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一個旅店老闆的獨白
我是這個旅店的老闆兼賬房兼櫃檯收銀員,在寫賬本之餘,通常也會寫寫日記,事實上,我老婆就常常說我沒有向文學界發展是巫師世界的一大損失。
從我是一個小男孩開始就有一個夢想,當一個舉世有名的魁地奇運動員,可惜我的飛行課老師很直接地告訴我——如果你連離地半米的掃帚都坐不穩,如何去打魁地奇?
痛苦失望了許久之後,樂觀開朗的我沒有氣餒,而是用父親留下的錢開了一家可愛的小旅店——請注意,千萬不要把我的旅店和破釜酒吧那樣的爛店相提並論,兩者之間是有本質區別的。
我將整個小旅店裝修成維多利亞時代的鄉村風格,厚實的木質地板,光滑紅漆扶手樓梯,乾淨整潔的客房,還有可口美味的飯菜——我老婆的手藝。
可惜,《預言家日報》那群白癡有眼不識金鑲玉,只肯給我的旅店評定為三星級的,那麼多年來,我申請不下一百次了,他們都不肯給加顆星;於是,我憤怒之餘,自己給門口的招牌上又多畫了兩顆星。
雖然生意不錯,但是我從來沒有忘記我的夢想,於是我努力培養我的兒子在飛行方面的才能,遺憾的是,這孩子似乎繼承了我的血統,絲毫沒有飛行方面的天賦,不,似乎更糟,他只要離開地面五公分,就會頭暈目眩,把一個人看成兩個——俗稱「暈掃帚」。
畢業後的兒子,抱著對魁地奇的滿腔熱情去了著名的光輪比賽掃帚公司任職,現在已經是市場營銷部主任了。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暗暗下定決心,總有一天我們家會出一個優秀的魁地奇球手,我絕對會活著看到這一天的!!!
請大家不要嫌我囉嗦,人老了就會這樣,很快就進入正題了!
……
那年的聖誕假期格外寒冷,大雪下個不停,把外邊的地面蓋得嚴嚴實實的,所以店裡的生意格外差勁,總共也就三五個客人在大廳的餐桌旁吃飯或喝茶。
兒子一過完聖誕節就奉命出差去了,而剛嫁進來的兒媳婦正在店裡一邊幫忙,一邊等待出差的兒子回來。
時鐘剛過了八點,突然,旅店的大門被用力推開,兩個人影帶著滿身的風雪走進了我的旅店。
原本趴在櫃檯上的我本來已經快要睡著了,猛的被竄進來的冷風給凍醒了,連忙擦擦快要流出來的口水,抬頭看人……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和一個小姑娘。
那個男人身上披著黑色的斗篷,遮得低低的,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從他一進來,整個旅店就立刻瀰漫著一種迫人的寒意,本來充滿說話聲的餐廳立刻就安靜了。
當那個女孩子摘下帽子的時候——唉呀媽呀,我的老心肝撲撲亂跳了好了一陣!
她有一頭閃亮的銀色卷髮,秀氣漂亮又明艷照人,一站在店門口,就猶如一盞明燈一般把整個昏暗的餐廳都照亮了——我老人家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女孩就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好像很疲勞;但是還是保持良好的教養;她說話的聲音也清脆好聽,斯文有禮得喊了好幾聲,我那傻看的兒媳婦這才緩過神來,晃了晃腦袋,顛顛地上前招呼。
當時在一樓餐廳的幾個客人都呆呆地看著那女孩,直到女孩旁邊那個男人輕輕咳嗽了一身,然後慢慢掀開頭上的斗篷——大家頓時又都呆住了。
他靠左的大半邊臉白皙俊美,英俊地讓我兒媳婦眼睛都亮了——幸虧我兒子不在;
但是他的右小半邊臉破滅得厲害,好像被奇怪的火燒過了一樣,惡魔般地扭曲著,把我兒媳婦剛剛萌動的芳心又給撲滅了——善哉善哉,世界和平。
那個男人高大挺拔,安靜地站在那裡,有點厭倦的樣子,一言不發;他似乎有一種魔力,不想要語言就能讓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只輕輕的一聲咳嗽,大家就立刻把頭低下去了——我們都明白了,他不喜歡別人老是盯著那女孩看。
男人的舉止說不出的優雅高貴,但是身上卻透著一種陰狠迫人的寒氣,似乎一把沾滿血跡的利刃,隨時都會再次出鞘傷人;不一會兒,餐廳裡僅剩的客人們就都不見了,悄無聲息地溜上了樓。
幸虧我是個見過世面的店老闆,沉得住氣;這才抗住了不倒下。
請大家不要把我當做沒有眼力的鄉下小店的老頭,事實上,我的旅店接待過許多精彩的客人:
有當初剛剛走馬上任的魔法部部長——拽得恨不得把鼻子頂到天花板上去;險些拆了我家天花板的巨人;躲在房間裡日夜數錢的古靈閣的妖精們,還有許許多多大人物……
——但是,如果從日後來看的話,這些所有的部長巨人妖精和大人物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個人對整個魔法界的影響來的大。
可是,當時的我實在看不出這兩個客人的關係,當他們登記的時候,那男人只是簡單地寫了「T·M·G」;而女孩歎了口氣,也有樣學樣地寫了「Abby·G」。
我的腦筋飛快得轉著——莫非這兩個人是親戚??
