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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春醉了 by依依落落

第二十章
  蘇陌這一覺睡得很沈,醒來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

  動了動疲憊不堪的身子,蘇陌看到床前趴了一個小腦袋。

  蘇陌摸摸蘇堯,沙啞地道:「回自己床上睡去。」

  蘇堯迷糊的揉眼睛,然後驚喜道:「爹爹你醒了!」

  蘇陌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問道:「奶奶還好吧?」

  蘇堯翹翹小嘴,「奶奶不高興,老哭。」

  蘇陌摸摸他的頭,然後道:「乖,自己去睡去,爹爹去看奶奶。」

  蘇陌掙紮著起了身,拒絕了丫環的摻扶,慢慢扶著牆壁往母親的房間走去。

  蘇母正捧著經書唸佛。

  蘇陌推門進去,蘇母一看到他就簌簌掉淚,道:「怎麼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子?」

  蘇陌道:「孩兒不孝,讓母親操心了。」

  蘇母抹眼淚,「你大了,做娘的也管不了那麼多,你自己顧好了自己,我這個做娘的才能安安心心的過活。」

  蘇陌點點頭,道:「以後都不會了,娘您老人家且安心。」

  蘇母道:「對了,那天送你回來的那位顧公子後來又來過看你,說是京城有急事,先行離開了,囑你好好休養,莫要胡思亂想。」

  「知道了,」蘇陌道。

  蘇母點頭,「以後有機會去謝謝人家公子。」

  蘇陌點頭應是。

  出了母親房門,蘇陌慢慢踱到院子裡,看一樹花已開殘,手指輕捻了凋敝的花瓣,細細摩挲。

  京城裡,定遠侯府一派熱鬧非凡。

  丫環掛起明紅的燈籠,帶了笑,站在侯府門口候著各路貴客。僕從們捧了香茗果盤,在諾大的花園間跑得歡暢。

  王公大臣見了面都是面露笑容,拱手問好。

  還有人大聲讚了小侯爺英明,忍辱負重揪出了文長卿這個叛國賊子,尋回了三十門大炮。

  花園的一角,只有陳靜黯了神色,問顧恆生道:「他真的那麼說?」

  顧恆生嘆氣道:「我看蘇陌既不怨也不惱,倒像是……」

  「像是什麼?」

  顧恆生抬頭看了陳靜臉色,緩緩道:「哀莫大於心死!」

  陳靜捏緊了身邊的樹枝,道:「心死?他怎麼可以心死?」

  顧恆生沉默不語。

  陳靜道:「你去給我辦,把蘇陌調回京城來,不許他擅自離開本侯視線。」

  陳靜揣揣不安。

  可是結果還是來了。顧恆生道:「聽聞蘇陌已予吏部遞了摺子,請求辭官,下官趕到之時,已經批了下來。」

  「辭官?」陳靜道,「那他人現在在哪裡?」

  顧恆生道:「當是還在繁縣。下官派了人看著他們,說是有了異動立刻回報。」

  「不對,」陳靜道,「不對,他不會老老實實呆在繁縣,他又想逃,就像上次一樣,他要逃得遠遠的再不讓我見到他。」

  「侯爺……」

  陳靜起身,道:「我要去見他一面。」

  顧恆生突然大聲道:「侯爺!若是不喜歡蘇陌,便放過他吧!」

  陳靜聞言道:「你怎知道我不喜歡他?」

  顧恆生道:「既是喜歡,何故再去折磨他?」

  陳靜怒道:「我與他之間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此時,下人前來稟報說:「大理寺卿慕容與焉求見。」

  陳靜道:「不見,叫他滾!」

  顧恆生忙道:「侯爺切莫動怒,避而不見未免不妥。」

  陳靜冷哼一聲,「漏網之魚!總有一天要將他們連根拔起!」

  慕容與焉面露微笑,見了陳靜行禮道:「侯爺冤情得反,下官特地來祝賀侯爺。」

  陳靜道:「慕容大人客氣了,請坐吧。」

  慕容與焉悠然坐下,才對顧恆生道:「原來顧大人也在,失禮了。」

  顧恆生拱手回禮,「不敢。」

  陳靜抿了一口茶,問道:「慕容大人大架光臨,就是為了來道個賀?」

  慕容與焉忙道:「不止,下官還想問侯爺可認得一個叫做蘇陌的人?」

  陳靜頓了頓,道:「認得,如何?」

  慕容與焉道:「不知侯爺對這蘇陌看法如何?」

  陳靜道:「舊時相識罷了。」

  慕容與焉鬆了一口氣,道:「那便好。前些日子下官奉了皇命查案,誤抓了那蘇陌來審理,用了些刑。這也罷了,只怪下官管教下屬不利,那幾人見蘇陌生得俊俏,起了色心,竟污了他身子!」

  話剛至此,陳靜手裡的茶杯捏得粉碎,然後冷冷笑道:「哦,然後呢?」

  慕容與焉道:「下官已治了那幾人的罪,近日前來告訴侯爺一聲,還望侯爺恕罪。」

  陳靜扔開手中茶杯碎片,道:「慕容大人言重了,此事本侯已有分寸。」

  慕容與焉起身,道:「那下官不打擾了,告辭。」

  陳靜冷冷看著慕容與焉離去的背影,然後喊了一聲:「顧恆生!」

  顧恆生道:「下官接到蘇陌之時,沒發現有那等異樣……」

  「沒發現?」陳靜問道,「就是不敢肯定?」

  顧恆生想起蘇陌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當時確實注意不到是否還有其他異樣,埋了頭不敢說話。

  「混賬!」陳靜推了一桌的東西,狠道,「這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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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前些日子蘇陌身體一向不太好,受了些涼便會大病一場,鬧得不好收拾,每天就閉了門在家休養。

  這些日子天氣轉暖,蘇陌開始到院子裡擺弄一些花花草草。

  蘇堯自從知道爹爹受了傷就變得很乖,也不亂跑了,幫著蘇陌拿著小勺子澆花。

  過了些日子,蘇母又提過娶親的事,蘇陌拒絕了。

  蘇母不好逼他太急,只是道:「反正你兒子也有了,蘇家也算是有了後,你以為的日子自己看著辦吧。」

  蘇陌呆愣半晌,說了句兒子不孝。

  那日蘇陌想了許久,叫人去喚了蘇堯來。蘇堯跑來了,蘇陌又猶豫著不肯說話。

  蘇堯乖乖地坐在一邊,等了許久,道:「爹爹,小堯最近都有好好唸書,將來去考個狀元好不好?」

  蘇陌聞言,柔聲道:「小堯想做官嗎?」

  蘇堯想了想,還是不太能理解做官將會怎樣,於是道:「就像爹爹一樣。」

  蘇陌問道:「如果爹爹送你去京城,從此過很好的日子,有很好的夫子教你讀書,一輩子享盡榮華,你可願意?」

  蘇堯高興道:「爹爹也去嗎?」

  蘇陌搖搖頭,「爹爹和奶奶都不去,可是……小灰會去,你想嗎?」

  蘇堯道:「我想小灰。可是,我要和爹爹一起。」

  蘇陌拉他過來坐到腿上,「跟著爹爹,以後的日子必定很清苦,想要做官就要靠你自己努力學習,可以嗎?」

  蘇堯攬了他的脖子,道:「可以,小堯跟著爹爹,什麼都可以。」

  蘇陌辭了官,便斷了生活來源。

  於是乾脆賣了原來的房子,辭了家中大數丫環僕人,只留下一兩個來照顧蘇母和蘇堯,搬去了近郊一間小院子裡。

  縣裡有學堂請了蘇陌去做老師,蘇陌應了,算是尋著事做,也可打發時間。

  那日,蘇陌正抽了學生背文章。有人在外面喚他,說是有位遠地方來的公子在找他。

  蘇陌出去了,見到是徐定邦。

  蘇陌拱手道:「原來是徐將軍!」

  徐定邦上前挽了蘇陌的手,被蘇陌微微避開。

  徐定邦道:「蘇大人這些日子可好?」

  蘇陌道:「將軍喚我蘇陌就好,蘇大人一稱已經不存在了。這些時候一切都好,難得將軍掛心。」

  徐定邦邀了蘇陌出城走走。

  兩人閒閒聊了一些近況,大部分是徐定邦問著,蘇陌回答。蘇陌不管答什麼都是還好,無妨,臉上笑容也淡淡的,顯得並無所謂的樣子。

  徐定邦走了些路才問道:「蘇兄弟還記得上次我離開的時候跟你講的話嗎?」

  蘇陌訝道:「聽聞小侯爺已經扳倒了文長卿一干人,將軍還來耍弄著蘇陌玩做什麼?」

  徐定邦道:「那次確實是我不對,本是為了和小侯爺通消息,故意接近蘇兄弟,只是後來有些話,確實是出於我的真心。」

  蘇陌笑笑,道:「徐將軍還是不要和蘇陌說笑了。」

  「蘇陌!」徐定邦去牽他的手,被蘇陌避開了。

  徐定邦長長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裡怨著小侯爺欺你瞞你一事,也定是不再相信我們的話。」

