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
第二天早上,柚葉慢慢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滿足的伸了個懶腰。不緊不慢的洗刷完畢後,非常準時的趕上了神社的早餐時間。懶懶的倚著欄杆,整個人都沐浴在暖暖的陽光裡。幸福的喝著巫女特意提供的鮮榨果汁,柚葉滿足的眯起了眼睛。輕輕的放下手裡的玻璃杯,一陣濃濃的倦意襲來,柚葉兩隻眼皮開始不停的打架。唔,果然還是上午的陽光最舒服啊,暖暖的好想睡。
正當柚葉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一陣悅耳的鈴聲直接把她從去見周公的路上拉了回來。柚葉勉強睜開眼睛,金屬一般冷質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波瀾。臉上同樣沒有半分表情,只是臉色看起來有點發黑。柚葉無意識的掏出手機放在耳邊,略顯空洞的聲音令對方不自覺的加快了語速,大體說了一下情況以後立刻掛斷了電話。柚葉眼瞼微微下斂,手指緩緩收緊,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無比的陰影式微笑。
在東京近郊的某個車站附近,一棟漂亮的二層樓房前停著一輛大卡車。幾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卸載貨物,一對新婚不久的夫妻正站在一旁指揮。他們興奮的打量著周圍的景觀,憧憬著在這裡生活的日子。年輕的德永先生招呼了一下身後的工人們一聲,右手落到門上就想要推開那扇白色鐵欄杆的矮門。在他的指尖剛剛碰觸到那扇鐵門時,一個甜潤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你最好不要那麼做哦。」
德永先生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的看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白色樓房二樓突出來的陽臺邊沿上,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女正坐在那裡。她有著一頭順直的銀色長髮,略顯冷質的金色眼睛,穿著簡潔俐落的白色T恤和深藍色牛仔碼褲。兩條白皙的小腿露了出來,腳上套著一雙白色帆布鞋子。少女完全沒有在意自身的危險處境,搖晃著兩條懸空的小腿笑的極其溫柔。
撫摸著舒舒服服的窩在她懷裡的小黑貓,少女淡淡的掃視了站在門外的幾人一眼。沒有任何實質含義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被她看到的人卻紛紛後退了一步,不敢抬頭去看那少女的眼睛。年輕的德永先生愣了一下之後,手指如同觸電一般的縮了回來。疑惑著自己不明原因的退讓,德永先生仰起頭看著那個纖弱的少女,原本沒帶好氣的問話在說出口後卻變成了溫和的軟語:「小姑娘,這是我買下來的房子,你怎麼跑到上面去了?」
德永先生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推門,全然沒有注意到對方一瞬間變的有些凝重的目光。少女輕淺的一笑,很好心的重複了一遍,「你最好不要那麼做哦,不然會惹上麻煩的。」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德永先生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氣衝衝的說道,「當初在買這棟房子的時候房主只提出了那麼一個意見,我們已經喝過米酒了!這是我的房子,你這是私闖民宅!看在你還沒長大的份上原諒你這一次,別在這裡亂說話聽見了沒有!現在,快點給我下來!別呆在那裡!」
少女低下頭冷冷的俯視著他,柔和的臉上帶著完全不相稱的淡漠神色。嘴角浮現出一抹略帶諷刺的微笑,少女淡淡的說:「別傻了,如果不是我家接下了這個委託的話誰會管你們的死活。委託人小姐真是不負責任呢,根本沒有說明今天就會有人住進來。這可不行呢,我還不想砸了我家的招牌。為了你們自身的安全著想,你們還是不要近來比較好哦。」
少女清冷的聲音帶來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德永先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背後滑下了幾滴冷汗。身後粘膩濕滑的感覺提醒著他某種訊息,可惜卻被他不自覺的忽略了。感受到背後涼颼颼的寒意,德永先生全身寒毛根根豎了起來。他身後搬運公司的幾個工人互相打了個眼色,對著那個坐在陽臺上的少女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在德永先生察覺之前跳上已經搬空了的大卡車一溜煙消失了。
「莫名其妙!」德永先生低咒了一聲,仿佛想要表現自己的勇敢一般猛的推開欄杆矮門,壯著膽子走了進去。少女輕歎了一聲,沒有再開口阻止。一陣大風平地而起,卷起陣陣塵沙,德永先生不由的眯起了眼睛。揉了揉乾澀的眼睛,睜開眼睛時二樓的陽臺上已經沒有了少女的影子。德永先生疑惑的看著空無一人的陽臺,搖搖頭招呼了妻子一聲兩個人開始往裡搬家具。由於這棟房子買的時候就已經附贈了傢俱,他們帶來的東西並不是很多。
