢。

  這一下結結實實,像是踢到了鋼板上,彼得出了痛苦面具,而領頭人也劇烈地嘔了一聲,吐出了滿地黑血。

  「練得真好。」彼得真心實意地說,「我們打個商量,你老老實實趴著好不好?我還要去幫我的朋友———」

  領頭人悶哼一聲,再次衝了上來。彼得一邊注意著那灘開始蠕動的黑血,一邊關注著該隱那邊的戰況。

  黑發青年似乎不需要他太過擔憂,他雙手都能操縱出火圈,將異教徒們牢牢捆在其中,就連戰鬥時也閑庭信步,充滿魔法側的風情。

  望著他的背影,彼得剛一走神,就被膝下壓實的領頭人找到了機會。

  男人爆發式地掙脫出去,在彼得來不及阻止的時候,重重一拳錘在地面上。

  下一秒,黑發青年的腳下就出現了一個大坑,他幾乎來不及掙扎,就垂直地向下落去。

  「不!!」

  彼得在那一刻幾乎呼吸停止,他拼命伸出蛛絲,勉強夠到了黑發青年的風衣角,但這還不夠,黑發青年還在墜落—————

  黑暗驟然破碎,嘩啦啦碎成一地殘破的玻璃,真正的光明瘋狂湧進,照亮了彼得狂喜的神情。

  在坑洞下方,一條紅披風接住了黑發青年下墜的速度,正在晃晃悠悠把他送上來,甚至用鬥篷角和青年蒼白俊逸的臉貼貼。

  不知為何,彼得總覺得,自己在這條鬥篷上,看出了某種奇妙的【消音——】。

  一道身影逆光進入,這條過於人性化的紅披風連忙將黑發青年放下,飛一般地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身邊。

  奇異博士暗暗瞪了它一眼,掃過這邊堪稱慘烈的戰況,聲音冷沉。

  「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第130章 鈔票

  在被魔法披風用救人的名義悄悄咪咪摸臉的時候, 即使完全有余力掙脫,但亞巴頓並沒有急著反抗。

  地獄的君主目光幽幽,在來人身上不著痕跡地轉了一圈。

  黑暗中待得太久, 陡然見了強烈的光線, 即使是亞巴頓,也無法完全看清對方的臉。

  地獄的君主只能注意到來者身前佩戴著的碩大綠寶石, 還有對方滿身魔法與意念的味道。

  —————冰冷、沉靜, 味道類似於聖殿裡常年燃著的香燭灰。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法師。

  紐約,法師,綠色寶石,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 在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心中,形成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人名。

  奇異博士。

  在地獄的君主打量法師的時候,斯塔蘭奇同樣也在打量這個被魔法披風貿然救回來的「受害者」。

  毫無疑問, 魔法披風的選擇沒有出錯,這是個某種程度上可以被公認美貌的英俊青年。

  和他烏黑憂郁的雙眼對視,仿佛撞入了山巒間柔和的霧氣,即使是奇異博士都陷入了某種疑竇, 仿佛在海底看到了一尊巧奪天工的愛神像————青年過於精巧,看上去並不屬於這裡。

  奇異博士的胸口微微一燙,來自法器的警告提醒他, 眼前的人絕非外表看上去那樣柔弱無害。

  古一法師曾經教導過他, 如何才能做到透過表像看本質。

  迷霧環繞著黑發青年,讓斯特蘭奇看不清青年靈魂的顏色, 就連形狀都無法探究。

  每個人的靈魂都有本質, 白、黑、灰之間, 靈魂都有著最直觀的顏色,然而斯特蘭奇卻無法捕捉到面前這個黑發青年的靈魂,自然也無從判斷他是否會給世界帶來危險。

  奇異博士只能感覺到,在青年的身上,似乎有某種古老的力量殘存著。

  —————相當古老,並且和他的法力並不同源。

  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氣息縈繞著青年,斯特蘭奇不喜歡這個氣味,但也談不上排斥。

  然而此時此刻,他無暇思考蜘蛛俠是怎樣在大人沒看住的情況下,和這樣危險程度百分之五十的問題人士混在一塊,復仇者聯盟又為什麼沒想起來,給他們滿世界亂跑的小孩拴好掛失鏈子。

  領頭人已經掙脫了蜘蛛俠的束縛,剛一看見對面的法師,這個高大如鐵塔的男人就爆發出了一串令人膽寒的惡笑。

  涎水從他咧開的嘴角向下滴落,活脫脫成了被束縛在人類殼子裡的惡犬。

  「礙事。」奇異博士冷淡道。

  領頭人歪歪斜斜地撲了上來。

  無視掉領頭人與拳頭附送來的黏稠污穢,法師掐了一個訣,雙拳被圓盤狀的金紅色力量環繞,對著黑暗空間猛然一擊。

  僅存的黑暗一寸寸崩裂、破碎,像被打碎的鏡子飛散在現實之中,轟然崩塌。

  空間在他們腳下扭曲,奇異博士強制性祛除了黑暗空間,轉而將所有人禁錮在他自己的領域中。

  風聲呼呼傳來,刮著亞巴頓和彼得的面頰。

  上下左右剎那間顛倒,巴士在他們頭頂,樓房則是可供行走的平地,一切都在轉動、磨合、形狀對稱、靠近或向後延伸,呈現出某種海浪般富有韻律和美感的節奏。

  而奇異博士和那群異教徒們,就是在這種完全扭曲的世界裡戰鬥著。

  「……哇!哇……呃…」

  彼得雖然在紐約用蛛絲蕩了不知多少次,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長時間用這種視角體驗世界。

  視覺和身體上的知覺產生了強烈的錯亂感,彼得踉蹌了兩步,被黑發青年及時攙住,兩個人扶好彼此,慢慢適應。

  亞巴頓則觀察著奇異博士與異教徒的戰鬥,他的目光裡一絲情緒都沒有,不會激起被探查的人的警覺。

  「這讓我想起了一幅畫。」

  彼得忽然聽見他的友人平靜的聲音。

  亞巴頓的感慨來得莫名其妙,然而彼得還是相當好脾氣地接了話題。

  「什麼畫?」

  「達利的畫。」亞巴頓說,「記憶的永恆。」

  彼得沒太明白該隱在說些什麼,事實上,有大半時刻,他都無法理解黑發青年自顧自的故事時間。

  但這並不影響他覺得,該隱是一個他想一直認識著的朋友。

  「那我們明天就去美術館?」

  小蜘蛛想了想,提議道。

  法師的術式將亞巴頓和彼得控制在了相對安全的區域,隔離了他們身上「人」那部分的味道,讓他們兩個脫離戰區,斯特蘭奇自己則同時面對著三十幾個異教徒的圍攻。

  「富坦………富坦……」

  領頭人發出了來自黑暗維度的囈語,目光赤紅,神情狂熱,身上的氣勢再度暴漲,力量也越來越勝,臉上的紋身發出了密密麻麻的紫色光芒。

  他想要打碎奇異博士的領域,像奇異博士打碎了他們制造出的黑暗空間那樣,但被奇異博士操控的現實在他的攻擊下堅若磐石。

  「自討苦吃。」

  奇異博士冷聲道。

  赤紅色的大股閃電從法師掌心發出,帶著明亮到雪白的火花,擊中了頑隅抵抗的領頭人,後者慘叫一聲,倒飛出去三四米遠。

  計算好這道拋物線落地的點,奇異博士手疾眼快,畫出一個傳送圈,裡面的圖案正是撒哈拉沙漠的無邊黃沙。

  領頭人徑直跌入其中,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奇異博士就切斷了通道。

  小蜘蛛:………?

  亞巴頓:……………

  禁錮他們的領域也被奇異博士撤下,領頭人離去的那一剎那,追隨著他的信徒們就紛紛發出瘆人的慘叫,身體化為一灘灘污水,只剩下黑鬥篷在空氣中緩緩飄落,最後萎頓在這片空間中。

  在他們身上,叮叮當當的穿環和鋼刺也落了一地,和滿身都是金屬穿刺的領頭人相同,追隨著他的信徒似乎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相當可怖的場景,信徒們痛苦掙扎時,腐爛的面孔和腐蝕出血淋淋小泡的五官也會出現在黑鬥篷之下,暴露在明亮的天光下。

  亞巴頓手疾眼快,在第一個信徒融化的時候就遮住了彼得的眼睛,想了想,又遮住了自己的。

  沒有人給他遮眼睛的斯特蘭奇:緩緩敲出一個問號.jpg

  奇異博士單手在空中微微捏訣,一手聚攏了剛剛他們融化時污染的空氣球,一條條黑鬥篷朝他飛來,露出上面繡得繁復的金質花紋。

  彼得拼命踮起腳尖跟著去看,但他只是多看了幾眼,就被一陣襲擊過來的暈眩感弄得大腦漲痛,仿佛幾天幾夜都沒有睡著。

  小蜘蛛痛苦地□□了幾聲,但連自己都沒有發覺到自己居然在發出聲音。

  還是亞巴頓將他從後面拉開,及時扶住了小蜘蛛的肩膀,讓他不至於在後退的時候絆倒。

  「……謝謝。」

  從那種狀態中掙脫出來,彼得的臉一下子變紅,又慢慢變成受到驚嚇的白色。他不敢再多看,只好問自己的友人。

  「該隱,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我感到了魔法的力量。」

  黑發青年耐心地讓他靠著,和小蜘蛛一步步解釋道,「那上面的圖案似乎有各種加成的意義,而注入其中的力量卻來自同源,有種相當污穢的氣味。」

  亞巴頓卻沒有說,他還從這上面,感受到了某種陌生的、塵土般的氣味。

  仿佛他們來自一個和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

  小蜘蛛和亞巴頓聊天聲音很低,動作幅度也不大,但奇異博士還是從辨認花紋的過程中分了下神,法師先是瞟過黑發青年搭在蜘蛛俠肩膀上的手,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您看起來似乎知道那些人的來歷。」亞巴頓忽然揚聲說。

  似乎沒預料到他會在此時開口,奇異博士頓了一下,這才轉過身來。

  「我似乎並沒有要和你共享信息的理由。」

  斯特蘭奇用一種冷淡而彬彬有禮的腔調說,「法師與法師的戰爭,讓凡人攪合在其中,是我的失誤,但也僅此而已。」

  「但我需要來自您的幫助。」

  出乎任何人意料地,看上去脆弱美麗如同天鵝的黑發青年,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暴怒。

  與之相反,他笑容變得更加誠懇了點,從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了一沓厚厚的現鈔。

  「您提供的信息對我相當重要,斯特蘭奇先生,」黑發青年柔聲說,「如果這些作為酬勞依舊不夠,請盡管開口。」

  在場的人都五感敏銳,無論是彼得還是斯特蘭奇,都可以聞到這沓現鈔上面新鮮的油墨香氣,聽清它嘩啦啦爽脆的摩擦聲,看見它挺括的邊角,和那種討人喜歡、沁人心脾的綠色。

  在趕來這裡之前還在喝速溶咖啡的奇異博士:…………

  奇異博士:我本來是想拒絕的,但他給的太多了.jpg

  兩雙眸子靜靜對視,一方是冷淡的淺青色,另一方則黝黑到了古怪的地步;過了一會,奇異博士率先移開視線。

  「價錢根據問題的程度定。」

  斯特蘭奇冷聲說。

  「十分感激您的慷慨。」

  亞巴頓垂下頭顱,向奇異博士雙掌合十,做了一個挑不出錯的禮。

  「請問,我可以現在就在某處打擾您嗎?地點由您決定。」

  在奇異博士僵硬著回禮的同時,黑發青年順勢趁熱打鐵道,「我想那裡或許會更加方便我們談話。」

  青年說著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誠懇,大衣上還有四個深不見底的口袋。

  奇異博士:我本來是想拒絕的,但他給的太多了(1).jpg

  十五分鐘後,圓圈憑空出現,蜘蛛俠和黑發青年一同穿過奇異博士創造出的傳送門,雙腳穩穩踩在地上。

  「歡迎。」奇異博士露出了標准的假笑,「請自便。」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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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維度

  亞巴頓並不害怕奇異博士臉上的假笑, 只有小蜘蛛揣揣不安,束手束腳,像只誤入陷阱的小兔子。

  斯特蘭奇請他們在會客區坐下, 幾乎在亞巴頓的身體剛剛接觸到紅底沙發的一瞬間,後者就發出了極為不詳的嘎吱聲, 仿佛一聲蒼老的即將就木的呻吟。

  小蜘蛛因為這個聲音驚恐地跳了起來。

  亞巴頓:…………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用余光向身後一瞥,同時動用全身的每一塊肌肉, 演出一種「雖然我是懸空坐著但我坐得隨性自然這個沙發什麼問題都沒有」的架勢。

  「咖啡還是茶?」奇異博士忽然問。

  「咖啡,謝謝。」

  面對頭頂憑空出現的傳送門, 亞巴頓一邊懸空換了個坐姿, 一邊笑咪咪地答道。

  「我, 呃,一杯白水就可以!」

  小蜘蛛見傳送門那頭的法師把目光挪到他身上,忍不住再次慌到嘰裡咕嚕。

  「………」

  斯特蘭奇捏著手裡的紙盒子,平靜地看了一眼內部。

  盒子裡空空蕩蕩, 兩袋細小的速溶咖啡在邊邊角角可憐地晃動,減去亞巴頓即將喝到的這一袋, 只剩下了最後一袋。

  如果是奇異博士的日常生活, 他絕對不會拿出自己的每日必備品來這樣招待他不想招待的客人, 但黑發青年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他有那一沓鈔票,至少可以升級上來一個全自動還會記錄使用者口味的咖啡機。

  —————或者一個咖啡機就不錯, 他和王都可以用。

  奇異博士默默想, 走到熱水壺旁邊, 接了一點水。

  金紅色的圓圈裡消失, 會客室裡恢復了安靜, 小蜘蛛保持著呆若木雞的表情, 幾秒鐘後才成功破冰, 撲到自己的友人面前。

  「該隱!」彼得小聲和黑發青年咬耳朵,一邊說話一邊注意著空氣中還會不會有第二個圓圈冒出來,「我們要在這裡呆多久?這裡太酷了!又嚇人又酷!」

  「問完幾個問題,我們就可以走了。」

  黑發青年溫柔道,「辛苦你了,我的朋友。要來玩點什麼嗎?」

  小蜘蛛:………?

  小蜘蛛眼見著該隱攤開手掌,把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紙折成千紙鶴,對著它吹了一口氣。

  小小的千紙鶴剎那間「活」了過來,搖搖晃晃撲進彼得無措的掌心,身上也逐漸覆蓋上一層顏色艷麗的粉紅羽毛,像一只沒有腿的火烈鳥。

  在彼得注視著它的時候,紙折出的小鳥發出了一聲悅耳的清鳴,小幅度地騰空飛起,慢悠悠地繞著小蜘蛛打轉。

  小蜘蛛:哇————

  雖然身形、叫聲、樣子組合起來就變成了四不像,但彼得還是很喜歡它。

  趁著彼得自己跟自己嘰嘰喳喳的功夫,亞巴頓端詳了一遍空氣中的能量波動,擱在小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動。

  從那群異教徒身上,亞巴頓確信自己感受到了來自異度空間的力量。

  像一滴墨水預備毫無阻礙地融入清水,有什麼東西在渴望打開、降臨、並合並兩個空間。

  奇異博士此時此刻端著托盤回來,在亞巴頓的面前放了咖啡,彼得的那邊放了水。

  斯特蘭奇坐在沙發對面,十指交叉,觀察著黑發青年臉上的表情,順便悄無聲息地拽回那只蠢蠢欲動撲上去揉人家臉的魔法披風。

  「法師先生,我想知道那是什麼。」

  亞巴頓搶先開口。

  「不必叫我法師先生,」斯特蘭奇說,「你可以叫我斯特蘭奇博士。」

  「斯特蘭奇博士。」

  地獄的君主從善如流。

  「他們在試圖打破兩個世界之間的維度。」

  法師回應道,他說的和亞巴頓想到的一模一樣。

  「世界上還有其他的文明我理解,但是還有其他的維度……?」

  彼得被這一句話裡的信息量嚇得瞳孔地震,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忍不住急匆匆插嘴。

  奇異博士瞥了他一眼,戰術性陷入沉默,大有請蜘蛛俠品一品「這份沉默是什麼意思」的趨勢。

  「所以,還不只是一個維度,是嗎……」

  被對方冷冰冰的視線一掃,彼得的大腦被迫降溫,在重新處理了一陣輸入信息後,這才二度開口。

  他得出的結論是奇異博士還沒有講到的,因此斯特蘭奇勉勉強強地解釋了一句。

  「是的,」法師說,「你說的沒錯。」

  亞巴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隨即放下了咖啡。

  亞巴頓:*克制地冒花花*

  經典樸實的甜味在他口中傳播,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回味了一下,決定日後也網購這款咖啡,這才恢復成了波瀾不驚的亞巴頓。

  地獄的君主臉上露出了讓人脊背發寒的微笑,問了下一個問題。

  「地球現在面對這些異度空間的侵入,會不會顯得過於薄弱了?」

  「喂。」

  希斯莉聽見一個聲音說。

  「醒醒,別睡了。」

  腌黃瓜和面包的香氣在空氣中擴散,濃烈的味道將希斯莉的意識徹底喚醒。

  她睜開眼睛,首先意識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沙發上,觸感和昨夜她湊合著睡著的地方一模一樣。

  就是那張沙發。

  而她的便宜二哥正在一邊看電視,一邊啃漢堡。

  電視機的幽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一些俊逸、銳利的線條,他的眼睛也像雪原上的狼,身上比之前多了一點槍藥氣。

  「醒了?」傑森問,「你昏迷了幾個小時,天都黑了。」

  深秋初冬的哥譚,天黑得比往常要早上許多,時鐘上的指針平滑地擦過五點的標識,希斯莉還是覺得雙腿發軟。

  她怔怔地把頭轉向傑森,目光虛虛地散焦在他身上。

  那種可怕的、被凝視的感覺消失不見了。

  亞巴頓的氣息也熟悉地出現在希斯莉的感知中,仿佛他從來沒有離開過。

  「睡傻了?」傑森被這道雛鳥一般求救的目光盯得毫無食欲,忍不住從電視機的吸引裡抬起頭,「你想干什麼?」

  希斯莉強撐起發軟的身體,走到傑森安全屋裡被木板釘死的窗戶旁邊,彎下腰,從縫隙裡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這個動作做完,她的頭「嗡」地一聲,整個人再度摔倒回地板上。

  地板很涼,也很髒,希斯莉臉朝下埋在上面,感覺自己是一條逐漸要被風干完成的小鹹魚。

  希斯莉:*吐泡泡*ebsjskskks……

  那邊的傑森「操」了一聲,塑料包裝袋嘩啦啦響了幾秒鐘,隨即是向她奔來的腳步聲。

  希斯莉被一雙有力的雙手舉到空中,扛在肩頭,她微微扭了下頭,能看見便宜二哥似笑非笑的目光。

  在這種時候看去,竟然有點像老父親。

  希斯莉就默不作聲地任憑便宜二哥將她放回沙發。他像卸麻袋一樣把她卸了貨,要拿開手的時候忽然一頓。

  「你在發熱。」傑森說。

  准確來說,是金發少女手臂上的熱度更高,並逐漸傳感到了全身。

  希斯莉:?

  她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忽然被對方摁住了機械骨骼,三兩下摸到暗扣,解開了她的外骨骼。

  希斯莉:???!!!

  希斯莉:*瞳孔地震*

  —————雖然系統做成的外骨骼確實有這個功能,但傑森是怎麼發現的?

  此時此刻,希斯莉只能慶幸,她曾經和系統說過「做戲要做全套」的理論,現在也派上了用場。

  仿生外骨骼哢嗒一聲卸下,希斯莉下意識要從沙發上撐起身體,卻徑直滑落下去,連人帶毛毯摔倒在便宜二哥硬邦邦的胸膛上。

  傑森:???

  被這麼一撞,傑森也徹底炸毛,整個人都緊繃成了豎起刺的河豚,抗拒而煩躁地想把她推開。

  他抓住她的手臂,在碰到少女的一瞬間,忽然意識到手下的觸感不對。

  她勉強依靠著他站立,像一灘字面意義上的爛泥。

  「伊芙。」

  傑森忽然說。

  這是他第一次念出少女的名字,她稍稍僵了一下。

  趁著這個空隙,傑森用兩根手指捏住金發少女的手腕,後者像冬夜雪地裡的幼獸一樣嗚咽了一聲。

  即使手被抬起來,以這種可以說是讓人不安的方式查看,她依然沒有反抗。

  金發少女歪倒在他懷裡,像一只任人宰割的雀鳥。

  她手腕脫力垂下,只能費力地轉過臉來,目光裡第一次充滿對整個世界的恐懼。

  希斯莉:啊啊啊啊啊啊!!!

  希斯莉:死扣!!!我要求下次換成死扣!!!

