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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金色琴弦)惡魔的顫音》作者：歲刑【完結+番外】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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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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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6-8-12 15:36  只看該作者
第117章 鎖愛之五十九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難道是得了失眠症？那看來還需要治療。」她聽著對方的呼吸聲，淺淺的。

　　（也許是失心瘋呐！）柚木梓馬戲謔的笑。

　　「那更應該去找解藥，還得及時。」她笑，他的解藥自然不是她。

　　（什麼時候有空？能不能抽出幾天時間？我想問問。）

　　「恩，應該不是很困難。但起碼還要等上一個月。」

　　（恩，很晚了，早點休息吧！下次再聊。）

　　「也好，晚安。」她早想掛掉電話了，她不願自己的心陷入沼澤地越來越深，深到再也拔不出來。

　　（晚安。）

　　然後是片沉默，到最後是她依照規定先掛了電話。先掛電話的那個人總不會覺得太寂寞，這是他告訴過她的。她也曾試圖屏住呼吸，製造先掛的假相，好讓他能先掛掉，卻始終未得逞。細心的人，果然是不好騙的。

　　>>>>>>>>>>>>

　　第二場比賽，政井裡奈拿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憑藉薩拉薩帝的《流浪者之歌》。滿堂喝彩，掌聲如潮。唯獨那刻，她最開心。唯獨那刻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裡只剩下了音樂與靜謐，沒有繁華與蕭條之分。在那時，她忘記了柚木梓馬，忘記了月森蓮，雖只是短暫的時期。

　　屍體可以不腐爛，可以完美的保存。但人的思想，調整上千萬遍卻始終都還是嬗變的，不是用心擺好了就不會再亂的。音樂卻可以保持專一的模樣，只要不錯認了音符。所以她只有在後者裡尋找安慰。

　　人很虛偽，嘴裡說是『我原諒了』之類的話，但心裡無時不存在防備與報復之念。人很軟弱，知道什麼是□□，卻仍舊吞入腹中不肯放棄，因為貪婪。

　　>>>>>>>

　　她摸索著手機背面，做深深的呼吸。這段時間，每晚都能接到柚木梓馬的電話，每晚都能聽到他溫柔的嗓音。可是她會莫名的恐懼，她堅信他絕不是因為某種叫『愛』的東西才來找她，她驚訝自己在何時變成了籠中鳥活在他的看管之下。她貪婪這份溫柔，儘管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是錯的，卻還在試圖扭轉局勢。屬於他跟她的局勢。

　　雅滄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本雜誌∶「第一次比賽就能上雜誌，恭喜你，算是個不錯的開始。」說罷，扔給她。

　　她拿過翻閱，雜誌封面上刊登的是她演奏時的照片，有大片介紹她的文字內容。從她到她的父母以及兄長。

　　她將雜誌放到一旁，撫著額頭道∶「說什麼『天籟之音』？我可擔當不起。昨天睡的比較晚，頭有些痛。真是糟糕！」

　　雅滄倒了杯牛奶遞給她∶「你的未婚夫真是每晚不忘作業，每個電話打的都非常準時，不多一分不少一秒。我很佩服。」

　　裡奈白他一眼∶「你有偷聽？！」

　　他輕蔑道∶「我還沒到那種無聊的地步。只是昨天跟前天剛好路過。」兩人對掐了起來，後見宮澤出來了才停止打鬥。

　　「你要去哪？」雅滄詢問正在系鞋帶的宮澤。

　　「出去散步，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他說。

　　「你不打算給裡奈補習呢？偷工減料可不行呐！」雅滄搖晃中指。

　　「裡奈，帶上小提琴跟我來！」宮澤站在門邊，眸色如水般清澈，卻讓人覺有寒意。

　　「好的。」裡奈雖有不解，卻還是換上了鞋子，是要去戶外練習嗎？她已經好久未做這樣的事。

　　「路上小心。」雅滄溫柔的叮囑，亞麻色長髮披散在肩處，淩亂美。

　　浴室門打開，池田清夏只圍著一條浴巾走了出來，面色紅潤，身材凹凸有致。嬌豔的臉上始終都含著笑。她伏在他肩上∶「你又在打什麼主意？難道是想算計自己的妹妹？」

　　他拋了件睡衣給她∶「把衣服穿上，我對你的裸體沒興趣。」

　　清夏拿過衣服，鎮定自若∶「好端端的又發什麼脾氣？！」即使是跟了眼前這個人四年有餘，她也依舊不懂得他的性情。不過無妨，她從來都不強求對方要給她什麼，所以她不必為欲望去冒險。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我去做些東西，一起用午餐吧？！」她建議。

　　「你不急著回去練習？」他問道。

　　「今天還有些時間能跟你聊聊，下個禮拜我可能會很忙。呀，窗外的烏雲好重。我去關窗戶。」她乖巧的做好該做的份內之事。

　　「宮澤的樂團真的沒有適合的人做首席？」他抓住她的手。

　　「也不是沒有，只是他好像都不滿意。不如你給他介紹一個？！」

　　「我不喜歡做無聊的事，我們出去吃罷！」他改變主意。

　　「恩，我知道了。」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情，她都願意跟隨。這是從相識的那一天就決定好的。

　　>>>>>>>

　　「沒有活力的曲子，無法表現出作曲者的心意，你非常失敗，裡奈。雖然你拉的很動聽，但並不符合比賽規則。」宮澤的語氣是殘酷的。

　　「你說什麼？我好像不是很明白。」她輕聲道。

　　「你的練習曲都是雅滄為你選的，你也表現的非常好，我想他應該比我更早的發現到了你的弱點。你在演繹悲傷且迷茫的曲目時，非常完美，無論是技巧還是神態，可以迷醉觀賞者的心。那為什麼換成其他的曲目就不能順利完成？甚至有無法拉下去的趨勢。」宮澤將他早已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

　　「這個問題重要嗎？我認為它近乎無理取鬧。宮澤前輩是在開玩笑吧？」裡奈收起小提琴，笑的很是虛弱。為什麼呢？為什麼在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有被抹殺的錯覺。第一次，有人這樣評論她的音樂。她不是天才嗎？她拉的很差勁嗎？

　　「你的音樂沒有靈魂，沒有法則，你根本不夠資格拿得冠軍。這就是我想說的。」宮澤閉上眼，仿佛身邊無人無物。

　　「這麼說來，是那些評委的眼光有問題？我獲得冠軍也只是僥倖？宮澤前輩，這就是你想表達的？我想我明白了，下次請不要把我約到這種很遠的地方來，我討厭走路。再見。」她想離開。

　　「日野的音樂也好過你的，雖然她目前無法得到他人的讚賞。」宮澤睜開眼，如湖般的色彩，仿佛能將她收入其中溺斃。

　　日野？日野香穗子？又一次聽到了這個名字，卻是從他的口裡？連他也覺得日野好？也罷，她本就是溫柔且乖順的公主。而她，只適合做個叛逆者吧！

　　「日野小姐的確是名非常出色的女孩，相信她日後也一定可以成為知名的小提琴家，我從未輕視過她。但請不要把我跟她做比較，這只會讓我覺得很懊惱。恩，我這樣說你也許不明白，可只要你記住就好！」她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了，分不清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羞恥。

　　「你明明可以更出色，但為什麼要刻意掩飾自己的才華？看得出來你的情緒化比任何人都要嚴重，好像待在陰影裡面無法走出來，不，應該說是不願走出來。」他拼湊語言，儘量的委婉。他知道自己有時很傷人。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我要在此感謝大家，感謝大家對此文的閱讀與支持，我才有勇氣繼續創作。

　　關於這篇同人小說，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寫這麼多。一開始，我只打算連載十幾章就完結掉，不過計畫確實趕不上變化。寫著寫著，逐漸愛上了某些角色，於是大肆的摸索他們的感情與思想，於是字數就越來越多，（寫文其實也很累0_0）多到我咋舌。

　　關於裡奈，恩，她是我的原創角色，有些人都覺得她不算個人，說她太過虛無，沒有多少真實感情可琢磨。我想也是，她對於柚木梓馬的愛是期待的，但她又在用某些傷害自己的方式愛著他。不得不說，這個愛他的過程中是有恨的，有恨有愛，才更讓人覺得煎熬。

　　我在寫到116章的時候，有人說日野這個角色被我寫的太過軟弱，我想在接到不幸消息的那刻，人的第一本能反應應該都是傷心吧？我堅信，所謂的堅強並非是與生俱來的。

　　還有的人就會抱怨為什麼日野不是主角，我知道設計原創角色很麻煩，而且也會招惹非議。可我還是這麼寫了，只因為裡奈在我的心裡是活著的。

　　寫同人固然不容易，所以等我的同人事業完成後，我就去寫自己的故事了，真正的原創，原汁原味的東西。同人坑大概還有十幾個，要完成還真不容易！T_T誒~~~~

　　完了，有些語無倫次了，我撤退！


第118章 鎖愛之六十

　　「你說我待在自己的陰影裡不願意走出來？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有什麼根據值得你說的這樣懇切？」

　　「很早就發現了。」

　　「我不認為自己的演奏有什麼問題，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即使你現在說這些話也不會對我產生任何影響。」

　　「是嗎？那為什麼你在演奏悲傷的音樂時那麼完美，而演奏名為幸福的東西時卻是漏洞百出？」

　　「漏洞百出？呵，你是指哪一點？」

　　「沒有幸福可言，你修改了作曲者的心意，這是最大的禁忌。」

　　「那麼我就演奏悲傷，如你所說我只擅長這一樣。」

　　「雖然目前你只是參賽者，但你的能力註定你將來一定會是名優秀的小提琴家，你沒有任性的自由，也沒有那個權利。」

　　「為什麼我要按照別人的思維走？走自己的路有什麼不好？這不公平，完全毫無道理。」

　　「我不知道你跟你的未婚夫以及日野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過去，我只想告訴你，演奏是你的職業，才華是你的所有物，不要無辜浪費了它的存在。倘若沒辦法做到忘記不愉快與身邊的阻礙，你就不要站在這裡參加什麼比賽了，乾脆離開巴黎回到日本去，結婚，生子。怎樣都可以！可即使是這樣，你也要明白，一個人無論做什麼事，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她都要顧及身邊人的感受。除了聽眾之外還有你的家人。」

　　「為什麼………………」

　　「你活著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

　　練完琴後，她拿了塊乾淨柔軟的布將琴上的汗漬跟松香擦了乾淨，將弓毛放鬆了些，再把提琴放進琴盒中。完畢。

　　距離宮澤哉一跟她談話後已有4天的時間過去了，她沒有見到他人影，許是因為尷尬所以不來呢？也好，來了的話，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說的那些，她都懂。但為什麼，第一個告訴她這些話的人是他？他不該瞭解她這樣的人才對。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從小就知道。想了很多辦法，她依舊是沒有辦法拉好溫暖的小提琴，她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她只會輸。曾經試過拉著犀利的音樂，雖然老師讚賞連連。老師說，你很優秀，對於曲子你詮釋的非常精妙。她那時還很高興，卻又暗自哀傷，她知道自己失去了溫暖的心，她只能遊蕩在犀利的音符裡。有想過改變，但之後又放棄了。做的再多也只不過是徒勞的掙扎，沒有效果。

　　當她在贏得了冠軍的那刻，她更多的感情是怯懦，她害怕面對以後的自己以及以後的音樂，如同世紀末日般的悲慘。有沒有一塊布可以擦掉過去？她想擦去十幾年前的生活記憶，情願做初生的嬰兒。

　　「你這兩天好像情緒非常低落？」池田清夏扶著樓梯，問她。

　　「很明顯嗎？」裡奈將身體往沙發的一角挪了挪，讓塊地方給她坐下。

　　「是因為哉一批評了你？你應該高興，因為他很少說實話。」

　　「難道宮澤前輩很喜歡撒謊？我看可不像。」

　　「我才沒有要安慰你！恩，他不會撒謊，但他也很少說實話。」清夏托著下巴沉思半晌答道。在她眼裡，宮澤是個超級冷漠的人，他的骨子裡信奉真正的冷血。沒有誰在他眼裡是重要的，誰都是可有可無吧？

　　「哥哥他又去參加酒會呢？他還真是忙碌。」她拿出美甲工具，卻無從下手。無聊的時間，無聊的人生。

　　「要不了多久，你也會這麼忙碌的。到時候會有很多人熱情的邀請你，也會有很多人追求你。」清夏開起玩笑。

　　「下輩子吧！」至少這輩子她沒機會了，連逃跑的力氣都不具備。

　　「還有最後一場決賽，你不抓緊時間練習？不大好吧？最後的比賽很重要的，關係到了你的未來，雖然不是直接的。」清夏有些擔憂。

　　「現在沒心情，而且剛剛才練停的。池田前輩，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她直視對方眼裡的清澈。

　　「恩？問吧！我會盡力回答的。」她拿起桌上的咖啡聞了聞，然後喝下。

　　「溫暖的小提琴，你喜歡嗎？我的意思是你喜歡溫暖的音樂嗎？那麼犀利的音樂呢？你討厭嗎？」黑髮女孩放下手中的雜誌，她看見窗外有人走過。

　　「唔，這個問題很讓我困擾呢！裡奈。」清夏笑意柔和，「你是在詢問我兩者的水準問題嗎？還是別的什麼意思？」

　　「隨便說點，我想知道到底誰更重要一點。」她擅長犀利的技術，卻無法得到溫暖，看上去似乎也很公平。

　　「這樣啊？！我想沒有誰更重要之分吧！你的聽眾也不可能永遠只有一種顏色。比起體現技術這門東西，犀利的音符更有挑戰性，也是檢測一個演奏者的能力的手段。溫暖的音樂不是沒有難度，更不是庸俗。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需求都不一樣。不是麼？」清夏盡所能的完美表達，她知道自己不擅長言辭。

　　「我不能演奏溫暖！」她將臉枕在膝蓋上，神色慘澹，「宮澤前輩說的沒有錯，只是我心有不甘而已。我早已喪失了愛的本能，所以才一直追求完美的犀利。這是錯誤的…吧？沒辦法，早已註定好的了！我贏了比賽，心裡也會異常的空虛，害怕自己會敗在下一場比賽上。我沒有把握，沒辦法自信起來，就只因為我少了愛的能力？真可笑。」

　　清夏動了動嘴唇，最終決定沉默。宮澤告訴了她這些意味著什麼？是的，他看人從來都沒有錯。如果她真的如他所言，那麼是要放棄音樂回日本嗎？誠實固然是美德，但有時看來太過殘忍了。她拍拍黑髮女孩的肩膀，試圖給她安慰，可到頭來沒有任何意義。她知道她不會輕易哭泣，因為她理性過頭了。當然偶爾也感性的過頭了！

　　大片陽光沉在她的眸底，稍微眨一眨眼就有些疼痛感。白雲漂浮的格外不真實，她在想自己是何時觸碰小提琴的，怎麼會有過了幾十年的光景的幻覺？呵，生活還真是無奈。

　　銀灰色的髮絲在陽光下意外的並不刺眼，湖泊色的眼睛真是漂亮。她想。年輕男子抿唇不語，然後優雅的轉身消失在綠樹前。短暫的刹那，竟也能如夢。

　　「裡奈，電話。」清夏站在客廳裡喚她。

　　「哦。」是誰呢？她想不出來。

　　她再看一眼窗外，什麼都沒有了。太陽就算再燦爛，也還是會有下山的時候吧？！明天還要繼續拉小提琴嗎？她暗自在心中做了不可更改的決定。

　　>>>>>>>

　　「米爾拉教授？」她驚訝的反問對方，這個電話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貿然打這個電話給你，我很抱歉。）

　　「請不要這樣說。是有什麼事情嗎？兄長他目前不在家。」她堅定的說。

　　（不，我是找你的，裡奈小姐。）

　　「我？請問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她撫過略濕的長髮，客氣的詢問道。

　　（關於一個女孩的事情，我的學生，你應該認識。）

　　「日野？」她握緊聽筒，手心裡冒出汗，「日野香穗子？」


第119章 鎖愛之六十一

　　沉默，喘息，交織在一起成了無聲的野樂，不知何時開始的，也不知要在何時終結。

　　（沒錯，正是我的學生日野。她家裡出了些事情，相當嚴重。）

　　「請講。」裡奈繞著手裡的電話線。

　　（她的父親生病急需換腎，家中的經濟情況非常拮据，手術資金是一方面的問題，她的留學也受到了影響。我是昨天傍晚才知道這事的，日野她收拾東西打算回日本。她才開始的音樂就要面臨夭折了。我認為很可惜。）

　　「這真是不幸的事情。」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是的，很悲傷的抑鬱。

　　（她在等待一個人，可惜那個人沒有出現。）

　　「哦？！」她輕笑，面對窗外草坪上飛起的風箏。她知道米爾拉指的人是柚木家的三少爺——柚木梓馬。

　　（不知道政井小姐你最近有沒有跟那個人聯繫？）

　　「米爾拉先生，我並不能幫助日野找到解藥。關於這件事情我很抱歉。無能為力。」如果是柚木梓馬想插手管的事情，她想也不會輪到她來知道。日野在等待柚木的救贖嗎？真是可憐。

　　（請恕我失禮，打擾了。）

　　「不，我很高興自己能知道她的近況，謝謝您。」

　　電話掛掉之後只剩煩躁感，淡淡的體溫似乎能把人給逼瘋。她將送到唇邊的安眠藥扔回了瓶子裡，拿起手機撥打柚木梓馬的電話號碼。她從未主動聯繫過他，所以這串長長的號碼使用起來也格外生疏。就好像她跟他之間的距離，從開始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改變。

　　忙音之後是關機，毫不留情的通知。這就是他給她的態度，也許他已經知道了她來電話的用意。所以才如此做吧？！她覺得心裡的刺痛更添幾分，不為自己，只為日野。幾時起，她覺得自己開始變得不正常了呢？！

　　>>>>>>>

　　莎士比亞的詩是好東西，讀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如沉於美酒之中那般。好的文字是無污垢的，如大自然一樣純潔永恆，如掛滿星星的夜幕那樣讓人迷戀。如果能按照這樣的文字準則來做人，也許會很幸福呢！當然，事事無絕對，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做到那種程度。

　　「有好詩閱讀就不需要吃東西呢？真是不錯的省錢方法。」雅滄伸了個懶腰，將支票放到她面前。

　　「哦，我也這樣認為。」裡奈拿起支票細細的看了下，「你不問我為什麼要借錢？哥哥難道不好奇嗎？」

　　「沒興趣，也沒必要。」雅滄打開手中的曲譜，拿筆做修改。

　　「四十萬也不算少，估計得花很長時間才能還你。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行。」裡奈半是說笑，半是認真的態度。

　　「這種話你留著對我以後的老婆說比較好。」雅滄的手很漂亮，總是能讓人聯想到蝴蝶。雖然那跟蝴蝶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你結婚之前應該能還清，所以我用不著擔心惹未來的大嫂不高興。」

　　裡奈將支票放進書裡，隨手倒了兩杯檸檬汁。

　　「你應該認真練習，還有最後一場比賽。瑣碎細小的事情輪不到你去管理，給我拋開雜念比較實際。」雅滄皺眉，似乎是對自己手中的作品相當不滿意。

　　「恩，我知道。正打算去練琴室，你也要加油！」喝完果汁，她擦拭掉唇邊甘美的液體，笑的恍惚。

　　自從那天被人批評以後，她就沒再認真練過小提琴，好像怎麼拉都是漏洞百出，格外的醜陋。所以，練習變的很遙遠，她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目標也很遠大，遠到看不見岸在何處。

　　最後的參賽曲目——莫札特的小夜曲，溫暖且讓人愉快的旋律，正是她所不擅長的。她不能讓自己快樂，也不能讓聽眾快樂，所以她大概會失敗吧？如果換成了日野又會是何種結局？她應該能辦到，因為宮澤也說起過她的好。

　　日野並不知道她很羡慕她，無論是昨天還是今天，又或者是明天。日野處在人流之中，而她只是居住在荒涼的城堡裡的一隻惡魔。她的嫉妒、她的善良、她的堅強、她的軟弱都只是屬於丑角們的身上的油漆色，真正的自己在哪裡？她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她想殺了紅發少女，這樣也許能讓她覺得快樂。她想吃掉屬於日野的心臟，哪怕那其中盡是亂了劫數的悲歡離合。與她相比，她的感情竟然是冷色調的，是單一的。孤單寂寥，沉默危險。她的體內有澤香跟雅男的瘋狂因數，它們在她的血液裡做亂，像是非常饑餓。

　　日野在等待她的愛情，有人給過她愛，她也可以大膽的接受那份愛。而她沒有，她連回家的方向都不記得。沒有家，沒有愛。心，結了厚厚的冰。

　　>>>>>>>

　　英國·日野vs月森

　　一個禮拜的時間寢食難安，這足以讓人憔悴的難堪。日野香穗子抬起埋在藍發少年肩膀上的臉，滿是濕痕。她說，對不起。

　　「你準備回日本？」月森抬起頭，「我是聽米爾拉教授說的。」

　　「恩，再過幾天就回日本。月森君一定會成為米爾拉老師優秀的弟子，要加油喔！」口氣有些無力，她心虛。

　　「這種事情我沒興趣。」他的口氣一如既往，「倒是你真的打算回日本？那樣的話又能做什麼？好像無濟於事。」

　　「啊恩，大概吧？！可是想要留下的話，完全辦不到。爸爸他身體不大好，也需要人照顧。媽媽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吧？大姐還要準備工作。」對於月森的態度，她絲毫不以為意。他的世界跟她的世界相差了幾萬里。他不會知道什麼是生活，他的眼裡只有音樂。

　　「你要放棄小提琴嗎？日野。你的態度一向都讓我很厭惡。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小提琴？還是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前些日子還在努力練習？只是因為心血來潮嗎？」少年的手拉住她的手指，有些受傷的口氣。

　　「不，不是這樣！」日野驚慌失措的大聲辯解，「事情……它來得太突然了，我是真心喜歡小提琴的，它就像我的生命一樣。我不想放棄，可很多事情並沒有太多選擇。就像我當初喜歡月森君的心情那樣，即使受傷也不會後悔。」眼眶被眼淚佔據，成了輸者。

　　她說自己沒得選擇，她說她要回日本，雖然回了日本並不能幫上家裡的任何忙。她只覺得留在英國會很空虛，像個亡靈一樣在漂浮，她直覺的發現自己遭遇了拋棄，她明明才得到的東西卻在轉瞬間失去了！柚木學長親口宣誓的愛、柚木學長溫暖的掌心、明明她才在昨天得到過，為什麼現在卻永恆的失去呢？為什麼？

　　「如果回了日本，我們就不能再見面了吧？」月森淡淡出口，「你還喜歡我嗎？日野。」

　　陽光曬的人肌膚發燙，他本能的往綠蔭下挪移了兩步。話問出口，他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了後悔。這樣問日野，應該很過分吧？

　　「我沒資格回答這個問題。月森君，我很困惑。對不起，一定又讓你討厭了吧？！」她嘲笑自己的軟弱，這不像她的性格。


第120章 鎖愛之六十二

　　月森的手擦完少女臉上的淚水後迫不及待的縮了回來∶「我會幫你，日野。希望你能堅強一點，重新擁有我初次認識你時的那樣狀態，現在的你還真是讓人看著不舒服。如果做一件事情需要某種心態，那麼你重新試著喜歡我吧，如果這樣的心情能讓你快樂的話。」

　　眼淚掉完了又會重新降臨，仿若沒有結束的意思。眼周的溫度總是熱完了再冷，冷完了再熱。月森君說讓她重新喜歡他？為什麼？她記得自己當初的堅強有多半原因是為他，為他才會那麼努力，那麼堅強。人總是會在有些時候莫名的軟弱，莫名的逞強，沒有法則。

　　「日野，如果你執意要走，我也不會強制的留下你。你考慮考慮吧！」

　　「……………………………」

　　她聽到心裡有個聲音在響起，它在不斷的溫柔的呼喚著她的名字。他叫她香穗子，那是柚木前輩，柚木前輩………為什麼月森君的話會在她的心裡生出漣漪，難道她還是喜歡著他麼？從被拒絕的那天起到現在都沒有變過嗎？心裡好難過，你在哪裡呢？柚木前輩，我又在十字路口迷了路！為什麼你不來把我帶回家？！

　　月森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她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蹲在地上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答案依舊是沒有改變的失望。

　　為什麼你不接我的電話？為什麼你要選擇用這種方式遺棄我？明明有更好的辦法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

　　法國·政井VS宮澤

　　男子的手指很修長，很漂亮，膚色近乎蒼白………她在瞬間就會莫名的感傷起來，他是個單薄的人，卻那麼優雅。宮澤哉一犀利的讓她害怕，以至於她再也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她從什麼時候起變的這麼懦弱膽小呢？不，應該說是從沒有人告訴過她真話。他們都說『裡奈，你很棒』，唯獨他說『你怎麼可能有資格拉小提琴？』，這是對她最大的侮辱。所有人都在稱讚日野，日野香穗子，稱讚她溫暖的琴聲，還有那並非很熟練的技巧。她也常常在想如果時光退後十年的話，她是否也能做到這一點？是YES或NO？

　　「看來你還是沒有覺悟！」宮澤將整理好的曲譜放在一邊，拿東西壓好。

　　「恩？」裡奈回過神來，卻沒有聽清楚剛剛他說的是什麼。

　　「你知道不知道兩天后是什麼日子？」宮澤問道。

　　「不是比賽的日子嗎？最後一場。」她喝掉杯裡的翡翠綠，答的乾脆。

　　「哦？」哉一的口氣嘲諷味極濃，「難得你還記得。」

　　「我也許會棄權也說不定，我一向不愛做不適合自己的事情，我覺得宮澤前輩你說的那些話非常對。對於我自身的缺點，我也有所察覺，只是沒那麼清楚罷了！也許………」

　　「也許會放棄小提琴，是吧？」宮澤打斷她的話，「只是因為我之前說的那番話？只是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

　　「……………………………………」

　　「不想再去理會日野了，所以才要退出這個舞臺？！」宮澤鎖住她的眼眸，那裡已經燃燒□□點火光。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稍微雕琢一下的話，你還是塊美玉。畢竟有著高度技巧的人也已經不多了！所以你走的話，我會覺得很可惜。」宮澤走到她面前，「你還是原諒我比較好。」

　　「我退出也好，向前也好，這都跟日野無關。你不要誤會了！前輩。」

　　真的無關嗎？她沒辦法欺騙自己。她的手傷未痊癒的那段時間，她不曾那麼渴望練琴。是日野的琴聲讓她心生欲望的吧，還有月森，柚木。這兩個與她生命有所關聯的人都與日野有著匪淺的交往。所以，她才會重新拉起小提琴嗎？恩，大概是這樣吧！

　　「自欺欺人也是一門需要學習的功課，只是我從來都不屑於它。」宮澤薄唇微抿，「如果不是在意日野，又為什麼處處都要拿自己跟她做比較？」

　　「我可沒有做過這種事。」一直拿日野跟她做比較的不是別人嗎？簡直是荒謬的言論。

　　「你以後會發現的，去練習吧！跟我慪氣只會讓你損失更多。」

　　「是『莫札特的小夜曲』，我恐怕沒有辦法。」她演奏不出溫暖。

　　「那就繼續用你的技巧去表現好了！」宮澤拿起樂譜往樓下走，「或者，在夜裡上陽臺看星星找感覺也不錯。以前派克南教授也這樣教過我，雖然當時覺得很荒謬，不過的確有點效果。所以你可以試試。」

　　窗戶被風推開，在刹那，她看見了外面的世界。烏雲、雷聲滾滾…今夜會有星星來欣賞？呼，他在做夢吧？！而且，小夜曲跟星星貌似也沒有任何聯繫。

　　還有兩天就是最後一場比賽的時間了，如果能贏那固然很好，那輸了呢？要怎麼辦？那就離開小提琴好了，反正她以後的生活也不會跟小提琴有太多瓜葛。嫁進柚木家…做好妻子…做好母親………人生，果然很無聊。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像是個走在地獄道上的幽靈。稍有差錯就會引火焚身，什麼都得不到。

　　柚木梓馬跟日野香穗子，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呢？而她，跟宮澤哉一或許會成為好朋友吧？他那麼犀利的性格跟她內心的想法是不謀而合的，是好事還是壞事？人有時一寂寞，就真的很想得到某些人的瞭解，雖然這是件危險的事。

　　>>>>>>>

　　英國·柚木梓馬

　　窗外的風，很冷，冷的可以讓人生病。

　　紫發少年打開手機慢慢的翻閱資訊，大約有70多條，每一條他都在認真的看，一點一滴都未放過。最後一條短信的日期是六天前的。

　　香穗子，在這之後你大概就不會再想起我了吧？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能得到幸福。即使我多麼渴望自己能成為你的幸福，按照我的原計劃。但顯然，萬事是嬗變的。『我愛你』這句話在昨天說過了無數遍，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只是你再也無法聽見而已。那麼，就請讓我們學會紀念吧？！如何？

　　「梓馬，起來吃藥。」女人倒了杯開水遞給少年，「總共是九粒。」

　　「恩，母親，導師沒有打電話來嗎？」他記得自己沒有告之導師生病的事情。

　　「我已經幫你打電話請假了，無須擔心。」葦子關上窗戶，「你病還沒好，萬一再感冒怎麼辦？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那母親也可以留下來照顧我啊，直到我畢業為止。」他笑。

　　「我要回日本才行，你奶奶她身體越來越差了。」葦子替他蓋好被子。

　　「明天就要回去嗎？母親。」柚木梓馬坐起身來。

　　「你在看信息？那個女孩發來的？」葦子漂亮的眼盯住他的，像是窺探。

　　「只是看看而已，我不會做什麼的。所以請相信我，母親。」

　　他再也沒有力氣去做什麼了，他只想保護他能保護到的人。而日野，果然是不適合他的吧？雖然他那麼渴望著某些東西。很多事情一旦決定下來也會撕心裂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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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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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6-8-12 15:36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鎖愛之六十三

　　花兒可以無比鮮豔的開在陽光下，也可以被那份強烈的熾熱灼傷，變的乾枯且醜陋。凡是生命都是有限的，有誰能保持一如即往的美好呢？創造萬物的神主宰著世間的一切，包括那藏於人的皮肉脈絡之下的感情線，雖是隱隱約約的景象，卻終究逃不過命定的改變。

　　線斷了，空中的風箏自然也就掉落了。不論那個落腳點是個多麼美麗的方向，他也還是貪戀著本來的土地吧？！

　　「你父親他可能打算跟我離婚，如果你奶奶她在最近這段時間去世的話，我想結果大概就會是這樣。」葦子喃喃自語。

　　「離婚？」柚木梓馬抬起頭，吃驚的反問。父親跟母親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現在還要離婚？

　　「你父親他尋求的是個自由身。算了，說不好的事情。無論如何，我都衷心希望你奶奶她能撐下去。但幾年的時間對她來說也許是太漫長了！」

　　他知道，現在的母親僅僅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而在謀算，她不再希冀自己能挽留的住那個男人。她是個敢於放棄的人。現在的柚木家，恐怕有不少是母親的敵人了吧？如果祖母一死的話。

　　「我明天就要走，你要照顧好自己。梓馬，你要知道自己的使命，我知道你很優秀，比柚木家的所有人都要優秀。母親不圖別的，只要你能讓母親的後半生幸福就好了，我只要這點。我的前半生，連我自己都看不起。像個乞丐，像個奴隸。刻意的討好別人，刻意的偽裝成高高在上的模樣，其實我誰都不是。」葦子自嘲的勾起嘴角一笑，「我都分不清究竟是我可憐，還是栗本穀美可憐。但不可否認的，的確是她害我掉進地獄。」

　　「母親，你恨父親嗎？」柚木的手蓋上母親的掌心。

　　「我恨著他，就好象他憎恨著我一樣。」葦子的聲音冰冷入骨。

　　「有恨就表示著還有愛。所以，我知道您的心情。」

　　「就算還有一點愛存在，它們也會在明天消失，或者是後天。期限不會太遠的，傻孩子。面對一個拿刀砍傷你的人，你的心裡還能有多少愛留下？女人要是得不到自己的所愛，她就會變成怨女的。」葦子笑了笑，隨即撫上他的臉，「還好，還有你在我身邊。」

　　如果你愛的人拿刀砍傷了你，你的心裡還會對他有愛嗎？大概是點滴都不剩吧？

　　日野，日野香穗子，單純天真的女孩，是我鬆開了你的手。你覺得疼痛嗎？是我傷害了你，你的心裡還是否對我剩下愛意？也許要不了多久，你就會忘記我這個人，會遇到另一個人對你好的人。可是，我會帶著你的幸福疼痛下去，怎麼辦才能讓我不痛？誰來告訴我？你會輕易忘記我去愛上陌生人嗎？又或者那個人是月森蓮。

　　真是複雜的我，一面希望你快點找到新的戀人，一面又希望你只記得我。無論如何，請你幸福。

　　我病了。我知道。

　　>>>>>>>

　　法國·裡奈

　　呼吸，再深呼吸，她不安的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手心流出不少汗來。她拋棄技巧，體驗著用心演奏的方式來比賽。她不知道自己的勝算是多少，同時也擔心著會被拋棄的可能。

　　不過在上臺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一個打算，如果今天在這裡失敗的話就從這個舞臺退出，如果連這首小夜曲都拉不好的話。

　　音符、星星、月亮、玫瑰色的花茶、高高的陽臺、香樟樹…，一切的一切，在她腦海裡飛快的流轉，屬於莫札特的《小夜曲》。很溫暖輕快的曲子，原來莫札特也可以多面化。

　　這兩天，她不分晝夜的練習，只為了尋找所謂的感覺。她觀察夜空，且改為長時間的看曲譜，而不是向之前那樣總是戴上MP4用耳朵去聽去記。她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得到什麼收穫，她只知道自己在拉小提琴的時候好象能漸漸弄明白一些事情了。譬如曲子本身的意義，譬如莫札特做這首曲子時的心情，很美麗。

　　結束的時間到了，她收拾好被曲子麻木掉的心情向台下的觀眾鞠躬答謝，掌聲一片。最後的最後，答案公佈了，她是第二名，僅次於冠軍之下。教授久久未語。

　　「對不起，教授，讓您失望了。」她撫著胳膊，小聲道歉。

　　所有參加這場比賽的人聽到這句話時都看向黑髮女孩，好奇且專注的眼神。他們似乎也很期待教授的反應。清夏也在場。

　　「裡奈。」教授看向她笑道，「你真是個特別的女孩，我很高興。」

　　「祝賀你。」清夏握住她的手真誠道。

　　「謝謝。」裡奈的心裡忐忑不安起來，「教授，我想請半個月的假，不知道可不可以？我想去英國看望一個朋友。」

　　「請半個月的假去英國？看來是很嚴重的事情。路上小心。」教授應允。

　　「非常感謝。」裡奈鞠躬，「先告辭了，我想早點見到我的朋友。」

　　「真是讓人沒辦法的性格呢，心裡有事也不願意跟人說起，有點像宮澤，有點難相處。但習慣也就好了！教授，你說呢？」清夏看著女孩的背影，嬉笑道。

　　「宮澤的那些話看起來讓她很受用，也許她能幫助宮澤也說不定。啊，清夏你知道她去英國的事嗎？是為什麼？」老人點燃一根煙，之後看了看四周的場景，又將煙熄滅。

　　「教授，我要去約會咯！再見！」清夏快樂的說著道別語。腳的行動也絲毫不顯怠慢。一眨眼的空兒，她已經跑到了二樓下面。

　　「年輕真好啊！」老人伸了個懶腰，繼續找身邊的學生搭訕。

　　>>>>>>>

　　「我正準備來英國看望日野，請您不要提前告訴她。可以麼？也許我什麼忙都幫不上，但是我還想試試。」裡奈握著話筒，努力試探對方的口氣。

　　（你能來，我很高興。我會去機場接你。）

　　「好的，到時恐怕要給您添麻煩了。再見！」她掛掉電話。

　　去英國找日野，真的能幫上她忙嗎？她並不確定。也許，日野是不願再見到她的，見到了也只會喚起更多的不愉快。

　　裡奈收拾好衣服跟錢，準備去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動身去英國，這樣的時間安排比較合適妥當。她打開門，恰巧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宮澤。

　　「宮澤前輩，我要去英國一趟，麻煩你幫我轉告一下哥哥，我大概在半月後回來。」裡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拜託道。

　　「去英國？」宮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裡，空無一人。

　　「恩，恰巧凱倫也去了日本，家裡沒人。我打哥哥的手機也沒有反應。」

　　「我知道了。」宮澤往屋裡走。

　　「麻煩你了。」對於他，她很想說聲『謝謝』。不過想想還是免了！

　　「祝賀你。」宮澤轉頭看向她說了這麼句話。

　　她的身影頓了頓，最終沒有轉身，也許是謝謝的話真的說不出口罷！

　　宮澤皺眉走到鋼琴面前開始彈奏，一個人的世界真是清淨。


第122章 鎖愛之六十四

　　英國·花敗

　　女人拋卻一向冷漠的形象，細心的叮嚀了少年很多該注意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時間來不及才急著離開。走後三步回了頭，對少年的眼神是溫柔的。少年淡笑著揮手，感冒帶來的焦躁似乎減輕了半點。

　　再見，母親。

　　保重，母親。

　　或許我是貪心的，我想回到小時候的階段，把你那時沒有給我的愛一併奪取回來，好好享受。

　　車身的顏色在他眼裡晃蕩不安，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要燃燒起來，很燙很疼。轉身，就會以為自己是在這條街上迷了路。額頭的溫度提醒他該去醫院了，感冒又嚴重了。喉嚨裡湧起棉花糖甜甜的滋味，他記得自己在幾歲時曾經吃過僅有的一次，味道還不錯，白色的形狀像天空裡的雲朵。

　　奶奶在以前告訴過他，走路的時候不要回首，他想這話果然也是對的。因為你也許會不幸看見自己所不喜悅的事在發生。然後，厭惡的它們會在你的腦海裡紮根，生長，你一輩子跟它都將是不離不棄的。

　　女人靠在男人的懷裡，姿態無比小巧乖順。男人的笑，也是溫和且柔軟的，沒有了以往的那份嚴肅冷清。給兩個人拍照的是名年輕女子，她滿足的稱呼女人為『母親』，男人則是『父親』。三個人的組合是個美滿的家庭。紫發少年緊握手中的長笛，力道很大，握的指骨發疼。

　　栗本穀美、柚木彩子、父親………到底是誰欺騙了誰？是誰愛玩愚弄人的遊戲？

　　之前彩子勸說他的那些話還會不時在他的耳邊響起，時刻都在動搖他的心，他時刻都是驚恐不安的。他想嘗試著按照她的說法去做，他想得到幸福。但現在看來………還真是諷刺啊，口頭上說著為他好的話，其實只是想為自己的家人謀得福利吧？！她已經知道栗本穀美是她的親生母親了。所以才在之前勸他離開柚木家嗎？果然沒有什麼生物會比人更狡猾，沒有任何事物比人的思想更複雜。

　　心底像是灌滿了冰冷的潮水，洶湧澎湃。心臟被撞的生疼，疼的像是要碎掉一般。

　　母親的話是對的。她說你的愛，在不愛你的人的眼裡，它是分文不值的。她說父親視她為障礙物，欲除之。看來，這也只是時間問題。除掉了母親以後，下一個物件會是誰？反正絕對不會是他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兄長。人呐，想成為敵人還真是容易的事情。莫名的，大家都學會了刻骨銘心的去恨。

　　他悄悄離開現場，隱入到大批的人流中將自己淹沒。心底的嗜血感變的更為強烈，他不喜歡被人耍著玩。如果是他的敵人愛的東西，那麼他一定要搶進自己的手裡掌握，最後一併捏碎。

　　>>>>>>>

　　英國·倫敦

　　「給您添麻煩了，米爾拉先生。」裡奈客氣道。

　　「不，沒什麼，你畢竟是為了我學生而來。我應該向你道謝才是。說來，你跟日野的關係相當不錯？！」米爾拉開車往家趕。

　　「她現在的情緒怎麼樣呢？老實說，我很擔心。」裡奈深感不安。

　　「最近都是在斷斷續續的進食，沒有規律。一邊說餓，一邊又會絕食上一天。我想她的胃會出問題的，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米爾拉看了看她，第一印象上來說的確是個很優雅得體的女孩子。

　　「這樣？那真的是很麻煩。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她的，只要她願意出來見我的話。」她覺得頭有些暈，飛機坐的人有些不舒服。

　　「身體不舒服？」米爾拉將車速減慢。

　　「嗯，是有一點，可能是沒休息好的原因。不過沒什麼大礙。」

　　「你先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謝謝。」雖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人的身體本能是最會做主的，在她的腦海還思考著某些事的時候，她已經閉上了眼睛。

　　米爾拉看著熟睡的女孩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她跟她的兄長有那麼點相似，無妨，本來就是政井家的孩子。那麼她的脾氣會像誰呢？是像她的父親還是像她的母親？他有那麼點期待。

　　>>>>>>>

　　月森蓮端著餐盤走到日野的房門前，猶豫半晌，最後還是伸手敲了敲，沒有回應。最後他叫喚她的名字，依舊沒有反應。

　　「日野，食物跟飲料我放這裡了，你自己出來拿。」月森淡漠道。

　　「日野，縮在房間裡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他口氣稍微硬了一點。

　　「日野，你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

　　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顯得甚為寂寞蕭條。他想，如果可以，他早踢開了那扇門，把她從角落裡揪出來好好的訓斥一頓。

　　「昨天晚上冬海來了電話，她很關心你的情況。」他聲音高揚了一些。

　　隱約的他聽到她的房間裡有些動靜，好像是她從床上坐起來的聲音，難道現在她還在睡覺嗎？哦，只要沒有做出格的傻事就好。

　　「我什麼都沒有告訴冬海，她應該還會再打電話過來的。」月森留下這句話，停頓了半晌，「我要去學校了，估計要住上一個禮拜才行，這段時間裡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再見。」

