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真相
我醒來的時候,依稀是白天,屋裡的窗簾遮了外面刺目的光。身上已經濕透了,應該是發燒過,可是我竟一點感覺也沒有,這裡是我的房間,看來他們已經從雪場回來了。
幾天了?
我想問,喉嚨幹啞地疼,樓下的院子裡卻傳來怒吼。
「她還沒醒過來!都已經五天了!要是她今天還沒有醒過來,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你!」
修兵?
我有些怔愣,沒想到他也有發怒的時候。
「行了,修兵。少說兩句吧,這兩天要不是他用靈力幫忙顏妹妹壓制著毒香,換成我們誰也……」
「松本小姐,你竟還幫著他?」修兵打斷了亂菊的話,「他幫顏壓制傷勢是應該的!要不是他,顏怎麼會落得這麼慘!顏現在昏迷不醒,連敕天都沒辦法現身!現在兩個孩子吵著吵著要媽咪……」
他?他們說的是藍染?
「孩子的事就不勞你操心了。」果然是藍染的聲音,只是聽起來有些不豫,「顏兒的傷我會想辦法。」
「想辦法?想什麼辦法?豐臣家的毒香根本沒有驅散的辦法!」修兵的聲音聽起來越發憤怒,「而且,你現在才說這話是不是太遲了?你知道她是為了誰才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你知道她渾身浴血地倒在十番隊隊長院子裡,等著被自己昔日的部下擒拿的感受嗎?你知道她懷著身孕還要狼狽地躲藏在八番隊廢棄的倉庫裡的感受嗎?她那時發著燒,胸口被轟開一個洞!右手的骨頭都刺出皮肉……」
修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抖:「要不是我冒險叫來吉良,就算她的命能保住,她腹中的孩子也一定保不住!要不是京樂隊長和浮竹隊長感念她之前的幫忙,放她逃走,你認為憑她身受重傷的身體,現在會在哪裡?」
「你可知道,我們逃到現世無處藏身,她甚至躲在曾經將崩玉放在她身上的浦原店長那裡,為了養好傷,為了腹中的孩子,她連這個都不計較了。後來,我們沒有錢也無處可去,她甚至去敲詐浦原店長!她要了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這間店面就是用那些錢買的,孩子們從出生到現在的花費也是用的那筆錢,你以為,她花著那些錢的時候心裡好受嗎?」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的右手到現在都不能拿重的東西,胸口的傷到了晚上就會疼得睡不著覺,她還在孩子們面前裝作若無其事,因為晚上她要哄孩子們休息,不管疼成什麼樣子,她都能笑著給他們講故事。曾經有一次,她從孩子們的房間出來,就暈倒在了門外……曾經那麼強,心氣那麼高傲的她變成現在這種樣子,她卻從來沒有抱怨過。」
「她從來沒有恨過你,在孩子們三歲的時候,她才把你們之間的事說出來。她一直說你不是那麼壞的人,只是你所選擇的道路一直不為人所理解。她說,其實你的心很孤獨,但是也有很溫柔的時候……」
「溫柔?呵,我真的很想笑。你就是用傷害她的溫柔將她的心騙到手的嗎?讓她即使右手被你傷到那樣,還每天修煉左手拿刀至少十個小時?她說,如果屍魂界和虛圈開戰,你會有危險。所以那天她忍著見你的衝動,孤身一人前往瀞靈廷。之前浦原店長明明告誡過她,以她的身體不能再去瀞靈廷的!可是,她還是去了,她說要先將浦原店長困住,再殺了中央四十六室,然後解除被封印的創世之刀,讓瀞靈廷大亂,逼出王庭的人,或許還可以趁著王庭的大門打開的時候給你製造機會……」
「我們那麼反對,可是攔不住她,她一直都那麼有自己的想法。她說,她捨不得孩子,她會抱著活著回來的心前往瀞靈廷,她說,三天就歸。可是,她去了一個月。瀞靈廷和虛圈的大戰無果而散,她卻像消失了一樣。回來的那天晚上,臉白得像紙一樣,可是還堅持先去看看孩子。」
「從那以後,她的身體徹底不能使用靈力了,除了被你重傷過的地方,每次毒香發作連心口都開始疼。可是,她終於不再提起你。只為了這一點我曾經很開心過,以為她終於能過段平靜的生活。每次當我看見她和孩子們玩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可是……你卻出現了!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不肯放過她?你看不出來她已經被你折磨地快死了嗎?」