  巨大的震驚環繞在傑森心頭,他想要深深吸氣以保持鎮定,火焰卻燒灼著他站在原地、凝視著這一切發生的靈魂,越來越烈,直到它開始燃燒成真正的憤怒。

  她像一只人偶,從第一次見面時,傑森就意識到了。

  不會寫字、無法說話的人偶,出現莫名其妙,目的撲朔迷離。

  她是被人工培養成這樣的。

  她的皮膚上有著長年累月堆疊在一起的傷疤,傑森捏著她的手腕,第一次看清了她隱藏在外骨骼機甲下的手臂。

  那上面,鮮紅的四個字母刺入他眼底。

  —————068。

  一個編號,一個人類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跡。

  傑森垂下眼簾,扯著懷裡沒干透的軟乎乎的小泥塑坐回到沙發上,沉默著把手挪到那個鮮紅的編號上。

  火炭般的灼熱感正是從那上面傳來的。

  「我能幫你做什麼?」他問。

  在他的注視下,金發少女的目光挪向餐桌。反反復復幾次後,傑森弄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干脆起身走到餐桌旁,看了眼上面都有些什麼。

  ……針管。

  還有她早上留下來的那張可笑的白紙。

  從盤子裡拿走其中一根針筒,傑森走回到金發少女旁邊,拉起她的手臂,將針尖刺入其中。

  虛擬能量在血液裡奔流,給希斯莉提供了巨大的能量。

  傑森一手虛虛壓在她那個燒紅的編號上,因此清晰感覺到,在他推入針筒的同時,金發少女身上的熱度也降了下去。

  一針筒的透明液體打完,傑森收回了針筒和粘著她血液的棉花,看著金發少女擁有自主行動的力量,自己把自己的外骨骼穿了回去。

  外骨骼重新連接彼此,套回到希斯莉的身體上,力量而健康的感覺再度湧進希斯莉的四肢百骸。

  金發少女重新變回了一尊安靜的人偶,編號也被隱藏回機甲下方。她神態冷淡嫻靜,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傑森知道,不是這樣的。

  正因為經歷過這樣的痛苦,他才明白,被撞見、甚至被迫再經歷一次,是僅次於死亡的可怕體驗。

  他狼狽地眨了一下眼睛,把眼眶裡忽如其來的熱度壓了下去。

  「抱歉。」

  傑森干巴巴地說,頓了一會,又重復了一遍。

  「…抱歉。」

  希斯莉:?


第132章 真實

  在法師承認多重維度後, 會客室的空氣一時間陷入了某種凝滯的沉默。

  小蜘蛛在目瞪口呆,奇異博士在靜靜觀察,亞巴頓則坐在原地, 眉目低垂。

  黑發青年每一處的輪廓都姣好纖長, 他有一張冰雪揉成的皮相, 憑借面容和氣質, 就在公然告訴所有望向他的觀眾:他是無害的、他是溫潤的。

  然而斯特蘭奇卻無法放下心來, 他瞥了一眼旁邊靈魂雪白的蜘蛛俠,又把目光挪回到黑發青年身上。

  那裡依舊什麼都看不到。

  —————而斯特蘭奇自己也無法推測, 到底是他技藝不夠,還是黑發青年真的沒有靈魂。

  「我好像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 先生。」

  奇異博士端起面前的水杯,淺淺沾了一下唇邊,就放了下去。

  法師冷淡而專注的目光像冬日裡卷起雪粒的寒風, 陽光穿過窗戶,停留在他的眼底。

  「該隱。」

  亞巴頓抬起眼簾, 輕聲說道。

  不用他再開口, 小蜘蛛已經嘰裡咕嚕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的來歷全部說了出來。

  「………」

  饒是奇異博士也為這個故事的展開感到茫然。

  伴隨著那本書所出現的神話人物,被稱為所有惡人的祖先現在正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仿佛時光從未在他身上留下刻痕,即使千年以後, 他也沒有化成一捧齏粉, 而是像河床裡被流水打磨得光潤如玉的鵝卵石。

  不等他多發出質疑, 黑發青年已經一顆一顆解開了腕口的衣服, 將襯衫向上挽去。

  火燒似的瘢痕則趴伏在他的手腕上, 無言地書寫出曾經發生的悲劇。

  奇異博士將一根手指搭在上面, 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上面的詛咒氣息,和黑發青年所描述的一字不差。

  「這是……」

  「是啊。」

  黑發青年鼻尖泛紅,眼淚突如其來,他一邊試著將淚水揩去,一邊勉強地微笑著,「我的身上,沾著我兄弟的血。」

  也就是說,黑發青年在失去了兄弟的同時,還被趕出了他的家園。

  悲痛交加中,他既沒有找到殺害了兄弟的真正凶手,也永遠失去了在一塊地方棲居的權利。

  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微笑著強忍淚水的黑發青年感到心碎。

  小蜘蛛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趕緊將紙巾盒推到亞巴頓面前。

  奇異博士等了一會,等到青年終於平復了他的情緒,淚光不再流下,而是成為他眼底閃爍的星星。

  「抱歉。」法師低聲說。

  「不,不必,道歉的應該是我。」黑發青年鼻尖紅紅,靦腆地微笑著,「讓你們不得不目睹一個愚人的失態。」

  哭過一場,讓他的精神明顯好了些,情緒也表露得更加明顯了。

  此時此刻,斯特蘭奇能感覺出青年落在他臉上的目光,有種柔軟的期待和欲言又止如影隨形。

  「如果有什麼其他的問題,請問。」

  法師實在是被這道春芽似的目光盯得頭皮一麻,忍不住主動開口道。

  「法師先生曾經遇到過那樣的地方嗎?」

  黑發青年問。

  斯特蘭奇:「……?」

  「我的家鄉。」

  黑發青年斂下眉目,神色憂郁,「我的夢境,驅逐了我的樂園………可在我被神所驅逐的同時,我也忘記了回鄉的道路,忘記了那裡美麗的景色,也忘記了城池的名諱。」

  奇異博士雖然不太明白青年為什麼會這麼問,還是照實回了一句,「應該沒有。」

  「我感覺到了危險。」

  黑發青年卻像是脫離了和法師之間的對話,轉而自說自話起來,「我的家鄉裡有著現在的世人大概會妒忌至死的寶物,我還記得……是井水……泉水……?」

  對方忽然陷入狂熱的表情也不難看,青年的雙頰被染上病態的紅暈,紅唇一張一合,默默念著什麼奇異博士所聽不到的詞語。

  「世人會妒忌的寶物?」斯特蘭奇只能憑借自己聽到的部分問。

  「不會有人不去妒忌的。」

  青年的臉上有顯而易見的憂心,同時也從那種狂熱的狀態裡清醒了過來,轉而陷入沉默。

  奇異博士只得自己飛速思考,什麼是世人都會妒忌的寶物。

  金銀財寶也許是,但有些人早已經擁有了世界上全部的財富,他們自然不會嫉妒千年前的某個小小的村落城池。

  想到這裡,奇異博士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隨即被接下來的念頭激得毛骨悚然。

  他偏頭看向陽光下靜坐仿佛一座玉人的黑發青年,後知後覺地,聽見了自己逐漸激烈的心跳。

  「你已經猜到了嗎?」

  黑發青年睜開眼睛,靜靜迎上對方恍然大悟的目光。

  「是什麼———」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的小蜘蛛搶先提問到。

  「是長生,是不是?」

  奇異博士頓了一會,這才克制地開了口。

  —————真正的長生,沒有可怕的代價,也沒有種種制約和條款的永生永世存活。

  永生花會損毀,真正的花也會凋零,但青年處在了和他們完全不同的時間中,他的時間,是宇宙裡永遠靜止的靜態時間。

  即使是奇異博士,也要因為這個概念而深呼吸好一會,才能正常思考。

  「你說得沒錯。」

  良久,法師控制住聲音,沉聲說道。

  長生,確實是世人都會妒忌的寶物。

  如果讓某些人捉到黑發青年,他們也許會像幾百年前一樣,愚昧到將他剖開,喝淨他的每一滴血,再把皮囊煮熟了吃掉,只為了哪怕有一點虛無縹緲的機會,能夠獲得黑發青年所擁有的東西。

  「如果你所說的屬實,那裡現在很危險。」

  斯特蘭奇霍然起身,大步走向漂浮的地球儀。他雙唇緊抿,眉心也有一道小小的刻痕。

  盯著那道刻痕,亞巴頓忽然輕聲開口。

  「你要找到我的家鄉嗎?」

  地獄的君主長長的影子延展出來,扭曲的山羊角在玻璃杯壁上刻下深刻的暗色。

  無論是依然處於jpg格式的小蜘蛛,還是已經在專注查看地球儀的奇異博士,都沒有察覺出這句話說出後的變化。

  「自然。」法師沉聲說。

  「這樣的東西出現在世界上,對此時的地球並非恩賜,而是災難。如果你能將其收回,請務必攜帶好;如果你也無法將其收回,那麼,請不要責怪我將它摧毀。」

  「………」

  「這是我的責任。」奇異博士補充道。

  黑發青年什麼都沒說,而是端起冷掉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奶味和糖的味道在口腔裡爆發,亞巴頓用舌尖舔了舔上顎,克制住完成事件後的愉快心情,一絲猩紅劃過他的眼眸,被亞巴頓有效地壓制了回去。

  【謊言契約:40%】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冒花花*

  地獄的黑山羊,永恆的君主與瘟疫之王。

  他的唇齒間沒有一句真話,笑容沒有一次真實,因為謊言和惡意正是構成了他皮與骨的全部意義。

  距離系統發布給他的任務……越來越近了。

  …

  「抱歉。」傑森說。

  金發少女疑惑地歪了歪頭,完全沒有理解他道歉的意義。

  她神色平和,目光澄淨,讓傑森從她瞳孔的倒影中看出自己憋到扭曲的臉。

  為什麼他會為自己要道歉的部分替她解釋呢。

  傑森默默想。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我不該拆你的外骨骼。」他最終放棄了,「是我讓你陷入不能自主的情況下的,對不住。」

  金發少女搖了搖頭。

  在傑森發怔的目光中,她兩只手捉住了他的手,然後招財貓一樣搖了搖。

  少女手掌小小的,一只帶著人類的溫熱,一只卻是機械的冰冷。

  「所以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表面完全平靜,內心已經成為了尖叫的海洋,希斯莉捉住系統,氣勢洶洶地興師問罪道。

  【你忘記打虛擬能量了。】

  明明是電子音,希斯莉卻從系統的嘀哩聲裡,反反復復聽出了某種潛藏在平靜下的崩潰。

  過了一會,它緩緩地冒出了一個表情包。

  系統:心如死灰.jpg

  希斯莉:*心虛*

  但也不應該。

  笑容緩緩從她的臉上消失,希斯莉沉默著想。

  有什麼在她神經上提醒著她,正在試圖讓她認知到,有什麼東西聽起來不對勁。

  而希斯莉一向善於遵循來自內心的聲音。

  她摸了摸疼痛的心髒,壓制住腦海裡翻湧的混亂記憶,忽然低聲說。

  「系統,你能把伊芙的各個部件調出來嗎?」

  【收到。】

  這一次,希斯莉重新打開了物品簡介,安靜地閱讀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他們替換了我的眼球,他們拆下了我的手,我的心就像我的口腔一樣空空如也。】

  接下來的文字被模糊處理過,只剩下最後一句話。

  【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像地獄一樣疼痛。】

  「她是真實存在過的人,是嗎?」

  希斯莉忽然問。

  系統聽得很清楚,女孩子的聲音在微微發抖,她嗓音暗啞,像只忽然找不到回巢道路的雛鳥,被大雨淋得透濕。

  天黑了,所有人都有家可歸,只有她久久盤旋在上空,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這取決於您的選擇,玩家希斯莉。】

  系統最終說。


第133章 蘋果

  天色將晚, 電視上的有獎競猜也被推向高潮部分。

  西裝革履的男人表情極具煽動性,指向寫著「一百萬」的大屏幕,全場雷動。

  傑森「哢嚓」一聲咬掉他點的薯格。

  「軟掉了。」他評價道。

  希斯莉:「………」

  土豆被油炸過後的香味飄向鼻端, 她忍不住把視線凝固在金黃色的炸物上。

  不知道為什麼, 在伊芙的馬甲裡,原本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食物誘惑力都變得極大, 偏偏還不能吃,於是一只希斯莉光榮成為流淚希希頭。

  希斯莉:盯————

  傑森瞥了一眼她的表情, 忽然把薯格朝著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金發少女的視線立刻跟著他, 朝著那個方向挪了挪, 灰眸裡綻放出淡淡的光彩來。

  ……像一條在餐桌下面搖尾巴的小狗一樣。

  傑森剛要笑,視線便停在她微張的唇瓣上, 那笑容就像秋日窗上的霧氣,迅速地隱沒下去。

  「小孩子不能吃這個。」

  他說, 三下五除二把整塊薯格都扔進嘴裡, 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把敞開的外賣袋子也收拾妥當。

  希斯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那塊薯格就已經消失在她眼前, 連氣味都被傑森拍散了。

  希斯莉:?

  看見傑森起身,她下意識跟了過去, 牽住他的衣角。

  傑森也沒有阻止她的靠近, 只是在拿起頭罩的時候低聲呼了口氣。

  「你就一定要跟著我,是不是?」

  轉過身, 凝視著金發少女的眼睛,傑森平靜地問。

  希斯莉下意識點了點頭。

  金發從她的臉側滑落, 更顯得一張小臉素淨柔和。

  傑森沉默片刻, 徑直轉身, 丟下一句話。

  「那走吧。」

  樹影婆娑,柳枝停擺,梅菲斯特指尖輕頓。

  夕陽在她臉上投下朦朧的橘紅,淺紫發大美人坐在公墓長凳上,目光專注地落在光屏上,一字一句讀著希斯莉發來的原件。

  在她的紅絲帶裡,袖珍小醜和小仙子都在抱著礦泉水瓶蓋狂飲糖水,只不過其中一個還在哭,而另一個則只是蔫噠噠的垂著頭。

  糖水,則是梅菲斯特從希斯莉的咖啡方糖分量裡拿出來的。

  ————今日,希斯莉足不出戶的借口是她要在房間裡讀《愛麗絲夢游仙境》,除了阿爾弗雷德上去給她送了一盤下午茶,沒有任何人會去她的房間裡打擾她。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短暫回神,聽著耳邊環繞不絕的啜泣聲,一根欲望絲帶自動湊到梅菲斯特旁邊,展開一圈一圈緊繞著的紅繭。

  小醜正坐在裡面,一邊緊抓著礦泉水瓶蓋,一邊小聲地發出嗚咽。

  說實話,就算是梅菲斯特也很難分辨他在念叨什麼,但那聽起來相當神經質,又因為帶著沙啞的哭腔,顯得有點可憐。

  再分辨了一會,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逐漸聽出,磕壞了腦袋的小雛鳥在叫「媽媽」。

  「………」

  梅菲斯特垂目看了他一會。

  等小醜清醒過後,一定會追殺她的。

  ————一邊這樣想著,梅菲斯特一邊朝著絲帶裡面伸了一根手指,看著袖珍小醜丟開瓶蓋朝她撲來,像小孩子抱住大樹一樣環抱她。

  他不再哭了,而是摸索著把剛剛丟掉的瓶蓋找回來,一邊靠著她的手指,一邊像抱著抱枕一樣抱瓶蓋。

  維持著這個姿勢,梅菲斯特收回視線,單手點開光屏,繼續閱讀希斯莉發來的小說。

  過了一會,小小的呼嚕聲傳來。

  小醜睡著了。

  他綠色的腦袋一點一點,淚水谷裡的溪水也隨著那個破洞一閃一閃。

  在太陽徹底下山後,梅菲斯特就又會被傳送回希斯莉的童年「仙境」裡。

  然而她反復讀過這本書,卻無法從中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和真正的愛麗絲夢游仙境不同,希斯莉的童年「仙境」已經經過了無數次扭曲和模糊,成為了某種就算是希斯莉自己也無法破譯的場景。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關了光屏,坐直身體,紅絲帶緩緩收縮,重新變回一顆包裹嚴實的紅繭,將袖珍小醜禁錮在其中。

  紫發女人垂下眼簾,將一只手放在心髒前,輕輕感受著那下面的跳動。

  夕陽的最後一點余暉照在她的眼瞼上,過了一會,那絲光也黯淡下去,驟然消失。

  明亮的白光出現在梅菲斯特視線內,她低下頭,看見了黑白撞色的裙邊。

  「嗨,小愛麗絲,又見面了。」

  懶洋洋的男聲出現在耳邊,梅菲斯特抬眼,對上了托尼·斯塔克的笑臉。

  ————和他那身如同和她孿生的蓬蓬裙。

  不遠處站著娜塔莎和史蒂夫,每個人都在自己凌晨下線的地方。

  「你們好。」

  梅菲斯特想了想,還是打招呼道,「你們找到線索了嗎?」

  「差不多吧。」托尼說,「只是查到了一些值得一試的小東西。」

  他徑直走向之前的小桌,拿起兩粒上面的棋子,來到巨大的棋盤面前。

  梅菲斯特抱臂在一旁圍觀,只見棋子穩穩停在那塊地磚上。

  接著,托尼·斯塔克也踩在了那塊地磚上,停住身體。

  他站了一會,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那塊地磚變成了實體。

  「看。」

  鋼鐵俠說,「很簡單的,就這麼過。」

  梅菲斯特:??????

  金發女郎剎那間瞳孔地震,然而沒人能從她的臉上讀出她的所思所想。

  於是美國隊長開口解釋道。

  「因為托尼說覺得眼熟,我們查了一些這方面的資料。這裡是典型的虛無恐懼,而棋子相當於患者認知到世界是否真實的媒介。」

  虛無恐懼。

  在這一刻,梅菲斯特仿佛聽見了自己心下墜的聲音。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娜塔莎敏銳地望了過來,但金發女郎面色如常,女特工便狐疑地收回了視線。

  「過來吧?」

  那邊一無所覺的托尼朝他們勾勾手,「我們趕緊把這一關通過。」

  梅菲斯特第一個走過去,踩在棋盤上,然後是娜塔莎,最後是美國隊長。

  四個人擁擁擠擠踩在一個格子上,梅菲斯特甚至能聞到娜塔莎身上柔和的幽香,但腳下的瓷磚果然變成了真實的觸感。

  托尼又在第二排的瓷磚上擱了一枚棋子,示意他們踩過去。

  反復幾次後,他們到達了棋盤的邊緣,距離平台只剩一格遠。

  「好了,跳吧。」鋼鐵俠漫不經心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女士優先。」

  梅菲斯特沒有推辭。

  她猛然躍起,蓬蓬裙忽閃一下,就輕輕落了地,娜塔莎和美國隊長也沒有問題。

  現在只剩下鋼鐵俠一個還沒有跳了。

  在三道目光注視下,鋼鐵俠挪到格子邊緣,暗自吸氣,從容一跳———

  然後掉了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金發女郎閃電般阻止了他下墜的速度。

  早在鋼鐵俠起跳的時候,梅菲斯特就估算了一下他的落點。

  她握住鋼鐵俠干燥溫暖的手,將對方拉了過來。

  娜塔莎則繞到鋼鐵俠後面,無聲地替他將掀起來的裙擺理了理。

  「裙子影響了我的發揮。」

  這是托尼被拉上來的第一句話。

  「………」

  穿著裙子的梅菲斯特看了他一眼。

  頭頂高禮帽的娜塔莎也看了他一眼。

  就連美國隊長都因為這句話微微打了個趔趄,回頭看了一眼。

  「干嘛?」

  托尼理直氣壯道,「看路,不要看我。」

  即使他這話頗有轉移注意力的意思在,但也說得沒錯。

  不光是鋼鐵俠,現在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場景的變化。

  原本純白的空間越走越暗,多種顏色則亂七八糟的攪了進來,紅色、藍色,直到最後混合成了某種渾濁的紫色,仿佛喝醉了酒後的世界。

  「新場景。」

  娜塔莎言簡意賅道。

  「這怎麼還有蘋果?」

  美國隊長彎下腰,撿起他靴尖碰到的東西,仔細辨認了一會,皺眉問。

  光線昏暗,沒有人注意到金發女郎剎那間的臉色變化。

  梅菲斯特緊緊捂著胸口,那裡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騰,而她難以呼吸。

  可怕的記憶排山倒海般湧回,蘋果鮮艷的紅色刺入梅菲斯特的眼球,將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

  她麻木地盯著美國隊長手裡的蘋果,直到遙遠處,一聲可怕的吼叫聲傳來。

  那聲音如同雷鳴,也仿佛像吼,蘊含著極大的憤怒,金屬被摩擦得咯啦咯啦響,仿佛鐵鏈上拴著什麼龐然大物。

  「在前面。」

  美國隊長眉頭緊皺,加快了腳步,黑寡婦和鋼鐵俠跟著他一起小跑起來,只有梅菲斯特落在最後。

  通道的盡頭,是一塊猩紅的天鵝絨幕布,而吼叫聲已經近在咫尺。

  金發男人刷地一下掀開那塊簾子。

  ————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襲擊了他的耳膜,無數燈光打下來,在這一瞬間,晃得超英三人組頭暈眼花。

