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木蘭香
言府後宅衣香鬢影,盡是各府的內眷。蒞陽從回廊走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大堆的人圍在一起,隱約聽到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和大家說笑,旁邊人都盡情附和。放眼金陵,在女眷中有這樣地位的人,也就只有晉陽長公主了。
蒞陽上前與晉陽見禮,其他貴婦小姐們也忙著過來與蒞陽見禮。
「這便是言府的小公子了?」蒞陽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上臺階,望著晉陽懷中的繈褓笑問。
「正是,你也快點過來瞧瞧,這小鼻子小眼睛的,瞅瞅多可愛!」晉陽傾過身子笑道。
「的確是眉目周正,很有言侯的氣派!」蒞陽湊過來笑著道:「可有名字?」
「有了,叫豫津。」旁邊有人笑著提示道。
「豫津?果然是言侯,起個名字都別具一格,非我等俗人能企及。」蒞陽伸出一根手指,撫了撫嬰兒胖嘟嘟的臉蛋道。
那嬰兒烏溜溜的大眼睛轉過來瞧著她,忽然哇啦一聲哭了。他一生下來其母就難產而死,所以大家瞧著可憐都是百般憐惜,此刻一哭眾人都急了,晉陽也是許多年不帶這種小嬰兒了,他一哭立刻就想起了自家那個折騰人的小鬼頭,頓時腦仁都疼了,急忙回身喊乳娘。
蒞陽有些好笑道:「怎麼一看到我就哭了?」話音還未落,卻聽身後乳母懷中一直安靜乖巧的景睿卻也是哇啦一聲大哭起來。蒞陽一時間一個頭兩個大,也顧不上那邊哇哇大哭的豫津,忙轉過身來安撫景睿道:「你都多大了,怎麼見小弟弟哭還有樣學樣?」見外面人太多,孩子一哭怕擾到別人,於是命乳母先將景睿抱進去,那邊剛滿月的言豫津也抱到了房裡。
蒞陽陪著大家寒暄了幾句,準備走進去的時候卻聽有人笑道:「剛還哭的那麼凶,怎麼一下子就安靜了?」
大家也都覺得好玩,便相扶走了進去,繞到屏風後簾幕重重的榻前,卻見兩家的乳娘正坐在一起說笑,榻上繈褓中的嬰兒吮著手指蹬著小腿,一臉愜意的望著坐在旁邊玩玩具的景睿,哪裡還有哭鬧的痕跡?
晉陽忍俊不禁,招呼大家悄悄退出來,笑著道:「原來小豫津剛才哭是在跟新朋友打招呼啊,小娃娃們真逗趣。」
「可不是嘛,這才一會兒就都乖乖的了。」一邊的英王妃笑著望向蒞陽的肚子,道:「景睿這麼會哄弟弟,以後蒞陽你可輕鬆了。」
蒞陽含笑撫了撫肚皮道:「好的時候自然可喜,要是和方才一樣搶著哭,那還不得鬧騰死?」
眾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蒞陽看到小豫津,不由得有些期待肚子裡的孩子快些出生,希望是個兒子。這樣也算了了謝家父母的一樁心願。不知是否錯覺,她總感到謝玉似乎對子嗣不是很上心,甚至還不如對景睿。這讓她隱約有些擔心,害怕這個孩子的出生依然無法轉移謝玉的注意力。
「是不是不舒服?快別站著了,進去休息吧!」紀王妃注意到蒞陽臉色似乎有些不好,關切的問道。
「還好,多謝嫂嫂關心。」蒞陽回過神來道。
此刻所有人都圍著晉陽長公主去聊他們家的林殊了,倒也沒有人注意到蒞陽,正好紀王妃過來看到了,想著她如今月份這麼大了不能久站,忙將她她扶到了裡面。
這一天景睿都和一個不會說話的嬰兒呆在一起,倒也不哭不鬧,有時候對著嬰兒咿咿呀呀一陣子也不知道在說啥,乳母們都覺得好笑,但也樂的清閒。
滿月宴擺的是前廳和後院,前面都是與言侯交好的世家貴族,後院則是女眷。期間宮裡的賞賜來了一波又一波,雖說只是小小操辦一下,但當朝國舅公子的滿月宴又能簡略到哪裡去?
