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他做了什麼!子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平復激狂的心跳,緩緩睜開。熟悉的旋律彷彿萬根針狠狠插人他心窩,讓他幾乎承受不起地怨聲喝斥無辜的詩奕。
「詩奕,三哥不是故意的。」
「三哥,你是不是討厭詩奕?!就像……。」一個影像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心頭跟著一揪,彷彿她遺落了一個重要的東西,卻怎麼也記不起。
子真沒有注意到小妹的異常,歉然道,「詩奕,對不起,三哥想一個人靜一靜。」
俞詩奕甩開心中莫名的揪痛感,望著背影蕭索的子真好一會兒,乖巧地離開琴室。
子真合上琴蓋,雙肘平放其上,修長的大手抱著喧擾不休的頭,緊抿的嘴角洩出一聲聲低切的苦笑。
他在做什麼!失控的情緒、反常的態度就為了一個不懂得愛的女人,何苦呢!
「何苦呢?反正她永遠不會懂。你一試再試的結果只不過顯出自己的蠢笨。」他低喃,整顆心被甩不開的痛楚牢牢佔據。
所有的付出對她來全是多餘的,她甚至不願停下來聽他一句解釋,就狠狠將他拋在身後。
一股氣憤忽地湧上他心頭。他猛地掀開琴蓋,激狂憤怒的樂聲在他指尖爆發。
第一次,他懂得什麼叫嫉妒,他嫉妒她的無心,他嫉妒她的絕然,他嫉妒她可以將心鎖住不分給任何人,他嫉妒她可以將愛她的人傷得這麼重,而自己絲毫沒有感覺。
見坐在客廳裡輕啜香茗的身影,純琬不禁腳步一頓,膽怯的心有些想逃。
「好久不見。」艾曼達回過頭,挑眉看她,跟著反客為主地指指對面的座位。「坐,坐著聊比較舒服一點。」
純琬僵硬地在她對面坐下。
艾曼達又輕啜一口甘醇的萊莉花茶,看來十分優閒自得。「你妹妹泡的花茶很不錯。」
「嗯。」純琬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用不著那麼緊張,我的樣子像是來要債的嗎?」
「「我……」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坦然面對自己曾犯過的錯。「艾曼達,對不起。」
艾曼達斜睨她一眼。「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好心好意出錢出力卻沒人領情,只能怪自己好管閒事。真心真意付出真情,卻被人狠狠砸回臉上,也不能怨對方無情無心,只能怨自己太傻,一相情願。你說是吧。」
純琬望著艾曼達透著寒意的水藍色眼眸,心頭彷彿重重挨了一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一開始是多洛夫斯基老師來找我的。或許,該說是Zhon先找上多溶夫斯基老師,希望他能代為安排他和另一位鋼琴天才合奏。不過,不幸地,那位鋼琴天才受了手傷,再也沒辦法彈琴,從此拒絕再接觸音樂,因此兩人合奏的事就此告吹。七年後,多洛夫斯基老師原以為經過時間的沉澱,她的心結會慢慢消除,所以拜託我幫忙撮合這兩位諒世的音樂天才。」艾曼達嘲諷地揚起嘴角,輕哼一聲。
「可惜多洛夫斯基老師的好意白費了。」
「艾曼達,我……我很抱歉。」
「抱歉!為什麼要對我說抱歉!真正被你傷得最重的人是誰,你知道嗎。」艾曼達翻出皮包裹的CD擲向她。
純琬狼狽地接住那張CD,垂眼看著CD背面的曲目,原本以為已經哭干的淚水再度在眼中凝聚。