「我真的不懂,你來這裡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放不下她?還是說你還愛她?我真的很懷疑,你愛過她嗎?你信任過她嗎?」
院子裡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再沒了說話的聲音。我躺在床上,淚濕了枕頭。
修兵,別再說了。他是不會信的,這世上的事在他心裡永遠都沒有他的雄心來得重要,就算有能入了他的心的,只怕也是有個比較的。
現在,我也不想操勞那麼多了。這身體能多陪伴孩子們一日也是好的。
房門卻在突然被推開了。
藍染沉著眼站在門外,正與我的目光撞上。那一瞬間,許多過往交織在一起,擦出的火花讓我沉痛。
我轉過臉去,不想面對他。
他卻已經坐到了床邊,大手撫上我的發,那般地輕柔。我忍不住繃緊了身體,這是許多年來,第一次感受他的觸碰。他的手依舊厚實溫暖,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腹刮著髮絲,氣息就那樣鑽進鼻間,令人懷念的味道。
「傻丫頭,誰讓你自作主張。」
話不怎麼中聽,語氣卻沉浸著濃濃的心疼與輕斥。
我愣著從被子裡轉過臉來看他,他的眸裡竟有著那般明顯的沉痛,一下子就糾結了我的心。
委屈與憤怒無邊的潮水般湧來,我挪著身體想要坐起來,藍染見狀伸手想要扶我,卻被我大力地揮開。
「你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我憤怒地瞪著藍染,「為什麼你會有那種沉痛的眼神?難不成,修兵的話你信了?」
藍染微微怔愣,卻不過一瞬,笑著撫了撫我的頭,依稀從前的語氣:「你這丫頭多少年了性子依舊不改,生起氣來還是這麼沖。」
我不給他改換話題的機會,眼裡已湧出了淚:「為什麼你會信?如果你真的要信,為什麼不信我說的我做的?為什麼要信別人的解釋!」
藍染看了我好一會兒,站起身來慢慢踱向窗邊,那裡的窗簾拉著,卻不知他在看什麼。半晌,低沉的話語才透過孤傲的背影傳來。
「我一直在等,可是終究你什麼都沒有說。」
我被堵得半晌沒說出話來,最終點了點頭道:「是,我什麼話也沒說。在我打算說的時候,事情變得那麼複雜,壞事來得那麼突然……可是,我做的事呢?就算在你看來是背叛,難道你一點也沒有感覺嗎?我從來沒有害你的心思!」
我深吸一口氣,覺得很累。
「藍染,在虛圈再見之前,我從來沒有怨過你。因為我知道你的性子原本如此。可是在那之後,我真的心冷了,我是怨你,可我還沒有恨過。但是現在,我真的恨你!如果信任對你來說是沒有必要的東西,那麼,你就誰也不要相信!你通過別人來相信我,叫我如何不恨你!」
我把自己摔進被子裡蒙起來,大吼:「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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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藍染卻沒有走。
他留在了這裡,我醒來的時候,諾兒正坐在我身旁盤著腿抱著一本超大的書,藍染坐在床邊指著東西給他看,尋兒佔據了他的腿,快樂地玩著變形怪蛋。
他抬眼見我醒來,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眸底浸著淡淡的安心:「嗯,不燙了。」
我瞪著他要躲,兩個小傢伙卻撲了過來,一邊一個親著我的臉頰。
「媽咪!」
幾天沒有聽到他們稚嫩的聲音,一瞬間我有些怔忡,兩個小傢伙躺在我身邊,把他們手裡收到的禮物拿給我看,諾兒說書裡有很多有趣的事,尋兒說怪蛋可以變很多個種形狀。他們躺在我懷裡,只有在這種躺著的情況下,我才可以一下子緊緊地擁抱兩個孩子。
我瞪向藍染,氣憤他趁著我這兩天昏迷的時候,把孩子們哄騙到這種程度。卻看到他正看著我的右手,眸底映著一片翦影,不真實的沉痛。
發現了我在看他,藍染抬眸看我時,眸底已是淡淡笑意,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我卻轉過臉去,表示什麼也不想聽。
「爸爸,你會治好媽咪的是不是?」尋兒坐起來問藍染,烏溜溜的大眼睛裡閃著希冀。
「要是治不好媽咪他就不是爸爸!」諾兒坐起來癟著小嘴。
我一聽心裡總算平衡了,這兩個小傢伙還算有良心!