於是,我試探得問了他們要幾間房,那男人微笑著開口了,聲音低沉好聽——「一間。」
那女孩臉色蒼白,一臉要哭了的樣子,好像立刻要昏過去了。
那男人笑得更開心了,好像感到特別有趣的樣子,看著那女孩的目光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寵愛,連我這老頭都傻了一下,頓時也不覺得他的臉可怕了。
他又說「還是兩間吧」。
那女孩立刻又活了過來,吐出了一口氣,尷尬地笑了一笑。
然後,他又要了些吃的,那女孩搖搖頭說不餓,他也不理,逕直押著女孩走到桌邊坐下,硬要她吃。
作為一個見過世面的店老闆,我十分機靈地對著兒媳婦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陣,她立刻去廚房找她婆婆了;而我也立刻去把壁爐的火燒得更旺些——看得出那女孩是真累了,需要食物和休息。
過了一會兒,兒媳婦端著一大托盤的食物放到他們的桌上,有熱氣騰騰的牛肉土豆濃湯,爽口的蔬菜拌土豆泥,烤得鬆鬆的羊奶小麵包,還有一大盤燒透噴香的孜然牛肋排。
而那男人只要了一杯熱熱的紅茶,然後看著女孩吃。
幾口滾燙的濃湯下去,女孩的臉色開始恢復,泛著一層好看的嫣紅色,又扯了幾片麵包毫無食慾地吃。男人不肯罷休,微微皺眉,揮動幾下手指,於是旁邊的盆子裡的刀叉自動開始切肋排了,切成小小的幾塊;接著把盆子推到女孩面前。
女孩十分聽話,乖乖的吃了。
看那女孩吃的香,男人似乎比自己吃還高興,不時伸手過去給她擦擦嘴角,微笑著說了幾句話,女孩抬頭對著男人笑得天真可愛,不知說了什麼,逗得男人朗聲大笑。男人的冷戾狠毒都不見了,溫柔地順從女孩的意思,也吃了點東西——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覺得那女孩笑語嫣然,那男人溫柔俊美,畫面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一時間,冷清的餐廳瀰漫著一種溫暖的氣息,那個女孩子身上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天真溫柔,好像連冰塊都融化了;那男人身上的陰狠暴戾之氣散了不少,笑得春風一般,百煉鋼也化作了繞指柔。
——我和兒媳婦都看呆了。
……
送他們進各自的房間之後,我們家的三個人連夜開了家庭會議。
「一定是長輩和孩子;不然怎會對她那麼好?!」作為家長的我首先猜測。
我老婆在旁邊用力附和:「……老伴兒,你說的一准對!」
兒媳婦不同意,搖著頭說:「……不對,我覺得他們是——情人!因為年齡或身份的差異,私奔來的!!」
我和老婆一起翻白眼。
——這裡得說明一下,我兒媳婦是個三流的愛情小說家,說她是三流的,那還是看在一家人的情面上,實際上她的小說根本不入流,又臭又長,不知所云,台詞肉麻,情節匪夷所思,整天想些天馬行空的情節和不知所謂的橋段,寫出來的東西讓人哭笑不得,還每次要我這個公公給她審稿,提提意見什麼的。
我痛苦不堪——如果現實中的愛情真如她寫的那樣,我情願打一輩子光棍!!
她還有一個更加要命的閨中密友,叫什麼麗塔·斯基特的,是一個不入流的爛記者;她們倆一個專事挖人隱私寫人八卦,一個喜歡胡言亂語胡編亂造,倒也情投意合,臭味相投,人送外號——「TWINS」。
——每次這兩個人湊在一起,我老人家就覺得活著是一種折磨,還不如早點去見Merlin的好!!