  「該死的……」鋼鐵俠低聲道,「這又是什麼把戲?」

  「注意語言。」

  美國隊長條件反射般先阻止了他的話,這才陷入沉默。

  這裡像是一個巨大的表演場,他們三人站在側邊後台,像三粒渺小的灰塵。

  燈光與簾布一應俱全,即使座位和陽台都空空蕩蕩,依然時不時傳來觀眾的咳嗽聲與竊竊私語。

  梅菲斯特站在通道裡,緊緊咬著舌尖,直到血珠滲出來,被敏感的味蕾嘗到甜味。

  「好————戲————開————場!」

  旁白鬼魅似的出現在她耳邊。他的聲音不再溫和,而是被扭曲成了某種詭異的愉悅。

  梅菲斯特瞳孔微縮,這一次不同往常,她看見超英三人組也開始抬頭,尋找旁白的聲音。

  「什———」

  托尼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娜塔莎死死捂住了嘴。

  舞台正中央的幕布緩緩拉開,怪物在那後面的咆哮成了某種興奮的助燃劑,觀眾歡呼鼓掌,氣氛也隨著機械緩慢拉動的吱嘎聲達到了頂峰。

  終於,今晚的盛宴被徹底展示開來。

  燈光全部集中在一處,一個渾身皮膚為綠色的巨人被五條鐵鏈捆縛在一個巨大的轉盤上,四肢大開,每個關節上都綁著蘋果,他正在用力掙動,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表情充滿被激怒後的瘋狂。

  然而觀眾的歡呼壓倒了一切,他們笑著拍手,大聲喊叫,興奮異常。

  「……天啊。」

  這次換成娜塔莎短促地吸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沒有人的注意力還在梅菲斯特身上。

  而她呆呆站在原地,臉色像死去般慘白。


第134章 破譯

  人生是如此荒誕。

  梅菲斯特想。

  她現在搖身一變, 成為了欣賞表演的觀眾。

  舌尖上的傷口逐漸擴大,梅菲斯特一次又一次狠咬下去,欲望絲帶們覺察到了她的不對勁, 有一條膽大的悄悄游到她身邊,用柔軟的緞面蹭了蹭她的手腕。

  還有一條獻寶似的打開, 露出裡面干枯的花朵。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線裡, 它依然泛著相當清新柔和的色彩。

  那是某次迪克來看她時給她帶的小禮物。

  ————小小一束花被希斯莉們均分,每只希斯莉都挑到了自己喜歡的花樣,隨身攜帶著。

  又有一條跟著湊上來,露出裡面粉紅色的毛茸茸球球掛件。

  這是來自提姆的回禮。

  在希斯莉贈送給他自制甜點後,紅羅賓也從漫長的熬夜工作中抽出了十分鐘, 搜索過「女孩子都喜歡什麼」,並下單了一堆毛茸茸的鑰匙扣。

  ————他沒有意識到,第一頁彈出的其實是商家的廣告。

  但希斯莉們還是很喜歡, 作為回禮, 希斯莉本體還在提姆的側臉上親了一下。

  對方震驚地瞪大眼睛、又紅了耳廓的模樣也被每只希斯莉所看見,並在心底存檔為名場面。

  黑暗中, 兩條欲望絲帶悄咪咪開放,把這兩樣東西在梅菲斯特眼前晃來晃去, 哄她開心。

  玫瑰大美人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個毛茸茸的球球, 呼吸也漸漸恢復了正常。

  「是啊。」

  她自言自語道,「現在的我已經有家了, 你們說是不是?」

  欲望絲帶托著毛球球,在梅菲斯特的指尖上主動蹭了一下。

  梅菲斯特低下頭, 眼圈泛紅, 掩飾住唇角的微笑。

  她主動掀開簾子, 鑽出通道,走到超英三人組旁邊。

  「那是……」美國隊長側身給她讓了個位置,一邊低聲詢問道。

  「是一種很殘忍的表演游戲。」

  紅發碧眼的女特工臉色不太好,「把人綁在□□上,手腳捆住,關節處放上蘋果,然後射箭,射中蘋果即表演成功,射中腿腳也是節目效果。」

  「還有進階版。」

  梅菲斯特站在娜塔莎身後,靜靜接話。

  「綁著人的□□可以轉動,箭也可以替換成彈藥和飛鏢,甚至為了助興和熱場子,表演者會蒙上雙眼,以證明自己的能力程度。」

  「不會表演失敗嗎?」

  托尼下意識問道。

  「一般來講,不會。」

  梅菲斯特頓了一秒,把冒上舌尖的話吞了回去。

  ————因為即使表演失敗,在這裡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熱場子。

  「……你怎麼這麼熟練啊?」

  幾乎是下意識地,鋼鐵俠立刻擠出了一句玩笑話。

  然而金發女郎並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後台燈光昏暗,只能勉強勾勒出她的輪廓,那雙淺青藍色的美目似乎看了他一眼,這才轉過身去。

  鋼鐵俠:………?

  鋼鐵俠:本來只是玩笑話的但不回話就突然變得糟糕了起來.jpg

  托尼驚疑不定地多看了金發女郎兩眼,暫時將她劃分進了「此人大概對玩笑話不感興趣」的行列,轉而提出另一個問題。

  「但按你們的說話,我沒看見表演者。」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出神地望著舞台的方向,這一刻,所有聲音都離她遠去。

  腳下明明踩著地板,頭朝下的暈眩感卻越來越重,刀光向她飛來的亮度和速度剎那間湧來,一遍遍在她眼前重播、反復。

  「他會死。」

  娜塔莎聽見金發女郎突兀地說。

  「浩克嗎?」

  女特工焦心中不失冷靜地回答,「不,也許不會到達那種程度,他的皮膚韌度幾乎可以抵抗一切物理傷害。」

  「……是嗎?」

  梅菲斯特這才回神,看著舞台上並沒有因為時間流逝失去力氣,反而掙動得似乎越來越厲害的綠色筋肉山,出神道。

  「是啊。」

  鋼鐵俠走到她旁邊,拍了拍玫瑰大美人的肩膀,示意她看綠巨人被激怒的表情,「大塊頭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和正義聯盟的超人比肩,你不知道嗎?」

  「那就好。」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怔了一小會,「那就好,我們———」

  「我們先去分頭尋找機會,等到表演結束之後放他下來也許會更穩妥,在那時候,幕布就是被遮蓋的了。」

  美國隊長提議道。

  「先看看節目的威力。」娜塔莎說,「浩克確實不用害怕物理傷害,但別忘了,我們正在被魔法側的東西纏繞到不可自拔。說起來………」

  女特工抬起頭,目光如炬,掃視過一遍周圍空蕩蕩的觀眾席。

  即使入目可見的只有一把把紅椅子,空氣中依然有觀眾的討論聲,興奮的嗡嗡聲,鼓掌聲和口哨聲,每一秒都在變換,仿佛真的有一群審美可怖的觀眾,與超英三人組和梅菲斯特相隔著無法看見的時空,正在因為今夜的表演歡呼雀躍。

  「我們還不知道,他們是活的還是死的呢。」

  這句話,在被黑寡婦說出口時,幾乎已經是耳語了。

  梅菲斯特想了想,還是自薦道。

  「我可以去試試他們到底是不是活人。」

  娜塔莎還沒來得及說話,舞台那邊展示綠巨人顯然已經展示的足夠,節目開始朝下一個環節滑動。

  從超英三人組和梅菲斯特的角度看過去,舞台上除了綠巨人以外,很顯然就別無他物。

  可觀眾們似乎能看見空氣中的某個表演的角色。

  那個角色鞠躬,他們的掌聲便像暴雨一樣衝刷過室內的空氣,那個角色大概說了些什麼,他們的喊叫聲也整齊劃一,短促、有力,對上了梅菲斯特心髒「彭彭」跳的聲音。

  雪亮的針尖忽然出現在空氣中,在刺眼的燈光下,被反射出一個燦爛的點。

  在梅菲斯特目光捕捉到那根針的下一秒,它便疾射而出,帶著呼嘯而過的破空聲,狠狠刺上綠巨人的面門。

  ……

  提姆端起冷咖啡,狠狠灌了一大口,疲倦至極地呼了口氣。

  冷咖啡狠狠撞進他的口腔後部,讓紅羅賓整個人都抖了個激靈,勉勉強強清醒過來。

  他盯著大屏幕上又開始自動報錯的代碼,終於忍不住含含糊糊地罵了一句。

  —————為什麼,只要和希斯莉沾邊一點的東西,就一點都不普通,一點都不乖巧讓人省心?

  回想起幾個月前第一次聽說這個便宜妹妹的自己,紅羅賓就恨不得反手抽那個單純的提姆兩下。

  是的,他的確和希斯莉很少打交道,平均兩個禮拜才會在餐桌上碰見一次,即使居住在一間屋檐下,平時也都是各過各的日子。

  希斯莉也確實很乖,即使戳破了蝙蝠俠的窗戶紙,相比於他們僵硬的畏手畏腳,她居然能表現出一種詭異的平常。

  —————但是,她的男朋友和她的女朋友,正在天天迫使紅羅賓代償加班。

  紅絲帶第一次出現在哥譚,是提姆在查。

  殺人鬼血洗工廠,是提姆在查。

  阿卡姆精神病院因為紅絲帶暴動,是提姆在查。

  小醜綁架希斯莉的那一回,還是提姆在查。

  被榨干了精力的提姆·缺覺·德雷克:「…………」

  □□已經取代了紅細胞,成為了血管中第一大支持身體工作的東西,他現在每周平均工作一百五十個小時往上走,認出紅絲帶的身影比認哥譚的其他反派還要輕松。

  這一切,都完全走在提姆對妹妹所預想的、一百八十度轉彎的道路上。

  蝙蝠洞裡再次傳來刺耳的滴滴聲,隨著代碼第三次報錯,提姆表情安詳,端起咖啡杯,又狠狠灌了一口。

  提姆·德雷克:學會堅強,面對悲傷.jpg

  「叮咚。」

  某道監測成功的聲音響起,紅羅賓頭都不抬,先閃電般暫停住畫面,這才慢悠悠抬頭,眯起眼睛分辨上面的是什麼。

  提姆打了個哈欠,盯著屏幕定定看了一小會,剛開始目光還在散焦,隨後才清明起來。

  監控裡閃過的畫面只有三幀,拍攝到的還是紅羅賓完全沒有想到的人。

  皮夾克和那一撮翹起來的白發都分外明顯,即使沒有拍清全臉,也足夠證明其人的身份,但提姆所無法理解的是,對方胳膊肘裡居然夾著一個小女孩。

  紅羅賓面色凝重,將監控二次放大,對准那一小塊。

  拖拽過程中,金發少女的臉從兜帽和圍巾中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很漂亮、也顯得相當幼小的面孔,像一株蔫噠噠的百合花。她雙眼緊閉,唇色慘白,一看就是不省人事,再加上這幅被青年男子拖著走的姿態,很難不讓人想到可怕的方向上去。

  提姆忍不住瞳孔地震了三秒鐘。

  在忍不住給傑森發短信之前,他還是先框取了金發少女的面孔,然後投進引擎欄中。

  新的頁面剎那間刷新出來,第一張就是金發少女的高清照片,這張照片拍攝當時,她正好躍過高樓大廈之間,目光炯炯,神情冷淡。

  緊跟著的是一系列的reddit和推特討論,雖然沒有大報紙的信息,但她看上去是個熱度不錯的……外骨骼機械少女,人們在討論她的代號,但她從未在公共場合正式發聲過。

  哪家組織又在用童工了嗎?

  而且按照這些熱帖的說法,金發少女是紐約那邊活動的新新超級英雄,在此之前從未來過哥譚。

  「………」

  翻著這些信息,紅羅賓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他把這兩條設成備忘錄裡「重要但不是現在」的條目,重新切回到第四次報錯的代碼裡,再次運行起蝙蝠洞收到的某條亂碼。

  准確來說,應該是蝙蝠俠從那個聊天室裡收到的亂碼。

  如果破譯系統第五次再報錯———

  「叮咚。」

  紅羅賓霍然抬頭。

  成,成功了?!

  在他不敢置信的呆滯目光中,屏幕上的代碼這一次做到了平穩運行,一水地泛著通過檢查的健康綠色,最末尾則顯示出了蝙蝠洞加班加點二十四小時的光輝成果。

  提姆:shsjskosjsl(噸噸噸噸


第135章 齒輪

  飛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精度擦過綠巨人的臉頰, 徑直射入綁在他左肩上的蘋果中。

  鮮紅的蘋果剎那間汁水四濺,紅艷艷的果汁噴了浩克一身一臉,乍一看上去, 仿佛他受了很重的傷。

  觀眾席上剎那間爆發出一片狂熱的叫好聲。

  被果汁黏膩的觸感激怒,浩克呸地一聲吐出了落進口中的味道,咆哮聲變得更大了。

  不光鐵鏈子被他拽得仿佛漁夫繃緊的釣線,就連捆在他關節上的幾個蘋果也由於重力問題掉了下來, 懸掛在他的關節下方或者旁邊。

  遠遠看過去,舞台上像是巨大的灌木叢上結了無數蘋果。

  「我們要的, 是去制造舞台事故。」

  梅菲斯特看了看四周,下定論道。

  這話雖然出現得突然,但娜塔莎很快就跟上了金發女郎的思路。

  「像破壞簾布裝置、表演失敗、表演道具損壞、演出事故、場館事故, 」黑寡婦說, 「我們無法觸碰到觀眾和那個表演者, 唯一能下手的部分只有舞台。而且……」

  「我們都在後台了, 暗示得很明顯。」

  史蒂夫下意識接了她的未盡之語, 被女特工似笑非笑地盯了一眼。

  說完了自己該說的話, 梅菲斯特就不再將注意力放在超英三人組上, 而是轉而抬頭, 觀察著控制幕布的機械設備。

  後台朦朧的光線下,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視線也被莫名其妙的力量阻隔, 和普通人在黑暗裡的所及範圍差不多, 只能勉強看清那些靈蛇般彎彎繞繞的繩索。

  「我去研究一下舞台地板下方的裝置。」

  娜塔莎先去側邊後台確認了一下浩克的狀況, 這才走了回來,指著舞台上一個剛好圈住浩克的淺淺四邊形。

  「升降機。」

  經常出席活動的鋼鐵俠比較了解這個,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 「在這種破爛劇院裡也會有升降機?」

  「嗯……」娜塔莎先是把投向舞台中央的目光收回, 這才轉頭,認認真真看了鋼鐵俠一眼。

  女特工忍不住低笑道。

  「沒關系,你的光輝形像足夠讓這這種破爛劇院蓬蓽生輝。」

  鋼鐵俠:嗯?

  隨著娜塔莎的目光,他下意識低頭,撩了一把剛剛還在大腿處的蓬蓬裙……沒能撩到裙擺。

  相反,托尼只撈到了一手真絲般柔軟的布料。

  料子劃過手心,帶來水流般清涼的觸覺,是他曾經會在女伴的睡袍和襯衫上見到的那種手感,但鋼鐵俠怎麼也想不到,摸多了這玩意之後,自己居然也會穿上它。

  —————最可怕的是,穿著它竟然相當舒服。

  鋼鐵俠只瞳孔地震了一秒,就又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掀起的長裙裙擺。

  「你這條裙子是沒辦法往高處爬了。」

  娜塔莎繞著他轉了一圈,確認過裙子長度後客觀道。

  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副本——不管應該如何稱呼,不斷變換的衣裝也成為了必須要檢查的因素之一。

  因為它們大部分時間內都無法被破壞、變形、更改,更無法被脫下。

  她隨後也低頭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裝扮,那身相對來說方便許多的瘋帽子裝束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側邊高開口的晚禮服長裙,露出女特工充滿力量和美感的長腿。

  裙擺上縫的亮片反射出銀色的光輝,細密的閃粉一路向上,仿佛蛇閃閃發光的鱗片。

  梅菲斯特:*痴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女特工,好一會才移開視線,在心裡悄悄發出了一句希斯莉們共同的感嘆。

  —————好想和娜塔莎一起去逛街!

  玫瑰大美人想了想,擅自將這一條加入了必做清單上,位於「要去飛」的下方。

  美國隊長這會也走了過去,借助舞台那邊微弱的亮光確認著自己穿了什麼。

  「……什麼嘛,居然只是西裝。」

  剛看到正面,托尼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他轉到背後,這才爆發出一陣驚天豹笑,恰逢場上掌聲雷動,托尼·斯塔克的笑聲完美和氣氛融合在一起。

  「小心點。」娜塔莎先是警告了一聲鋼鐵俠,這才跟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女特工頓了一下,開始忍笑。

  梅菲斯特:?

  正巧她也要檢查自己身上的衣服,於是順便好奇地湊了過去,轉到美國隊長背後。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看到的第一反應,是說一聲……

  哇哦。

  正面來看,這身西裝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頂多用色清爽,且沒系領帶,顯得休閑了不少。

  然而轉到背面,西裝完全變成了奇怪的裝扮,大量鏤空和透明布料交織,鉤織出一種若隱若現的味道,顯出美國隊長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值得欣賞的美背。

  「………」

  史蒂夫有點難為情地反手摸了摸,臉上露出有點懊惱的表情,耳朵卻全紅了,在燈光下,像一顆漂亮的紅玉。

  梅菲斯特暗戳戳在心裡將這一幕截了個圖,准備回頭就和其余幾只希斯莉們分享快樂。

  如果說看了鋼鐵俠和黑寡婦的服裝變化,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還不明白,那麼到了美國隊長,這次的著裝風格就相當明顯了。

  ————酒會風格。

  金發女郎同樣走到燈光下,低頭檢查自己的服裝。

  她正處在美國隊長旁邊,腳步聲傳來時,金發男人下意識看過去,只來得及猝然閉上眼睛。

  剛剛的紅色沒來得及消下去,又變得更加鮮艷。

  梅菲斯特:?

  她的欲望絲帶聞出了血液加強流動的氣息,但當她轉頭看過去時,超英三人組都背對著她,鋼鐵俠和娜塔莎在低聲討論著什麼。

  「…………」

  沒找到任何東西,梅菲斯特這才狐疑地轉回視線。

  和美國隊長相同,玫瑰大美人也是一身高腰西裝。

  但和他不同的是,在寬松的西裝外套裡,金發女郎只有一條同色系的抹胸。

  「我先過去了。」

  確認過自己的裝束適合爬高,梅菲斯特走到娜塔莎面前,和她交代了一句。

  兩人一組,美國隊長和梅菲斯特會從兩邊檢查舞台幕布設置,而娜塔莎和鋼鐵俠則會下到後台負一層,檢查舞台底部。

  舞台那邊的浩克還在大聲咆哮,聲音洪亮,聽上去沒受到什麼傷害。

  梅菲斯特吸了一口氣,向上一跳,抓住了舞台入口處的橫杆,踩著牆壁上細微的凸凹之處,一路向上。

  美國隊長在對面看著,她的紅絲帶無法使用,但梅菲斯特本身的平衡力就相當不錯,她很快就徒手爬到了橫杆上方,開始仔細檢查纏繞在這根橫杆的麻繩。

  另一邊,史蒂夫也一個引體向上,成功抓住了牆壁側邊的把手,將自己拉到一系列齒輪裝置那邊。

  燈光穿過後台牆壁上的縫隙,落在他的下顎上,梅菲斯特可以看見金發男人緊抿的唇,由於光線不佳,他只能靠手一點點摸索,再在大腦中復盤真實的情形。

  「請讓開一點。」

  檢查完自己這邊,梅菲斯特忽然開口。

  她的聲音在黑暗裡顯得輕輕的,美國隊長盡量退後,直到他的背貼上後台冷冰冰的牆。

  在直徑約五釐米的橫杆上,梅菲斯特深呼吸一口氣,直起身來。

  女人像一只靈巧的貓,輕快地躍到橫杆的盡頭,史蒂夫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她過來。

  「我那邊是繩索和滑輪。」

  金發女郎剛一站穩就低聲道,「其中一條繩索一路往這邊過來了。」

  「我這邊是咬合的齒輪,暫時沒有碰到繩索。」史蒂夫回答,「這邊大概是控制幕布的地方。」

  「我們要把這個裝置毀掉。」

  梅菲斯特當機立斷,「最好保持在幕布閉合,機器卡住無法動彈的狀態。

  外面又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歡呼聲,還有「噗」「噗」的悶響,仿佛氣球被一連串扎爆。

  節目被推上小小的高潮,表演者似乎開始炫技起來。

  「我們要快點,觀眾們聽上去比之前更興奮。」

  梅菲斯特單膝跪下,手指伸進齒輪內部,憑借感知在腦海中迅速構建,「他們在扎完蘋果之後,就會對正中間的人下手。」

  「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深知事態急迫,美國隊長低聲問。

  「時間不多了。」

  每一塊齒輪都嚴絲合縫,梅菲斯特無法讓其中任何一塊松動,她在心裡一邊飛速計算著每一次蘋果被扎爆的間隔,一邊咬牙摸索齒輪結構的最深處。

  三!

  觀眾的歡呼聲變成嘩然,這是表演者故意表現出失誤。

  二!