　　就在月森帶著小提琴離開這個地方不久的時候，他錯過了與他朝夕思念的人相見的最後的一次機會。這大概也就是所謂的宿命吧？

　　香穗子抱著身體瑟縮成一團，心裡乾渴異常。誰來告訴她要怎麼辦？想念日本，想念家人，又不想放棄小提琴。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才好？面對別人關心的口吻，她連說『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到底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人啊？

　　>>>>>>>

　　香穗子一打開門，就被黑髮女孩抱住。黑髮女孩輕輕的安慰道∶「沒事了，香穗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很想你，所以特意從法國飛過來看你喔！」

　　香穗子明顯沒反應過來，她試圖拒絕女孩的擁抱，然而找不到理由。她也真的很想念她，裡奈，是她的朋友。她伸手反擁住她。

　　「你瘦了很多，香穗子，怎麼會這樣？沒有吃東西嗎？不吃東西怎麼可以呢？」裡奈鬆開她，看她的臉。

　　「你也跟我一樣。」香穗子擦掉眼淚，聲音有些不穩。

　　「我是因為練習才熬夜的，導師太嚴厲了嘛！我去洗個澡再跟你聊天，我很累很累，在機上都沒有合過眼。」裡奈笑著伸指戳她的臉，轉而去拿洗換的衣服。

　　「嗯，要拿乾淨的衣服嗎？」香穗子去翻衣櫃。

　　「啊，我忘了帶睡衣，真是糟糕的記性。」裡奈翻找了半天，以失敗告終。

　　「我這裡有，裡奈。」

　　「謝謝。」裡奈接過衣服，燦爛一笑。

　　水流淌過身體，她疲憊的做深呼吸，她害怕出去，她不願意見到日野的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因為日野在她的記憶裡一向都是以燦爛為代表的，這也是她為什麼要跟她做朋友的原因。可以的話，她想形容自己為諾亞，那麼日野便是她的方舟，雖然這毫無依據。

　　「我來，只是為了方舟安好嗎？」裡奈皺眉笑，淡且疲憊。


第123章 鎖愛之六十五

　　我覺得自己像是身在地獄之中，日野她現在也有這種感覺嗎？我真是個智商低下的傢伙，竟然在不瞭解很多情況的情況下，獨自來到了英國開導香穗子，這是個冷笑話。我誰也拯救不了吧？但心裡很希望那個人能綻放笑容，仿佛只有看到這樣的景象我才會安心。

　　>>>>>>>

　　裡奈換上乾淨的睡衣坐上床，笑著呢喃∶「真舒服啊！」姿態懶的像只在陽光下散步的貓咪。濕漉漉的頭髮也只被吹風機吹了個6成幹。

　　「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難道你沒有話要說麼？香穗子。」裡奈的手握住紅發少女的。

　　「對不起。」香穗子低下頭，「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從巴黎跑來這裡，給你添麻煩了，裡奈。」

　　「嗯，我以為朋友之間不應該這麼見外。」裡奈放開她的手，「如果不是你的教授給我電話，我也不會知道這些事。香穗子，你家裡怎麼樣呢？」

　　日野逐將家裡發生的近況一一告訴了她。父親目前正在醫院拖延著，病情稍微得到了些控制，不過隨時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合適□□沒有找到，即使找到了，手術資金也會是個大問題，她的家裡算不上富有。

　　「我想事情會好起來的。」裡奈玩弄手上的戒指，「你打算回日本嗎？你的教授是這麼告訴我的。你想放棄小提琴嗎？你不記得自己當初來英國的理由了嗎？」

　　「裡奈，我………我真的很喜歡小提琴，像愛著自己的生命那樣愛它。我沒有忘記自己來英國的理由，我為了自己的琴聲而來，希望有那麼一天能夠變的更優秀，然後站在舞臺上為眾人展開祝福的演奏。」日野抬起頭，臉色陰暗，仿佛跟外面的黃昏的色彩融為了一體。孤獨的，落寞的。

　　「所以呢？」裡奈將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裡，呼吸變的潮濕。

　　「爸爸病了的事情對我們全家來說都是個打擊，如果爸爸真的出了事的話，我根本沒有辦法留在英國。留學的費用不是小事情，而且我也沒有心留下了。」日野拉起被子蓋在身上，雖然天氣不太冷。

　　「你的信念呢？它死呢？還是暫時冬眠呢？我希望是後者。你不是個笨蛋，你知道自己回了日本將會一事無成。所以，無論如何請留下，為了你的音樂，為了喜歡你的人。」裡奈搓揉有些濕的長髮，「當然，我也相信你父親會平安無事的，即使站在遠方，你的祈禱也會奏效。你說期待自己能夠站在大舞臺上演奏，我也想看見這樣的你，哪怕一次也好。」

　　我不甘心自己輸了，我不相信只有你才能夠拉出溫暖的音樂。你做到的事情我同樣可以做到，除了名為『愛』的東西之外。日野，我不想看到懦弱的你，這樣的你只會讓我厭惡，你讓我生命裡唯一的期待成為了泡沫，我完全無法認同。

　　「裡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樣的選擇才好，我只是想爸爸快點好起來，我不想離開英國。但是現在卻多了個要離開的理由，無論從精神上還是物質上，我都成為了一個最貧窮的人了。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心情，你知道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日野哭出聲來。

　　「什麼感覺？」裡奈反問，「是失落還是覺得恐懼？我不知道怎麼幫你形容才好，但這種感覺我很熟悉。如果你覺得我不會懂得的話，那我也沒辦法。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有些事情，只有靠自己才能解決的。你不能將一生交給你的家庭，你得靠自己。」

　　「你不會懂的！！！」她尖叫一聲，銳利且痛苦的模樣。如果說父親帶給她的心情是恐懼的話，那麼柚木前輩給她的心情就是絕望。他不接她的電話，也不會來關心她，她連最後的精神支柱都倒下來了。

　　「………………………………」

　　「對…不起。」她看著被自己的手碰掉的杯子在地上碎成點點，心裡非常愧疚，好像清醒了一點。

　　「牛奶沒了，真可惜。」裡奈輕笑，她懂她的意思。

　　「對不起，我的……樣子太糟糕了，對不起，裡奈。」她彎下腰收拾。

　　「沒什麼，你能夠跟我表現出真實的那一面，我很開心。證明你還是把我當成你的朋友來看，我不會介意的。」裡奈溫柔道。

　　「我去給你重新倒一杯。」香穗子將碎片扔進垃圾袋裡轉而往廚房走。

　　「謝謝。」黑髮女孩推開窗戶，側耳傾聽自然的風。如果能幸福就好了，就像這風一樣，自由且隨心所欲。

　　人只要遇到不幸的事情就會變得憔悴；人在撒謊的時候總會被精明者尋找到破綻；人遇到謀算成功的事情總會得意忘形。做人的破綻真是太多了，多的讓人厭惡，人在降世的那天起就如同掉進了戰場一樣，時刻都是在流血搏鬥。這過程中，也許能贏，也許是輸，也許是兩敗俱傷。

　　「裡奈，給。」香穗子將杯子捧到她面前。

　　「有沒有加蜂蜜？」裡奈像個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詢問。

　　「呃？蜂蜜？我去拿。」她放下杯子去冰箱裡找。

　　「你那麼激動做什麼？」裡奈低喃。

　　蜂蜜加牛奶，只要用量適當，是不會甜的發膩的。而且在她眼裡那算一種美味。呐，曼徹斯特是個離倫敦很近的城市呢！坐車的話很快就能到。那個城市貌似也很熱鬧。她想去那裡看看，親眼見過之後再離開，她想確定他現在過的怎麼樣。縱使她原本就知曉他的內心並不幸福。

　　愛一個人不容易，恨也是如此。感情就像一本小說，三言兩語無法道清。帶著複雜的心意去思念著某個人，再然後才學會恨，一步一步的。放手，才是真的難事吧？

　　「你在看什麼？裡奈。蜂蜜只剩一點點了，我全加了進去，給。」

　　「外面如果種著竹夾桃就好了。」裡奈喝下牛奶，滋味甜的好像過頭了。

　　「竹夾桃？」香穗子十分不解。

　　「沒什麼，明天陪我出去走走如何？啊，對了，月森君呢？」

　　「你沒到之前他就走了，說是去學校有事。」

　　「這樣？！」裡奈紮起頭髮，這才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忙去包裡翻出一張卡，「香穗子，明天陪我去銀行，可以嗎？」

　　「嗯，可以，反正我現在沒有事。」

　　「那現在可以陪我出去吃東西嗎？我可不認識這裡，你要做我嚮導！」

　　「裡奈，我好像也不是很熟。」

　　「好了，只要不迷路就行，有錢坐車的話是不會迷路的。」裡奈捏她臉。

　　「我覺得………」

　　「就這樣說定了，我要睡覺了，提前跟你說晚安。」

　　「嗯，晚安。」

　　提前說晚安，難免顯得有些倉促。如果有些事情也可以隨由主人的喜好而決定結束或是繼續，那該有多好。


第124章 鎖愛之六十六

　　次日

　　>>>>>>>

　　傍晚的天空是最美的景象，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暴風雨的天氣。雨下的再大也會停下，然後滿是清新的空氣，還有華麗的彩虹。她理想中的蔚藍色，應該是濕潤的才好。

　　「有很多人說香穗子你的琴聲很溫暖呢，真好，我想你應該會是很幸福了。作為上帝創造的一道曙光，你給許多人都帶去了平靜淡定，你在祝福別人的同時，也會被更多人祝福。所以，如果你放棄了小提琴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哦！我很認真哦！」裡奈喝掉整杯的牛奶，語氣恬淡。

　　「裡奈………」香穗子看向她的眼眸，那裡是墨色一般的深沉。很乾淨，無雜質，看的很清楚，然而又是很不清楚。

　　「柚木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你不能怪他，也別試圖拆穿他，最好選擇相信他吧！」裡奈抿唇。

　　「哈？」

　　「不，沒什麼。」黑髮在她的手中流轉，「我不想在這種時候說什麼『我相信你』之類的話，再多的安慰也不能幫你走出困境。我只希望自己能幫的上實質的忙，而且這個忙也只有我來幫最為合適。」裡奈掏出一張卡放到紅發少女面前，「裡面是我為你存的錢，很乾淨的錢，沒有什麼不潔的經歷。所以，收下吧！」

　　日野的臉色一白，這錢是柚木前輩的……嗎？這樣的話，又代表了什麼意義？他知道她的情況呢？那為什麼還要躲著她？

　　——「直到我厭倦你，我才會拋棄你哦，香穗子。」

　　——「香穗子，你真是可愛啊！」

　　兩人遊戲公園的那個夜晚，前輩伏在她的耳邊說了這些話。她從沒有想過會有這些事發生，又或者只能說她沒有想過時間問題。厭倦這種絕望的事終於降臨到她身上呢？

　　「香穗子，你拿著。這是我跟我哥哥借的。你聽好，我可沒有打算免費送給你的意思，這些錢你將來是要償還我的。你可以選擇在10年以後還我，也可以在20年以後還我，或者30年也可以。我不會提起的。嗯，看在我們兩個關係的份上，我就少收點利息，如何？」裡奈輕捏她的臉，「喂，你好象很傷心的樣子。」

　　「裡奈，我要怎麼還？」香穗子扯了扯衣角，心裡湧起些許酸澀感，那是一份複雜的感動。錢是她借來的嗎？不是柚木前輩的？

　　「成為專業的小提琴家，就可以了。路是有很多條的，但需要時間來尋找。我借你時間，你再還我一個心願，好不好？」她將卡塞進女孩的手裡，姿態萬份認真，「我幫你完全是我自己的意願，與其他人無關。可如果你覺得接受我的幫助會讓你很尷尬且非常羞恥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往後我也不可能出現在你面前了。」

　　「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香穗子抱住女孩失聲痛哭。她覺得好難過，莫名的難過。

　　「相信暴風雨過後，燕子就能安家了，你要努力才行。當然，我也是。」裡奈安撫的拍拍她肩膀，「我聽說倫敦的夜晚非常漂亮，你可要帶我出去玩，我多拍些照片留下來。」

　　努力安慰著眼前的女孩，聽著她的抽泣聲，裡奈只覺得自己更顯寂寞，像個長生的妖怪那樣怪異的寂寞著，永無休止。日野是可以堅強起來的人，她是並不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女孩。但她卻不一樣，她時刻都在掩飾加以修改，所以才覺得自己的生命那樣冷清。明明走了很多路，回首，卻是毫無痕跡。該怎麼辦才好？

　　兩個人，沿途散步。兩雙眼睛流連看著這周遭美麗的顏色，但世界在她們彼此的眼裡卻是大為不同的。她用柔軟的聲音靜靜的聊著幾句最為普通的話，試著感受溫暖。裡奈注意到了紅發少女臉上的那點笑容，雖然還沒有恢復百分百的燦爛，但已讓她覺得喜悅了，雖沒有理由高興。

　　兩個人去了19世紀九十年代所建造的倫敦塔橋觀賞，這裡是倫敦市最著名的景點之一。裡奈拍下了不少照片，有日野的，有她的，卻惟獨沒有她跟日野站在一起的照片。她想，或許是她心裡有著難舍的芥蒂吧？

　　曾經聽人說投入到玩耍中可以減輕人心裡的罪惡感，讓人減輕心靈上的痛苦，因為投入是劑強效麻醉藥。可顯然，黑髮女孩沒有達成所願。在最高興的時候，她依舊能憶起最深沉的痛。

　　兩個人睡在一起，只會更空虛。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總喜歡將自己逼進床裡，緊緊的抓住被子蓋在心口不放。沒有安全感，覺得天氣好象一直都那麼冷。

　　>>>>>>>

　　離別

　　「記得加油練習，香穗子。」裡奈鬆開她，「不論是小提琴技巧還是你的勇氣。」

　　「謝謝你的幫助，裡奈，我爸爸他準備下周手術，媽媽也說要讓我好好謝謝你才行。但是，現在還真的沒辦法做到。」香穗子不大好意思的笑笑，爸爸淩晨親自打來的電話讓她安心了不少，而且合適的□□也已經找到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而她，也可以繼續留在英國了。

　　「上帝聽到了你的祈禱，祝賀你。」裡奈輕握她的手，「我要走了，以後還會再見面吧？！」

　　「呃，那是當然。」香穗子有些愣住。

　　「我會想你的，拜拜！」她坐上趕往機場的車，留給紅發少女一個清秀的背影。

　　我也會想念你的，香穗子。我會留戀你掌心的余溫，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怕寒冷，難道我的生命就是一場冬天？你若是春，也無法融化我吧？冬去，春則至。春跟冬雖是如此相近，但卻遠遠不會有所交集吧？我們擦肩而過了。

　　有些花註定一開即敗，但它們還是逞強盛開了。我在你的眼裡看見了自己的所期所想，還差一步就能窺探結局，然後潘朵拉的盒子就關上了。

　　>>>>>>>

　　英國·曼徹斯特

　　柚木梓馬在導師讚賞的眼光下結束了一場精彩的演講，身心疲憊。眾人都為他的才華與精明的理論所折服，他被預言成是未來最有潛力的商業界的能人，他對此也僅僅是淡淡一笑，一句『過獎了』，『謝謝』即便完事。如果太出風頭，只怕會招來不幸。當然，狂妄也的確是無知的體現。

　　「梓馬，你真是個出色的學生，天才中的天才，好好幹，你會是我教導的學生裡最有前途的一個。我堅定的相信著。」導師讚賞的大笑。

　　「謝謝您的……」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熟悉的電話號碼，是父親的。不過父親會在這種時間來電話，他是非常驚訝的，完全沒有預料到。

　　「父親？！」柚木梓馬輕叫了聲，似不大堅定，有些疑惑。

　　（你很久都沒有消息了，梓馬。）

　　「那個，最近有點忙，學習方面的事情非常散亂。」他有些失措，但也只是刹那。

　　（在曼徹斯特是否還習慣？聽彩子說你一個人在生活。）

　　「姐姐也會時常過來照料我的，我能應付得來。」他看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倍覺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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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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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6-8-12 15:36  只看該作者
第125章 鎖愛之六十七

　　（學習還行麼？）男人問他。

　　「還可以，勉強及格。但是我會繼續努力的，不會讓您跟母親失望。」

　　（是嗎？我相信你。）

　　「父親您現在在英國？」他的唇角上揚，笑顏如張開的地獄，鬼魅嘲諷。

　　（嗯，我在英國。你應該認真學習，我跟你母親現在的相處比之前要好很多。所以你不用因為我們的事而影響你自己。明白了沒有？）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加油，父親。當然我也會努力。」

　　加油騙我，加油安慰我，加油的製造甜美的假像吧！而我，註定要來燒掉這些假像。人為什麼要說謊？我厭惡這種本能，雖然我也在用自己的舌頭唱著和平的歌。但是，父親，你比我還要虛偽一萬倍。

　　（梓馬，日野小姐跟你還有聯繫嗎？）

　　「當然沒有。父親，下個月我打算接裡奈來英國住上一段時間，您會來嗎？姐姐也說想見見她。」

　　父親也想算計他嗎？他在暗示他應該放棄裡奈嗎？最近這些時日，跑來向他做暗示的人真是很多，數不勝數。

　　（好好學習，好好做人，我手頭有點事情。下次再跟你詳談。就這樣，掛了。）

　　「再見，父親。」雖然是對方先掛了電話，但他還是靜靜的說了告別語。

　　天空裡有鴿子飛過的身影，耳邊響起了教堂的鐘聲，很美很和諧的氣氛，今天有人結婚嗎？新人是誰？他問自己，然而答案是堅定的不知道。是誰，美或醜，這些問題都與他無關。

　　人生來都有一顆好奇且天真的心，孩童問事總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也不失可愛之態。但時間會讓這一切改變的，你長大以後，才會發現很多事情根本問不出口，知道了事實的面目也沒有辦法改變它們運行的姿態，你會發現自己變的很愚蠢且很懦弱。那種心態，真可怕。

　　父親所謂的要事纏身大概就是指跟自己所愛的人一起吃頓飯，共用天倫之樂。真是溫馨。而他跟母親，充其量只是他幸福大道上的障礙物吧？那麼，終究有一天，父親會除掉這些障礙物吧？那個時候，男人的臉上會露出什麼表情呢？不得不說很好奇。

　　「柚木同學，有些事情想跟你請教一下。」一位大三的學生走到他身邊邀請道。

　　「不，請別這樣說。我很榮幸能跟在學長的身邊學習。」柚木的臉上升起笑容，如大自然一樣有規律性。

　　「你很有涵養，柚木同學。我並沒什麼值得你學習的地方，不如說是一起來探討比較好。請跟我來，我們去那邊的咖啡廳聊。」男生倒也很有風度。

　　「謝謝。」

　　談理論，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做實驗，再積累經驗。他已經拿出所有的時間賭在了上面，他要讓自己變的最為優秀。他不要讓自己覺得有半刻的寂寞，他想讓自己在任何時刻都是充實的，心裡是被塞滿的。只有麻木了，心才不會覺得痛，才不會想起某些重要的事與重要的人。

　　·······分割·······

　　法國·巴黎

　　裡奈疲倦的倒在床上，睜著眼打量屋頂的天花板。從英國暈機留下來的後遺症是病了一個禮拜，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痊癒。學校那邊是請了假，不過教授好象有很大異議，清夏也非常著急，馬上就要結束半學期的學業了。考試也是門很重要的修煉。

　　「你感覺好點沒有？」清夏坐在她床邊，詢問道。

　　「腿一點力氣都沒有，根本走不動半步路。醫生只是說休息一段時間就好，天知道要到什麼時候？」裡奈咕咕的喝完半杯的溫開水。

　　「不能去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大可以直接去匯款給她啊！傻瓜！現在倒好，什麼病都搞出來了。」清夏揉她的手腕，那裡已經被針紮的腫很高了。

　　「好疼。明天別讓那位醫生來了，手要是再這樣一直腫著的話，恐怕沒辦法拉小提琴了！」裡奈皺眉。

　　「你的慢性胃炎有些麻煩，醫生說接受治療也是在所難免的。所以，安心養病吧！」清夏捏她臉。

　　「既然是這樣，你也就不要對我抱怨了！都說了是在所難免啊！」裡奈笑，暖暖的。

　　「問題是你在沒去英國之前，身體狀況還好好的。一趟倫敦之旅回來後就成了這樣，我當然會有意見，你哥哥在外面也非常擔心。」清夏說。

　　「對不起，我也是有苦衷的。對了，清夏姐，你知道嗎？倫敦的塔橋非常漂亮，我還拍了不少照片帶回來，你看看。」裡奈從枕頭底下翻出相冊，讓她翻閱。

　　「嗯，畢竟是倫敦最著名的景點之一，的確不錯。呀，你在燈光下照的還滿憂鬱的，讓人見了就心疼。她就是日野嗎？還可以的一個女孩，眼睛很單純呢！」清夏邊看邊說。

　　日野的眼神的確很單純，很乾淨，好象不論她做錯了什麼事，她都不會淪落為罪人。而她呢？清夏說她眼裡有憂鬱，它們在她的眼裡濃到無法化開？這是為什麼啊？

　　門被打開，一道光芒刺眼的很，讓人眼底繚繞，開出複雜的花來。銀灰色的發，湖泊色的眼眸，如它們的主人一樣冷淡高傲。

　　「清夏，教授讓你現在去學校見他，他說打你手機沒有一點反應。」宮澤拿下耳塞，事不關己的態度。

　　「沒有反應？啊，我慘呢，我關機一天了的說！啊，那個…雅滄找我肯定也是沒反應，我趕緊充電去。」清夏跑了一半樓梯又跑了回來，「教授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

　　「沒有。」宮澤打開窗戶，神色安靜。

　　「你也不幫我問問？真是充分的沒有人性！我現在心裡非常的慌亂，我走了！拜拜！」她非常洩氣的樣子，「裡奈，你昨天囑咐我要買的檸檬我忘記了，等下回來帶給你哦！乖一點。」

　　「沒關係，路上小心。」裡奈笑，甜甜的。忽然覺得很高興。人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能體會家的好處吧？她想念父母跟良愛了，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打個電話回日本，她想聽他們的聲音，哪怕是被父親罵一頓也好。

　　清夏急急忙忙的出了門，連門都忘記關好，在最緊急的關頭她總是粗心大意的。

　　「想要檸檬的話，樓下有很多。」宮澤說。

　　「宮澤前輩買回來的？」她纏繞髮絲。

　　「2天前帶回來的，有問題？」宮澤說，你要的話，我就去拿。

　　「嗯，謝謝。」她快有氣無力了。

　　「你沒有去曼徹斯特見你的未婚夫？」宮澤淡漠的詢問。

　　「沒有，時間上來不及。」她雙手不安的交叉在一起。

　　「哦？那看來是你的心裡又裝下了新的疑問？所以才會生病，所以才會這麼寂寞。」

　　「人到底是因為寂寞而生病，還是因為生病而寂寞的？」她問他。

　　「我的職業並不是研究這個的。」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檸檬放進她在刹那間攤開的手心。

　　「那莫札特是個怎樣的人？我可以問你嗎？宮澤前輩。」她壞壞的笑。

　　「你以為呢？」宮澤面無表情。


第126章 鎖愛之六十八

　　「莫札特是個什麼樣的人，恐怕只有他的朋友最清楚。而他的朋友，我並不認識，也不可能會認識。所以這個問題，我想我是回答不了你的。你的腦子裡裝滿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有點傻。」宮澤幫她切開檸檬。

　　「我好象有點上火了，所以不能吃。謝謝你。」裡奈開心的笑，伸了個懶腰。

　　「那為什麼要清夏給你買？」宮澤難免有些不悅。

　　「嗯，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忘記。」裡奈將臉埋進枕頭，「也不是啦，就是忽然感覺喉嚨有點痛，所以還是不吃比較好，雖然我也有些嘴饞。宮澤前輩的心情好象很不錯。」

　　「我從來沒有心情特別壞過，也沒有特別好過。我不會像你們這些人一樣動不動就情緒大起大落的，你們是煩人。」宮澤交叉著雙手。

　　「凡人？我們當然都是凡人，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但你也免不了要做俗子！」裡奈咬了口微酸的果肉，口感還不錯。

　　「我不煩，所以我不是煩人。」宮澤在紙上寫了個『煩』字，給她看。

　　「I should praise you?」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恩，他說的原來是煩人啊？！怪不得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Tomorrow, where are you?」宮澤問她。

　　「在有小提琴的地方。」她將檸檬皮放入他手心，「謝謝。」

　　「我的樂團還缺個首席，你願不願意來做？當然，這有可能會妨礙到你的正常學習生活。」

　　「非常榮幸，那麼等我身體好了，你再請我吃頓飯？！」她答應他。

　　「你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我正好出去有事，順路可以幫你帶回來。」宮澤往窗外看了一眼，說道。

　　「可以的話，請幫忙帶些新鮮蛋糕回來。反正清夏姐就快要回家了，我是應該不會餓肚子的。最近很久沒有吃那東西哪！」裡奈想念甜味。

　　「好的。」宮澤應允她，隨即將桌子上的檸檬皮一併塞入了掌心帶下樓。

　　「我只是想聞聞檸檬的味道而已。」

　　裡奈爬下床走到窗邊，觀望一個年輕男子跟一個女孩同行的背影，嘴角不自然的揚起笑。你是戀愛了嗎？宮澤前輩。也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會體貼人吧？那個女孩一定很幸福。

　　她拿起枕頭下的手機撥了通越洋長途，半晌後電話通了，是某個人溫柔的聲音，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沉淪了。

　　「我生病了，所以想打擾你一下。」她將臉貼在窗戶的玻璃上，蹭蹭。

　　（怎麼會生病？）柚木梓馬問道。

　　「我去倫敦看望了香穗子，才回法國沒多久。她很想你，想到生病。」

　　（你見到了月森君沒有？）柚木輕笑。

　　「沒有。」

　　（會有會有那麼一點失望？）

　　「如果讓我說實話的話，大概是有那麼一點失望。不過，我跟他之間已經是過去了。不，應該說是連過去都沒有。從前我們是朋友，以後我們大概就是陌生人了，就這樣而已。倒是你這次沒有去成倫敦，你難道沒有遺憾嗎？你是在害怕著些什麼，還是在期待著些什麼？」

　　（裡奈，我覺得你今天的心情好象很不錯。）

　　「你以為我只會在自己心情好的時候來找你說話嗎？」她對著窗戶呵出一口氣，很快的，某個角落模糊成了一片。

　　（我最近很忙，所以之前漏掉了你的兩通電話，你生氣呢？）

　　「我想，香穗子很快就會忘記你。即使這樣，也無所謂嗎？」

　　（哦？你還真是關心她。這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想去倫敦嗎？這是最後的時間，香穗子她不是我，她不會跟我有同樣的思想。所以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多期待，她像個孩子一樣，雖然她能演奏出安慰人的音樂。」她有些不耐。

　　（你會一直等著我吧？）他猜測她話中的意思。

　　「你不要扭曲我的想法，柚木少爺。」她咳嗽幾聲，聲音極弱。

　　（你吸煙？）

　　「開什麼玩笑，我當然不會。」

　　（嗯，裡奈，我父親或許會跟我母親離婚。我在這邊看到了父親，還有千玳的母親，他們跟我姐姐在一起，你說我該上前叫住他們嗎？）

　　「你裝作沒有見到一般的選擇了離開？」她知道。

　　（是啊，我是不是很膽小？）呼吸，成了灼熱的。

　　「無關膽小吧？換成是我，我也會這樣的。這麼看來，你最近都是在拼命學習？你真的想走經商這條路？」

　　（從到達曼徹斯特的那刻起，我就明白自己的這個決定對我的母親以及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不受任何人支援的我們兩母子，一定要找到新的路活下去。）

　　她咬著下唇，隱隱的覺得有些疼痛，不想嘗到了酸甜味，一分鐘過後才想起來那是檸檬汁的味道。

　　「沒有人支持你嗎？你祖母還是很器重你的，所以你不要動不動就表示自己很絕望。」

　　（祖母啊？她最喜歡的人是你呢！你的一句話對祖母的影響遠遠超過我的，如果硬要找出她對我那少許執著的理由，我想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你，只有一點點的原因是因為我是她的孫子，是柚木家的三男。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忘了自己是她孫子的事實？」她掉下淚來，卻沒有哭出聲。

　　（但我的大哥以及二哥也是她的孫子，這點你沒忘吧？當我的母親以及我的存在讓她的兒子很不愉悅時，你以為她這個做母親的會一味的偏袒我們嗎？）

　　是的，人都是脆弱的。在柚木老夫人的眼裡，兒子總是離她比較近的，是她親自哺育成人的。可孫子，還是差了一步。也許在她老人家的眼裡，她只能看到做兒子的痛苦，至於感應他人的速度卻總是半了半拍。

　　「你最近睡的怎麼樣？聽你的嗓音，好象睡的不是很好，生病了嗎？」

　　（我還好，只是感冒了而已。裡奈，放假的時候來我這裡吧？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當面談談。）

　　「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談談。」

　　（我去巴黎接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英國，你不用那麼麻煩的。」裡奈用指沾了些水在玻璃上作畫，「我想打個電話給爸爸媽媽，所以要先掛了。拜拜！」

　　（謝謝你的電話，至少我明白了些事情。裡奈。）

　　「遺憾也是美，雖然有些讓我討厭。」她看外面飛翔的鴿子，「你能試著快樂一點麼？至少去試試也好。」

　　（呵，好，如果有那樣的機會，我會試圖練習。我等你來曼徹斯特做客，非常期待。）

　　「ok，我去吃藥。」手機寂靜的落在了床上。

　　她一直坐在落地窗前有好幾個小時，寂寞如泉湧。抱著自己的腿左右搖晃，像個孩子。

　　她在等待什麼啊？說好了有很多事情都可以不去想的，但還是會思慮，還是會抱著等的心。等有所轉機，等她愛的人也愛她，然則是癡心妄想。癡到自己會痛，會怨，會怒。

　　她不要變成搶奪別人幸福的工具，不要變成柔的像細水的女人，也不要變成一個得不到愛卻貪戀愛的傻瓜。


第127章 鎖愛之六十九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房門被人推開的聲音，然後是燈光刺著眼睛，黑暗變成光明。清夏的手中提著大袋的檸檬，還有看上去很新鮮的鮮奶蛋糕。兄長雅滄也站在她身邊。

　　「你們回來呢？哦，買這麼多的檸檬是打算做什麼？」她問他們。然後詫異的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竟然躺在了房裡的床上，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落地窗前坐著的，有誰抱起過她嗎？

　　「燒好象退了，雅滄。」清夏撫摸她額頭，舒心道，「現在還不是很晚，我去做些東西，你要吃嗎？」

　　「嗯，好象是有點餓了。」她捏捏有些疼痛的手腕。

　　「宮澤他不在這裡？」雅滄沒有看見好友的蹤跡，好奇的詢問道。

　　「前輩他出去約會了。」清夏說道。

　　「什麼？！不可能吧？！」清夏跟雅滄齊聲反駁。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人家戀愛不正常？你們不也是正在交往中嗎？」還是他們自己的觀念不正常？

　　「裡奈，你是親眼看見的嗎？」清夏的樣子有些緊張有些興奮。

　　「我是親眼看見他跟一個女孩出去了，那個女孩的背影很嬌小的樣子，應該比我還要小上1，2歲吧！我感覺。黑頭發。」她努力回憶。

　　「噢，這樣啊！好好奇喔，等他回來一定要嚴刑審問。啊，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用錯成語哦！我懂得的中國文化不多。」清夏捂嘴。

　　「這不算成語，對了，哥哥，前輩讓我加入他的樂團，我答應了。」

　　「是麼？那麼，加油吧！」

　　「嗯嗯，加油啊，我先去加油做飯，餓的我沒力氣了，等我哦！」

　　她跟雅滄聊音樂的事情以及關於做首席的一些問題，談的非常投入，她覺得有這樣一份職責擔負在自己的肩上，好象心裡就會少些空虛。事實證明，人還是過著忙碌的日子比較好，忙裡偷閒才是幸福的。

　　就在清夏做好飯的時候，宮澤回來了，手上提著兩個新鮮的蛋糕，她跟清夏一人拿了一份。他看起來心情很一般，沒有大喜，好象很平淡的樣子。莫非是跟女朋友吵架呢？

　　用完飯以後，清夏問了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你跟女朋友吵架呢？心情好象不大對的樣子。」約會的人應該是甜蜜的笑才對啊！

　　宮澤頭也不抬的反問∶「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雅滄說你也真是不夠意思，這種事情應該告訴我才對，怎麼說大家都是好朋友吧？宮澤淡淡道，我不記得你有做任何事情都會事先通知我的習慣。

　　然後他微搖頭，我還沒有打算交女朋友，雅滄。清夏拍拍臉蛋發言道，那這樣就更不好了吧，宮澤，你不能為了排遣寂寞就找情人啊！要知道你的人氣那麼高，如果做這種事的話會被罵的喲！女孩們會想不開的。

　　挫敗，深深的挫敗。

　　解釋，是他最討厭做的事情。

　　「宮澤前輩，你準備什麼時候帶我去樂團？」裡奈茬開八卦話題。

　　「可以的話，就在後天吧！」做快事是他一向的風格。

　　「嗯，我會努力的。」

　　「我不會手下留情的，如果你做的不好的話。」

　　「沒關係，請說實話，雖然這有些傷人。」

　　我們都知道，真實是好的藥材，但有時它比謊言這種□□更讓人痛苦，用與不用，那都是個難以選擇的過程。這一夜，她睡的很香甜，夢裡沒有任何人。她刻意將思念留在了明天。不過很遺憾的是她漏接了母親的一個電話。

　　·······分割·······

　　宮澤的樂團是個讓人不由得會咋舌的地方，裡奈只認識裡面少數的成員，他們都是很優秀的音樂人才，將來一定會有出色的成就。他說他的樂團什麼都不缺，只是缺首席人選，他說她也許適合。就是她猶豫要不要選擇拒絕他的好意的時候，樂團裡面的一個女生主動熱情的叫她的名字，打招呼，並且說很喜歡她的音樂。其他成員也都是紛紛進行自我介紹，並且稱讚她的技巧，就這樣，她才放鬆了下來。她決定試試。之後是宮澤舉辦宴會，算是歡迎她的加入，樂團從表面上看是完整了。

　　教授問她是否有信心，她說大概有。教授有些不高興了，他說沒有信心是做不好任何事情的，有些時候不妨狂妄一些，熱血一點。她笑說，我爸爸可是極其討厭我這樣做的，我想宮澤前輩也不喜歡。教授大笑，你什麼時候那麼在意宮澤的想法呢？她說，當然，因為我們現在是合作夥伴，也可以說他是我的前輩，他會影響我的音樂。教授點點頭，覺得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清夏在遠處向她招手，她跟教授道別，因為要去參加練習了。教授說，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我會不記代價的。可惜女孩走的太急，大概並沒有聽到。

　　第一次的練習，她儘量控制自己不緊張，任何細節她都在專心演繹，她不想被宮澤批評，不希望自己在人前難堪。也許，這種心理有助於她在音樂上的成長，不會永遠處於落後狀態。宮澤在中途沒有喊過停，大家演奏的沒有任何差錯。

　　當他喊停的時候，也表示這場練習時間結束了，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看來都練習的相當愉快。

　　「你好象沒有完全投入。」宮澤說她。

　　「啊？」又被發現缺點呢？

　　「但後期很不錯，也許是第一次跟大家合作的原因吧？總之還可以。」

　　「呃，謝謝。」

　　「宮澤指揮，你們是戀人關係嗎？」一個染著金色頭髮的男孩這麼問道，他有張東方面孔。

　　「約瑟，你的腦子裡可不可以裝點別的東西？」宮澤放下指揮棒。

　　「我有個電話，先出去下。請稍等。」裡奈拿出手機，看見是日野香穗子的電話號碼。

　　（裡奈，是裡奈嗎？我是日野。）女孩的聲音甜美熱情。

　　「接到你電話我真意外，忽然想起我呢？」她看天空的雲，湛藍的。

　　（裡奈，我見到了土浦君，他也到了英國哦，我在街頭看到他，還不敢相信。後來他叫我，我才知道真的是他，啊啦，世界太小了！）

　　「是啊，世界太小了。見到老朋友不好嗎？話說，是哪位教授推薦他來的？」

　　（這個……我沒問。總之，好厲害，我見過雜誌上他的介紹，新秀人物哦！好羡慕啊！）

　　「你有一天也會那樣的，所以加油吧！最近在做些什麼啊？」

　　（練習，再練習，老師說我進步很大，我還在繼續努力。啊，裡奈你最近在做什麼呢？）

　　「我跟你一樣，不過我進步很小就是呢！忙起來的時候，我會覺得比較舒服，至少沒時間為其他的小事情操心了！」

　　兩個人的聊天，簡單且沒有內容，但不知道那40多分鐘是怎麼熬過去的，想必是浪費了日野不少的電話費。

　　掛掉電話以後，自然而然的產生了些空虛感，一回頭卻看到了不懷好意的笑的眾人，她輕快的問他們，嗨，你們在想什麼？

　　她抱著大堆的音樂資料跟宮澤步行回家，步伐匆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事情要修改，所以會很忙，會不用再想起一個人。

　　「電話是日野打來的？」

　　「嗯，是她打來的，前輩為什麼會知道是日野？」

　　「感覺。」

　　「哦，這樣？那還真是準確的直覺。」她頓了頓，「謝謝你，我很喜歡樂團的一切。」

　　「繼續加油吧，雖然會有很多矛盾慢慢產生，你要靠自己去征服一切。」

　　「ok，我會辦到的，只要我還有生命不被突然終止。」

　　「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愛古典音樂的，不然你不會如此執著，很難得。」

　　·······分割·······

　　鴿子在陽臺上空飛翔著，撲棱著翅膀，亂羽紛飛。柚木梓馬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聽起來如此的相近。

　　「我加入了樂團，所以最近很忙。」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會改變？）柚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高興。

　　「計畫趕不上變化。這句話你沒聽過？但是，明天我有空，因為樂團裡的時間比較緊湊，我只能從明天開始計畫，可是我只有10天的時間，好象有些應付不過來。你覺得呢？」她輕輕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鑽石好象有些失色了。

　　（應該夠了吧？如果你真的覺得很勉強的話，我也不能逼你，以後有空再來吧？）

　　「你對我從來都不會採取堅持態度，我真難過。就這樣吧，明天早上我啟程，怎樣？」她決定下來。

　　（這麼乾脆？我真意外，裡奈。）

　　「不奇怪，我是有事想跟你當面商量商量。再見。」

　　（好，再見。）

　　她頹廢的蜷縮進沙發內，冷靜的思考媽媽之前告訴她的那些話。

　　——裡奈，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快樂的才對。

　　——喜歡一個人，會生出嫉妒跟瘋狂，絕對是失去了理智的。

　　——你如果喜歡他，你就會因為他的失望而失望，因為他的悲傷而悲傷，因為他的荒唐而荒唐。可是你有嗎？你一直都是自己在給自己困難而已，你沒有任何的理由悲傷。你沒理由放不開。

　　——我的女兒太不會照顧自己了，我只能說我很難過。

　　媽媽，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在施捨柚木梓馬？可是我要怎麼做了斷才好？如何才能不繼續在海裡掙扎？

　　如果你想得到你愛的某個人，但代價卻是他要不斷的傷害你，你們誰願意做這筆交易？

　　我愛不愛柚木梓馬呢？連我自己都混亂了，我每天默默的問上自己一遍，問到我精疲力盡，失魂落魄。答案，卻沒有明確。

　　捨棄，也是一種藥方，只是它的性子烈了些，用的不慎，就會暴斃。有時候極力的給自己催眠，說口是心非的話，大概可以讓自己快樂些。

　　柚木，我帶著自己的交易而去。

　　而你，會給我什麼答案？


第128章 鎖愛之七十

　　有時候下定決心做一件事情總會要花上很長的時間，比我們在路途中浪費的還要多，偶爾也會輕歎這樣做不值得。然，傻事情總還是在重複。她將手中的戒指摘了下來放在原先就準備好的精緻小盒裡，有些恍惚的笑。嘴唇微噘，做深呼吸。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電腦上的畫面停止，電影《泰坦尼克號》結束了。她開始淚流滿面，靜靜的，一個人。淚水不多，一張面紙足夠應付。為何會感同身受呢？雖然她並不是類似露茜。

　　然後喝了一點紅酒，很少很少的一點，最後抱著CD機躺在大床上數綿羊，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疲憊的上路。旅途顯得異常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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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國·曼徹斯特

　　人群中的紫發少年非常顯眼，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淡雅有禮的微笑，仿佛每一個人都在他的眼裡存在著沒有被疏忽。這感覺讓人非常舒服，即使你明明知道他看著的人並不是你。

　　柚木梓馬看了看時間，已經超過了，她卻還沒有到。原先是打算去機場接她的，但因為她固執的拒絕所以作罷了。他只得留在曼徹斯特等待。

　　一個身材嬌小的紅發女孩小跑到他面前，撒嬌的語氣道∶「柚木，你的朋友還沒有到嗎？我在酒店裡已經預訂了房間哦！」

　　柚木掙脫她的手∶「黛爾莎，我說了，那是我的未婚妻。」

　　紅發女孩眨眨眼睛說我知道啊，柚木你經常跟我說，尤其是這兩天。柚木的思維有些糾結。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地方陪他接人？

　　「柚木，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很好奇，這樣子而已。」

　　「這與你無關。」他看她指甲上的亮藍色，如燦爛時的天空中的色澤。

　　「那我先走，哈，剛剛想去前面買點東西，忽然看見你在，就跑過來打個招呼了！拜拜！記得下次要找我。」黛爾莎調皮的笑，湊上唇親他，卻像預期中的那樣被他推開了，然後她熱情的拋飛吻，消失在這條路上。就好象她從沒有來過一樣。