看兒媳婦在那裡陶醉於想像中的淒婉的愛情,我和老婆歎了口氣,決定先洗洗睡了。
***** ***** *****
第二天,那兩位客人吃過早餐,就向我打聽尼可·勒梅的地址——原來他們是來拜訪他的呀!我連忙詳細說明了路途,那男人就拉著女孩的手離開了。
說起這個著名的煉金術師,我可以鄭重宣佈——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他和他妻子長壽的人之一。
每年都有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來拜訪他,而由於我的旅店離他家近,所以就成為這些拜訪者不二的落腳選擇;為了表示對他間接增加了本店收入的感謝,我常常會送幾桶自釀的李子酒給他,並且祝願他千萬要活得長——怎麼也得比我的旅店長啊。
尼可老頭其實是個很和氣的人,開朗熱情,一點都不像已經活了六百多年的人,沒有半點歷盡滄桑的味道,倒是活潑得像個老小孩。
他有一個匪夷所思的課題,就是從幾百年前就開始為自己想墓誌銘,可是總也想不出一個最好的最合心意的。
我有一次忍不住問尼可:「想這個幹嘛,你們又死不了?!」
那老頭一臉嚴肅的回答:「純屬興趣余愛好!!」
尼可老頭雖然對人很和氣,但是卻很不喜歡那些慕名而來的陌生人,認為他們無休無止的拜訪打擾了他和妻子的晚年生活。
——其實我想說,你們從幾百年前就開始晚年了,到現在還在晚年,從我是個孩子起你們就在晚年,到現在我也晚年了,你們還沒晚年完;閒著也是閒著,讓人拜訪拜訪也無所謂,還能促進一下本地GDP,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這次不一樣,尼可老頭似乎很喜歡這兩個客人,居然用自家的馬車親自把他們倆送回我的旅店,還熱情地邀請人家第二天再去他家做客。
……
對於一個作家最重要的是什麼,文筆?不對,是觀察。
他們住在我店裡的這兩天,作為一個准文學家的我和一個俗爛小說家的兒媳婦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兩個人,結果發現情況越來越撲朔迷離。
那男人說話有一種頤指氣使的味道,行事說一不二的,從骨子透出一種讓人戰慄的陰狠寒意,讓別人連話都不敢大聲說,被他看一眼,就覺得渾身發冷。
在他們來到我店裡的這兩天裡,原本就不多的客人都逃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個實在沒有辦法的客人還在那裡死撐著。
可他對那女孩卻是極好,怎麼個好法呢?我說不上來——
總之,一碰上那女孩,他就眼也柔了,眉也順了,高傲的身段也肯低下了,看她的眼神,那可真是……真是……怎麼說來著:
「魁地奇比賽落後140分的時候,突然看到金色飛賊。」——我語。
「柔情似水恍如隔世佳期如夢弱水三千。」——我兒媳婦語。
「活像看著一塊噴香的水果點心,既想要一口吞了,卻又捨不得吃掉,恨不得含在嘴裡。」——我老婆語。
……
連續做尼可家兩天的客人,本來好好的啥事沒有;結果第二天,那男人突然開始生氣,心情十分惡劣,森冷的寒氣從他身上直往外冒,整個旅店從裡到外都充滿了陰鬱的冷空氣,嚇得後院的母雞集體得了抑鬱症,拒絕下蛋。
至於那男人所在的地方更是像攝魂怪聚居地一樣,以他為中心方圓十米內寸草不生,寒氣四溢;店裡僅剩的客人也都結賬逃跑了。
——熱鬧可愛的伍德旅店好像頓時變成了伍德殯儀館!到處都死氣沉沉得寂靜!
當天晚上,我們三個都躲在廚房裡瑟瑟發抖,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努力祈禱不要成為明天報紙社會版的題材——
我哀悼著這一下子不知損失了多少進賬,我老婆痛心那些母雞的精神疾病該如何是好,兒媳婦也很難過——被這一嚇,她的浪漫愛情小說的靈感都不見了,倒是滿腦子驚悚小說的情節,也許她該考慮轉換題材。
這時,那女孩來到了廚房,抱歉的問:能否借一下廚房?
——我們三個忙不迭地點頭,幾乎把脖子點斷!
那女孩想了想,又問:可不可以教她做蛋糕?
我那衝動的老太婆在我按住她之前,就箭一般地飛了出去,熱情的幫忙去了。
唉——我歎了口氣,我知道她很喜歡這個女孩。
老伴一直想要一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兒,可是我們只有一個兒子,而兒媳婦長的人高馬大兼虎背熊腰兼喜歡胡言亂語,讓她豐沛的母愛一江春水無處流。
而這個女孩不一樣,她纖小秀氣,笑起來怯生生的,又天真又可愛,老伴幾乎一看見她就挪不開眼睛了,恨不得上去摟著抱著拍著哄著,幸虧被我死死按住好說歹說——你以為旁邊的那個男人是吃素的?!
趁那煞星不在,我大著膽子問:那位先生是不是心情不好?
女孩站在爐子邊點點頭,說:——今天是他的生日。
啊?!生日為什麼不高興啊?!真是奇怪的人。
女孩頓了頓又說:——而且,我要開學了……
——我再次如墜雲裡霧裡,為什麼女孩開學他要不高興啊?!讀書是好事呀,而且我也看得出女孩很是高興的啊。
這時,我背後傳來兒媳婦精神抖擻的聲音:是不是——因為你們就要分開了,所以他不高興?
女孩歎了口氣,猶豫了下,才點點頭。
不會吧?!真的被我那天馬行空的兒媳婦猜中了?
——不用回頭看,我都知道我那兒媳婦的眼睛一定亮得好像煤油火炬,我也很疑慮,難道真的被兒媳婦蒙著了,他們真的是不被人認可的戀人?!