幫著搬運傢俱的他們並沒有注意到,2樓的視窗正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子。那個女子披散著頭髮,面孔慘白毫無血色。她用怨毒的目光注視著院子裡的年輕夫婦,冰寒的目光鋒利如刀。德永先生似乎是察覺到了那令人不舒服的視線,抬頭向2樓看去。那裡一個人都沒有,透過窗戶看起來裡面有些陰暗。德永先生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屋裡的東西擺放的雜亂無比。拐角處一個渾身慘白的小男孩一閃而逝,在德永先生察覺之前就已經消失了。
「喂,是鄉子小姐嗎?」走在東京的街道上,柚葉握著銀白色的手機按了幾個按鈕。唇邊揚起一抹熟悉的弧度,柔和的聲音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我是您的委託執行人——十二神柚葉。您昨天下午委託我們去調查村上宅,按照規則調查期間絕對不能有任何普通人靠近那棟屋子。可是今天早上那裡就有人住進去了,請您解釋一下好嗎?」
「您也是剛聽說?我想有一點我必須提醒您一下,既然有人住進去了,那麼我便不能隨意進去探查了。以現在這個情況我沒有辦法也沒有義務去保證住進那棟房子裡的人的人身安全,您最好確認一下他們到底有沒有什麼防範措施比較好。在我看來他們實在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根本就是兩個普通人罷了,勉強住在那裡會死的很快喲。」
小巧的手機無聲無息的滑入不大的背包裡,柚葉鬱悶的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無奈的歎了口氣。雖然她確實沒有義務去管那些人的生死,也沒有偉大到將所有人的安全都至於自己身上的程度,但當真要她見死不救她卻做不到。她並非全知全能的聖人,也非心懷天下的賢者,她只不過是無法對發生在眼前的災難視之不見的尋常人罷了。
這也不過是她在已經清楚對方根本無法對自己造成任何損害的情況下做好的決定,一切的前提就是自身的安全得以保證。若非對方確實是自己極為重要的存在,誰又會為其不惜犧牲性命?就算世上確實有那般大公無私之人的存在,那個人也絕對不會是柚葉。她所能做到的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捨己救人這樣的詞彙根本就套不到她的身上,她沒有那般高尚的情操。
嘴角揚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柚葉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了寄住的神社。德永家那邊有鴖和桃華兩隻可以輪流監視,想必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神奈川那邊的家裡有業照顧著也不會有事,就連隼人小豆丁那裡都安排了一個名叫若然的侍女,24小時全天候的照顧著。有翠子和隼人兩個人在,美音這段時間應該過得很精彩,有蘭月在也不必擔心他們的衣食問題。TOKI一直借住在柳的家裡,自然不會也受什麼虧待,更何況,TOKI的身邊還有他在呢。
柚葉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天空,極其沒形象的翻了個白眼。她不過是昨天下午才離開的神奈川,可是到現在為止想起他的次數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不過是剛剛離開了那麼一天,時間卻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一遍。手錶上秒針的擺動慢的出奇,無論做什麼事都靜不下心來。內心隱隱的有些煩躁,有什麼東西幾欲噴薄而出。麻麻癢癢的感覺侵蝕著內心,使她一整天的情緒都變得有些焦躁,這樣的感覺簡直糟透了。
柚葉小小的嘲笑了一下自己難得小女生的心思,盡力想要把紛亂的思緒拋到一邊。午間的陽光溫暖而熾熱,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柚葉加快腳步走進了自己在神社裡的房間,慵懶的躺在榻榻米上接受陽光的照射。丟在一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柚葉閉著眼睛翻了個身,看也不看的抓到耳邊按下了接聽鍵。聽到對方柔和的聲音,柚葉那猶如貓咪曬毛一般的動作忽然卡殼,閃著藍色螢光的螢幕上跳動著一個熟悉的名字——幸村精市。
只聽到他的聲音就可以知道現在他的心情一定很好,那溫柔秀麗的百合花背景都已經快要透過電話散發出來了。當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其實還有第二種可能性,就是他準備算計什麼人的時候。柚葉聽著那熟悉的聲音,不自覺的想起了過去她為他的性格做出的分析。柔韌如蒲草,堅定似磐石;溫潤如玉玦,傲氣似松柏;優雅如蘭草,秀挺似修竹。這樣優秀的人,真的是很難不讓人喜歡啊。
「呐,柚葉,過兩天就是盂蘭盆節了,」幸村的聲音略微有些猶豫,像是怕被拒絕一般,「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逛祭典嗎?」
力量
柚葉握著聽筒呆愣了一下,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皺著眉頭卻又以輕快正常的語調說道:「精市,你應該知道,十二神家的本家就在京都。」
「然後呢?」幸村有些不解,這個問題和自己剛才的邀請有關係嗎?