一般的應酬場合蒞陽都很少參加,但是言家情況特殊實在不好缺席。何況晉陽都來了,她若推脫怕謝玉一個人出席會尷尬。但是呆了多半日就覺得有些不舒服,期間謝玉倒是不住的從前廳打發下人過來探看問詢,蒞陽都只讓他放心。好容易捱到了散席,忙命人傳話讓謝玉過來接。
「外間都在傳聞長公主與甯國侯鶼鰈情深,今日一見果然是一對璧人。」
「可不是嘛!席間就不停的派人來探問,這會兒剛一結束就親自過來接了。長公主的確好福氣!」
「應該說兩位長公主都是好福氣,你瞧,林帥不也打後面過來了嗎?」
旁邊內眷看到了,忍不住低頭竊竊私語。
「他呀,明明是過來抱孩子的。」晉陽聽到有人提林燮,忍不住笑著打趣道。
果然,林燮還沒走到近前就聽到了爽朗的聲音:「小豫津呢,快抱出來給我瞧瞧!」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裡面傳來哇哇的哭鬧聲,大家很是好奇,明明安靜了半天呢,怎麼忽得又哭了?晉陽打發人去看,一會兒就見下人過來了,苦笑著稟報道:「蒞陽長公主家的小公子要回去了,那言小公子抓著衣服哭鬧的不行就是不肯放開。」
一時間眾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晉陽道:「去問問,言侯要是捨得,就讓蒞陽抱回去一併養著吧!」
「長公主此計甚秒,」寬袍高冠的言侯冉冉而至,含笑道:「若是謝家不嫌棄,索性抱回去吧,也省的本侯費心!」
「哈哈哈,你們真以為言侯爺是大方嗎?他精明著呢!謝家家風甚篤,養出來的孩子自然不會比謝庭玉樹般的謝侯差。過十幾二十年,言侯不費粒米,那小公子也是成為金陵城中的少年俊彥了,你們說是不是?」言侯身後閃出一個金邊黑袍的男子,正是懸鏡司首尊蝦醬。
「他必定是喝多了才胡言亂語的,言侯切莫怪罪呀!」席間正和女眷相談甚歡的夏夫人起身笑道。
「夫人客氣了,夏首尊的確說出了本侯的心聲,何罪之有?」難得一向嚴肅清冷的言侯如此談笑風生,大家也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們在這邊說笑,那邊孩子的啼哭一直未止。
蒞陽有些頭疼,看著那邊的乳母和難分難舍的倆孩子,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景睿在家裡天天面對咱們這種年齡的,如今好容易見到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玩伴,難捨難分也在情理之中。蒞陽莫急,我去試試!」謝玉輕輕安撫蒞陽,然後往那邊走了過去。
正好言侯走了進來,看到這情景不由含笑道:「小謝這是真要把我家豫津帶回府嗎?」
謝玉忙笑道:「豈敢,我家景睿耐實,平時摔打慣了,比不得小公子金尊玉貴。萬一我們有何怠慢之處,那言兄長可不會善罷甘休吧!」
「無妨,無妨,豫津非要扯著景睿的話,你們就帶走吧!」言侯擺了擺手,一臉大度道。
乳母怎麼都分不開的倆娃娃,謝玉和言闋一過來,竟是沒費多少勁就給哄住了。
「好了景睿,過些天豫津大點了帶你來瞧他,好不好?」謝玉抱起景睿道。
那邊言闋也幾句話就安撫了哭鬧不休的景睿,大家都不由得很是佩服,但遙想到當年言侯以一人之力出使鄰國安定邊境的豐功偉績,便又覺得也是合情合理。
「長公主,小謝喝多了,別讓他抱孩子,小心摔了。」眼看謝玉已經走到蒞陽面前了,言闋忽得提醒道。
蒞陽有些疑惑的看過去,見他面色如常,卻還是讓乳母過去接住了景睿。
「哪有?」謝玉甩了甩袖子道。
這邊晉陽夫婦走了過來,林燮笑著介面道:「他喝醉了跟別人不一樣,要過一會兒才會發作。」
蒞陽不由得想起大婚那一夜,他初時卻如常人,交拜行禮都順利進行,但自己更衣洗漱回來卻突然酒勁就發作了,不由得更加信服,不敢再耽擱,生怕一會兒謝玉在大庭廣眾之下撒酒瘋,忙辭別眾人,扯著謝玉的袖子匆匆出了言府。