  蘇陌道:「徐將軍誤會了,蘇陌心裡不怨。只是蘇陌這等身份哪裡值得將軍抬愛,那些話莫說不敢再信,也無法再信了。」

  徐定邦最後還是笑著搖了搖頭,道:「這算不算是自食惡果?」

  徐定邦送了蘇陌回去,臨離開前告訴蘇陌他明天便要回邊關,希望蘇陌可以再想想,如果可以接受他,他便要帶了蘇陌一起離開。

  蘇陌搖頭拒絕,徐定邦卻只是道讓他再多想想。

  蘇陌回了家,反反覆覆想了徐定邦的話,只覺得好笑。

  蘇堯道:「爹爹你笑什麼?」

  蘇陌抱起他道:「有很多事你回頭去看,就會覺得好笑。」

  第二天見了徐定邦,蘇陌仍是堅定的拒絕。

  徐定邦走之前問蘇陌:「你是否還記掛著小侯爺,等他回來?」

  蘇陌問道:「你認為他會回來嗎?」

  徐定邦默然半晌,道:「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蘇陌似有疑惑的道:「為何這樣說?難不成你們都認為我該哭該鬧,該抓了他來問到底置我於何地步?」

  徐定邦道:「只是你這樣讓我看得心疼,知道嗎?」

  蘇陌道:「將軍請放心,蘇陌過得很好,總不會糟蹋了自己。」

  徐定邦離去了,蘇陌回頭,獨自走向回家的路。

  陳靜到了繁縣已是初冬時節。

  他知道自己不當為了慕容與焉一兩句話便沈不住氣,但是,慕容與焉那兩句話就像在他心底紮了根刺,時不時磨上一磨,扎得心疼。

  他想,等處理好了京中的事,他還有大把時間,要跟蘇陌解釋也好,要再奪回蘇陌的心也好,都不是難事。可是,他偏偏等不下去了。

  招來了留在此地的探子,詢問關於蘇陌的近況,所有人都說過得很好。

  陳靜手捏緊了又鬆,自己明明希望他過得很好,可是聽到這些話又覺得難過。難道在蘇陌的心中,他的存在只是一種無所謂?有了他離了他都很好……

  不會的,蘇陌一定是傷心過絕望過,所以現在死了心。但是他還有機會,只要蘇陌還愛他,蘇陌就還是他的。

  那個簡單的小院子裡,蘇陌正從井裡提了一桶水起來,然後倒在身邊的木桶裡。

  水濺了些出來,沾濕了鞋。

  蘇陌微微皺眉,忽略掉不適,提起水桶轉過身來。

  陳靜正站在院子口,看了蘇陌,微微一笑,仿若從來都只有那個痴傻著的陳靜。

  蘇陌見了他,怔了怔,放下水桶道:「小侯爺怎麼來了?」

  陳靜低下眼,掩去眼中逝過的傷感,方才道:「我回來見你了。」

  蘇陌上前兩步,道:「小侯爺不當回來。」

  陳靜踏步過來牽住他的手道:「小陌,你生我的氣是不是?」

  蘇陌連忙道:「小侯爺誤會了,蘇陌的意思是,小侯爺公務繁忙,不當再來這種地方浪費時日。」

  「不是,」陳靜用力握住他,另一隻手攬了他進自己懷裡,有些哽嚥著道,「我知道你氣我,怨我,你可以讓我解釋給你聽嗎?」

  蘇陌掙脫了出來,奇道:「小侯爺要解釋什麼?蘇陌都可以聽,只是蘇陌不怨也不氣,小侯爺無需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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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4第二十二章
  陳靜道:「小陌,你不要這樣子。」

  蘇陌道:「蘇陌如果不小心冒犯了小侯爺,還請小侯爺恕罪。現在家裡還有事,蘇陌想先告退了。」

  陳靜放開他的手,蘇陌躬身提起水桶,有些蹣跚的向著廚房的方向走去。

  陳靜上前兩步,按住蘇陌領著水桶的手,道:「我幫你。」

  蘇陌正想謝絕,卻聽得門邊傳來蘇母一聲怒吼:「你這個王八蛋,還敢來糾纏我兒子!」

  兩人回頭,見蘇母抓起旁邊的掃帚就要撲了過來,小丫環連拉都拉不住。

  蘇陌忙推了陳靜,「你還不快走!」

  陳靜有些猶豫。

  蘇陌急道:「你要氣死我娘是不是?」

  陳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會再來的。」轉身出了院門。

  蘇陌回身拉住蘇母,勸道:「娘,您不要這樣子!」

  蘇母哭道:「你為什麼還要跟這個男人糾纏不清?你是不是要氣死娘你才開心?」

  「不是的,不是的,」蘇陌連忙跪了下來抱住母親的腿,道:「孩兒再也不會和這個人有什麼牽涉了,孩兒會讓他走,離我們遠遠的。」

  蘇母撫了撫兒子的頭,道:「記得你說的話!你不肯娶親,娘不逼你。可是跟男人廝混,有違天理倫常,你讓娘將來怎麼面對你死去的爹?」

  蘇陌道:「知道了,孩兒不孝,以後絕對不會讓娘失望了!」

  蘇陌讓丫環付了蘇母進去休息,疲累的靠著水井邊坐了,用袖子拭拭額上的細汗,想著不能再讓陳靜來刺激母親了。

  蘇陌鋪開信紙,寫了兩句,又抓起來揉成一團扔掉。

  蘇堯躲在門口看著。

  蘇陌招招手,「進來吧。」

  蘇堯跑進來爬到蘇陌腿上,伸著腦袋去看桌上鋪著的白紙,道:「咦?什麼都沒有……」

  蘇陌笑笑,問他道:「你想看什麼?」

  蘇堯道:「看爹爹寫字。」

  蘇陌道:「爹爹在寫信,可是不知道寫什麼!」

  蘇堯仰起臉,看著蘇陌,「為什麼?」

  蘇陌抬起筆,放到嘴邊咬了咬筆桿,道:「不知道該怎麼才說得清楚。」

  蘇堯伸手去抓筆,「我也要吃!」

  蘇陌拿筆在他鼻尖點了一下,看到蘇堯鼻尖漆黑的墨跡,笑道:「貪吃鬼!」

  蘇堯不高興了,揉揉自己的鼻子,委屈地道:「爹爹壞蛋!我要去告訴娘!」

  「娘……」蘇陌微怔,是了,再過些日子就是蘇堯的生日,亦是晚秋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蘇陌都會帶了蘇堯去拜祭他娘。難得那麼小的孩子還會記得!

  蘇堯已經揉得半個臉都是墨漬了,蘇陌忙抓了他的手道:「不要再弄了,奶奶看到了會罵的。」

  蘇堯便往他臉上蹭,不滿地道:「爹爹好壞!」

  那日,蘇陌收拾了水果祭品,裝在竹籃子裡,牽著蘇堯的手出門了。

  蘇堯很開心。他從來不知道所謂的母親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他只知道他有個已經過世的娘,每年爹爹都會帶了他去看望娘,然後他就可以在野外玩上半天。接下來,爹爹會帶他去過生日,吃很多好吃的東西。

  那天也是一樣,蘇堯還是一樣跑到遠處的山坡去玩,因為爹爹收拾好了東西會叫他過來給娘磕頭。

  蘇堯一腳踩進了泥坑裡,吐吐舌頭想道:壞了!爹爹會罵!