「是所有愛你的人!老天——」艾曼達音啞地歎了一聲,微微哽咽的聲音透露出她心中的傷痛。「你明明有機會的,為什麼不懂得珍惜?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緣分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有些人只能在偶爾碰面的場合遠遠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傻傻地幻想;如果他沒有妻,如果有人可以替她牽線,或許在他身邊的八就會是她,或許……所有的「或許」都只是不可能成真的假設。
「可是……來不及了……他再也不會相信我了……」
純琬摀住顫抖的唇,那天在地鐵上幡然覺悟的心慌與無助再度狂捲而來將她淹沒。
「他為什麼應該相信你!他如何能夠相信你也是愛他的!你們之間只有他一直不斷在付出、不斷在受傷害,你要他怎麼相信你也有心、也會愛人。他為了你身敗名裂,他為了你付出一切,可是你給了他什麼!你甚至連試也不試,只想到逃避。」
「zhen……」
「不懂愛的人沒資恪喊他的名字。」艾蔓達站起身冷冷斜睨著她,狠心拋下這句話後,拂袖而去。
我懂的,我真的懂得什麼是愛,可是我怕……
「zhen……再給我一次機會……」純琬蜷縮起身子,痛哭失聲,糾結的心房疼痛得不能自己。
「三少爺,門口警衛說有位孟小姐找你。」老管家走進白色琴室通傳道。
心上的傷口猛然竄起一陣火焰般燒灼的疼痛,子真咬牙忍下,冷漠地吩咐道,「別管她。」
老管家應了聲是,正準備退出琴室,又被他喊住。
「等一下。」他抬頭一眼窗外陰霾的天空,灰黑厚沉的雲朵幾乎壓到地面。「叫她走。」
老管家離開後,子真試著把注意力再移回手中的古典音樂雜誌上,但心緒已被攪亂又豈是這麼容易平復的。
他將雜誌擱下,起身走到窗邊,凝著陰黑的天空。他不否認當他聽到她來找他,心中除了痛,還矛盾地夾雜著一絲絲希望。但是他真的怕了,曾經無悔的愛卻換來傷痕纍纍,他已經沒有心再讓她傷一回。
轟然一記響雷,天空開始落下傾盆大雨,喧鬧的雨聲惹得人心煩意亂。
子真收回視線,在鋼琴前的琴椅坐下,彈起蕭邦的「譫滴」,將時而輕緩、對而激越、時而傷感的琴聲混雜在擾人的雨聲中,讓人分辨不出蕭瑟的是雨聲還是琴聲。
老管家站在門邊,靜待子真一曲結束,才輕敲門板。
「請進。」
「三少爺,那位孟小姐還是不走。」
轟然又起的雷聲彷彿打進子真心裡,拒憂的心緒抽動了一下,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冷然吩咐道:「不用管她。」反正她不久就會離開,就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
「可是那位小姐沒帶傘,外頭雨又下得很大,我怕……
「老管家的話又讓子真陷入掙扎,他看了屋外轉大的雨勢一眼,狠下心不理,惱怒地揚聲道:「我說不用管她。」
「是,三少爺。」老管家被子真鮮少的怒氣一嚇,也不敢再多什麼,應了一聲就退出琴室。難怪最近大家都三少爺這次從法國回來後變得很奇怪,以前從來沒聽過三少爺大聲說過一句話,可是他這次回來,聽連三少爺一向最寶貝的小姐都不小心挨了罵。真不知道三少爺在法國時出了什麼事?
亻頃盆大雨一直下到傍晚還沒有停止的跡象,餐桌上的氣氛也不見得比外頭的天氣好到哪裡。大家長俞錦源一想到女兒連自己結過婚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就頭痛,索性躲在房裡陪寶貝孫子一起吃扳,其餘六人全安安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用力把飯扒進嘴裡,堅持「沉默是金」的最高指導原則。
「子城,想想辦法嘛!」林湘雲趁扒飯的空擋輕頂丈夫一肘子,低聲道。這麼沉悶的氣氛實在妨礙消化,要是再這麼下去,她都快得胃病!