  嘩然聲又再度回升,他一定是表演出了什麼絕招。

  「沒時間了!」梅菲斯特霍然回頭,「快,把搖杆拉下去!」

  美國隊長手臂發力,黑暗中,他的鼻腔裡發出了一聲悶哼。沉重的齒輪在他一個人的力量下緩緩活動起來,被卡死的部分硬是重新開始倒轉,憑借一個人的力量,幕布開始緩緩閉合。

  與此同時,梅菲斯特把手臂朝著齒輪內部伸得更深,現在這些齒輪紛紛動了起來,但她早在靜止的時候就記住了他們的位置。

  她一路把手摸到最深處,攥住那顆至始至終都沒有變動的細小齒輪,用力將它撥了出來。

  舞台開始轟隆隆發出怪響,觀眾的歡呼聲變成了憤怒的狂叫,狂風大作,旁白仿佛卡頓異常,從咽喉裡發出了詭異的「咯咯」聲。

  幕布關閉,鐵鏈子重重砸在地面上,隨著地板哢嚓一聲陷落,梅菲斯特只來得及抓住美國隊長朝她伸來的手,兩個人就一起向著舞台下方的虛空徑直墜落。

  「………」

  梅菲斯特的視覺也再次恢復,她被重力壓在美國隊長堅實的臂膀上,余光捕捉到了離他們不遠的三人組。

  娜塔莎的長裙像是月光下扭曲變幻的美杜莎,她的手臂裡一邊夾著一個腦袋,墜落的姿態游刃有余。

  明亮的燈光、觀眾的絮語和音樂、昏暗的後台,一並離他們遠去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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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非人

  太陽處在天空下方, 光線遙遠而黯淡,大片幽深的藍在虛空中蔓延。

  而梅菲斯特只能感覺到,隨著一刻不停的下墜, 美國隊長和她正在朝著世界盡頭無限期靠近。

  「………」

  在一片呼呼風聲裡,玫瑰大美人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試圖把自己墊在身下的手臂拯救出來,盡量不被金發男人身上的西裝紐扣硌到。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倒是心無旁念,但乍然間被貼貼摸摸的史蒂夫就沒有這樣的粗神經, 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梅菲斯特:?

  她又聞到了那股血液若有若無加速流動的味道, 忍不住再次把目光鎖定在美國隊長身上。

  男人眼簾微動,下意識遮住有些局促的目光, 金色的睫毛也跟著輕顫。

  隨著他目光的方向, 梅菲斯特跟著看過去。

  娜塔莎距離他們大概有三四米遠, 相比於美國隊長和梅菲斯特這個相當尷尬的姿勢, 黑寡婦左手臂裡夾著默默閉嘴的鋼鐵俠,右手臂勾住另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整個人的姿態相當游刃有余,仿佛手肘下面壓著的不是兩袋沙包, 而是輕巧的王位扶手。

  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被這樣勒住脖子,頭發遮住臉龐, 露出來的皮膚蒼白到發青。

  又辨認了一會亂發下的臉龐, 梅菲斯特意識到,被這樣粗暴夾住的人是班納博士。

  梅菲斯特:*恍然大悟*

  梅菲斯特:好深厚的戰友情.jpg

  為了避免硬生生灌上一口風, 玫瑰大美人伏低身體, 悄聲耳語。

  「看。」

  她的手指向下, 指向世界盡頭那片正在不斷延展的黑色。

  —————城市在虛空中沉默地倒懸, 燈光像墜落的星星。

  娜塔莎也從風中聽見金發女郎破碎的絮語, 女特工略略向下一掃,捕捉到了城市建築的尖頂。

  離得越來越近,梅菲斯特忽然被美國隊長單手攬住腰際。

  對方低聲道了一聲歉,手臂松松鎖住她,另一只手則護住她的後腦,讓金發女郎幾乎蜷縮在他的懷裡。

  風刃寒涼,他的懷裡卻滿是熱氣,心髒也跳動得相當平穩。

  躲在這樣的懷抱裡,外面的呼嘯聲再大,似乎也無足輕重了起來。

  ————他是在保護她,即使她已經不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弱小了。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怔怔意識到。

  ————一次又一次。

  玫瑰大美人的發絲向上飄動,柔軟地拂過美國隊長的唇角,金發男人緊盯著不斷靠近的黑色城市,瞄准一根高聳入雲的尖頂,迅速朝它伏過身體。

  天旋地轉中,梅菲斯特被困在一片讓人安心的黑暗裡,一頭撞上金發男人的胸膛,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男人驟然發力時緊繃的肌肉。

  「你還好嗎?」

  她稍稍提了聲音問。

  過了幾秒鐘,頭頂才傳來回答。

  「我沒事。」

  單手拽住塔尖,史蒂夫伏低身體,西裝袖口包住掌心,一路向下劃去。

  —————在接觸到的一瞬間,城市的黑影就倒轉過來,仿佛一座隱匿在湖水邊的城市,而他們剛剛看見的只是湖面上的倒影。

  娜塔莎比美國隊長早降落一陣,此時正靠在牆面上,雙手抱臂,無言地等待著班納博士的蘇醒。

  一邊重獲自由的鋼鐵俠則在揉脖子,大聲抱怨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掰歪了。

  在看見史蒂夫這個懷中抱人的姿勢後,娜塔莎和托尼都愣了一下,前者牙痛似的吸了一口氣,後者則遠遠不知內情,還在相當好事地擠眉弄眼。

  史蒂夫後知後覺地感到了頭痛,「………」

  梅菲斯特被壓在美國隊長懷裡,自然對外面的暗潮湧動一無所知,站穩後,她後腦的桎梏就被自然而然放開。

  —————映入梅菲斯特眼簾的,是一座純黑色的城市。

  街道上空無一人,而最高點的尖頂還被美國隊長在降落過程中暴力拆除了一些,碎片劈裡啪啦地掉了一地,從建築學之美一下子過渡到了幾百年後風化腐朽的凄美,甚至後者至今手裡還抓著一截塔尖。

  ……畢竟懷裡的梅菲斯特加上他,大概或許可以達到四百磅。

  金發女郎徑直走了幾步,彎下腰,觀察了一下地面上昏迷不醒的班納博士。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欲望絲帶輕輕動了動,分辨著空氣中全部的氣味。

  沒有血腥氣————沒人受傷。

  「他是誰?」

  金發女郎抬起頭,聲音清冷。

  「呃……就是你剛剛在轉盤上見到的那個綠家伙。」鋼鐵俠尬笑了兩聲,「別看了,他現在有點……」

  —————衣衫不整。

  之前被捆在轉盤上時,超英三人組就忍不住注意到,浩克穿得比平時還少了那麼幾絲布料。

  布魯斯·班納博士這次也沒有機會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所以當變身回來後,場面可想而知。

  是托尼·斯塔克看了都覺得自己寧願穿女裝的程度。

  班納博士現在勉強遮住了重點部位的小花襯褲,還是某位隊友友情贊助的。

  梅菲斯特也沒有這麼願意看別人的狼狽場面,她正要挪開視線,就和悠悠轉醒的班納博士對上了視線。

  「…………」

  男人的眸光茫然而沉靜,他眨了眨眼,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下一秒,鋼鐵俠就拽著美國隊長,拉上娜塔莎,學著梅菲斯特的站位,繞了班納博士一圈。

  四顆人頭環繞剛剛蘇醒的班納博士,尤其是鋼鐵俠的那顆腦袋笑得最不懷好意。

  「嗨。」托尼憋著笑,「您醒了?」

  ————鋼鐵俠怎麼會有壞心眼呢.jpg

  「我身上很疼,你們趁我夢游的時候把我打了一頓?」

  班納博士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眯著眼睛試圖坐起來。

  不動的時候還好,在他身體立直時,一陣微風忽然吹過,拂過他袒露的胸膛。

  剛剛還在揉太陽穴的班納博士,忽然變成了一尊徑直的雕像。

  「我的衣服………?」

  帶著一絲不敢置信,一絲震驚,還有一絲即將窒息,班納博士聲音幽幽地問。

  「我們趕到的時候,浩克就已經出來了,不光你沒有衣服,就連浩克也——」鋼鐵俠嘴快接到。

  「求你不要把這句話說完,」剛剛還是雕塑的人一秒破功,「我開始有畫面感了。」

  此情此景慘到肯看了會回避,希斯莉看了會流淚,梅菲斯特看了也要沉默。

  「走吧。」

  金發女郎打破了這片尷尬的沉默,「等我們觸發了劇情點,他至少還能有衣服穿。」

  「你又是誰?」

  班納博士還記得這張一醒來就和他對視的臉,下意識開口問道。

  娜塔莎彎下腰,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

  女特工的紅發垂下,像是這座城市裡未落的晚霞。

  梅菲斯特低眸看著,班納博士的臉上從剛剛的不理解,逐漸轉成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嗆了一口溫暖的風。

  城市裡游蕩的晚風在剎那間變得強烈了起來,帶來食物的香味,和人類的氣息。

  燈光一家家亮起,逐漸流動成型,像一條靜謐的長河,喧鬧聲也出現在梅菲斯特敏銳的耳朵裡,吵吵鬧鬧,像是無數人的嘈雜絮語。

  遠處的鐘聲順風撞來,連空氣都跟著顫動,聲音悠遠而恢弘,徑直撞了七下。

  隨著這鐘聲,剛剛還是一片死寂的黑色城市活了過來。

  幾乎是立刻,梅菲斯特就拉過美國隊長的手腕,在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劈手奪了他手中的塔尖,高高擱在旁邊的院牆上。

  「!」

  娜塔莎也很快反應過來,拖住班納博士就開始狂奔,史蒂夫和梅菲斯特則一人一邊,把鋼鐵俠夾在臂彎中。

  鋼鐵俠看上去很想說些什麼,但梅菲斯特擔心他會嗆風,於是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干脆伸手,把他的嘴堵上,只露出那雙焦糖色的大眼睛眨來眨去。

  只幾秒鐘,他們就撤離到了更深的黑暗裡,觀察著大街上那邊的情況。

  果不其然,喧鬧聲和交談聲越來越響,直接蔓延到他們剛剛所在的路口。

  「哎呀。」

  梅菲斯特離得近,聽見一道軟和的聲音說,「塔尖是被風吹壞了嗎?」

  「又要修了。」

  另一個聲音附和道,「有小鳥什麼的撞到了吧,你看上面那部分,也破破爛爛的。」

  「啊,塔尖在那裡!」

  另一道清脆的聲音插進對話,「你們看,在院牆那邊!」

  黑暗裡,梅菲斯特給娜塔莎使了個眼色,女特工愣了一秒,便心領神會,拉著班納博士躲得更深。

  梅菲斯特屏氣凝神,借助建築物的遮掩,朝著大街上稍稍探頭。

  她對上了一朵芙蓉紅。

  對方身高一米七左右,穿著一身明綠色的連衣裙,枝干上提著一頂小風燈,看上去像是節日裝扮。

  巨大的花朵從本該是頭顱的地方冒出,芙蓉紅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小巷子裡投來的視線,深紅色的花瓣打開,裡面金黃的花蕊一張一合,傳來梅菲斯特剛剛聽見的清脆聲音。

  「修復塔尖又要撥款了,是不是?」

  「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軟和的聲音響起,梅菲斯特盯著那個方向,看見了一只穿著睡袍的碩鼠。

  准確來說,是一只直立的、像人一樣的碩鼠。

  它目光溫柔敦厚,粉紅色的鼻梁上還夾著斯文的金邊眼鏡,腳上圾著一雙半舊不新的毛絨拖鞋。

  如果放在現實世界,這兩個在交談的生物不超五分鐘就會被特殊機關抓捕,而放在這裡,滿街的人都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有幫腔的,有一樣感慨怎麼就壞了的,還有搬了□□去幫忙取塔尖的。

  而他們之所以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梅菲斯特復雜的目光落在那個正在搬□□的「人」身上。

  對方的衣著看上去剛剛下班,西裝整齊,襯衫開了兩顆扣子,公文包被放在一邊。

  無數毒刺從他的領口冒出,輕輕搖擺,這株青藤的聲音聽上去明朗又熱心,蹭蹭蹭登著□□爬上去,就拿到了梅菲斯特擱在圍牆上面的塔尖。

  —————而為他歡呼的圍觀群眾也都是這樣。

  動物、植物、玩偶、甚至是鐘表一類的機械造物,但沒有一個長著人類的臉。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輕輕打了個寒顫。


第137章 蝴蝶

  在梅菲斯特意識到這裡居民的異常時, 一襲裙擺憑空出現,取代了她之前那套利落的西裝長褲。

  「……………」

  裙擺飄落得無聲無息,好在玫瑰大美人眼觀六路, 在那片顯得異常華麗的殷紅色出現時, 她輕輕拎著裙角,無聲退回到黑暗的小巷中,避開了暴露的風險。

  但和前兩次有所不同, 冰涼的觸感正輕輕磕著梅菲斯特的臉頰, 迫使她出於好奇心,伸手去碰臉上的東西。

  一塊冰冷的寶石處在她的指腹下,質地肉嫩, 光是摸著就知道是相當好的料子, 梅菲斯特上下探索了一圈臉上的東西, 確認是一張貼合全臉的面具。

  金發女郎這才轉頭,和超英四人組對視了一會。

  黑暗中, 四張白盈盈的面具一並衝著她, 像是凝固的讓人毛骨悚然的月光。

  不出梅菲斯特所料,當她身上的著裝風格改變時, 他們的也會一並跟著更改。

  大家身上的配色都是華麗的紅與黑,再搭配上制作精細的琺琅面具, 仿佛走出這條街, 就可以隨意踏入任何一處十六世紀的化妝舞會。

  「好羅密歐與朱麗葉, 」鋼鐵俠一邊飛速拆卸裙子上的束腰,一邊被勒到氣若游絲,「我覺得我現在隨時隨地都能暈過去……嘔……」

  梅菲斯特飛快從裙子口袋裡摸出一瓶嗅鹽遞給托尼·斯塔克, 後者連忙接過, 就著這口酸而鹹的氣味深深吸了一大口。

  史蒂夫也面露難色, 忍不住上手整理了一下胸口的緊縛。

  他這次和上次相同,都比較好運地roll到了男裝,就算是最開始的小紅帽也是中性裝扮。

  但在這個場景的設定下,有一項東西就算是男裝也逃不開。

  —————塑身衣。

  如果不是因為情況不允許,史蒂夫這個時候真想一次就把塑身衣扯開,這玩意箍得相當緊,貼在他身上,像一塊薄薄的鐵皮。

  梅菲斯特默不作聲地走到他身後,解開最下面的扣子,替他拆起塑身衣來。

  由於希斯莉本體某天心血來潮時也穿過類似的復古裝扮,梅菲斯特拆得動作相當迅速,三下兩下就放美國隊長的窄腰以自由,然後暴力扯松了箍住他胸口的部分。

  —————等最後一根繩被扯松,梅菲斯特明顯感覺到,金發男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解決了這邊的問題,梅菲斯特又走去鋼鐵俠那邊,後者已經把束腰拽成了某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仿佛貓貓在上面暴風過境一頓亂抓。

  長長一根緞帶拖在他身後,活像一條長尾巴。

  在鋼鐵俠准備頂著這一身貓抓板出去的時候,梅菲斯特忽然扯住他身後的緞帶,把鋼鐵俠拉得向後趔趄了一下。

  沒等他開口抱怨,金發女郎已經動作輕柔又飛快地整理好了束腰,把後面的緞帶重新歸攏扎好,系了個整潔的結扣。

  「…………」

  鋼鐵俠狐疑地瞟了她一眼,金發女郎神情平靜,眼簾低垂,仿佛剛剛什麼也沒發生。

  梅菲斯特:小玫瑰怎麼會有壞心思呢.jpg

  等友情幫助完兩位男士,梅菲斯特抬起頭,把注意力分到了娜塔莎那邊。

  —————美國隊長他們都已經適應了這種變化,只有班納博士猝不及防擁有了一身衣服,差點被勒得叫出聲來,被一旁的娜塔莎手疾眼快捂住嘴巴,兩個人又走到小巷盡頭說話去了。

  看了一眼那邊兩位,見不需要她幫忙,梅菲斯特就很快收回了目光。

  有了面具,她就不大擔心會第一眼就被外面的居民認出身份,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再次好奇探頭,忍不住朝著外面看了一眼。

  剛剛的圍觀群眾已經散了,只有三三兩兩在街邊提著風燈行走的眾「人」。

  不知何時起,大量蝴蝶翩然而至,在空氣中靜默無聲地飛著,仿佛秋日裡在風中紛飛的金葉。

  有一只落單的蝴蝶劃過空氣,發現了梅菲斯特的注視。

  它於是輕輕忽閃翅膀,飛入了她的掌心,停留下來。

  「這是什麼?」

  美國隊長走到她旁邊,他溫和的低音透過面具傳來,顯得稍稍模糊了一點。

  金發女郎垂眸,讓蝴蝶靜靜在她掌心停留,吸食虛擬人體制造出的汗液和香氣。

  「亡靈節。」

  她低聲說,「這些蝴蝶只有亡靈節才會遷徙而來。」

  北邊由於寒冷,大概是見不到這類蝴蝶的身影,但亡靈節在南邊地區已經成為了傳統節日其中一環。

  他們用歡笑和光明的方式紀念死去之人,穿上艷麗的服裝,在地面上鋪撒花瓣,制造怪奇美味的食物,直到這一天結束。

  而這一天,這些忽如其來的美麗蝴蝶們,就被看成是亡靈們回到家鄉的像征。

  梅菲斯特他們的裝扮恰好符合亡靈節,就連臉上的面具都和亡靈節的鬼怪面具相差無幾。

  那只黃黑色的蝴蝶在金發女郎的手掌裡呆了一會,這才施施然扇動翅膀,飛向了大街上自己的同伴。

  梅菲斯特摸了摸它留下的金粉,兩只手不大在意地甩了甩,一個黑影忽然從她掌心憑空冒出,以自由落體的方式徑直落地。

  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嚇得連欲望絲帶都僵直起來,那邊的史蒂夫正巧聽見風聲,單手接住了即將掉在地上摔個粉碎的東西。

  史蒂夫:???