  剛想蹲下去脫鞋子,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蘇堯驚慌得想大叫爹爹,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小堯太搗蛋了。」

  蘇堯訝異的回頭,摀住嘴巴驚叫道:「小灰!」

  陳靜微笑道:「還記得我啊?」

  蘇堯回身抱了他的脖子,道:「小灰你哪裡去了?我好想你!」然後想了想又補充道:「爹爹也好想你!」

  陳靜有些黯然,苦笑道:「他跟你說想我麼?」

  蘇堯想了想,好像的確沒聽蘇陌說過想他,可是自己都說出口了啊,於是道:「我看得出來!」

  陳靜笑了,「原來你也看得出來,那他就不要想躲我啦!」

  蘇陌剛倒好酒,抬頭便看了陳靜抱著蘇堯過來。

  蘇陌沒有理會陳靜,而是向蘇堯招手,「過來,給你娘上香。」

  蘇堯從陳靜身上跳下來,跑到墓碑前,跪下來規規矩矩上了一炷香,又磕了三個響頭。

  蘇陌拍拍他,「去玩吧。」

  蘇堯跳著跑開了。

  蘇陌又點燃一炷香,遞給陳靜,道:「你也上柱香吧!」

  陳靜默默看著他,沒有接。

  蘇陌道:「好歹看在你們過去情分一場,她連過世都還唸著你,你給她上柱香吧。」

  陳靜抓了蘇陌的手,「你知道了?」

  蘇陌掙脫開來,將點燃的香遞到他手上,道:「一開始就知道,你先上香吧。」

  陳靜舉起香,行了三個禮,然後插到了墓碑前的泥土裡。

  蘇陌也自己點了香,行了禮,站起來看著墓碑上已經模糊了的幾個字:亡妻紀晚秋之墓!

  陳靜抓住他的手臂。

  蘇陌沒有掙開,只是緩緩道:「謝謝你今天來拜祭晚秋,想必她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陳靜道:「我與晚秋之事是她告訴你的?」

  蘇陌點點頭。

  陳靜道:「當年一時年少輕狂……」

  蘇陌阻了他,道:「這些話你可以告訴晚秋,不必告訴我。」

  陳靜抓住他雙肩,有些激動地說道:「你還要跟我慪氣慪到什麼時候?這些話我是想說給你聽,不是晚秋!也不是任何其他人!」

  蘇陌搖了搖頭,「你錯了。我是唯一不怨你不恨你的人,所以你不該跟我說。你可以去告訴慕容與焉,告訴晚秋,可是不要告訴我。」

  「慕容與焉?」陳靜冷笑道,「我就知道是他!他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麼?你介意我和他的關係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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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介意?是,六年前介意過,」蘇陌苦澀的笑笑,「那個時候太天真,所以受了教訓也學不乖。」

  陳靜道:「你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你在想什麼不可以告訴我嗎?難道對你而言,什麼都不能挽回了嗎……」

  「陳靜!」蘇陌突然冷了臉說道,「是不是在你看來,不管我說什麼都是在跟你慪氣?晚秋的事,慕容與焉的事,甚至是你騙我的事都可以用一句不要慪氣了一筆帶過嗎?不是我不肯好好聽你說,是你根本沒有好好聽我說!」

  陳靜怔了怔,然後抓住蘇陌的雙手,道:「聽你說什麼?你根本就沒想清楚!你還要我聽你說什麼?如果你想要我道歉,我說,我是騙了你,利用了你,可是我是有苦衷的。你要道歉也可以,我錯了,對不起,不要再為了這件事生氣了好嗎?」

  蘇陌想要掙脫,「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那你為了什麼?六年前的事?晚秋和慕容與焉的事都是我不好,行了嗎?可是你呢?徐定邦來找過你是不是?你跟他說過些什麼?還有紀晚秋,你們的孩子都這麼大了,你敢說當年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想過要娶她?你們兩個之間是親親白白的?」

  「啪!」一個耳光打在陳靜臉上。

  陳靜愣了一下,看向蘇陌。

  蘇陌眼裡含了淚水,道:「陳靜!本來可以好聚好散,你一定要拉下臉來和我說這些話嗎?好,你懷疑我我不怪你,可你憑什麼懷疑晚秋?我告訴你!我和晚秋從頭到尾都是清清白白的,我從來沒碰過她!孩子是你的!蘇堯是你的親生兒子!」

  陳靜呆立在原地,一臉的不可置信,然後抓住蘇陌的雙肩使勁搖晃,「你騙我!」

  蘇陌甩開他的手,又一個耳光打過去,「剛才是替晚秋打的,你辜負了一個女孩子的一生!現在是替小堯打的,你生而不養,愧為人父!」

  蘇堯聽到吵聲跑了過來,拉住陳靜的手,哭道:「不許欺負爹爹!」

  陳靜低頭看向蘇堯,半跪下去,手撫向他哭得一塌糊塗的小臉。

  蘇陌喊了聲:「小堯過來。」

  蘇堯立刻跑了過去摟住蘇陌的腿。

  蘇陌將蘇堯抱起來,對著半跪在地上的陳靜道:「有些事你且自己想清楚了。我不打你,因為我不恨你,你不用想的太多。」

  蘇陌轉身要走。

  陳靜低聲喊了一聲:「小陌……」

  蘇陌頓了頓腳步,還是抱著蘇堯離開了。

  蘇堯抱住蘇陌的脖子看向後面,問道:「小灰怎麼了?」

  蘇陌道:「小灰犯了錯,所以要承受惡果。」

  蘇堯道:「什麼叫惡果?爹爹你生他氣嗎?」

  蘇陌道:「不氣,可是也不原諒。」

  蘇堯搖了搖身子,「可是小灰看起來好可憐。」

  蘇陌道:「這就叫惡果,他的惡果只有他自己才品得到。」

  蘇堯將頭搭在蘇陌肩上,道:「不明白。」

  蘇陌笑笑,「不明白便算了。」

  蘇陌的日子恢復了平靜。

  他不知道陳靜是真的想通了離開了,還是要繼續跟他痴纏。可是蘇陌也懶得去想,安安穩穩的過著自己的日子。

  學堂裡的學生最近都有些躁動不安,蘇陌知道是快過年了,大家都盼著快些放假。

  蘇陌仍是正經的在學堂裡勸誡學生好好讀書,私下裡卻總喜歡早早放他們去玩。

  那日放得早了些,蘇陌收了書本走出學堂,看見陳靜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他。

  以前這裡的孩子識得陳靜的不少,仍當了他是那時的傻子,圍過去喊小灰。

  陳靜也不怒,笑著跟孩子們揮揮手。

  幾個路過的女孩子都紅了臉偷偷看他。

  蘇陌走上前去,問道:「小侯爺還有什麼事嗎?」

  陳靜道:「今天我要啟程返京了。」

  蘇陌點頭道:「路上小心。」

  陳靜面露驚喜,「小陌你還是關心我的麼?」

  蘇陌道:「無所謂關不關心,你既要走了,我自然祝你路上平安。」

  陳靜苦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不過我還會回來的。」

  蘇陌怔了怔,道:「這也由不得我。」

  陳靜道:「前些日子一時衝動就跑來了,京城裡還丟下大堆事情沒處理完,顧恆生急著讓我回去。」

  蘇陌「嗯」了一聲。

  陳靜看了他一眼,然後問道:「小陌,為何你一直留在這裡不離開?」

  蘇陌奇道:「我該去哪裡?」

  陳靜道:「我以為你會躲得遠遠的不讓我找到你。」

  蘇陌搖搖頭,「你找不找到我對我來說都沒有了區別。」

  陳靜心底一陣刺痛,還是笑了笑,說道:「這樣嗎?那我還是寧願你躲我追,然後再牢牢的把你鎖起來。」

  蘇陌沉默不語。

  陳靜道:「走之前可以讓我見見小堯嗎?」

  蘇陌道:「當然可以,小堯畢竟是你的親子。如果你要帶他走,我也無法阻攔。」

  陳靜道:「你捨得嗎?」

  蘇陌蒼白了臉,「捨不得,可是也許那是晚秋的希望。」

  陳靜道:「她不會這樣希望的。」

  陳靜隨著蘇陌回了家,被蘇陌阻在外面,「我不想惹得娘不高興。」

  陳靜只得應了。

  蘇陌帶了蘇堯出來。

  蘇堯去抱了陳靜道:「小灰,你要乖。」

  陳靜揉揉他的頭髮,問道:「怎麼乖法?」

  蘇堯想了想,看看一旁的蘇陌,道:「別惹爹爹生氣。」

  陳靜說道:「你爹爹不理我了。」

  蘇堯憐憫地看著陳靜,然後低聲在他耳邊道:「上次爹爹不理我的時候,奶奶說讓我自己去趴著讓爹爹打屁股就好了。」

  陳靜聞言笑了出聲。

  蘇陌抱起蘇堯,道:「好了,小灰還有事,你不要再纏著他了。」

  蘇堯沖陳靜吐吐舌頭,指指蘇陌,作了個「你看吧」的表情。

  蘇陌一掌拍在他屁股上,再捏捏他的臉。

  陳靜再揉了揉蘇堯的頭髮,然後對蘇陌道:「過些日子就要過年了,我趕過來陪你們。」

  蘇堯連忙點頭。

  蘇陌嘆了口氣,「何必!」

  陳靜笑笑不語。

  蘇陌抱了蘇堯回屋。

  陳靜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手捏緊了身邊的竹籬,默念道:小陌,回頭看看我吧!