「嗯,一定會治好的。」藍染笑著摸摸尋兒的發,轉眼看向我。
「丫頭,跟我去虛圈吧。」
第89章暗療
藍染的話如此突然,甚至不避諱兩個孩子在。
我瞪了他一眼,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低頭逗兩個小傢伙玩。晚飯過後,亂菊和修兵上來看過我,我將孩子哄睡,堅持要親自將他們抱回房間。我抱上諾兒,回頭時藍染已經將尋兒抱在了懷裡。
我們抱著孩子並肩走在廊道裡,卻一路無話,我止不住地想,若是今時如同以往,這個畫面該有多麼溫馨。
說是不想見他,可他畢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諾兒見了他雖然有些顧忌我,可是我看得出來,就算母親再怎樣呵護,也代替不了父親在孩子童年裡的位置。我沒有權力阻止孩子們見父親,便讓亂菊把兩個小傢伙旁邊的房間打掃出來給他暫住。
回到房裡,藍染也跟了進來。
我鑽進被子裡蒙上頭,沒好氣地道:「我要休息,你出去。」
屋裡半晌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床邊傳來軟軟的下陷和衣服摩擦的聲音,藍染坐到了床邊,他的手撫上我的頭,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別蒙著,你需要新鮮空氣。」
「你在這裡,空氣就不新鮮!」
他越是這樣說我越是往被子裡鑽,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就想和他對著幹。
藍染卻沉沉地笑了起來,恍惚間從前五番隊的別院裡,我與他鬧彆扭時的無奈。我有些怕他會提起從前,有些不知如何面對的尷尬。可是,他只是笑了笑,然後換了個話題。
「現世的靈力太過稀薄,你的身體需要靈力的支撐,需要以靈力養護。目前只有虛圈合適。」
我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自從我上次不小心啟動了法陣之後,法陣似乎一直在運轉當中,我的靈力一點一點地被消耗著,身體也快要經不起毒香的侵蝕了。
這樣拖下去不知道能拖多久。
可是,我仍舊不爽!他從以前就這樣,習慣為別人做決定,以前我因為許多原因順著他。可那是以前,為什麼現在我還需要順著他?
「不去!」我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冷冷地看著他,「我曾經從那裡滾出來,就不想再滾回去。我莫無顏現在雖然落魄,可是就算剩下最後一口氣,我的自尊心也不會降低。」
藍染看著我,絲毫不回避我眼裡的刀霜。房間裡只開了床頭燈,光線柔和的暗,只看著那昏黃的光,竟有種回到從前的感覺。然而其實一切只是錯覺,時光不可能倒流,那些已經發生了的,受到的傷害,一切都不可能消失不見。心被苦痛和怨恨佔據著,如果不想辦法排解,就會有種心肺被抓撓著的疼痛。
「丫頭,我終究還是傷到你了。對麼?」藍染抬手想要碰我,卻被我用力地揮開,胳膊掃著冷風,在昏暗的燈光下於他的眼眸深處掃出撕扯的裂痕。
他又站起身來走向窗邊,如同白天那時。這一次,他將窗簾稍微拉開,看著窗外對面街上霓虹燈下的車流,俊朗的臉龐只能看到半邊,依舊優雅深沉,依舊心緒不露。可是,我卻覺得他挺立的背影散著深沉的傲然、孤獨和惆悵。
不想被他佔據太多的心神,我大力地將自己重新蒙上,「我要睡覺!你出去!」
屋裡又半晌沒有聲音,過了很久才聽到藍染淡淡的聲音:「你且睡吧,我在這裡站會兒便走。」
「想站回你自己屋裡站去!」我仍舊沒好氣,急於攆他。事實上,我一點也睡不著,冬天的晚上對我來說是最難熬的,身體的傷痛會折磨我一整晚,就算間斷著眯一會兒,手腳也是冷的,根本沒有辦法睡踏實。
我不想讓他看見那樣的我,總覺得很丟臉。
床邊又傳來軟軟的凹陷,藍染又坐了過來。
「你坐過來想做什麼?讓你出去聽不懂嗎!」我從被子裡鑽出來,生氣地吼他,卻吼得有些急,不由咳嗽了起來。