　　柚木掏出一根煙點上，看她離開的方向做若有所思狀，她是他在酒吧認識的，他們有過些一夜的故事。他那晚沒有喝酒，但他又的確是醉了，黛爾莎個子嬌小，有著西方人少見的羞澀感，及肩的紅發，大眼睛，金屬色的眸子………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讓他以為自己是見到了日野香穗子。在他第二天醒來的早上，他聽到了她的那聲『柚木學長』，該死的如此相似。之後他沒有再跟她發生任何事情，但他總能見到她，當然他也不討厭這樣的安排。看見她，似乎也有所安慰，前提是在她不說話的情況下。他沒有任何的不安，他不承認她是他的戀人，也不是床伴，黛爾莎也沒有要求他進行什麼負責，他也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如此如此。

　　他看見她向他走了過來，身著紫色長裙，黑髮紮成馬尾狀。本該是隔了很遠的才對，他卻眼尖的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已經不見。

　　「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她淡然一句。

　　「沒關係。」他扔掉手中煙。

　　「我記得你不會吸煙。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問他。

　　「我沒有吸煙的習慣。我只是在燃燒時間。」

　　「原來你已經變的這麼詩情畫意了，也不錯。」

　　她堅持要用步行代替坐車，藉口是大腦目前非常排斥不安的晃動。柚木隨了她的意，於他來說，怎樣都可以。兩個人，一路默默無言。他沉默，她亦是如此。從繁華的市區到他比較安靜的公寓，那段路也算不上很漫長，走一會就到達了。他打開門，她頓了頓才走進去。

　　「洗手間在那裡？」她撫著胃部，有些絞痛，四肢冰涼。

　　「在那邊。」他指了個方向。

　　她沖進裡面，迅速的反鎖上門，蹲著吐了很久很久，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雙腿有些站不穩，身體不自然的抖起來。很難過，非常難熬。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外面有敲門聲傳來，是柚木梓馬。

　　「你好一點了沒有？我送你去醫院？」柚木有些不大放心。

　　「沒事了。」裡奈打開反鎖的門，非常虛脫的樣子。

　　「我幫你放好了洗澡水，洗完澡以後你去睡個覺，醒來的時候應該就會感覺好點了，去拿衣服吧！」他吻她的額頭。

　　「嗯，謝謝。」她累了。醒來再說應該也不遲。

　　縱使很疲勞難過，她也還是無比認真的將自己洗了個乾淨，沐浴露，熱水跟冷水，沒有少一樣程式，最後習慣性的擦上了潤膚露。她覺得自己有些怪異，即使她並不想這麼認真的做這些事。

　　·······分割·······

　　早晨

　　許是生物鐘的關係，她習慣了在早上7點鐘準時醒，不管夜裡睡的有多晚或者還是生病的原因。

　　她跑下樓，一眼就看見了睡在大廳裡的沙發上的柚木。對，她占了他的床，所以他沒有地方可以去。她輕輕的關上窗戶，外面正在刮大風，他好象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他比誰都不會照顧自己，果然如此。

　　「你醒呢？」柚木坐起身，手裡還拿著本書。

　　「你睡在這裡一夜呢？會不會生病？」她拿起衣架上的外套丟給他。

　　「我通宵看書而已，很正常，累了的話就會躺上幾個小時。你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他看她臉色，仍舊有些煞白。

　　「還好，比上次去日野那裡要好很多。」

　　「你的戒指呢？」

　　「我沒有丟。」她從口袋裡拿出小盒子，打開，放在他面前。

　　「哦？這是什麼意思？」他笑，莫非她是厭倦他呢？

　　「你應該比我明白。」

　　「給個理由罷！給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我比誰都希望你能幸福，如此而已。」虛偽，有時也並非是罪過。

　　「我的幸福？裡奈認為我的幸福會是誰？難道不是你嗎？」他笑出聲。

　　「但是，我不幸福。」她撇開臉，「現在放手去追求日野，還來得及，就算她跟其他人在一起，你也能夠再次得手。你是她的獵人，她就是你的獵物，你說誰最適合你？」

　　「先吃早餐再說吧，我想你應該很餓了，請等我一下。」柚木放下書，去了浴室。

　　「你比我還要鎮定，從來就沒有變過。」她淺淺的笑，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書翻看起來。

　　浴室裡傳出嘩啦啦的水聲，她錯以為外面下起了雨。真是不錯的聯想。沒有過多長時間，他又回到了客廳，頭髮濕淋淋的貼在他兩頰邊，很瘦的模樣，讓人莫名心疼。

　　早餐是很傳統的英式風格，有煎培根、香腸和煎土司。她有些生疏的就餐，點點生硬。不過既來之，也只有則安之了。

　　「甜點，巧克力。」他撕去包裝紙遞給她。

　　「謝謝，但是我不喜歡。它不是我喜歡的甜食類型。」她婉言拒絕。

　　「對，人是會改變的。沒關係，我不在意。」

　　「我想明天回法國，謝謝你的款待。」

　　「加入樂團的感覺如何？應該是非常開心的吧？」

　　「一向懶散且沒有目標的我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體驗。」

　　「你真的以為解除婚約的事情，是我們兩個人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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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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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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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6-8-12 15:37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鎖愛之七十一

　　她喝口水，抿唇∶「只要你想，你就會做到，我是這麼認為的。我厭倦了，我不想繼續騙著自己來騙你，心是沒有辦法被勉強的。所以在時間上多拖一秒，對我來說都是一份難熬的煎熬。如此說，你能明白吧？」

　　她的愛，只能付給流水，流水無情，光陰無情。她的人生經不起這般浪費，有誰來償還她這筆愛？沒有，任何人都辦不到。他什麼都不能給她，無論是終身的承諾又或者是一個隻屬於戀人間該有的吻。哦，她說錯了，他們不是戀人關係，並不是。

　　柚木壓下心頭的不快，問她∶「你厭倦了想等待我的心情？你沒自信我會愛上你？」

　　裡奈淺笑，有些悲涼∶「我從來就沒把這個當成賭注，我賠不起，也贏不得。柚木，你說你瞭解我多少？」

　　杯子的破碎聲有些刺耳，她連忙開口道歉，然後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只是輕輕一碰，它們就不完整了。無論它的外表與觸感在之前是多麼的冷硬，只要跟地面做接觸就會變成這樣。就像人一樣，再堅強的外表與故做冷漠的心靈，他們身體的某處也有柔弱不堪一擊的角落。雞蛋浸在醋裡就會變軟，人遇到愛情就會變成柔弱的生物。

　　「裡奈，我承認自己並不瞭解你多少，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給過我機會瞭解你，不是麼？我們倉促的認識，然後倉促的訂婚，再倉促的勞燕分飛，你去了巴黎，我則是到了這裡。」

　　「你之所以覺得這場訂婚來的倉促，那是因為你認為這場聯姻是毫無意義的，不是你預期中所想要的，我沒說錯吧？」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喜歡這場聯姻？如同奶奶說的那樣，你溫柔賢淑又大方，很聰明，喜歡你是上上策才對。」

　　「我不是你想要的，我從一開始就明瞭這個事實。你為什麼要勉強自己？我之前的確因為你的勉強有過幻想，但是現在不同，幻想破了，就什麼都不存在了。夢，總會有醒的時候。」

　　「你在意日野？你想找我解除婚約也只是因為日野？還是你喜歡上了別的人？只有心左右向別人的時候，你才會對另外一個人堅決到殘酷。」

　　「柚木，我不敢說自己對你有多忠誠，我認為沒這個必要。我不是一個能輕易投進愛河裡的人。我不具備這種天賦。」

　　她拿起紙杯倒滿水，遞到唇邊，藉以掩飾自己的尷尬。此時此刻，倒是忘記了該做何種動作才好。他不願意跟自己解除婚約嗎？他就那麼擔心自己的地位糟到排擠？不是，她相信他不是個窩囊廢，他會有他的手段，雖然她也不失為一顆好棋子，但是並非是唯一的。

　　她是那麼愛他，可緣分這東西向來都是強求不得。愛一個人的最初是想得到，中途是帶著嫉妒，最後是絕望。她疑惑自己現在已經到了第三步，絕望，深深的絕望，深深的希望，然，卻仍舊是不改的絕望，希望已經難產了。

　　「我跟任何人都絕無任何可能，所以你，不能拋棄我。」他拉拉她的頭髮，笑頑皮的像個小孩。

　　「我並沒有打算拋棄你，因為你從來都不屬於我。」她避開他的觸碰，額頭有些發燙。

　　「我其實有些喜歡你呢！」

　　「柚木，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想，我並不是為了檢討你的忠誠心而來的，你誤會了。」縱使不願意承認，但那道像咒語一樣的話，還是印在了她的受傷的心上，慢慢產生反應。

　　「我沒有能力再愛其他人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從來就沒有否認過這個事實。逃避的人是你而已，一直都是你。」他捏住她下巴，看她略顯倔傲的眼神。

　　「無所謂。這些跟我都沒有關係，我不想否認也不想承認，我不想日後大家都不愉快，所以提前提出分手，我是為你好，希望你明白。」

　　「你們誰不是口口聲聲為我著想？母親是，父親是，奶奶也是。當然，我母親的確是真的為我好，雖然她傷我在先。現在連你也打著這樣的招牌來遊說，裡奈，我無法接受。」柚木梓馬的眼神變的尖銳了些，吻落在她的唇上，有些發洩的意味。

　　「讓開。」她推開他，驚魂未定，她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光線真暗！」柚木打開門，外面傾盆大雨，他愣了半晌才又重新關上。

　　「對不起。」就算她自己也對這句話萬分難解，但她仍舊說出了口。

　　「你曾經喜歡過我？說實話。」

　　「的確喜歡過，現在也依舊沒有改變。」

　　「那麼，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的心疲憊了呢？我以為你應該很快樂才對，就像我之前對待日野那樣。」

　　「有誰說過，愛一個人的感覺是樂此不疲的？」

　　「奶奶不會同意的，母親也不會同意的，在她們的眼裡，你可是很重要的存在。你要是不信，可以打個電話回日本試試看。」

　　「柚木，如果我說我是因為你的幸福而做出這樣的選擇，你會嘲笑我，而且是絕對不會信我的，是不是？」

　　「我信，因為你一直都在這樣做著，我為什麼要不信你？」

　　「很多事情要趁著年輕的時候去做才行，等到你真正後悔的時候，你會發現很遲了。所以不管是對於日野，還是對於你的鋼琴，我都希望你能夠坦誠對待。」裡奈歎息，「海拉老師上次說的天才學生，是你。他說他給了你一些意見以及指導，我知道你喜愛鋼琴，你從沒有放棄過它，但糟糕的是，你從來都沒有正式面對過它。」

　　柚木看向某扇門，寂寞的心慌，嗯，那是練琴室，裡面有他最愛的鋼琴，他的確沒有放棄過，卻也未在人前表現過。除了海拉，那個知名的音樂家，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他正巧路過了他家的樓下。於是，認識了。

　　「我們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卻同樣沒有自主權。如果我們不是因為聯姻而開始認識的話，我想我會早點愛上你才對。」很多時候，一點點的小事情可以改變整個局面。

　　「如果不是因為聯姻，我想我們大概都不會知道彼此的存在；沒有聯姻的存在，你也照樣不會愛上我，更不要說什麼早晚的時間問題。你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喜歡安慰人呢？」

　　「我們可不可以不解除婚約？」

　　「你真的以為沒有了我，你就什麼都辦不成？」

　　「不是，又好象是。」

　　「我承認，我嫉妒，所以我醜陋。你自己看看。」她拆開事先擺放在桌邊的信封，一打照片出現在兩人面前。日野以及他。

　　「哦？」他臉色微變，倒不是因為什麼害怕。

　　「是千玳的母親寄給我的，我確定。在我們背後做著一切的事情的人都是她，所以你應該知道你的敵人並不是有多強，你自己完全應付的來。」

　　柚木握著拳頭，臉色蒼白到極致。栗本穀美？千玳的母親？他那兩個兄長的生母？呵，真諷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人，竟然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相比之下，他的母親只是外在堅強罷了。女人哪，深藏不漏。

　　「裡奈，你要知道，我的母親對父親來說已經不具備任何意義了。」

　　「恩？」

　　「我知道，你是在害怕。」


第130章 鎖愛之七十二

　　「我為什麼要害怕？柚木，你每次說話都是不著邊際，讓身邊的人萬分不解，你應該改掉這個壞習慣。」

　　「我說，你·是·在·害·怕！」他一字一字的重述。

　　「所以，我問為什麼？」

　　「栗本穀美寄給你的那些東西，它們讓你害怕。你覺得我是在利用你，完事之後就會拋棄你。你覺得我跟她，藕斷絲連。難道不是這些嗎？或者你還以為我跟她之間是互通的，她的軟弱也是偽裝的。」他步步向她靠近。

　　「我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麼經典的臺詞，但是我想錯了。真是讓人失望的言論，從我一開始戴上這枚戒指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終有一天會拋棄我，你以為你的笑容跟偶爾的關懷就會讓我產生你愛上了我的錯覺嗎？我還沒傻到那種程度。」

　　「如果你愛我，怎麼會這樣絕望？怎麼會戒備心這麼重？」

　　「在愛上別人之前，應該先學會愛自己。」但是，她沒學會。

　　「也好，在我眼裡，你從來就不是個笨蛋。」柚木十指相扣，「那麼，假如解除了婚約，你打算做什麼？我們，又會變成什麼樣？」

　　「你走你的商業路，我走我的音樂路，互不相干。但只要你遇到了困難，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嗯，你的話有問題，前面是互不相干，後面卻是竭盡所能來幫我，真的是超級矛盾。」

　　「你能明白就好了，戒指還你，我明天早上準備回去。」她的手指有些微顫，像是在害怕。訣別了嗎？

　　「裡奈，你想把問題丟給我一個人？看來你比我還要害怕面對。」

　　「我沒有。」她試圖迎向他的眼神，但是半晌後還是移開了視線。

　　「我打個電話回去，你要不要也說點什麼？」他走到電話機邊。

　　「我就……不用了。」她不敢聽到柚木家任何一個人的聲音，尤其是老夫人的。

　　「好的，我不勉強你。」

　　修長的手指在電話鍵上跳躍，一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他臉色沉著，沒有人接聽。她站在二樓上，心臟跳慢了半拍。直到他開口說話，她才有些清醒過來。

　　他對著電話另一端說『我想解除跟裡奈的婚約』，她沒有聽到電話那邊的拒絕，她只看到他的臉色非常不好，是被罵了嗎？後來他又說『解除婚約這件事，裡奈也覺得比較合適』。半晌後，他放下了電話，走向她。

　　「是不同意嗎？那我看，就算了罷！我們自己…………」

　　「你是想說讓我們自己解除，是不是？」柚木冷笑，卻也不失溫柔，「我真羡慕你在奶奶心裡的位置，我只要一說是你想解除婚約，她只是猶豫半晌就答應了。」

　　「是麼？我誠惶誠恐。」她察覺到他的悲傷，無法言喻出口的沉重。

　　「那麼，從現在這刻起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吧？政井小姐。」他執起她的手，親吻。

　　「這樣很好，我們做朋友應該也不錯。」胃承載了心的難受，所以疼的厲害。

　　「我從小到大還沒有過真正的朋友，火原算是第一個，他卻不懂我，我卻能把他看穿。但是，你能看懂我，如同我也能看懂你一樣。」

　　「嗯，我很榮幸。那，我去收拾東西，明天早晨麻煩你開車送我去機場。」她只想回房間，不想看見他的臉。

　　「好的，到了中午我會叫你出去吃飯。」他轉過身。

　　「謝謝，我會記得你的。」會永遠的記得，再狠狠的遺忘掉，在將來的某一天。

　　手觸門把，有些冷，冷到她心底，她向來畏寒。時間一點點的流失，她聽見了他微微的歎息，眼淚就在刹那悄悄的出現。她不瞭解自己的心情，明明應該是開心的才對，而不是悲傷。

　　我們都知道，有些抉擇是正確的，但我們卻還在猶豫是對是錯。我們在很多時候都能快速的下定決心來傷害自己，卻不能下決心要不要來拯救自己。對與錯只是□□與解藥之分，為何『對』的成分卻是味更苦澀？而錯的成分，在初嘗時卻是味甜如蜜？為什麼？

　　「我先去睡會，有些累。」她打開門。

　　「裡奈，等會。」

　　「什麼？」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她沒有太大的詫異。

　　「沒什麼。」

　　·······分割·······

　　夜晚

　　「晚餐的話隨便在哪裡吃都一樣，你沒必要帶我出來消費。」

　　「來者是客，如果我怠慢了自己的客人，那只會侮辱我的修養。」

　　「曼徹斯特還真是個好地方，有著不輸倫敦的繁華。」她不由讚歎。

　　「那倒是事實。」柚木點了點食物，「這些真正傳統的魚、炸薯片和豌豆泥是非常值得品嘗的。吃完以後有甜點配送。」

　　「好象很美味的樣子，謝謝。」她不由的來了小孩心志。

　　「不客氣。」他托著下巴打量她。

　　「味道不錯。原來真正的英式風格是這樣的啊！明白了！」她一邊吃一邊感歎。

　　「要不要喝一點呢？味道不錯，曼徹斯特可是有著非常悠久的釀酒傳統呢！」柚木隨手推薦。

　　「我就不用了。我怕明天早晨誤了時間，你也少喝一點吧？！」

　　「哦。」

　　用完餐後，兩個人又去了位於薩爾福特碼頭的勞瑞。流轉在劇院、畫廊和商店之間，寂寞少了些，卻又長存於縫隙之中。只要離開人群，就會丟去熱情洋溢的心。

　　不可避免的還是要回家，回到他安靜且又空蕩的公寓裡。然後各自安眠，第二天的清晨再做分別。

　　裡奈坐在沙發上直接拿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有些煩躁不安的樣子。誰料柚木拿過她手上的毛巾，笑道哪有你這樣擦頭髮的？隨即擰乾毛巾裡的水，包住她長髮輕輕拍打起來，然後才拿吹風機完事。

　　「這樣有什麼不同？」她問他。

　　「沒什麼不同，只是對頭髮的傷害會輕點。我倒了茶，要喝嗎？」

　　「的確有些口渴。」

　　「牛奶加紅茶，效果是很不錯的。以後可以常常試試。」

　　「謝謝，我會記得的。」會記得的才不是好事情，我想忘記你，雖然是如此萬分不舍。

　　「以後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找個他愛你勝過你愛他的，只有這樣，你才會覺得有安全感，你才可能被照顧好。」

　　「你也是，柚木。你看，原來我們這樣相似。」她的笑，有些倉促。

　　「是啊，我也這樣覺得呢！」

　　「為什麼不去看望香穗子呢？曼徹斯特離倫敦這麼近。」

　　「其實很遠，你只是看不見而已。」

　　「哦，相見不如不見。我想我懂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即使我們想阻止彼此的離別，但太多話還是說不出口。甜美的假像只會加速幻想死亡，我們得不到所盼望的永恆。於是絕望，再絕望。

　　一杯茶的工夫是短暫的。他送她上樓，她發現自己的呼吸非常急促，心臟很痛。只要踏入那個房間，只要等到天微亮，他們就再也不會相見了吧？沒有理由，沒有藉口。

　　「晚安。」她刻意麻木自己的心意，聲音冰冷如冬季早晨的寒霜。

　　「晚安。」他也沒有刻意的詢問。

　　離開之前，就稍微放縱自己有些神經質吧，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她如此想。在夜晚用餐時她那麼高興，此刻卻要如此故做堅強，躺到床上後卻怕自己會變的無比悲傷，害怕淚流成河。

　　只是右腳邁進房間一步，她就停止了動作。她看見他拉住了手，下一秒，她被他擁抱。

　　「我可以追求你嗎？我有我的理由，我沒有拿你當工具看過。就算你以前認為有，但是現在也可以改觀了！你比日野遲到一步而已，只是這樣。婚約已經解除，你也不用有所顧忌，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重新開始？」她哭出聲音，「你不要再騙我了，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我怎麼可以相信你這樣的人？」

　　「裡奈，我雖然有話不對你說，但是你說我在哪些事情上面騙過你？」

　　「我不想再做噩夢，所以我們必須分開。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提出重新追我？只是想把戒指再一次戴回我的手上，向你的父母以及祖母宣誓你是個乖孩子？還是為了拿到你該拿到的財產？我想不是後者吧？既然不是後者，你又何必虛偽？不為名利卻只為一個誇讚。」

　　「原來你是這麼討厭我。」他吻她的眼。

　　「我討厭虛偽的人，雖然我也是其中一個，當我徹底明白你不會愛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定自己的愛是種累贅了。所以我要學會放棄。」

　　「明白，我知道你一向都很清醒謹慎。」

　　「你現在說愛我，是不是為了保護日野？我不會信你的。為了日野，你也可以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做到絕情的地步。你雖然沒有殺她，但你對她的無情卻比殺她還要毒辣，那位叫千玳的小姐真是可憐。我絕對不要步她的後塵。」

　　「的確，不殺她，不騙她，但是我流露的無情的確是比這之前的兩種招數還要毒。我信你。那麼，你知道不知道我自己的困惑？試圖愛上一個人的心情，試圖忘掉日野的心情，受到奶奶教訓以及形同威脅的心情，遭受到父親遺棄的心情，我活的也很掙扎，也很醜陋。」柚木聲調高了些，「我比誰都渴望能讓自己愛上你，因為你是我原本的出口。我從一開始也沒有討厭過你，當利益跟愛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告訴我你會怎麼選擇？如果不是因為母親，我也不會把利益放在眼裡，我不想要那些。錢這種東西我並不缺少。」

　　「對，你根本就不在意那些，我當然知道。你只是想竭盡全力讓自己的母親幸福，你的立場在變化。但是我的身份于你而言永遠都不會被轉換，我只是你的棋子，對不對？萬物在變，獨我不變。」

　　「那天夜裡你在竹林的哭聲，我聽到了。你跟星星許願說希望自己能幸福，希望我會忘記日野喜歡上你，我聽見了。第二次是在我高中畢業那天，你說希望我可以跟日野遠走高飛，恰巧我也是偶爾經過，所以又聽見了。我那時就在想，或許喜歡上你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很多事情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今天的裡奈是個典型的逆來順受的傻瓜，也許我們可以繼續保持這樣的關係，我會嫁你，會跟你長相廝守，只要你不拋棄我。但是，我不是那種人。所以，抱歉讓你失望了。」

　　「如果你是那種人，我也就不會對你有感覺了。我對你還是有所期待的，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嗎？不為愧疚，不為償還，不為交易。」

　　「我想，可是不能。」

　　「我想能，給我3年的時間，我會用自己的能力讓你幸福，而不是只讓你做柚木家的三少夫人，答應我。」

　　「………………為什麼？」

　　「沒有原因，去休息吧！能以自己的名義要求跟你交往，我覺得非常開心。其實這次我主動邀請你來曼徹斯特也正是為了這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意，卻沒有想到你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允了我這個心願。謝謝。」

　　她有些呆住，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難道他還想繼續錯下去？她已經覺得很疲憊了。但他認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說謊。重新交往？以他自己的名義？

　　「很勉強嗎？我好象是自私了點。」

　　「你真的這麼想？」她心底某處開了黑色的花，正在漸漸舒展瓣兒。

　　「我是認真的。」他拿出一枚銀戒，「這是小禮物，並沒有要束縛住你的意思。3年後，如果你覺得我很討厭，那麼我不會再糾纏你。」

　　她看戒指，已經不是之前她戴的那枚了，她喜歡銀質的東西，很淳樸典雅，不失孤單清水的格調。她非常喜愛。

　　「勉強的話，我就不送了。對不起。」

　　「我收下。」她有些小小的驚訝，她記得自己在很久很久的以前，告訴過他自己喜歡銀戒指。他還記得麼？

　　這個夜裡，她收下了銀戒，又留在英國多住了兩日，後返回法國巴黎。柚木的溫柔細心，她一再感受到了。沒有任何顧忌跟障礙，她自由了。3年，她答應了他3年。只有3年，愛，無法被輕易抹殺。她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錯還是對。

　　柚木梓馬騙了她，他的電話其實沒有打往日本，他做了一個婚姻被解除的假像。她卻並不知道。


第131章 鎖愛之七十三

　　三年後

　　法國 巴黎

　　宮澤給樂團起名為『加爾納』，沒有理由，沒有解釋。政井裡奈是樂團首席，從一開始的略不成熟漸漸走向大致的完美。樂團經常舉行演出，宮澤哉一在古典音樂界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她，雖不及他，倒也非常滿足。

　　春天的氣息微熱，容易讓人微倦。這個季節穿衣服最麻煩，當然這僅僅是政井裡奈一個人的想法。她看小道上行走的少女，她們衣著各異。有的穿著薄薄的休閒外套，有的已經穿上了短裙長靴，即使色彩有些不大協調，倒也顯出了主人有趣的品位。或可愛，或優雅成熟。年輕真好，想來，她已經不再會退回到16，7歲時的年紀了！有些些遺憾。

　　「政井小姐，你有沒有見到宮澤哉一？我到處找，都沒有見到他，你知道不知道他上哪兒去呢？」一金髮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問。

　　「是威廉先生？」裡奈笑意盈盈，「你找宮澤指揮有什麼事情嗎？可以的話，我會幫你轉達的。目前的話，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這樣？真是掃興哪！他不是有意在躲我吧？」威廉非常失望。

　　「你是指希望他加入霍茨先生的樂團的事情麼？」裡奈猜也知道了，想來那個老古板非常器重宮澤啊！所以才讓可憐的威廉跑了一趟又一趟。

　　「我知道『加爾納』樂團對他來說很重要，但他真的不想更上一層樓了嗎？我的老師霍茨非常欣賞他，如果宮澤肯加入老師的樂團，相信會有更大的收穫，老師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傳授給他，包括家業。」威廉解釋。

　　「這件事情，宮澤指揮會有自己的決定的。等我見到他了，我會讓他回你一個電話，稍安勿躁。」她也在猜測，猜測宮澤會不會因為這麼好的待遇而解散自己的『加爾納』樂團。它算是小有名氣，它擁有許多出色的合作夥伴，有許多利於發展的條件。

　　「說起這個，政井小姐你是樂團的首席吧，除了樂團的公開演出，我好象沒有聽過你的個人獨奏，有點可惜。」

　　「暫時沒有這個打算，以後如果有機會，我會考慮的。」

　　雖然威廉有些麻煩，骨子裡卻是個不錯的人，所以她也能跟他說上幾句，算是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就在這個男人興致高昂的跟她聊起東方古典文學的時候，一個老人開車走下來說是要請他回學院看看。威廉有些不情願，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體貼的說，沒關係，下次再敘。他這才安下心來，上車說了句拜拜。不過他前腳剛走，他的目標人物就出現了——宮澤哉一。

　　「他剛剛來找過我？」宮澤脫下外套搭在手上。

　　「嗯，那位霍茨先生非常欣賞你，如果你願意加入他的樂團並成為他的弟子，他會把一切都交付給你的。當然，我也是聽威廉先生說的。」

　　「如果讓派克南那老頭聽見這些話就糟糕了！」

　　「不會，派克南教授說了，如果你答應去霍茨先生那邊，他希望你能分給他10億英鎊。」裡奈偷偷的笑。

　　「10億？他去搶劫總統會來的比較快。反正也是一把年紀了，怎麼死都是無所謂的。」

　　「霍茨先生的財產可不是你能輕視的，你以為派克南教授會說謊？」

　　「我是不會加入霍茨的樂團，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那些大師們合作，這點事實，老頭也非常明白。」宮澤說。

　　「嗯，我知道。宮澤前輩你是不是被哥哥他傳染呢？開口閉口都稱自己的老師為『老頭』，很不禮貌哦！」

　　「真正的大師是不會吹毛求疵的，就稱呼上來說。這是老頭告訴我的。」

　　「約瑟可能在近期要訂婚了，女朋友非常漂亮，我見過了。」她真心為那個純真的男孩感到高興。

　　「樂團近期沒有演出，你有沒有什麼活動？」宮澤問道。

　　「哦，活動的話，我沒有。」她記得自己的日子被荒涼了很久，看書逛街都不是她的喜好。

　　「普萊耶爾音樂廳，你覺得怎麼樣?」

　　「那不是法國非常著名的音樂廳嗎？提它做什麼？」

　　「有音樂比賽，你要去嗎？」宮澤掏出一張紙給她。

　　「你希望我去參加比賽？可是，我怕自己失敗而歸。」裡奈將紙折好，放進上衣的口袋裡。

　　「身為一個樂團的首席，她應該是個出名的戰士，必須具備豐富的經驗才行，你以為呢？」

　　「指揮就是指揮，作風非常膽大！」

　　「你就當它是作業好了，請漂亮的完成它。」

　　「海拉教授好象非常器重柚木家的三男，做為一個陌生人，我真的很想親耳聽聽他的音樂。他好象也很擅長長笛吧？」他眯眼打量她的神情。

　　「雖然喜愛鋼琴，但那畢竟不是他的職業。他沒有前輩你這麼好的運氣，當然，我這句話並不是說前輩你沒有實力。」

　　「你是指他的家庭？」宮澤撥弄額前的亂髮，「或許我是比較幸運的，我的父親跟母親並沒有給我多少壓力，我可以繼續選擇學習音樂。」

　　「前輩？」她隱約覺得他有些不大對勁。

　　「我是家中的獨子，可以的話，父親更希望我選擇走商業這條路線。成為一個出色且成功的商人是父親他最大的驕傲。但是，他只有一個兒子，所以他的希望只能成為絕望。我好勝，固執的有些偏執，我堅持自己的理想不變，我將自己的音樂當成生命來愛。我記得13歲生日那天，我的演奏在學校獲得了一等獎，回家後，我的父親他並沒有高興的神態。他當時異常的暴怒，晚餐的時候他終於正式而嚴肅找我談話，他建議我放棄鋼琴跟小提琴，我還是如往常那樣說『NO』，他發火說要廢了我的手，我沒有閃躲，於是我的右手被折斷了。即使是那樣，我還是堅持自己的理念，我母親在這時候回到了家。如果不是她回來的比較早，我想我大概是真的沒辦法再繼續拉小提琴或者是彈鋼琴了吧？從那以後，父親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我還是我，我依舊獨自演奏著自己的音樂。但是後來我有寫信告訴我的母親，我說如果我在30歲之前不能完成自己的夢想的話，我會乾脆的放棄音樂去繼承父親的一切。我母親對我的決定似乎非常開心。」

　　她安靜的聽著，心裡湧起排山倒海般的刺痛感，第一次，因為宮澤而難過。宮澤的音樂生命，也是如此？他比柚木要堅強那麼一點，因為不論情況如何在變，他都有在堅持。當然，柚木也有他不同于常人的悲苦。原來，宮澤眼裡的點點寂寞是真的。她沒有看錯。

　　「每個人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所以他們的心裡都會有個地獄，悲慘這種東西是沒辦法對比的，不要疑惑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苦難的人，因為每個人心裡的地獄深淺度也並不一樣。即使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在第一時間確定認清，但我知道堅定自己的心，我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宮澤把外套蓋在她身上，「起風了！」

　　他消失在她面前，她的謝謝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米白色外套險些滑下來，她伸手往身上拉了拉。嗯，面料很舒服，還有絲淡淡的清香。

　　掏出手機，才發現有3條未讀短信，不用說也知道來者是誰。她習慣性的掛著微笑按閱讀鍵，看他的留言。第一條是說∶早上好；第二條是說∶你不在嗎？；第三條是說∶我下個月去巴黎，到時又能見上一面了。

　　柚木梓馬，他要來法國？那大概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情吧？！他還真是勤勞。據說現在的柚木家，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都需他親自打點，哥哥們的思維也不及他的優秀。好象，有很多人開始認可他了。一旦被認可，就會被重視吧？而她則是選擇留在巴黎，等到時機成熟應該就會跟他結婚，這是一開始就約定好的。

　　在3年前，他解除了婚約，放她自由，她倒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至少在表面上來看她自由了。他對她很好，會記得她的生日，會每天給她電話以及郵件，造成他在她身邊的假像。她至少不孤獨了，她至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雖然這想法有些傻。凡是有關她演出的消息，他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就連她生病，他也能從電話裡感覺到。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細心。所以，她比之前更愛他，愛的更為舒心。只是，她從來不說愛他。她想，最堅定的愛是不需要說出口的。如果有一天，如果有那麼點意外，他拋棄了她，她要怎麼辦才可以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呢？

　　後來的某天，他在電話上告訴她說，對不起，裡奈。她就被嚇到了，然後發不出聲音。他說對不起，我那天的電話是騙了你，我沒有打電話回日本解除婚約，原諒我。然後他做半天的解釋，安慰兼併道歉以及承諾，她就在電話裡笑出了聲。她說，沒關係。

　　是的，沒關係，你騙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我相信謊言也是分善意的，我想相信你，相信你可以讓我得到幸福。

　　「裡奈，快回家吧，有客人來了哦！說是找你的！」清夏跑下樓，叫正在發呆的少女。

　　「嗯，我的客人？」這個時候，柚木梓馬應該還在日本才對吧？

　　「去看看就知道咯！他們可是很尊貴的客人哦！」清夏故做神秘。

　　「哦？那是誰？去看看。」她萬分不解。

　　回到客廳時，她顯然是驚訝萬分。

　　「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她問自己的父母。

　　「嗯，其實昨天就到了，只是因為夜深了所以不大方便來這裡，我們去朋友家住了一夜。」漣書慈愛的撫摸女兒的長髮。

　　「爸爸，你好象還是沒有多大變化呢！」裡奈又靠向父親，姿態親昵。

　　「是嗎？我可算的上是老人了！」弘司淡笑，他記憶裡的女兒已經長大了。

　　「才不會，爸爸看上去依舊很年輕，依舊有著很好看的笑容。怎麼會變老呢？再過十年討論這個問題也不遲。」裡奈開玩笑。

　　「你姐姐她訂婚了。」弘司告訴她。

　　「哈？這種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跟哥哥？太過分了吧？」

　　「她說等到結婚的時候再告訴你們也不遲。」漣書將良愛所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那對象是誰？」她非常好奇自己的未來姐夫。良愛那種性格，會找什麼樣的終身伴侶呢？

　　「火原和樹，以前在星奏念過書的，是你的學長，記得麼？」弘司自覺對那個小子真的沒有多少好感，很傻很憨厚的一個年輕人。

　　「對，單車撞出來的姻緣呢！」漣書說。

　　「這樣啊？那也不奇怪，我衷心的祝福姐姐跟火原前輩。」嗯，記得有段時間姐姐經常提起火原，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在疑惑了，但是沒想到他們真的能走到一起。

　　「伯父，伯母，我打了雅滄的電話，他應該馬上就會回來。」清夏乖巧道。

　　「嗯，池田小姐真是心地不錯的女孩子。」漣書非常滿意。

　　「媽媽，清夏姐是哥哥的女朋友。」裡奈更正。

　　「我知道。」漣書點點頭，她想不通這個女孩是看上了她兒子的哪點。

　　「有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嗎？」裡奈問她。

　　「啊，暫時沒…沒這個打算。」清夏的臉紅的飛快。

　　「裡奈，我覺得日野小姐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漣書拿起身邊的彩色雜誌，讚賞道。

　　「誒？」她好奇，母親怎麼好好的提起日野呢？她有上雜誌嗎？

　　「哦，很厲害，居然拿得了一等獎。」清夏張頭去看雜誌，不由讚歎。

　　「是土浦君。」裡奈一眼認出了彩頁上的男生，而他的邊上則是日野。


第132章 鎖愛之七十四

　　土浦梁太郎算是新秀人物吧？不過看來相當厲害，竟然拿下了英國里茲鋼琴大賽的冠軍位置，非常搶眼。日野香穗子也成為了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用雜誌上的話來說是就是∶溫暖而明媚的小提琴手。溫暖而明媚嗎？真是個動聽的名詞。土浦經常出現在演奏會上為她做伴奏，總會博得滿堂喝彩。嗯，關係似乎有點曖昧。

　　「呐，那個日野也的確是很出色，連續在大賽裡面拿到了亞軍的好位置，不過為什麼總是在第二名以及第三名間遊蕩不定呢？沒有拿過冠軍嗎？」清夏翻閱雜誌，猛然回頭才發現雅滄已經回來了。

　　「爸爸，你們過來之前應該事先打個電話給我才對，我會去機場接你們的。」雅滄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你在跟誰抱怨？」弘司淡然道。

　　「沒什麼，我的孝心而已。」雅滄看向女友，「有沒有準備好午餐？」

　　「啊，已經準備好了，等你回來而已。」清夏連忙跑進廚房。

　　「要我幫忙嗎？」裡奈合上雜誌，準備去端菜。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的，啊哈！」清夏拒絕，她習慣了一個人做事，她希望自己將來會是個好妻子。嗯，做雅滄的好妻子，思及此，便會覺得非常的感傷，有些澀澀的味道。

　　雅滄只是將她作為女友來看待，當初約定好只是單純的交往，嗯，也許他從沒有考慮過要跟她結婚的事吧？說不定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母會來巴黎，他也許會讓她暫避。洋蔥湯燙到了她的手，迅速泛紅一片。她忍著痛不發出聲音，用冷水沖了半會，繼續做最後的一道菜。

　　媽媽對日野的讚賞有加，裡奈聽著只覺得有些模糊。嗯，莫名其妙的，她好象不再關心屬於她的事情了，這幾年也很少能接到日野的電話。即使有，聊的時間也非常短暫，恐怕還不到十分鐘。日野，恨她嗎？她對這個問題非常有興趣。日野，又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呢？單從琴聲方面，是無法準確判斷的吧？她難道真的是跟土浦在交往？小提琴家跟鋼琴家？看上去似乎還不錯。

　　「清夏是個非常賢淑的女孩子，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太太。」漣書喝了口湯，稱讚道。

　　「謝謝您的誇獎。」清夏非常謙虛，時不時的拿眼看自己的戀人。

　　「媽媽這麼喜歡她的話，我就早點結婚吧，省了你的心事。」雅滄像是在開玩笑，比較輕快的語氣。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呢，原來你潛意識裡已經有了這份心，媽媽非常開心，我會祝福你們的。」漣書看向自己的丈夫，他沒有任何態度，似不贊同，但也好象沒有反對。

　　「哥哥，姐姐她訂婚了。」裡奈說。她以為自己的兄長大概還不知道。

　　「訂婚呢？誰這麼有奉獻精神？我要送他點買藥的錢，以備後用。」雅滄抬起頭，略帶嘲諷的口氣。他那個刁鑽任性的妹妹竟然會這麼快找到終身伴侶？不是她騙了別人，就是別人騙了她。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姐姐知道了一定會跟你拼命的。」裡奈可以預想到那種畫面，性格火暴的姐姐跟脾氣很壞的哥哥扭打在一起。話說哥哥的脾氣也不是特別壞，嗯，但是跟姐姐在相處的時候總會出現大反叛。

　　「是不是火原和樹？」雅滄猜測，「應該不會是他吧？他是沒有多少的積蓄夠良愛揮霍的，而且人有些傻，絕對不符合她的理想。」

　　「但是良愛跟他在一起倒是很般配呀，甚至連高昂的化妝品都不捨得買了，學會了節省，學會了做家務事，學會了尊重人。我倒覺得很不錯，也許那個孩子就是她命中的姻緣。」漣書有些寬慰的笑，她最驕縱的長女已經不是孩子了。讓她成長的人正是她的愛人，所以火原那孩子不簡單呐！

　　「哦，但願他們不會解除婚約。」雅滄才不信，如果他親眼見到，再祝福他們也不遲吧？

　　「宮澤前輩好象沒有回來，他去外面吃了麼？」裡奈想起了那個孤獨的背影，心底微微生出些不舒服。

　　「嗯，好象沒有見到他，應該是出去了吧？也許是他覺得不大方便吧？」清夏有些瞭解宮澤的脾氣，他不大喜歡跟很多陌生人坐在一起用餐。

　　「那個孩子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呐，我非常喜歡他。」弘司忽然這樣說。

　　「爸爸？」裡奈很驚訝，爸爸他的確很少誇讚別人。

　　「吃完飯我想出去走走。要一起來嗎？」弘司看著自己的小女兒。

　　「嗯，好的。」

　　「我就不去了，這幾天有些累，想要好好睡一覺。」漣書埋頭喝湯。

　　「我雖然想去，但是爸爸一定不會讓我跟著的，所以我還是出去工作比較好，是吧？」雅滄眼尖的發現女友的手上有些泛紅，問她是不是燙到了，她連忙搖頭說不是，真麻煩。明明是，為什麼要撒謊？怕被他發現是笨手笨腳以後會遭遇到遺棄嗎？

　　裡奈感歎于父親的記憶力，雖然他很多年前來過法國，但時至今日他竟然還能連這裡的很多路線都清楚的記得。真的是記憶力驚人啊！換成是她，一定辦不到。

　　弘司停下腳步，張望頭頂上的一片綠色，有些欣慰∶「詩人徐志摩曾經感慨說到過巴黎的一定不會再稀罕天堂!可想而知，這裡很美好。」

　　裡奈坐在軟軟的草地上，微笑∶「爸爸，這裡的確很美，所以我很愛巴黎，但是我覺得英國的曼徹斯特也不錯，我也很喜歡那個地方。常常在心裡拿它們做比較，問自己更愛誰，卻總是沒有答案。」

　　弘司坐在女孩的身旁，引得周遭路過的年輕女士不少注目，他是個不錯的男子，看上去溫柔優雅，只是在不笑的時候過度嚴肅了些。法國，是浪漫之鄉。如果雙方都對彼此有所感覺，哪怕是陌生人，也會有一段浪漫的故事產生。

　　男子輕輕握住女孩的手，沉默半晌最終開口∶「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雖然你媽媽總會覺得這樣說不妥，但是我還是希望你知道。先告訴我，你沒有良好的心態接受一切？」裡奈只覺心臟又開始發麻，她問是什麼事情。直覺，這可能跟柚木家有關。所以父親才會這麼嚴肅。