  梅菲斯特順了一口氣,這才一路小跑到他身邊。

  小巷子裡月光黯淡,但也不難讓梅菲斯特看清,這是一盞小巧的風燈,和她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一模一樣。

  梅菲斯特:「…………」

  不到一秒,她就得出了結論。

  「是那只蝴蝶的關系。」

  金發女郎一邊回憶,一邊喃喃細語,「它在我掌心留下了金粉,我准備拍掉那些金粉的時候,這盞燈就被我甩出來了。」

  「也就是說我們都得……?」

  史蒂夫將風燈遞還給她,溫暖的指尖碰到梅菲斯特冰涼的手。

  鋼鐵俠和黑寡婦那邊也都聽見了梅菲斯特剛剛的話,朝著她這邊聚攏過來。

  「去試試吧。」

  梅菲斯特指了一下小巷口,將最好的位置讓給了美國隊長。

  對方雖然目光裡滿是不敢置信和對世界認知的崩塌,但還是乖乖走到巷口,望著那些漫天飛舞的金色蝴蝶。

  在史蒂夫等到氣息完全沉靜時,一只全金色的蝴蝶飄飄悠悠地停進他的掌心,翅膀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就不動了。

  和梅菲斯特的情況相同,這只全金色的蝴蝶在他掌心歇了幾十秒,就再次騰空飛起,只在史蒂夫的掌心留下了閃閃發亮的金粉。

  這一次,他手掌平托,讓同伴們看清了風燈出現的過程。

  ————金粉由於無形的力量飛離他的手掌,接著再慢慢下降,而風燈從這些金粉中憑空出現。

  等到金粉完全消失,美國隊長的掌心裡,就多了一盞他自己的風燈。

  剩余的超英們如法炮制,每個人都獲得了一只蝴蝶。

  鋼鐵俠探出手時,甚至有三四只蝴蝶都想停留在他身上,最後是一只半邊黑、半邊黃的蝴蝶占據了他掌心的寶座。

  「托尼·斯塔克就應該這樣受人歡迎。」

  男人不以為然地說,梅菲斯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焦糖色的大眼睛,那裡經過了一絲亮晶晶的光。

  那只蝴蝶翩然離去,托尼·斯塔克的掌心裡同樣多了一盞風燈,亮光柔軟,像小小的螢火蟲。

  「我們走吧。」

  梅菲斯特提著她自己的風燈,輕聲說。

  大街上再次變得熱鬧起來,梅菲斯特一行人從小巷子裡走出,融入他們,就像一滴水溶入了海洋之中。

  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討論今年哪裡開了什麼展位,又有誰的裝扮最漂亮。

  走在群魔亂舞裡,玫瑰大美人同樣看見了幾個很像人的後腦勺,但等對方側過頭去說話,就不難發現,整條街上,除了他們這些空降的外來者以外,沒有任何人類。

  濃烈的香氣襲來,梅菲斯特表情平靜,和一朵披著長袍的大麗花擦肩而過。

  班納博士和娜塔莎落在隊伍中後段,美國隊長在最前面,而鋼鐵俠和她落在中間。

  梅菲斯特還在出神地望著街邊的風景,差點撞上前方驟然剎車的美國隊長,她連忙後仰,拯救出自己顯然無法和肌肉硬碰硬的鼻子。

  玫瑰大美人一言不發,她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金發男人,就安安靜靜站在原地,隨著他的樣子等待。

  「公主在祈福,」兩個細碎的聲音從人群中若有若無傳來,「我們走吧,再不快一點就要來不及了,還要再次等上一年。」

  正如這兩個聲音所言,人潮確實朝著某個方向變得更加擁擠,梅菲斯特的手臂可以擦碰到誰冷冰冰的葉子,鐘表的表鏈也會刮到她的臉———那是哪個居民臉上的裝飾物。

  美國隊長仍然在前方開路,梅菲斯特拽緊了鋼鐵俠,一路緊緊跟上。

  突破了前端人潮的擁擠,希斯莉一行人終於擠到了所謂的祈福場地。

  城市裡的居民團團圍繞著最中間的塔樓,他們手捧風燈,虔誠地閉上眼睛。

  而塔樓上的公主正在一根根朝這邊射箭,每一根箭都在接觸到居民之前頹然垂下,而這會驚起一片歡呼。

  公主穿著一身粉藍色的長裙,定定站在菱形的窗戶後。

  離得遠,看不清她的神情,不像公主,倒更像是冷酷無情的鯊手。

  娜塔莎跟著擠到前面,越看公主越覺得眼熟。

  從背後取箭的動作熟悉,拉弓射箭的動作也看著熟悉。

  更何況這位公主射箭的姿勢和弱女子在祈福完全不是一個東西,反而和狂戰士要八百裡開外取人狗頭沒什麼兩樣。

  「那個,是不是鷹眼啊?」

  頓了頓,娜塔莎發出了來自靈魂的質問。


第138章 真相

  今日諸事不宜。

  克林特想。

  明明放了假還要站在塔樓上源源不斷射箭也就算了, 穿上這身勒得令人窒息的華麗裙裝,他也只當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

  ————但在白日裡剛剛見過的隊友們一個接一個出現在眼皮底下時,鷹眼還是覺得, 自己的噩夢,正式變成了真實的恐怖片。

  克林特:苦澀.jpg

  束腰正死死卡住他最近因為夜宵吃多而變得柔軟的腰身, 只要他稍一情緒激動,就能勒到他整個人眼冒金星。

  恍惚之間,鷹眼可以聽見自己的脊柱在崩潰的吱嘎作響,內髒們則順滑地被擠過來擠過去。

  他食不知味地射著箭, 底下的超英四人組加上梅菲斯特仰頭看了看,忍不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他是不是………不知道束腰怎麼拆?」

  鋼鐵俠盯著窗口那邊箍得像鐵桶的「公主」,忍不住面無表情地吐槽到。

  「也有可能是沒有時間拆。」

  娜塔莎低語。

  人群剎那間爆發出海潮般的呼喝, 梅菲斯特抬起頭, 正好撞見一根箭矢從風燈邊緣擦過的景像, 這裡的居民正因為這幅情形歡呼雀躍。

  「沒有碎………」

  玫瑰大美人不動聲色,聽見一朵金盞菊慶幸地松了口氣, 旁邊的羊頭轉了過來附和她。

  女特工趁機退回原來的位置。

  塔樓上的鷹眼還在射箭, 梅菲斯特也捧起自己的風燈,靜靜低下頭。

  不過半分鐘, 一根插著白色羽毛的箭矢就擦過她的風燈,帶起一陣清涼的疾風。

  人群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金發女郎目光平靜, 望著它明顯是由於重力勢能向下墜落的軌跡, 直到箭矢無力地墜落在她腳邊, 和地上的其余白色羽箭混為一體。

  也許是因為梅菲斯特背後的紅色絲帶, 顯得她過於像個同類, 圍觀的居民們都友善地拍了拍玫瑰大美人的肩膀, 驚嘆於她的好運氣。

  「箭擦過燈, 這之後的四年……」

  有個頭頂著豬籠草的居民感慨道,「我當時的那盞燈被箭擦破了一點,之後就不能用了。」

  梅菲斯特輕輕點頭,大腦卻在極速總結自己所見到的一切。

  風燈是蝴蝶給她的,而這裡的蝴蝶又絕對不會是簡單的蝴蝶,關於歸來的祖先的傳說,在夢境裡可能不僅僅是傳說。

  梅菲斯特尤其在意:為什麼會有三四只蝴蝶之多,全部繞著托尼·斯塔克打轉?

  —————要知道,這裡還是希斯莉的童年「仙境」。

  天色似乎就凝固在了這片黯淡的傍晚與夜空之間,星星在灰藍紫色的虛空中閃爍,太陽則遠遠在城市下方,光輝遙遠。

  在這座永恆黑色的城市裡,放眼望去,群魔亂舞。

  所有居民都穿著人模人樣的衣服,所有居民都稱得上是具有善意,但所有居民都是非人類。

  摸了一下面板,確認自己和其他超英隨時都可以登出,梅菲斯特這才回神,耳邊同時湧進周圍的聲音。

  空氣嘈雜,許多人都在朝她的方向叫嚷。

  「抓住它!抓住它!」

  「抓住!!」

  —————抓住什麼?

  一根金色的箭矢朝著她的面門直射而來,梅菲斯特瞳孔微縮,下意識就抬手抓住箭矢的尾部,阻止住它強大的衝力。

  下一秒,一根手臂就穿過她的腰間,將她高高抱了起來!

  梅菲斯特:瞳孔地震.gif

  她下意識要出手攻擊,但一轉頭就對上了抱起她的那朵花,對方是一朵毛茸茸的薰衣草,一開口還是清甜爽利的女音。

  「恭喜你!」薰衣草的聲音裡有止不住的羨慕,「抓住箭矢而完好無損,你可以去見公主了!」

  越來越多雙手開始把她向上托,然後扔向天空,牢牢接住,重復了五六次次。

  梅菲斯特還是人生第一次被拋來拋去,披著玫瑰皮的希斯莉剛開始還只是無語,後面竟然逐漸感受到了拋接的快樂。

  「………」

  忍了又忍,玫瑰大美人還是沒忍住,在面具後偷偷微笑起來。

  五六次後,居民們將她放了下來,再度恭喜她的好運氣。

  「公主的船只在那裡。」他們七手八腳地指路道,「快去吧!快去吧!」

  梅菲斯特一一應下,背在身後的手微微做了個手勢,朝著居民們指的方向走去。

  超英四人組立刻在人群中化整為零,朝著梅菲斯特的方向走去。

  他們很快脫離了「人」群,成為了逆行的幾個小點。

  那根金色的箭矢似乎就是慶典上最重要的一環,原本圍繞著塔樓的居民也已經三三兩兩離開,提著風燈,慢悠悠朝著下一個地點走去。

  不多一會,塔樓周圍就散了個干淨,只剩下白色羽箭的屍體。

  耳邊劃過寂靜的風聲,梅菲斯特走的速度不算很快,而是一路觀察著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沿路都是造型古樸的風燈,掛在高高的枝干上,足夠照亮梅菲斯特的前路,同時也制造出了大片曖昧不定的樹影綽綽。

  居民們將她帶到了一片被清理過的樹林前,而在樹林盡頭,湖泊正在燈光下泛起雪色的漣漪,公主的船只就停留在湖面上,而公主本人也早已在那裡等候。

  「………」

  梅菲斯特眯起眼睛,辨認了一下那處箍得像鐵桶的腰。

  ————這個身型是鷹眼無疑。

  很顯然,其余後趕上來的超英們也是這樣想的。

  「就是他吧。」

  娜塔莎認證道。

  她第一個走到湖邊,衝著那邊停泊的船只,笑意盈盈地遙喊了一聲。

  「公主———」

  隔得老遠,梅菲斯特都能看見,船只上穿著粉藍配色長裙的「公主」嗖地一聲轉過身來,擠出一個痛苦面具。

  鋼鐵俠大笑起來。

  美國隊長摘了面具,唇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點亮了他溫和的藍眼睛。

  「走吧。」他聲音低沉,「別讓鷹眼等急了,他的束腰還沒有拆。」

  隨著他話音剛落,船只上的鷹眼整個人都僵住,捂著肚子緩緩躺回船底,仿佛那個「我好柔弱啊」的表情包慢放。

  鋼鐵俠於是發出了一陣更加猖狂的大笑,笑著笑著,他也僵住,痛苦地「呃」了一聲。

  梅菲斯特本來就走到他旁邊,此時更是垂眸看了他一眼,客觀評價道。

  「你笑得超出這件束腰的極限範圍了。」

  她的後方爆發出一聲噴笑。

  玫瑰大美人不解回頭,發現是一路上沒怎麼吭聲的班納博士,對方下意識兩手捂住嘴,示意自己什麼都沒干。

  娜塔莎也轉過身,無言地看了一眼班納博士,又轉了回去。

  小小的木質碼頭逐漸靠近,公主的船只不大不小,上方具有頂棚,剛好夠七八個人坐在其中。

  「公主」正端莊地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臉色被勒得蒼白,眼神相當幽怨。

  「公主殿下,您這身裝扮不錯啊。」

  緩過勁的托尼·斯塔克第一個上了船,牽起「公主殿下」的手,誇張地撅起嘴唇,憑空發出了「啵」一聲。

  「你閉嘴吧。」

  鷹眼忍不住做了個干嘔的表情,看上去忍不住要和鋼鐵俠干上一架,但再次勒到髒器,於是繼續痛苦面具。

  娜塔莎第二個上了船,她走到克林特身後,先低聲問了句他有沒有事,得到回答後,好氣又好笑地半跪下來,替他解身上的束腰。

  公主殿下的束腰比他們的還要復雜,包括但不限於各種搭扣、系帶和紐扣,梅菲斯特第三個上了船,走過來幫娜塔莎。

  最後美國隊長和班納博士也上了船,這艘小船開始緩緩朝湖心飄去。

  「你怎麼沒解束腰?」

  梅菲斯特和鷹眼不熟,自然不會貿然問,對方能讓她站在他背後,就已經是極限的忍讓和溫和了。

  這句話是娜塔莎問的。

  「他們看著我啊,不讓我把這玩意解下來,說什麼公主殿下一定要注意禮儀,盛裝出席……嗷!」

  梅菲斯特在拆最難搞的搭扣,要先再勒緊一次,才能順利卸下來。

  克林特整個人痛到失色,緩了一會才說,「你覺得我敢激怒一幫五六十歲、比我還高壯的憤怒嚒嚒嗎?」

  「之後呢?」

  娜塔莎手上動作沒停,而是繼續問,公主的束腰被拆到三分之一,裡面精細得堪比絕世重甲。

  「之後他們就把我帶到塔樓上射箭了。」鷹眼再度被勒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聲,「你也看見了吧?那些羽箭一點攻擊力都沒有,我連件趁手的東西都不在身邊。」

  「但為什麼你會有身份,但我們幾個都沒有?」

  班納博士好奇提問到。

  「別說了……」克林特痛苦地長吟一聲,「我來到這的時候,他們看我是個純人類,不由分說就覺得我是公主,我都快把褲子脫下來證明了還是不信。」

  「……是嗎?」

  梅菲斯特沉默了一會,輕聲問。

  「是啊。」

  鷹眼說得理直氣壯,過了一會,才琢磨出這句問話的不對勁。

  他低聲罵了句髒話,干笑了兩聲,「不會吧……?」

  梅菲斯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走到了船尾部分,伸手下去,緩緩劃過平靜、幽暗的湖泊。

  曾經的記憶湧上腦海,即使未曾衝破那層阻礙,但原本難以接受的故事由於種種鋪墊,已經足夠她緩緩掀起一個塵封的縫隙,抹去上面經年的浮灰,清醒著接受自己即將瞥見的一角真相。

  等到食指沾濕,她把手拿了出來,自己嗅了嗅,又將指尖伸到超英們的面前。

  「你猜這裡究竟有什麼,才會腥成這樣?」

  在玫瑰大美人冷淡的注視下,水面開始冒泡,越來越大。

  而不知從何時起,對岸開始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


第139章 女孩

  為什麼純人類就一定會是公主?

  在聽到鷹眼的話時, 梅菲斯特愣了一下。

  回憶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這句話壓在她的舌尖,但她一個字都沒有說。

  —————因為重點不在於純人類,而是在於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 就會被這裡的居民當成祭品。

  「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玫瑰大美人回過神來, 聽見班納博士問道。

  男士們穿著的長裙都是吸水後極其沉重的款式, 束腰也對他們的戰力程度不利。

  「你們可以先下線。」

  金發女郎提議道。

  無數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而她恍若未覺,聲音清冷。

  「我和黑寡婦、美國隊長他們前一天已經嘗試過了這樣做的可能性,答案是有效的。」

  新加入的班納博士和鷹眼把目光挪到美國隊長臉上,和他對視一秒,求證於金發女郎所說的真實性。

  「………」

  後者鄭重點了點頭。

  在他們這幾句話的功夫,火勢很快就漫了過來。

  小小的碼頭在烈焰中劈啪作響, 火光倒映在湖邊。

  梅菲斯特視力絕佳,她朝著對岸望去,輕而易舉捕捉到了一束束朝著這邊望來的視線,藏在逐漸竄高的火舌後面, 漠然、冰冷而黏膩。

  小船開始不詳地晃動,湖底更加急促地向上冒出氣泡, 有什麼東西飛快劃過, 連湖面也不安地輕輕翻騰起來。

  班納博士和鷹眼已經找到了下線的方式,兩個人「嗖」地一聲沒了影子,接著是娜塔莎和美國隊長, 最後是鋼鐵俠。

  「請吧。」梅菲斯特說。

  「噢, 女士優先嗎?真紳士。」

  鋼鐵俠懶洋洋地回答。

  梅菲斯特和他對視了一會, 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這絲笑容融化了大美人的冰雪氣質, 顯出一點異樣的溫柔, 也有一點鋼鐵俠所捉摸不定的憂郁在裡面。

  他剛要細看,金發女郎的微笑已經像幻影一樣消失了。

  「嗯,女士優先,」梅菲斯特低聲道,「請吧,我不會讓我的隊友們受傷。」

  她語氣平淡,但這句話裡的含義讓鋼鐵俠也忍不住愣住。

  過了幾秒,他才揚起一個托尼·斯塔克式、殺傷力極大的閃亮笑容。

  「好,我記住你這句話了。」

  ……

  隨著鋼鐵俠的順利登出,梅菲斯特的對面空空蕩蕩,再無一人。

  所有超英們都已經離開了這裡,只剩梅菲斯特一個人端坐在桌案前。

  玫瑰大美人微微抬眸,點開了游戲界面。

  但她並沒有勾選「暫停」,而是在屏幕上再次點了一下,直到一個隱藏的選項跳出來,停在屏幕中間。

  袖珍小醜在她的紅絲帶裡呆得越久,他對這片「仙境」的掌控力就越差。

  而把他拴在身邊,精神力又極其強大的梅菲斯特,自然會逐漸變成這裡的聯合主持人。

  【存檔】

  梅菲斯特盯著這個詞看了一會,點了上去。

  【此功能只適用於單人模式,您確定嗎?】

  ————確定。

  【存檔成功】

  這裡是希斯莉的童年「仙境」,要弄清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梅菲斯特必須真實地經歷一遍,做出和希斯莉相同的選擇。

  和超級英雄們在一起合作,頂多算是一起闖關,但此時此刻,梅菲斯特要探尋的不再是通關點,而是某個被所有希斯莉都封存在記憶瓶裡的真相。

  她來到裡世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玫瑰大美人閉上眼睛,復而睜開,眼神裡忽然露出希斯莉本體才有的天真眸光。

  —————在這裡,希斯莉會怎麼做?

  她會跳下水,試圖游到對岸去。

  像一尾游魚,梅菲斯特掉入湖中。冰冷的湖水剎那間倒灌進她的鼻腔,雙腿也被細細的長發纏住。

  水下的東西不會放過新鮮的食物,湖水本身變成了可怕的重壓,水質渾濁不堪,玫瑰大美人勉強睜開雙眼,看見一雙慘綠的手離她越來越近,那雙手秀氣而可怕,胳膊像橡膠一樣拉得奇長無比。

  —————湖水裡的怨氣已經化成了實體,各路幽魂和怨鬼開始影影綽綽出現,在這片拋屍埋骨地自由活動。

  在一片昏沉中,有什麼突破水面,向她的方向極速游了過來。

  水波隨著那人而震動,擴散到梅菲斯特身邊,她忽然被大力拽了一下,因為湖裡重壓開始昏沉的頭腦也清醒了許多。

  水下世界幾乎無聲,梅菲斯特被拽住手腕,向水面上方浮去,也只能勉強看清對方的輪廓。

  那是一個和希斯莉年齡相當的女孩子,身型纖細,卻在此時爆發出了極大的力量,拉著一個和她體重相同的人游過半片湖。

  在幽暗的湖水中,女孩子身上紫色的衣袍也被浸濕,變成夜晚般的漆黑。

  她們嘩啦一聲突破火焰,此時岸邊已經燒成了一個大圈,處處都是火焰,而怨鬼們也從背後的湖中心升了起來,步步緊逼。

  如果從前方的火堆硬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停留在這裡,被怨鬼們捉住,希斯莉和這個女孩子將會必死無疑。

  女孩子很顯然也是這樣想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牽住了梅菲斯特的手。

  在肌膚真正相觸的一瞬間,梅菲斯特才意識到,女孩子的手冷得可怕,她的長發還在向下滴著水。

  想到這裡,梅菲斯特轉頭去看女孩子,卻只能看清幾個色塊:金色和紫色,前者是女孩子的長發,後者是她的長袍。

  梅菲斯特認識這種款式,每一個城市裡的居民,都因為慶典而換上了這種衣服。

  但他們都是非人類,這個貿然來救她的女孩子明顯是人類。

  「別看我。」

  感受到梅菲斯特轉頭過來的視線,女孩子的嗓子有些啞,「你准備好了嗎?我們往那邊跑,那邊是最後燒起來的地方。」

  梅菲斯特被她拽著,開始飛速穿過碼頭。

  火舌若有若無移動而來,舔上她的裙角和長發,這裡的高溫駭人,氣味也難聞至極。

  女孩子則一直在前方開路,而梅菲斯特被她拉著,踉踉蹌蹌奔跑。

  「捂住嘴巴和鼻子,聽見沒有?」

  女孩子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還咳嗽了一聲。

  她的手緊緊攥住梅菲斯特的,卷曲細密的金發似乎也要融化在火光中。

  外圈是燒得人熱油滴落的高溫,女孩子的手心卻冰冷、潮濕,像一塊永遠無法被融化的寒冰。

  火勢更加大了,火苗躥起,形成一道道讓人毛骨悚然的火牆,遮蔽了梅菲斯特的視線,更加昏沉了她的神志。

  但女孩子帶著她穿行其中,她目光依舊敏銳,可以不被遮擋地找出火勢較弱的地方。

  不屬於這具虛擬人體的虛弱和昏沉無時不刻地傳導給梅菲斯特,她咬破舌尖,依然只能勉強跟上女孩子的腳步。

  火勢變得越來越大,所有能夠穿過去的通道都燒得嚇人,入耳處滿是劈裡啪啦的燒灼聲。

  女孩子忽然彎下腰,低聲咳了好幾下。

  梅菲斯特忍不住注意到,她在火堆裡穿行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女孩子在努力控制自己咳嗽的頻率,然而越克制越喉嚨發癢。

  到處都是火浪,到處都是要至她們於死地的可怕幻影。

  在女孩子帶著梅菲斯特奔跑到一塊拐角時,氣浪「轟」地一聲打來,一塊燃燒著的木炭狠狠砸在女孩子的腳上,砸得女孩子發出了一聲撕裂喉嚨般的尖叫。

  她拼命掙動,梅菲斯特也立刻蹲下身去,要用雙手去抱這塊燃燒著的木炭,然而無論是誰都無法將它挪動分毫。

  「不要管我,你走啊!」

  女孩子用力將梅菲斯特拉了起來,口中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你快走啊!」

  一股巨力傳來,梅菲斯特被狠狠推了出去,只來得及回頭向身後望上一眼。

  「…………」

  這一刻,新鮮的空氣湧到面前,梅菲斯特的視線忽然變得清晰。

  無數火光在女孩子紫色的眼睛裡怦然炸開,像一朵燦爛至極的死亡之花。

  女孩子的淚水溢出,滑落到空中,又被火舌舔舐得一干二淨。

  在梅菲斯特能夠看見的最後一刻,火焰躥至女孩子的身前,遮蔽了她的面孔。

  梅菲斯特則倒在一堆逐漸熄滅的死灰旁,火焰在她的身邊燃燒著,前方幾步則是幽暗的密林。

  新鮮的空氣湧了過來,梅菲斯特卻依舊在撕心裂肺地咳嗽,火焰燃燒時產生的有毒氣體,沾在她的喉管內壁,她捂住嘴巴,最後無力地咳了幾下,掌心裡出現了一點血紅。

  「轟」地一聲,火焰躥得更高,波及了不遠處蜷縮著的梅菲斯特。

  烈焰無風自動,將她團團困在包圍圈中,溫度高得駭人,只有那種冰涼的觸感依舊殘留在手心。

  屬於希斯莉的淚水靜默地淌入塵土,而梅菲斯特則點開了屏幕,選擇【存檔】下方的選項。

  【回檔】

  【您確定要回檔嗎?當前選項所做過的一切都不會保存。】

  —————確定。

  ………

  剎那間,濕漉漉的衣服、火焰的包圍圈、嗓子裡讓人窒息的氣體全部消失。

  梅菲斯特垂眸。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壓抑地咳嗽起來。

  明明空氣潔淨,金發女郎卻無法停下咳嗽的動作。一連串壓抑的咳嗽讓玫瑰大美人單薄的背微微顫抖,她干脆伏在桌面上,讓那片冰冷緊貼著身軀,同化她的體溫。

  一滴眼淚悄悄滑落,滲入梅菲斯特的長發裡。


第140章 河流

  黑發青年抬起頭, 似有感應地朝遠方瞥了一眼。

  「怎麼了?」

  彼得注意到他的動作,立刻關心地望向他。

  「沒事,」亞巴頓愣了一下, 笑著回答, 「只是感覺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時間正值清晨,亞巴頓和彼得一同站在聖殿門前, 後者強烈要求黑發青年將他帶上———而亞巴頓幾乎不會拒絕小蜘蛛的任何請求。

  一陣裹夾著潮意的寒風襲來, 嘩啦啦吹掉了無數枯葉,早起的太陽忽然躲回雲層之中,彼得打了個哆嗦。

  「你覺得冷嗎, 我的朋友?」

  黑發青年的關心聲幾乎同步飄進耳朵,彼得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牽起, 黑發青年的指尖在他掌心的皮膚上游移, 很快又停下。

  「好了,把畫出來的東西挪到嘴邊,吞下去。」

  彼得之前已經做過幾次,因此吞得毫不遲疑。

  隨著他喉結滑動,空氣入腹,小蜘蛛很快感覺到熱度攀升的感覺, 即使是在冬日裡,他的身體也明顯變得暖和了許多,源源不斷的熱量傳遞到他的四肢,把原本凍得微紅的指節重新回暖。

  他正准備朝黑發青年道謝, 一陣輕柔、低沉的鐘聲忽然傳到耳邊, 仿佛是從大地內部響起。

  敲過五下, 聖殿的大門霍然洞開, 露出裡面黑黝黝的大廳。

  「沒點燈, 請進。」

  奇異博士的聲音隨即傳來。

  彼得下意識去找尋黑發青年的目光,後者和他安靜地對視了一秒鐘,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小蜘蛛有些緊繃的肩膀。

  「不必擔心。」

  氣音從黑發青年殷紅的雙唇裡說出,他的黑眸裡裝著清晨的霧氣,只消看上地獄的君主一眼,對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感覺都會飛速離去。

  彼得正是這麼做的。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黑發青年擔憂的面孔,轉頭看向聖殿。

  他又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黑發青年逐漸變得茫然的眼睛,長長舒了一口氣。

  亞巴頓:…………?