不過……年齡差距好像有些大啊!我有些惋惜這棵漂亮可愛的小嫩草,居然被這麼恐怖的牛魔王給瞄上了——大慈大悲,善哉善哉。
兒媳婦體內的作家靈魂已然復甦,不怕死地繼續問:上學了你們也可以繼續聯絡的啊?
——我知道,她期待獲得一個動人的傷感的哀怨的回答!類似於什麼家庭反對師長阻撓朋友搗亂最好還要天理不容法律不合生死兩難再加上情難自已輾轉反側痛徹心扉……等等狗血橋段!!
女孩苦笑著了下,什麼也沒說。
不過這個模糊的表情對於一個具有豐富想像力的愛情小說作家已經足夠了,我那兒媳婦興奮得幾乎要抓狂,並且不需要再問下去,就可以直接自行編一個約五大卷羊皮紙的浪漫的悲傷的淒婉的俗爛小說了。
……
廚房裡逐漸響起叮叮咚咚的鍋碗瓢盆聲音。
——女孩的動作精準到位,姿態漂亮細緻,但是……結果就很糟糕;明明是一樣的配料一樣的比例一樣的火候,為什麼她烤出來的蛋糕硬的可以當暗器呢?
好吧,女孩子只要漂亮可愛就很好了,哪能要求樣樣完美呢?
我老婆提議乾脆她來做算了,那女孩搖搖頭,說:……人們吃的不是食物,而是誠意……這是大長今說的。
——有點道理,不過……誰是大腸筋啊?!算了,大概是某個善於烹飪的巫婆吧!
在消耗了我家一隻母雞整月的產出之後,這位大小姐終於烤出了一個看得過去的蛋糕,然後塗上巧克力蛋奶醬,填上晶瑩誘人的黃桃片和草莓果粒等水果;接著,她大小姐還用奶油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寫了「HAPPY BIRTHDAY」。
只是在插蠟燭的時候,那女孩遲疑了一下——我和我兒媳婦同時屏氣凝神睜大雙眼等著看她插幾根蠟燭,真的很好奇那男人的年齡啊!——等一下,我怎麼也好奇起這種無聊的事情來了,哎,一定給我兒媳婦審稿審多了!!
最後,那女孩沒插蠟燭,想了想之後,只抓了一大把蠟燭在手裡,端著蛋糕走了;根據我的目測,起碼有四五十根!!
——難道真是不倫之戀?!!我那文學家的好奇的老心肝蠢蠢欲動。
不曉得那女孩是怎麼做的,反正在她上樓之後,我們三個就不那麼害怕擔心了,好像旅店裡氣氛也不那麼森冷陰鬱了。
我們圍著爐火展開了熱烈的討論,話題還是一樣——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你們不要再說了,他們一定是親戚!!!一定是的!!」我老婆拍案而吼——她顯然無法接受這樣花朵兒一般的小姑娘被老牛啃。
我兒媳婦一點都不理她婆婆漆黑的臉色,依舊如癡如醉:「……哦,羅密歐,你為什麼是羅密歐……」
老頭子我在一旁居中調解。
由於既沒有第一手資料,又不清楚他們究竟是誰,所以根本討論不出個什麼結果來,被好奇折磨得百爪撓心的我老人家決定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大約兩個小時之後,傳達鈴聲響了;我自告奮勇地頂替了我老婆的工作,上樓去收拾。
我努力按捺住自己那過分活泛的老心臟,躡手躡腳地走到那個房間門口,就聽見房間裡面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歌聲——……Happy birthday to you, my dear Thomas……
是那女孩的聲音,清脆柔軟,和悅好聽。
我嚥下一口唾沫,不急著敲門,想再聽聽。
「……好了,我唱足十遍了……你別再黑著臉了……連老母雞都不下蛋了……」女孩在那裡拚命說著好話,可是那男人的聲音比較低沉,我的老耳朵顯然不夠用。
我連忙敲門進去,一邊收拾桌子上的蛋糕盆子和蠟燭,一邊偷眼看他們兩個:
他們坐在壁爐邊上,靠在一起說話,男人手指上纏著女孩的銀色卷髮,臉色十分柔和——看來是被哄好了,小丫頭挺有能耐的啊!!
我不敢多待,趕緊出去。
回去之後,仔細檢查了一下蠟燭,發現只有一根蠟燭被點過了——咦?這是什麼意思,他只有一歲,還是……其他什麼意思……?
好吧,也許我並不適合做偵探,什麼也沒打聽出來。
第二天早上,他們就要結賬走人了。
那男人臉色還是臭臭的,什麼都沒說,只輕描淡寫地丟給我一個叮咚作響的錢袋子,我打開一看,頓時喜上眉梢——這下子,這幾天的損失全回來了。
那女孩子很有禮貌,臨走前還和我們說了一會兒話,說謝謝我們的照顧,抱歉給我們添麻煩了,還有菜很好吃之類的……
聽的我老婆熱淚盈眶,恨不得和她一起走!!