  可是蘇陌終究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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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轉眼間便是新年了。

  學堂裡放了假,學生都回家去過年了。

  蘇陌於是每天在家做些家事,逮著蘇堯練練字,蘇母說:「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城裡買些過年用的東西,家裡也好喜慶一下。」

  蘇陌自然只得去,蘇堯也鬧著要去,於是蘇陌便帶著蘇堯出門了。

  到了集市上,蘇堯走兩步又嫌累,舉起手要蘇陌抱。

  蘇陌抱他起來,道:「下次不要你出來了。」

  蘇堯噘噘嘴。

  蘇陌身體不好,抱著蘇堯走了些路也覺得累,於是對蘇堯道:「我們先去吃飯吧。」

  蘇堯連連點頭。

  到了鎮上最大的酒樓,蘇陌剛踏進門,小二便把他往二樓上引。

  蘇陌左右看看,不知是否都是要採買年貨,這小鎮子上的酒樓裡居然座無虛席。於是便跟了小二上樓去。

  「這邊,這邊,」小二連連躬身說道。

  酒樓沒設雅座,最好的位置就是二樓靠窗的那一個。小二把他們往那邊引,蘇陌剛踏上來便看到了坐在桌旁的人。

  蘇陌抱了蘇堯便要離開。

  蘇堯卻掙紮著要下去,還一臉興奮地喊:「是小灰!爹爹,小灰回來了。」

  蘇陌再看了陳靜一眼,陳靜已經起身過來,對蘇陌道:「這裡都沒位置了,不如將就一下吧。」

  蘇堯已經從蘇陌身上跳了下來,撲過去抱住陳靜,喊道:「小灰,我想你。」

  陳靜道:「看在小堯的面子上……」

  蘇陌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坐了下來。

  陳靜高興地抱著蘇堯坐過去。

  蘇堯道:「小灰,你怎麼會在這邊?好巧哦。」

  陳靜道:「我是專程在這裡等你們的。」

  蘇堯「咦」了一聲,「好厲害!我都不知道我們要來這邊。」

  陳靜對蘇陌道:「還記得我們來過這裡嗎?」

  蘇陌拿了茶杯正放到唇邊,想起那次為了哄陳靜,帶他來玩的時候就是在這裡吃的飯,微微點了點頭。

  陳靜看他面色平靜,於是繼續道:「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很開心。」

  蘇陌將茶杯放下,抬眼看他,道:「那你知道我後來的心情嗎?如果不想知道,還是不要說這些無謂的話了。」

  陳靜沉默了下來。

  蘇陌看到小二開始上菜,於是招手讓蘇堯坐過來,拿了碗筷夾菜給他吃。

  陳靜有些心不在焉的看著蘇陌發愣。

  蘇陌倒是胃口不錯的樣子,蘇堯更是吃得一嘴油光水滑。

  陳靜道:「我這次回來可以陪你們過了年再走。」

  蘇陌搖搖頭,「我想拒絕,可是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留下來我也沒有辦法。」

  「小陌,」陳靜伸手按住蘇陌的手,「一定要這樣麼?」

  蘇陌抬起頭,還沒說話,旁邊一桌突然傳出一陣哄笑聲。

  兩人都轉頭看去,發現是幾個富家子弟聚了一起吃飯,現在都看著他們倆,更有人明目張膽的自上而下打量陳靜。

  於是便聽得一個人說道:「怎樣?我就說那小子是個兔兒爺,沒猜錯吧!哈哈!」

  蘇陌聞言,掙脫了陳靜按住他的手,低頭吃飯。

  那幾人卻還在起鬨,更是有人對陳靜喊道:「怎麼?這位公子不要你了,你要不要考慮小爺我試試?」

  蘇堯拉拉蘇陌的袖子,問道:「什麼是兔兒爺?」

  蘇陌抱了蘇堯到身上,然後低聲道:「乖,吃飯。」

  陳靜本來寒了臉,目光冷冽的看著那幾個人,卻突然見到蘇陌眼裡笑意一閃而逝,頓時覺得委屈,抓了蘇陌的袖子道:「小陌,你怎可以這樣?」

  於是那邊人開始拍桌子,「看那張小嘴,甜的!」

  「是啊,」有人學他牽了旁邊的人叫道:「小陌,不要丟棄奴家啊。」

  一個人站了起來,走過來問蘇陌道:「敢問公子與這小相公有何關係?」

  蘇陌放下碗,抬眼看了陳靜,正經道:「沒有關係,各位待要如何,請自便!」

  陳靜捏碎了酒杯,一拳砸在那人小腹上。

  蘇陌抱了蘇堯出酒樓,蘇堯還在仰頭看樓上,問道:「有人欺負小灰,不要緊的麼?」

  蘇陌笑道:「不要緊。」

  蘇堯聽到上面一陣稀里嘩啦碗盤碎裂的聲音,嚇得摟緊了蘇陌,道:「小灰好嚇人!」

  下午集市散了,蘇陌要帶蘇堯回去,蘇堯不想走,去摟了陳靜的腿,道:「不想回去,小堯要和小灰玩。」

  陳靜知道蘇陌一向顧及他與蘇堯之間的父子親情,不忍心帶了蘇堯避開他,於是抱著蘇堯道:「我也想和你玩,可是爹爹不許怎麼辦啊?」

  蘇陌看了他們一眼,道:「那你們慢慢玩,我先回去了。」

  陳靜忙去拉他,「你放心將小堯一個人交給我?」

  蘇陌低聲道:「你自己的兒子,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蘇陌轉身要走,卻沒聽見陳靜有什麼反應,也覺得奇怪,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見陳靜正看著路邊的一個小攤子發愣。

  蘇陌看過去,見那小販正在收拾東西,上面擺了些古玩玉器,都不值價。

  那小販抬頭見了陳靜和蘇陌,道:「原來是二位公子,來看看這裡的新貨吧!」

  陳靜站在原地沒有回話。

  蘇堯拉拉他的衣擺。

  那小販問道:「上次的玉珮還合二位心意吧?」

  蘇陌笑笑,道:「已經碎了。」

  那小販惋惜道:「碎了啊?不要緊,我這有新貨,更精緻的玉珮也尋得著,來看看吧。」

  蘇陌道:「不用了。終歸不是原來那塊,再精緻也失了意義。」

  陳靜側頭看他。

  蘇陌擺擺手道:「我先回去了,你記得把小堯送回來便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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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leungmon在皇后街摔了一跤, 身上不見了現金5Ds幣.