　　弘司鬆開她的手∶「你姑父跟你姑姑在2個月前去世了，我們沒有告訴你。他們是自殺身亡。」

　　手心冰冷一片，隱約的有些想掉淚，但是哭不出聲來。這就是她在知道事情後的感覺。自殺身亡？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因為太恨了，又或者是愛到極限了，所以不論如何，都要一起消失。那麼，來世，是否可以一起重新降生呢？

　　弘司摟著女兒，淡然道∶「你姑姑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你，三木薰也沒有改回自己的姓。我想問你，你是想帶著那筆遺產嫁進柚木家還是想把所有的錢理所當然的給薰，然後你繼續在巴黎生活。那個婚約，就當從來沒有出現過。」

　　裡奈沒有任何猶豫∶「我把錢全部給薰，即使在名義上她不姓細島，看上去好象跟細島家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血緣上是無法否認的。我一分錢都不要，爸爸。但是，婚約的事情，我想現在跟姑姑是沒有關聯的了吧？」

　　弘司的表情有些複雜，難道她還是不願意解除跟柚木家的婚約嗎？她難道沒有看清柚木家的真面目？她難道沒有想過自身的處境？他相信自己的女兒不笨，如果說到單純，他更認同自己的長女良愛。柚木梓馬那種人，在他的印象裡始終都是黑色的。自從他回了柚木家之後，事事都已經在他的掌控中。就算他不會繼續傷害她，那麼他娶她的心又是從何而來？愧疚？他相信抱著名為『愧疚』與『利用』的婚姻是不會長久的。

　　「爸爸，對不起，我只是想………算了，我也說不清。」她低頭道歉。

　　「柚木梓馬在三年前給過你承諾？以他自己的名義？」他掃視女孩的表情。

　　「是的，他算是給了我承諾。所以我一直都在等，而且期限也快到了。我自己也很矛盾，但是謎底很快就要揭開了，不是麼？爸爸，我不是傻瓜，我會學會愛自己的，不論何時何地。」她微笑，有點恍惚。

　　「你姑姑在去世的時候是笑著的，我想你不用為這件事情難過，我告訴你，只是因為覺得你有權利知道。」弘司伸指拭去她眼角滾燙的液體，有些生硬的口氣，他一向不會哄孩子。用雅滄的話來說，他大概就是個冷漠的父親吧？！

　　「她對我，其實很好。她雖然不會給我買很多東西，但我能感覺的出來。她是在討好澤香，因為她想努力的讓姑父看出，她待澤香其實比對我好。她對我要求很嚴格，不論是學業還是小提琴，我得益於她的並不少。所以我現在非常的難過，也許我跟姑姑是一樣的人。」她哽咽道。

　　「我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但是你沒有，我們還活著。所以不管何時，你都會有依靠的。」是的，只要他在世一天，他就會是個盡職的父親。

　　「爸爸，你覺得日野她變的很出色嗎？」她問男子。

　　「你所謂的出色是個什麼樣的概念呢？」弘司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小提琴上有些貪心。

　　「近期可能要參加一場比賽，是宮澤前輩推薦我去的。可是我沒有把握會贏得冠軍，我擔心自己會失敗。」

　　「你的語氣很不肯定，我並不知道你對這場大賽投入了多少熱情。有些事情你還是沒有學會。」

　　「你是覺得我的信心不夠？」她猜測。

　　「無關信心，是你自己的欲望不夠。」他笑的讓女孩有些臉紅。

　　「我不想變成那樣的選手，很醜陋。」她不想讓自己變成那樣的人，永遠都不滿足于現狀，永遠都充滿戰鬥力，永遠都是欲望膨脹。

　　「但如果不是這樣，你就不是個合格的選手。選手的姿態是千奇百怪的，所以他們之間會產生冠軍與敗手，懂了麼？當然，自信不等於狂妄，關鍵在於尺度把握問題。」弘司伸手拉女兒起來，「去前面喝咖啡，你請客，怎麼樣？」

　　「非常樂意。」她握住父親的手，腦裡卻又重出現姑姑的身影。姑姑，你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呢？

　　三個禮拜後

　　普萊耶爾音樂廳

　　李斯特的《鐘》，高難度的演奏，步步驚心。當然，這只是她個人的看法，雖然她經常隨著樂團演出，但是在這個大舞臺上，她還是有些緊張。如果出了差錯，那之前的一切大概就是前功盡棄了吧？該原曲為帕格尼尼創作的《b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的第三樂章，因為在此協奏曲中以三角鐵模仿鐘聲而使其聞名。它于1826年創作於拿波里，第2年在佛羅倫斯首演，之後成為他在歐洲巡演的基本曲目之一，深受聽眾喜愛。1831－1832年，李斯特用帕格尼尼《b小調第2小提琴協奏曲》中的這個主題動機，創作了一首《鐘聲幻想曲》。1838年寫成了6首《帕格尼尼超級練習練習曲》其中的第3首就是《鐘》。

　　這次比賽她除了告訴家人以外，她沒有通知任何其他人，她想在家人的面前，她大概可以鎮定一點吧？把所有的聽眾的臉想像成身邊最親密的人的臉，緊張會少一些些。她用心的練習了半個月，日以繼夜的刻苦，成果將會如何呢？

　　曲子本身並沒有用掉太長時間，直到結束，直到掌聲，她才從自己的冥想裡清醒了過來。然後是評委的帶頭鼓掌，再到某些人的大聲喝彩，她愣了一會，然後鞠躬致謝，退出繁華的場面。冠軍，是她。

　　父親向她祝賀，說你小小的成功一步了，以後繼續加油。然後看見外面有大批的人湧了過來，他就說我先走了。

　　裡奈來不及跟父親說再見，就被忽然出現的『加爾納』樂團的所有成員纏住了，大家真誠的向她表示祝賀，然後說不愧是我們的首席。這刻，她非常開心。

　　「恭喜低調的首席終於單獨露面了，我們要慶祝才行。」約瑟大叫。

　　「政井小姐，請問可以採訪你一下嗎？」有不少記者往她面前擠，幸虧有員警在前面擋著。樂團的成員也退了出來，約瑟說待會給你電話，首席。

　　「你要去嗎？」宮澤出現在她身後。

　　「前輩？」

　　「跟我來。」他拉她往陰暗的長廊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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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鎖愛之七十五

　　——政井小姐，聽聞你將會在近期跟柚木梓馬完婚，請問這個消息是真的嗎？你愛他嗎？

　　——政井小姐，你跟日野小姐認識嗎？你知道你的未婚夫為了她在倫敦打架的事情嗎？

　　——宮澤先生，聽聞你將會跟霍茨先生的孫女訂婚，這是真的嗎？你跟政井小姐真的只是朋友關係麼？

　　——宮澤先生，你的前女友是不是奧井川涼子？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於上個禮拜正式宣誓自己離開古典音樂界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的意識有些飄渺起來，那些身著灰色襯衫的攝影師，以及聲音甜美的女記者，這一切的一切讓她如此難過。柚木梓馬為了日野在倫敦打架？可能嗎？一個在日本，一個在英國。還是說全世界只有她是傻瓜？只有她的智商為零，連被騙了都未有察覺。柚木梓馬果然非同一般人物。她的愛分文不值，她的愛是落在福馬林裡的一顆糖，嘗不得。

　　宮澤拉著她跑過長長的走廊，然後是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階梯，終於得已重見天日，天空陰暗，沒有陽光。大風，今天的春滿是寒意。小雨染濕了他銀灰色的髮絲，她鬆開他的手，靠著牆壁微微喘息。

　　宮澤皺眉∶「那群記者向來都是這樣，他們喜歡挖掘別人的隱私，你不應該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你的時間不是用來計較這些的。」

　　裡奈抱著自己的身體，有氣無力∶「你知道他們會問這些問題，所以才會帶著我逃跑吧？記者也不會完全空穴來風的。」他們一定有日野跟柚木在一起的證據。

　　「既然已經決定要嫁給那個人，你就只能選擇相信他，不論他是在騙你，還是只因為你在單純的懷疑他。」

　　「哦，大概吧！」她答非所問。

　　「我看先離開這裡，或許比較安全。上車吧！」宮澤打開車門。

　　柚木梓馬，栗本穀美，到底是誰策劃了這群記者追問的事件？但是不管是誰，他們的目的都是同一個，讓她明白他愛的是日野麼？人類，為了自己的私欲向來都是不擇手段的。她也可以選擇拒絕善良與隱藏，她也可以成為主宰者，只要她願意。如果是她得不到的幸福，至少也該讓她親手毀了它的存在，誰都沒辦法擁有才比較好吧？這樣，很公平。柚木的謊言，讓她一再的變的卑微。他的欺騙，是沒有盡頭的。她在他的眼裡，或許是塊絆腳石，危險呐！

　　宮澤的車停下的時候，她正睡意朦朧。隱約感覺到宮澤冰涼的手探上了她的額頭，然後是他的外套落在她的身上。她睜開眼，問這是哪裡。宮澤說是香榭麗舍大道，她穿上他的外套走下車，說是想要好好遊玩一場。嗯，她到巴黎的四年，很少會去外面玩耍，回首想想，竟也覺得有些不值得。

　　兩個人路過協和廣場，從這裡，俯瞰凱旋門、羅浮宮，Tuileries公園等美景。她說著開心的話，表情卻從未柔和。

　　「你會在這個月完婚，然後回日本？」有些問題，他覺得自己需要確定。

　　「柚木不一定會在這個月跟我求婚，就算會，我們也未必會那麼快結婚，雖然這只是個時間問題。宮澤前輩，你不會是打算尋找適合的新首席吧？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我認為在時間未免有些太迅速了！暫時，我還不打算離開樂團。」如果離開了樂團，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這樣？！那好，希望你在結婚的前一個禮拜告訴我你的決定，找首席的事情一天都不能耽誤。」

　　「我明白，我會注意的。你放心吧，宮澤前輩。」她答應他，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前輩，奧井川涼子真的是你的前任女友？」她的記憶裡，那個女孩好象是鋼琴界的驕傲，實力水準跟教授級的人物不相上下，拿過不少獎項。很少在雜誌上聽聞她的消息，前些日子是有傳聞說她親自宣佈自己退出古典音樂界了，是為了什麼呢？宮澤前輩跟她是戀人關係？好象無法把這兩個人聯想到一處去。

　　「完全沒有這回事，如果你不提起，我大概都不會想起這個人了。」

　　「哦？很可惜，關於她要退出的事情。」

　　「我不覺得有什麼地方值得可惜，當一個人的存在理由全然變成了是為另一個人而存在的時候，我想她的生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不論是她個人還是她的音樂。她大概是因為絕望而選擇放棄，我有些贊同。」

　　「前輩的意思是？我不大懂。也對，再問下去就變成挖掘你的隱私了，所以我還是不說話比較好。」她看他的眼，那裡一如既往的冷漠。

　　「很多事情是沒辦法強求的，人在喜歡上一樣事物之前，應該做好要隨時故做不愛的準備。」

　　「很深沉，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果很多事情可以輕易的放開的話，那世上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人要選擇自殺？活著得不到，但是死了卻可以丟棄痛苦。愛，也是這樣。幸福其實是痛苦的反面，就算是愛，只要它的性質發生變化，它也可以成為讓人痛苦的刑具。我常常這樣想。」

　　「柚木會娶你的，只要你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你對他來說就不具備任何威脅。女人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為對方做出最瘋狂的事情。但是男人，卻不一樣。男人的眼裡，除了愛情還剩利益。」

　　「柚木愛著我就如同愛他的利益，香穗子的存在卻異常的乾淨純粹。有點可笑，可這個事實我早就明白了，有時候明白的徹底也是另一種無知。我忘記了疼痛，只記得自己朝另一個渴望的方向奔跑過去，忘記了腳下的荊棘，忘記了前方是地獄的入口。耳邊是呼叫幸福的風聲，其實前面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愛一個人，自己就會變成低級白癡，真不划算。就算那個人騙了你，你還是會選擇相信他，你想相信他，他的承諾在你的眼中會比生命還要珍貴。一次次的背叛，一次次的撒謊，但你沒辦法拒絕。我不懂他三年前的心態，其實他也許對我心存愧疚。一邊愛著別人，一邊說愛我，我倒覺得自己像一種病毒。」

　　「心存愧疚，所以以婚姻作為彌補，那他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卻也足以證明他不夠愛日野。」宮澤的吻落在她的發上，「你不夠愛自己，這就是我想說的話。」

　　「大概吧，很多事情你從開始就知道是個錯誤，但你還是選擇義無反顧的走入了其中，我羡慕前輩的一切，從才華到智商，你不是無情，只有像你這樣的理智才不會受傷。」她抬起頭看著漸漸下大的雨，「跟你合作的這幾年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謝謝。」

　　「只是這樣就算是你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那你的人生觀也未免過度悲慘了些，上車吧，我不想生病。」宮澤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宮澤前輩，我想你未來的妻子應該是個溫柔且善良的人才對。」她提前預言。嗯，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他的身邊留下，愛他，一生一世。

　　「該結婚的時候我會結婚，只要對方不會讓我覺得太累贅就好，當然，必須是在我不討厭的前提下。」這是他最基本的標準。

　　「我們去吃飯吧，我好象很餓，胃有些疼。」她的聲音降的更低。

　　「我先送你去醫院，你最近臉色看起來一直不大好。」不等她同意，他就往市中心的醫院的方向駛去。

　　她也覺得自己不大對勁，近期來總會非常的難受，吃的比較少，常常疼痛。連止痛藥都無法麻木自己。她，是不是病的很厲害？

　　醫生檢查完後，表情非常的嚴肅。他說∶「胃黏膜發炎長期沒有治療，會因為萎縮而失去功能，胃酸分泌減少，食欲退化，伴有消化不良的症狀，我們稱之為萎縮性胃炎。萎縮性胃炎需定期做檢查，可是你好象完全不在意。」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是站著聽醫生發牢騷。他是個善良的人，他比她還要愛惜自己的生命。她答應以後會去醫院定期做檢查，醫生深沉的看她一眼，又望向她身側的宮澤。最後，他讓兩個人抱著大堆的藥品以及他寫的一長串的詳細注意事項的單子滿載離去。

　　「你真的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果然是個白癡。」宮澤緩慢的開車。

　　「我又不是存心找死，我只是忘記了而已。」生活很忙碌，而且她向來都害怕醫院那種地方。

　　「回去記得吃藥，回到日本也要記得定期做檢查，不要故做忘記。」

　　「嗯，我會記得的。命，是我自己的。」

　　半個月後

　　柚木梓馬給她擁抱，他說∶「對不起，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到今天才能來，生氣了沒有？」

　　裡奈掐他的臉∶「我說沒有，你也一定不會相信。是不是？」柚木看她放在桌上的一小堆藥丸跟膠囊，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只說是胃不大好，全是醫生開的。

　　「胃，又出問題呢？你忘記了吃飯還是忘記了保暖？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粗心大意嗎？」

　　「你生意已經談好呢？」她問無關緊要的問題，她不想再提起自己的胃。

　　「嗯，差不多要好了。你還沒有用午餐吧？走，出去吃吧！」他拉她的手，態度非常自然。而她，卻略顯得有些僵硬。

　　「哦，好的。」醫生說過，就算不餓，也要記得準時吃飯，胃還真是麻煩的器官。

　　「你去拿件外套穿上，天氣有些冷，你穿的很少會生病的。」他提醒她。

　　「我差點忘記了，謝謝你的提醒。」她看他的笑，那麼真實。

　　「去吃什麼依舊由你決定，我隨你的喜好。」

　　「好的。」

　　用餐的時候，她專門點了些辛辣的食物以及過冷的過燙的東西，她愉快的跟他分享，他似乎也非常開心，眼底的色彩非常迷人。她卻越吃越悲傷，悲傷到掉下眼淚，它們沉浸在她面前的酒杯裡。透明的淚，紅色的酒液，混為一體。

　　「裡奈，我們結婚吧？！我們一起回日本。」他溫柔道。

　　「栗本穀美，她怎麼樣呢？」她低頭用餐，含糊的問他。

　　「她已經離開日本了，我給了她一筆錢，她也知道很多事情繼續糾纏下去的話只會更無聊。嗯，兩位兄長也說要離開日本前往英國去做生意，父親整日坐在家中無所事事，母親現在只管著料理家中的閒雜事務而已。奶奶她身體很不好，她說親眼看著我們兩個人完婚是她現在人生中最後的一樁心事。你怎麼想？裡奈。」柚木品嘗紅酒，姿態萬分優雅。

　　「那麼，你算成功了。你的母親得到了想要的幸福與安寧。我想告訴你，梓馬，錢我已經全部留給三木薰了，你難道沒有聽說起這件事情？」

　　「那是她應該得到的，你很善良，沒有與她爭奪，我很欣賞。」他微笑。

　　「嗯，現在的我要拿什麼嫁給你呢？」她喝酒，胃疼的厲害。

　　「我跟你結婚，跟錢無關。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他說的非常堅定。

　　「我對你而言，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但是你為什麼還要假意安慰我？你以為允諾我一個婚姻就算是對我的補償，就可以讓我幸福？你以為你給得起？梓馬，這三年你跟誰在一起，你們做過什麼，我比誰都清楚。我只是裝作不想知道，如此而已。自我欺騙，自我麻木，那些八卦我不想去聽，那些真實我不想去看。」黑髮女子放下手中的銀制刀叉，「我不是傻瓜，你也不應該把我當成傻瓜，我說過，女人的性格與智商是會改變的，尤其是在經歷很多事以後。」

　　「裡奈，你在說什麼啊？」他笑的越發燦爛，語調更為溫柔。

　　「記者是你故意安排好的，你只是借用他們的口來向我宣傳事實，我說的沒錯吧？你為日野打架的事情，你是想讓我知道的。」她沒有激動，異常的冷靜。

　　「嗯，怎麼說呢？有根據嗎？」他伏在桌上繼續聽著。

　　「日野跟土浦陸續的並肩出現在音樂雜誌上，也只是你故意想給我製造錯覺而已，你知道我在意日野的存在，但是你又愛著她，你知道只有她戀愛了，我才可以完全放下。所以，你利用土浦對我撒了謊。」她心如死灰。

　　「然後呢？還有沒有呢？」

　　「如果我三年前跟你解除了婚約，奶奶大概就不會讓你在柚木家立足了吧？因為奶奶其實很討厭你的母親。」她笑的涼薄，「衛漣書是柚木南久的未婚妻，她愛他。這是三個女人愛著同一個男人的故事。我說不清奶奶為什麼要那麼疼愛衛漣書的原因，但是疼愛就是疼愛，近乎溺愛。政井芙美是柚木南久的戀人，但是卻因為很多原因無法嫁給這個男人，所以她恨他的未婚妻，她跟自己的好朋友聯合起來，耍她，騙她，直到她遇害。因為不是再是清白的女子，她拒絕再嫁柚木家的少爺。後來她遇到一個叫政井弘司的男人。巧合，也是命運，也正是因為這些，我父親才會跟姑姑斷絕關係。父母之間有過短暫的婚姻，母親則是因為忘不了被傷害的記憶所以選擇回到了她自己的故鄉。我被姑姑收養，也許是因為母親離開的原因，所以這段仇恨也就暫時灰飛湮滅了，她不再是你父親的未婚妻。姑姑的好友，也就是你的母親，她嫁進了柚木家，姑姑則是嫁進了細島家。或許是因為同是得不到那個男人的女人，所以她們兩個人之間也沒有過深的仇恨。你的父親至始至終愛的都是我姑姑，從沒有改變過。栗本穀美是個漂亮的女人，長相跟姑姑有些相似。你的母親恨起了她，對，我姑姑要的名分你父親給不起，但是栗本穀美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不會計較那麼多。奶奶在恨，恨你的母親，如果不是她，我的母親也不會遇害，她從那之後失去了唱歌的天賦。在奶奶的眼裡，我母親就如同是她的女兒。奶奶她恨著你的母親，所以連帶著恨你，雖然我不知道她對你的恨有多深。而我，在你母親的眼裡恰巧是顆小棋子，你母親需要我來成就你的一切。我都明白。」她咳嗽起來，胃疼的有些誇張。


第134章 鎖愛之七十六

　　柚木的笑在嘴邊凝固，該說些什麼才好呢？說些什麼才可以讓焦躁的她安靜下來？她的痛苦之中夾雜著恨意，似乎是想擺脫這困境卻又無法逃脫一般，她在拼命的用力，但是他卻看的見她的靈魂正在下降，降到滿是恨與痛的沼澤地裡，一點一點，直到無法自拔。他看著那雙黑眸，它也正在與他對視，滿是嘲諷的姿態。驕傲麼？拆穿了他的秘密，會讓她覺得驕傲？他有些驚慌，不敢繼續看，他必須保留自己的謊言。

　　日野…香穗子，他們的確還有聯繫，那只被他養在身邊的金絲雀，他愛她，溺她，卻不能給她長久。那個他一眼就看上的女孩，即使是在此刻，他還是會想起她。

　　「奶奶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差，所有的局面都在你的掌心裡。你要怎麼做，都不會有人阻攔你，去愛你的愛吧！你說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做工具來看，我信你。因為，我在你的眼裡，什麼都不是。我不想再在你的身上浪費時間了，雖然離開你會讓我絕望。」她拿出口袋裡用紙包裹著的藥丸，放入嘴裡吞下，表情平靜。

　　「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約？」他不信她的心意。女人，很喜歡口是心非。

　　「即使我不想，你也會有這個打算。」裡奈伏在桌上，「你是打算拋棄真愛跟我過一輩子？還是打算娶我為妻，留下日野在外面做你的愛人？又或者是給我一個幾年的美夢，然後再來打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一直都把我錯當成了施捨的對象，我不再稀罕了。如果我再這麼執著下去，先死的人一定是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裡奈。」柚木飲酒，他懂她，卻必定要裝傻瓜。

　　「以前的你有那些顧慮是對的，現在的你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你跟日野結婚也會非常適合，我想不會有多少人反對的，因為你的出色以及精明會讓整個柚木家族收穫高額利潤。如果是你做的決定，應該是沒問題的。」

　　「裡奈，你不想回日本？」

　　「我正準備近期回去，一是為了看望我父母，二是因為要參加火原前輩跟姐姐的婚禮。我這趟路程是省不掉的。」

　　「答非所問。」他的掌心包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捨不得巴黎，但是我們也應該考慮下結婚的問題了，你不愛我呢？還是因為我來遲了巴黎所以跟我生氣？如果是因為那些長輩之間的事情，我想你不要在意比較好。我們跟他們，是不同的。」

　　「哦，有什麼不同？我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是如何的，我只知道我愛的人他不愛我，只要明白這點就足夠了！」她的笑，如同曇花一謝。

　　「那麼，是我哪裡做的不好？」他歎息，「現在的你跟之前相比真是差別太大了，你是在跟我賭氣？既然你選擇執意分手，看來你也不是第一天有這個想法了，那麼之前的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竟然那麼順從溫柔？」

　　「因為，我已經不再年輕了。」不再年輕的人，是不會願意將時間浪費到別處去的，所剩無幾了啊！因為不再幼稚，所以懂得了愛與不愛的區別。

　　「這個理由很荒唐。你愛上別人呢？」他承認自己的問題也很荒唐。

　　「你沒資格這麼問我。」她紮起馬尾，「如果我有愛上別人，那我應該是幸福的才對。而不是現在這樣，我只覺得茫然若失。」

　　「我沒有想過跟香穗子結婚，從一開始就沒想過，現在也沒有。」

　　「你已經壓抑成習慣，就算有願望，你也會選擇將它們從腦海裡抹去，難道不是？你已經習慣失去。還有，日野雖然很幸福，卻也很可憐，她深愛的人竟然沒有動過要娶她的念頭。」

　　「長相廝守未必一定要婚姻，我這麼認為。」他說。

　　「哦，長相廝守！多美好的詞語啊，你總算表露心跡了，可是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能夠與你長相廝守的愛人只可能有一個，而不是兩個。日野的存在是你的永恆，那我又算什麼呢？柚木，我沒有調查你跟日野的事情，稍微用腦子想一想，我也會明白的。這幾年，日野沒有跟我幾個電話，她是在愧疚，她在你給的幸福裡對我愧疚。你們結婚吧，我不想再看見與你有關的任何事物了。」她站起身，似要道別。

　　「你的樣子更像個背叛者，像是急著要逃離現場的罪犯。」他語調溫和。

　　「背叛者跟罪犯完全是兩種定義，而且跟你比起來，我倒覺得自己更像個寬恕者，一再的包容，一再的忍讓，我是想相信你的，相信你可以給我幸福，相信你可以給我一個容身之處，所以我才在這裡站著等待。」

　　「你已經等待成功，我不會違背諾言。」他會守約，對她。

　　「對，你不會違背諾言。」她眼神迷離，「如果說以前的你所騙我的那些話像是浸泡在□□裡的一顆糖果，那麼今天的你將要對我實現的承諾，就好像是最為銳利的刀刃，它會取出我的心臟，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不希望你兌現承諾。」

　　「我們之間的事情無關日野，我說過，我沒有要跟她結婚的念頭。」

　　「心裡愛的是別人，卻又打算溫柔與所謂的假愛分給另一個女人？這個邏輯，我沒明白，原諒我的弱智吧！」她笑的很淡，胃卻痛的越來越厲害。

　　「我會照顧好你，你可以選擇在婚後繼續從事音樂事業，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留在柚木家。」他的退步。

　　「嗯，對，你會跟我結婚，為的是彌補自己良心上的不安。你雖然有時會殘忍，但是對於一直深愛著你的我，你好象還存了些善念。果然是金錢易還，而人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還的，你無非是想跟我徹底撇清關係，我瞭解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但如果我嫁了你，你欠我的只會越來越多。我會像之前一樣愛你，會好好的照顧你，做好妻子的責任，而你則會因為欠我的越來越多，可能沒機會再擺脫我了，就是這樣！所以，放手吧！」她脫下外套，心口熱的略微有些發慌。

　　「如果你在這之前沒有發現我跟日野交往的事情，你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拒絕我的求婚？」他問的有些疲憊。

　　「大概不會，不知道真相的話，只會讓人繼續犯傻。我讓自己痛到極限，為的是等待你愛我的那一天，所以我不在意等待的過程是多麼煎熬，我不在意你的心裡是多麼的愛香穗子。我看天空，我等待晝夜交替轉換，但是我總算明白了，你永遠不會愛上我的，我付出的這麼多年，你能給我的不過是因為愧疚而付出的承諾而已。你永遠都不會珍惜我，永遠不會。」她說的絕望，笑的也絕望，皮膚白皙的讓人心疼。

　　「我沒打算繼續跟香穗子交往，我們已經決定要分手了。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他說出事實，是的，他跟日野即將正式分手了。

　　「含著愛的分手，其實並不算分手。」她抱住他，有些瑟縮。

　　「裡奈？！」他伸手摟住她，「很冷？還是胃不舒服？去醫院嗎？」

　　「你果然是不在意的，我喝了這麼多酒，你卻沒有阻止我，你雖然人在這裡，可是你的心不在這裡！我喝到胃疼，疼到麻木。這是暫時的，去了醫院以後會很快好的，但你如果跟我結婚以後還這樣對待我，那我要疼多久？一輩子的時間說長不長，卻也不短。我不要帶著疼痛活下去，我早就該放棄你才對。」她流出眼淚，濕了他的肩頭。

　　「裡奈？！」他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離去。

　　「激情這種東西是會流失的，你從一開始對日野狂烈的追求到現在的淡然對待，這才是真愛。你不必心疼我，謝謝你的好意。」她掙脫開他的手，真心誇讚道，「日野的琴聲比以前更美好了呢，很溫暖，滿是愛意的流露，謝謝你對她的堅持。從她的琴聲裡，我也明白了自己該做何種抉擇。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比較好。你不用再當我是責任，我也不用再當你是我的未來。毫無牽連，素不相識。也不要想著怎樣來補償我，沒有必要。我愛你，我已經後悔，是我自己在自殘罷了！很多東西，錯了就是錯了。有些債，欠下就再也還不清了！再見！」她摘下手上的戒指放入他的手裡，然後走出餐廳大門。誤愛，一身傷。

　　他沒有叫她的名字，沒有追趕，也許，他此刻心裡正輕鬆無比。那些記者是他安排來採訪她的，消息是他故意散播出來的，他為了日野在倫敦打架………他跟日野在慈善活動上出雙入對………日野的笑，甜蜜的像夏日裡的霜淇淋。

　　柚木梓馬站在街角，手裡是她曾戴在手上的銀戒指，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她知道自己向她撒謊的事，她知道自己愛著日野的事，她知道他為日野打架的事…………她知道的不少，但她可否知道，他是真的想娶她為妻？為愧疚，為她的恬淡，為她的能幹。她一向執著，一向頑固，一向堅強。她親眼見過他跟日野的相處，她曾親耳聽過他對日野的承諾，為何那時那般堅定？是逞強嗎？現在，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嗎？為什麼？

　　他來巴黎之前，病弱的奶奶召喚他，只有一句話∶「你已經得到你所想要的了，那麼，如果不愛她，就放手吧！」

　　奇怪，世事的轉變速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是誰在多年前用命令式的口氣說要讓他愛上她的？是誰教會他放棄所愛的？是奶奶，可如今，連她都變的脆弱不堪一擊了，無趣，真是無趣的人生啊！

　　裡奈，我就這麼放你走嗎？天涯盡頭，你要去哪裡？我們真的不會再見面了嗎？我對你，是有情還是無情？呵，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兩個月後

　　日本

　　柚木老太太在半個月前過世，裡奈隨母親出席了葬禮。政井家，只有她跟母親與柚木家淵源非淺。柚木梓馬是那樣的平靜，一家之主的風度。一切的事情都結束了，她悄悄的離開柚木家，沒有誰提起她跟他之間的婚約，大家仿佛約好了一樣。

　　今天，是姐姐良愛的婚禮，她做伴娘，伴郎是火原和樹的大學時的好友。火原感歎說是柚木太忙來不了，有些遺憾。良愛偷笑說，他要是來了，還不搶了你這個新郎的風采？傻瓜。火原不好意思的笑，是啊是啊我是個大傻瓜！

　　裡奈看著姐姐幸福的樣子，難免為她高興。嗯，姐姐是個單純的人，心地其實很善良，除了脾氣有些焦躁以外，其他的都沒什麼可挑剔的，火原又非常有包容心，相信他們會幸福的長長久久。柚木梓馬派人送來一份大禮，良愛跟丈夫驚訝了半天。而她，則是坐落在牆角，心生孤獨。

　　婚禮結束後，帥氣的伴郎索取她的電話號碼，她笑著拒絕。嗯，她不想要再認識無關的人了，生命該是安靜的才對。

　　逗留在日本不過數月的時間，她又收拾好行李說是要去德國流浪，良愛問她是不是要去尋找豔遇，她笑說當然不是。但如果能遇到，應該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吧？

　　宮澤沒有給過她電話，他是個沉默的人。而她，亦是。不知道過了幾十天的光景，她在雜誌上看到『加爾納』樂團將要在英國演出的消息。新首席是個長相嬌媚的女子，演奏技巧也是華麗且高深的，她擅長鋼琴跟小提琴，她的名字是奧井川涼子。

　　日野香穗子退出了古典音樂界，引起了一陣熱潮的議論。不過，很快那議論又冷了下去。她想，誰都有被人遺忘的時候吧？有記者抓拍到她跟月森在酒吧的照片，照片上的日野已經演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了，紅發，高跟鞋，白色雪紡紗長裙，淺色眼影，冷色調的唇彩。日野的笑，依舊保留了一份純真。有傳聞說柚木與日本某財團的大家千金訂婚，將在半年內正式完婚………有傳聞說，月森是日野是未婚夫………傳言，也只能是傳言。

　　裡奈留在德國的一所音樂學院當起了老師，她很愛她的那些學生們，他們在她的眼裡是非常可愛的一群孩子。她依舊如以前那樣，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她會在假期打電話回日本向父母問候，打電話給哥哥報一切安好的資訊。她的身邊是小提琴，以及那些少男少女。

　　時間演變中，柚木成了出色的商人；月森蓮成了維也納最年輕最出色的小提琴家；日野香穗子開始默默無名；加爾納越來越出色，宮澤更為成熟內斂。呵，萬物在變，卻獨她不變嗎？裡奈，你好平庸啊！她常常在午後的陽光下如此感歎。

　　兩年後·柚木家

　　「梓馬，你的婚事，你打算怎麼辦？」葦子悠閒的品茶，問坐在她身旁的年輕男子。

　　「母親，你討厭日野嗎？」柚木梓馬問優雅如故的女人。

　　「你奶奶已經過世了，所以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不重要了吧？」她說。

　　「這樣？！那我…明白了！」原來母親不想刁難他啊！

　　「你到今天都沒有跟她聯繫？」葦子不敢置信。

　　「嗯，真的沒有。她也沒有給我電話，我沒有她的消息。」他低聲道。

　　「她難道打算跟你分手？！呵，我可不信。梓馬，你別太緊張了！」

　　「梓馬，你要娶日野進門？我反對。」柚木南久步出陰森的內屋。

　　「父親？」柚木深鎖眉頭。

　　「夫君，你又有何高見？」葦子的聲音裡是濃濃的嘲諷。

　　「你忍心她丟去臉上的純真？她並不適合生存在這個家裡，所以不要讓她進來。」南久眉頭深鎖。

　　「我到現在才知道，我的丈夫是個如此注重門第的人。」葦子笑的誇張。

　　「在這個家裡，就要學會處處改變，學會虛偽與慎重。那位日野小姐並不屬於這裡，你放了她吧！又或者，你放了你自己，梓馬。」南久看向自己的妻子，平淡鎮定。

　　就在母親與父親爭執的那刻，柚木梓馬走向了外面。是的，他不忍心讓日野抹去臉上的那純真，但是在這個家裡，卻不得不如此。日野一定不會喜歡做這樣的事，就算是為了他而勉強學會，他恐怕去高興不起來。

　　日野說自己對不起裡奈，日野說自己的心裡很痛，日野說是因為自己，所以才讓裡奈那麼難受。日野，我該拿自己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第135章 鎖愛之七十七

　　——你忍心抹去那個女孩臉上的純真麼？她並不適合生存在這個家裡，你應該放手了，梓馬。你已經做了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你快樂麼？即使贏的人是你。

　　是的，贏家是他。他那兩位同父異母的兄長已經被他從家族中的名單裡除去了，即使用的是卑劣的手段，他的臉上也永遠掛著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笑容。外人不知他的無恥，外人不知他的過去，外人不知他的傷。

　　日野如果嫁給他，以後的結局會怎樣呢？是被同是愛子心切的栗本穀美除掉還是先行被柚木家的其他人給毀掉？又或者，是她厭倦他而選擇拋棄他？未知，是個讓人深感恐懼的存在。日野，單純的色彩，乾淨而透明。

　　他還記得自己主動去倫敦找她的那夜，她站在機場的大廳裡，滿臉都是興奮的表情。他說我想你了，香穗子。她說，學長，我很想你。他在眾人面前封住她的唇，很久很久，近乎絕望。

　　他坐在酒吧裡告訴她屬於自己的一切，她聽著聽著就落了淚，她哽咽著說我很難過。而他，溫柔的執起她的手說『我愛你』。他承認自己愛她，生命有限，婚姻已有所屬，他說自己很無奈，卻是真的想愛她。紅發少女怯怯的說，前輩，我們繼續交往吧，直到必須終結的那一天，我不會貪求任何物質。他的心臟在那刻抽痛的厲害，他笑，說好。然後相聚，纏綿，最後分手，等下一次的重逢。一直一直，到他大學畢業，直到他回到日本準備婚事。

　　——梓馬，我…我很在意裡奈的感受，她一定很難過，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沒用，是我…自私，所以我才會愛上你。我…是我，是我背叛了裡奈…我很討厭自己。

　　紅發少女伏在他的肩膀上哭泣，身體抖的厲害。他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處編織言語。因為，所病的是她的心。

　　——梓馬，裡奈一定會知道我們的事，我覺得我個是犯了重罪的人。有很重的罪，我總覺得自己很過分。你說，我是不是很過分？

　　犯罪？香穗子，我們都是罪人？但是，是誰讓我們成為罪人的呢？他也想知道啊！

　　——梓馬，我已經很滿足了，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雖然我們馬上要分開，而你的結婚物件也並不是我。嗯，這幾年，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謝謝你！

　　陽光下，她跟他分別，紅發刺痛了他的眼，他在酒吧買醉，為她的笑顏。

　　從一幅害怕的樣子到從容的姿態，她的心受了多少折磨？如果他們沒有認識，如果不是因為他愛上她，她也許就不會經常做噩夢。大家都是做了虧心事的人麼？

　　裡奈從一開始就愛著他，為什麼最後要選擇訣別？那樣一個深愛著他的女子，為什麼要選擇在堅定之後再放棄他？她想要的婚姻，她想要的溫柔，他都可以給她。對，雖然那或許是偽裝出來的。他問她離開的理由，她笑的淒慘，她說我不再年輕了！嗯，女人的時光是有限的，等不得。她說，愛上他等於是在自殘，她說自己後悔愛上了他。那刻，他的心裡不是沒有感覺。她一直都很識大體，很溫柔，很聰明，很安靜。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其他人，她的優點有很多，她的缺點卻很少。他想，如果那天在餐廳裡，他如果對她的背影說出那句曖昧而露骨的話，她會不會回頭？如果他在一開始就放棄日野而關注她，那麼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看她離去的背影，竟然很難過，身體裡好象有樣東西被抽離了。沒有她的電話以及資訊，他甚至會覺得不習慣，他偶爾會想念她那恬淡如水的聲音。他，是不是病的也很厲害？人的一生中，果然很難只愛一個人，總有一個是最適合你的，而另一個只能被稱其為錯愛。愛人，需要合適的時間。愛錯的人在對的時間裡出現了，對的人卻又出現在錯的時間裡。所以，無緣，無份。到頭來，真的是要孤身一人麼？

　　哎呀，父親的問題真的讓他為難，要怎麼選擇呢？但是，也很期待看見日野披上白婚紗的樣子。他的愛，雖是錯愛，卻還是堅持要繼續進行的愛。

　　已經兩手空空，生命顯得異常空虛，心裡除了跟日野之間的事情竟別無回憶。他的人生，好無趣呐！

　　半年後

　　法國巴黎

　　清夏的眼底生出笑意，溫潤明亮，今天是她跟自己所愛之人的婚禮。裡奈也是從心底為她高興，嗯，她想清夏總算是得到回報了。父母親以及姐姐跟火原包括池田家的人都來到了巴黎，大家都在場面上轉悠。獨她一人瑟縮在樓上，靜等時間流失。宮澤因為討厭記者的事情也沒有來參加哥哥的婚禮，只是提前將禮物送到了。傳言，宮澤跟首席奧井川涼子將在明年完婚。她是個出色的首席，也是個出色的女人。她可以代替宮澤周旋在媒體面前，將氣氛推到最□□。他們在一起，也的確是般配。

　　宴會過後，大家散去，她實在是沒想到最累的人竟然是姐姐。良愛挺著個小肚子坐到沙發上去∶「哎喲，孕婦還真是容易覺得累。」清夏一個勁的道歉，說是對不住了。良愛一聲奸笑，一聲大嫂，叫的清夏的臉上紅雲朵朵。

　　「裡奈，你準備明天回德國麼？」良愛問自己的小妹妹。

　　「你前天才過來的，這麼快就要走？不如留下來多住幾天？」清夏提前挽留。

　　「不了，我準備回去辦點事情。」裡奈撫上姐姐的肚子，「等你的女兒出世以後，我就回日本住上半年。」

　　「哎喲，你怎麼知道我生的就一定是女兒？」良愛略有不滿道。

　　「萬一是個男孩卻長的像媽媽，那也不大好吧？」裡奈大笑。三個人笑著鬧著，直到雅滄過來，才各自散開。

　　第二天的清晨，她就收拾東西飛回了德國。遞交辭職信，教學生拉最後一首曲子，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雖然他們拉的不是很好，但是她相信，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會擅長。離別時，那些孩子們是悲傷的，她卻薄涼如水。她想，自己大概不是變了一點點。

　　她去過維也納，有很多場關於月森蓮的演出，她都沒有去看去聽。深恐，相思無藥醫。兩個人雖然已經毫無關係，卻總覺得曖昧入骨，痛上心頭。柚木梓馬是她愛不得卻又偏偏愛上的人，而月森則是她想愛卻偏偏無法愛上的人。可悲，可歎。

　　她聽聞柚木梓馬離開了柚木家族，在別人的引薦下當了一所音樂學院鋼琴系的教授，他的才華讓人震驚。日野香穗子成了他的妻，成了一個在家事事必定親手料理的好太太。雖然有人為她惋惜，倒也讓人心生羡慕。

　　她的生活卻是沒有多大的變化，逛街，購物，開始沉迷於酒吧，品嘗各種觸動味蕾的液體。髮型經常會換，卻永遠都是保持直發，不會染色。耳環天天在改變，從大到誇張換成小到玲瓏。衣櫥裡的衣服天天在換樣子，她容易滿足，也容易產生厭惡。

　　她見過幾次土浦，那個人在見到她時有些小小的驚訝，她沒有主動跟他打過招呼，她習慣了獨來獨往。

　　因為酒吧，她認識了不少朋友，儘管大家說不定在下一秒會分開，流浪於這類場所的人，他們都不會確定明天的自己將要在哪裡。

　　英國

　　倫敦冬天

　　週末，氣氛還不錯，她將去酒吧的計畫換成了去音像店淘寶，一進店門就發現了土浦梁太郎跟月森蓮的古典音樂CD，店員向她推薦。她微笑著拿過其中的一張仔細端詳，嗯，封面上的蓮好象還是老樣子，眼神沒有任何的改變。買下來吧，雖然她也許不會再聽。記憶，還是封存起來比較好。就在她往收銀台走去的時候，她不巧的看見了最熟悉的兩個人。容貌邪美的男子以及眼神純真的女子，柚木梓馬…日野香穗子…他們正在親密的交談著什麼，而柚木的懷裡，抱著個漂亮的女孩。是他的女兒麼？