乳母抱著景睿和一名宮女坐後面的馬車,蒞陽帶著一名宮女在前面車上坐著。她上車坐穩後挑起簾子看到謝玉已經騎著馬繞到了車旁。此刻看上去雙眼迷離、臉頰微紅,倒真有幾分醉意,她有些擔心,對著外面的侍衛吩咐道:「小心看護著侯爺。」這才命令出發。
蒞陽經不起顛簸,所以車速極緩,離開言侯府行了不到二裡路,互聽外面有人驚呼。馬車頓時停了下來,不等蒞陽查問,簾外便有人回稟道:「殿下,侯爺落馬了。」
蒞陽嚇了一跳,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緩緩下車,就看到前面幾名侍衛扶起了滿身灰土有些懵懂的謝玉,他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要緊不?」蒞陽急忙過來查問道。
「蒞陽、蒞陽,你也在這裡啊?」謝玉忽然掙脫侍衛跌跌撞撞的朝她走來。
看來是真醉了,而且沒什麼要緊的。「把他扶上馬車。」蒞陽閃身避開,有些不耐煩的吩咐道。
侍衛忙擁過來將稀裡糊塗的謝玉駕起來送上了馬車。
「你去後面車上坐著吧!」蒞陽轉頭吩咐道。
「是!」宮女將蒞陽扶上馬車,有些擔憂道:「您一個人可以嗎?侯爺喝醉了。」
「放心,他喝醉了讓他睡覺就行了。」蒞陽示意她安心,這才挑起車簾緩緩坐了進去。
車廂甚是寬敞,謝玉上半身趴伏在坐榻上,似乎已經睡著了。蒞陽在旁邊坐下,吩咐啟程。
馬車一動謝玉整個人就往後栽倒仰躺在了地毯上,蒞陽想著這樣也好,睡著比較舒服。可是馬車一動謝玉的頭就在車壁上磕的咚一聲。
蒞陽微微側身,夠到他的袖子拽了拽道:「頭疼不?」
謝玉翻了個身側躺著,醉眼朦朧的望向她,忽然笑著爬起來重新又趴伏在榻上,拿起她的手可憐巴巴道:「蒞陽我頭疼。」說著把她的手按在了腦後,蒞陽仔細摸去,果然發現腦後頭髮底下鼓起來一個包,大概是方才摔得吧?想到自己那次落馬摔的一個多月走不了路,可他落馬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心裡縱使有些氣惱,卻還是緩緩給他揉了起來。「不礙事,揉揉就下去了。」
謝玉舒服的閉上了眼睛,把腦袋往她身邊蹭了蹭,手臂下意識的摟住了蒞陽的膝。
蒞陽揉的手掌有些酸軟,推開他道:「好了,不疼了吧!」說著兀自甩了甩手掌。
謝玉卻又蹭了過來,兩隻眼睛紅彤彤的,抓住她的手貼在臉上含含糊糊道:「蒞陽我是不是生病了?臉好燙,你摸摸看。」
蒞陽有些頭疼,謝玉自從和景睿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怎麼比他還要粘人?看來以後他喝醉了還是離遠點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乖乖睡一覺醒來就不難受了。」蒞陽像安撫景睿一樣安撫著他。謝玉吻了吻她的手,靠在她膝頭閉上眼睛乖乖睡著了。
第95章 水調歌
從言府回來不到一個月,蒞陽臨盆,順利產下一子,謝家滿門大喜,因念及謝玉無兄弟依靠,所以給這個孩子起名謝弼,承望他日後德才兼備,輔佐父兄。
到底是二胎,所以蒞陽並沒有受多大苦痛,孩子一生下來就交給僕婦和乳娘照顧,蒞陽生景睿的時候沒有好好坐月子,所乙太夫人專門找了民間有經驗的大夫幫助她產後調理,一定要把過去的虧損補回來。
蒞陽坐月子期間,景睿和謝弼就都養在太夫人的院子裡,只是每天乳娘都會抱過來給她瞧瞧。
將養了兩個月,蒞陽已經徹底恢復了過來。這段時間她覺得躺的時間太長都有些胖了,但的確精神氣色都好了許多。當初生完景睿可是幾天都下不了床,硬拖著與卓夫人鬧了許多天,加上悲傷擔憂和憤怒,的確損了元氣。之後一年都時差有腰疼和頭疼的毛病。
謝玉進來的時候,蒞陽正一個人坐在鏡臺前,一會兒捏捏臉蛋一會兒拿小手指戳戳酒窩,有些苦惱的皺著眉歎氣。