「精市,你應該知道十二神家的本職行業是什麼吧。」柚葉纖長的手指隨意的卷著自己的長髮,平靜的點出一個事實。
「所以。」聯想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幸村突然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
「所以我必須回京都去參加大文字燒點火之前的祈福儀式,」柚葉飛快的說著,仿佛是在向幸村解釋的同時也要說服她自己一般,「你知道的,我家在京都很有名望,今年的大文字燒就是由我家主持的。前幾天本家那邊的人忙的雞飛狗跳,就連那件事發生時也只能臨時把我和照空投過去救急,根本就分不出多餘的人手來。祖父大人希望我能在祭典上出面,因為我已經是本家這一代裡最合適的一個了。」
「是這樣啊,」幸村略帶苦惱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柚葉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對方眉頭輕蹙卻又眼中帶笑的模樣,「那就沒辦法了,畢竟柚葉也有必須要做的事呢。那麼,約會時間就放到全國大賽結束後好了,到時候你可不許再拒絕了哦。就這麼決定了,全國大賽的決賽,你一定要過來看一下我們的比賽。到時候我們再討論一下約會時具體去哪裡好了,柚葉,不要忘記了哦。」
喂喂,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一定會去了啊。柚葉握著已經被掛斷電話的聽筒表情有些發愣,腦袋反應慢了半拍。不是邀請我一起去逛祭典嗎,怎麼又變成去看決賽了?還說什麼討論約會地點,等等,約會!終於反應過來的柚葉臉砰地一聲變的紅撲撲的,頭頂上似乎還冒出一層蒸氣。誰,誰要和你去約會啊,不要自顧自的為別人下決定好不好!(咳,女兒啊,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不要那麼紅會比較有效果哦。)
鬱悶的掛上電話,柚葉拍了拍異常紅潤的臉龐,暫時將困擾著她的問題以及內心鼓噪著的某種東西丟到腦後去了。雖然還聽的見內心猛烈地撞擊聲,但只要集中精神在另外一件事上的話,即便是那聲音再猛烈她也可以當做聽不見。小心翼翼的藏起心中真實的情感,不想在對方還沒下定決心前就被他發現。想要和她在一起就必須做好與危險乃至死亡為伍的覺悟,單純的喜歡不足以支撐前路崎嶇坎坷道路搖搖欲墜的未來。
擁有靈力的人永遠都無法擺脫力量所帶來的困擾,既然有了強大的力量就必須擔負起與之相應的責任。靈界這個泥潭太深太深,以至於幾乎沒多少人能擺脫它,過上平靜安寧的生活。幸村儘管已經可以看到鬼怪了,但他在得到力量的時間畢竟還很短。那所謂的無我境界還不能真正的應用到實際生活當中,他甚至還不能分辨出高等鬼怪於人類之間的差別,她不希望把他也拖到這個泥潭當中。
捂著跳動頻率明顯加快的胸口,柚葉倚著牆緩緩的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這份感情只要放在心裡就好,現在還不可以說出來。說出口的語言是具有力量的,而遵從內心說出來的語言力量更加強大,像她這般擁有特殊靈力的人更是如此。雖然說出口的語言並不一定會成為事實,但卻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到周圍的聽眾,繼而推動事件結果的偏移。
這並非言靈的力量,因為即便是她遵從內心所說出來的語言也不一定會成為真實,這只不過是最近她在修習的操縱術帶來的副作用罷了。只要能將靈力附加到某樣物質上,她就可以自由的操縱它,而那樣東西甚至包括語言。她最近訓練的太過全神貫注,有時候連說出來的話都會以靈力波動的方式散發出去,從而影響到周圍的人。這樣帶來的後果並不一定會與原話相同,有時候甚至還會完全相反,畢竟影響到旁邊的人不等於絕對會影響到她所關心的那件事。