　　心臟裂開來似的疼痛，她站了似乎很久，刹那抵過十年。輕快的放下CD，她走出店門，卻不想撞上了人。她低著頭說對不起，半晌聞得一聲熟悉的淡笑。

　　「很匆忙的樣子，有什麼事麼？」銀灰色的髮絲，湖泊色的眼眸，是他。

　　「宮澤前輩？！好久不見，剛剛真是不好意思。」她有些發慌，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跟店裡的人撞上正面。

　　「剛好路過，準備買些東西，你呢？」宮澤問她。

　　「我也是，不過有點急事要先走了！那個，下次再買。再見！」她往前走去，有些許尷尬。當年她離開加爾納樂團時並沒有事先通知宮澤。這樣的舉動很無禮，所以她害怕聽到他的責備，尤其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可是沒有離開幾步路就被人拉住，回頭，是他。

　　「想漂亮也應該有個限度，白癡。」他脫下米白色的大衣蓋在她身上。

　　「………謝謝你，宮澤前輩。」溫暖包裹著身體，她漸漸的又察覺到自己的胃痛了起來。冷，原來可以麻痹一個人的知覺。

　　「生病會很麻煩的。」他皺眉，似是在嘲諷她的無知。

　　「宮澤前輩，我想請你用餐，你願意嗎？」有些話，她想自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無妨。」他未拒絕。

　　餐廳內，她尷尬的解釋∶「當時我是很想提前告訴你我要離開樂團的事的，但是自己又不是很確定是不是要離開。離開以後我卻又忘記告訴你，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卻覺得好象沒有必要再打電話騷擾你了。所以事情就一直這樣拖了下來………對不起，明明我有事先答應過你的，我說如果………」

　　宮澤的笑有些諷刺∶「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很多，結果一樣都沒有做到，我已經習慣了。醫生說，胃要定期做檢查？你有做麼？過冷的過熱的以及刺激食物，你有戒掉嗎？」

　　「我有些忙，所以不大記得了。」她的確忘記了，直到此刻才驚覺自己是個胃病很嚴重的人。

　　「很忙？你是指自己忙著流浪的事情？拋棄擔憂自己的父母至親以及朋友，你不覺得自己的舉動很幼稚？倘若你活的有意義，倒也沒什麼可惜的。可你並沒有腳踏實地的去做一件事情，在我眼裡，你只是在浪費時間，無病□□。」宮澤的語調異常的柔和，表情也並不嚴厲，而她的眼裡也始終含著笑，在外人看來，他們大概是對不錯的情侶吧？

　　「原來在前輩的眼裡，我是個這樣固執的人，我似乎有點明白自己的樣子了呐！嗯，前輩，奧井小姐的技巧跟能力都很不錯，你們兩個………咳咳…我好象………」她話沒說完，就已經被宮澤打斷。

　　「奧井是自願代替你位置的，她說如果有天你決定回來的話，她會把位置還給你。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勉強你的。」

　　語畢，他吩咐侍者上前撤下桌上所有的東西，辛辣的刺激物以及酒，他說送她去醫院。這時，她落下一滴淚。記得是在幾年前，同是這樣的情況下，她在柚木的面前搖晃酒杯，吞食刺激食物，柚木卻並沒有察覺。她忍著刀割般的疼痛選擇分手，然後去醫院接受治療，足足住了半個月。好痛好痛………

　　倫敦的夜裡，下了場雪，第二天卻依舊晴朗。她在醫院裡接受治療並加以調養，在宮澤的陪護下。夜裡，她沒有做噩夢，卻疼的難以入眠。柚木跟日野的身影總會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沒辦法徹底忘記。有時，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失去從前的所有的記憶。

　　後來，她回了樂團，奧井川涼子原本熱烈的眼神在看見她的那刻迅速黯淡了下去。她說，歡迎回來，政井小姐。裡奈只能選擇淡笑，宮澤站在她的身後。

　　第二年的春天時，她跟隨宮澤去見他的父母。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宮澤的父親是個英俊而嚴肅的人，他的母親是個典型的溫柔的東方女性，但是卻有著很精明的眼神。他們對她似乎也很滿意，於是隨後便準備訂婚的事宜。

　　月圓那夜，她恰巧上陽臺，不小心的聽到了讓她震撼的對白，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段話。

　　——那個女孩很美也很好，只是她的眼裡沒有你，你知道嗎？哉一。

　　——奧井的眼中有我，但我的眼中並沒有她。這種事情是沒辦法選擇贏利的，母親。

　　——你覺得，她以後會愛上你的哪一點？

　　——也許她不會愛上我的任何地方，但是，母親，我可以給她別人沒辦法給的安靜，她已經全身都是傷。

　　——你很傻，哉一。

　　——我從來沒覺得我聰明過，母親。

　　那夜，她躲在被子裡哭泣，宮澤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還要選擇跟她結婚這條路。他不是傻子。之後，她找他分手，她跟他說抱歉，她說這樣對你很不公平。宮澤的眼神很冰冷，然後，吻她，近乎絕望。最後卻還是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如果有天你覺得呆在我的身邊讓你恐懼，那麼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攔阻。」

　　然後，她決定了要試著愛眼前這個人，她想要得到愛，她想要被愛。最後的最後，訂婚，結婚，日日伴隨在他身邊。

　　10年後

　　英國倫敦

　　「路上小心。」女子替男子整理好燕尾服。

　　「嗯。」男子輕聲應允。

　　「爹地，抱抱。」門被推開，地上坐著一個小女孩。

　　「啊呀，怎麼臉上全都是灰？全身都是髒兮兮的哦！」女子伸手拉起小女孩問她，「哥哥沒有跟你玩嗎？」

　　「他好象在練習小提琴，當然是不跟我玩咯！」小女孩無奈的聳聳肩。

　　「亞紀，在家要聽話。」男子蹲下身，伸手擦了擦小女孩的臉。

　　「我一直都很聽話的說。」女孩湊上唇猛的親了父親一記，這才調皮的跑下樓去繼續玩耍。

　　「她總是這麼有精神的樣子，連我都要羡慕了。」男子摟過妻子，送她輕柔的告別吻，「等我回來。」

　　「記得早點回來，你看我又不能上場，真遺憾。」她上個禮拜才從醫院出來，他明瞭的點點頭。

　　丈夫走了以後，她開始茫然的泡起咖啡，送到唇邊時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喝。嗯，胃，近來痛的更為厲害了。腰部也很疼痛。勉強撐著去了窗邊，一眼就看見小女兒跟幾個孩子在花園裡玩耍的非常快樂。一眨眼，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要不了多久就會長成少女了吧？嗯，應該非常漂亮呢，只是有些過度調皮，她沒辦法放下心。

　　「媽媽，爸爸已經走了麼？」小男孩出現在門口，冷冰冰的語調。

　　「你有什麼事情？」她捏小鬼的臉。

　　「我想讓您教我拉小提琴。」他一臉的冷傲。

　　「你想學什麼呢？」她可愛的兒子啊，還真是像父親的性格呢！

　　「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我想學，但是總有幾個地方拉不好。」

　　「你有想要超過的人了嗎？」

　　「暫且還沒有。」他不會輕易輸的。

　　「下次再教你，好不好？媽媽今天身體不大舒服。」她婉言拒絕。

　　「嗯，隨便。」

　　「去跟妹妹玩一會吧，她很無聊的樣子呢！」

　　「我不喜歡她，她很煩。」

　　「輕易拒絕別人要求的孩子，不會是個好孩子哦！」她知道自己這招一定有效。果然，小鬼在下一秒就去了樓下。

　　心裡泛起噁心感，她跑進洗手間嘔吐，一灘黯紅色的血液。她拼命的用冷水沖臉，仿佛是為了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很害怕，害怕離別。

　　五個月後

　　她握住他的手∶「我以前告訴過別人一句話，死其實是件美好的事情，就算你生前過的很糟糕，不盡如人意，什麼都沒得到。但是，死了以後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再計較了。我不止一次有過這個想法，死，或許可以讓我快樂。但是現在竟然會非常在意，非常害怕呢！我怕…很怕………」

　　宮澤包住她柔軟冰涼的手，笑在唇邊∶「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呢？傻瓜。」

　　「此生已經足夠了，我愛錯了人，如果第一次遇到的人是你，那就好了！我應該會非常幸福。」她睜開眼睛看著窗外，陽光刺眼。

　　「那時，我不一定會愛上你。」他的手有些抖，已經被她發現。

　　「哉一，我在想，去了那個世界固然美好，但是我又不想去，我怕去了那個地方以後，就再也沒辦法計較愛你與不愛你的問題。」

　　「你不會從訂婚那天起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吧？」他親吻她的手。

　　「是啊，從那天起我就在思考。」她微笑，「對不起，我很對不起你。請在我離開以後，繼續幸福的生活下去，不要想我，不要提起我。亞紀他們就拜託你了，請代我好好照顧他們。」

　　「我不想承諾。」宮澤的笑很牽強，「但如果我不承諾你就沒有辦法安心離開，是嗎？」

　　「那是當然，哉一。」

　　「我答應你的每件事情都會做到，但是你答應我的事情卻都沒有做到，你說，你欠了我多少？」他緊緊的抱住她，離別即將在眼前了嗎？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說。」她放聲大哭，在他的懷裡。

　　次日清晨，她安安靜靜的離開了人世間，胃癌晚期。他告知了月森蓮，卻沒有告知柚木梓馬。他按照她的心願在做這些事。月森來到巴黎時的表情是麻木的，但宮澤卻清楚的看見他在暗處掉了淚。後來，在沒有告知主人的情況下，他默默的回了維也納。

　　他葬了她，然後將樂團交給了其他人。他受聘去巴黎高等音樂學院做教授，帶著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兒跟兒子。奧井還是單身，她在等他。但他卻選擇單身，他認定自己的愛只能給一個人。

　　十七年後

　　午後

　　「爸爸，哥哥的比賽你沒有去看麼？」女孩坐在男子身旁，好奇的問。

　　「我今天正好有點事情。」男子寵愛的拍拍女孩的頭。

　　「哦，爸爸，我準備組樂隊了，你覺得怎麼樣？」宮澤亞紀正經道。

　　「是麼？你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了，只可惜不是古典的，我是流行樂隊的主唱。我可以自己寫歌寫曲，你覺得怎麼樣啊？」

　　「只要是你自己決定的，我不反對。」他笑。

　　「好的，我可以的，我一向都很相信我自己。加油！明天開始努力！爭取早日出唱片。」

　　「希望你早日成功。」他摘下金絲邊眼鏡，收拾桌上淩亂的曲譜。

　　裡奈，看見了沒有？亞紀一直都很健康，每天都很有朝氣的樣子，除了經常會跟朋友在外混到天亮以外，她沒什麼不好的。而且，她非常有才華，雖然不是針對小提琴之類的方面。她長的很漂亮，比你要可愛，比你有自信的多，所以我比疼愛她哥哥還要疼愛她。當然，那孩子現在也知道疼妹妹了，不會再像一樣那樣討厭她了。你，看得到嗎？

　　呐，月森蓮也結婚了，對方是個不錯的女孩。順便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月森的兒子跟亞紀的關係很要好呢，你高興麼？

　　呐，你說『惡魔的顫音』是很好的曲子，佑也說這首曲子很不錯，他甚至拿去做參賽曲目了，我猜他會贏。

　　柚木跟日野非常的幸福，你的付出是值得的，柚木寫了封信，裡面是什麼內容我並不知道，但是你看見了沒有？願意的話請告訴我那裡面的內容吧，我很想你。我，還在等著，等著能追上你的那一天，親愛的。

　　【完】


番外篇之他們的故事

第136章 土浦由紀子

　　日本 名古屋

　　「嗨，是宮澤先生嗎？我是由紀子，不要掛我電話哦，啊，有點事情想要請你幫忙。」女子拿著手機，樂呵樂呵的。

　　（什麼事情？）男子的口氣明顯不佳。

　　「你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很忙？能不能抽空去下銀行？」她拍拍心口，要命，跟這樣的人對話有點危險。

　　（給個理由。）

　　「啊，我呢，在名古屋遊玩，結果錢被偷了，我帶的全是現金，手機也不在身上，所以我現在連回家的錢都沒有了。呃，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

　　由紀子故作抽噎聲，拼命的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慘狀。再說的確是被洗劫一空，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了。

　　（這樣？你可以去找員警先生。）

　　「喂……喂，宮澤先生？！」鬱悶，對方先掛電話了。

　　「他怎麼說？」裡奈連忙問好友。

　　「他說，讓我去找員警叔叔！」由紀子一臉淒慘狀。

　　「我們兩個身上的錢都不夠，怎麼辦？走回東京貌似不大可能！」裡奈也有些鬱悶，嗯，她是昨天晚上趁宮澤不在，所以跟由紀子來名古屋遊玩，如果宮澤知道她在外面的話………恐怕會生氣吧？

　　「裡奈，你手機在響，快接電話，肯定是宮澤打來的。」

　　「不用懷疑，一定是他！」裡奈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哉一，你什麼時候回來？」她抖著膽子問，一邊看著由紀子緊張的神色。

　　（我現在暫時回不來，晚上還有場酒會，爸爸也在這裡。不過酒會結束，我會立即趕回家。你呢，身體怎麼樣？藥有沒有按時吃？）

　　「嗯，我有記得按時服用。爸爸他也在場？哦，沒關係，如果酒會結束的時間太晚的話就在那邊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趕回來也不遲。」

　　（我會趕回來的，這裡很吵。那，就這樣吧！）宮澤準備掛電話。

　　「哉一，由紀子在名古屋被人偷了錢，我現在不大方便出去，你能不能去銀行………」

　　（不要提到那個討厭的人，看見她我心更煩。）

　　「但是，她真的沒有錢可以回來了，我想你還是幫幫她吧！她也只是借錢而已。」

　　（這不是錢的問題。）宮澤的口氣極度冰冷。

　　「那次在巴黎，她也不是存心問那些問題的，我想你………」她話未說完，手機就被由紀子搶走。

　　「喂，你漂亮的老婆現在跟我在一起，我回不去她也回不去。而且她身體好象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必須早點送她去醫院才行。我們的錢都被偷了，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我跟你之間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啊！」由紀子插著腰，鼓足勇氣，近乎是吼出來的。

　　「由紀子？！」裡奈捂她嘴都來不及，完了，他知道自己沒有按時吃藥，沒有按時休息而且私自逃跑出來的事情了。

　　（帳號。）

　　「什麼？！」由紀子愣住。

　　（我問你銀行帳號的多少，你動作快一點。）對方的口氣火藥味十足。

　　「我告訴你，你記下來。」她連忙拿出□□，飛快的報上長串的數字。

　　（十分鐘後你去取錢。）電話，掛斷。

　　「怎麼搞的，掛斷了。」由紀子將手機還給裡奈。

　　「他那邊應該很忙，剛剛好象聽到那邊有不少人要求找他拍照，採訪之類的事情。」裡奈對此有些不大安心，他現在離開熱鬧的場合去銀行匯款給她們會不會出什麼狀況啊？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我就把你給抬出來。害得我糾結這麼長時間。」

　　「我們先去取錢吧，無論如何，都必須儘快趕回東京，我不想被他嚴厲的批評，我答應過他不會在外面亂跑的，由紀子。」

　　「誒誒，知道啦！走吧！」

　　錢順利取到後，宮澤又打來電話勸她早點休息，說是第二天早晨再動身也不遲。這完全是因她的身體健康而做出的考慮，他記得她暈車很厲害，路途顛簸，極其容易疲憊。夜裡，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由紀子大聲抗議也無濟於事。索性，兩個人開了瓶紅酒，面對面的聊起天來。

　　「由紀子，你為什麼會跟土浦結婚呢？真的是完全沒有料到。」對於這個事實，裡奈是百分百的吃驚，她從沒有流露出自己愛上土浦的痕跡。

　　「梁太郎很會照顧人，會懂得珍惜別人，而且生活作風也很嚴謹，沒有任何地方值得我去多心，嫁給他真的是無後顧之憂的。」由紀子打了個酒嗝。

　　「這倒是事實。」裡奈看看好友手上的婚戒，又看她落寞的表情，「如果很幸福，你為什麼還會獨自回日本？吵架吵的很嚴重？沒辦法再挽回了嗎？」

　　「我很喜歡在睡覺的時候縮進他懷裡面，會撒嬌，會纏綿，總覺得這樣很浪漫呢！高興的時候吻他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咬他兩下。嗯，這樣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很好，然後呢，呃，那天啊，他去參加酒會，很晚很晚才回來，醉的一塌糊塗，他一進門就抱著我叫『日野』。哦，對了，我那天染了紅色的大波浪，非常漂亮，那也是我第一次嘗試紅色，朋友推薦我做的。然後他吻我，比平常任何時候都要有耐心，我感覺的到他的怒氣，也能感覺到他的溫柔。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那樣的梁太郎，他無法忘記那個叫日野香穗子的小女人，他對她的感情是那樣複雜。我這個傻瓜呀，也是在那刻才明白，每天跟我生活在一起的他，是多麼的疲憊，是多麼的不真實。早晨出門，只是打聲平淡的招呼；去任何地方，都很少記得給我電話；兩個人沉默的相處，他也不覺得尷尬。一切的一切，並不是因為性格造成的，而是因為那個名叫『日野香穗子』的女人吧？她還真是了不起啊，讓那麼多人中毒。」由紀子的聲音無精打采。

　　「如果你沒有愛上土浦，你應該會很幸福。緣分這種事情，並不是按照我們自己的想法來決定的。我很好奇我姐姐她現在的生活，看上去似乎很幸福。」只要見到良愛，就能看到她臉上的微笑，還有，火原時刻都在她身邊。

　　「你說良愛學姐？很好啊，她非常幸福，她跟火原前輩應該會這樣一直走到老吧？我之前在澀穀有見過他們兩夫妻，好像是在旅遊吧，嗯，對了，她的兒子非常漂亮。」

　　「是的，想當初姐姐懷胎的時候，我就瞎胡亂預測那是個女孩，沒想到事與願違啊！要是生個女孩，我還可以收來當女兒養。對男孩實在是不感冒。」

　　「你在說些什麼啊？裡奈，想要的話自己生一個不就好呢？相信你跟宮澤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告訴我，由紀子，你是不是打算跟土浦離婚呢？」

　　「我心都涼半截了，妻子在吵架後莫名的消失不見，他難道一點都不關心嗎？你看，連個電話都沒有。」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有些惡搞的語氣。

　　「由紀子………」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倒是你，裡奈，我真羡慕你，好象你不管去哪裡，宮澤都保持著高度擔心。」

　　「哪有這樣的事情？我這次出來，他會這麼生氣，是因為我才出院不久的原因。」

　　「宮澤是個難挑的好男人啊，不管是在家世上還是外貌上還是才華上，不比柚木前輩差，甚至某些方面比他還要優秀。」

　　「哪裡？」裡奈問出口，頓時覺得後悔，柚木梓馬應該是跟她無關了才對。

　　「愛你。宮澤可以愛你，柚木前輩卻不可以。」由紀子歎息，她的好友還在暗戀那個人麼？為什麼還是放不開呢？

　　「對，你說的沒有錯。所以，我會愛哉一。」聲音稍微抬高，又降了下去，似是為了跟誰宣誓一般。

　　「心是沒有辦法被勉強的。愛情這東西是有生命限制的，最多也不過幾百天。長久的婚姻是靠信賴跟後來的親情維繫的，你身體不好，又有過那些黯淡的過去，宮澤真的是再適合你不過，只是可惜他會辛苦些。」

　　「我也想一心一意的愛著他。」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完全信任著他，我看的出來。」

　　「總是想著煩惱的事情是會變老的，早點睡吧，至少應該注重皮膚的保養。」裡奈躺在床上，蓋上薄薄的被子。

　　「嗯，如果我老公他明天打電話給我，我就回去。」

　　「希望他會想起你，由紀子。」

　　次日清晨

　　「我走都有好幾天了，你都沒發現？」由紀子的聲音非常無辜。

　　「你不是告訴過我說你打算去梨香家住幾天嗎？還事先叫我別去打擾。我以為你去了，所以就…如果不是我朋友說在這裡看見你，我還不知道應該上哪裡去找人。」男人抓著頭髮，似乎極其懊惱。

　　「我說去梨香家那好象是上個月的事情了，傻瓜。」由紀子看丈夫佈滿血絲的眼睛，聲音變得哽咽。

　　「土浦君，好久不見。」裡奈伸出手與他相握，「你跟由紀子的婚禮我沒能參加，真的是很抱歉。」

　　「不關你的事啦，這個傢伙說要低調的。」由紀子抱著好友的胳膊，聲音甜的發膩。

　　「月森在東京有場演出，你要去看嗎？」土浦依稀記得她跟月森好象有那麼點關係。

　　「啊，我先生來了。」裡奈故作不知，然後同好友說再見，轉而往前方走去，跟哉一相遇。

　　「我們先走？還是打個招呼啊？我…誘拐了他老婆，一定會被批的。」由紀子瑟縮進土浦的懷裡。

　　裡奈看著丈夫的眼神，好象余怒未平的樣子。不覺偷笑，怎麼看都像是落跑的孩子以及家長之間的立場！她說，早上好。宮澤探她額頭，才問，你去醫院沒有？她說當然沒有，我又沒有生病。宮澤作罷，轉而看向昨天在電話裡格外囂張的那個女人。

　　「下次，別再讓我看見你。」他拽著妻子的手走上車，留下背影給那兩個人。

　　「裡奈啊，記得我電話號碼啊，下次再聯繫，我下次會去法國哦！啊啊啊啊，讓我說完話啊，梁太郎，別拉著我啊！討……真討厭啊！」由紀子心有不甘。

　　「對不起，由紀子。」土浦向妻子道歉。

　　「啊？什麼？你是在為自己沒能即使趕來的事情而道歉麼？」驕傲，轉身，其實是為掩飾自己的脆弱。

　　「那夜，我喝醉了酒。」

　　「……………………」她覺得心臟好象被什麼東西猛烈的撞擊了一下。

　　「對不起，肯定把家里弄的很糟糕，害你收拾了半天。」他囁嚅著。

　　「嗯，沒關係，老公。」果然，有些話不說出來會比較好，也許他心裡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想用那個理由來跟她道歉。

　　「下個月你做飯，我累了。」她抱著他，很緊很緊的力道。

　　「可以。」他答應她，心存愧疚和感激。

　　「哇，回去吧，我們要趕緊回東京才行，我肚子好餓好餓。」

　　「你可以不咬人麼？很疼。」

　　「不行，小小的懲罰一下。」她的笑，純真如初戀。

　　車內

　　「月森蓮的獨奏，應該很不錯吧？昨天，由紀子還誇讚過他。」裡奈說。

　　「嗯，我聽過，很不錯。」他專心開車。

　　「小提琴是他的生命，他的確有這樣的心態，所以他才能演奏出那樣的音樂吧？月森蓮是怎樣的人，他的音樂就是怎樣的。」她輕理長髮，閉上眼睛休息，只要是他開車，就一定很平穩舒適，跟別人不太一樣。

　　「想不想去聽聽看？」他問她。

　　「我們回家吧，哉一。」她想念那張床以及柔軟的被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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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柚木香穗子

　　日本東京

　　夜晚十點

　　「梓馬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女人高傲的詢問站在門邊的年輕女子。

　　「梓馬他去參加酒宴了，暫時還回不來。」香穗子低著頭，不敢看丈夫的母親，她好象很討厭自己。

　　「是嗎？」葦子不大舒服的口氣。

　　「請稍等片刻。應該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了，請問您找他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可以的話，我會………」

　　「我不需要你的轉告，有些話我必須親口告訴他，日野小姐。」

　　「日野？！我已經跟梓馬結婚了，所以………」香穗子不由的抬高了聲音，她很反感葦子的態度。

　　「在我眼裡，你只能是這個身份。我很遺憾，我的兒子為什麼要愛你。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壞了我多少事？你破壞了我理想中的家庭？」葦子輕眨眼，神色透出些嫵媚，亦有著不屑。

　　「我並不知道那些事。我只知道，如何做個好妻子。」縱使心裡很不舒坦，但是她也不能跟眼前這個人對抗。

　　「好妻子？你覺得你哪點像個好妻子？如果你是，柚木家又怎麼可能容不下你呢？日野香穗子！」

　　「請原諒我，柚木夫人，我的家世是無法改變的。」優雅，她在模仿著。

　　「沒有好的家世，喜怒向來都表現在臉上，又不聰明，又不漂亮，我也不知道梓馬是看上了你的哪一點，連我這個做母親的都為他感到羞恥。難道他任性的時間還沒有結束？！」葦子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冷漠刺骨。

　　「對不起，柚木夫人，請注意您的說話態度。」她打掉女人的手，有些反胃。

　　「既然是酒會那種場合，他為什麼不帶你去？想來也是因為你太平凡，帶不出手吧？！」

　　「我懷孕了，所以不大方便跟去。」

　　「哦呀，懷孕了啊？」葦子更是表現出不屑，「想必這個孩子的將來也必定會不出色，梓馬還真是任性的過頭了！」

　　「…………………………」

　　「如果他回來了，請你轉告他，讓他回趟柚木家，打擾了。」女人閉上眼，告別的語句相當有禮，讓香穗子不得不驚訝她態度的轉變之誇張。

　　「您…您不在這裡等他回來了麼？」她跑出家門問道。

　　「有你的地方，我是不願多待一秒的。日野小姐，我沒辦法喜歡上你。」

　　日野…不，是柚木香穗子，此刻正沮喪的跪坐在地上，用座機給柚木梓馬打電話。猶豫，還是猶豫，最終卻還是狠下心撥了最後一個尾數。很快的，電話通了，是他的聲音。

　　（香穗子，有事麼？）

　　「嗯哦，沒事，梓馬，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含糊的問道。

　　（我先掛了，等下再回給你，這邊很吵。）他掛了電話。

　　「最近，你總是這樣呢，梓馬。」她反復摸著聽筒，很無奈。

　　雖然他是已婚的男人，雖然他即將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但是他的人氣魅力絲毫不減，在學院裡，有不少愛慕他的年輕女生以及工作的成年女性。說實話，她的確是沒什麼安全感。她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懂柚木梓馬，她只知道他曾經的孤獨，卻不知道他現在的心裡在想著什麼。

　　當然，他也不是對她不好，他只是不夠細心。嗯，也許戀愛跟婚姻是不一樣的吧，結婚以後，愛情的溫度自然是會下降的，而且他現在也很忙。

　　真是糟糕，她又在犯糊塗的自問自答，為他找藉口，也是為了自己。

　　她是個家庭主婦，不再接觸小提琴，不再出現在人前，她的存在只是為了丈夫，以及即將面世的孩子。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好象很不容易。

　　近來，他對她有些冷落，夜裡回來的很晚，而且也沒有解釋給她。她呢，則是依舊例行公事的做好晚餐，然後趴在沙發上等他回來一起享用。但每次醒來總會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在她身邊，卻不是抱著她的姿勢，她小心眼的看眼桌上的飯菜，沒有動。心底，莫名的就會很失落，很難過。偶爾問他一些問題，他要麼是嗯一聲，要麼就是笑而不答。她挑不出他哪裡不對勁，卻總會在心底不安。他是不是不愛她呢？這個問題讓她窒息般的恐慌。她愛他，她離不開他，但是他，卻未必如此吧？

　　梓馬，我們是怎麼呢？我們的愛情，是不是真的到了期限？

　　梓馬，到底是不是我生病呢？我竟然開始懷疑你，懷疑我自己。我知道這樣做不好，卻無法阻止這些的想法。你，能明白嗎？

　　淩晨2點

　　「梓馬，你回來呢？」她自沙發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睡意朦朧。

　　「嗯，剛剛才回來，你怎麼每天都睡在沙發上？」他親吻她的額頭，然後往臥室走去。

　　「我做了飯。」她說。

　　「哦，我吃過了。」他未回頭。

　　「你母親晚上來過。」她只能這麼說，因為找不到適合的稱呼。

　　「嗯？她是什麼時候走的？」柚木梓馬停頓下腳步，問神態有些怪異的妻子，她被罵了嗎？看起來應該是比被罵更嚴重才對。

　　「她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她讓我轉告你，讓你回一趟柚木家。」

　　母親讓他回柚木家？那麼，又是為了什麼事呢？他已經跟那裡脫離關係了，那個家是把刀，只會讓他圖增傷疤，他並不喜歡自虐。

　　「謝謝你，香穗子。」他走下樓牽起她的手，「早點休息吧，你不是常說自己近來的身體不大舒服嗎？」

　　「梓馬，你會回家嗎？我…想知道。」回了柚木家，就意味著他們的分手吧？她能料到那結局。

　　「你現在姓柚木，是我的妻子，別忘記了這點，傻瓜。」

　　「嗯，我知道。」

　　她回頭望向那些前些日子學會的菜式，暗自歎息。他雖然離她很近，卻沒有聽見。她所做的，竟然都是浪費。

　　「你最近好象很忙。」她關掉燈，靠在他胸口。

　　「嗯。」

　　「明天還會不會像今天這樣忙？」她問道。如果明天能讓他靜下心來跟自己用上一次餐就好了，這個要求並不高吧？

　　「早點睡吧！」他的不耐包裹在溫柔的外衣裡。

　　「哦。」她瑟縮在他懷裡，像只小貓。

　　第二日的早晨，她起床時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他是去了柚木家嗎？不能帶上自己嗎？自己，不能進出柚木家？茫然吃力的收拾著餐桌上的剩餘飯菜，全部打包成了垃圾。她無事可做，開始逛街，一個人，匆匆忙忙的，六神無主。去了經常光顧的拉麵店，老闆照例給了她兩碗，其中一碗是留給梓馬的，之前的她也經常這麼安排，因為他會遲到，所以她都是在等他。可是今天的這些面，恐怕要浪費一碗了吧？好可惜。她懷孕三個月了，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他很累，每次躺到床上就會迫不及待的說是要睡覺。她很難受，身體跟心靈都一樣。

　　「柚木老師的妻子嗎？日野香穗子。」一個女生半是詢問的口氣問她。

　　「誒？」她習慣的抬起頭，她是梓馬的學生麼？

　　「真是平凡又普通的人，老師怎麼會娶你？你要是識相的話就趕緊離開老師吧，你肯定是個麻煩又纏人的害人精。」女孩子的口氣極其惡劣。

　　「你叫什麼名字？是梓馬的學生嗎？」她放下筷子，站起身。

　　「安藤裕和子，鋼琴系的。」女孩又說，「我很喜歡老師，老師對我也很不錯。我們站在一起，也很般配。」

　　「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她的口氣很是堅定，卻也有些遲疑。

　　「一個太普通的女人是守不住自己愛情的，尤其是你這種人。別怪我毒舌了啊，比你優秀的女人在學院裡真是一抓一大把，男人的本性就是花心啊，你敢確定老師非你不可？他也是非常有親和力的人，跟誰都能打成一片。」安藤驕傲道。

　　「真遺憾，你的老師還是跟我結了婚。星奏學院也有很多愛慕梓馬的人，但是他還是選擇了我。在國外，我們也是在一起的，後來回到日本，我們就結了婚，很平淡也很真實，很穩定。愛情，有時並不是你們腦子裡所想的偶像劇哦，安藤同學。」香穗子思想從前，竟然露出真心的微笑。她已經有很久都沒笑了吧？！嗯，好像是。

　　「如果你是打算拿你的婚姻來向我炫耀的話，那我告訴你，你失敗了，平凡的女人。我聽聞你之前是搶了好朋友的男朋友啊，不對，老師以前有過未婚妻，政井裡奈？！是吧？你還真厲害啊，我很崇拜你，真心話。」

　　「我不是第三者。」她當即辯解。

　　「我淚腺不發達，否則真的要笑出眼淚來了。」安藤不屑道。

　　「這就是你的教養嗎？安藤同學。」香穗子笑著搖頭，手上的婚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輕撫肚子，神情溫柔。

　　「你明明就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但是，這種姿態是跟誰學來的呢？總覺得你在模仿一個人。啊呀，無聊，我這個人哪，只會用行動來表示我的想法，至於耍嘴皮子的功夫啊，是懦弱女人的武器，等我得到了老師，你再用眼淚來同情你自己罷！對了，一個人吃拉麵的感覺如何啊？沒有丈夫在身邊陪的孕婦！哈……」年輕女孩輕輕推她一下，力道不是很大，她卻險些摔倒在地。孩子，她的肚子裡是孩子……

　　安藤裕和子跟她謙遜有禮的說了聲再見，之後跑進了另一家商店購物，她失神很久很久，然後結帳，邁著小步去了公園。很多年前，還是初戀時，柚木梓馬曾經跟她來過，這裡的風景未變。只是當周遭的小女孩說這裡很漂亮時，她卻有種覺得自己老了的錯覺。

　　她的丈夫沒有陪她……她是第三者嗎？

　　安藤說梓馬很出色…安藤說男人都會變…安藤說她很愛很愛梓馬…討厭，到底誰才是第三者呢？

　　裡奈，她刻意不去想起的人，今天卻意外的為此煩惱，安藤應該知道那些往事吧，所以才要故意提起。裡奈在一年前跟宮澤前輩完婚，華麗典雅，冷漠的宮澤前輩對她千百般好，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如她幸福。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很不好，卻還是禁不住的去想了。她甚至開始猜測梓馬是不是在想念曾經的好友，毫無理由的。相當的困惑呢！

　　柚木從沒有帶她回自己的家去看過，他的母親第一次登門拜訪就表現出對她的不屑，她甚至懷疑自己夠不夠資格做他的妻。愛，有時會變質吧，她知道自己平凡，也許有天，梓馬厭倦了她會放手也說不定。

　　愛與不愛，都是刻骨銘心。沒有了他，她的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小提琴嗎？許久未拉了。

　　此時此刻，想起月森蓮，很多年前，那個男子曾在酒吧向她求婚，然而她選擇了拒絕。他冷冰冰的語調反問她，你有更好的物件了嗎？柚木前輩？她用盡一生的力氣點頭，窒息。月森拿起外套走出了酒吧，剩她一人在獨醉，她想柚木不會屬於她的，他要娶的人是裡奈。意外，很意外，柚木去了酒吧，抱住她說，裡奈她走了。她默默流淚，為自己的卑微，也為裡奈的傷口，她是那樣自傲的一個女孩。裡奈成全了她的愛情，卻放棄了對她的友情。她就想，也對，魚跟熊掌不可兼得。

　　「香穗子，你怎麼在這裡？」男人匆忙的跑過來。

　　「啊，我忘了回家，對不起。」她伸手抹去眼淚，語氣有點澀。

　　「你怎麼呢？為什麼哭？」柚木梓馬看著妻子，隱約知道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

　　「嗯，沒有，你回家呢？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母親要我回柚木家繼承一切，大哥上個月在北海道出了事故，家裡只剩下了二哥。」他口氣淡若輕風。

　　「………怎麼會這樣？」那為什麼他的母親還會是那幅很不在意的表情？

　　「我跟兩位兄長以及姐姐都是同父異母，只有小雅跟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兄妹。」他解釋，第一次。

　　「怎麼會？」她捂住嘴，是的，他的家庭情況她並不清楚。

　　「我不會回去的，傻瓜，我跟那個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那你的母親她………」

　　「她對我失望透頂，所幸我二哥對她非常的孝順，是真的很孝順的那種。香穗子，我在後悔一件事情。」

　　「……………………」

　　「如果我當初一開始就選擇學鋼琴，那麼我的人生是不是會精彩點呢？我跟你之間，也許會是另一種結果。」

　　「梓馬………………………」難道，他覺得現在覺得很痛苦嗎？結果，他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結果。

　　「如果我一開始就選擇放棄陰謀與計畫，我們的感情路應該會毫無障礙，我不用覺得很痛苦，你也不用總是覺得虧欠了裡奈，我更不會傷害到兩位兄長。其實他們並不壞，我的母親也不壞，只是大家都是受了傷的人。」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才好。」她哽咽。

　　「沒什麼，回家吧，很晚了！幸虧，我找到你。」他牽她的手，散步。

　　「你最近在忙什麼？」她鼓足勇氣問。

　　「大哥出了事，我在照顧大嫂以及央京，其實幾天前我就知道了這些事。央京生了病，還在醫院裡準備手術，我不想告訴你，免得你擔心。」他眼睛裡佈滿血絲，看起來已經有連續幾夜沒有睡好了。

　　「央京她怎麼呢？」那個小女孩跟她非常投緣，她跟梓馬常常抱著她一起出去遊玩，很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那是他們的女兒。

　　「沒事了，你別擔心。」柚木抱住她，「你可不要有逃開我身邊的念頭哦，香穗子。到底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眼眶微紅，最終還是決定不告訴他安藤那件事。她信他，愛他，所以只有她能霸佔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梓馬，我懷孕了三個月了，一直想要告訴你，但是沒有機會。」她打量他的表情，她希望他是開心的。

　　「我知道了，所以你今天跑出來，我比往常更擔心。」柚木伸手，「快點回家，我訂好了晚餐。」

　　夕陽開始隱退，晚風吹亂她紅色的髮絲，她心滿意足的縮在他懷裡，十足的小女人樣。若是能這樣安穩的一輩子就好了！

　　路邊的幾個女生的議論聲有些嘈雜，但是她還是聽清了。她們說月森蓮結婚了，物件是誰家的名門千金。她愣了片刻，意外的覺得手指有些疼，原來是身邊的男人咬上了她的指，他說你不專心喔，香穗子。她笑，有點委屈。


第138章 失與得

　　維也納 □□

　　後臺

　　「宮澤，面對我的指揮，有何感想？」頭髮花白的老人抽著煙調侃道。

　　「我沒有任何感想。」他整理好微亂的黑色禮服，神色如以往那般冷漠。

　　「如果你能表情更溫柔些，我想，演奏的效果會更好，格裡格在作這首曲子時是非常幸福的，你感覺不到嗎？」霍茨扔掉煙，拍拍手。

　　「我的表情一向都是這樣。」宮澤有些不耐煩。

　　「啊，真是個脾氣暴戾的年輕人，不知道我的孫女為什麼要暗戀你，更不知道我自己為什麼那樣渴望收你為徒。宮澤，這是第三場了，謝謝你對我這個老傢伙的成全，我會記得你的。」老人的口氣帶著傷感。

　　「的確是個老糊塗，我根本沒辦法懂你的話。」宮澤生硬道。

　　「該上場了，好好表現，派克南也在下面看著你。」霍茨拍他肩膀，往臺上走去。

　　今年春天的第一場演出，他受老指揮家霍茨的邀請同台演出，地點是維也納的□□。成員未變，他卻不再是指揮者，而是擔任鋼琴演奏的角色，愛德華·格裡格的『a小調鋼琴協奏曲』。此曲是格裡格婚後的次年，也就是1868年的夏季，攜帶愛妻及兒子前往丹麥的哥本哈根旅居時所作。可以清晰的從中聽到朝氣和青春的幸福。

　　柔軟的，安靜的，青春的，有朝氣的曲子。從第一樂章的中庸快板到慢板，還剩最後一場，中庸快板的結束。

　　眾人掌聲如潮，他安靜的坐上屬於自己的位置，寧靜片刻，演奏開始。曲子的開頭佈滿緊張感和跳躍感，然後，逐漸走向雄壯和堂皇，長笛悠長的抒情開始，鋼琴的主題變奏和裝飾奏交替進行，各自獨立卻又互相碰撞的音符，像開在大海裡的浪花。

　　當所有的一切由活躍走向輝煌的盡頭時，眾人的掌聲以及叫好聲未曾停歇。她，在下麵輕輕鼓掌，臉上始終含著恬淡的微笑，她是他的妻子，雖然這場演出，她並不在臺上。

　　「他放棄了小提琴跟鋼琴，我非常的痛心。」老人幽幽道。

　　「我也會為此覺得惋惜。但是，他的指揮同樣很出色。」她說。

　　「我老了，請幫我把祝福傳遞給他，孩子。」他神秘的笑。

　　「誒？」那是什麼意思？

　　「像這樣，孩子。」派克南伏下身，親吻她的臉一下，「身體不好的話應該注意休息，記得跟哉一來倫敦看望我。拜！」

　　熱潮中，她看不見老人離去時的方向，手觸上臉，有些孤獨感。老師他應該是非常器重哉一的吧？！但是，哉一似乎是讓老師失望了？！霍茨，跟派克南都是同樣固執的人。

　　夜晚 音樂博物館內的小酒館

　　加爾納樂團的部分成員去觀賞夜景了，剩餘的一部分在為演出成功的事情而做慶功宴。而他，選擇跟她坐在一起，寧靜的用餐。

　　「有什麼心事嗎？你看上去好象非常不高興。」她問道。

　　「沒有那回事。」他迅速否認。

　　「哉一，我覺得霍茨先生非常孤獨。」她的腦海裡始終存著老人離去前的步伐蹣跚的背影。

　　「人老了，是會變成那樣的。他沒有孩子。」宮澤還記得他那個孫女，一個對古典音樂完全不精通的時尚女孩，為人非常傲慢。她的父親跟母親都死于飛機失事。

　　「果然是這樣，即使很有錢，他也沒辦法溫暖自己的心，生活過的很糟糕，也無法改變。」她又想起姐姐的孩子來了，「我的小侄子現在是越長越可愛，越來越像他父親了。」

　　「你說雅滄他很可愛？」宮澤的眉頭皺的很緊。

　　「那個，我用錯形容詞了。」孩子的確是長的很可愛，但性格卻像父親。

　　「在我的眼裡，那種軟趴趴的小東西都是很麻煩的，沒有什麼可愛不可愛之分。他們哭起來會很吵，吵到我偏頭痛發作。」所以，他向來對小孩子都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派克南教授已經啟程回倫敦了，他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去見他一面，我聽說他現在的健康狀況很不理想，如果你………」

　　「他煙酒從未減量，明明是個糟老頭子了，卻還學習那些年輕人整夜的遊玩，不知道『結束』兩個字怎麼寫。他要是依舊健康，我才會奇怪。」

　　「老師讓我替他跟你道謝。」她拉住他的手，「他說謝謝你讓他聽到了美好的聲音。」

　　「……………………………………」他握住她的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身臨其鏡的感受。」