藍染倒過一杯溫水來,輕輕拍著我的背。他垂著眸,一片晃動的翦影,語氣惆悵裡帶著寵溺地輕哄:「慢點喝,我這就出去。」
我看著他將喝剩的水倒掉重新填了一杯放在床頭,起身輕聲道著晚安,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
就在他即將走到門口時,我卻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我冷著臉道,「以後你不許在尋兒和諾兒面前提起虛圈或者屍魂界這種詞,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些。」
藍染回身,臉沉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淡淡地道:「他們是我的孩子,生來就和別的孩子不同,遲早會有知道的一天。」
我垂下眼,這個問題我以前也曾考慮過,在孩子們的靈力開始初露,能夠看到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時。可是,作為母親,我仍舊想要保護。我想要他們過普通孩子的生活,和他們一樣玩鬧然後去學校,擁有友情擁有愛情……
「藍染,雖然你說的沒錯。可是,就算他們必定有知道的那一天,我也不希望他們從小就產生自身不同于世界或者優越於世界的想法。我希望,他們只是普通的孩子,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如此而已。」
「是麼,你是為了這個才不肯去虛圈的?」
「……兩者都有。」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幾年不見,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毒,什麼想法在他眼前都無所遁形。
我有些挫敗地躺回床上不再說話,半晌聽到關門的聲音。
藍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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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染在咖啡屋裡住了下來,尋兒纏他纏得緊,幾乎寸步不離。諾兒和藍染之間的相處方式令人有些黑線,這個小傢伙似乎想要站在與他的父親對等的位置上。說話與做事的方式有時令人捧腹。
有一些場景每天下午都會上演。
小諾包子坐在椅子上,努力地往上鑽了鑽,他的腳還夠不著地,即使努力往上鑽也只能保證腦袋在桌面以上。如果在放上一本書上去,那麼小腦袋也會被遮去一半,只剩下兩隻大眼睛還能看到。
不過饒是如此他也努力想要和藍染對等,小手扒著桌子,一副深沉的大人語氣:「今天媽咪沒有咳嗽,你做得很好。」
藍染看著他,唇邊噙著淺淡的笑,「哪裡,過獎了。」
「要繼續努力哦。」
「好的。」
「我會監督你的。」
「可以。那麼,就請多指教了。」
小諾包子沒話說了,歪著頭鼓著嘴似乎在認真地思考不對的地方,似乎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藍染總答那麼順。想了半天仍然無果,終於捧起他的書看書去了。
每當這樣的情景上演,亂菊總會笑疼了肚子。
我卻不想笑給藍染看,每次都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轉身走人。我有些奇怪,他都不需要回虛圈的嗎?虛圈並不是個容易安定的地方吧?那些人沒有他鎮在那裡會不會鬧翻天?
這種想法在剛剛出現的時候就被我甩掉了,管那麼多做什麼?
不過說起我的身體,這兩天倒是有些奇怪。按照以往的經驗,晚上總要折騰到後半夜才能迷迷糊糊淺睡一會兒。可是,這兩天晚上雖然毒香依舊發作,可是發作過後我竟睡得很熟,早起時手腳並不像以往的冰冷,精神也要好很多……
我有些不解,難不成是藍染?