她可不能確定自己在說話時到底會不會造成什麼惡劣的後果,這也是她躲著不肯見他的原因之一。既然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靈力,那麼見面什麼的還是放在靈力運用方式穩定下來以後比較好,免得她說出的話帶來不好的後果。看來她必須儘快完善這個新能力了,至少要在全國大賽的決賽之前找到解決的方法。鬱悶的歎了口氣,柚葉轉身向臥室走去。
全國大賽的決賽已經快要到了,還是抓緊時間訓練吧。說起來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的能力啊,能操縱物質倒也罷了,操縱語言這一項怎麼看都像是催眠。最近她的這項能力似乎又升級了,沒有靈力的普通人會毫無理由的相信她,就算是自身具有靈力的人也會不自覺的對她報以信任,產生一定的好感。當然,如果對方的靈力很強大的話,她也無法對其產生什麼影響。
柚葉一邊研究著自己最近發現的新能力,一邊習慣性的記錄了下來。忙著鑽研新事物的她徹底遺忘了自己身上的任務,連帶著把祖父大人要求她快點解決事件回京都的事也忘的一乾二淨。關於靈力的運用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就算是同出一脈也會有所差別。柚葉在熟練了靈力的基本運用以及神道術的應用之後,就開始琢磨著該如何更好的運用靈力,這項新能力便誕生了。
所謂靈力附加並不只是將靈力打入到物質內部,難度在於如何令它保持的時間更長一點。因為靈力在離開身體後的一段時間後就會消失,靈力消失後她對於物質的操縱權也會消失。至今她只想出兩個解決方式,一個是將靈力拉成絲線的形狀直接將線的一端打入到物質內部控制它的行動,就如同操縱木偶一般。另一個就是依靠某種靈力載體,延長靈力保存的時間。
靈力在附加到物質上時性質會隨之發生改變,用以適應各種不同的物質。比如它在打入到液體當中時會迅速散開,形成一張細到無人能夠察覺的大網。靈力網會自動生成超強的吸附力,可以牢牢的鎖定這種液體,免的液體在離開容器後直接灑到地上。這樣的運用方式看起來就像是在操縱傀儡一般,只不過她所操縱的傀儡並不限於木偶罷了。而且這樣的方式並不需要手指的操作,只要打入靈力絲線,她就可以憑意念操縱對方。
雖然用手操縱會更簡單一些,但用意念的話可以更好的鍛煉自身靈力。就為了這麼個理由,柚葉整整一下午都在練習如何使用意念操縱物質。她在房間裡一直呆到餓得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才發現晚餐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而自己身邊的桌子上正放著一盤已經冷掉了的食物。柚葉疑惑的望著盤子裡看起來十分精緻的食物,無意識的抓了抓頭髮。好奇怪,這盤食物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柚葉猶豫了一會兒,在盤子邊沿輕輕一拍,附上一小團靈力。輕而易舉的操縱著使它浮到半空中,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它的平衡,免的那些看起來很好吃的食物掉到地上。纖長的手指在盤子底部劃了個奇異的符號,隱隱看到一團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盤子裡的食物開始冒著白色的蒸汽。柚葉愉快的夾了一個圓滾滾的丸子放在嘴裡細細咀嚼,柔美的笑臉很快就變成了包子臉,口腔裡冷熱交加的感覺提醒她這個丸子還沒熟透。