　　「身體還行麼？醫生是怎麼說的？」他記得在來維也納時，她的臉色是慘白的，總說胃很不舒服。

　　「嗯，沒什麼大礙。」她決定此刻向他保守秘密。

　　「那就好。」他望著外面的夜景，「維也納是個奇怪的城市，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它，我更願意留在巴黎。」

　　「如果骨子裡是個愛流浪的人，那麼不管你走到哪裡，你都會喜歡上那塊土地。住久了是會產生感情的。」

　　「也許你的觀點是正確的。好了，我們必須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準備回巴黎，安排妥當後，我帶你去倫敦看望老師。」

　　宮澤接了個電話，後對她說∶「我現在必須出去辦點事情，你呢，要不要一起來？」

　　她搖搖頭∶「我在這裡坐著等你，你記得早點回來就好。」他有他的私人空間，她沒有權利去窺探全部。

　　「我辦完事情立即回來，你在這裡等我。」他拿起外套便匆匆離去。

　　丈夫是個處處細心的人，他給她的信任是百分百的，她很感動，也希望這份信任不會變質。他愛她，她當然也愛他，雖然不及他的愛精緻。自由自在享用美味的田餡紅卷心，胃被撐的飽飽的，暖暖的。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派克南教授應該會在近期過世，他的身體的確大不如從前了，病人的臉色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哉一看上去非常擔心他，姑且不論他是不是好人，但是他絕對是個好學生。對於他的老師，他應該是異常尊重的。就像她的兄長一樣。

　　他們總是喜歡跟老師吵著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其實他們比誰都清楚自己很愛老師，而老師也比誰都更愛他們。老師教授他們技巧跟知識，在他們成長的路上相伴，他們都是很幸福的人。

　　「餐後來杯梅朗治會很不錯，你要嗎？」女人遞給她一杯咖啡，動作十分嫺熟。

　　「晚上好，奧井小姐。」她看似愉快的打招呼。

　　「宮澤不在嗎？」奧井川涼子故意問道。

　　「如果他在的話，我想奧井小姐你就不會來找我聊天了吧？我會覺得很可惜的。」她直視對方眼裡微弱的火焰。

　　「我近來身體非常不好，甚至不能四處旅遊。」奧井落座。

　　「但是，你還是來了。看來奧井小姐不僅是個出色的小提琴師，同時也是個好聽眾呢！」裡奈細細品嘗咖啡，「很不錯的味道，是你做的？那還真是值得誇讚的手藝。」

　　「宮澤很不喜歡這種口味，他老早就告訴過我。我對這個答案很失望。」

　　「我覺得還不錯，或許我可以考慮幫你再次推薦給他看看，他說不定會喜歡，飲食習慣應該比感情好糾正一些。」裡奈的心遲鈍的痛起來。

　　「你看，漂亮嗎？」奧井拿出一串水晶項鍊，光芒璀璨。

　　「很漂亮，而且還是限量發行的吧？」裡奈依舊故作平淡。

　　「不覺得它很眼熟嗎？那家店只製作了三條這樣的項鍊，其中兩條已經被人提前買去了，最後只剩下一條，價位很高，品位也很高。宮澤買下了最後一條，就是我手上的。」她將項鍊戴上，又添了幾分優雅。

　　「你事事都以我先生的喜好為先，他買了什麼，你就會跟著買什麼，即使是條項鍊你也會倔強的堅持到底，即使那家店的老闆不肯再製作第三條，你卻依然讓人打造出了相仿的一條。奧井小姐，你的父親很疼愛你，可你一點都不疼愛自己。」奧井很幸福，她要什麼，她就有什麼，除了宮澤的愛情。

　　「他買的那條項鍊送給你呢？」川涼子冷下臉來。

　　「不，並不是送給我，而是送給了他的母親，我的婆婆。」裡奈說。

　　「裡奈小姐，你很愛宮澤嗎？真的很愛嗎？你回答我，誠實的。」

　　她喝完最後一滴咖啡時才開始後悔，她答應過他的，不再嘗試這些。但卻還是忘記了，他如果知道了應該會生氣吧？嗯，川涼子問她是否愛宮澤？這還真是個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如果說自己愛他，你信不信？」她將手指上的小傷口湊到眼前打量，卻意外的聞到了宮澤殘留在那上面的氣息，淡淡的香水味。

　　「你不愛他才對。愛他的話，你就會被我剛剛的話所誤導，你不愛他，又為什麼要嫁他？把宮澤還給我罷！就當是我求你了。」奧井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摯，卻也不失倔傲。

　　「奧井小姐，你可以不再打擾我了嗎？包括我先生。當然，我不會反對你來聽他的音樂會。」

　　「我很愛他，沒了他不行。」

　　「我很抱歉。」她低下頭，驀然想起幾年前的自己，對於柚木，貌似也是這樣的一種心境。沒了他不行，自己不能獨活。有他，是天堂；無他，卻是地獄。

　　「你不用對我抱歉，該跟我道歉的是宮澤。」奧井站起身，「我總以為他跟我生活會比較幸福，我知道他的過去，也能確定他的未來。而你，並不能做到這些。」

　　「我先生曾經告訴過我，他只喜歡未知。什麼事情都被算定的話，那人活著也就沒什麼意思了。奧井小姐難道不這麼覺得嗎？」

　　「我會照顧他，但你卻不能。」手打翻了咖啡，她的情緒開始激動。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的思想很健全。」

　　「你明明可以嫁給柚木梓馬的，為什麼要放棄？幸福已經在眼前，你可以擁有它。你不珍惜自己的，卻還要來搶屬於我的。我很不喜歡你。」

　　「我也很討厭你。奧井小姐。」她忌諱那個人的名字，她開始變得討厭回憶的感覺。

　　「你是否知道他最愛的是什麼，最討厭的是什麼，最害怕的是什麼，最在意的是什麼？」

　　「不急，我有的是時間去瞭解。我是他的妻子。」她鎮定到幾乎疲憊，宮澤不在，她沒有安全感。

　　「他來了，我走了。」奧井說。

　　她回首，有些冷意。他向她走來，神色如離去時那般匆匆。再回首，卻已經不見了奧井川涼子的身影。她站起身，只一句∶「這麼快就回來呢？」宮澤『嗯』了一聲。她拉起他修長的手蓋上自己的臉頰，感受冷冷的溫度。他銀灰色的髮絲有些淩亂，湖泊色的眼眸裡有股無法形容的失魂落魄。

　　「老師出事呢？」她近乎肯定的語氣。

　　「嗯。」

　　「現在是在急救中？情況怎麼樣？」

　　「老師他已經………去世了，40分鐘前在醫院裡。」

　　「哉一………………」她只能緊緊抱著他，她知道他心裡的傷痛。

　　「裡奈，我們暫時不能回巴黎。老師他並沒有孩子。」

　　「哉一，我懂的。」她離開他的懷抱，「老師他很重視你，你們都是很執著的人，不管你做的是錯是對，我想老師他已經原諒你了。不，應該說他已經釋懷了。所以，你也要學著釋懷。」

　　「天氣有些冷，把外套穿上，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我想跟你一起去醫院，可以嗎？」她不願意看他獨自一人隱忍著難過。

　　「你身體向來都不好，先回去休息吧！逝者已逝，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我想陪著你，派克南教授是值得我尊敬的人，而且他是我丈夫的恩師，我去看他是應該的。哉一，我的身體沒事的。」她握住他的手，半晌他點了點頭，默許。

　　一路上，車速都很緩慢，猶如他暫時死寂的心。她看他的側臉，她知道他的悲傷。男人的眼淚，總不會輕易掛上表面。

　　十分鐘後到達醫院，她見了老人的遺容一面，他走時的笑相當安詳柔和，想必是做了個好夢吧？！如此看來，也很幸福。

　　「哉一，我們要把老師帶回倫敦嗎？」她坐在醫院的長椅上，腰很酸。

　　「我想把他葬在維也納，他說過他的戀人是個奧地利的小提琴家，不過很多年前就過世了。他說他很厭惡倫敦的風景，但是他除了倫敦就不認識其他的什麼地方了。所以我想，維也納很適合他安息。」宮澤緩緩道。

　　「老師原來是個很寂寞的人。」她掉下淚來，反胃感很強烈。

　　「小時候經常因為練習小提琴的事情而換來父親的訓斥，那時，我會選擇離家出走，即使是安靜片刻也好，我在路上遇到了他。當時認為他是個奇怪的老頭，我很討厭他。但是他卻在看見我的第一眼就問我要不要學習鋼琴跟小提琴，他說他會讓我成為古典音樂界最出色的人，我點頭答應。我想那大概是個不會實現的夢，我的父親是不會讓我走音樂這條路的，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將來，我也比誰都厭惡自己的將來。他給了我他的位址，說我可以去找他。當時我們一家都在倫敦，他離我家並不是很遠。那個暑假我幾乎是在他家度過的，從小提琴學到鋼琴，學的非常愉快。我14歲那年，父親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必須搬家巴黎，他只帶著我母親去了。而我則是留在了老師身邊。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我父母的。」

　　「我想，你是老師心目中最有分量的存在，是他對於親情的寄託。你們彼此都給了對方幸福。所以，不要遺憾了，哉一。」

　　兩個人徹夜未眠。第二天，宮澤在霍茨的幫助下，將派克南葬在了維也納，他以學生的身份料理老人身後的一切，並沒有特意通知媒體。但是，媒體卻還是做足了報導，所有愛派克南的人都在哀悼。一代大師，煙消雲散。

　　法國 巴黎

　　早晨

　　「哉一，派克南將他的所有都給了你？你有接受嗎？」海拉問對面年輕的男子。

　　「我不想要那筆錢。」那是老人一生的積蓄，那是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他沒有資格拿。

　　「你必須接受，因為你是他唯一的弟子。說來，他走的算晚了，我又少了一個對手。」傳聞中，海拉跟派克南非常不和。

　　「老頭，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雅滄非常驚訝。

　　「為什麼要特別在意那傢伙的生死？他的死並不值得我浪費太多時間去想，傻孩子。」海拉點燃手中的雪茄，「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跟他再次重逢。」

　　「………………」雅滄無話可說。

　　「海拉教授，請不要隨便說這種話。」看著面前的海拉，哉一猶如見到了自己的恩師，他們甚是相似。

　　「我的財產會全部留給你的，孩子。」海拉慈愛的拍拍弟子的頭，「你是沒辦法拒絕的。」

　　「我不稀罕你的那筆錢，你能多活些年就好了。我很討厭我那兒子，麻煩你幫忙撫養他成人，怪老頭。」雅滄捂起右耳，樓上嬰兒的哭聲非常讓他頭疼。

　　「那簡直是折我的壽，雅滄。」海拉起身，拿起外套往門外走去。背影很是蒼老，很讓人心疼的瘦姿，雅滄悶頭喝咖啡，後追逐上老人的腳步，第一次陪他散步。他說，你老了。老人卻說，你終於長大了。

　　裡奈走下樓，拉起他的手∶「母親打了電話過來，說是讓我們回家一趟，她說她很想念你。」

　　哉一沒有遲疑的點頭同意了∶「那就明天吧，我們回去。」他記得自己也已經有很久沒有回過那個家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你，現在終於可以了。」

　　「嗯？什麼事？」

　　「醫生說，我肚子裡的孩子很聰明。」她細心打量他的神色，終於得到了如願以償的微笑。

　　「辛苦你了。」他抱住她，語氣終於洩露了脆弱。

　　「我希望是個兒子，希望他可以像你多一點。」這是她的真心話。

　　「這些都不重要。我會問醫生的，如果他說你的身體不適合生的話，那我們就不要。」

　　「我已經問過了，他說沒問題。其實就算他說有問題，我也會選擇生下來的。」這就是她的意志。

　　「我先陪你去醫院。」他拉她上車。

　　醫生微笑的說完全沒有問題時，他才安下心來。她在婆婆的要求下搬回去住了，拒絕演出，安心的靜養，等待孩子的降臨。後來，她順利產子，孩子的身體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她在痛過之後是疲憊的笑，給兒子取名為佑，宮澤佑。

　　他沒有厭煩孩子的哭聲，一直都很有耐心的樣子，脾氣表現的比她還要溫和，她在心裡自愧不如。之後又生了個女兒，取名為亞紀，宮澤亞紀。她想這樣的自己，應該是幸福的人了吧？縱使自己發生了意外，她的丈夫也絕對不會變成孤獨的一個人。只要這樣想，她便滿足，心裡會變的很安定，仿佛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第139章 倦鳥

　　英國 倫敦

　　Had I heavens’embroidered cloths，Enwrought with golden and silver light.

　　The blue and the dim and the dark cloths，Of night and light and the half light.

　　I would spread the cloths under your feet,But I,being poor,have only my dreams.

　　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

　　英國詩人威廉姆·巴特·葉芝的一首短詩『He Wishes for the Cloths of Heaven 』，是他比較偏愛的文字，抒情且古雅，很多年前他曾經手抄在樂譜上，練琴累了就會看上一遍，亦算是心頭所愛。

　　「由紀子打來電話說哥哥在亞伯特音樂廳有演出？真的假的？」女子推門而入，一路的奔跑讓她有些氣喘。

　　「他也沒有告訴我，我跟你同樣都是被蒙在鼓裡的。」雅滄做事情，喜歡悄無聲息的進行，他早已習慣。

　　「海拉老師的現場指揮，哥哥在亞伯特音樂廳彈奏鋼琴的樣子，我真的很想親眼去看，降E大調，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皇帝』，是好東西。」

　　「從這裡到音樂廳也浪費不了多長時間，你想去麼？」他放下書本，詢問妻子。

　　「難得有時間跟你出來閒逛，哥哥的演奏，我想以後會有機會去聽的。」由紀子在電話裡告訴她這場演奏會的首席是月森蓮，據說是被海拉老師邀請過來的。

　　他知她的心事，故而不願勉強。月森，或許也是她記憶裡的傷疤。

　　「我不願意再見月森，是因為我想保持記憶裡的那點美好，一旦重逢就會被打破平衡。我們，也許連朋友都不是了呢！」

　　「我知道。」他繼續看書，他知道她的刻意疏遠，她從不關心月森以及柚木的動向，甚至連月森結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因為，她不想知道。她的世界裡只剩下音樂，孩子，以及他。

　　「真是沒辦法，佑他又在欺負亞紀了。」樓上傳來女兒稚嫩的哭聲。

　　「最多也只是無視她而已，談不上欺負。亞紀雖然只有五歲，倒是也很能折騰人。」他知道兒子的性格不會打人，即使對方很讓他厭惡。

　　「但是她很想跟他一起玩呐！」裡奈聳聳肩。

　　「對了，你還要到醫院做檢查，我送你去。」他問她。

　　「母親昨天就說亞紀嗓子痛，父親現在又不在家，你送她們去就好了，我自己也認識路，丟不掉的。」她抱起跑到她面前的女兒，「亞紀要乖乖吃藥，不能亂扔哦，媽媽先出去一會，回來給你帶禮物。」

　　「媽媽，別忘記了。」女孩揉揉紅紅的眼睛，嘟起柔軟的小嘴。

　　「嗯，不忘記。」她放小孩下來，「我步行就好，不用坐車的。」

　　「路上小心。」

　　「你也是。」她出了家門。

　　倫敦的7到8月份開始進入了真正的夏天，豔陽高照，溫度卻始終在20度左右，白晝特別長。她不懂自己的婆婆為什麼會喜歡這裡，甚至毅然決定離開巴黎回到倫敦定居，是習慣如此？哉一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地方，而她卻與之相反。巴黎，比較能給她安全感。不論是從感情上還是生活習慣上，她都愛保持著從一而終的心態。好象住一個地方，就希望是一輩子的事情，她討厭轉換，那樣像流浪，而她愛的是安定。

　　公公跟婆婆回到倫敦，是她跟丈夫送行的，不料婆婆挽留他們住上些日子，她想也好，就當是給自己放了個假吧，輕鬆些也無妨。

　　婆婆對她的好是非常細心的，非常的小心翼翼，她身體不好時，都是她在照顧她。兩個孩子，也是跟她的相處時間比較多。丈夫對身為母親的她，是異常的尊重。她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的母親永遠都是給他支持最多的那個人，愛，也是如此。他的父親，則是個嚴厲又暴躁的人，他對孩子的愛從來都不會輕易的放在表面上。多年前，他折斷了兒子的手，多年後依舊很後悔自己的衝動，卻並沒有將道歉說出口。父子間雖有隔離，不過他對兩個小鬼倒是非常親切和藹，是個溫柔的好祖父，不管他們要什麼禮物或者是有什麼要求，他都會立即辦到。孩子們非常喜歡他。

　　佑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對於古典音樂有著極高的天賦，她跟哉一都非常欣賞他。亞紀是個惱人的小鬼，很頑皮，整天只會玩樂，對於鋼琴跟小提琴，她似乎並沒有多大興趣。哉一說也好，她這種性格也不適合學音樂，她並沒有那份耐心。她想，他說的很對。

　　沿途散步是件好事情，可是她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坐車來的決定，她不該選擇步行。時間就是這麼巧，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的讓她見到了那個熟悉的男人。刻骨銘心的痛，刻骨銘心的羞恥感一併從她的骨頭裡鑽了出來，她刻意裝作冷淡，刻意的製造擦肩而過。卻，還是被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裡奈？」柚木停下腳步，聲音淡漠。

　　「是你？！」她沒有來得及逃避。正面，總會讓人惶恐不安。

　　「又見到你了。」他掐指一算，時光果然匆匆如流水。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看他的身側，竟然意外的沒有日野的陪伴。

　　「香穗子去聽演奏會了，月森君是首席。」他說。

　　「哦？」她轉過身背對他，「不好意思，我要去醫院。失陪了。」

　　「你身體現在怎麼樣？生活呢？還好嗎？」他不小心觸到她的手，卻被她避開。

　　「很好，一切都很好。」她轉過身來回答他。

　　「你去醫院，他沒有陪你？」他疑惑她答案的真實性。

　　「有誰規定過相愛的人應該是寸步不離的才對？」她頓了頓，「我先生他很忙，要送我女兒去醫院。」

　　「這樣？」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下來，似是失望卻又不是。

　　「你呢？怎麼樣？女兒應該已經很大了吧？」她記得那年在音像店，親眼見過他懷裡的女孩。

　　「我女兒只有五歲，但還有個男孩子，七歲了。」

　　「那不是跟亞紀差不多大嗎？我女兒今年也是五歲，兒子七歲。」

　　「是嗎？這麼巧？有機會的話，真想見上一面。對了，難得會在這裡相遇，不如一起喝杯咖啡吧？」

　　「我現在很少喝咖啡了。」夏風吹亂她的發，連帶她的拒絕，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去哪裡，你決定吧！」他說。

　　「………………………………………………」其實很不情願。

　　「怎麼呢？覺得很難堪？」

　　「不，沒什麼難堪不難堪的，地址你選吧！不過，時間有限就是。」

　　一家小咖啡館內，她跟他擇了昏暗的角落對坐。時光將他磨練的更為成熟優雅，只是兩個人都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話才好。仿佛說什麼都不合適。後來她模糊的開了個頭，他就開始說話。聽完他的敘說，她知道了他徹底的放棄了柚木家的全部，即使他的母親有在後來挽留過他。他的長兄逝世，次子繼承了家中的全部，栗本先生也已經逝世，栗本穀美去了澳大利亞定居。他的母親葦子近來似乎身體很差，雖是如此卻依舊得不到他的照顧，葦子很排斥日野。然而他，只能選擇妻子這一邊。

　　她問起香穗子 ，以及他的孩子之類的事情。他一一回答，臉上始終含著笑，似乎很滿足。愛爾蘭咖啡是威士卡與咖啡、砂糖、牛奶混合在一起製成的。但是，味道依然有點苦，不，是澀。苦的那個階段，她已經度過了。他開始說起他的女兒，他說她很可愛，她像她的母親一樣喜愛著小提琴，她很聰明，活潑開朗，單純善良。

　　「哦，你總是這樣好運氣，我連羡慕都來不及。」她能想像出他們一家四口共用天倫之樂的場景。他疼女兒應該是超過了兒子才對，因為女兒像他的妻子。

　　「你呢？結婚以後過的怎麼樣？」他停了半晌，問她。

　　「我很好，我先生他沒什麼地方會讓我挑剔，他對我的感情很完美。」

　　「是麼？」

　　「當然。」

　　「你的女兒呢？像你麼？」

　　「不。」她抬起頭，望進他的眸子深處，「完全不像我，我也不希望他們像我。」如果像她，那實在是太糟糕了。

　　「怎麼好象生氣呢？」他看她手上的戒指，眼有些被刺痛。

　　「完全沒有料到會在今天遇見你，我很意外，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進入狀態。」

　　「緣分，總是會讓人驚訝的。我前天才抵達倫敦，讓香穗子去聽月森君的音樂會也是我的主意。」

　　「你還真是大膽。嗯，或許應該說你沒必要覺得擔憂，香穗子完完全全的屬於你了，包括她完整的心。她是不會背叛你的。」

　　「月森君是她初戀的這個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

　　「會改變的。人，是會變得珍惜眼前的，不美好的過往是會被忘記的。」

　　「裡奈，你是不是在說你自己？」他想應該是。

　　「你以為自己的猜測就一定是正確的？你總會在某些時候非常自信。」

　　咖啡館內進來不少穿著英式西裝、臉色略蒼白、帶著米白色巴拿馬帽的英國紳士，她看的有些入神，時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開始懷念起多年前看電影《泰坦尼克號》時的那份觸動，她還記得自己為之哭泣的場景。時至今日，想起來還會心疼。生離死別時，卻希望另一個人活下去，希望她活的長久，囑咐她每天都要過得幸福。但是，彼此卻永不再見。

　　「對不起。」他說，「有些話憋在心裡太久，我想會生病的。幾年前我沒有機會說，而且你也是很不想聽的樣子。」

　　「我現在依舊不想聽。你也沒必要道歉。你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我？」

　　「我騙了你，是我的錯。」

　　「千萬不要這樣說，你很善良，因為你有真心打算拿婚姻給我做為彌補，只是我選擇了不要而已。所以，那不是你的錯。」

　　「如果沒有騙你，就好了。」他的確為此良心難安。

　　「如果我當初不愛你，就好了。」她放下精緻的銀勺子，「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賣。所以，我不想後悔。」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看見這樣的你，我覺得很安慰。」

　　「如果我今天活的很糟糕，你大概就不會在這裡跟我說抱歉了吧？因為你會為我的糟糕而愧疚，愧疚到不想看見我。」她瞭解他的心態，兩人偶爾會很相似。

　　「你以為你很瞭解我？」

　　「對不起，這是我應該說的才對。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個人介入，你跟香穗子應該更為安定才是。柚木先生，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從今往後，不必再為此而苦惱了。你跟我，各不相欠。」她聽見教堂的鐘聲，提醒他，「演奏會快要結束了，不去接她嗎？萬一她迷路了，你要怎麼辦？」

　　「你真的過的很幸福？」他想確定，從她的口裡。

　　「幸福這個定義太廣了，我不知道從何形容。但是，我現在的生活至少並不悲苦，遇見我先生，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謝謝你。」她站起身，走出第一步，心如刀割，她清楚那不是愛情，亦不是恨，卻又想不明白。

　　柚木抱住她，代表友情的一個淺吻，然後在她耳邊喃喃自語∶「欠你的我心裡都明白，來世許給你。」

　　她推開他，涼薄的笑∶「真的有輪回這種事情的話，我希望下輩子都不要再碰見你這樣的人，很難為我自己。再見。」

　　他伸指點上薄唇∶「許來世的承諾，並不是因為愧疚。裡奈。」

　　人在這一世活的糟糕，就會將腦海裡所幻想的美好存到下一世，誰又知道是否有下一世呢？即使有，那又如何？她的下一世，會許給愛她的人。單戀是不划算的感情交易。

　　她走出咖啡館，第一次沒有因他回頭。走到半路時，她看見了香穗子，彼此看了對方很久很久。她勾起唇，笑的很自然。她的女兒長的很是像她，紅發，白皙柔軟的皮膚，大眼睛水靈水靈的，小姑娘緊牽著母親的手，似乎是害怕跟丟。

　　「好久不見了，裡奈。」香穗子沉默幾分鐘，主動打招呼。

　　「你好，香穗子。」她停下腳步，心裡漫起潮水，澎湃不定。

　　「湘樹，叫阿姨。」香穗子轉頭對女兒說。

　　「阿姨好。」小湘樹跑到母親身後躲了起來，不時的偷偷探頭打量她這個陌生的阿姨。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呢！」她捏捏小女孩的臉後對香穗子說，「這次過來打算住多久？」

　　「啊，那個，明天就準備回去。梓馬他很忙碌。」香穗子整理女兒的亂髮。

　　「嗯，以後如果有機會，就來我家作客，記得帶著你女兒。」她看向忽然變暗的天空，「我要去醫院了，再見。」

　　「啊，再見。」香穗子掏出手機，開始撥丈夫的電話號碼。

　　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背影，也消失不見。她繞了很多路，買了很多東西，然後才到達醫院，做例行檢查。身心疲憊。出了醫院後進了家酒吧，獨自買醉，她想拉小提琴。但是，它卻不在她手邊。喝酒的時間不長，更長的時間是用去發呆回憶思考幻想了，真讓人難受。柚木梓馬說想來世跟她在一起？為的是什麼？還債？還是別的………無聊，無聊徹底。

　　晚上九點鐘回家，迎接她的是婆婆，不是哉一。婆婆接下她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關心的詢問她的身體健康狀況。她笑著說沒什麼，然後又問起他的下落。

　　「是大學時候的同學打來了電話，說是有點事情要請他幫忙，他就過去了。」

　　「是嗎？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哉一是說恐怕要到很晚很晚才能回來，啊，你在外面還沒有吃飯吧？我留了東西在廚房，我去給你拿來。亞紀跟佑都睡著了，很乖呢！」

　　「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在外面吃過了，母親。」她上樓，隱約的有不好的預感。

　　女兒房間的燈還是亮的，她敲門後走了進去，才發現小東西根本就沒睡，正坐在床上玩玩具。

　　「媽媽………」小東西揉揉眼睛，略帶撒嬌的語氣。

　　「亞紀，你還沒睡？已經很晚了哦！」

　　「上午看見媽媽了，在…咖啡館。」亞紀睜大眼睛。

　　「嗯，好了，早點睡吧！」她親吻小女孩的額頭，給她蓋好了被子。

　　「晚安。」

　　「晚安。」

　　她靠著冰冷的牆壁，頭痛。哉一是看見她跟柚木了吧？他會有何感想呢？一定是生氣了吧？！否則怎麼會今夜不在家呢？

　　這夜，她自己一人獨眠，迷迷糊糊的神志，胃在遲鈍的痛，醒來複又沉沉的睡去。恍惚中又聽到戒指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做了噩夢。

　　早晨，她習慣性的翻了個身，伸手，卻只觸到了柔軟的被子。他沒有回來過嗎？睜眼，臥室裡冷冷清清。果然，他不在。

　　神志稍微清醒些時，耳邊聽到了鋼琴聲，是李斯特根據義大利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Ｂ小調第二號小提琴協奏曲』的主題改變的鋼琴獨奏曲。

　　她急切的跑下樓，通往練琴室，那扇門是敞開的。而他，正在那裡。手指乾淨而修長，比她的還要柔軟。樂曲結束的時候，她叫了他的名字。

　　「這麼早就起來呢？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他問道。

　　「你也一夜沒睡了。」

　　「睡了，昨天回來的比較晚而已，今天早上起來的比較早。昨天，大學時候的同學打來電話說他結婚，他通知的比較唐突，本來是想帶上你的，但是你不在。所以我一個人去了。」

　　「我昨天九點多的時候回來的，嗯，醫院也去過了。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我去拿藥。」他溫柔的撩撥她的長髮，情緒沒什麼改變。

　　「我見過柚木了，偶然的。」

　　「你不必跟我解釋。」修長的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我太瞭解你了。」

　　「謝謝。」她想，他不會撒謊的。所以，她可以安心了。

　　「今天我沒什麼事情要做，想去攝政街之類的地方看看，你呢？有沒有興趣？」

　　「也好，我很想品嘗地道的英國菜，尤其是那種超簡單的風格。」

　　「那去換衣服吧！」

　　「帶亞紀跟佑一起嗎？」

　　「很吵，不要。」他堅定的否認。

　　「隨便你怎麼安排。」

　　日子過的越長，她發現，只有他在她身邊，她才會安心。看來，她已經無法改變這個習慣了。假若有一天，連他也拋棄了她，她要怎麼辦？完全不敢預想那樣可怕的事情。

　　他握住她的手，說小心。她笑說沒關係，有你在就不用關心那些事情。他沒有說話，卻在笑。她覺得自己是一隻倦鳥，飛不起來了，恰好他能挽留下她的心臟。安定一生，或許是最幸福不過的事情。

　　如有天孫錦，願為君鋪地。

　　鑲金複鑲銀，明暗日夜繼。

　　家貧錦難求，唯有以夢替。

　　踐履慎輕置，吾夢不堪碎。

　　驀然的，她想起這首『天國的嫁衣』。無關愛情，無關她的心情，只因那句『吾夢不堪碎』。果真如此像她。


第140章 餘味

　　維也納陰天

　　月森蓮

　　他只是不小心的一個甩手，她手中的玻璃杯即碎成了片片躺在地上，薄薄的，刺眼的光澤。偏著腦袋醞釀了很久的臺詞到嘴邊也只是換成了3個字，那就是『收拾掉』。她點點頭，迫不及待的彎下腰開始善後工作。他的手握成拳頭後又慢慢鬆開，神經末梢都在疼痛。

　　他已結婚有7年多，時間上算來是不長不短。妻子是位出身名門的千金小姐，不嬌不傲，性格溫順，非常賢慧。總是仔仔細細的親手打理他日常生活的點滴，對於古典音樂她只算得上是略知一二，並不甚懂。同行都詫異他為什麼會做如此的選擇，連他自己也不是特別明白為什麼要娶她為妻。理由在哪？只因為她一門心思的戀著自己？愛，是什麼？他也未能深入究竟。很多年前的某個午後，她曾主動吻他，害羞而生澀，她說請讓我來照顧你，月森君。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情，後義無反顧的答應。他約她出來，買了戒指，算是訂婚。不久後在父母的安排下順利完婚，生育了獨子。生活甚是恬淡，一切都猶如結冰的死水，他無處抱怨。

　　「蓮，水溫剛好，吃掉感冒藥後早點休息，你太累了。」綾子將膠囊放入他攤開的手心。

　　他自覺身體近來欠安，總會因為受點潮濕或吹點冷風而感冒，也不願就醫，也不願出外行走，只會縮在家裡反復的拉著小提琴，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短暫的本能厭倦出現才會停止。討厭睡覺，因為總會夢見多年前的是是非非。

　　多年前，他本以為自己會跟日野結婚，然後一起留在維也納，未料到自己的夢再次落空，柚木梓馬才是最終得到她的那個男人。

　　日野跟隨紫發貴公子回到東京的那天，他正在北海道旅遊。淩晨時分，他發了封電子郵件給柚木梓馬。他問他裡奈會被怎麼樣。柚木回信的速度很快，他告訴他說無妨，裡奈會很幸福的。

　　他對著電腦螢幕咳嗽了整夜，柚木沒有騙他，果然在不久後收到了裡奈大婚的消息，物件是名門貴公子亦是古典音樂界的才子宮澤哉一。他的心在那刻徹底死去，不再顫抖不再溫暖。他不再有選擇的餘地，無論是日野還是裡奈。對於如青梅竹馬般相伴的女孩，縱使曾在心底存著小孩子般的生澀的反應以及報復心態，他想他再也無法繼續這癡情了。如果裡奈沒有愛上柚木梓馬，那麼她結婚的物件應該是他才對吧？是月森蓮，而不是宮澤哉一。

　　她或許很少會想過他，但他卻無法阻止自己更去念她，無論是她演奏會的消息還是別的什麼，他都知曉的淋漓至盡。

　　他有在心裡放棄過她，所以低頭向日野求婚，卻在抬頭的瞬間瞧見了日野眼眶裡的淚。他當即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她，之後徹底離開英國，他知道她也愛柚木梓馬。他想找個只愛自己的女人，莫非很難？

　　他設定自己將不會再跟任何女人有所交集，不管她們有多愛他，事實卻也無比的現實，沒有哪個女人肯愛上他的冰冷，他不會為某個女人融化，你想有誰會固執的喜歡上一塊冰呢？母親為他的婚事著急，時間長了，他也不能總是流露事不關己的態度。心很頑皮，它不會在你想打開它的時候就會毫無保留的敞開。掙扎，徘徊，猶豫，遲疑………他經歷了很多這樣的煎熬，在某個看似巧合的情況下，他邂逅了伊藤綾子，於是順水推舟，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不想猜測綾子對他的愛是否專一，在他看來自己結婚也僅僅是為了結婚罷了，他是家中的獨子，他無權選擇單身一輩子。綾子主動坦白說除他以外，她沒有任何的戀愛經驗，她說自己對他是一見鍾情。他們擦肩而過，然後擁有了一生的相伴。

　　日子在他眼裡並無幸福可言，在綾子的眼裡卻好象非常甜蜜，她愛在他身邊故做小鳥依人狀態，他依舊面無表情。獨子名喚月森宏介，並不依賴父親，相反跟母親綾子的感情更深厚點。

　　「你在想什麼事情？好象很苦惱的樣子，可以告訴我嗎？」綾子見丈夫的眉頭深鎖，臉色略含陰鬱，便不大放心的詢問。

　　「沒什麼。」他拒絕她好意的關懷，直接往陽臺上走去，不忘帶著他的小提琴。略失神，他就會掉進回憶的旋渦，前塵舊事，總會嬌柔造作的在你心底扯起抹涼薄的疼痛感。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蓮。」妻子的話很短暫，不過寂寥的幾個字。

　　我讓你為難？到底是我哪裡出了錯？總會讓身邊的人為難呢？我的願與不願，誰清楚？你們的幸福都與我無關，我所擁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偶爾固執的帶些偏執，但只會換來一陣心驚。我在想，如果我在多年前輕易跟那個人示愛，那麼我今天的妻子會不會是她？心不安，也不敢回頭，怕連目前的手中所有都要變成泡沫。然而這生活的確不是我所想要的，不盡如我意。

　　他抿唇，關上隔絕兩人對望的一扇門，速度緩慢。第一次認真的觀望維也納的夜色，如此沸騰，卻也如此寂寞。上個月，他在英國的亞伯特音樂廳進行演出。他的搭檔是個優雅的男子，政井雅滄，亦是裡奈的兄長，與他並無多餘的交談。在觀眾席上，他試圖尋找那個熟悉的人，未見到。裡奈未來過，想必是故意的，他瞭解她。最後的最後，也是樂曲演奏到□□時刻，他恍惚感受到一道光芒在注視著他，那道光屬於黑色潮濕的眸子。他遲緩的睜開眼，卻是夢境落空。心掉落在地上，不安分的腳在其上路過，疼痛總會變得遲鈍，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散場時，他被某個人叫住，是日野。記憶裡的年輕女子已蛻變為成熟的少婦，舉止也已練就的更為穩重。她禮貌的叫他月森君，隨即撥弄卷髮，似尷尬又不似尷尬。他只看著她身邊的小女孩，柚木家的千金小姐，長像如她。交談不過數十句話就收尾，他在助理的安排下上車回酒店。酒會上不乏議論宮澤的人，那被議論的對象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妻子。他只聽聞他們很相愛，除此再無別的。他更願聽聞她身體健康的消息，但並無人提及。離開英國之前，他的呼吸都是紊亂的，直至到達維也納，他才暫時放下。到底因何而逃避呢？還是不懂。

　　「蓮，還不睡覺嗎？」妻子敲門。

　　「知道了。」他熄滅未燃燒到盡頭的煙火，打開門，習慣性的接受妻子的擁抱。

　　「你就那麼討厭藥？你這樣真的很讓我為難。」綾子絞扭著雙手。

　　「沒有多討厭。」他走到桌邊，拿起膠囊吞下，喝一口已涼的開水，不理會她的驚呼。

　　「你到底遇到什麼麻煩事情呢？是關於音樂上的麼？」綾子謙卑道，「我不是個好妻子，不能為你分擔煩惱，蓮，討厭我嗎？」

　　「與你無關，綾子。」他咬牙，「很晚了，你先睡覺去吧！」

　　聽到身後門被關上的聲音，他冷咧的表情才稍微鬆懈了一點。之前喝下的冷水在胃裡製造喧嘩，眼前是片漆黑。打開手提電腦，焦急的敲打鍵盤，半晌過去也未能拼湊出隻言片語。郵箱裡有兩封郵件，一封來自土浦由紀子，一封來自柚木梓馬。他忽略後者去關注前者，靈魂又在本能的恐懼。由紀子跟他的關係談不上匪淺，只能算個普通朋友，他這樣認為。

　　信件的內容沒什麼大不了的，多半是向他問好以及帶著玩笑口氣的炫耀，她告訴他說土浦下個月要到維也納演出，屆時她也一同陪往，希望他能去捧場。然後是說到了些有關金澤老師以及火原前輩的生活上的消息，包括冬海跟志水君的事，最後的最後是淡淡的提及了裡奈的點滴。他獨是盯著最後的末尾處看了很久很久，那個女孩做了母親，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她有愛她的丈夫；她身體不好，推掉了不少演出；她刻意拒絕由紀子送她的門票，她說不想去聽他的演奏會………

　　他在網上查找她的資訊，反反復複的流覽，然後關掉，低頭沉思，頹廢。遲疑半晌，卻還是點開了第二封郵件，來自柚木的。

　　［好久不見了，月森君。我在英國見到了一個故人，是你我都認識的故人，嗯，是裡奈。她看起來生活的很愉快，她說她很幸福。你覺得，她會不會是在撒謊呢？如果她真的放棄糟糕的過往來享受現在，我倒會覺得很安心。但事實好象並非如此。我邀請她喝咖啡被其拒絕，不過對於我的堅持，她還是接受了。她對於你停留在英國的事情似乎覺得相當恐慌，她刻意不去聽你的演奏會。對，她是在害怕。既然是在害怕，那就表示沒有忘記你。月森君，你愛你現在的妻子嗎？不要多加猜疑，我這次寫信給你並無企圖。就當作是彼此相知對方命運的人吧，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個人來提起她。如果她跟你結婚了，我至少不會有這麼深的罪惡感，真的。香穗子聽了你的演奏會，也是了卻一樁心願。我雖沒有來得及去聽你的音樂，卻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奧妙，末了也只能附加上一句『謝謝』。］

　　他關掉電腦，半躺在沙發上假寐。完全看不透他到底想要告訴他什麼，心卻是的的確確的被擾亂了，裡奈她過的不好嗎？真的還是假的？柚木前輩也在英國見到了她？那為什麼跟她相遇的人不是自己？柚木前輩說邀請她喝咖啡被其拒絕後又因為他的堅持而改為了接受？柚木想要告訴自己的是什麼？難道是在指責他當初的不堅持？看起來不像是這樣。

　　嗯，對於她，他好象從未在表面認真過，最大膽最直接的唯一一次表達就是在她即將跟隨柚木去往英國的前一夜，他吻了她，給了她戒指。有何用？結局並沒有因此改變。

　　柚木梓馬是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即使是對人□□故生澀不解的他也早有隱隱的察覺。對於他，他只覺得莫名的驚慌失措，他的心事逃不過他的眼。他的掠奪手段遠遠不及柚木，所以不管是裡奈還是日野都離開了他身邊，最終只有綾子在他左右，他亦安心。

　　九年前曾收到過他的郵件，他說月森君你的技巧很高，但是音樂上的感情太薄弱了，就好象宮澤對於裡奈的評價那般。然後洋洋灑灑數行字，都是無關緊要的對白。他只覺那刻的春天是北極的冬天，慘白失色，靈魂流離失所。他的音樂很失敗嗎？沒有感情？為何要感情？半是成熟又半是天真的心態，他將自己關進了地下室，反復的練習，反復的向自己強調著模糊的東西，音樂變得更為尖銳，一發不可收拾，比之前更為強調技巧性。舞臺下沒有鄙視他的人，他照樣獲得掌聲，導師大為讚賞。然而裡奈她改變了多少呢？無處得知。他會買她的CD來聽，果然是變化極大，演奏的都是些柔軟的曲子，但曲子的本身卻並非感情豐富。她從一個隨心所欲的演奏者變成了一個擅長偽裝者，演奏誰的作品都有八分逼真，因為她充分的揣摩了原作者的心意。他知道她的不容易。

　　柚木的那句話還在他的腦子裡迴響，他說如果裡奈嫁給了你，我會少些罪惡感。笑話，他是天真的想贖罪麼？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情需要時間去辦，稍早或稍遲都會與緣分失之交臂，何況情愛。

　　「在這裡睡會生病的，你真是不會照顧自己。」綾子的聲音自頂上傳來。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貼上自己滾燙的額頭。

　　「糟了，你額頭很燙，我送你去醫院。」綾子驚慌起來。

　　「不用那麼麻煩，我休息一會就好。」他問她家裡還有沒有感冒藥。

　　「藥好象剩的不多了，我忘記出去買。」因為他不喜閒雜人等的原因，她一直沒有雇傭人。

　　「嗯。」他疲憊的睜開眼打量著妻子，正在此時電話鈴響起，綾子疑惑的問這麼晚會是誰打來的電話。他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筒，聽見對方開朗的笑聲，是由紀子。她說這麼晚打攪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發了封新郵件給你，注意查收。他敷衍兩句算是完事，通話結束。

　　再次打開電腦登陸郵箱，他看見了那封新郵件，題為『幸福的她』，他無暇顧及身旁的妻子。他看到了裡奈的照片，還有她的兩個孩子，男孩看起來沉默寡言孤高冷傲，女孩看起來小巧可愛。而她的臉上則是始終泛著恬淡的笑，手上的戒指精緻典雅，一如她本人的質樸……巴黎是個漂亮的地方，她們身後的梧桐樹與建築看起來都很浪漫……小女孩親吻她臉頰的姿態親密無間……