我也聽得很感動,這年頭哪有這麼禮貌和氣的孩子啊——要不……我給他們打個八折?!
還沒等我想好是不是給他們折扣,他們已經在門口了。
女孩子細心的給男人繫上大衣,男人則輕輕給女孩戴好一個毛絨絨的帽子,還溫柔地把女孩的卷髮捋到粉紅柔軟的耳朵後面去。
然後,他們推開門,離開了。
就像他們來時的那樣——門開的時候帶進來一陣凜冽的寒風,再次吹的我一陣哆嗦。
***** ***** *****
這之後幾天,我和兒媳婦依然對這件事好奇不已,於是在掙扎了許久之後,我帶著兩桶新釀的李子酒去尼可老頭家了;看看能不能套出點話來——那老頭平常是很好說話的。
我旁敲則進地問了那老頭幾個問題,誰曉得那老頭嘴嚴實得跟個河蚌似的;既不肯說他們倆的真是姓名身份,也不肯說和他們倆都聊了點啥。
——我感覺我那兩桶李子酒算是虧了。
最後,忍無可忍的我,問了一句:「……你怎麼突然好客起來了,居然又用馬車又請吃飯的……轉性了呀?」
尼可老頭白了我一眼,說:「你知道什麼,那女孩給了我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我老眼一亮。
「我的墓誌銘!!」尼可老頭很是高興。
切——我也翻一個白眼還給這老不死的!!
……
好些年以後,我和老婆忙著養孫子,而我兒媳婦在幾經挫折了之後,終於決定當一個業餘作家,遂接手了我們的小旅店。
她那要命的閨蜜麗塔·斯基特常常會來這兒搜集素材,同時也爆一些猛料作為回饋;由於她的八卦有力得娛樂了我老人家的晚年生活,所以我也十分歡迎她到來。
某一天,我們從她的猛料中推測出了這兩個人的身份——全家都大為震驚!!好半天才緩過勁來,不得了,我們小旅店可是接待了了不得的人物啊!!
我那持久力驚人的好奇心終於得到了滿足,謝天謝地!!
——我的晚年生活十分幸福。
我和老伴兒十分健康,我兒媳婦也不再拿她的俗爛小說來折磨我了,我兒子參與了「火弩箭」的發明製作——一種超快的飛行掃帚;還有,我的孫子終於完成我們伍德家幾代人的心願,成為了一個出色的魁地奇球手。
噢,順便說一下,我孫子大名——奧利弗·伍德;
江湖人稱「哈雷彗星」!怎麼樣,威風吧?!
68、她的眼睛
「……其實霍格沃茲沒什麼大不了的!」Voldemort面無表情地說,「那點東西我就可以教你了。」
——第十九次了!艾比心裡默數。
……
他們倆離開那旅店之後,本來一個幻影移形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可是魔王大人認為早上散步對身體好,所以要求艾比和他一起在這條鄉村小道上走,算是晨練吧。
沒走幾步,魔王大人就開始不斷詆毀他的母校——霍格沃茲;從教學質量到學術氣氛,從校長教授到管門老頭,哪個也沒逃過他的毒舌。
「你怎麼知道你的魔力被開發出來了?你怎麼知道你真的學到有用的魔法技巧了?難道僅僅通過那幾個莫名其妙的考試,僅僅讓幾個老頭子來給你論文上寫評語?或是變幾隻小鳥烏龜什麼的!你又怎麼知道哪些只知道照本宣科的老頭真正懂得你的魔力極限呢?」
魔王大人目光中充滿鼓動性,期待小艾同學給點積極的反應。
艾比有氣無力地說:「……要不……我去找幾個人打上一架,看看我一次能把幾個傢伙打進聖芒哥?如何?」
Voldemort不悅,暗暗咬牙道:「就你?!別逗了!」
艾比看著男人的一臉不屑,也亂不爽一把的,悶悶地說:「……輟學是不好的啦!!」
「有什麼不好,你想學什麼儘管說,我什麼都可以教你!!哼,那些老傢伙們知道的我都懂,我會的他們恐怕連聽都沒聽說過!!」Voldemort一臉傲氣。
——那是!!您那些個歪門邪道的黑巫術一般人當然不知道了。艾比腹誹。
可是,她可不敢當面這麼對魔王大人說。
過了一會兒,艾比決定採取懷柔政策:
「Thomas,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在您身邊我能學到更多東西,但是……」艾比低著頭,看著腳下的積雪未消的地面,輕聲說:「……但是,我不願意。就像你喜歡霍格沃茲一樣,我……我也喜歡霍格沃茲……」
——最後一句話藏在艾比心中已經很久了,久到恐怕她自己也沒怎麼意識到。
Voldemort聽到這句話,語塞了。
冬天的鄉村甜美而清新,簌簌的白雪纖秀地掛在枝頭上,空氣沁涼沁涼的。
艾比朝天空高高地張開雙臂,盡情伸展,深深地呼吸著早晨的清新的空氣,心中無限歡快,清脆響亮地說:
「是的,我喜歡霍格沃茲,高聳的城堡裡面到處是暗道和不為人所知的秘密,深不見底的黑湖裡有各種各樣的神奇生物,胖肚子的斯拉格霍恩教授第N次減肥藥水失敗的哭喪臉,麥格教授板著臉訓斥那些倒霉的傢伙們,霍琪夫人扯著嗓子在飛行課上大喊大叫,……還有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的同學們那些沒完沒了的互掐,大家打鬧淘氣互拆牆腳……呵呵呵,Thomas,這樣煩惱卻又這樣美好的日子,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啊!!」
這些話都是艾比發自內心的,越說越熱烈,說著說著就好像看見了霍格沃茲尖尖的城堡頂端,……還有小蝙蝠臭臭的臉色。