「別動!」謝玉俯身過來,一手扶著她的腦袋一手在她鬢邊插了一朵宮花。
「是不是比去年的好看啊?」謝玉輕環著蒞陽的肩膀,望著鏡中的蒞陽柔聲道。
蒞陽忍不住笑了一下,順手摘下那只枝花拈在指間轉了幾圈,搖了搖頭道:「你何必費這心思?我早就不戴花了,估摸著原先的做宮花繡女也早就做別的了。你年年還跑去找人專程做一枝,不是白費功夫嗎?」
說著打開妝台下的一個錦盒,將那枝做工精巧華貴考究的宮花放了進去。
「為夫覺得蒞陽戴花最好看,」謝玉癡癡的凝望著鏡中的容顏,有些動情的將她攬在懷中,帶著幾分憧憬道:「蒞陽十八歲嫁給我,每年生辰都送你一枝花,等你一百歲就有八十二枝,可以插滿頭髮了。」
蒞陽忍俊不禁道:「你當我的腦袋是花瓶啊?再說了,一百歲那比皇祖母還老了,你見過她老人家插滿頭的花嗎?」
「白髮紅顏,倒也不失一種美。」謝玉笑著道:「你剛才在鏡子裡看什麼?唉聲歎氣的?」
蒞陽又捏了捏臉頰,有些苦惱道:「這段時間養的有些過了,臉上都是肉,再胖下去就成廟裡的菩薩了!」
「有嗎?我看看!」謝玉好奇的湊過來,拿手輕輕捏了捏,軟軟的滑滑的,真舒服,「挺好的,人家說女人臉上有肉才有福呀!」說著趁她不備『吧唧』親了一口。
蒞陽有些羞惱,轉過臉道:「大白天的放尊重點,給人看到了成何體統?」
謝玉壯了壯膽子,介面道:「那晚上可以吧?」
「你……」蒞陽正欲著惱,謝玉立刻上前告饒道:「蒞陽莫生氣,今天是你的生辰,走,看看為夫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說著便將蒞陽拉了起來,拿過披風給她罩上,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去。
十一月中旬,已是草木凋零的時節。
她以前還經常抱怨自己的生辰不好,比不上別人萬物復蘇的春天絢爛多姿的夏天好風朗月的秋天甚至不如皚皚白雪的冬天。她出生的時候,好像什麼都沒有。
「蒞陽在想什麼呢?」旁邊的謝玉問道。
「沒什麼,」蒞陽環顧四周,道:「只覺得這真不是一個好時節。」她不由得苦笑了,緩緩道:「年少不知愁,也就是笑鬧著抱怨。如今看來,倒的確是命數不濟吧!」
她感到謝玉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忍不住輕笑了聲道:「你是從來不信命數的吧?」
謝玉側過來望著蒞陽,忽然站住腳,抬手整了整她被風吹亂的鬢髮,含笑道:「我若信命,如何能娶到蒞陽?」罷了,攜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一邊說道:「若你真要信命,那就這麼想吧!」他微微沉吟道:「我的命是極好的,否則怎麼娶的到長公主?你嫁給了我,以後我們夫妻一體,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麼兩廂抵消,至少也算中上了吧?何必再嗟歎?」
蒞陽忍不住笑道:「就你的歪理多!」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湖邊,只見人來人往一番忙碌,蒞陽很是納悶道:「這是做什麼呢?」
謝玉笑吟吟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蒞陽跟著他信步走上了水廊,有些驚訝的發現這邊什麼時候重新修葺過了。而且那湖心的水閣明顯翻修拓增了,遠遠望去,竟然有幾分暢音閣的影子,當下便有些驚喜道:「這什麼時候翻修的?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見她難得這麼歡悅,謝玉便也開心起來,道:「就是照你上次說的那樣做的,我對建築這些一竅不通,又怕稍微不慎逾越了遭人猜忌,想著蒞陽最喜歡暢音閣,便去工部找了修建時的圖紙,請姚侍郎按照咱們侯府該有的規格修改了一番,又讓工匠們查看了地形,結合你說的那些又改了幾次,便成了最早的雛形。當時覺得不倫不類都不敢讓你看,又請人過來重新休整了一番,才覺得有點樣子了。蒞陽你看,三道水廊相通,是不是挺有氣派的?裡面已經佈置成了會客廳,正如你所說,客人不多的情況下便在此處聚一聚,的確挺別致。」