　　「好漂亮的孩子，人見人愛。」綾子發出感歎。

　　「是很可愛。」他關上電腦，有些窘迫。

　　「如果宏介是個女孩子就好了，他也有點害羞，像你呢！」綾子笑。

　　「別說那些不切實際的話了，去睡覺吧！」他摟過她的肩往房間走。

　　好象覺得有點安慰了，在看見她跟她的孩子的那一刻。總會為過去的相識相知而倍覺惋惜，總會為過去的擦肩而過來暗示自己要學會刻骨銘心。縱使兩人分隔兩地，不再有任何牽連，卻也總覺得骨子裡的血液在沸騰難安，恐懼相思又害相思。忘，且難；思，則是難上加難。

　　痛過一場，是晴天。知道自己擔憂的那個人過得好，他就能學會回歸淡漠，依舊是故我。月森蓮，也只能是月森蓮，只屬於自己，屬於音樂，屬於那些只屬於自己的人，比如妻子，比如年幼的兒子。

　　綾子喜歡在夜間睡覺的時候反樓著他，像個孩子一樣。他大她兩歲，卻並不會顯得比她成熟，就連拒絕她的擁抱舉止都有些幼稚。

　　這夜他沒有掙脫，卻忘記將自己的雙手擺往何處，過了許久，他才環住了她的腰，懷抱裡暖暖的，很舒服。綾子睡的很沉，並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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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愛之悲傷

　　我知道我需要花點時間在自己身上，我還是會想起你，不管工作有多忙碌人有多疲憊，原來光陰也有縫隙可鑽。即使你已經離開我身邊很久，我卻覺得那好象是昨天的事情。我按照你交代的遺願過的很好，好的會偶爾微笑，對待那些孩子甚是溫和，好到不會悲傷。只是無法再去愛上另一個人，只是依舊無法忘記你。愛，就如同約定好的一樣，一生一世，再無第二選擇。夜間拉小提琴或是彈奏鋼琴的時候，我像是能聽到你的哭泣聲，你得不到愛的悲傷全部浸泡在音符裡。我無法安慰你，亦無能無力，我沒辦法擁抱你徘徊不定的靈魂。裡奈，你說我該怎麼辦？

　　法國巴黎

　　「亞紀，你最近成績下降了不少，而且經常無故缺課。」宮澤一邊專心開車，一邊查看女兒的神色，口氣似是很不經意，像是在聊天氣的變化那樣簡單。

　　「最近的確鬆懈了不少…我會努力改進的。」亞紀不大敢看父親的眼睛，生怕被猜出什麼端倪。

　　「明天是你18歲的生日，正好又是假期，你想在家裡過還是打算在其他地方？我尊重你的意見。」察覺出女兒少有的敏感，哉一改變話題。

　　「當然是跟以前一樣，要在家裡過。」她的生日，她只跟家人在一起過。

　　「你可以帶朋友回來。」

　　「不要。我很自私的，我只想跟爸爸還有哥哥以及祖父祖母一起過，不想其他人來參與。」她知道父親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裡，她也不想別人打攪她的生日晚餐，雖然她很貪玩。只有少數的朋友知道她的生日日期，他們多半會在當天送上禮物表示祝賀。她也習慣這樣接受。

　　「我說了隨便你。你自己看著辦。」

　　「爸爸停下車，我要買支霜淇淋。」她看見甜食，陡然興奮的像個小孩。

　　宮澤停下車，掏出錢給她。女兒搖頭，說我有自己的存款，才不需要花爸爸的錢。他拍她腦袋道，你的零花也同樣是我給的。女兒不好意思的笑著走下車，蹦蹦跳跳的跑進了家霜淇淋店。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不由的微笑，很漂亮健康的女孩，與母親有著大為相似的面孔，卻不會像他的妻子那樣憂傷。他對她的疼愛是雙倍的，因為她的生命裡只剩下父親，相比同齡的女孩，她多了分殘缺。

　　「這家店的味道非常不錯，我跟朋友們都很喜歡，如果下次時間充足，一定要吃個飽。」亞紀舔著霜淇淋坐到父親身邊，開心的笑。

　　「如果再讓我聽到你缺課的消息，我會禁止你的零花錢，而且不准出家門，我要實施關禁閉。」

　　「爸爸，我不會再缺課了。掉下的分數我補上就是。」她鄭重的向父親下保證。嗯，大半年的時間都被她花在寫詞寫曲上面了，看著自己做出來的歌曲的確是非常有成就感，當然成績也一落千丈。正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女兒在做什麼事情，他並不清楚，也從不過問，他們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只要不會給他惹出大麻煩就好。亞紀雖然有些調皮，本質卻並不壞，她的那些朋友儘管成績都不是很好，也非出身名門貴族，卻都是群在音樂上極具天賦的聰明孩子，所以他從不干涉他們的友情。

　　「就在這裡下，爸爸，晚上我一定提前回去，你不用擔心。」亞紀透過後視鏡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清秀少年，原來他比她早到。

　　「手機帶了沒有？」他打開車門。

　　「放心，上次是意外，這次有帶呢！」

　　「記得早點回家。」他駛車離去，還她一片自由的天空。

　　碧藍的天空，靠路邊的高大的梧桐樹，乾淨寬闊的林蔭大道，簡潔的房屋………即使是閉上眼睛，他也認識這條路。停下車，開始回憶，無止境的。

　　——每次你都要求我陪你出來散步，我玩的也的確很開心。哉一，其實從來都不是我在陪你，而是你在陪我。如果我可以活的稍微長久點就好了，也可以好好報答你。

　　——看來我是讓你覺得累了，所以你時刻想著要報答我。我以為妻子是不該對丈夫說這種話的。

　　——我死了以後，你會把我埋在哪裡？告訴我吧，我不會恐懼的。

　　——絕對不會是髒亂的地方。

　　他沉默良久才如是說。

　　——我不喜歡黑暗的地方，那裡很冰涼，我從小就討厭。但是，我也不喜歡太強烈的陽光，你說怎麼辦才好呢？

　　——這裡的溫度剛剛好。

　　他拉她的手放上自己的心臟部位，親吻她的額頭，時間在瞬間停止後又瘋狂的流逝。她凝視他很久很久，最終自作主張的摘下了手上的戒指放入他的手心，笑的恬淡，她說你總要結婚的，哉一，我提前還給你。

　　——你總是喜歡自作聰明。

　　——我不想看到你一個人存活於世，那樣太寂寞了，你不必因為我們的誓言而顧忌再婚的事，不管我是在天堂的左邊還是在地獄的右邊，不管你娶的人是誰，我都會抱以真誠的祝福。

　　——決定權在我的手中，你不用多說。白癡，把戒指戴好，不論你到哪裡都不要輕易摘下它，那是我以後尋找你的證據。

　　他將小巧的鑽戒套回她手指上，很用力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很小的時候就記下的一句話，他愛上她的那刻就做的決定，所以不能輕易更改。

　　身後的腳步聲驚動了沉思中的他，回首，是優雅如故的男子。政井雅滄，妻子的兄長，亦是他的知己好友。

　　「我猜到你會在這裡，果不其然。」

　　「剛才送亞紀去公園，路過而已。」

　　「父親跟母親特地從日本趕到巴黎，他們很想念佑跟亞紀。對了，明天是亞紀的生日？」雖是詢問，但雅滄確定自己沒有記錯。

　　「難得你在百忙之中沒有忘記，她一定很高興。」宮澤望著好久不見的好朋友，真誠的笑。

　　「你不考慮再婚？擔心我家人反對？我不覺得他們會那樣不講情理。你需要一個人照顧，亞紀跟佑也需要。」雅滄不忍看好友繼續單身。

　　「沒這個必要。」他淡定的拒絕，「佑跟亞紀已經成年，不需要任何人來照顧。你也不用再提奧井了，謝謝。」

　　「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是不會介紹你跟裡奈認識的。她走了以後，你好象也離開了這個世界。樂團不再被你需要，大家被你拋棄，你不再跟朋友聯繫。你的眼裡，除了那兩個孩子，恐怕裝不下任何一物。奧井愛著你，也恨著你。當初的事情，你也有責任，你明白麼？」

　　聽著好友不悅的語氣，他只覺乏味。有關奧井川涼子的事情，他都不想去提，不想去回憶。是的，奧井跟他門當戶對，本該是他最為合適的未婚妻人選。年少時就開始交往，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愛她，但他認定她是他將來的妻，彼此會相伴過一生。雙方父母也是如此認為。

　　然而某天的傍晚，他卻親眼見證了她跟別人的恩愛纏綿，她企求原諒。她說我只是太寂寞了，你要原諒我，哉一，你從沒有給過我安全感。就是這樣的女人，竟然在當天要求訂婚。他冷冷的俯視她的卑微，然後一句不可能就結束了這段單薄的感情。跟她同居的男人是真心愛著她，她卻將那份感情踩在了腳底下，她真的只是為了排遣寂寞。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他卻最為不能忍受。他要的不是這種妻子，絕對不是。

　　他不是注重愛情的人，他要的是屬於自己的音樂盛宴，自從跟川涼子分手後他也不再尋覓戀人。生活相反安靜了不少。至少不用再例行公事式的想起一個人，不用接不想接聽的電話。

　　那年夏季有回過一趟日本，他在某個午後無事閒逛公園，不巧就聽見了小提琴的聲音，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女孩身著短短的牛仔裙，表情陰鬱，腦後的長髮束成馬尾。他當時就猜測她是個既悲傷而又矛盾的人，感情過分敏感的人一定不會幸福。他讚歎她的技巧，除此以外並無感想。

　　又是幾年後，他跟她再次重逢，他搶她之前買走了水晶飾物送給母親。後來知道，她是雅滄的妹妹，她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她沒有過多的感情，寂寞的人只能演奏寂寞的音樂。他不屑她對柚木的執著與愛，如果愛一個人的滋味是痛苦，那就應該立即停止那份感情。在他眼裡，她只是個弱者，不論是從音樂上還是在生活上。他討厭毫無生氣可言的她。最終，他告訴了她，他說你的音樂真差勁。她的最後尊嚴變成淚水瓦解在他面前，他掉頭，沒有給她半點安慰。後來，她委靡了幾天，他不得不再次對她說教，她低頭沉默很久最終決定試圖改變自己。

　　她說，前輩，我沒辦法演奏溫暖。他翻動樂譜的手在刹那麻木掉，沒有辦法感受溫暖？他也無法。她的心遺落在惡魔的身上，他不可能找的回。嗯，儘管她很努力的在感受什麼所謂的溫暖，那次的音樂比賽她只拿到了第二名。他為她惋惜，他後悔自己之前對她的批判有些過重。兩個人成為好友，他意外的很是信任她。之後，她離開了柚木，也離開了樂團，沒有跟他打聲招呼。他非常厭惡她所做的這件事，沒有理由。厭惡與憎恨是會隨著時間慢慢沖淡的，他開始想念她，日日擔憂她的身體健康，他想再見到她。後來，在英國與她再次邂逅，她的身體果然很差。她回了樂團，奧井自動離開。兩個人開始交往，他愛她，想要跟她結婚，一輩子在一起，儘管那時她的心裡還有別人。愛她，所以自己不再是孤單的人。

　　「雅滄，我是不會再婚的了，麻煩你真誠的轉告奧井。」他拍好友的肩，算是拜託。

　　「看來你是真的沒有後悔過。你從來都沒有愛過奧井，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不討厭，對吧？」

　　「我想去看看她，你呢？」他每個禮拜都會去看望她一次。

　　「已經有半年沒去看望她了，很想她，有些話也想對她說。上車！」雅滄的腦海裡出現少女的背影，點點涼意隨即浮上心頭，物是人非。

　　她安眠的地方離公園不遠，二十分鐘的車程，已經到了。他不妨礙好友跟她的交談，他選擇站在遠處凝視。閉上眼，仿佛就能感覺到她站在自己面前，微揚的唇角跟黑色的眼眸，她依舊漂亮優雅。她問，哉一，你又想我了嗎？

　　——哉一，原諒我的自私，請你一個月去看望我一次，時間太長，我怕自己會在地底下相思成疾。所以，答應我吧！

　　病床上，她捉住他的無名指，問他。

　　——我答應你。

　　他有做到，期限卻不是一個月，而是一個禮拜。

　　——你以前說這裡的溫度剛剛好，那就把我的靈魂裝進去，如何？

　　她指著他的心臟，虛弱的笑。

　　——已經在裡面了。

　　他抱她一整夜，在她昏迷的時候他也同樣閉上眼，在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陪她說話。

　　——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麼一年前我會回到日本？因為我看到了你跟奧井的擁抱，我很介意，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其實很小氣，卻也很高興。我是愛你，才會在意她吧？！

　　她在病重時向他袒露一年前的離家出走事件，他心如刀絞。是的，奧井有約會他，他去了，並無其他意圖。他勸奧井放棄他，奧井說，哉一，我們都是固執的人，我等你。

　　她在某個清晨離開人世，他抱著她不願分離，戒指從她的枕頭底下滾落，他懂她的心意。然後，拾起，如第一次那樣鄭重的戴在了她手上，他說你要守信用。

　　兩個人在路岔口道別，雅滄先他而去。他回頭看往她沉睡的方向良久，車子才緩緩駛離，耳畔仿佛聽到了她溫柔的低笑聲。

　　我還是無法阻止自己去想念你，我辜負了你的交代，我甚至比昨天更想念你，你說我該怎麼辦？亞紀明天生日，你還記不記得？前夜你還出現在我的夢裡，為什麼昨夜卻不在？好吧，不問那麼多了，冬天要到了，你向來畏寒，記得回家。

　　＊＊＊＊＊＊＊

　　次日清晨

　　「亞紀，外祖父以及外祖母都來了，他們在樓下等你過去，你起來了沒有？」佑輕敲著門，不料沒有反應。

　　「怎麼呢？」祖母順子聞聲趕來。

　　「門被反鎖上了，八成是在睡覺，耳朵肯定是戴上了耳塞在聽音樂。」

　　「亞紀，外祖父他們難得來趟巴黎，你快點起床，好好準備下。」順子貼著門溫柔道，通常情況下，她會因為物件是祖母而打開門。這次卻並沒有效果。

　　「她又耍什麼脾氣了吧？好了，讓她去吧！」佑欲扶著祖母離開。

　　「亞紀，你別胡攪蠻纏了行不行？好孩子，開門。」老人聽見女孩在床上翻滾的聲音，有些生氣。她是故意不開門嗎？

　　「我馬上來，奶奶。」亞紀回話，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這孩子她是怎麼呢？怪怪的。」順子不安。

　　「她會過來的，奶奶，我們先下去吧！」佑敏銳的察覺到她是哭了，隨即帶著祖母離開。

　　亞紀打開相冊，最後一頁，是媽媽跟她的最後一次合影，那時的她只有七歲。然後，媽媽只活過了半年的時間，她答應她的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到。她說帶她回日本，沒有；她說等她成年時送她戒指，沒有；她說她會從醫院裡回來，然後再也不用吃藥打針………她說她愛她，沒有辦到，愛她的一直都是父親。

　　為什麼在我們都需要你的時候，你卻離開了我們？媽媽，你到底愛不愛我跟哥哥還有爸爸？媽媽，我恨你，所以我從來不想在別人面前提起你，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每一個生日都是哭著過的？你過世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為什麼要是這個日子？我覺得很疼，心很疼。我什麼都有，卻又是最貧窮的，我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甚至討厭去朋友的家裡，他們健在的父母讓我羡慕都來不及。我討厭你，討厭小提琴，我碰都不想碰。

　　外人稱讚你如何如何的優秀，我聽的心亂如麻，他們拿我跟你做比較，他們說我長的像你，他們說我有跟你一樣的才華。我知道我沒有，所以我才心慌。討厭，你是個不盡責的媽媽，可是我的抱怨不能在任何人的面前提起，就連爸爸也不例外。他愛你，他不會喜歡我討厭你的情感。媽媽，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不知道？我願意折壽二十年換你回來見我一次面，好多話想要跟你坦白。

　　她合上相冊，默默哭泣。悲傷，是因為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負氣賭氣，在意的那個人都不會再回來了。她想念母親，格外的想念那個女人。

　　「亞紀，你怎麼哭呢？」門被打開，是外祖母慈愛的面孔。

　　「外婆………我想……我想媽媽………我想要她回來………」她大哭。

　　「好孩子不哭………」老人撫摸她的頭，然自己卻也是悲戚不已。

　　「亞紀，別惹外婆傷心。」隨後而來的順子也落下了眼淚。

　　「我就是很想媽媽…很想很想…」年輕的女孩的哭聲更為淒慘。

　　「亞紀，不怪你，應該的。」外婆伸手揉她的小臉，老淚縱橫，「記得你媽媽走的時候，你沒有哭，我知道你是不想在我們面前哭，你是恨她的，對不對？那現在呢？能原諒她了嗎？她也不想離開你們的，好孩子，不哭了，別哭了。」

　　雅滄別過頭，不忍看這一幕，年輕的亞紀總會讓他想起已故的妹妹。年邁的父親在旁並未出聲，神情蒼老。他知道父親也在想念妹妹，政井家欠她的東西太多太多。

　　「你媽媽在離開前曾囑咐我說永遠不要在今天帶你們去探望她，因為今天是屬於你的生日。她從沒有忘記過你，即使是在她病的最重的時刻。那一年的今天，她其實是想撐下去的，撐到你過完生日為止。」哉一看著女兒，「亞紀，你真正的長大了。但今天是你的節日，去好好打扮一下，我們明天再去看你媽媽，怎麼樣？」

　　「……………………………………」原來，媽媽記得那天是她生日，媽媽有想過答應她的事情。是她封閉了自己的心，所以沒辦法感受到？！

　　「擦乾眼淚，孩子。」外婆輕柔的哄她，「你媽媽她很愛你的，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因為你是最小的孩子。」

　　「去換衣服吧，月森宏介有樣東西要我轉交給你，」佑自身後拿出精巧的小禮盒。

　　「他人來了沒有？」哉一問兒子。

　　「應該是在路上了。而且，他父母親應該也會來訪。這是他父親上個月拖我帶給爸爸的信件，我忘記了，抱歉。」

　　「粗心大意。」哉一接過兒子遞上的信件，拆開，是他熟悉的筆跡。大意就是說明了今天要來拜訪的事情。

　　月森蓮帶來了貴重的禮物，說是祝賀亞紀生日快樂，哉一對此深表感謝。他夫人則是笑意盈盈的盯著年輕女孩看，連連誇讚她的落落大方。月森蓮則是淡漠的一句，錯了，她很隨性。宏介在席間真誠的向哉一遞上了申請書，他說希望自己能成為他的學生，他的專長是鋼琴，而不是父親所擅長的小提琴。哉一花了90秒的時間來思考，最終答應了。藍發男子道謝，哉一點點頭，眼光掃到了女兒的臉上。

　　「宮澤先生，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幫忙。」風亂了他的短髮，他語調微亂。

　　「希望是我能幫得上的忙。」

　　「請你明天帶我去看看裡奈，我上個月夢見她了。」

　　「可以。」他不會拒絕這樣的小事情。

　　「謝謝你的理解。」月森仿佛松了口氣。

　　「不用謝我，你對我夫人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他懂他的妻子。

　　「是嗎？我已經不想再去追究了，很多事情一生只有一次。」

　　「我留那個孩子住下來，你不介意吧？」他問起宏介的事情。

　　「感激不盡，你會是他最好的導師，我確定。」月森信他。

　　「謝謝。我會盡我所能的。」

　　這一夜，他未眠，第二天清晨就早早帶著月森去看望她了。他能感受到月森蓮的感情，他于她不是愛人，卻絕對是最真摯的朋友。愛情跟友情往往就差那麼半步路的距離，很遺憾，也很美麗。

　　月森夫婦回往日本，他親自開車將他們送到機場。宏介做了他的學生，這個孩子異常出色優秀。

　　亞紀發行了自己的專輯，我行我素的風格，博得時下不少年輕人的喜愛。他未加以攔阻，他希望她能走自己的路。因為他跟妻子的身份，她一直被記者追問某些事情。她會快樂的笑，然後炫耀似的說我有個非常疼我的父親，他很優秀，母親也是。他會寬慰的笑，對於女兒的懂事。

　　——哉一，我不捨得離開你，不論是什麼樣的藉口都無法掩飾我的傷口。

　　——那就…別離開我。

　　——上帝他不愛我了，所以執意要我走。

　　——你不會離我太遠的，心臟讓給你居住，如何？

　　——好，我記下了。你的心臟是我的歸宿，很美。

　　他恍惚中看見她的臉在面前，她在微笑，像很久以前那樣。他欲伸手拉住她，卻得到她的轉身背影。他說別走，裡奈。鋼筆掉落在地的響聲促使他醒了過來，面前除了樂譜，什麼都沒有。原來在夢裡，她有來過。

　　作者有話要說：

　　直至寫完番外篇，我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自己像個孩子一般的固執，不斷的寫，不斷的刻畫，是為了告訴那些人，裡奈是幸福的，宮澤也是。我或許是真的很小白，今天上午開始寫文，斷斷續續直到現在才徹底完稿，我寫的很蒼白。今天，自己在寫文中途又掉了幾滴眼淚，它並不值錢但很少有，我不大愛哭。也許是自己被自己的文字感動了（貌似這個可能性很小），也許是我本來就心情差的原因。第141章，將裡奈的死又歸回到起點，哀怨與不舍在我腦海裡盤旋不散。宮澤對她的愛，讓我溫暖。月森蓮，讓我真正的釋懷。

　　對於此文，我不知道大家還有什麼感想，如果有，還望大家多多交談，我想這些對我以後的寫作會更有幫助，我希望自己成長。在此謝過。


番外篇之我們的時間

第142章 光與花園

　　>>>

　　街道兩邊的梧桐樹已經開始落葉了。

　　跟往年落葉的時間算起來，今年還真是提前了呢。她是典型的畏寒一族，只要天氣稍微轉冷一點，她就開始添衣保暖，哥哥會經常拿這件事情笑話她。

　　雅滄說，裡奈，這樣的你沒有半點時尚的氣息，要知道你還是很年輕的一個女孩。

　　她一邊翻閱早上的報紙，一邊回答，哥哥，我可不是遊走在T臺上的模特，難道你想帶我去看病？

　　他就摘下眼鏡，疑慮道，最近你跟哉一是不是都沒有見過面？

　　裡奈愣了片刻，是有段日子沒有見到他了，應該是很忙才對。怎麼？有問題嗎？

　　柚木家的三少爺，柚木梓馬，已經徹底從她的生命裡消失了。分手，是她提出來的，但那不過是表面形式。就算她沒有說出那些隱秘且被壓抑許久的心事，就算她跟他牽手，她相信到最後兩人的手依然是會分開的。

　　男人會有自己的愛情，女人沒有。

　　沙發上的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中。她不知道哥哥在思索什麼事情。

　　清夏很熱衷於她的家務事業，以至於讓她的大提琴孤獨了很久。家中廚房裡的每一處都是乾淨的，餐桌上每天都有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清夏為這些繁瑣的事而活，且是活得很開心。

　　她就想，我會怎樣呢，我的一生會以怎樣的經過去度過？

　　在倫敦即將飄雪的日子，她見到了跟香穗子在一起的柚木，看他俊美的臉孔上浮著的笑意，應該很是幸福。說不甘心是斷然沒有的，硬要給心情安上一個名義，那大概就是錐心刺骨的冷漠。

　　隨後就遇到了宮澤前輩，在他犀利的眼神裡，她就像犯了錯的小孩。不錯，對樂團的不負責任確實應該被好好責備，因為她是臨陣脫逃的人。然而，卻沒有想到他對這件事竟不是很在意。

　　溺水的人是會連一根稻草都想要抓住不放的。更何況，學長不能跟稻草相提並論。在經歷柚木家的事以後，她不確定還有沒有愛情這一回事，可至少她明白沒有一廂情願的付出就不會受到傷害。

　　這是一場沒有贏利也沒有虧損的交往。

　　宮澤前輩曾帶她見過自己的父母，那一次母子之間的月下談話被路過的她聽見了。宮澤太太對她雖然很友善，然而那雙眼睛裡總是不由地露出了一絲溫柔的防備，她怕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

　　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本能。

　　女人更能瞭解女人。當一段愛情植入一個女人的心裡，女人會變得很固執，女人的天性是有好記憶，愛過的是無法被抹滅的。其他的男人在她眼裡只是可有可無。

　　然而，她決定了，她要好好地愛他，就如同他那麼小心地呵護著她一樣。

　　「裡奈，宮澤最近都在做什麼，他有很久都沒來這邊一起吃飯了呢。」清夏將一道道菜擺上桌，「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呢？如果我猜得沒有錯的話，那麼一定是宮澤不對。」

　　「這樣說也未免太武斷了。」雅滄托著下巴，目光轉向另一邊的裡奈。

　　「我說，這樣疑神疑鬼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裡奈坐到桌邊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他最近很忙，上個月他就告訴了我說要去維也納，是跟教授一起的，不過他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樂意，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個怪老頭總喜歡強人所難。」雅滄不滿，「當然，我身邊的那位也一樣。」

　　「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竟讓你們如此不稀罕……我說，哥哥你對教授應該尊重一些才是，不覺得平日裡自己的行為有些粗魯嗎？真擔心你會把這種不好的風氣傳染給身邊人。」

　　「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宮澤可是百裡挑一的好男人。」雅滄的笑有點壞，「既是一個有才華的男人，也是一個豔遇不斷的男人，喜歡他的名門千金不計其數……我說你就不需要改變一下自己麼？」

　　「你還想說什麼？」她當然很瞭解宮澤的生活狀態。

　　「沒什麼了……清夏，請你幫我開一瓶紅酒。」雅滄適時收起玩笑。

　　「你自己並非是沒有手……」裡奈很反感兄長的這點習慣。

　　「教授讓你跑進跑出，我看你似乎沒有任何異議。哦，手機響了。」雅滄按下接聽鍵，「……喲，我們剛剛還在討論你呢，你最近都在什麼地方忙碌？……呵，裡奈嗎，她還是老樣子，最近剛從醫院出來……嗯嗯，我知道了……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後天嗎？……好的，bye！」

　　裡奈問，是宮澤學長打來的嗎？

　　雅滄說，他明天回巴黎。

　　後天嗎？他還真不是一個貪玩的人，只要手頭上的事情解決了就會立即回家。如此看來是有一些不解風情呢！唇邊溜出一絲笑意，心裡有點不安，僅僅是他沒有讓自己接電話。

　　>>>

　　又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夢裡的自己身著和服依偎在柚木老夫人的身邊，老夫人捧著一張很舊的照片細細端詳，眉頭緊鎖著。照片上的女子高貴矜持，貌若牡丹。

　　她問她，奶奶，這是您年輕時候的照片嗎？

　　老太太將相片放進一塊布裡裹了起來。

　　一聲歎息，霧散了。

　　她始終不能理解這樁發生在幾年前的往事，那個時候的老人欲言又止，好像是有什麼秘密想要說出來，最終卻又被她咽回了□□。到底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是美好的還是悲涼的？

　　淩晨一點半，夢境戛然而止，她睜開眼凝視著頂上的燈光。恍恍惚惚中還是很想念那個嚴厲的老人，從一開始的刻意尊敬到後來的自然親昵。所有人都畏懼她的□□，卻沒有人想過她的立場。

　　——我只是一個不受待見的老人，梓馬畏懼我的權利，葦子憎恨我的權利。在這個家，只有權利才能制服眾人。

　　她如是說過。

　　——所以很累。

　　裡奈握住那雙蒼老的手，發自真心的微笑。

　　逝者已逝，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會天長地久呢？真真假假或虛虛實實都不過是這塵世中的一瞬間。人出生的時候沒有握住任何東西，離開的時候也照例如此。

　　由紀子發郵件告訴她說月森病了，在東京的一家醫院做了手術。她撇開病因直接問手術結果如何，由紀子說一切安好，她才放下心來。驕傲的少年不知變成了怎樣的男子，她非常想見他一面，也非常不想見這一面。

　　這種心情很矛盾，所謂的固執程度是一樣的。想見面的心情是五十分，不想見面的心情仍然是五十分。

　　長夜漫漫。

　　她兼併著想起十五歲時的月森，不苟言笑卻有著一顆偶爾也會童真一下的心。

　　>>>

　　她在機場接到了剛剛登陸的他。

　　宮澤的表情顯然是有些詫異，他不記得自己有打電話讓她來接機。

　　裡奈很不安地問他：「難道我來這裡很不好嗎？」

　　他的唇角上揚：「我可沒有說過這種話，想來又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沒有戀人之間的擁抱，亦沒有任何甜蜜的親吻。這就是她跟他的相處模式。沒有人說這樣不好，有些人天生是情淡如水，若能細水長流也不失為美事一樁。

　　裡奈走進宮澤的公寓時仍會感歎一下，還真是乾淨呢，連我都自愧不如呢。

　　宮澤逕自走進浴室裡沖澡，裡奈隨手整理起書桌上散亂且張揚的樂譜。

　　在朦朧霧氣裡突顯的女子曼妙的曲線讓宮澤想成了奧井川涼子。奧井並非是他曾經愛過的人，但若說起兩人之間的關係倒也是真切地親密過，雖然那時間不長。

　　少年時的自己借著雕花扶手走下樓，面容精緻的少女對著他頷首一笑，她說，你好，我是川涼子。

　　陽光太刺眼，他伸手遮住眼，只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驚喜，沒有失望，他跟她的相遇在他眼裡無非只是一出華麗有結局的話劇。奧井對他的態度顯然是有些不高興，她的可愛嘴角微微上翹，這是一種變相的發洩。清純百合理應得到男人的所有目光，她惱火他不在意的態度。

　　——哉一，我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嗎？總覺得我們之間很奇怪，一點兒都不真實。

　　她從後頭抱住他的腰，半是撒嬌地問道。

　　——不要總是無理取鬧，川涼子。

　　他不喜歡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那氣息像蠱一樣能鑽入人的心肺，一點點地凍結了滾燙的血液。

　　那段日子，每天都要例行公事地想起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每天都要說上幾句簡短的問候語，甚至在沒有撥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想要按下結束鍵。沒有依戀，沒有愛情，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東西。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問她：「身體近來如何？」

　　裡奈放下咖啡：「沒什麼大問題，不必如此顧慮。倒是你，維也納之旅還算愉快麼？」

　　宮澤琥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奇異的情緒：「如果你跟我一起去的話，或許會比較愉快，只是可惜了。」

　　裡奈拉開窗簾，讓夕陽投進偌大的屋子裡，萬物皆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淡金色。她坐到他身邊，什麼話也沒有說，兩雙眼睛在同時挖掘對方的心事，然而誰也沒有看透誰。或者應該說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私藏任何秘密。

　　「月森蓮在東京做了手術，應該是很嚴重的病，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本人具體情況如何。月森家將消息封鎖了。」

　　「是嗎？但願他脫離了危險。」裡奈雙手合十，「不，他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她是即將邁入婚姻的女子，她不能在未婚夫的面前擔心別的男子，縱使她跟月森是清白如紙。年少的夢早已停下了腳步，該結束的幻想已經結束了。

　　「……我去給你倒一杯紅茶。」宮澤起身。

　　「……我們的婚期有跟母親商量好嗎？」她問了一個難以啟齒的問題。

　　「有這麼期待？」還是你希望通過給自己施壓的方式來忘記那些人跟那些事？

　　「難道你不是值得我愛的人麼？」裡奈起身，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摩挲，「我可不能錯過這麼優秀的前輩……」

　　「下個月。」

　　「嗯。」

　　>>>

　　過去的一切都結束了，新的一切又正在開始。

　　今天是她新婚的日子。她的另一半是宮澤家的貴公子，是與她有著共同語言的人。柚木梓馬派人送了一份禮物過來，她讓母親直接帶回日本，母親沒有回話。

　　她笑說，我不是讓你扔了它，只是不要放在我的家裡就好。聽到她這樣的答案，母親好像松了一口氣。

　　她坐在臥室內想了很久，最終還是發了一條資訊給她思念的人：今天的我很開心，原來痛過以後就真的會有幸福來到。祝願你早日康復，月森君。

　　手機沒有電了，自動關機。

　　她坐在梳妝鏡前開始仔細地卸妝，真實的肌膚透著蒼白，她就想，我今天有哭過嗎？

　　偎在浴缸裡的時候，大腦昏昏沉沉。

　　「……臉色好像不是很好……」男子親吻她的額頭。

　　「……可能是太緊張了吧……」姣好的鎖骨迎合上了他冰冷的唇。

　　身上的被子隔離了外界的寒氣，無比柔軟。

　　很沒有安全感，在百般慌亂裡，她抓住了他的肩，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傷痕。一座傷城在她的腦海裡被燃燒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花園，那裡住著她跟自己所愛的人。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能見到光，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到她。

　　這是她的初夜，從女孩到女人的蛻變。

　　這是他的最後一個女人，從無愛到有愛的旅途。所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143章 出行日記

　　這是在英國倫敦的一場演奏會。

　　這是他們新婚蜜月後的第一場演出，儘管這並非是兩人第一次合作，但如此的默契卻是極為新鮮的。她就想這是不是成為了夫妻後的緣故？思緒隨著音樂在腦海裡跳躍，漸漸地蒼白成一片。

　　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從黑暗走向光明，從悲傷走向喜悅。

　　每一個作曲家都是平凡人，然而他們又超越了平凡。凝聚成音符的故事到底有幾人能夠瞭解？這倒也無妨，音符已經被記錄下來，時間會幫它找到正確的理解人。

　　她看向他修長乾淨的手指，內心是滿滿的安定。

　　音樂會結束。

　　他照例用眼神向她致謝。在這裡，她是『加爾納』樂團的首席——政井裡奈，是他的合作夥伴，亦是他的夫人，彼此都是對方最為親密的伴侶。台下的觀眾在她的眼中皆是陌生臉孔，然而在音樂製造的氛圍裡，她又覺得每一張臉都是那麼親切溫暖。

　　如潮水般的掌聲另她浮出了更為動人的笑容，也淹沒了他在她耳邊的一句低語。待她想要問清楚剛才的話，卻發現他是眉頭深鎖。

　　在休息室她換了一身便裝。

　　他問她，會不會覺得有點累？或者是哪裡不舒服？

　　她愣了愣，隨後說，怎麼會呢？只是一場演出罷了，又不是在便利商店打工。不必為我擔心，我很好。

　　便利商店？宮澤有些不解。身負才華的她也曾經為細瑣的生活而拼命忙碌麼？雖然以前從雅滄的口中知道她小時候生活的不是很好，但也不至於太差才對。

　　裡奈看穿了他的問題隨即淺淺一笑：「所以說，我跟柚木不是很合適，對你，我也同樣如此說。我最不信的就是灰姑娘的故事，沒想到最後我實現了灰姑娘的夢想。謝謝你成全了我的所有，哉一……」

　　他的中指點上她的唇，制止了她未完成的句子：「……謝謝你甘願留在我身邊……」

　　他們太過瞭解彼此，所以不再需要任何解釋或者安慰的言語。有很多人路過了他人的生命，最終留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冥冥之中上帝早已安排好了人選，無關對錯，更無關是否愛得起或愛不起。

　　「接下來是按照約定去見父親跟母親嗎？」她記得婆婆前幾天在電話上的囑咐。

　　「爺爺跟奶奶也很想見到你。」他說，「之前他們因為一些原因所以沒有來得及參加我們的婚禮，為此還特地讓我向你表達歉意。你會不會很介意？」哉一問她。

　　「……似乎找不到生氣的理由，你想太多了。」她想起他經常說的這句話，順便套用了一次。

　　當他們跟樂團成員打招呼準備離開的時候，躺在沙發上的大提琴手約瑟略微調侃地問了一句，喂，為什麼身為主角的你們要急著離開啊？這樣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約瑟是奧地利人，在樂團中是最陽光的存在，他曾說過他唯一崇拜的物件就只有派克南教授。當然，派克南教授對他可能是所知甚少，偶爾他還為這樣的事被其他同伴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裡奈跟丈夫相視一笑，隨即在助理的安排下坐上車。

　　今夜的倫敦下了小雨，雨水敲打玻璃窗的時候，她睡意朦朧。宮澤為她讓出左肩，她滿心歡喜。

　　>>>

　　裡奈在見到兩位老人的時候有片刻習慣性的失神，儘管她早已知道哉一有一半英國血統。

　　哉一的祖父是個精神矍鑠的老者，他擁有西方人深邃的五官與東方人的神韻，雖是頭髮花白，但從衣著跟行為舉止上來看是一個非常紳士的男子，而他的祖母是地地道道的英國人。

　　「非常歡迎你的到來。」打破沉默的人是祖母。

　　「在這裡一切隨意，不必刻意講究。」祖父開口了，「之前因為腿腳不便所以沒有去參加你跟哉一的婚禮，真是遺憾。當然你不需要想太多，因為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真的腿腳不便。」

　　語畢爽朗地笑。

　　「我看到了你們的演出，早在幾年前我就從雜誌上看到了對你的相關介紹，真是一個好女孩。」祖母又看向哉一，「能娶到這麼好的妻子，你要懂得珍惜。」

　　裡奈在骨瓷茶具中放入少量牛奶，再沖以熱茶，最後加糖，向長輩們表明敬意。母親順子看到她的這般舉動露出了欣慰的笑。在她還沒有到達倫敦前，她還擔心她做這些事會出錯。

　　「之前聽說你的母親來自中國。是嗎？」祖父問她。

　　「是的。」

　　「我的祖父也來自那裡，是吧？」老人的臉轉向妻子，妻子默許地點了點頭。

　　如果說老人的祖父是華人，那麼為什麼這家人會冠上『宮澤』這個姓？這樣的話是完全理解不了的。心下有一點兒好奇，可是完全不能去問，否則會被認為是件極為失禮的事。

　　宮澤順子跟丈夫都沉默了，他們看到了父親眼中那抹黯淡無色的光。沒有自己的姓氏的人就如同落葉一樣，沒有□□，沒有歸屬感，隨著父親年齡的老化，這份遺憾越發強烈。

　　當然，哉一同樣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一份子。老人開始有條不紊的回憶，這就是一個故事，它發生在很多年前的一塊版圖上。

　　一對孤兒院中的孩子相繼長大，他們相愛了，男子是一位出色的外科醫師，在海外是小有名氣。他們生育了一個男孩，一個家庭就這樣完整了，他們過得很幸福。但在一次事故中，兩人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留下的只是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

　　收養這個孩子的是宮澤夫婦，這對夫妻年齡偏大，已無生育能力，所以待這個孩子視如己出。等他長大以後，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包括自己原有的姓氏。這個孩子就是哉一的曾祖父。說是報恩也好，說是習慣也好，總之他還是沒有改變『宮澤』這個姓，包括他的後人。

　　「我的這種心情或許沒有人能理解，就好像我年輕時從來不去想這件事一樣，也許等你有天像我這樣衰老了，你就會理解這種感覺，我敢跟你打包票。」老人面向自己的兒子，一口篤定的語氣。

　　「……爺爺，這不需要理由。」裡奈握住老人的手，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媽媽。

　　「……我們都記得自己的出處。」哉一扶老人站起，「爺爺，該一起用晚餐了，您的藥我也準備好了，我不在這裡，您是不是經常會忘記按時用藥？」

　　「真是孝順的孫子，比你的父親好多了。不過，如果讓你來攙扶我的話，我的尊嚴就消失了。」老人拒絕了他的幫助，而他的左手一直被裡奈緊握著。

　　「父親，哉一是好意呢。」哉一的父親在旁邊小聲插話。

　　「按照規矩應該是你來才合適。」祖母戲謔的聲音裡夾雜著小小的責備。

　　晚餐時間，那些客人們姍姍來遲。裡奈知道這是一種規矩，是一種禮儀，因而也是見怪不怪了。對於某些場面上的應付工作，她其實覺得很疲憊，甚至是有些厭倦了，但這一頓晚餐卻是吃得頗為舒心。

　　幾年前，由紀子察覺出了她的難過。她問她，裡奈，在柚木前輩的家裡一定很累，是不是？她連連推說沒有那回事，由紀子也沒有再往下問了。夜深人靜時，她才想說真累，累到想要長眠地下。

　　>>>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她仍是毫無睡意。她將他左手的掌心打開，細數著上面的紋路，算是在打發時間。這裡的被子沒有家裡的柔軟，這裡的陽臺上也沒有她喜歡的盆栽，多少有點兒無法適應。

　　哉一合上書本問她，怎麼？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裡奈抱著胳膊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我想起了很多事。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對我來說是不盡如人意的，有一個嚴厲的姑姑，有一個奇怪的表姐，有一個總是不能給我安全感的哥哥，那些瘋狂的人做盡了瘋狂的事。我每一天都在想同一個問題，那就是第二天我還會不會在這人世間

　　出現。」

　　此刻的他是一個認真的聽眾。

　　她想起澤香跟姑姑：「姑姑有愛過的人，那愛是刻骨銘心的。她的一切情緒都在報復跟焦慮中交替，她一面把我做為工具，一面又希望我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最後我沒有得到半點快樂。被迷惑的，被蠱惑的，抑或是□□控的，我都一一試過。還有一個叫栗本千玳的女孩，她比我還要不幸。我堅信人在沼澤地中只會更加無法自拔，愛的盛宴便是如此。」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我一度以為我受傷的手將不能繼續演奏小提琴，所幸我的母親回了日本，我享受到了她的關注。這是不幸中的萬幸。父親愛著母親，母親愛著父親，可他們分開了很久時間。直到思念滿溢才有重新為彼此畫上了句號。我從小到大最為緊張的事情就是生病，因為我從不會跟自己的姑姑伸手要錢，儘管她並不吝嗇。就如同我之前說的那樣，我在便利商店打零工，我總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為了錢，為了獨立，為了不寂寞。灰姑娘們希望遇到自己能穿的水晶鞋，我從不抱有這樣的奢望。姑姑讓我愛上柚木，讓我嫁給柚木，那是多少女生的夢想我不知道。我一次次地讓自己受傷，在別人沒有傷害我之前先傷害自己，這樣的話我就在下一次受傷時能麻痹自己的知覺。不會疼痛是悲慘的，無法感知快樂也是悲慘的。」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說這些事，他沒有面露驚訝，也沒有憐惜之情。