第二十五章
  陳靜派人來約了蘇陌出去,蘇陌有些不耐,卻終究不便拒絕。

  臘月裡的天氣,雖然沒有下雪,卻也是寒風冷洌。

  蘇母抱怨著怎麼那麼冷還要往外跑,一邊喚了丫鬟給蘇陌加衣服。

  蘇陌到得茗湖邊上的時候,河風更是凜冽,刮得臉都抽痛起來。

  陳靜獨自站在河邊等他,見蘇陌凍得通紅了臉,走路也被河風吹得有些偏偏倒倒,忙迎了過來,將身上的皮裘披肩解下要給他披上。

  蘇陌推拒道:「好了,你有話且講,若是沒什麼事便回去吧。」

  陳靜拉起了蘇陌的手,然後塞了個什麼東西在他手心裡,緊緊握住。很熟悉的觸感,就在不久以前,陳靜做過同樣的動作。

  蘇陌推開他的手,舉起手中那個玉珮,仍然是那塊綠得透亮的玉,中間斷成兩塊的部分已經貼了金片修補起來,不見瑕疵,反而更顯得金貴了些。

  陳靜道:「我把原來那個找了回來。」

  蘇陌拿在手裡掂了掂,不語。

  還記得這塊玉珮,當時送去修補,後來就再也沒想過要取回來了。

  陳靜對蘇陌道:「只要想尋,什麼都尋得回來。蘇陌,不要丟棄它。」

  蘇陌看了看他,然後在他面前舉起玉珮,道:「你看,就算你千方百計掩蓋了它,裂痕卻還是在,而且已是深入骨髓。」

  「小陌,」陳靜抬手,想握住他的手。

  蘇陌揮了揮手避開,然後轉向洶湧的河水,將手裡的玉扔了出去。

  那是彷彿掏光全身體力氣的動作,蘇陌雙手撐在膝蓋上,看著那抹碧綠隱入了泛著白沫的滔滔河水中,激不起半點波濤,就連聲音也隱沒在了河水的轟鳴中。

  蘇陌站直了身體,道:「好了,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尋不回了。」

  蘇陌轉身要走,陳靜突然從背後抱緊了他,將頭埋在他肩上,吼道:「小陌,不要這樣!我們之間不應該這樣的!」

  蘇陌拍拍他的手臂,柔聲道:「陳靜,你陷入角色太深了。」

  陳靜微怔,然後道:「不是這樣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蘇陌道:「陳靜,醒醒吧,你的戲已經演完了,不要再陷在角色裡拔不出來!你是權傾朝野的小侯爺,不是那個跟在蘇陌後面的傻笑著的陳惠言了。」

  陳靜搖頭,「不是的。」

  蘇陌笑笑,「總有一天,你會清醒過來,發現原來自己做的都是些無謂的事,不值得的。」

  陳靜想拉住蘇陌,可惜拉不出,有什麼滑出指縫,溜走了。

  蘇陌回去,還沒踏進院門,就見一個小丫環著著急急的跑出來,遠遠看到蘇陌就喊:「老爺,小少爺不見了!」

  蘇陌愣在當場,「不見了?什麼叫做不見了?」

  小丫環扯了蘇陌的衣服急道:「上午小少爺說出去玩,奴婢們唸著這一轉小少爺玩慣了,也沒上心,結果中午吃飯還不見人回來。老夫人遣了我們出去尋,四處都沒見著人,附近幾家人也問過了,都說沒見著小少爺,就這樣沒了消息。」

  蘇陌抓了她的手道:「你且回去陪著老夫人,我再出去找找。」

  蘇陌急急忙忙轉身去了,沿著附件幾個蘇堯常玩耍的山頭坪壩尋了一遍,仍然沒有找到半絲蹤跡。

  蘇陌慌了,手指捏緊了衣衫的下襬,無助的大聲喊著蘇堯的名字。可是只聽得見空曠寂寥的回升,在這山頭野地裡飄蕩。

  尋著看天快黑了,蘇陌存了一絲僥倖想,蘇堯是不是玩累了已經回家了。又匆匆調轉了身子往家裡趕去。

  接近家裡的小院子的時候,蘇陌遠遠看到一個人的身影站在院子外不遠的地方。天色已黑了大半,只看得清一個輪廓,有些纖瘦的人影在寒風中直直的站立著。

  蘇陌上前幾步,那人回過身來,微微一笑,作了個揖,「蘇大人。」

  蘇陌冷眼看他,「慕容大人說笑了,哪裡還有蘇大人?」

  慕容與焉裹在一襲長白裘衣裡,面色微有些蒼白,也不生氣,道:「那可以稱呼一聲蘇兄嗎?」

  蘇陌道:「慕容大人有話儘管講,無需跟蘇陌在這裡作態。」

  慕容與焉笑道:「你脾氣這麼不好,也不知道小侯爺怎麼受得了?還是說,蘇兄特別不喜歡見到慕容?」

  蘇陌按壓下不耐,道:「慕容大人想太多了,蘇陌豈敢。」

  慕容與焉道:「是麼?不巧慕容此次前來有些事情想告訴蘇兄,就怕蘇兄會不高興。」

  蘇陌心底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問道:「何事?」

  「事關蘇兄家的小公子。」

  蘇陌上前一步,抓緊了慕容與焉的衣襟,道:「你把蘇堯怎樣了?」

  「怎樣?」慕容與焉低頭看看蘇陌抓住他的手,道,「蘇兄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蘇陌手指緊了緊又鬆開,對慕容與焉道:「你帶我去,如果小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慕容與焉帶著蘇陌往遠離城外的地方走去,他的步子走得不快,蘇陌心急如焚,卻沒有辦法催他。

  終於來到離城的官道上,蘇陌看到路邊的林蔭裡隱隱可見到一個馬車的影子,蘇陌心底一緊,跑了過去,剛到馬車邊上,一個人便架了把明晃晃的鋼刀在他脖子上。

  蘇陌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慕容與焉道:「蘇公子是客人,你們像什麼樣!」

  「是,大人!」那人恭敬收了刀。

  蘇陌忙撩開了馬車廂的簾子,裡面的人不知是否聽到了外面的對話,蘇陌方掀開簾子,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就撲到了他懷裡。「爹爹……」蘇堯哭得兩眼都腫了,嘴角還泛著紅跡,像是剛才被人捂了嘴不讓發聲音。

  蘇陌忙摟住他,心疼地摸摸他的臉,柔聲道:「沒事了,爹爹在呢,不要怕。」

  慕容與焉笑道:「真是父慈子孝,蘇兄好福氣呢!」

  蘇陌看了他一眼,想將蘇堯抱出來。

  那把刀再次架在了他脖子上。

  慕容與焉道:「蘇兄這樣就想走?」

  蘇陌怒道:「你有話可以一次說完。」

  慕容與焉道:「慕容想請蘇兄做客,不知道蘇兄賞不賞臉?」

  蘇陌冷笑道:「慕容大人真會開玩笑!你抓了我兒子來,然後問我賞不賞臉,我敢不賞臉麼?」

  慕容與焉道:「蘇兄不高興,可以找小侯爺來幫你出頭,慕容躲也來不及。」

  蘇陌道:「笑話!慕容大人辛辛苦苦這一黜演了不就等著小侯爺來麼?」

  慕容與焉道:「你倒是看得通透,就不知道小侯爺願不願為了你跑這一趟?」

  蘇陌道:「願與不願都不是你我說了算,既然慕容大人執意要將這場恩怨記恨到底,蘇陌只有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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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蘇陌坐在馬車上,用手背撐著頭看窗外。