「解鈴還需繫鈴人。」俞子城無餘地對老婆大人送上七字箴言,表明自己的無能為力。
「那誰是繫鈴人?」
俞子城小心翼翼地斜瞄子真一眼,壓低聲對老婆說;
「現在說會「炸」的。」
林湘雲瞭然地點點頭,改為輕聲問鄰座的妯娌;「玉竹,你不悶嗎?」
「習慣了。」唐玉竹輕聲回道,偏過頭和俞子惑相視一笑。
果然每對夫妻各有各的相處之道。林湘雲認命地低下頭繼續扒飯。
過了一會兒,老管家忽然急急忙忙地衝進餐廳。
「三少爺,警衛說那位孟小姐昏倒了。」
他話才完,子真碗筷一丟,著火似的衝出屋子,核挑木製的餐桌椅晃了一下,砰地重重倒在地上。
「繫鈴人來了。」俞子城沉穩地為子真的舉動下註解。
「呼!」其餘在場的四個人外加老管家極有默契地同聲鬆了一口氣。哈雷路亞!
「姐。」孟純稈尖叫一聲拋下手中的傘,衝向前扶住不支倒地的純碗。
純琬用力睜開跟,著眼前熟悉的面孔,氣若游絲地輕問,「純稈,你怎麼來了?」
「我放心不下你,跟著坐次一班機過來。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這裡。」孟純稈解釋道,伸手一探她的額頭,溫度高得驚人。「姐,你發燒了,我們走吧。我帶你去看醫生,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純琬倔強地搖了搖頭。「我要見他。」
「可是你在發燒,雨又下得這麼大。」孟純稈說著,抱起她的手搭住自己的肩,用力撐起她。「我先帶你去看醫生,改天再來我他。」
「純稈,你能感覺剄我的痛嗎?我……我沒有辦法再等下去了。每多等一天,我就更怕他不願意原諒我。」
「我能感覺到。」
正因為她能感覺到純腕心中的痛,才會硬向艾曼達要到俞家的住址,跟著飛來台灣。
「那就讓我等他……」
孟純稈一咬牙,將純碗往自己身上一攬,略感吃力地背起她。「我陪你等。」
滂淪大雨彷彿半透陰的廉幕罩住大地,一切景像在大雨中模湖得看不真切。孟純稈抹去滿臉的雨水,瞇服望著從屋內衝出來的人影。
「姐,好像有人從屋裡出來。」她回頭對純琬說。
她背上的人卻沒有應聲。
「姐……姐……」她心慌地連聲輕喚,但純琬依舊沒有回答。
不過轉眼,從屋內衝出來的人已經來到大門口。
望見他的瞬問,孟純環立刻感覺到他就是姐姐要見的人。她瞪著他,將純琬不斷往下滑的身體扶好。「就算你已經不愛她,也該當面對她說。」
子真回望她一眼,不發一言,伸出手攔腰把起她背上已經昏迷不醒的純琬,奔回主屋,孟純稈跟著適步跟了上去。
8十萬火急地把醫生從飯桌上捉來看純琬,替她打了一支退撓針後,子真臉上駭人的神情總算放鬆了一些。
他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大手緊緊握著純琬冰冷的小手,臉色凝重肅然地望著尚未轉醒的她,不時伸手輕觸她額際,擔心她的體溫會再升高。
林湘雲端著一鍋薑湯進來,先盛了一碗給坐在角落的孟純稈。「孟小姐,先喝點薑湯去寒。」
孟純稈雙手接過,感激一笑。「謝謝。」
「不用客氣。」林湘雲溫婉道,回頭望著仍是一身濕衣服的小叔。「子真,我幫你看著她,你先去把那身濕衣服換下來。再穿著這一身濕衣服,連你也要病倒。」
子真回頭望她一眼,又低頭看看呼吸平穩的純琬,點頭應了聲,但他的手才一鬆開,純琬的小手立刻慌亂地四處摸索著他的手。
「Zhon,別走,別走,我真的是愛你的,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她慌亂地囈語道。「Zhon,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不會再逃避了,Zho……
子真垂眼望著她不安的睡臉半晌,修長的大手試采地輕觸她諒慌失措的小手,正當房內眾人都以為他會再次坐下,握住她的手時,他卻倏然轉身走出一樓客房。
諒慌的小手在遍尋不著他溫暖的大手後頹然垂下。孟純稈彷彿能感受到她心中強烈的失望,鼻頭微酸地吸了吸鼻子。
林湘雲聞聲,歉然地回看了她一眼。
過了好一會兒,子真走進客房,身上穿著他最正式的西裝,手裡拿著從花園裡摘來的玫瑰花,一語不發地輕執起純琬的手替她套上戒指,跟著捉著她的手拿起男戒,替自己套上。
他傾身向前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輕柔地在她耳邊低語道,「我相信你。」
就當他真的瘋了、傻了、狂了吧!他願意再賭上這最後的一次!