Voldemort扭過臉去,不屑一顧的樣子,冷聲哼著:「真沒出息,盡喜歡這些沒用的東西,也不想想霍格沃茲豐富的典藏。」
艾比被迎頭潑了一瓢冷水,沒好氣地說:「……那是……你最喜歡霍格沃茲圖書館的隱匿區和禁書區了啦!!你不就是在那裡找到關於的魂器的記載的嘛!!」
Voldemort感興趣了,俊眉微揚:「哦,你也去那兒看了,有收穫嗎?」
「當然有收穫了,」艾比來精神了,大為得意:「……弄了本《剝人皮的50條咒語》。」
「試過了嗎?」Voldemort有些意外艾比會看這種書。
艾比點點頭,愉快地說:「試過了,很好用……什麼蘋果皮橘子皮葡萄皮土豆皮,一個咒語就統統搞定,連刀子都不用,皮剝得又薄又快,別提多好使了!!」
Voldemort朗聲大笑,聲音震得樹枝上的白雪簌簌掉下來,艾比抱頭鼠竄,一邊逃一邊看見魔王大人的左半邊完好的臉上顯現出無限歡快的樣子——看見她倒霉他就這麼高興啊!
「你個沒出息的,你拿這種頂尖的黑巫術去剝水果皮?寫書的人要是知道會氣死的。」
Voldemort慢慢止住笑聲。
艾比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說:
「拜託,我就是個學生,也就剝剝水果皮這點出息;倒是……你,——你告訴過我你拿到那本書的時候才十五歲,然後就開始研究魂器了,……我實在是不明白,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為什麼會對永生不死這麼感興趣呢?這不是快要死的老頭子才喜歡研究的東西嗎??那個時候你離死亡還遠的很的啊!!」
——趕緊把話題扯開才是真的,無論如何她都得回學校,然後躲到老鄧的翅膀下打死也不出來了。
Voldemort輕輕蹙著眉頭,彷彿回憶似地說:「……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一想到這個咒術是沒有人敢嘗試的禁術,就覺得刺激有趣;比學校教的那些難多了,就試試了。」
「就這樣嗎?」艾比不解。
他輕輕用修長的手指搭住額頭,緩緩地說:
「……魔力,是上天給予人類的天賦,它存在於每一個巫師的血液之中;它的存在就是一種奇跡,它讓平凡的人類變得神奇,讓平淡的生活變得光彩四射,讓短暫有限的生命變得不朽!!」
他的聲音裡漸漸充滿了激情和狂熱。
「……讀書的時候,教授總是言必稱Merlin,其實我常常想——Merlin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將人類天生的魔力導入到人為可以控制的領域,就好像修一座水壩將原本無用甚至是有害的洶湧水流引導為正面力量,可以化為動力,電力乃至其他更加強大的力量……他使巫師超脫於一般普通平凡的人類,真正成為一個神奇強大的族類。」
艾比靜靜地聽著,彷彿看見了當年年少的裡德爾獨自一人坐在圖書管裡,反覆思考這些在別人眼裡看來很奇怪的問題。
他繼續敘說著:「……他是一個偉大的魔法師,是所有魔法的鼻祖。那麼我呢?也像別的巫師一樣,沿著Merlin所劃下的道路走下去?做一個所謂『優秀』的巫師?」
艾比忍不住插嘴:「你已經很優秀了,……從我現在查到的學校記錄來看,你恐怕是霍格沃茲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學生了!」
——這可是老鄧的評語啊。
Voldemort修長的手臂無意識地交叉起來,慢慢地繼續往前走,搖著頭說:「……不,不夠。」
他微微仰起頭,抬眼看了天空微藍的天色,深深呼出了一口氣,臉上湧現起一種少見的熱烈激動,說:
「……我想要突破現存魔法界腐朽的界限——我做了前所未有的實驗;我拓展了魔法的領域,讓魔法達到從未有過的高度;我開闢了一個全新的魔法世界!——我要成為和霍格沃茲創立者那樣偉大的巫師,不,甚至更偉大!因為他們創立霍格沃茲本質上是為了逃避麻瓜世界的迫害,而我——Lord Voldemort將帶領巫師們重新奪回原本屬於我們的一切!」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話,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病態的紅暈,寶石般的眸子充滿了四溢的光彩。
艾比看著Voldemort狂熱而自豪的神情,心裡一片平靜,說:「……所以你就製作了魂器?去嘗試沒有人敢嘗試的魔法,踏入無人敢碰觸的魔法禁忌?」
他微笑起來,俊美地驚心動魄:
「你知道什麼是永生不死?那是永恆!永恆!可以像星星太陽月亮一樣永恆不朽!這是怎麼樣的偉大啊!……一開始的確只是好奇刺激,但是……後來,我需要永生不死的保證來完成我的事業!……不過,現在有些倒霉,恐怕魂器不是一個很好的注意,不過沒關係,我會想出其他辦法來的!」
Voldemort說到開心處,像個孩子般高興的牽起艾比的小手,輕輕地捏著。
雖然他的語氣輕柔,但是艾比知道他認真考慮過的,她只得低著頭讓他牽著手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沉思著。
Voldemort看小姑娘沉默不語,心裡有些明白,笑著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會永生不死的。——斯萊特林的子孫怎麼能被死亡征服呢?」