可是,我從來沒給他好臉色看過,雖然晚上他總是問我需不要他陪,可結果如同以往,我總是吼著將他攆出去。
難不成,他是趁著我睡著以後又進來的?可是,記憶中毒香發作總要折騰到後半夜,而且我以前總是睡不太熟。能好好地熟睡到天亮也只是這幾天才有的事……
這種疑問我一直憋在心裡不曾問過,直到院子裡的早櫻初開時,尋兒和諾兒就要過四歲的生日。
這兩天敕天因為我的身體好了不少,總算可以現身走動。他幫著亂菊和修兵張羅兩個小傢伙的生日禮物和生日那天要玩的節目。
張羅佈置這些事情感覺跟藍染不搭調,而他也確實什麼也沒做,只坐在咖啡座裡看書,我並不是關心他,只是偶爾掃一眼過去,發現他眉宇間竟有淡淡的疲憊,不由心中疑慮更重。
夜晚,我將自己裹在被子裡,眼睛卻瞅著桌臺上的鐘。屋子裡安靜地只剩窗外的風聲和車流駛過的聲音,鬧鐘的滴答聲像是催眠的音符,胸口卻隱隱有些疼痛,似完全小蛇吐著芯子遊走在身體裡,惡毒地纏上臟器,無情地啃噬。
我皺了皺眉,鬧鐘指向夜裡一點零三分。
果然,今天發作的時間比前段時間要晚……
前些天也依舊發作,只是到這時間也差不多折騰得我快要筋疲力盡了。
我蜷縮著身子忍著痛,卻發現門把手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我閉上眼假裝已經熟睡,努力忍著毒香的啃噬,控制著呼吸,儘量讓一切變得平穩得像是睡著了一樣。做到這兩種事情時,我依稀感覺到後背已經有些汗濕。
身體卻忽然被罩上了一層深沉的靈壓,瀚海般的博大包容,那些在身體裡纏繞啃噬的小蛇與這股靈力撞上,齊齊地退回原處……
我的心一下子有些酸澀,鼻間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一瞬間竟又有些時空穿梭的感覺,恍惚間我接受了隊長測試之後養傷的那段日子裡,某個人整夜整夜地將靈力附在我的傷口上,明明不擅長療傷,卻只為了能讓我減輕疼痛,只為了讓我夜晚能夠熟睡……
可是,一次偶然的起夜讓我發現了他眼底的疲憊,那時我痛著心,甚至將他按在床上威脅他命令他睡覺。
自從逃離屍魂界,我常想起這些事,每當憶起,必定神傷。只是從未想過會有再次體會這種溫暖的一日……
只是,藍染,你要我如何面對你如今的溫柔?你這樣半夜偷偷為我療傷,是想讓我不至於尷尬不至於反抗不至於承你的情?亦或,其實你知道我終究會有發現的一天,好讓我感動讓我原諒你?
我閉著眼,悲哀地發現如今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我心裡始終記著他的不信任,連帶著連他這份心意也要仔細想一想是否暗含著某些心機與目的。
我自嘲的扯動唇角,原來,信任這種事,我也不曾做到……
身體上罩著的靈力突然間停了,我心中一緊,暗道不妙。剛才想事情過於入神,似乎氣息已經亂了。
我慢慢睜開眼,果然對上藍染略微深究的眸。
第90章坦白+請假條
氣氛有些尷尬,裝睡被人發覺還真不是一般地衰。
「真的是你……」我轉過臉去,覺得總要說些什麼,一開口卻是這種明知故問。
「不然你以為是誰?」藍染的聲音有些沉,「哼,還學會裝睡了。看來這兩年身手倒是沒生疏,氣息把握得倒好。」
我愣了愣,轉過臉來看藍染,果見他沉著眸,眉宇間淡淡的慵懶。我的心控制不住地一沉,這種語氣這種表情,好似從前……
我想著,胸腹間的疼痛又慢慢潛了上來,不由蹙了蹙眉,身子本能地蜷縮起來。
「嗚!」
「原來你知道疼,我還以為你當真忍得住。」藍染的聲音低沉慵懶,似乎淺淺的輕斥,我的身體卻被罩在淺色的靈力之下,散去的舒適很快又回到了四肢和胸腹。
我將自己用被子卷起來,臉埋在被子裡。這種醜樣子終於還是被他看到了,真丟人呢。
「誰也沒讓你幫忙療傷,你可以什麼都不做的。」這幾個月來的冷淡似乎已經養成了習慣,現在面對藍染,我發現很難說出好聽的話來,儘管我心裡不見得想要說這些。
想想自從初冬到暖春,這段時間裡我對藍染總是冷言冷語,甚至於無視他的存在,他總是淡淡一笑,看起來並不在意,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我常有些恍惚,不知見到的人是否是藍染本人的錯覺。不過今夜總算是有些確定了,是他沒錯。