「喂喂喂,新郎在婚禮開始前不可以見新娘。」孟純稈擋在門前,試著攔下情緒極度不安的新郎官。
子真不理她,執意要親眼見到新娘才安心,和未來的小姨子展開房門保衛戰。
「純稈,沒關係,讓他進來。」純琬偏過身子,朝門外喊。她明白子真心裡的不安,畢競她實在是「前科纍纍。」也難怪他放心不下。
「可是……」
子子真趁她遲疑的當口,閃身走進房裡。
艾曼達替純琬整理著頭上的婚紗,水藍色眼瞳好笑地斜瞄子真一眼。這裡有我們一群娘子軍替你看著新娘,你還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朵拉要是敢溜,我這個媒人婆第一個不饒她。」
純琬昂起頭,認真的望著子真。「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逃避了,也不會再讓你愛我愛得那麼辛苦。」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幸福,她一定會牢牢捉緊。
子真從身後拿出一束鮮花,拿給純琬。
「子真,新娘捧花早就準備好了。」林湘雲揚揚手中美麗的花束提醒他。看來她小叔實在是緊張過頭了。
「我知道,這不是新娘捧花。」
他說完,忽熱單膝脆地,無比認真地著純琬。「純琬,我不會理財,可是我保證讓你衣食無缺;我不是超人,但我願意傾我有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我不是情聖,可是我對你的愛超越一切,你願意嫁給我,讓我一生一世守護著你嗎?!」
其實他不用再正式求一次婚,當她那天醒來看見手指上的戒指,就已經明白他的心意,可是他卻願意為了她正式地求一次婚。純琬抿唇怔怔望著面前傻氣得令人心疼的男人,感動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你願意嫁給我嗎?」子真不安地又問了一次。
「是的,我願意,我願意……」純琬撲進他懷中,用力抱緊他。
「別哭!妝會花掉……」艾曼達提醒道。
「來不及了,已經出現兩道『鐵軌』了」孟純玎無奈地聳聳肩。
唐玉竹拿出剛剛才收好的化妝箱。「那就只好重新化一次妝了。」
房た忽然輕輕開故,流利的法語響起,語氣中帶著幾分膽怯。「請問你們還缺一個女儐相嗎?」
純琬從子真懷中抬起頭,幸福的眼淚在望見梅琳妲的瞬間落得更急。
她用力點著頭,笑中帶淚地說;「就缺你一個了!」
梅琳妲釋然地咧開笑靨,抬手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喂喂喂,你們哭什麼?」艾蔓達鼻音濃重地問道。
「不知道,可是眼淚就是停不下來。」林湘雲吸吸鼻了,拿著面紙拚命擦眼淚。
「也給我一張。」艾曼達伸手跟林湘雲要了一張面紙,仰起頭將眼淚撩干。幸好她的眼線液是防水的,不然哭成兩道「鐵軌」多難看呀!
這場婚禮足足遲了一個小時才開始,因為幾乎所有的女客全忙著補枚,而唯一不需要補妝的俞詩奕則忙著躲一個美國來的「奇怪客人」。
然而屬於純琬和子真的幸福樂章終究是平順而甜美地響起。
純戀為你,真情是我,傳心以琴,說愛似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