  地獄的君主沒太理解這套操作的意義,但好脾氣地一動沒動,嚷彼得進行過他這一套令人窒息的操作。

  「我不緊張了!謝…謝謝。」

  小蜘蛛也很快意識到黑發青年的茫然,臉嗖地一下變紅了,磕磕絆絆地說出自己的感謝。

  「不客氣。」

  黑發青年從善如流道,朝著小蜘蛛伸出一只手。

  這只手蒼白、修長、細膩如同大理石雕成。

  凌晨五點青藍色的天光落在他的指節上,把這只手變成了真正的藝術品,讓人忍不住為每一絲光澤和顏色目眩神迷。

  在彼得反應過來之後,他已經交出了自己的爪子,被這只手溫柔地握住手腕,朝著奇異博士所在的位置走去。

  黑發青年身高腿長,他走一步,彼得恨不得要跑兩步,在彼得專心趕路時,黑發青年低低的氣音也飄入耳中。

  「抱歉,以這種方式和你一起進來了,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很期待我們能夠一起前去我的家鄉,但我很是擔憂,他也許會找盡機會分開你我……因為我們將要前往的區域是十分危險的。」

  「沒關系!」彼得生澀地輕聲回應,「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我會幫上忙的。」

  黑發青年微微一笑。

  他不常笑,憂郁幾乎成了面孔的主色調,像一幅冷清的油畫;可一旦他真心實意地微笑,那笑容足夠驅散一切負面情緒,沒有人能從他的身上挪開視線。

  彼得一個踉蹌。

  沙發那邊冷眼旁觀的奇異博士也差點噴茶。

  —————什麼天使面孔,什麼千年前的神話傳說人物,這怕不是個地獄裡最高等級的魅魔。

  亞巴頓:?

  亞巴頓:忍下一個失禮的噴嚏.jpg

  既然已經走到會客室,地獄的君主施施然坐下,小蜘蛛也在昨天的位置乖巧坐好,等著奇異博士喝完他的茶。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

  偌大的房間裡,窗簾拉開,天光直落進屋內,只有一盞燭台上插著蠟燭,昏黃的光線就在物品的輪廓上黯淡跳動,勾勒出了魔法側古樸而神秘的氣息。

  —————這一定是某種聖殿特有的儀式!

  小蜘蛛望著燭台跳躍的橘光,這樣想到。

  「只有一根蠟燭嗎?」

  他忽然聽見黑發青年開腔。

  奇異博士愣了一下,把唇邊的茶杯放回杯墊,忍不住想了一會。

  ………對哦,聖殿現在有錢了,因為黑發青年昨天給了他一捆回答問題和一起行動的回報。

  不是一沓,而是拳頭厚的一捆。

  新鮮的紙幣,散發出世界上最為美妙的油墨香,足夠任何人細品,淡淡的煙混合上塵世間的溫暖味道,像一個中年且充滿魅力的美男子。

  面對「你為什麼這麼有錢」的兩個問號,黑發青年微微一笑,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一張和拍賣行約定的合同。

  他把古巴比倫的金幣、還有一套貴族女性祭祀時佩戴的完整金器送了上去,價格自然驚天動地。

  如果黑發青年願意,他甚至能把紐約的一棟樓買下來。

  「…………」

  看在黑發青年和小蜘蛛眼裡,就是法師沉默了一會,起身去開了電燈。

  明亮的燈光灑下來的那一瞬間,法師享受而隱秘地眯起眼睛,然而這房間裡的兩個人視力一個比一個好,奇異博士這一瞬間的表情變化就像在一樹綠葉中找到紅葉一樣明顯。

  小蜘蛛:……………

  小蜘蛛:什麼,原來只是單純的沒錢嗎.jpg

  開了燈的法師轉了回來,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走吧,和我一起去圖書館。」

  他的面部表情重新回到嚴肅,聲音也是冷淡的男低音,然而自從意識到法師們都相當貧窮,亞巴頓和彼得都微妙地………對他喪失了一部分敬畏心。

  「圖書館?」

  黑發青年站起身,輕聲問,「這個詞帶給了我一點不太好的回憶。」

  小蜘蛛同樣皺了一下臉。

  「自然不是聖殿內部的圖書館,但外部也有許多珍貴隱秘的書籍,」說到這裡,奇異博士頓了頓,「我會在內部進行查看,希望你們可以從外部這些書籍中找到有關資料。」

  「自然。」

  黑發青年接了這句話,目光露出真心實意的感激。

  「即使是外部的書籍,放在外面的世界裡,也是可以驚動許多人的珍寶,十分感謝。」

  「不客氣。」

  斯特蘭奇有點僵硬地回道。

  他的語氣有多古板,那麼他的魔法披風就有多皮。

  紅色的布料悄悄伸出一只角,在他的背後比劃出一個兔耳。

  黑發青年望著法師,忍不住微微一笑。

  「您的披風很可愛。」法師聽見黑發青年略帶羨慕的聲音,「它看上去很喜歡您。」

  奇異博士:?

  這種情況發生的也不是一次兩次,奇異博士已經快把這套流程背熟。他快如閃電似的往身後一抓,逮住了魔法披風的一角,把它拽到面前。

  那是一朵疊得相當細致的玫瑰花。

  剛一看見這朵花,斯特蘭奇就忍不住吸了口氣,唇角抿直。

  「……真好啊。」黑發青年兀自感慨著,「這樣對所有者忠心耿耿、充滿愛意的魔法物品……」

  奇異博士手中握著花,耳邊聽著黑發青年低柔的聲音,一時間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我的披風不是在朝所有者表達愛意,而是在朝你獻花。

  「總之,請自便。」

  法師生硬地結束了這一話題,轉而指了指會客室靠牆放置的那一片書架,「我所說的書籍就都在那裡了,而咖啡機在這邊。」

  「十分感謝。」黑發青年看了一眼那個嶄新的咖啡機,忽然垂下頭去,向法師行了個鄭重的古禮。

  「您是一位十分勇敢的人,感謝您對這個世界做出的付出,作為一同生活在地球上的人,我為您的犧牲深深感到感激。」

  法師一時間有些怔然。

  窗外天光大亮,黑發青年眼眸低垂,膚色潔淨,像一只順服的羔羊。

  —————斯特蘭奇不知道,從亞巴頓的角度看去,天光也照亮了法師淺青藍色的眼睛,在裡面緩緩投下一絲光。

  「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

  法師一邊這樣說著,一邊退後一步,深深低頭,還了這個禮節。

  亞巴頓目光平和,望著法師離開時袍浪翻滾的背影,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喝咖啡嗎?」

  他轉頭問那邊已經抱著書開看的彼得。

  「喝!」

  小蜘蛛過了一會才回答。

  他半張臉都埋入了書籍之中,短短幾分鐘內已經開始全情投入,只露出蓬松的頭發。

  亞巴頓安靜地看了他一會,轉身回去衝泡咖啡。

  斯特蘭奇很顯然當天就用錢改善了生活,咖啡不再是速溶,而是用上了相對正經的膠囊咖啡,咖啡機和一紙箱的膠囊咖啡配套,熱水潺潺流出,咖啡的香味讓人心曠神怡。

  給自己衝了一杯帶有甜味的法式香草,給小蜘蛛衝了一杯普通加糖加奶的咖啡,亞巴頓端著托盤,回到會客室的沙發套組前。

  他剛剛端起自己的那份咖啡,小蜘蛛忽然從書本中探出腦袋。

  「我有一個問題!」

  「請問,我的朋友。」黑發青年平和道,啜飲了一口黑褐色的液體。

  「關於你的家鄉……你還記得多少?有沒有什麼重要特征?」

  彼得相當小心地問道。

  黑發青年咽下咖啡,呼出一口熱氣。

  他抬起眼簾,望著聖殿的天花板,目光虛焦,仿佛在虛空中尋找著什麼,也像一個被雨淋濕、無家可歸的旅人。

  沉默了一會,亞巴頓說。

  「我記得,我的家鄉曾經向外流淌出四條美麗的河流,生命在其中綻放,寶石與鼓樂不斷,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棵樹,能夠比我家鄉的樹繁茂,土地肥沃………」

  黑發青年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彼得一邊在心裡飛快記住幾條重點,一邊慌慌忙忙把紙巾盒推到黑發青年面前。

  後者搖頭笑了笑,那笑容凄然而美麗,一滴淚正好從他眼角滑下,打在彼得推紙巾盒過去的手背上。

  先是滾燙,然後再迅速地涼下去,仿佛一塊幼小的冰。

  「回不去了。」

  黑發青年低聲說,「我……我回不去了。」

  【任務完成】

  【謊言契約已解鎖。】

  【請尋找到該隱的寶藏。】

  地獄的君主目光悠遠,望向彼得身後那塊半透明的光屏。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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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短發

  這是小醜從哥譚市徹底蒸發的第五十個小時。

  天色接近正午, 陽光靜謐地透過窗戶,韋恩大宅裡空空蕩蕩,每個人都不在自己該在的位置。

  希斯莉推開臥房的門, 慢吞吞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任何人後, 隨即試探性地邁出一步。

  只是一步而已, 她就臉色驟變。

  雙腿酸麻到根本立不住身體,兩條纖細的小腿神經質地不斷顫抖,站直都成了很困難的事。

  希斯莉:………

  黑發藍眼的女孩子絕望抬頭, 一眼瞄中一樓大廳的復合樓梯———的木質扶手,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跟著傑森連續奔波了十幾個小時, 一口食物都沒撈到,還被拆了外骨骼一次, 和另幾只自己斷聯兩次, 希斯莉本體已經精疲力竭,連兩條腿都微微發顫。

  「就一次。」

  她慢慢地、催眠似的小聲說。

  「我只是試試。」

  走廊裡空蕩蕩的, 沒人聽見她做賊心虛似的低語, 自然也沒人會跳出來反對。

  坐樓梯扶手滑下去這種事,在所有希斯莉裡, 只有加布裡埃爾做過。

  那還是在紐約的時候, 大天使看見空無一人的樓梯間, 忍不住要給其余希斯莉們表演一下。

  他以一個側躺著撐頭的姿勢向下滑落,全程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堪稱優格爾第二, 連重心都沒有打晃, 一下來就被希斯莉們圍著熱烈鼓掌。

  —————那時候希斯莉本體就想跟著試試, 然而被梅菲斯特一把掐住, 提到一旁,扼殺了她嘗試的機會。

  拖著兩根棉花條似的腿走到扶手前,希斯莉試了兩三次,才慢吞吞地爬到扶手上,像只想要旅行的小烏龜。

  但她有相當多的耐心,失敗了也不生氣,在扶手上坐穩之後,她輕輕一推面前的牆壁,整個人就快速向下滑去。

  被她制造出的微風拂過臉頰,在沒有護欄的地方這樣玩,比過山車還要刺激,讓人的心由於恐懼和快樂砰砰跳動。

  多巴胺很快就大量分泌在希斯莉的身體裡,她忍不住快樂地咬緊下唇,忍住一聲驚呼,條件反射般想要冒險更多。

  ————肯在平靜地看著她。

  幻影從虛空中浮現,沉默著來到希斯莉身邊。

  他沒有摘下面具,但希斯莉可以透過孔隙,深深望進他那雙空洞而濕潮的灰藍色眼睛。

  「你是幻影,對不對?」希斯莉聲音低得像是風裡的耳語,「肯還在紐約,他不可能會在這裡。」

  ————幻影依舊沉默地望著她。

  希斯莉和他對視了一會,發熱的頭腦慢慢降溫,那種被條件反射所掌控的情緒才褪了下去。

  火焰熄滅,只剩下一點淺淺的高興和悲傷,露出希斯莉自己的底色。

  「我現在可以玩了嗎?」

  她吸了一下鼻子,低聲問。

  一只手忽然出現在視野裡,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下顎。

  希斯莉驚異地抬頭,幻影近在咫尺。

  他不知什麼時候摘下了面具,金發滑落,露出那張蒼白而極英俊的面孔,明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希斯莉卻總是能讀出他特有的溫柔。

  她忍不住歪歪頭,把臉朝著他的掌心再埋一點,去呼吸他身上讓她無比安心的血腥氣。

  ————幻影消散在空氣中。

  希斯莉:哭哭.jpg

  即使幻影離開,希斯莉冷靜下來想了想,也決定遵守和他的承諾,這次再向下滑時,她就滑得相當謹慎,但最後十米處是筆直的扶手,因此她滑得越來越快,最後衝出扶手,身體騰空。

  —————希斯莉是故意的,

  慣性帶著她向前摔,而希斯莉在空中冷靜地計算了一下,一會用怎樣的姿勢落地會大概率完好無損———這個小知識還是她在觀察傑森從二樓飛踹進實驗室一樓時學來的。

  對方告訴她,這是巴西柔術裡最基本的一個技術,可以避免在意外墜落時,把脊椎摔成粉碎性骨折。

  但一雙手牢牢接住了她。

  這雙手溫暖有力,接住一個小姑娘忽如其來的體重,像接住了一束旁人扔過來的花。

  在空中蜷成一團的希斯莉被疾步奔來的老父親單手一抄,牢牢摁在臂彎之中。

  希斯莉:…………

  希斯莉:*心虛*

  布魯斯對於接住自己小女兒的動作逐漸趨於熟練,像鏟屎官行雲流水地將爬高掉落的貓貓揣進懷裡。

  等確保貓貓安全過後,鏟屎官又把貓貓掏了出來,翻轉貓貓,拎在空中,和其大眼瞪小眼,進入教育環節。

  「你在做什麼?」

  蝙蝠俠平靜地問。

  希斯莉心虛地扭了扭。

  布魯斯以為她是想要被放下來,他剛要松開手臂,小女兒細細軟軟的胳膊已經圈了過來,像貓貓主動伸過來的蹭頭。

  布魯斯:「…………」

  縱使蝙蝠俠有天大的氣,都會在貓貓軟乎乎的蹭頭攻勢裡,被軟化成一腔父愛柔情。

  他緊緊抿住唇角,用上了最高校級的面部管理。

  「哎呀,爸爸,你今天在家嗎?」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布魯斯低聲說,抱著她站起來。

  小女孩兒的體重輕得可以被忽略,趴伏他肩膀上,蝙蝠俠甚至覺得,十個她也不及一個他的訓練沙袋沉重。

  希斯莉見他剛剛沸騰的情緒慢慢回落,於是趁熱打鐵,運用了一番平時在肯身上扒來爬去的技巧,自己慢吞吞爬到老父親寬闊的肩膀上,在那裡坐下。

  「我腿軟。」

  老父親站著不動,只聽見她小聲說,「我剛剛在房間裡運動的時候,好像一不小心做過量了。」

  她今天沒有穿裙子,而是穿著一條寬松短褲,上身是坦克背心,腳上套了一雙運動白襪。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所言不虛,這雙白襪還在空中晃了晃,然後僵住,細聲細氣地「哎呀」一聲,又垂了下去。

  只有四五歲的小姑娘才會這樣坐在父親肩上,但希斯莉才不管這個,她相當直球地甜甜撒嬌。

  「我餓啦。」

  布魯斯望著她瓷白的、洋娃娃似的小臉,忍不住失神了好一會。

  出乎希斯莉意料,他沒有讓她「下來」,也沒有把她塞進客廳,自己走去冰箱翻找,而是就著這樣稍顯別扭的姿勢,抱著她一路去了廚房。

  希斯莉:咦!

  廚房門無聲滑到兩側,布魯斯踏入其中,伸手護了一下希斯莉的腦袋。

  他走到冰箱前,拉開門。

  韋恩大宅的冰箱相當於一個小型儲藏庫,連一頭整牛都裝得下,然而裡面的食材大多都是生的,烹飪也需要時間。

  希斯莉的肚子「咕嚕」一聲叫了起來。

  布魯斯從架子上翻了翻,推開聖水和牛奶,找出了一瓶保質期內的柳橙汁。

  他把柳橙汁擱在料理台上,隨即關上冰箱門,走去櫥櫃,一扇扇拉開,最終找到了一袋小面包。

  希斯莉無聲伸出手去,去抓這袋小面包,布魯斯拿起袋子,扯開,又把袋子遞了過去,讓希斯莉自己挑一個她最喜歡的。

  希斯莉:咦!!