此刻已經走到了水閣外面的檯子上,風過處傳來清脆的鈴聲,蒞陽抬頭,看到簷角掛著一串串青銅風鈴。樣式雖然古樸雅致,卻不及暢音閣那邊的韻質。
「這個鈴鐺不能用宮裡那種,我問過姚侍郎了。」謝玉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忙解釋道。
蒞陽微微一笑道:「我明白,當日只是隨口一言,沒想到害你花費了這麼多心思,我都有些愧疚了。」
「蒞陽說的話,我自然會記在心裡的。只要蒞陽開心,我花點兒心思算什麼?」見蒞陽終於算是認可了,謝玉也算松了口氣,道:「今天就在這裡為你準備生日宴,到時候把父親母親請過來,把孩子們也抱過來,咱們一家子好好熱鬧熱鬧。」
「好,都聽你的。」蒞陽心裡軟軟的,含笑道。
謝玉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蒞陽第一次對她這麼溫柔的說話,還說都聽他的。一時間有些歡喜雀躍,若非此處人來人往,他或許會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成群結隊搬花盆桌案的下人們走了過來,謝玉忙拉著蒞陽往後稍稍退了一下,一邊叮囑下人們小心輕放。
長吸了幾口氣這才壓抑住心底那股子激喜,側過頭望著蒞陽。卻見蒞陽正仰著頭眺望那高高的牌匾。
「這三個字是我請金陵城最有名的書法家王老先生題的,蒞陽覺得如何?」謝玉有些炫耀的問道。
霖鈴閣,謝家這水閣的名字倒是取得應景呀!秋雨淋漓時水上煙波浩淼,簷下風鈴叮咚,倒真是別有一番意境。
蒞陽心底湧起了一絲嘲諷,過了這麼久,如今想來才發現,原來那個字已經在心底掀不起一點兒波瀾了,終究都過去了。如今孩子安好,她也安好,該過去的就永遠過去,永遠都莫要再提。
「蒞陽?蒞陽?」耳畔傳來謝玉關切的呼喚。
蒞陽回過神來,攏了攏衣領道:「有點冷了。」
「是我疏忽了,你現在還不能吹風,咱們進去吧!」謝玉伸出手臂擁著蒞陽緩緩走了進去。
第96章 謝池春
蒞陽出浴後由宮女送到了門口,攏了攏外衫回頭看到庭中月色如霜,竟是將燈籠的光輝都比了下去,歎了聲:「今晚月色真美。」
「殿下忘了嗎?今兒是十五。」宮女小聲提示道。
蒞陽點了點頭道:「差點忘了,好了,你下去吧!」
推門進來,室中靜悄悄的,謝玉送孩子去太夫人院子,大約還沒回來吧?蒞陽走到那邊排窗前踮起腳尖將一扇窗子開了條縫透氣。帶著絲冷意的夜風吹在她被熱氣熏紅的臉龐上,有幾分涼涼的舒適感。
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細響,蒞陽正欲回頭卻已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帶入了懷中。
她驚呼了一聲,身子一僵有些羞惱道:「謝玉,你既然在,怎麼不出聲?」
謝玉已經換了衣服,只穿著一襲單薄的白色寢袍,微燙的體溫貼在蒞陽被風吹涼的肌膚上,有種舒適的熨帖。蒞陽刹那的失神,已經被他彎腰打橫抱起。
「蒞陽今天很開心,為夫也很高興。」謝玉大步走到內室將她放在錦榻上,俯身過去兩手撐在她身側,細細打量著她眉眼間的羞澀和嫵媚,翹起嘴角微微笑了。
蒞陽有些驚慌,把臉側過去望著內壁,強自冷靜下來道:「你、你放尊重點,別亂來……」明明是斥責的話語,可此刻她的嗓音卻是甜潤而誘人的,聽之令人骨酥神軟。