  蘇堯看著對面的慕容與焉,緊張的抓緊了蘇陌的袖子。

  慕容與焉笑得溫柔,從懷裡取出個草編的蚱蜢遞過給蘇堯,「送給你。」

  蘇堯側過頭撲到蘇陌懷裡,不說話。

  蘇陌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道:「不知慕容大人要帶我們去哪裡?」

  此行一路往北,越見偏僻,風中的空氣也更寒冷了幾分。

  蘇陌覺得不安,可是馬車外那些侍衛個個武功精湛,蘇陌連逃走的想頭都沒有。

  慕容與焉收了那草編,道:「往北方去,翻過秦嶺,就出了國界。」

  蘇陌道:「顧恆生曾言你們與北方夷國有勾結,莫不是要引了陳靜去好擒住她?」

  「談何勾結?」慕容與焉撣撣袖子,「各取所需。」

  蘇陌冷笑道:「為了一己私怨,通敵賣國,我們的狀元爺可真是叫人失望透頂。」

  慕容與焉笑笑,道:「我今生最後悔的,就是中了這個狀元,招惹了陳靜。」

  蘇陌道:「何苦?」

  慕容與焉道:「蘇陌,你不悔麼?」

  蘇陌不語。

  慕容與焉道:「你為了陳靜,辛辛苦苦替他將兒子養那麼大,他怎麼對你的?」

  蘇陌大驚,忙低頭看蘇堯,卻是趴在他懷裡睡過去了,方才送了一口氣,看向慕容與焉。

  慕容與焉道:「這孩子長得確實像陳靜。」

  「你怎麼知道的?」蘇陌問道。

  「你與陳靜之事,我知道的並不少。」

  蘇陌攬緊了蘇堯,道:「與孩子無關。」

  慕容與焉道:「你不用那麼擔心。」

  兩人復又無語,各自看向窗外。

  蘇陌看了看睡的正香的蘇堯,開始期盼陳靜可以早些來,起碼保了蘇堯平安無事。

  行了幾日,蘇陌日漸疲憊,蘇堯倒是來了些興致。

  他自幼沒有出過蜀,難得出來那麼遠一趟,好奇多於不安。

  雖然有時也嚷著想奶奶了,但和慕容與焉也相處不錯。甚至還拉著慕容與焉說叔叔很漂亮。

  蘇陌總是由得他,不願這孩子心裡沾染太多俗事的塵埃。

  出蜀的大多是山路,慕容與焉走的是大道,還算平坦。

  只是越往北行,天氣越發寒冷,蘇堯經常坐在蘇陌懷裡不肯動彈。蘇陌與慕容與焉都是孱弱書生,不像外面那些侍衛經得住凍,都蒼白了臉,唇色青紫。

  那日,蘇堯揭開窗簾,指著外面大喊:「下雪了!」

  蘇陌與慕容與焉都掀開了看,不由得皺起眉頭。

  突然,馬車劇烈的顛簸了一下,驟然停了下來。

  蘇陌扶住了蘇堯,聽得外面侍衛喊道:「大膽山賊!也不看清楚了是什麼人,你們也敢搶!」

  原來竟碰到了劫道的賊子。

  慕容與焉皺起眉頭,想掀簾子去探看,卻聽得「咄咄咄」的聲音響起,原來是那些賊子射箭,釘入了車廂的木板之上。

  蘇陌拉了他一下。

  同時,外面箭支破空的聲音不絕於耳,那些侍衛罵了幾句,紛紛舉起兵器相擋,於是陣陣金屬相擊的聲音在這小小山道迴響。

  聽到外面混亂的打鬥聲和叫罵聲,馬車也在陣陣聳動,蘇堯嚇得哭了起來。

  兩人卻都不能出去,怕是一露面就留不下這條命了。

  突然,聽到一聲淒洌的馬嘶聲,像是有馬匹受了重傷,馬車竟然向前飛奔起來。

  蘇陌心驚道:怕是這拉車的馬兒受了驚,這山道崎嶇,也不知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攬緊了蘇堯,抓住窗棱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晃著身子。

  外面似有人想拉住馬車,可是卻忙於擋住山賊的刀劍,滑脫了手上的韁繩。

  蘇陌看慕容與焉也臉色難看,顯然所擔心的和蘇陌一致。

  揭開窗簾看著受驚的馬兒在山道上一氣亂跑,車子顛簸越發厲害了。

  遠處的打鬥聲漸漸隱去了。

  外面狂風飛捲,砂石撲面擊來,卻是馬兒拉著車到了懸崖邊上。

  慕容與焉道:「跳出去!」

  蘇陌看了懷中蘇堯一眼,點頭。

  慕容與焉揭開車簾,馬車卻突然加快衝向前去且向一側傾倒了去。原來是那匹馬腳下絆了山石,終是氣竭力盡,往前撲倒去。可是這一下卻累的馬車翻到在了崖邊。

  蘇陌用手按住蘇堯的頭,將他護在懷中,隨著馬車傾倒跌出了車廂外。在地上打了個滾,蘇陌抬頭看見前方一臂處正是深崖,而慕容與焉被甩了出來,在他前面直直滾向崖邊。

  蘇陌大驚,探手抓住了慕容與焉的手臂。可是他的身子已經滑了出去。

  山上多是圓滑滾石,蘇陌無處借力,生生被拉扯著向前滑去,眼看著也要滑下深崖,蘇陌驚駭之下,欲放手已經來不及,忙將懷中蘇堯向後拋了出去,身子便隨著慕容與焉一起滑落崖下。

  蘇陌甦醒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陽明晃晃的照在當頭,卻沒有半絲溫度。

  蘇陌猛然想起滾落下崖之前蘇堯的哭聲,掙紮著便要起身。不料這一動才驚覺全身都在疼,特別是左腳腳腕的地方,彷彿火烤般熱辣辣的疼痛著。

  蘇陌試著想站起來,可是腳腕處的疼痛承受不了他身體的重量,又無力的跌落回去。

  蘇陌看到了慕容與焉,慘白的面色,緊閉著雙眼,唇角一絲隱隱的血跡。

  蘇陌心驚,莫不會是已經……

  他用手撐著膝行到慕容與焉身邊,伸手輕輕探了他鼻息,才微微鬆了口氣。然後用手推他的肩膀,叫道:「慕容與焉……」

  慕容與焉皺緊了眉頭,面色痛苦的呻吟了一聲,然後才慢慢睜開雙眼,略顯茫然的地看著蘇陌,問道:「怎麼了?」

  蘇陌看他難受,也不忍心再加責難,用手臂輕輕攬起他道:「我們在山崖下面。」說到這裡,想起孤身一人留在崖邊的蘇堯,蘇陌心底彷彿被狠狠抓撓著的難受。

  慕容與焉似乎這才恢復了神志,撐著身體想要起來,手臂卻軟軟使不上力,身子落回蘇陌懷裡,道:「怎麼離開?」

  蘇陌抬起頭四顧,發現這是兩座大山中間的深谷,一彎淺灘自前方緩緩蜿蜒而下,水色清透。而兩邊都是高崖,雖是草木從深,卻也頗有些陡峭。蘇陌看向他們滑落的方向,山勢尚好,也掩滿了常青植被,可是依兩人現在的狀況,要爬上去卻是不易。

  蘇陌問道:「你還能走嗎?」

  慕容與焉苦笑一聲。

  蘇陌心底泛涼,撐起身子看向淺灘上游,似乎有路可走。

  蘇陌道:「總不能在這裡等死,我們另尋路出去。」只是希望上天保佑蘇堯能被人尋著,不要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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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寒冬臘月的,又是無人深山。雖然還未入北地,但是天氣依然凜冽驚人,遠處的山頭都可見白皚皚的積雪,這山谷中更是冷風陣陣,寒氣徹骨。冬日的太陽徒有光輝,卻沒有一絲兒暖意,一片慘慘的白涼了人心。

  蘇陌來到水邊,想捧些水解渴。雙手剛伸進去便驚得縮回來,河水刺骨的涼,彷彿扎手般涼得手發痛。蘇陌深吸了口氣,又伸手去捧了些水,自己喝了些,也給慕容與焉喝了些。

  然後強忍住腳腕摳心的刺痛,掙紮著站了起來。顧不上額頭點點冷汗,扶了慕容與焉起身,拖著一隻腳往前走去。

  慕容與焉知道蘇陌撐得難受,也儘量使了力氣不拖累他。

  慢慢沿著淺灘走了些時候,慕容與焉突然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蘇陌看天,太陽已經緩緩沒向一處山頭,沈聲道:「快入夜了吧。」

  慕容與焉道:「入夜天寒,我怕我們挨不過去。」

  蘇陌微微嘆氣,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四處望瞭望,道:「尋個地方先歇著吧。」

  兩人看了看周圍,見到不遠的山邊一個狹小的山洞。總好過露宿在這外頭。蘇陌便扶了慕容與焉過去。

  山洞卻比意料的要大些。洞口處只容得一人勉強經過,可是內裡卻很是寬敞,而且洞壁乾燥,地面鋪了些干草,遠處還堆了些木柴,想是曾經有人待過。

  蘇陌扶慕容與焉靠坐在一旁,取了些木柴來生火。

  「嘩──」火光燃起來的時候,山洞內頓時溫暖了很多。

  蘇陌終是力竭,無力的靠倒在地上,半昏半夢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蘇陌坐起來,看著面前的火堆剩下一片灰白的灰燼,慕容與焉卻還睡著,只是面色潮紅,呼吸急促,神色極不安穩。

  蘇陌暗自叫糟,總不會是發燒了吧?

  過去探了探他額頭,果然熱得燙手。

  蘇陌頓時感到太陽穴陣陣跳動,痛苦得抱住了頭。怎麼辦?蘇堯還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卻被慕容與焉拖在這下面,且不論尋不尋得到路,慕容與焉肯定是走不動了。

  蘇陌咬咬牙,想下狠心拋下他離開,可是人剛走到洞口便再也跨不動腳步。他這一走,慕容與焉這條命便丟定了!