  她有點驚異於自己居然沒有被放下來,但接小面包的速度絲毫不減,並且吃得很香。

  也許是因為飢餓的關系,這塊小面包異常香甜,雖然沒有內餡,但它樸實的口味、濕潤的內芯,在幾口內就俘獲了希斯莉的心。

  等她手中的這塊消失,布魯斯又把袋子遞了過去,讓她自己挑選。

  「爸爸,你不餓嗎?」

  希斯莉問。

  布魯斯低沉地應了一聲。

  等希斯莉吃完了第二塊小面包,他把柳橙汁擰開,遞給肩上的小女兒,被後者飛快接過。

  希斯莉:頓頓頓頓頓.jpg

  她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手中的柳橙汁只剩半瓶,布魯斯把瓶蓋拿起,放進她手心,示意她自己抱著這瓶柳橙汁。

  「吃飽了嗎?」

  他問。

  「吃飽了。」希斯莉乖乖回答。

  布魯斯就沒再說話。

  他沉默著,一扇扇關上櫥櫃的門,把小面包袋扎緊,經過廚房門的時候,又護了一下希斯莉的腦袋。

  吃飽喝足後,希斯莉的感官神經也變得敏銳起來。

  她趴在老父親寬闊的懷裡,忍不住悄悄問。

  「爸爸,你還好嗎?」

  布魯斯微微頓住,他喉頭發緊,有幾秒甚至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他將希斯莉放下,他的小女兒仰起臉來,茫然且無辜地望著他。

  「你小時候就喜歡這樣穿衣服,也喜歡這樣坐在我肩頭……左肩。」布魯斯聽見自己聲音平靜,「你那時候還是短發,很短,卷卷的,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個漂亮的小男孩。」

  自從她回到他身邊,希斯莉看上去是最依賴他的那一個,但事實上,比起她對布魯斯的情感需求,布魯斯更需要她。

  而他無法拒絕任何一個來自小小的、柔軟的、小希斯莉的請求,哪怕是她要在午夜十二點看看太陽,她要看鑽石花自然生長。

  「短發很漂亮嗎?」

  在他說第一個字時,希斯莉的眼眶就悄悄紅了。

  女孩子眼中噙著淚,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這個微笑卻蒼白、支離破碎,一片片化成利刃,血淋淋的割人心腸。

  「全世界最漂亮的。」

  布魯斯將她緊緊抱入懷中,啞聲說。


第142章 行動

  「也許我該提醒您, 思慮過重對身體有害無益。」

  銀發老管家微微躬身,擺好下午茶,溫和地打量了布魯斯一眼。

  秋日裡蕭瑟的寒風穿過室內, 帶來霜雪和塵埃的氣味。

  布魯斯疲倦地揉著眉心,直到那兩道深深的刻痕被他揉散,這才開口。

  「阿爾弗雷德,你還記得希斯莉剛剛來到韋恩大宅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嗎?」

  「是的,當然, 就像昨天一樣清晰, 布魯斯老爺。」

  阿爾弗雷德一邊傾倒紅茶一邊說。

  「她很讓人喜歡,是不是?」

  布魯斯向後一靠, 把手裡的鑲鑽鋼筆丟開,嗅著紅茶升騰出來的醇厚香氣,低聲問。

  「我會選擇用一個比『讓人喜歡』更強烈的詞。」

  阿爾弗雷德溫聲回答。

  頓了頓, 老管家走到書房門口,有些費力地彎下腰, 掀開地毯,在地板的暗格上摁了幾下。

  等阿爾弗雷德再直起身時,一個銀制的小盒子被他拿在手裡;老管家重新蓋住地毯, 把它遞到布魯斯手中。

  「我還記得她繞著這裡奔跑的樣子。」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永遠勻速和緩,「希斯莉小小姐喜歡在這裡玩球……噢,她最喜歡那個裡面可以放東西的小銀球,而且非大馬士革玫瑰花就不要。」

  「………因為她認得出那個玫瑰的顏色。」布魯斯怔怔望著手裡的小盒子, 自動接話道。

  老管家回頭看了他一眼, 目光裡帶著追憶的色彩, 點亮了他平時顯得不動聲色的眼睛。

  「我們那時候是多麼地害怕她會摔倒啊, 但她一次都沒有。她是天生的小百靈鳥,布魯斯老爺。」

  一歲多的希斯莉,是天底下最可愛、笑容最甜蜜、眼神最靈動的人類幼崽,好像生下來就具有著某種任何人都會中招的魔力。

  全世界都愛她,沒有人能夠不愛她。

  她曾經遍布報紙頭條,布魯斯·韋恩無論去到哪裡,臂彎裡都會揣著一只玉雪可愛的小瓷娃娃,而她天真愛笑,被愛澆灌著長大,認識了新朋友眼睛發亮,和舊朋友見面也高興得不得了,脾氣乖得讓人心頭發軟,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珍寶都捧到她面前。

  一年零三天,哥譚的八卦重心也從「布魯斯·韋恩的風流韻事」轉成「希斯莉的今日出街穿搭」,所有人都以為,韋恩家的花花公子要就此改性,洗心革面。

  一年零三天,哥譚的黑暗世界裡,再也沒人聽見蝙蝠俠受傷後的悶哼聲,倒是蝙蝠鏢的殘骸增加了幾倍。

  疲憊卻神采奕奕的韋恩總裁總是能在凌晨回到家裡,一換身上的衣服,就直接去看已經睡得熟了的希斯莉。

  —————這也導致,在她離去的那一天,是布魯斯一生中最為心碎的一天。

  他至今都不願意去回憶具體發生了什麼,而他又是怎樣度過那幾天的。

  即使在想到這件事時,布魯斯也不得不用上相對冷淡的其他視角,把自己抽離其中,才能完整地將發生了什麼說出來。

  「……所有人都不記得她是誰了,阿爾弗雷德。」

  布魯斯一字一頓地啞聲說,「所有人。」

  他只是在晚宴上耽誤了半個小時,那天下午,攜帶著這個世界上最為精確的gps的希斯莉就人間蒸發了。

  阿爾弗雷德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布魯斯反復聽了很多遍,才明白老管家究竟在說什麼。

  ————她只是消失了。

  在後院的草坪上,阿爾弗雷德說,他轉身進去找防曬霜的時候,原本安安穩穩在太陽下看書的希斯莉就不見了。

  而前一天哥譚剛剛下過雨,如果是訓練有素的暴徒將她奪走,務必會留下痕跡。

  ————可地上空空蕩蕩。

  在說到這段時,銀發老管家忍不住低不可聞地哽咽了一下。

  「兩分鐘不到。」

  那一天,全哥譚市都或多或少聽見了刺耳的噪音,時隔一年零三天,布魯斯·韋恩再次酒駕飆車,從韋恩塔一路瘋狂飄移回韋恩莊園,連剎車都沒有踩,無論多少警車在他身後追逐都被甩開。

  在各家報紙新鮮出爐時,蝙蝠俠已經狂奔至電腦前,查看起監控錄像。

  「那一天之後的很多東西,在我的記憶力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布魯斯低聲說。

  他端起管家衝泡的紅茶,低頭抿了一口,讓苦澀的芳香在舌尖上衝撞,隨即放下茶杯,把手重新放回膝蓋上擱著的銀色小盒子,輕輕撫摸了幾下上面陳舊而精美的花紋。

  ————如果說剛剛知道希斯莉消失的消息,讓年輕的布魯斯·韋恩的心掉落谷底;那麼在查監控的這十五分鐘內,才是真正讓他心碎、墜入地獄的十五分鐘。

  在蝙蝠洞裡,蝙蝠俠和他的管家一起見證了這世界上最讓人脊背發寒的一幕。

  在布魯斯開始倒帶時,屏幕忽然一片雪花。

  雪花過後,那上面希斯莉的身影肉眼可見地在變淺,直到她最終消失在那一幀的畫面裡。

  布魯斯不停地向前倒帶,但希斯莉消失的速度太快了,不出一會,在一整年的監控錄像帶裡,她已經消失殆盡。

  如果說剛剛的雪花屏還可以說是黑客入侵,但蝙蝠俠保存在本地設備中的視頻也跟著消失。

  在布魯斯衝出蝙蝠洞,去往韋恩大宅時,更加讓他心神俱裂的一幕正正好出現在他的面前。

  大廳裡、走廊上,所有帶有希斯莉面容的地方都在漸漸消失,雙人畫像變為單人,她單人的照片則只剩下背景懸掛在韋恩大宅內。

  這超脫於現實的一幕發生後,布魯斯曾試著撲在他收藏的剪報冊子上,用身體狂暴地護住這些信息,和看不見的野獸搏鬥。

  然而那些曾經描述了韋恩家的小女兒有多麼驚人可愛的報道,卻不可逆轉地消失,自動替換成他和陌生女人們的照片,他酩酊大醉醜態百出的照片,他「爬山」摔斷手臂後狼狽不堪的照片。

  任何保留了希斯莉臉龐、希斯莉名字、希斯莉故事的載體,全部在這個下午蒸發得干干淨淨,仿佛太陽下的一滴露水。

  意識到這點後,絕望的布魯斯忍不住為之戰栗。

  ————這是一場凡人和神明的戰鬥,而他輸的一塌糊塗。

  布魯斯·韋恩年輕的靈魂枯萎了一片,在傷口上形成的疤痕,則成為了一片蝙蝠俠堅不可摧的戰甲。

  ……

  「是的,我還記得這些,清清楚楚,布魯斯老爺。」

  銀發老管家臉色蒼白,目光卻含著對那天所發生的一切的洞悉和寒冷,像一條伺機待發的毒蛇。

  布魯斯唇角抿成一條直線,垂下的那只手緊緊攥成拳頭,直到修剪適宜的指甲陷進肉中。

  細密的痛感傳來,他深吸一口氣,把膝蓋上的東西拿起,平放在桌面上,打開了這個被密封了十五年的銀色小盒子。

  「這是紐約的鋼鐵俠先生送來的周歲禮物。」

  阿爾弗雷德站在布魯斯身後,同樣望著那個盒子裡的東西,「當年也許是因為這點,它才得以被保全下來。」

  布魯斯指尖顫抖了一下,第一次沒有成功。

  第二次,他才勾著這個鏤空的小球,將它舉到面前,小心翼翼地捧住它。

  十五年過去,裡面曾經鮮艷的大馬士革玫瑰早已經化成某種黯淡無光的紅,像一抹干透的血液。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球,我連自己的記憶都會無法信任。」

  低低地苦笑了一聲,閉上眼睛,蝙蝠俠的拇指輕輕擦過小銀球上面的凹陷和磕痕。

  每一道的來歷他都能在心中默背,無數個日夜裡,他還能坐在書房裡,就是因為知道,這顆小銀球和他近在咫尺。

  「希斯莉小小姐現在回來了。」

  阿爾弗雷德提醒他。

  「…………」

  布魯斯沒有說話。

  他繼續摩挲著手中的小銀球,目光透過敞開的窗戶,落在下方的草坪上,鋼藍色的眼睛是如此平靜而深不可測,在這一瞬間,連阿爾弗雷德都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過去的十五年裡,我成長了很多。」

  蝙蝠俠輕聲說。

  「是的,布魯斯老爺。」

  「我的心智也變得更加強大,足夠讓我在任何情況下都理智地控制好自己。」

  「………」銀發老管家沒有說話。

  「不是嗎,阿爾弗雷德?」

  「在面對希斯莉小小姐的事情時,我懷疑這一點。」

  銀發老管家溫聲回答,不等布魯斯再說些什麼,他搶先開口。

  「希斯莉小小姐也不一樣了,布魯斯老爺。她很聰明,她還有很多朋友。」

  「………她的朋友。」

  布魯斯摩挲著小銀球的手頓了一下,將它再次放回盒內,扣好暗鎖,遞給阿爾弗雷德。

  老管家接過銀盒子,重新放回暗格下方,牢牢鎖上。

  「提姆已經破譯出了那條消息。」蝙蝠俠霍然起身,走到書房門口,「我們今晚就行動。」

  「而您做好准備了嗎,布魯斯老爺?」

  阿爾弗雷德靜靜問道。

  「比起十五年前,是的。」

  布魯斯沉聲回答。


第143章 眼睛

  希斯莉:*阿啾!*

  自從被老父親送回房間, 她鼻尖就莫名其妙癢得厲害,此時更是忍不住小小的打了個噴嚏,隨後肩上微微一沉。

  地獄的君主眉目間浮現出一絲不贊同的神色, 脫了猩紅的大氅,將希斯莉妥帖地圍在中間。

  小只的希斯莉和大只的希斯莉疊在一起,像一灘放軟的年糕, 希斯莉本體忽然被一圈柔軟的皮毛箍住命運的脖頸, 忍不住疑惑地歪了歪頭。

  「不許著涼。」大只的希斯莉溫聲說。

  三分鐘前從虛空裡走出時, 亞巴頓的山羊角高高豎起,身上的每一處都閃爍著讓人眩暈的不詳光輝, 就連手上也多了一雙漆黑的絲綢手套。

  身高加上山羊角已經兩米多的亞巴頓微微低頭, 避開了希斯莉房間裡的燈, 轉而直起身體,對驚呆了的她微笑著展開懷抱。

  當他的異瞳和山羊角一起出現時,地獄的君主就失去了那種玉人似的清純與英俊, 轉而變得極端邪惡起來。

  希斯莉的房間裡, 那只能夠照到全身的穿衣鏡,則完完整整倒映出了「魔鬼在迷惑無辜少女」的一幕。

  「過來呀。」

  地獄的君主充滿誘惑力的笑言輕輕回蕩在房間內。

  就像亞巴頓看出了希斯莉鼻尖的微紅一樣,希斯莉也看出了另一只自己眼睛裡深藏的疲憊和興味。

  就算是平時,她也不會拒絕來自自己的擁抱,更不要說是現在這樣久別重逢的時候。

  像一只輕盈的小鳥飛向巢穴, 希斯莉奔向兩米多高的清瘦黑發美人, 被後者輕而易舉地撈起來,過了一會, 亞巴頓的下顎逐漸抵在希斯莉頭頂, 希斯莉被他這樣抱在懷裡, 仿佛他在摟著一只小枕頭。

  黑發異瞳美人的身上, 雪松的氣味卻被另一種妖異的冷香蓋住:金屬和香燭的味道交織在一起,中間還有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我給你留了很多下午茶,但你一直沒有回來。」

  希斯莉窩在另一只自己懷裡,忍不住小小聲說道。

  「…………」

  亞巴頓沉思的目光收了回來,低下頭,心酸而委屈地摸了摸本體的臉臉。

  冰涼的絲綢輕輕揉搽過希斯莉的臉,像一陣夜風拂過。

  「真的嗎,都有什麼?」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問。

  「奶酥,紅絲絨蛋糕………阿爾弗雷德還做過意式燉蛋。」希斯莉回憶道,「可你們誰也沒回來,所以我一個人吃掉了雙份的。」

  亞巴頓:!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回憶了一下阿爾弗雷德的手藝,忍不住為自己錯過的一切難過到撇嘴。

  黑發美人靜靜垂頭,神色憂郁難言,側臉在日光下,像一尊無可挑剔的大理石像。

  希斯莉從他的懷裡爬起來,跪坐到他對面,強硬地把另一只自己掰正,捧起他的頭顱。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

  亞巴頓順從地睜開眼睛,森綠和漆黑的異瞳,一只火花四濺,一只森寒如同倫敦清晨的霧氣,晃得希斯莉本體好一陣眼暈。

  「————但是今天的下午茶,我給你留了!」

  她丟開這張沒人能夠頂得住的美人臉,逃也似地宣布道。

  亞巴頓:?

  他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跟著高高興興站了起來。

  ………

  阿爾弗雷德今日做出的下午茶,是櫻桃撻。

  當希斯莉從櫃子裡端出盤子時,深紅色的甜蜜醬汁順著雪白的奶油慕斯流淌,在金黃色的撻皮邊堪堪止住。

  坐落在上方的則是紅寶石般飽滿閃耀的幾顆大櫻桃,看上去被適當熬煮過,顯現出紅艷到攝人心魄的顏色。

  亞巴頓:!

  希斯莉對另一只自己的情緒把控最為敏銳,她一邊招手示意他坐下,一邊摸出那瓶喝了一半的柳橙汁,同樣擱在桌子上。

  「……………」

  於是希斯莉就看見,亞巴頓的眼睛跟著那瓶柳橙汁亮了一下,像聽到零食袋子呼啦啦響的貓貓。

  每只希斯莉都有著和本體相差無幾的口味,每只希斯莉都愛喝柳橙汁。

  地獄的君主即使吃飯也沒有脫下手套,銀色的叉子在漆黑的布料映襯下,怪異得有些賞心悅目。

  在他叉起第三口奶油慕斯時,希斯莉忽然開口問。

  「你去做什麼了?」

  亞巴頓連手都沒有頓一下,而是先把這口奶油慕斯扔進唇齒間,舔了舔叉子,這才放下手。

  「你和我之間斷鏈了一次,我和梅菲斯特又斷鏈了兩次………」希斯莉的聲音有點磕磕絆絆,「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在做什麼呢?提前警告我一下也可以。」

  「我們在和裡世界的力量戰鬥。」

  亞巴頓想了想,鄭重回答。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面容平靜,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心虛。

  他又增添了一些細節,「梅菲斯特在和鋼鐵俠他們歷險,而我這段時間在紐約和紐黑文之間往返,奇異博士和我在尋找一個能夠阻止異常力量進入表世界的方式。」

  「那你們找到了嗎?」

  希斯莉本體托著腮問。

  「很復雜,」亞巴頓聲音異常柔和,同時還夾雜著不容希斯莉忽視的疲憊。

  他又叉起一口帶著櫻桃果醬的奶油慕斯,和撻皮一起送入口中,「再過幾天,奇異博士和我應該會一起去考察一下裂縫可能會出現的區域。」

  希斯莉:*瞳孔地震*

  「他沒發現你是魔鬼嗎?」她呆呆地問。

  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的笑話,地獄的君主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看著我。」

  他忽然說。

  希斯莉:?

  她乖乖抬頭,於是目睹了眼前的這一幕:山羊角從他的頭上憑空消失,接著是他的披風,只有那件猩紅大氅還留在希斯莉身上。

  但等地獄的君主轉過臉時,他的目光憂郁而清澈,連天使的正直程度也無法和他的面孔媲美。

  希斯莉:@{#%*^!

  亞巴頓叉起一顆蜜漬櫻桃,反手送到另一只自己唇邊,希斯莉下意識張口,像小鳥接受投食一樣接受了食物。

  黑發青年的手沒有拿開,希斯莉把一顆濕漉漉的核吐在他手心,後者起身去垃圾桶邊扔了這顆櫻桃,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又重新坐下。

  消失的山羊角再次「長」了回來,亞巴頓擰開希斯莉的柳橙汁,灌了兩口,被柳橙汁濃郁的酸甜味道衝了個正好。

  他喝了幾口,就把瓶子遞還給了眼巴巴望著的希斯莉本體。

  「把最後幾口喝完,我們一起去漱口,然後去午睡。」

  「午睡?你不走了嗎?」希斯莉喝完了柳橙汁,忍不住狐疑轉頭。

  「我不走。」

  地獄的君主目光坦然,和希斯莉無聲對視,直到後者也無法承受被這雙眼眸凝視的眩暈感,自動逃跑。

  和肯那種把希斯莉放在腳凳上,幫她洗漱的方法比起來,亞巴頓做得更加細致。

  盥洗室裡燈光明亮,希斯莉干脆被他抱著放上洗手台,珍貴的猩紅大氅被亞巴頓毫不心疼地墊在大理石上。

  地獄的君主捧著兩個玻璃杯,示意希斯莉先漱口,再吐進另一個杯子。

  等本體清洗完畢,地獄的君主也有樣學樣,接了新鮮的水,漱了漱口。

  希斯莉看著另一只自己,有點困倦地吸了口氣。

  亞巴頓很快察覺到,地獄的君主向她走來,動作溫柔地將她抱起。

  「困了?」

  亞巴頓問。

  挨著他胸膛的小腦袋無聲點點頭。

  亞巴頓單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拿走猩紅大氅,關上衛生間的門,來到床邊。

  希斯莉本體的重量停留在他的臂彎,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從他的懷裡將她奪走。

  這張大床上只有一小半有希斯莉睡過的折痕,其余的部分平平整整,空空蕩蕩。

  「…………」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望著那些顯然沒人呆過的部分,心也跟著微微刺痛。

  在他懷裡,希斯莉本體已經睡得很熟了,瓷白的小臉貼著他漆黑的襯衫,因為毫無血色,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易碎來。

  「很快了。」

  黑發青年無聲啟唇,把這句話默默地重復了幾次,不知是在說服他自己,還是在寬慰夢想中的希斯莉。

  他掀開被子,把本體安置在裡面,想了想,自己跟著躺入其中。

  「亞巴頓。」

  被這陣動靜吵醒,希斯莉從睡夢中掙脫,迷迷糊糊地說。

  「嗯?」

  地獄的君主平靜應道,他望著希斯莉,眼睛眨都不眨。

  「在外面要小心呀。」

  在墜入夢鄉前,希斯莉最後呢喃道。

  「嗯。」

  亞巴頓低聲回答。

  他脫下手套,從虛空口袋裡取出一把香粉,輕輕灑在希斯莉的枕頭上。

  在作為「該隱」時,亞巴頓有大量時間用於制香和研磨草藥,在這段過程裡,他同時學會了許多小東西的制作方式。

  桂枝和海鹽磨成,加入艾絨增香,能夠有效助眠,再加上亞巴頓的隔音魔法,能夠保證希斯莉在最深的夢境中睡著,不會因為即將產生的噪音醒來。

  一股帶著腥氣的冷風透過敞開的窗子,直直吹拂到亞巴頓的臉上。

  哥譚的陽光轉瞬即逝,烏雲迅速朝著郊外奔來,冰冷而透明的雨絲打在窗框上,細密的聲音遮不住其中某種非人的嘶吼。

  地獄的君主從床上起身,披上大氅,慢條斯理地帶上手套,和窗外猩紅的一雙雙眼睛對視。

  無數似人似獸的生物在窗欞邊倒懸,陰雲把房間遮出末日般的昏暗。

  亞巴頓的雙眸正在這樣黯淡的光線裡,顯出一種非人的光亮。

  「你們打擾了她的睡眠。」

  地獄的君主手握一柄銀亮的細劍,眨眼間就出現在窗戶外邊,雨絲向下傾斜,卻不曾澆濕他半點。

  「………我會殺了你們。」

  他陰冷地、一字一頓地說。


第144章 警報

  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凄厲地劃破空氣。

  —————有人闖進了韋恩大宅。

  書房裡,蝙蝠俠霍然起身,和阿爾弗雷德對視一秒, 隨即腳步匆匆趕往蝙蝠洞。

  ……

  暴雨傾盆,衝刷著地上的血跡。

  亞巴頓輕慢地一甩劍尖,其中一只野獸的頭顱咕嚕嚕滾下, 掉入泥水之中, 被亂發遮住的五官顯出無法置信的痛苦來。

  這些野獸有些像傳說中的斯芬克斯, 然而體型卻要更加巨大,惡意像是某種流動的皮毛, 在他們的身上奔流而過。

  「一個。」

  地獄的君主用一種異常冷酷的聲音說。

  同伴在他們面前慘死, 野獸群中爆發出一陣慘烈的悲嗥, 默契地更換了一種作戰方式。

  幾十只似人非人的怪物慢慢將亞巴頓圍進他們的半圓,仿佛狼群將獵物殘忍地消耗殆盡。

  「找死。」

  亞巴頓微笑著,將單片鏡套上他的左眼, 輕輕一按, 將其隱形。

  有一只按耐不住的野獸向他瘋狂地撲來,角度刁鑽,如果被咬實,亞巴頓的半邊脖子都會被她狠狠撕扯走。

  黑發青年瞳孔驟然一縮,非但沒有避開, 反而咬牙直直迎了上去。

  野獸那口帶有毒液的惡臭、噴著熱氣的巨嘴出現在視野範圍內時, 地獄的君主手握細劍,平直地割了它大伸出來的舌頭。

  伴隨著野獸撕心裂肺的悲鳴, 深黑色的血液噴灑而出, 仿佛一座地獄中的噴泉, 卻在即將淋到亞巴頓時自動避開。

  在薄薄的真空層中, 地獄的君主抬起手,若有若無地感受了一下血液的溫度。

  「熱的。」

  那只野獸的喉嚨裡發出嗆到的聲音,咕嚕咕嚕聲變得越來越大,仿佛某種卡住的機器,最終軟軟倒在地面上。

  亞巴頓冷笑著,將劍尖上那節舌頭甩給面前領頭的野獸。

  正在此時,一股巨大的危機感忽然逼近他的背後,讓亞巴頓下意識向前挪開了兩個身位,再不動聲色地向背後一望。

  —————特質鉤爪勾住屋檐,一個黑漆漆的身影從天而降,就在亞巴頓剛剛的位置,朝著地獄的君主和野獸們無差別投擲了一把蝙蝠鏢。

  亞巴頓:…………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憂郁地瞥了一眼父親的塊頭。

  如果亞巴頓沒動,此時可能已經被對方砸成做碎肉卷都不用碎的碎肉了。

  沒等蝙蝠俠用他沙啞的聲音吐出任何字眼,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先下手為強,丟給他一把和她相同的細劍,試圖堵住老父親的話頭。