謝玉不由得笑了,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榻上,溫暖柔軟的手指攀上來一點點描摹她的下頜骨往上到側臉再摩娑至眉眼、鼻樑一直到唇角。
他挨的太近蒞陽連大氣都不敢出,儘量的往後縮,可謝玉的胸膛還是一點點壓了過來。她臉色漸漸緋紅,聯手指尖都有些發燙了,哆嗦著道:「你起開行不行?」
「不行!」謝玉的嗓音也開始變得沙啞顫抖,重重壓下去吻住了來回躲閃的蒞陽。一邊含含糊糊道:「白天你讓放尊重點,晚上總可以隨意了吧?」
他向來也算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但到底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忍了快一年,要是真沒有一點火氣那就不正常了。
如今蒞陽只是躲閃,倒不像最初那一年的拼命掙扎,也算是一種默許吧!謝玉隱約能感覺到,蒞陽似乎也有些動情了。
她出浴後本就衣著簡單,謝玉的手往下探去,所到之處衣shan盡解,蒞陽羞赧的想往被子裡鑽,卻被謝玉扣住纖腰重新拽回了懷中。
「你放開……弼兒都有了……還這樣做什麼?」蒞陽氣喘吁吁的推拒,帶著哭腔弱弱道。
謝玉忍住笑伏在她胸前悶聲道:「呵,真是個傻孩子!看來這一年又白長了。」一邊說著一邊重新吻了上來,從眼睫到鼻樑再到嘴唇,蒞陽感覺自己像一個雪人,被他驕陽般炙烈的熱情灼燒碾壓的融成了一汪清泉。
這種陌生的無力感讓她渾身酥軟,她是想拒絕的,可是骨子裡漸漸泛起來慵懶和酥麻卻讓她想要隨波逐流。
她的身體在他的手掌下愈發滾燙和綿軟,幾乎能感覺到他那麼強烈地抵著她,似乎隨時能將她的靈魂貫穿。
蒞陽羞臊的無地自容,臉蛋愈發火熱,她難耐的喘息著,想要抬起手推開身上的人喘口氣,可是當她的手掌落在謝玉緊繃的肩頭時,謝玉忽得俯身埋首在她的胸衣裡重重啃了起來。蒞陽嗚咽一聲,手指不由得扣緊了。
那種異樣強烈的感覺頓時遍佈全身,她仿佛受到了某種蠱惑,忽得騰身而起將身上之人掀翻,壓住他帶著幾分迷醉和強勢吻上了他柔軟的紅唇。她的雙手熱切的撫摸著他的臉龐,柔舌在他口中肆虐,激的他渾身戰慄,身體繃成了一張弓。
謝玉陡然間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那突然而至的暈眩感讓他激動的想要放聲大哭。蒞陽這是第三次這樣激烈的吻他,只不過第一次她根本就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工具,別人的替代品。第二次是帶著憤怒和恨意仿佛報復一般咬的他唇舌都腫痛不堪。
這次不一樣,是真正的渴切和熱烈的吻,她知道她吻的是誰,也沒有夾雜別的複雜情緒,只是真真切切的恩ai纏mian。他像是乾涸枯竭的土地突然遇到了甘露的滋潤,幸福的快要窒息。
這樣的充實和滿足讓他頃刻間覺得此生足以。好像他的人少完美的什麼都不會缺乏了。
……
「謝玉、謝玉……謝玉……」她眼神迷亂,如花的紅唇微顫著喚出了他的名字。
蒞陽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忽然便輕緩緩升騰而起,飛到了廣裘無垠的天空,她看到了金陵城越來越模糊的輪廓,飛過了峰巒疊嶂的九安山,看到了雄渾壯闊的汾江和堅若磐石般的天泉山莊。她的世界很小,這天下與她而言便是所有她涉足過的地方……
意亂情迷之際她聽到耳畔那男子深情的呢喃細語,她有些聽不清楚,身體顛bo的如同浪尖上的小舟,反復聽了好幾次才聽清楚他又在問她的閨名。
她像以往每次一樣拒絕回答,除了父母兄弟,這世上沒有人知道她幼年時的名字。少年傾心相戀時,她也未曾向別人說起自己的閨名。到了後來,便再也沒有了那種情致。
……
蒞陽渾身泛紅顫慄著哭了出來,她忽然覺得到此為止這輩子已經很完美了。
往昔所受過的種種的痛苦和傷害,羞辱和逼迫,挫敗和絕望,似乎都能就此徹底忘懷。