  掙紮了許久,蘇陌還是任命的嘆氣,要他丟棄一條生命的事情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唯今只有希望慕容與焉可以早些醒來,或是那些侍衛能夠尋過來,要不然,自己便只有陪著他等死了。

  餓了一天了,現在才覺得腹中空落落的,蘇陌扶著洞壁出去,想找些什麼填肚子,好過活活餓死。

  山谷的小河清澈見底,甚至可見些小魚游動。

  只是蘇陌撐著一塊巨石,探身河面,伸手撈了幾次也撈不到。懊喪的坐了回來,看著魚兒依然擺尾游得歡暢,蘇陌氣憤地扔了個石頭去砸,結果濺了自己一身水。

  魚是抓不到了,蘇陌坐在地上,蜷起雙腿,無力地將頭靠在膝上。

  歇了一會兒,蘇陌站起來,拖著腳往山壁處走去。

  山壁上面隱隱可見暗紅的影子,一點一點的,似是植物果實。在凋敝的冬季尤為顯眼。還不知能不能吃,可是總好過什麼都尋不到。

  蘇陌撿了石頭去扔,可是扔不中。

  腦海裡響起了一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蘇陌苦笑,這才知道原來自以為傲的才學風流還換不來一顆果子吃。

  猶豫著要爬上去。山壁上枯藤蔓衍,不是沒有落腳的地方,只是蘇陌左腳使不上力,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仰頭看了一會兒,發現那樹的根部稍低一些,若能爬上去些許,抓住了樹幹搖晃,不知道果子能不能掉的下來。

  蘇陌想著,攀著一旁的藤蔓樹枝,緩緩向上挪動著身體。雖然艱難,可不是完全不行,蘇陌右手接觸到那樹幹之時,一陣欣喜,忙用力去推,卻發現推不動。蘇陌皺了眉頭,手上使力,那樹幹還是一動不動,自己倒是腳上一滑,滑落下來。

  驚叫尚且不及,便跌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陳靜嘆口氣,沈聲道:「你確定那果子可以吃?」

  蘇陌又驚又喜,忙轉頭抓了陳靜衣襟,卻是激動的口齒不清,道:「小堯……你,你可見到……」

  陳靜將他摟緊在懷裡,柔聲道:「小堯已經無事了,我派人先送了他回去。可能受了些驚嚇,身體卻是無恙!」

  長久以來揪心的擔憂總是緩了口氣,蘇陌放鬆了情緒,直接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蘇陌發現自己躺在山洞裡,身上還蓋了一件衣服,卻是陳靜的外衫。陳靜生了火,正在烤魚。

  蘇陌坐起來,牽得乾草「嘩嘩」作響。陳靜看了看他,遞過來一條烤好的小魚。

  餓了許久的肚子總算是可以填些東西,蘇陌忙接過來,嗅了嗅香氣。

  陳靜笑道:「還有。」

  蘇陌看了一眼慕容與焉,問道:「他怎麼樣了?」

  陳靜面色微沈,道:「還好,退了些燒。」

  蘇陌鬆了口氣,挪過去想喚起慕容與焉讓他吃些東西。

  陳靜拉了他的手,道:「你還管他做什麼?」

  蘇陌甩開他,道:「我總不能看著他死也不管!」

  慕容與焉被喚醒了也仍是神志模糊,蘇陌喂他吃了些魚,又給他喝了些陳靜用水袋打來的河水,然後他便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陳靜沉默著烤魚,一聲不吭。

  蘇陌問道:「你怎麼來了?」

  陳靜又遞了條魚給他,然後道:「我接到消息就立刻啟程追你們,不料還是晚了一步。當我趕到這邊見到山道上殘留的痕跡就擔心你們出事了,結果尋到這邊山崖就見到小堯已經哭暈過去了。他說你們掉了下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便一個人先下來找你。」陳靜說得平淡,可是話到最後,已是微微發顫。

  蘇陌坐正了身子看著他。

  卻見一滴水珠兒沿著他下頜滴落,「嗤」一聲消跡在火堆中。陳靜用手掩了面,語帶哭聲,「我好怕,怕你出事了,怕下來見著的就是你的屍首。我沿著山路攀下來的時候,腿都在發抖,就想那樣摔下來陪你好了。」眼淚一滴接一滴的滑落,陳靜將頭埋入手臂中。

  蘇陌坐著看他,沒有說話。

  陳靜平復了心情,然後道:「你的腳不能走,我們還是在這裡先等等,我的人應該會很快尋著路下來,到時候好帶你們上去。」

  蘇陌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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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入夜,陳靜加好了柴,將火燒得旺些,然後給蘇陌鋪好了乾草。

  蘇陌看慕容與焉仍是在發燒,擔心他會出什麼事,將陳靜的外衫給他蓋了上去。

  陳靜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道:「你不恨他?」

  蘇陌想了想,道:「本來怨他帶了蘇堯出來差點害死了孩子,但是現在既然蘇堯無恙,我也就不那麼怨了。」

  陳靜撥了撥火,笑了一聲,道:「可是你那麼怨我。」

  蘇陌道:「我也不恨你,你們對我來說都一樣。」話說完,見陳靜面色黯淡,想起日裡見他落淚的情形,又略略有些不忍。

  蘇陌不再說話,背轉身去睡了。

  突然,感到後面有人靠了過來。原來是陳靜從背後摟住了蘇陌,拉他到自己懷裡,雙手攬在他胸前。

  蘇陌掙紮著要起身。

  陳靜柔聲道:「你把衣服給了他,自己晚上當心涼到。要是連你也發燒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趕回去見小堯?」

  蘇陌安穩了下來。

  陳靜用手指輕輕撫過他的頭髮。

  過了一會兒。

  陳靜輕聲道:「小陌,你睡著了嗎?」

  蘇陌沒有動靜。

  陳靜繼續道:「我想了很久。你說我陷入角色太深,我自己也開始懷疑,難道真的是因為我還陷在那個傻了的陳靜的角色中不可自拔,所以才離不開你。」

  蘇陌眨了眨眼睛。

  陳靜道:「我想不明白,就算是又怎樣呢?那個陳靜還是陳靜,即使表面上是假的,心還是真的不是嗎?角色裡的陳靜離不開蘇陌,走出了角色的陳靜為什麼又要逼自己離開蘇陌?」

  蘇陌看著「嗶啵」一聲炸裂開的火花。

  陳靜道:「你離開之後我問我自己想要什麼,我發現原來最想要的還是那個叫蘇陌的人。可是,他現在不要我了……」

  蘇陌倚在陳靜懷裡,漸漸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蘇陌抬起頭,看見陳靜正看愣愣的看著他。

  蘇陌撐起身子,問道:「你醒了很久嗎?」

  「沒有,」陳靜站起身,摘掉身上的草屑,「剛醒過來。」其實他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著。

  蘇陌拿起水袋喝了點水,然後試了試慕容與焉的溫度,道:「好像好些了。」

  「嗯,」陳靜道,「今天應該就可以離開這裡。」

  話剛說完,便聽到外面有人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詢問聲。

  陳靜道:「可能是他們找來了,你先等著,我出去看看。」

  蘇陌「嗯」了一聲。

  陳靜沿著洞口走了出去,可是過了幾秒,又迅速閃身進來。

  蘇陌看他神色有異,不由問道:「怎麼了?」

  陳靜快步走過來,拉起蘇陌將他手臂架到肩上,便扶他往外走去,同時低聲道:「不是我們的人。」

  蘇陌吃了一驚,回頭看向慕容與焉,「他怎麼辦?」

  陳靜冷笑一聲,「那些人就是來救他的。」

  蘇陌閉上嘴,有些擔憂的抓緊了陳靜的衣袖。

  可是還是晚了一步,方走到洞口,外面一柄利劍便刺了過來。

  陳靜攔腰抱起蘇陌,一腳掃開劍鋒,另一腳直直踹上門口那持劍人的心口。

  那人被踢得連退幾步,另兩人便揮著劍掃了過來。

  陳靜抱著蘇陌旋了個身,身子貼在洞壁上,用腳連接了幾招。劍鋒在陳靜腿間堪堪掃過,看得蘇陌心驚膽顫的,抓緊了陳靜衣衫話也不敢說。

  幸得洞口狹小,陳靜堵在洞口,那些人便進不來。

  只是外面人多,擊退一個還有另一個,陳靜懷裡抱著蘇陌,只靠兩條腿與他們拼招數,漸漸就開始不支,好幾次眼看著劍鋒劃過蘇陌衣袖,嚇得陳靜心跳也停了下來。

  想到反正躲不過,總不能讓他們傷了蘇陌。這些人要的是抓他的活口,死了便不值價了,好歹自己拼著一條命也要救了蘇陌離開。陳靜連退了好幾步,立在原地。

  那些人一湧而入,持劍將陳靜兩人團團圍住。

  最後進來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高大男子,動作頗為風雅,一身暗黃緊身勁裝,面上帶著略顯得意的微笑。