藍染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語氣裡沉著淺淡的無奈,手上的靈力輸送卻一刻未停。
「丫頭,你就打算一直這樣跟我鬧彆扭嗎?」
我蒙著頭背對著他,不知如何回答。從屍魂界逃到現世之時,一切都太過突然,我明白他不允許背叛的心,也疼痛著自己的確真的傷到了他,所以我一直不曾多想,總覺得只要能再見到他,一切就都會重新開始。直到虛圈的一面,我才明白我們之間的問題,並不在於那一次的誤會,那只是一次事件,一個導火索。
我們之間最難以解決的問題在於,信任。
藍染從不信任,而我因為瞭解劇情,總是站在某種高度上,藍染的事,崩玉的事,無一例外。我對藍染的瞭解引他懷疑,我認為崩玉對藍染無利,想要毀了它,這一點在藍染眼中卻變成了阻撓。這些事情我有無法說明透知劇情的理由,也確實有對藍染的不信任。我認為他不可能放棄崩玉,所以我選擇什麼也不說。
這段日子我並非什麼都沒想過,我看見他抱著兩個孩子,看見修兵總是對他抱持著敵意,看著亂菊每當看見他眼底總有想起銀的惆悵與落寞……我總覺得現在的咖啡屋裡好多事情都糾結在一起,需要解決卻不知從何下手。
心煩意亂加上這些年來受的苦,我心裡怨他恨他,我覺得無視他或者對他冷言冷語都沒有辦法化解心中的難受。慢慢地,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所以選擇了逃避。
逃避,真的是人類面對自我時的劣根性。
「如果你覺得逃避能讓你覺得好受,能讓事情得到解決,那麼,逃避也無所謂。」藍染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一語中的的冷沉。
我有些被看穿的懊惱,翻過身來想要坐起來,卻看見他眼裡的冷淡和不悅。
「躺著別動。」
絕對命令的語氣讓我的大腦有點空白,這男人生氣了。好像很久以前,我曾經以能夠看到他生氣的樣子為樂來著。
我終於還是沒坐起來,卻也沒完全聽他的話,我換了個姿勢,由側臥改成平躺,然後挑眉看著他,一副挑釁的眼神。
藍染卻看了我很久,眸中沉斂著許多難言的情緒,似乎某些陳舊的懷念、感慨與惆悵。最終卻化作唇邊低沉的笑意。
「很久沒見到你這麼有生機的表情了。你依舊不怕我,這點到是沒變。」
我看著他有些愉悅的表情,恍然間發現剛才的挑釁有些從前的味道。
心裡一時翻湧著陳雜的五味,不知如何言語,便只能閉口再不出聲。藍染竟也沒再說什麼,專心幫我傳輸著靈力。夜裡的指標指向淩晨三點時,他才慢慢撤去靈力,問我可有略微好些的感覺。我發現毒香已經不會再發作時便點了點頭,以為他會回去休息,他卻挨著我在床邊坐了下來。
藍染的手探進被子裡,我的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躲,卻發現他的手撫上了我的右手腕,輕輕地揉著,力道柔轉處總有些沉痛的感覺。
「丫頭,那些事總是別人告訴我的,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可好?」
帶著些輕哄的口氣也讓我不由想起以前,無論我做錯什麼或者什麼事做得過分了,他也總是近乎寵縱的包容,想起從巡查任務後來那時,我在浦原的基地裡對著他發瘋似地吼,想起焰火會那天我一口氣吃了他十樣東西,撐得把他當牆壁靠著走路,想起我跑去聞香館裡被他抓包,想起被他禁足在五番隊別院的日子……
我想起了太多,然後畫面突然裂開,變成了那夜揮舞的刀,胸口的血和折斷的腕,一下子感覺痛得有些難以呼吸,胸口某處似乎又開始湧出某些吐著毒芯的小蛇。
卻在此時,一隻大手覆上了我的額頭,溫暖厚實的感覺立刻逼退了欲來的痛楚。
藍染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既如此,就先不說了吧。」
我搖了搖頭,這段日子以來,我們難得能有今晚的平靜,我的心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不被怨恨所佔據,或許某些事說出來會輕鬆很多。