許久之後,她徹徹底底的癱軟下來。四肢百骸沒有一絲力氣,但卻疲憊的充實而快樂。她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垂下來遮住了滿眼的幸福和笑容。
謝玉略微緩了緩,俯身將他抱起翻了個身,扯掉汗濕的輕袍丟到了地上,拉過錦被堆疊起來墊在她身前,然後繼續開始了新的一場huan愛。
……
她忽然很慶倖嫁給了這樣一個男子,是他讓她忘記了一切傷害和創痛,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只是靜默的陪伴著為她趕走寂寞,為她慰藉傷痛。只要他在就永遠霸佔著她的時間,不讓她有閒暇去感傷和嗟歎。
……
這樣親密無間的結合讓彼此靈魂與肉體之間沒有一絲縫隙,這仿佛讓他感到蒞陽也是愛他的,他們是真真正正屬於彼此的,蒞陽不是他耍手段和陰謀搶來的,也不是他騙來的,更不是因為酒醉失去意識才會與他親近。
……
蒞陽雪白的脖頸佈滿了細細的汗,那種吸引人的溫香似乎愈發明顯。但是這種香氣似乎又有些陌生,仿佛比第一次親熱時更加強烈和迷人。
他想起少年時無數次遠遠遙望的那個高貴少女,她馬背上的英姿和清脆的笑聲不知道迷倒了多少金陵少年。她翩然的紅裙如同一朵雲彩,所到之處無不帶起絢麗的風姿。他不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蒞陽是什麼時候,反正在他的意識裡一直都知道她是誰。若非那次他當街攔下縱馬疾弛的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那時候的蒞陽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明豔鋒銳的如同一朵帶刺的紅玫瑰。如今的她已被剝去了滿身的尖刺,但卻是變得真正強大起來。
她身上傳來的是一種母性的氣息,如今的少女已經變得成熟嫵媚,她的身體孕育過兩個孩子,豐饒堅強的仿佛無堅不摧。
蒞陽沉醉在那種強烈的歡樂中久久不願醒來,她的背部緊緊貼著他的胸膛,感受著他依舊滾燙的體溫和細膩勻稱的肌理,有些貪戀極樂後的餘韻。
或許是這兩年來她活的太過孤獨和艱難,以至於都快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這一刻隻希望這種極致的快樂和滿足能走的慢一點。至於謝玉在耳畔喋喋不休說了什麼她根本沒有停到,也沒有在意。她甚至還沒有從那種暈眩般的幸福中緩過神來。
謝玉似乎感覺到她很享受這種寧靜的歡愉,於是便不再吵她,手掌伸過去細緻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面頰,一邊側過臉輕吻她光滑如玉璧的肩背。蒞陽已經徹底精疲力竭,躺在他的懷裡,不一會兒就閉上眼睛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
一夜好夢,蒞陽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紅日高起,然而並沒有想像中的酸疼和疲乏,反倒神采奕奕。
「公主可休息好了?侯爺已經上朝去了。」齊嬤嬤在外間聽到向東,忙命宮女送來了洗簌用具。
蒞陽此刻已經完全清醒過來,想到昨夜的情形覺得甚是荒唐,洗過臉後問道:「孩子們都還好嗎?」
「兩位小公子都很乖,公主用過早膳去看看吧!」齊嬤嬤回話道。
蒞陽點了點頭,道:「讓人准不惹誰,我要沐浴。」
「呃?」齊嬤嬤愣了一下,剛想問昨晚不是才洗過了嗎?但是一想到今早滿面春風興致盎然的謝玉,立刻就明白了過了,紅著老臉道:「是,奴婢這就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