艾比失笑——他恐怕想錯了,輕輕笑了起來,沒有急著說話,想了一想,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您是個出色的巫師,又聰明又強大,幾乎無所不能。我相信即使沒有魂器和魔法石,總有一天你也能找到永生不死的方法來的。可是……Thomas,那個時候,我恐怕不會在你身邊的……」
魔王大人臉上的笑容淡去了,驚奇道:「……你在說什麼?」
艾比笑的明媚無限:「是的,你沒有聽錯,我——並不想永生不死。」
魔王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臉色蒼白地嚇人,襯著深邃的眸子像黑夜一樣,沉聲說:「你什麼意思?說清楚!」
——他一著急,慣常的命令式口氣就又出來了。
小姑娘聲音輕快如常,朗聲說:
「……其實我從來就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想要永生不死……在我看來,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的家人,朋友,你所有親愛的人都紛紛死去,只獨留你一個在世界上,孤孤單單的,這簡直是莫大的懲罰……」
「你還有我!」魔王急切地憤怒——她怎麼可以把他忽略。
「是的,還有你;可是,不止是這個原因;」艾比安撫似地輕輕搖著魔王的冰冷修長的手,動作一貫的溫柔,慢慢說:
「……Merlin的偉大不是由於他永生不死,而是他的功績;那麼強大的薩拉查·斯萊特林也如常的死去了;還有許許多多偉大的了不起的巫師,他們未必不知道如何永生不死,只是他們都依從自然的法則,或是平靜或是激烈地死去了——可是,後世的人們永遠記得他們,像仰望高山那樣敬慕他們。
……上天為我們決定的壽命是合理的,或長或短的一生已經足夠我們去奮鬥,去拚搏,去實現了……我想,我是不能活那麼長而不發瘋的。」
魔王握著艾比的柔軟的小手,心裡一陣發堵,飛快地反駁道:「胡說,尼可和他老婆就活了幾百歲,不也活的很好?!」
艾比想起了那個有趣的老頭,不由得笑了,接口說:
「可是,他也說了——那不是他費盡心力想要達成的目標,只是一次成功冶煉的結果;既然活著了,那就活著好了,畢竟他沒有自殺的癖好;不過如果到時候去死了,他說他也會高高興興地去面對死亡!」
艾比靜靜地站在原地,轉頭看向身邊枝頭上的白雪,她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慈愛的父母,好的要命的死黨,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當時離開那一切時,她是何等的痛苦萬分,即使再活一次,她也從未感到任何喜悅能夠掩蓋這種痛苦的。
艾比冷靜而又輕緩地說:
「難不成讓所有人都活著——這不可能吧,既然不可能,那麼他們就會遵從自然的法則,我難以想像看著我的親人朋友以及我所愛的一切都慢慢衰老死去,而我卻還活著;然後怎麼樣呢?再去認識新的朋友,擁有新的家人,再看著所愛的這些再次慢慢消亡——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我也一次又一次地為他們心碎哀傷,這簡直是難以想像的可怕場景,不,我不要。
……也許你能做到吧!你那麼強大,可是……我不行,我……我活一次就夠了,一次童年,一次青春,一次出生,一次死亡——這就夠了。……人類的感情很脆弱,不足以承擔過長的生命……至少我就不行!」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莫名的痛楚,一種不為旁人道的悲傷。
他看著艾比堅定的樣子,似乎一時無法說服,於是就不再說話,只是一邊慢慢拉著小姑娘的手走著,一邊細細考慮起當時尼可老頭說的話來——
……
「……老是活著其實也挺煩的,每天的生活都一個樣子,越過越沒意思……」
「……不過,好在有我妻子陪伴在我身邊,兩個人說說鬧鬧才不那麼寂寞……」
「比起死亡,我更懼怕寂寞,孤獨的生命和漫長的歲月,我想想就害怕;要是沒有我妻子的陪伴,別說六百多年,就是六個小時我都嫌長……」
「我們會平靜地面對死亡,愉快地一起躺到墓地裡……那塊石頭,只要不是用來作惡,誰要誰拿去好了……」
——那乾癟的老頭面對死亡居然是那麼的豁達,那麼的愉快樂觀,好像死亡是場盛宴一樣;那他這些年來心心唸唸的執著的究竟是什麼。
……
有些事他並不想讓艾比知道,那就是,當初他製作魂器的時候,的確有些異樣的感覺;製作第一個魂器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心裡空蕩蕩的好像缺了點什麼,可他當時太年輕了,正是意氣風發,根本沒在意;待到製作後來幾個魂器的時候他也麻木了,更加察覺不出什麼問題來;更何況年少氣盛的他正是完全無所畏懼的時候。
可是,後來他遇見了艾比……艾比,艾比,艾比……
她說,試試看收回魂器吧,反正也沒損失,不行再做嘛。
他不是那麼輕信的人,可是他就是願意相信她,為什麼?因為她的理由很充分,還是因為她也是蛇佬腔?