  那人眼光掃過陳靜和蘇陌,然後又看了看地上的慕容與焉,道:「陳小侯爺這是打算束手就擒了?」

  陳靜冷冷看他,「你不許傷了我的人,隨你們走一趟又何妨。」

  那人微笑著看他,又看著蘇陌,道:「小侯爺果然是能屈能伸,難怪文長卿那個老狐狸會栽在你手上。」

  陳靜冷哼一聲。

  「將軍!」一個人從外面進來,對那人行禮道,「沒見到其它人。」

  那人滿意的點點頭,眼光若有若無的在蘇陌全身上下輕瞟,道:「看來慕容大人說得沒錯,小侯爺倒是有些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味道了,只是,」說著,略顯疑惑,「這美人怎麼看來也不如小侯爺你迷人,也未見得敵得過慕容大人,本將軍倒是覺得奇怪。」

  陳靜道:「你要抓便抓,廢話那麼多做什麼!」

  那人點點頭,「薩克達恭敬不如從命。」

  派了手下分別將兩人綁起來。

  陳靜看那些人拉扯蘇陌,頓時怒道:「他腳上有傷,你們不要折騰他。」

  薩克達笑道:「那總不成讓我們背著他走吧?」

  陳靜道:「我來背他,也好過你們擔心我耍花樣!」

  薩克達想了想,道:「也好,有勞小侯爺尊駕了。」

  陳靜背起了蘇陌,任憑那些人將刀劍架在他頸上。

  蘇陌道:「我自己可以走。」

  陳靜白了他一眼,「行了,你聽我的就好。」

  薩克達又喚人背起了慕容與焉,一行人離開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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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薩克達一群人循著稍為平坦的小徑出了山谷。

  陳靜一路來都很老實。他武功也算不上奇佳,又帶了蘇陌,便乾脆的放棄了反抗。

  薩克達一行繼續往北行。

  路途中給慕容與焉尋了大夫,吃過藥後燒退了些,人也逐漸清醒了。只是看著陳靜和蘇陌不多言語。

  蘇陌的腳上了藥,大夫說本來傷得也不是太重,卻沒注意保護好,怕是以後走路會有些微跛,但是不細看也看不出來。

  蘇陌倒也不甚在意。

  陳靜直接掀了桌子,指著那大夫道:「你給我治好他!不許留下任何痕跡。」

  薩克達皺了眉頭。

  有人用劍指了陳靜,拉扯他站好。

  陳靜道:「你們都出去,我想單獨和他在一起。」

  薩克達坐得端正,抿了口茶也不語。

  陳靜冷眼看他,然後徑直走到床邊翻身坐了上去,摟住蘇陌。

  蘇陌見這麼多人,紅了臉怒道:「你做什麼?」

  陳靜將頭靠在他頸上,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噓,不要掙扎。」

  蘇陌低了頭,捏緊了床單不發聲音。

  陳靜於是輕吻他耳垂。

  薩克達乾笑一聲:「小侯爺好興致!」招了手帶人出去,只留下一個人,對他道:「看好了,小侯爺演全套你就要看全套,要是不見了人,本將軍可找你算賬!」

  那人捧了刀,兩眼瞪大看著陳靜與蘇陌。

  陳靜卻沒有演全套的興趣,只在蘇陌頰邊輕吻細語,無非是些思慕想念的話。

  蘇陌被他磨得紅了臉,不時抬頭看看那持刀大漢,然後又低著頭聽陳靜說話。

  過得久了,那大漢有些不耐地轉頭看向窗外。

  陳靜依然柔聲道:「你可知過了這個鎮便是劍門關?」

  蘇陌微怔,稍稍點了頭。

  陳靜道:「劍門關守將是徐定邦,到時候我找個機會引開他們注意,你想辦法在熱鬧的地方留下記號,」說著,陳靜執起蘇陌的手,在上面勾勒了一個符號,「到時候,徐定邦定會想辦法相救,你尋著了機會就逃,千萬不要猶豫。」

  蘇陌抬起頭,晶亮的眸子看著他,「你呢?」

  陳靜看得心裡一動,輕舔他顫動的睫毛,道:「你走了我還走不掉麼?」

  蘇陌聞言,用力點了點頭。

  陳靜抱著蘇陌睡了一夜。

  第二天便快馬加鞭的趕路。

  眼看著要入劍門關,薩克達讓人尋了套女裝給陳靜換上。

  陳靜黑了臉,怒道:「你們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嗎?」

  薩克達道:「有人告訴過你你是我們的客人嗎?」

  陳靜扔了衣服,「我不穿!」

  慕容與焉面色蒼白的看著他們,淡淡的不做聲。

  有人又要在陳靜頸邊架刀,蘇陌嘆氣,抓起衣服道:「你們不要逼他了,還是換個打扮吧。」

  薩克達看著蘇陌,眼珠子打著轉說:「那你穿,反正本將軍也想看!」

  陳靜扯回衣服,二話不說的扒了衣服換上。

  薩克達又讓人給陳靜梳了髮髻,抹了脂粉。至於蘇陌,則換了一套粗布衣裳,臉上粘了濃黑虯鬚,然後用菸灰抹黑了臉,最後還嫌他太過單薄,又在裡面多套了幾層棉衣。

  蘇大漢和陳姑娘面面相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薩克達對慕容與焉道:「到時候就得委屈慕容大人藏好在車子裡了。」

  慕容與焉微微點頭,道:「將軍請放心。」

  一路行到了劍門關,尋了飯店吃飯,添補出關後的日常用具。

  薩克達只讓人拿小刀指了蘇陌,也不怕陳靜,便領著一群人進了飯館。

  坐在位子上,陳靜便要往蘇陌身上靠,被人扯了開來。

  「做什麼?」陳靜捏著嗓子道,「我與我家相公親熱你們也要管!」

  薩克達道:「行了,坐好了吃飯。」

  陳靜安安穩穩吃了兩口飯,又往蘇陌身邊靠。

  他身後那人沒拉住他,眼看著陳靜直直撞進蘇陌的懷裡,蘇陌身邊持著小刀那人被撞得往後一退,小刀落在了地上。陳靜趁機推了蘇陌,兩人滾倒在地上,蘇陌偷偷撿了小刀。

  薩克達那兩個手下都去拉扯陳靜。

  薩克達見陳靜鬧騰得奇怪,不似他平時的習性,冷了眼看他們。

  慕容與焉突然放下了碗,摀住心口。

  薩克達問道:「可是不舒服?」

  慕容與焉面色慘白,捏住了他的手,滿臉痛苦的樣子。

  蘇陌趁機用小刀在椅子上刻了記號,又坐了回去,將小刀收回懷裡。

  薩克達冷聲道:「怎麼?藏了刀子想逃跑?」

  蘇陌微微心驚,以為被察覺了。

  從懷裡取了刀子放在桌子上不說話。

  薩克達冷哼一聲,看著被制住的陳靜道:「不要折騰了,你們還真以為偷了把刀就逃得出去?」

  蘇陌與陳靜相視一眼,卻見薩克達不再說話,只是以為他們想偷刀子逃走,頓時都鬆了口氣。

  也不敢再亂來,乖乖捧了飯碗吃飯。

  到了出關的時候,薩克達提了蘇陌出來,只留陳靜與慕容與焉在馬車上,又派了人看住陳靜。

  蘇陌騎在馬上,焦急得抓緊韁繩,也不知道徐定邦能不能見到那記號。而且他與陳靜被分了開來,兩下都不敢輕舉妄動,怕是對方會有不測。

  這一行人化妝作遠行的客商,蘇陌這樣的虯髯大漢看來自是護送客商的打手,而馬車裡則是商家的小姐和體弱的少爺。

  眼看著商隊要經過盤查出關了,蘇陌更是心急如焚,陳靜在馬車裡也沒有動靜。突然聽得一個人喊了一聲:「慢著!」

  蘇陌一臉企盼抬頭看去,來人竟是徐定邦。

  徐定邦帶了一行兵士,攔住了要出關的商隊。

  背後有人用劍尖抵住了蘇陌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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