  「請吧,先生。」

  亞巴頓的聲音在雨幕裡傳得很遠。

  ………

  「請吧,先生。」

  雨幕中,這個披著猩紅大氅的男人如是說道。

  他的聲音像醇厚的紅酒,頭上的羊角則很好地說明了他的身份。

  蝙蝠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握著手中的細劍,從側面衝向野獸群,手起刀落,重重地砍飛了一只野獸的四肢。

  這並非說明這個忽然出現在韋恩莊園的男人值得信任————正相反,蝙蝠俠已經在心裡把他的危險程度拉到了最高級,如果有可能,蝙蝠俠會毫不猶豫地將他「干掉」,而是因為布魯斯自己已經發現,蝙蝠鏢這樣擲進他們的混戰中,根本毫無作用。

  他們周圍似乎被巨大的磁場包裹,蝙蝠鏢被擲進去,動作竟然在一寸寸放緩,仿佛某種奇幻到可怕的慢動作電影。

  除了男人感興趣地低下頭,兩根蒼白的手指拈住了蝙蝠鏢,翻來覆去查看過以外,剩余的蝙蝠鏢們撞上這些野獸的身體,緊接著轟轟然破碎,仿佛地獄裡會開出的黑色煙花。

  「你是誰?」

  蝙蝠俠最終問道。

  男人低沉的笑聲低低傳入蝙蝠俠耳廓,柔和又令人毛骨悚然。

  一只野獸立起身子,像駿馬揚蹄一樣撲向男人,想要用碾壓的方式將他壓癟;另一只同時撲到男人背後,帶有毒液的灰黃尖牙探了出來,直直咬向男人的頭顱。

  被兩只體型巨大的野獸包圍,男人手中的細劍卻玩成了一朵銀亮的花。

  在頭顱飛揚出去的同時,鮮血也從斷裂的頸部砰然炸裂,甚至噴濺到蝙蝠俠的面罩上,那只駿馬揚蹄的野獸轟然倒下,無頭屍體將自己的同伴死死壓倒在地,小股小股深黑色的血液不斷從斷口噴出。

  淅淅瀝瀝地,仿佛一場溫暖的雨。

  「我是誰?」男人此刻終於說話了,他的語氣裡有不加掩飾的傲慢和漠然。

  「我是這些不聽話的小東西的負責人。」

  蝙蝠俠咬牙用細劍挑開一個向他暴衝來的野獸,手臂上硬生生地挨了一道。

  「…………」

  亞巴頓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開始飛速考慮,要用怎樣的借口,能夠把老父親勸走,讓她專心發揮。

  蝙蝠俠手握細劍,面罩後的眼睛露出銳利的冷芒。

  他在鎧甲下的身體完好無損,然而鎧甲卻被野獸爪尖的毒液腐蝕到層層碎裂,在那一塊形成了一個相當明顯的坑洞。

  當布魯斯抬頭時,三只野獸剛好一起向黑發男人進攻。

  他割掉了兩只野獸的頭顱,第三只得爪尖卻深深在他的小臂上擦過一道。

  鮮血滴落的那一刻,黑發男人依舊保持著那抹柔和卻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連一聲隱忍的抽氣都沒有,淡淡的笑容仿佛成了一副假面具,死死粘貼在黑發男人的臉上。

  蝙蝠俠只能從他變冷的語氣中,聽出他被激怒後的真實情緒。

  「第一次。」

  亞巴頓說,「六個。」

  野獸所帶有的毒性讓男人小臂上那塊皮膚燒灼到發黑,同時扯破了他的袖子,一閃而過間,蝙蝠俠很確定自己看到了某種紋身。

  ………和他手中的細劍紋樣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布魯斯一邊將劍上的圖案拓印在腦海中,一邊衝到男人面前,一劍就將即將撕扯掉他半邊手臂的野獸刺得委頓在地。

  鮮血再度飆出,全部淋在蝙蝠俠的面罩上,小部分則順著他的臉頰滴落。

  「謝謝。」

  男人愣了一下,彬彬有禮道。

  雨下得越來越大,能見度被模糊到一兩米左右,然而一道閃電驟然劈下,在蝙蝠俠的眼前,照亮了男人的異瞳。

  在這一刻,蝙蝠俠的心髒幾乎停跳。

  仿佛被地獄中的烈火灼燒,那只閃著火花的森綠色眼睛,足夠讓任何地球上生活的人嚇得發瘋;而那只森寒、空洞的黑色眼睛,則和故事中的「死亡」沒什麼兩樣。

  —————和這雙眼睛對視,能聽到來自地獄的聲音倒灌進耳中。

  ………

  那道閃電打在地平面上、照亮天空時,亞巴頓就知道大事不妙。

  惡的氣味悄無聲息鑽出地面,在這一群野獸上面蔓延,地獄的君主不得不將細劍從右手換到左手,劍尖對准外側,防備著隨時有可能出現的情況。

  將痛得鑽心的手臂自然垂下,緊緊握成拳頭,止住手臂上的顫抖,亞巴頓再抬起頭時已經面色如常,仿佛隨時都能再殺一搭野獸助助興。

  蝙蝠俠忽然向前一步,打破了亞巴頓和他之前的安全距離,轉而站在亞巴頓的側方。

  地獄的君主:?

  這個站位會讓一些後背暴露給彼此,雖然亞巴頓就算被老父親刺上一道也不會太過介意,但別扭感終究還是有。

  —————蝙蝠俠身上的幽幽寒氣始終出現在亞巴頓的「視野」裡,無時不刻地提醒他,對方的好感度依舊在紅線之下,惡感地倒是一路飆升到了三位數。

  但地獄的君主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脫離密不透風的半圓,不管覺得多別扭都不會。

  —————因為野獸們已經開始准備,最後一次瘋狂的進攻。

  在第一只野獸張開血盆大口時,亞巴頓以一個常人所無法完成的角度,割了野獸的喉嚨。

  仿佛昨日重現,這只野獸也在喉嚨中發出慘烈的咕嚕聲,軟軟倒下。

  「…………」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暗暗吸了一口氣。

  用左手這樣握劍,難度比右手要高上許多,但亞巴頓別無選擇。

  這些野獸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衝著希斯莉來的,如果他退後一步,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野獸們就可以突破一切障礙,直挺挺衝入韋恩莊園,將樓上安睡的希斯莉扯成碎片。

  不容他仔細考慮,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野獸又撲了上來,撕咬的方式和路數完全不相同,把亞巴頓逼得連連咬牙,擋自己這邊的野獸分身乏術。

  —————是斜刺裡殺出另一根細劍,一下就把這些野獸的頭顱削掉了半邊。

  從始至終,蝙蝠俠就一直保持著異樣的沉默。

  而亞巴頓也很清楚蝙蝠俠救他的原因:他們兩個都清楚,只要其中任何一個人倒下,剩下的人絕對守不住這裡的入口。

  「謝謝」兩個字在亞巴頓的舌尖上轉了一圈,最終被他悄無聲息地吞了回去。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在冷雨中悄悄打了個哆嗦,手起刀落,再度刺翻了一只想要挑釁的野獸。

  ………

  蝙蝠俠自然感受到了那股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然而他一個字都沒有說。

  那道閃電驟然劈下時,蝙蝠俠眼前跟著一片雪亮,在雪白的天光照亮了周圍環境的那一刻,布魯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黑發男人並沒有講出實話。

  即使面對如此多的野獸圍攻,男人也沒有選擇從其他的方向進攻,他從始至終都只停留在一扇窗前,用身軀擋著一個房間。

  而在那間房間裡的,是毫無察覺、正在安睡的希斯莉。


第145章 戀愛

  「希斯莉小小姐, 您醒著嗎?」

  阿爾弗雷德在門上敲了三下,溫聲詢問。

  等了十幾秒,耳邊依舊悄無聲息, 他靜靜伸手摁下銅質把手,推門而入。

  「失禮了。」

  阿爾弗雷德沉穩道。

  走廊上時不時閃爍一下的燈光,照亮了銀發老管家落入室內的、長長的影子,也顯現出大床上兀自沉睡的那一小團身影。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野獸嘶鳴吼叫的聲音不時傳來,伴隨著戰鬥時讓人牙酸的金鐵相擊, 一聲聲一下下,瘆人地劃過阿爾弗雷德的耳廓。

  但床上的希斯莉卻睡得很香,對外界毫無反應。

  「…………」

  女孩子蜷縮成一小團, 像一只自顧自盤在窩裡的小貓,她黑發如瀑,臉在枕頭裡埋了一半,黯淡的光線中,雪白如同一尊易碎的瓷器。

  希斯莉這樣完全熟睡的時候,對於銀發老管家而言,也是相當罕見的。

  十六歲的希斯莉像她的父親年少時一樣, 具有某種天然的警戒心,倘若有人在他們附近, 他們不僅很難入睡, 並且極其容易被驚醒。

  —————也就是說, 她現在的狀態, 並不正常。

  阿爾弗雷德上前幾步, 站在希斯莉床邊。

  幽魂似的異香柔和地撲向銀發老管家, 在他的四周制造出一片朦朧的幻覺。

  在這一剎那,阿爾弗雷德抬起頭,垂在身側的手輕輕一動。

  他看見了很多人,活著的人,死去的人,朝著他微笑的人,流淚撇過頭去的人,這些臉又漸漸幻化成他和蝙蝠俠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盯著監控、查著資料分析過的面孔。

  肯,梅菲斯特,名叫莎麗的美艷少女,最後停留在希斯莉窗外、這個憑空出現的黑發男人身上。

  他砍下那些斯芬克斯般的頭顱,正在一窗之隔的外面阻止著那些野獸衝入韋恩莊園。

  ………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什麼她明明已經回到他們身邊,那股不知名的勢力卻要又一次要奪走她?

  每當這個問題不由自主地升起,阿爾弗雷德都會從心底的最深處,感受到一種冰冷刺骨的悲哀。

  老管家將熟睡中的希斯莉扶起,一道影子忽然投到他的腳邊。

  頓了一下,阿爾弗雷德朝著門口的方向轉過頭去。

  達米安就站在那裡,他雙手抱臂,眼神冷冷。

  「這個房間裡有股艾絨的臭味。」他寒聲說。

  沒等阿爾弗雷德回答,他快步上前走來,將希斯莉輕輕一提,就毫不費力地抱在了懷裡。

  「她還不如魔王重。」

  等便宜姐姐落入臂彎,達米安掂了掂她,陳述道。

  「………因為魔王是一只高加索犬,達米安小少爺,它最高甚至可以達到八十公斤。」

  阿爾弗雷德跟在他身後,關了希斯莉的房門。

  達米安就不吭聲了,並開始想像八十公斤的希斯莉會是什麼樣子。

  「真醜啊。」

  他忽然說。

  希斯莉依舊沒有反應。

  他的便宜姐姐靠在他的臂彎裡,毫無防備,深深沉睡著,蒼白的小臉貼在他的臂彎上。

  達米安發誓,只要他稍稍用力,就可以折斷她擱在他手臂上的雙腿,往下一砸,就可以打斷她的脊柱,再擰斷她的脖子。

  而阿爾弗雷德甚至不會來得及阻止他,因為她很弱,甚至可以說是太弱。

  達米安低下頭,重新凝視了一陣希斯莉,「…………」

  頭頂燈光明明暗暗,照在希斯莉雪白的臉上,照亮她睫毛下深深的青影。

  有那麼一瞬間,達米安幾乎以為她已經死了,躺在他臂彎裡的是一具輕盈的身體,但靈魂並不在其中。

  直到她被掂得轉了一下頭顱,冰涼的吐息淡淡蹭過達米安的手臂。

  —————那種輕柔的質感,如同和某種鳥類柔滑的翅膀貼貼,讓他剎那間打了個寒顫,又升起了一點興趣。

  合金門在達米安面前打開,他快步走了進去,撞開醫療室的門,將她安置在其中。

  在把希斯莉放進醫療床之前,達米安光明正大地伸手,粗魯地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攪了攪她的發梢,直到它們和他的手指纏在一起。

  達米安又一拽,剛剛看起來還成了團的頭發又忽地散開。

  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達米安小少爺,希斯莉小小姐不是寵物。」

  細軟順滑仿佛綢緞的黑發流淌過他的指尖,帶著一點希斯莉本身的溫度,更加像一只鳥柔軟的羽絨。

  「哦。」

  達米安說,收回了指尖,轉身向樓上走去。

  在希斯莉被阿爾弗雷德和達米安帶著離開的那一刻,亞巴頓剛好削掉了最後一只野獸的腦袋。

  震耳欲聾的獸吼聲傳來,又凄厲地止住,那顆肮髒的頭顱飛旋著落回泥濘的地面,掉落在亞巴頓腳旁。

  —————隨著它的死亡,韋恩莊園頭頂的陰雲也在漸漸散開。

  雷聲漸止,雨絲變小,下午的陽光穿過放晴的天幕,柔和的金色光暈投下,在地上的小水窪裡反射出刺目的光輝。

  而地上摞起的怪物屍山,則在陽光下一點一點蒸騰出青煙,被很快燒化,成為撈都撈不起來的灰塵。

  「你是誰?」

  蝙蝠俠忽然問。

  伴隨著這個問句的,是一柄向亞巴頓刺去的劍。

  亞巴頓從沉思中回神,手腕一抖,沉穩地撥開老父親帶著殺氣進攻而來的劍尖。

  「鐺」地一聲,兩柄劍復爾重重砍在一起,摩擦出金白色的火花。

  蝙蝠俠步步緊逼,地獄的君主神態悠閑,身姿優雅,即使是左手作戰也未落下風。

  血從他右手腕向下滴落,黑紅色墜入虛空,卻在落入地面上之前先一步消失不見。

  「…………」

  正在此時,一點微弱的破空聲傳來。

  亞巴頓的背後傳來一陣寒意,並且即將以一個相當刁鑽的角度刺入他的後心。

  地獄的君主在最後一秒轉過身,鬼魅般踏到對方身側,將其一把提了起來。

  等把對方逮進手裡,她這才觀察了一眼這個到手的人形殺氣彈。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苦惱*

  達米安從背後「唰」地一聲抽出匕首,向上惡狠狠一割,差點劃斷亞巴頓提著他的四根手指。

  —————黑發青年垂眸望著這一幕,忽然將達米安向上一拋。

  在後者有一瞬間騰空時,那柄他抽出來的匕首也被地獄的君主迅速奪來,轉而在指尖把玩。

  「還給我!」

  達米安立即暴怒起來。

  黑發青年看了看他,又從他的懷裡取出了這柄匕首的刀鞘。

  達米安:!!!

  他的小臉原本白皙,現在已經漲紅成了一片即將滴血的顏色,其效果跟有次夜翼被他惹煩後壓著他的屁股打有一拼。

  此時此刻,蝙蝠俠已經停下了進攻,而是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我——要——殺——了——你。」

  惡魔之子從牙齒縫裡將這句話擠了出來。

  出乎達米安意料,黑發青年得到了刀鞘和匕首,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對方單手將這柄匕首重新推入刀鞘,並將刀柄那面對著達米安,示意他接走。

  —————這是一個相當禮貌的、代表歸還的動作。

  這個動作一做,達米安也停止了掙扎,不情不願地接過了匕首,而黑發青年也將他放回地面上。

  惡魔之子剛把匕首重新藏回身上,眼前忽然銀光大震,刺得他有一瞬間都忍不住縮了一下瞳孔。

  一柄巨大的古代戰斧出現在黑發青年手中,它橫躺著,因此達米安可以清晰地看清每一條輪廓、每一處刃紋走向、每一個精美絕倫又堅固的紋樣。

  它看起來甚至比達米安還要高。

  而黑發青年繼續做出雙手平攤的動作,示意達米安接過。

  「………」

  知子莫如父,布魯斯站在一旁,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達米安從震驚慢慢過渡到被收買的滿意神色。

  不等他上前阻止,達米安已經從陌生男人的手中興致勃勃地接過了這玩意,揮舞得密不透風,在陽光下,像一顆緩緩升起的星星。

  而陌生男人只是微笑著,那微笑像一幅千篇一律的面具,掛在他的臉上。

  他的一只眼睛黑得像是古井,另一只則閃爍著能夠灼傷人類靈魂的火花,再加上他頭頂的羊角,這一切都制造出了一種怪異而非人的美麗。

  —————這種美麗,則是似曾相識的。

  如果說布魯斯之前只有六分確定,陌生男人也許與希斯莉認識,那麼現在,這份確定就提升到了八分。

  蝙蝠俠:………知子莫如父。

  蝙蝠俠:老父親不贊同的眼神.jpg

  達米安終於玩夠了手裡的古代戰斧,也摧殘夠了韋恩莊園裡的花花草草,此時轉了回來,手中提著黑發青年給他的進貢,態度重新趾高氣揚起來,開口就是石破天驚的一句。

  「你就是希斯莉她男朋友?」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

  亞巴頓一時不知要作何反應,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看在達米安和蝙蝠俠眼裡,黑發男人臉上那層完美無缺的面具轟然碎裂,露出裡面真實的一角。

  他不再微笑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眼睛也垂了下去。

  「這與你們有關嗎?」

  黑發男人最終說道。

  他的聲音冷而沉,但即使是在這樣的語境裡,都有一種讓人無法討厭的靡麗感。

  他手腕一翻,就收起了他自己的細劍,而蝙蝠俠的那柄,他看都沒有看,更沒有提到一句還給他的話。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如果下次再遇見,那麼老父親和便宜弟弟們也有抵抗能力了。

  披著山羊皮的希斯莉:精打細算.jpg

  劇本走向收梢,地獄的君主身型拔高,朝著達米安和蝙蝠俠的方向優雅地欠身,雙腳已經淡化在空氣中————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

  「等等!」那陣銀鈴似的呼喚聲裡帶著哭腔,「等等我嘛!」

  這一刻,達米安和蝙蝠俠齊齊轉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地獄的君主心神一震,跟著瞥了過去。

  希斯莉提著裙擺,出現在側門的回廊上,像一只蒼白的蝴蝶,朝著這邊奔來。

  她的裙擺上還沾著泥濘和草屑,赤足在地磚上踩得啪嗒啪嗒響,不顧任何人的目光,義無反顧地撲進黑發青年的懷抱。

  當希斯莉終於如願以償摟住另一只自己的脖頸時,她瞳孔地震了一秒,剎那間淚如雨下。

  希斯莉本體:(由於共感)手腕要斷掉了!!

  希斯莉本體:我好柔弱啊.jpg

  然而誰也沒有看見她的瞳孔地震。

  達米安和布魯斯只能看見,女孩子笑中帶淚,珍貴的淚珠一滴一滴落下來,打濕了黑發青年的臉頰。

  他們擁抱在一起,仿佛彼此都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

  「父親,我想他們確實在談戀愛。」

  達米安客觀地說。

  老父親的殺氣,慢慢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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