帶著怨念在盤底惡狠狠地劃了一道,紅色光芒明顯比剛才亮了很多。唔,雖然看起來有點焦,但應該還是能吃的。柚葉小心翼翼的夾起一片泛著焦黃色澤的白蘿蔔,滿意的看著白色蒸氣被一小股旋風卷走,愉快的把它吞了下去。還好味道沒怎麼變,就是有一點焦味而已。湊合著填飽了肚子,柚葉剛剛放下盤子就聽到了一陣悅耳卻急促的鈴聲。清脆的鈴聲忽快忽慢的響了一陣,柚葉看著她那不大的背包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無比的微笑。
伽椰子
用淺紫色紗質發帶綁好銀亮的長髮,帶上輕薄卻結實的黑色手套,牢牢的系緊黑色皮靴上的鞋帶。柚葉背上不大的背包,推開窗戶輕巧的跳了下去,徹底無視了身後那扇已經淪為裝飾的木門。足上纏繞著黑色火焰的大型貓科動物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柚葉身下,碧色的雙眼中蘊含著某種冷冽的情緒,不時的發出低沉的吼聲。柚葉輕輕的落到桃華的背上,黑色的大貓很快就消失在夜色當中。
德永宅
德永先生的新婚妻子和美坐在床上,拿著一個小巧的電吹風吹著半濕的烏黑長髮。她滿意的看著這間臥室,不禁為自己的英明決定感到一絲慶倖。當初在買這棟房子的時候,賣主還一定要他們喝一口米酒,說什麼如果覺得米酒味道奇怪就不會賣給他們。雖然她當時確實覺得那酸澀的米酒幾乎令她咽不下去,但她實在很想要這棟看起來很漂亮價格也很便宜的房子。她對房主隱瞞了米酒味道很怪的事實,以極低的價格買到了這棟房子。
和美環顧著臥室的擺設,滿足的放下小巧的紫色電吹風。看看那個米色原木紋書桌,多麼賞心悅目的顏色;看看那個略顯古舊的衣櫃,配上其他的擺設多有格調;看看那深色的實木地板,多麼光滑而富有色澤;看看那個站在書桌邊渾身慘白的小男孩,多麼可憐淒慘……等等,渾身慘白的小男孩?和美猛的回過頭向後看去,書桌邊空無一人,哪有什麼渾身慘白的小男孩?
和美微微松了口氣,心裡卻依舊有些慌亂。她呆愣的看著那張書桌,恐懼猶如一道道細細的絲線一般纏繞上來,將她的心臟繃得緊緊地。她坐著的那張床後面,一個小小的身影不緊不慢的走了過去。和美吃了一驚,迅速轉過頭,依舊什麼都沒看到。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那個渾身慘白的男孩打開衣櫃的門,無聲無息的鑽了進去。和美僵硬的轉過身,臉上帶著驚疑不定的神色,恐懼的看著那個之前還被她稱讚為有格調的衣櫃。
頭頂的天花板上傳來吱吱咯咯的聲響,和美不由自主的抱緊了胳膊。雖然內心十分恐懼,但強烈的好奇心還是令她拉開了衣櫃門。衣櫃裡除了幾件衣服之外空無一物,而上方吱吱咯咯的聲響正在靠近。和美抬起頭,看到衣櫃上方竟然有一個小小的出口,上面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楚。和美踩著衣櫃裡突出的木條慢慢爬了上去,將頭從那個小小的出口當中伸了出去。
那是個陰暗無比的閣樓,什麼都看不清楚。和美隱隱約約的看到有什麼東西正停在她的面前,幾縷冰涼的細絲垂到了她扶著閣樓地板的胳膊上。和美掏出手機按了一下,藍瑩瑩的光輝勉強照亮了這一片小小的空間。女子白皙卻毫無血色的臉龐出現在她的眼前,那冰涼的細絲正是她垂下來的黑色長髮。過於青白的臉色昭示著她不屬於活人的身份,濺在臉上的血跡似乎還沒有乾涸。漆黑無機質的大眼睛裡沒有任何神采,女子正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她。
和美一直抓在手裡的手機啪的掉落在天花板上,閣樓上瞬間便陷入到黑暗當中。模糊中看到一雙沾著血跡的手向她伸了過了,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便被拖了上去。這時德永先生正在向樓上走去,聽到臥室裡的聲響連忙沖了上去。臥室的門並沒有關,德永先生驚懼的發現衣櫃裡一個女人只露出下半身。雙腿正在不斷踢蹬著,並且如同被人拖著一般上升,看那浴衣的款式分明就是自己的妻子!