說出來以後,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就不是我的問題了,其實是我現在覺得,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了。
我閉上眼,選擇從接到現世的任務開始說起。路上的點點滴滴,我說的巨細無遺,連亂菊吵著逛街,豐臣淒木企圖殺藤井源的事都一併講了。這一次,我沒有隱瞞什麼,包括以為崩玉會出現在露琪亞身上,然後想要阻止崩玉出現的心情。我明白,藍染一定很奇怪我會知道這些,但是我還是說了。我談及與浦原的夜談,懷疑他的義骸到接到那只義魂丸,然後逛街去為他買禮物,我又說到第一次將那只義魂丸吞進去的感覺,以及回去後就接到了返回的命令。
然後,我談起了那夜的事,包括之前的。豐臣淒木某夜對毒香的談及,以及最後那晚深香的背叛和豐臣淒木對我的操控。連落雨為我製造逃跑機會,我返回去殺死豐臣淒木和被修兵救了之後,逃亡那晚遇上碎蜂,被夜一所救,最後被京樂放走的事也一併說了。
我講了逃出屍魂界後的點點滴滴,如何敲詐浦原、如何遇到藤井源、如何被亂菊所救、如何早產、如何開了這家咖啡屋、如何修煉左手拿刀、如何潛入屍魂界殺四十六室、如何被落雨襲擊去往虛圈……
我講述地很慢,幾次都因為很累而中斷講述,藍染為我換了幾杯熱水,他聽得很仔細,從來不曾打斷過我。當我講完了一切,窗簾的縫隙裡已經微微露了白。
藍染的眸裡幾番沉浮,幾番卷湧,幾番說不盡的意味,這幾個月來我曾在眼裡看到過沉痛和惆悵,但這一次,我在他眼裡看到了殺意。
我轉過頭去,剛才說了太多的話,現在什麼也懶得說了。縱使他一定還有對於他的事和崩玉的疑問,現在我也不想再開口。就算這件事今天不說,也算是解決了一件心事了不是麼?最起碼,我對他說清了我沒有背叛他的事。
我閉上眼,說清楚一件事的感覺真好,竟然如此地輕鬆。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我是真的睡著了,醒來時已是早上。
外面的陽光晴好,藍染坐在床邊看著我,眼裡的痛楚和憐惜都在我看向他時沉斂成熟悉的深沉。
「你在這裡多久了?」我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問道。
藍染遞過來一杯水,寵溺地在我喝水的時候幫我順了順臉頰的散發,淡淡笑道:「沒多久,剛來你就醒了。」
是麼,可我為什麼有種你一直沒走的感覺?
我沒揭穿他,只問道:「兩個小傢伙呢?有沒有找我?」
「自然是有的,不過我哄他們在樓下玩呢,沒讓他們上來吵你。」
「是麼,你倒是挺能幹嘛!沒聽說過藍染大人連哄孩子這種事情也在行啊。」我哼了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以前兩個小傢伙可是最喜歡黏著我了,現在有種被搶了的感覺。
旁邊傳來藍染沉沉的笑意,他看著我,眸裡數不盡的繾綣:「吃醋了?」
那是自然!我心裡哼著,卻覺得這種話說出來太過丟臉,但不說又覺得太過便宜了他,最終只能瞪著他,惡狠狠的。
藍染的笑意卻越發低沉和愉悅,我看著他,心裡更加不是滋味兒。我是不是對他太好了?
「你別笑那麼早!我的仇還沒報呢!我還沒有說過要原諒你!事實上,我現在有種一拳搗爛你的臉衝動。」
我說著,卻真的這樣做了。
當我一拳揮出去,拳頭上傳來撞擊的觸感和皮膚的溫熱,我才赫然發現,我真的打了藍染,而且,他並沒有躲開。
那一瞬間,「砰」地一聲,說不上來的滋味兒,有怔愣,有訝異,有痛楚,也有些不知名的五味。
藍染轉過頭來,臉上的紅痕和唇角的血絲看起來和他那般地不搭調,他卻笑著摸摸我的頭。
「丫頭,如果你剛才有所感覺,那麼,你大抵能夠體會我在傷害你時所體會到的情感。」
我愣住,看著他眼裡從未有過的強烈的痛楚,一時心中難以言說的巨濤翻湧。
卻在此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門外傳來亂菊的聲音:「顏妹妹,你醒了麼?浦原店長到店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