他當時甚至想過,如果她胡扯的話,他回頭就殺了她,還有她全家。
不過她的話顯然有道理——好像她的話一直都是很有道理的。
因為擔心真的有什麼副作用,所以他回去之後就試著收回了一個魂器,費了不少功夫,可是等他醒過來後,他立刻察覺到其中的差異——他突然感到空氣前所未有的甜美,身體說不出的輕鬆舒暢。
多少年了,他的很多情感都變得很隔膜了,連記憶都模糊了,只記得自己越來越暴躁瘋狂,除了對於權力和控制別人的迷戀之外,開心,快樂,好奇等等情緒似乎都不見許多年了。
為了使效果更清晰一些,他又接連收回了幾個魂器——結果更加明顯了。
他喜歡收回魂器後的感覺,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他的魔力居然意外的增強了,當他擊傷鄧布利多的時候,連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當時並沒想到能傷敵。
他現在終於明白,當初他製作魂器的時候,心裡空蕩蕩地缺的到底是什麼了——切割靈魂是在破壞原本完整健全的心靈。
按照艾比的說法是,上天造人自有其道理,給你兩隻耳朵就有兩隻耳朵的用處,你不能因為一隻耳朵夠聽了就切掉另一隻吧!
同樣的,給你一整個靈魂,就有一整個靈魂的用處;不應該人為地去破壞神明的恩賜,否則當糟其禍。
——一個健全完整的靈魂是強大無比的。
仔細想想,她的話和鄧布利多的話很有相似之處。
可是鄧布利多的話他是聽一句笑一句,覺得無稽之極,而艾比的話他卻覺得十分入耳,每句都很有道理很有說服力,似乎是完全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的一樣。
再仔細想想,其實從遇見她開始,他的生活就不斷走樣——
他喜歡獨處,但卻一再的想見她;
他做每件事必有其目的,但三番五次毫無理由的去找她卻又是為了哪般;
他對愛和溫情之類的軟綿綿的情感嗤之以鼻,但卻希望她能以此待他,能夠全心地真誠地愛他,關心他,對他好。
——可是,她卻說:你自己好好活著吧!我要正常的死亡。
魔王有些莫名的憤怒——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生氣,緊緊捏緊自己手掌中的小手,他形狀優美的下顎也繃緊了,但是他素來的思維模式向來都是沒想好說什麼就乾脆不說。
……
走了一會兒,他慢慢抬頭看向身邊的小姑娘,她似乎很擔心的樣子,一直在偷眼看他,看他一直不說話,終於忍不住了,怯生生的開口問:
「你,你是不是在生氣啊?」
——艾比不明白,有什麼好生氣的,是她不想活,又不是不讓他活。
魔王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突然釋然了,什麼也沒說的搖搖頭。
沉默了半響,接著他又很突兀地冒出另一句話:
「你放心,只要我活著,你就不會死。」
——語氣異常嚴肅認真,嚴肅地幾乎有些可笑了。
女孩果然失笑,輕輕笑了起來,然後歪著小腦袋呆在那裡——似乎沒怎麼想明白,只試探地說:「那……要是我非死不可呢?」
魔王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女孩笑意盈盈的眼睛——
翠綠的眼睛,忽而明亮清澈如初春的湖面,忽而又沉靜如溫婉的墨綠山脊;和這雙眸子相比,滿山的初雪晨光都黯然失色。
看著她的眼睛,魔王只覺得滿心歡喜。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歡喜呢?
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突然想起艾比送給老尼可的那句話,老頭老太歡天喜地的拿去做墓誌銘:
Wherever she was, there was Eden.
……
——怎麼能……讓她死呢?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