德永先生立刻沖過去抱住妻子的腰,拼命的想要把她拉下來。但是不管他怎麼用力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上方傳來的巨大拉力甚至把他也提了起來。德永先生死死的抱住他的妻子和美,始終不曾鬆開手。夫妻二人拼命的掙紮著,企圖逃離這可怕的衣櫃。這時上方傳來的拉力忽然消失了,已經被拖離地面十公分高左右的德永先生重新落到地面上。他飛快的把和美拉了下來,顧不得問一下自己的妻子到底看到了什麼就拉著她向屋外跑去。
頭頂的天花板上突然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陣類似重物落地的聲響 ,天花板上簌簌的落下一些細密的灰塵。和美呆呆的看著不斷震動著的天花板,不由自主的抱緊了德永先生的胳膊,喃喃的對自己的丈夫說:「勝也,上面,上面有個女鬼。她滿臉是血,還想要把我拖上去,真是太可怕了。」
德永先生憐惜的抱著幾乎快要縮成一團的和美,正準備說點什麼來安慰她的時候,天花板上再度傳來一聲巨響。德永先生剛才跑得太急,衣櫃的門根本沒來的及關上,此刻倒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衣櫃裡發生的事。剛才衣櫃上方突然有個人影落了下來,現在正有些狼狽的趴在衣櫃裡。從那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人,現在她的形象實在稱不上好。
有些淩亂的漆黑長髮遮住了她的眼睛,露出來的一部分白皙臉龐上沾著已經開始凝固的血液。白色的衣裙上染滿了暗紅色的血跡,手指慘白的就像是如同放到冰箱裡凍過一般的顏色。女人慢慢抬起頭,冰冷的氣息瘋狂的湧了出來,很快就將德永夫婦圍繞了起來。無機質的黑色眼珠裡滿是瘋狂的恨意,以及不知為何產生的一絲氣惱。衣櫃上方突然跳下來一個纖細的身影,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女人的後背上。
女人慘白的面孔立刻扭曲了起來,尖銳的指甲在衣櫃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劃痕。少女輕巧的在女人背上狠狠的踩了幾腳,不緊不慢的走出衣櫃。回頭望了正惡狠狠的瞪著她的女人,露出一抹溫柔無比的微笑。毫無誠意的說:「抱歉,沒看到我腳下竟然還有一個人。啊,不對,你根本就已經不是個人了。」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倒楣的女鬼伽椰子連同德永夫婦一同在心中怒吼,就是沒敢說出來。少女若有所覺得轉過身,看到站在門外的德永夫婦,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更加柔美了。粉嫩的唇中吐出了溫柔的語句,只是內容是跟溫柔這個詞完全搭不上邊,「啊咧咧,你們居然還沒死啊,真是命大呢。伽椰子阿姨你的手腳實在是太慢了,從我接到通知開始到現在這麼長時間裡你居然都沒得手?」
喂喂,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伽椰子和德永夫婦無力的在心裡感歎,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少女捋了一下過長的劉海,以溫柔無比的神色看著正在發呆的德永夫婦。德永先生看到這個表情忽然覺得很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了起來,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子不就是今天下午出現在自家陽臺上的那個女孩嗎?
那時那個女孩坐在陽臺上,毫不在意自身的危險處境,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他還以為她是在危言聳聽,現在看來這個女孩那時確實是知道了些什麼。那時她似乎有說過委託人什麼的,現在看來她似乎也知道這個女鬼,難道是她接了什麼跟這棟房子以及這個女鬼有關的任務?可是這孩子看樣子也就十五六歲,一看就知道是個需要保護的柔弱少女,誰會委託她這麼危險的任務?
少女清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他的臉上不由自主的流下了一滴冷汗。下午那時畢竟隔得很遠,看的不是很清楚。現在近距離一看,沒有戴眼鏡的少女金色的眼睛銳利的幾乎令人心驚肉跳。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寒意將他的四肢緊緊的纏住,他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了。這個女孩絕對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無害,她就像是一隻隱藏的很好的貓科動物一般。看起來柔順可愛,實際上正等待著給敵人致命一擊。
所幸少女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雖然眼神裡蘊含著警告的意味,卻沒有真正把他放在心上。她的姿勢看起來散漫而沒有攻擊性,似乎十分放鬆,完全沒有在意趴在一邊的女鬼。想來她是對自己的實力非常自信,已經確定了那個女鬼對她絕對無法產生任何威脅。德永先生忽然毫無理由的安下心來,安撫的輕拍著和美的後背。有這個女孩在,他們應該不會有危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