　　髮絲掠過手背，了然無痕。

　　裡奈想起紅發少女：「還記得你說過的那些話。我承認日野的琴聲很溫暖，也正是因為那份溫暖我才貪婪，貪婪跟她在一起的那種安靜，有錯覺以為自己將不再受到傷害了。我也害怕自己的犀利，這份犀利包容著太多感情以外的東西，日野不懂，其他人也不會懂，但你把我看穿了，那刻我狼狽至極。或許真的就如你所說的，我不配拿到第一名的獎項，它不屬於我。演奏莫札特的『小夜曲』時，我拼命地想要感受溫暖，無奈我無法領悟。只好繼續偽裝自己，我欺騙了自己，也欺騙了大家。」

　　他已經沉默很久了。

　　她問他，我是不是很虛偽？

　　他問她：「我說過的那些話，原來你還記得，那麼是不是一直在恨我？我承認我不太會婉轉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吻他：「怎麼會呢？從來就沒有過。不會婉轉又有什麼關係，你是坦誠的，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也不能進步這麼快，好了，不開心的話題到此為止，睡覺吧！」

　　他的手穿過她的長髮：「不會後悔把這些話告訴了我吧？假如有一天後悔了怎麼辦？」

　　她輕輕咬他的無名指：「才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我保證。」

　　>>>

　　爺爺很喜歡跟妻子獨居在倫敦中這一條不起眼的老街，甚至為它命名『雨巷街』，十分讓人不解。哉一有多次建議讓他們搬到父母的身邊住，兩位老人很堅定的拒絕了。

　　她想，跟父母相比，他恐怕還是最喜歡同奶奶訴說更多的心事。

　　兩朵白玫瑰在餐桌上成為最搶眼的陪襯。

　　奶奶將一枚祖母綠的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說，祝你幸福，我的孩子。事後丈夫才告訴她，你當時笑得很甜，沒有半點恍惚。

　　接下來是翻閱老照片的時間。她看到了幼時的哉一，就像一個天使。爺爺說，小時候的哉一跟現在是天壤之別了，現在的他已經不再經常微笑了，讓人傷腦筋。

　　奶奶摘下眼鏡，努力地回憶起一些事：「我記得那孩子小時候在唱詩班裡待過一段時間，我還記得老師很喜歡他，哉一非常喜愛音樂，我們送他的小提琴陪他度過了很多時間，為了音樂他可以放棄其他的任何東西。」

　　裡奈看著在紙張上寫寫畫畫的宮澤，態度是那麼認真。

　　很久以前他就說過，我不僅僅是要做一個出色的指揮。

　　她說，我知道你很愛鋼琴，還喜歡作曲，你很出色，我都瞭解。

　　外面傳來唱詩班的孩子們清澈溫暖的歌聲，他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風聲在耳邊呼嘯，耳膜被吹得發痛，然而那道動聽的聲音自始自終都未被模糊。


第144章 孕育之路

　　由紀子曾經對她說：「裡奈，日野為一個新的家庭放棄了她的溫暖才華，放棄了米爾拉教授的助力提拔與唾手可得的事業，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最普通的女人，全心全意地為柚木前輩奉獻著所有。不知為什麼，我對她的所有行為都保持著猜忌之心，這到底是一個大方得體的女人還是一個飄渺無光的靈魂？你知道我是嫉妒她的，然而那並非是針對她的小提琴。我總希望裡奈可以更幸福，因為那些過往對你而言實在是太骯髒了，當然我也很討厭那些記者的問題，他們很喜歡把你跟日野相提並論，然而他們看不清最初的本質。」

　　香穗子並沒有守住自己的諾言，她出現在了紐約卡內基音樂廳，還有她的那把小提琴。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那般，從頭到尾都是暖和到燙人的曲子，沒有犀利也沒有冰冷與謊言。

　　彼時的她正在阿姆斯特丹音樂廳登臺演出，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出色的地點展現自己的演奏，也是第一次少了身邊最為親密的伴侶。從最為平緩的幾首曲子最後轉到巴勃羅·德·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與塔蒂尼的『魔鬼的顫音』，而聽眾眼裡流露出的震驚讓她感到很茫然。派克南教授不顧她的反對強行安排了這場聽覺盛宴，她在宮澤淡定的眼神裡對這件事改為欣然應允。

　　哉一，你是這麼想要聽到只屬於我自己的音樂，那麼，我願意這般做。

　　最後一曲是她跟他共同完成的，比起鋼琴，他比她要擅長很多。他的光芒她能感受到，雖然耀眼卻不刺眼。這一曲來自德彪西的『月光』，曾經也是月森的最愛。

　　她想起十五歲時的自己還對那個少年說過『有一天我想跟你站在同一個舞臺上』，她在這夢裡至今仍是醒不過來。可是，她也沒有在這個甜美的夢裡持續昏睡。

　　在記者的提問裡，就有提到日野的名字。

　　他們問她，你覺得你跟日野最大的不同來自於何處？很多人說你們在古典音樂界象徵了兩種極致，他們說你帶有宗教般的神秘色彩，因而你能將塔蒂尼的作品表現的很完美，不知你是怎麼看待的？

　　她在腦海裡試圖勾勒出日野的面孔，然待到景物越來越真實之時，所有鏡頭就被拉遠模糊到不成樣子。宗教般的色彩？她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不恰當的比喻呢。

　　既然是在無關音樂的場合，那麼，即使是敷衍也不要緊吧？

　　她恬淡地一笑，對所有人道出了一句很適合自己的句子。她說，我只是一個演奏者而已。

　　僅此而已，其他的所有事情並不重要。關於日野的好不好或是四處洋溢的溫暖，那些東西早已跟她隔絕了。有種傷口一旦被揭開一點就能迅速死亡，她還是能從日野的身上聯想到柚木家的點點滴滴，再然後，是月森蓮。

　　她努力刻意的忘記從前發生的一切，到頭來又自顧自地悲涼著，所以她憎恨記起。

　　車速飛快，後視鏡裡的景物不斷倒退，她眼中的景色換了一番又一番。

　　她原先是準備讓派克南教授一起回酒店的，誰料教授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哉一說，沒辦法，老頭很喜歡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果他覺得開心的話。

　　她問他，你是更喜歡鋼琴還是小提琴？

　　他忽然停下車，牽起她的手看天空裡的風箏。

　　她問他，你怎麼呢？

　　沒有預期中的回答，更沒有陰晦的神色。他扣住她的手腕，只說，風箏還是飛得高才好看，你說是不是？

　　她後知後覺地點點頭。

　　夜裡，哉一將日野之前借她的錢送到了她的手上。他說，日野委託我將這筆錢交給你，她怕自己親自送來會尷尬。她看一眼，只『哦』了一聲，她沒有興趣去看數字的多少，更沒有嘗試去探索想她的心態。

　　她已經有點想要睡了，眼睛一閉上，仿佛就能看到苗圃裡的花骨朵兒。他替她掖好被子，道了一聲『晚安』，她說，晚安。

　　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只要她在半夜醒來，她就能看到一杯伸手可及的水。胃不好的人總會鬧口渴，丈夫對她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他已伏在桌面上睡著了，手邊是一疊綿延如山的曲譜，上面還留著圈圈圓圓的標記。

　　「真是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要是生病了怎麼辦？」她關上半敞的窗戶，後將一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你理想裡的音樂聖殿究竟是怎樣的呢？我一點兒都不瞭解。」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份曲譜仔細打量，嗓音輕如夜風，「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大放異彩的，那個時侯的你會比現在還要耀眼，那樣的話，我就更配不上你了呢。」

　　「當然你是不會丟下我一人的，除了死亡沒有任何事可以讓我們分開，我相信你。」

　　伸出左手觸碰他朦朧安靜的側臉，這是一個好看的男人，怨不得奧井的執著與盲目，是人都會愛美好的東西。

　　就如同她看待月森蓮一樣。然而，月森也是喜歡香穗子的吧？呵，好像是呢。由紀子說得對，有種人並不美麗卻天生具有魔力，常人的才華無生長到何種境界都趕不上她的好運氣。

　　米爾拉選擇日野是柚木的安排，若說柚木是處心積慮的厲害，倒不如說是海倫的死造就了香穗子的平坦之路。年少時的自己雖在日野的面前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樣子，其實那是因為自己太過在意了。

　　在意柚木的自私，在意自己的前途。凡是一個人總有自己美好的奢望，夢被打破了，從此以後就害怕了所謂的理想。這種痛無處訴說，沒有人會明白。

　　好久沒有想起這些事了，這完全要歸功於今天的那群記者的那些問題。因為跟日野來自同一個國度，所以避免不了被比較？還是人們還惦記著她跟柚木家三少爺的那些事？怪不得曾經的宮澤前輩那麼討厭記者，甚至對開朗無所顧忌的由紀子也生起了厭惡心。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呢？只要能跟心愛的人活得盡興不就好呢？

　　用被子把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很溫暖呵。

　　>>>

　　在霍茨的邀請函下，他攜她來到維也納□□。

　　他鮮少在人前表現自己的鋼琴，上次為妻子伴奏是例外，這次又是一個例外。他知道教授是希望他對鋼琴多花些心思的，然而他跟他的目標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只能堅持自己所必須堅持的精神。

　　頭一回，派克南坐在台下卻沒有習慣性地伸手與他相握。頭一回，他覺得他對不起他的導師。他決定將猝然離世的教授葬在維也納，算是圓了他一生的遺憾。生，未與你在一起分享，但我願與你共入這冰冷的墳墓中，永恆地一同長眠。

　　裡奈回到巴黎後，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

　　她曾私自去醫院做檢查，回家後不言不語，弄得宮澤一頭霧水。儘管總說胃裡不舒服沒有什麼食欲，但她對食物的要求明顯是提高了不少，而且這段時間的她每天都是笑意盈盈，為何？

　　終於她說，醫生說我肚子裡的寶寶很聰明。

　　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話中的含義。寶寶麼？這意味著家中的某個角落會在不久的將來出現嬰兒軟趴趴的身體，還有刺耳卻可愛的哭聲。他不贊同她要孩子的想法，當然並非是因為他不想要，而是在他眼中生育對她而言是一件大事件，他不想看到所謂的意外。

　　然而她會怯怯地反駁他，現在決定不要孩子，若是我以後要是不能生了怎麼辦？他一時找不到對答的話，索性說，沒小孩有什麼不好？兩人世界不好麼？

　　她不理會他，只用手撫摸著不甚明顯的小腹。

　　他歎一口氣然後問她，難道不接受你的小孩就表示不愛你嗎？好了，我已經有準備好做父親的心理了。

　　她狡猾地一笑，對啊，你愛我，所以也要愛我的寶寶。當然，我相信寶寶也會很愛你的。

　　她為孩子的降世推掉了所有優秀的演出機會，包括個人獨奏。而丈夫則是該做什麼就繼續做什麼，她決計不成為他的負擔。婆婆特意從倫敦趕到巴黎，正所謂是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不管怎麼說多少還是有些精神負擔的，哉一是家中的獨子，父母不必說明也是想要抱上孫子的。她的妊娠反應不算是激烈的，醫生說這是因人而異。她跟婆婆問起公公的下落。婆婆說，他一如既往地處理著那些複雜繁瑣的生意上的事情，過段時間才能抽空來巴黎。

　　她打電話跟遠在日本的父母問安。母親在電話上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地就提起了月森家的事，原來是蓮的父親前幾日有登門拜訪過，席間還順道向父母問起了遠在法國的她。

　　她安靜地聽著關於月森蓮的某些小事，包括那個被稱作伊藤綾子的美麗女性。

　　母親而後得知她有孕在身的消息十分欣慰。她說，等你誕下麟兒，我一定會到巴黎住上一段時間。

　　她笑著應允母親，然後掛了電話。

　　>>>

　　臨產的那一刻，公公婆婆恰巧出了門，哉一要到晚上才能回家。如果不是約瑟的突然造訪，她還不知道自己會遇到怎樣的事情。疼痛不安與潮濕的汗水在那一瞬間吞沒了她所有的美好意識。

　　經歷過黑暗的掙扎，才聞得了一聲喜悅的啼哭。

　　婆婆是最先來到醫院的人，其次是哉一。

　　她生下了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婆婆向她道謝，然後又為今天的事反復道歉。而她已經是連回答的力氣都消失了。

　　公公的腳步聲很急促。

　　他快步走向順子的身邊，剛要問點什麼就迎上了哉一冰冷的眼神。他還記得獨子在幾個月之前就有特意提過一句，他說如果裡奈生下的是女孩那也不要緊。

　　他問順子，是一個可愛活潑的孫女嗎？

　　順子就主動挽起他的胳膊，甜蜜地說：「老公，是一個很健康很漂亮的男孩子，我們為他起個名字吧？」公公的喜悅之色是看得出來的，要知道他平日裡絕不是把心事掛在臉上的人。

　　當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她跟他的時候，她說，被人繼承生命的感覺真好，現在我多了一個快樂的理由，那就是為孩子而快樂地活著，直到有一天，他能夠成為在我離開後可以留下來繼續照顧你的人。

　　他知道她是在為他好，派克南教授的事對她有著一定的影響。她認為孩子是最重要的保障，她認為他很需要保障，她還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好妻子。偶爾，大人們自己辦不到的事是會推到孩子身上去的，比如她期望孩子以後能夠照顧到他，比如她期望孩子比她更幸福。這是世間常有的劣根性，也是一種美好的劣根性。

　　父母特意從日本趕到巴黎就為了抱抱小外孫兼看看她。

　　晚上她跟母親睡在一張床上，母親說，葦子的健康情況岌岌可危，一個人的她很可憐，但她依然厭惡他人給與的憐憫，我以為你姑姑跟她是同一種人，所以彼此一起算是有一個照應。

　　然後她又說到香穗子。母親在路上正面遇到香穗子，香穗子慌慌張張地打了一個招呼就跑掉了。

　　母親說，這樣的女孩子就像泡沫一樣，那麼不真實，甚至讓我產生錯覺我可能是認錯人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政井家跟月森家的關係素來是有交往的，她的父親非常喜歡蓮，就如同月森的父親喜歡她一樣。母親說，他看到我還是會像以往那樣打招呼，他問我你在巴黎生活的好不好，我說裡奈生活的非常好，她希望你跟她一樣快樂。

　　她的腦海裡浮現藍發少年的身影，莫名地，這種感應變得既酸楚又痛快。

　　她說，我從來就沒有討厭過那個如同孩子一般的人，從來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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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維也納華爾滋

　　這一年，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長子三歲，女兒剛滿一歲。

　　她想自己可能不是一個好媽媽，因為女兒在她懷中總是會哭鬧不安，她會睜著眼睛四處張望父親的身影，一雙可愛的小爪子在空氣裡亂抓。直到哉一抱住那具柔軟的小身體，那帶著委屈鼻音的哭聲才能打住。她沒有耐心去哄小孩，尤其是聽不懂話的小嬰孩。好在三歲的兒子很安靜，她帶著他還算是得心應手。

　　午後的花園裡異常溫暖，斑駁的金色碎片穿過綠色葉子與白色花瓣相交的縫隙，溫柔地灑在她所坐的長椅上。

　　兩本書加一杯紅茶還有一碟精緻的小點心，這就是她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

　　今天的他不在家，她將獨自度過一個恬淡安穩的白晝。也是呢，從前的哉一是如何地忙，那現在的他將會比以前更加忙碌。加爾納樂團並非是他的全部，他說，人生的樂趣就在於不斷地超越。好吧，她為擁有這樣的伴侶而倍感幸福驕傲，他是自信且謹慎的人。

　　作家張愛玲寫得『十八春』她反復看過很多遍，每一遍都能讀出不同的心情。她的那一句『酒在肚子裡，事在心裡，中間總好象隔著一層，無論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的話卻是點到了自己的心尖兒。

　　很多人都曾經設想過如果沒有他日子怎麼過，但很多人最後還是選擇了稀裡糊塗地過。這就是人生麼？對，這就是人生，她現在可以如此肯定也是如此確定。

　　腦海裡再次浮現威廉·巴特勒·葉芝的詩句，她想，有種美好是不屬於人世的，比如他華麗而飽滿的詩章。

　　天空裡的雲朵相互錯開地移動著，有飛機掠過那片空曠，她忽然想起一位德國的朋友。前段時間的她收到了這位朋友的來信，朋友在信裡說自己到現在還是沒有結婚的衝動，因為她還沒有找到屬於愛情的那份真實感。

　　她在信末對她說，裡奈，人生下來是為自己的另一半而存在的，而我很可能會孤獨終老，上帝對我真是不公平。

　　她想了很久才坐下回這一封信。她告訴她說，也許你的另一半也是這麼想的呢，或許有天就會遇到的，不必刻意也不必失望，世界這麼大，要想轉一個圈找另一個人，還是需要點兒時間的。

　　我是不是太樂觀了呢？無論時光怎麼向前奔跑，我還是習慣對別人保留百分之一百的信心。她伸一個懶腰，準備上樓去看看孩子的狀況。恰巧僕人領著一位衣著時尚的女子朝花園這邊走了過來，然而她並不認識那人。

　　「宮澤夫人，是嗎？」女人的聲音裡透露出一絲生硬。

　　「你好。」她沒有主動問起他人姓名的習慣，如果對方並不想說的話。

　　「現實生活中的你跟在演奏會上看起來不太一樣，噢，該怎麼形容呢，你在人前比較有氣場，像是主宰者一樣。女王？我想這個詞稍微有一點接近了。」女人摘下太陽鏡。

　　是她露出全部輪廓的那一刻，裡奈才知道她是誰。

　　法國歌壇的天后級人物，同時也是一個將維也納華爾滋表現得很唯美的人才，她的名字是奧黛珂，很多即使不愛音樂的人對她也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但，她為什麼要來拜訪她？是跟丈夫有關的事情麼？她心裡浮上無數問號，猜忌無數個可能性與非可能性。

　　「宮澤他不在嗎？」她的口氣洩露了她的心事，她並非是為宮澤而來。

　　「我先生今天在普羅旺斯參加一個活動，請問你找他是有事嗎？方便的話也可以告訴我，我會代為轉達的。」裡奈朝客廳走去，手中的紅茶已經見底了，需要再沖泡一杯新的。

　　奧黛珂對著客廳裡一幅十八世紀的油畫看得出神。

　　她啟動優美的唇形：「我知道你是他最愛的人，所以在來這裡的路上我抱著猶豫不決的心態，但現在我必須把我想說的話全部說出來。夫人，如果我說你的丈夫很喜歡我的話，你會怎麼想？」

　　窗外是連成一片的明媚陽光。裡奈想起丈夫好看的側臉，莫名地就笑了。

　　既然她執意說，那她又怎麼會選擇不聽呢？她拿起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密友：可愛的由紀子，我的報應來到了呢，真不知道該怎麼去應對一個我不擅長的應酬。

　　奧黛珂開始款款而談，那些話在裡奈的耳朵裡就像是一本早已背熟的劇本。

　　她說：「我是在教會裡長大的孩子。我不知道父母是誰，也沒有人願意把我從那裡一把撈起，然後抱著我離開。所幸我的嗓音是很不錯的，唱詩班的人們發現了我。我喜歡琉特琴，喜歡西班牙民謠，喜歡跳舞，還喜歡彈奏鋼琴。我很喜歡一家店製作的奶咖啡，而且我還發現了另一個人也很喜歡這裡的苦咖啡。那個人就是宮澤，你要相信我。」

　　裡奈沒有回答。

　　她的臉上有一種哀傷，她的手交疊在一起：「那個時候的我還是一個羞澀的小女孩，但我知道我喜歡那個人，儘管我們從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距離地暗戀著一個人，是不是很奇怪？」

　　僕人在這時送上英式下午茶，爾後是一片死海般的寂靜。

　　她喝一口紅茶，笑著說：「有一天，我打破了這個沉默，感謝上帝安排了一場雷陣雨。他是因為有事必須離開唱詩班，而他沒有雨傘，我將自己的那把借給他，他拒絕了我的好意。我就說，無論怎樣也不能淋濕自己的小提琴吧？他就笑了，然後說了『謝謝』，要知道我從沒有看過他的笑容，很燦爛很耀眼呢。」

　　裡奈突然覺得某種不適感已經消失了。

　　奧黛珂轉動著手上的藍鑽戒指：「我跟他成為了朋友，沒有距離的暗戀開始變成了有距離的暗戀，總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超越那一段路。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若是想要配上他就要讓自己變成真正的天使，我必須擁有漂亮的羽翼，有外界的讚美，當名利雙收時我才能對他說出我心裡的秘密，其實愛情是讓高貴的香水種植出來的花朵，我一直這麼認為。夫人，我的想法在你眼裡是不是很滑稽？」

　　裡奈想說點什麼最後又忘記了，於是便搖搖頭。

　　翡綠色的眼珠子轉了一會最終還是停留在那幅油畫上：「我們的關係應該算是要好吧，幾乎是無話不談，這讓其他人很驚訝。後來我們各自分離了。他跟那位奧井小姐好像不是很投緣，儘管他的家人希望他們有一天能夠完婚。事與願違，奧井小姐的愛情觀讓人匪夷所思，所以宮澤跟他分開了。我記得宮澤說過，他不必再勉強自己對她例行公事了，他很輕鬆。那天我覺得很開心，畢竟奧井是我的攔阻，我想我會不會是上帝的寵兒。」

　　裡奈不經意間看向時鐘，嗯，已經快要到傍晚了呢。

　　奧黛珂的故事很長，她跟宮澤之間的相處的確算是零距離，從她的話裡不難感覺出宮澤對她確實是很好，比如會教導她學習上的事情，比如會跟她一起跳維也納華爾滋。他們是很好的搭檔，他們都是上帝所喜愛的孩子。

　　奧黛珂沉默了良久才說出那段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實力也許是可以存活的，但如果沒有背景是行不通的，我雖然被很多人稱讚優秀，但是沒有人會將我推上最好的舞臺，對我來說這是不行的。我跟一個比我大很多的男人戀愛了，當然我是在逢場作戲，我還在等待美好的一天，那就是跟宮澤並肩站在一起。很久後我才明白其實我犯了一個比奧井還要嚴重的錯誤，這個錯誤不可能會被宮澤原諒的，更不要提他是否會接受我了。」

　　女人為愛情可以選擇出賣自己或他人，以青春為祭品，如此的悲傷。

　　她十指輕輕地敲打著桌面：「我站在了最好的舞臺上，我出了屬於自己專輯，宮澤為我寫過幾首歌，我很喜歡，只是其他人不知道這種事。宮澤讓我離開那個男人，他說我值得遇到更好的對待。我想問他你有沒有喜歡過我的心情？最後我還是沒有問。怎麼說呢，我還是害怕被拒絕。直到如今我也沒有對他說過我的心情，直到你們訂婚時，他主動對我說『奧黛珂，我遇到想要結婚的物件了』，我站在陽臺上有想要跳下去的衝動。究竟是我錯過了他，還是他原本就不屬於我呢？這問題一直困擾著我。他說過他喜歡我，就像對待妹妹一樣，他說我們是很合拍的好朋友。」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嗎？是的，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有的人想要友情卻偏偏遇上愛情，有的人想要愛情卻偏偏遇上友情。如哉一對奧黛珂，如奧黛珂對哉一。這個世界上避免不了的是傷害，這個世界上避免不了的是遇到心頭所愛。

　　她準備離開這座宅邸。

　　她說，我可以漠視奧井，甚至是取笑奧井，但對你我不能，因為你擁抱著那個男人最真誠的愛，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回報他，只因為我曾經那麼愛過他。

　　裡奈叫住她的背影：「奧黛珂小姐，如果有機會，我為你寫一首歌，如何？」

　　哉一已經不會再為她寫歌了，因為那是過去式。而她忽然想為她做點什麼，她知道她的歌聲非常美妙，猶如青鳥一般，穿過雲霄的啼鳴，清澈如泉水。

　　奧黛珂笑了，說，哉一在沒有遇到你之前一直沒有喜歡的人，但女伴還是有一些的，你知道嗎？

　　裡奈笑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

　　她抱著女兒數枝頭上綻放的花，女兒咿咿呀呀地沒完沒了。真奇怪，小傢伙今天可是很開心呢，儘管爸爸不在家。餐桌上早已備好了豐盛的晚宴，只是主人尚未歸來。六點半他準時到家，然而一看到滿桌的佳餚就有些抱歉的神色。

　　他說，讓你久等了。她笑而不語。懷裡的孩子靜靜地睡著了，她將她交還給溫柔細心的僕人。宮澤沒有看到長子的身影，就問，佑不在家裡？她說，清夏上午就把他帶走了，明天她會送回來的，我可愛的侄子生病了，應該是覺得一個人很無聊吧，所以想要找個人陪陪。

　　一頓晚餐在極為輕鬆的氛圍裡結束了。

　　她搶在他之前洗好澡，然後回到臥室，腦子裡還在想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但無關奧黛珂，只是跟維也納華爾滋有關。她不是什麼舞蹈天才，就學習的成績來說，不算很優秀也不算很糟糕。

　　他換上衣服，提議出去散步。她欣然應允。

　　自從生下亞紀後的確是錯過了很多散步的時間，想想難免懊惱，怪不得良愛說沒有生孩子之前是期待的，生完孩子以後是又愛又恨的，孩子就是母親最溫柔的折磨。

　　白玫瑰的氣息和『夜遊人圓舞曲』交織在一起，室內的空氣有些甜。

　　她走到他身邊：「我有一個小要求，希望你能滿足我，我想跟你跳一支舞。」

　　他愣了一會兒就笑了，問：「很想跳嗎？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喜好。」

　　不能跳嗎？她不懂。

　　果然，他把修長的手伸向了她。

　　他果然是擅長維也納華爾滋的人，而她顯然只能算是一個好學生，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慌亂之中就有踩到他的腳，他雖然想笑她，不過顯然是忍了回去。

　　一曲結束，她覺得有點羞愧。

　　他說，以後我會好好教你的，那樣的話就能在大家面前一起跳了，也堵住了其他人多事的嘴。

　　兩人在自己家的附近轉悠著，她就說起了奧黛珂拜訪的事。

　　哉一有一些驚訝，問，是嗎？怎麼沒有留她一起用晚餐呢？

　　她避而不答，只說，的確是一位出色的人，我連羡慕還來不及呢，無論是她的舞姿還是她的歌聲。你給她寫過很多歌，結果卻沒有人知道你跟她的關係，畢竟是那麼好的朋友，不覺得有些可惜嗎？

　　他捧住她的臉：「你該不會又是在亂想什麼吧？還是說，又忽然對自己失去信心了呢？」

　　她說沒有。

　　他在她的額頭上輕彈了幾下：「沒有人能代替你，因為你只是你。」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甜言蜜語的人，當然她也不需要甜言蜜語，因為愛根本就不是甜言蜜語。

　　她牽著他的手往前走，總之有些慶倖最後留在他身邊的人是她，為此她被他人嫉妒，可是偶爾也是會享受如此的。女人是小心眼的，而小心眼就意味著重要的和不能丟失的。


第146章 愛的禮贊

　　自從來到巴黎求學直至結婚後，她就沒有輕易回過日本。

　　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總而言之，她不想在故土出現，儘管是條件不錯的演出也被她一併推卸了，不管父母是怎樣的不理解她都不願做出任何解釋。她想由紀子是懂得的，丈夫同樣是會明白的。可在今天她收到父親的一封郵件，大意是要她回國參加一個演奏會，他連日期都確定下了，以致她沒有退路可走。

　　萬家燈火近在眼前，每一間屋子裡皆是住著不同的陌生人。住在裡面的人是拾荒的落寞者還是收藏今天的幸福者呢？她站在薔薇叢中深吸一口氣。跟柚木的事已是很遠的從前，她想她也不必再如此害怕了。

　　三歲的亞紀在僕人的牽領下朝她走來，她不由地露出一個笑容，問，這麼晚了你還是不肯睡覺嗎？是不是在等爸爸？可是爸爸今天不會回家的噢，要不然亞紀跟媽媽睡好不好？

　　女兒將臉埋在她的懷裡蹭了蹭，有些傷感地點點頭。真是喜愛父親的孩子啊，她那麼依賴他，全心全意地崇拜他，每當看到自己的父親出現在電視上或是雜誌上總會用力地拍掌。她就想女兒是不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想一想，忍不住笑了。是啊，遠在日本的父親很喜愛她，倒是留在巴黎的哥哥好像是可有可無的人。

　　女兒摘下一朵紅薔薇放在她打開的掌心上。她愣了，然後說，謝謝你，寶貝。

　　十六歲時的自己無論住在何處窗臺上都會擺著一盆紅薔薇，下著小雨的夜晚，花跟雨便是連成了一片難得的風景。她還對一個少年說過，有一天我要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子，我要窗子上爬滿綠色的葉子跟紅色的小花，我很容易就能滿足的。少年沒有對她的問題作出回答，但是嘴角的笑洩露了他的情緒，想來他是覺得她活在童話裡了吧？月森蓮，單純的你會無意地傷害一個人，也會被人刻意地傷害。

　　她抱起女兒回到臥室，挑了幾篇童話故事慢慢地讀著。很快地，她就睡著了，而她仍是睡意全無。最近哉一連續幾天都在忙碌著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整個人看上去疲憊極了。她是一個不善於去詢問的人，而他是一個不善於回答的人。

　　她打開電腦掃了一眼郵箱，新收到兩封郵件，一封是良愛的，還有一封是陌生人的，署名是中島雅子。良愛在郵件裡嘮叨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瑣碎小事，比如在銀座新開的店，比如兒子的頑皮，再比如火原的工作狀態。

　　她還在信末說，裡奈，你被一家權威音樂雜誌寫成了『惡魔的牧神』，我那刻就想這個稱呼還真是適合你呢，你的音樂讓膽小的人害怕，你真像一個從小在罌粟裡長大的孩子。

　　她打開第二封郵件後手足冰涼。

　　——「宮澤夫人，我是柚木夫人的私人助理中島雅子，我考慮過很多次要不要寫這封郵件給您，但我最終還是決定了，如您所見就是這封信。我們得知您會在近期回到東京參加這次演奏會，柚木夫人她是非常高興且歡迎的。眾所周知兩位的風格是不同的，您的技巧是犀利成熟的完美，而柚木夫人一直抱著美好的善良在釋放溫暖。很多愛樂者得知兩位即將同台演出後反響非常熱烈，但我們所擔心的事是這場演出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大眾們甚至在私下猜測這是一場比賽，是展現兩位實力的一場比拼，這種想法讓我十分苦惱。我設想它是一次比賽，可它不是一場真正公平的比賽，您所擅長的跟柚木夫人所擅長的是截然不同的。您可以這樣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如果讓柚木夫人表現犀利讓您表現溫暖，您認為結果會是如何？宮澤夫人拋卻犀利恐怕是不行的吧？柚木夫人拋卻溫暖同樣是不可為之。我想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吧？那麼，我希望您在順利到達東京後，在演奏會開始時向大家做一個小小的解釋，這不是一場比賽，這只是屬於音樂的一晚。

　　意思是要退出演奏會麼？

　　她關掉電腦，嘴角升起嘲諷的笑。柚木梓馬你是不是對自己太有信心呢？你還是習慣性地將我當成你手中的提線木偶？你依然認為我會按照你的想法去選擇進或退？你一點兒也不明白我的變化，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政井裡奈了。你讓日野的助手發給我這樣一封郵件，我只會認為你更加虛偽與荒唐。

　　人，是應該在年齡的流失中學會昇華的，不是這樣麼？可你好像一點也不懂，或者該說你實在是太成功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顧忌他人的感受去做一件事。

　　>>>

　　「您要去協和廣場？」助理問她。

　　「暫時沒有想到更好的地方，我已經很久沒有喂過鴿子了，你呢？」她看著外面的風景，有些失落。

　　「我從來沒有喂過鴿子。」助理又笑，「您很懂得穿衣打扮，這件白色風衣很適合您，還有這雙黑色短靴也是。要知道您每次出現在場合上都是備受矚目的對象，說句不要見怪的話，我真是很羡慕您。」

　　「謝謝你的讚美，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你以後會過得比我好，我敢打賭。」她很喜歡這位助理，因為她確實很能幹而且善於應付所有事。

　　「下個月要到東京演出，您的曲目已經被那邊安排好了，不知道您準備什麼時候啟程。」

　　車速慢了一些。

　　東京演出嗎？老實說還真的沒有做好什麼準備，尤其是在昨晚收到那封郵件以後。隱約地，她覺得有必要和哉一就此問題做一個商量，或許他會有什麼更好的提議。不過根據她對他的理解，他肯定是說你自己看著辦吧，你有你的生活空間，我無權參與你的個人隱私。

　　假如是要自己看著辦，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中島雅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對她談不上什麼瞭解。」她問助理，「還是說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她不存在於這個世上，只是虛構？」

　　「夫人？您剛才說什麼？抱歉，我沒有聽清楚，因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車上面。」助理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認識什麼中島雅子小姐，但昨天晚上收到了她的一封郵件，她說她是日野香穗子的助理，我還在懷疑中罷了。」

　　「中島雅子？喔，我認識。她是日野香穗子的得力助手，聽說參與了很多關於柚木家的事，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女人。當然呢，這要歸功於柚木梓馬，他為日野香穗子安排了一個厲害的人物，以至於無往不利。男人對女人的溺愛真是可怕。」助理歎一口氣。

　　「哦。」看來中島是存在的。既然是一個非常會為香穗子著想的人，那麼寫出那封信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仔細想想還是會感到不可思議。

　　「她寫信給您是為演奏會的事？現在就有所舉動看來似乎是有些為時過早呢，柚木梓馬還真是無所不用。」

　　幾乎要陷入沉睡中的裡奈被這一番話驚了一下。

　　安妮的口氣好像是知道所有的秘密，雖然她自始自終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一件事，她是怎麼知道的？還是應該說柚木的心思過於淺顯所以被旁人一猜即中？

　　可是，安妮接下來的話讓她陷入了一個更大的漩渦。

　　她說，日野香穗子的腎臟壞了，但無論柚木花多少代價始終不能找到合適的□□，所以什麼救人也就是空談了，雖然金錢上他是耗得起的，可死神的分針是不等人的。就在所有人以為柚木梓馬悲傷的時候，外界傳出了他跟自己的學生正在交往的消息，那個女生非常喜歡他，好像是叫安藤裕和子，這件事讓很多人大為吃驚，畢竟人們都知道柚木為日野放棄了很多東西，這樣的男人若是變心總會顯得有些誇張吧。

　　從由紀子的嘴裡，她對安藤裕和子的事多少知道一些。由紀子說她非常迷戀那個男人，甚至多次去找日野的麻煩，好像柚木梓馬不曾有過什麼表示。迄今為止，她還是第一回聽說香穗子生病的事。

　　安妮說，他還真是愛他的妻子，妻子的性命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性命倒是可以被拿來隨意使用。安藤裕和子為日野捐了腎，很可憐的一個女孩，雖然說自己的路都是自己選的，但我認為那個男人喂她喝了□□，以至於她不愛惜自己的健康。

　　裡奈看到一輛銀色的勞斯萊斯跑車與自己擦肩而過，她一笑，是啊，真傻呢，他是不會為她跟日野離婚的，女人最擅長的錯誤就是以愛的名義去喝下□□，到最後只能擁抱一下溫暖的假像。

　　站在協和廣場上，天空是灰色的。她想起擦肩而過的跑車，心裡的一道舊傷口重新復發，鮮血的滴落聲格外刺耳。有記者來到她身邊，她渾然不覺。然後被問到一個從未想過的新問題。

　　宮澤先生跟安培小姐的感情，您是否已經知道？

　　那一年她被記者問到柚木與香穗子的感情。是他牽著她的手跑過黑暗的長廊，他說，不要相信這種花邊新聞，你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力，眼睛是你自己的。

　　>>>

　　她很晚才回到家，恰巧，他也在。

　　她根本沒有思考對話的時間，算了，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妥當，若是他有心欺騙他又何須狡辯。況且，她對於男人的解釋根本是不再有興趣了，這要感謝曾經留在她身邊的那群人讓她看清了什麼叫做事實，眼睛跟耳朵是屬於自己的，所以無法做到自欺欺人。

　　亞紀跟佑被他送進房間裡。

　　他下樓問她，你去了哪裡？消失了一整天，我打安妮的電話她告訴我你跟她分開了，你還關掉了自己的手機，你是故意的玩消失？你的目標是為了什麼？

　　她換下風衣，咬緊下唇不說話，胃疼得難受。他捧起她的臉，看向她眼神的深處，仍是不明所以。她甩開他的手，滿臉的厭惡，憤怒就好像一根刺紮在心臟裡起伏不定。疼，很難受，然而他不會懂。

　　他冷笑：「既然是要玩失蹤，怎麼現在又跑回家？」

　　她回頭：「你不用擔心，我會走得漂亮，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影響，我決定朝前走就絕對不會回頭，如果你嫌孩子是累贅的話大可以交給我來撫養，我想我還有這個經濟能力。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不會帶走，因為對我來說他們是累贅。你不用威脅我，畢竟沒什麼東西對我來說是至高無上的重要。失去你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我厭惡你讓我在人前丟失臉面，人人知道安培的存在，唯獨我是最後聽到的人，我認為這種事令我很羞恥。」

　　她走進臥室收拾衣物，只一點點東西就裝滿了一個包。她路過樓梯拐彎處，她刻意地將眼睛注視前方，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然而他就在她身邊，那麼真實而非虛擬。她問他，孩子你決定留下，是不是？那麼我想我們應該告別了，離婚協議書我會簽的，你的財產我不想得到一分錢，就這樣吧。

　　他忽然拽住她的手，力道過大以致她疼到皺眉。他將她推進臥室裡，然後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這時，她才想起哭泣，原來孤立無助的滋味是這樣的。十六歲時的自己過著不盡如人意的生活，最起碼她知道有一天那一切或許會終結，她會把自己託付給自己照顧或者是託付給她愛的人，所以不存在辜負。被寵久的人果然是會失去自我，原來心還是應該交給自己來保管，而其他人只是觀賞者。

　　手機跟電腦全不在臥室裡，她即使想要聯繫上一個人卻也是不可能，他是故意的。既然有了喜歡的物件，為什麼還要把我鎖在這裡？我是一個經不起刺激的人，我的傷口被你治癒，你卻又要讓我千瘡百孔麼？今夜無眠。她躺在柔軟的床上，想起很多過往的畫面，那些畫面不過才出現卻又停止了。她的腦海裡始終盤旋著今天記者提起的問題。安培曉扇跟宮澤哉一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甚至為她挨了一槍，起因是安培曉扇欠了地下錢莊的高利貸。

　　第二天早上有僕人將早餐送了進來，她說撤掉吧，我沒有胃口。她進浴室洗漱完畢後換上衣服準備出門，然而沒有走出幾步就被管家攔住了，他說沒有先生的命令夫人不能去任何地方。她沒有反駁，直接回到臥室將門反鎖上了。

　　下午她照例坐到花園裡曬太陽，本想讓兩個孩子來陪自己的，結果怎麼找也沒有看到人影，問起僕人才知道是被他帶出去了。她漫不經心地問，先生什麼時間回來？然，話一出口才知道問錯了。

　　僕人很和藹地笑了，說，本來先生晚上還有酒會要參加的，不過他說夫人不習慣沒有人作陪，所以他會在傍晚準時回來，他不習慣沒有夫人存在的場合呢。

　　秋千架上還放著女兒前天摘下的紅薔薇，她輕輕一嗅，有些苦味的香氣。

　　他不習慣沒有我存在的場合，我也不習慣沒有他存在的場合，不管那地方是多美的天堂。這種想法從沒有對他說過，因為她太有自尊，她也慶倖沒有對他說起，否則以現今的局勢情何以堪？

　　>>>

　　她拉完一曲『愛的禮贊』後，他準時回家。

　　他背對著她拆開精美的包裝。他問她，是不是餓呢？我特意買了你最喜歡的甜點。

　　她說，我不能自由出入這地方，甚至連通訊工具也禁止使用，這算什麼？我希望你可以換一個手段，那樣的話大家都不會難堪，而且我們會一樣快樂。你是在囚禁我嗎？

　　他托起她的下巴，輕若羽毛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她看到他的眸子裡無一絲雜質，清澈地如同一捧泉水。她忽然想要相信他，相信他跟安培之間的清白，雖然他沒有給出解釋。

　　耳鬢廝磨間，他問她，氣還是沒有消退？我想你還是想太多了，我跟她不是傳聞的那樣。我很多年前對你說過，記者的話是不能相信的，為什麼你就是不肯信我呢？

　　她抗拒他的懷抱。

　　他坐在她旁邊：「還是說柚木委託他人寫的那封郵件才是刺激了你的根本原因？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我們結婚很多年，我還沒有看過你失控的一面，昨天是第一次，你甚至提出要離婚，真得僅僅是為安培的原因？」

　　她的反應非常迅速：「我並非是借題發揮，你也不要繞開事情的真實面目。沒有中島的那封郵件，我想我還是會生氣的，你是我的合法伴侶，是我丈夫，不是一個普通朋友，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他皺起眉頭：「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那封郵件的到來，你應該不會失去理智導致沒有辦法判斷一件事。你怎麼還是把我的話理解錯了呢？我不是一個對婚姻不忠誠的人。」

　　他擁她入懷。

　　他說：「那一槍本來就是對著我的，安培才是無辜者，為了掩藏輿論，我只好不否認人們的猜測，還要連累安培背上黑鍋，我已經非常困擾了，本來是不打算對你說起這件事的，現在看來還是要說清楚才好。父親生意上得罪的人有很多，最近我成了他們的目標。所幸的是我還能活著出現在你面前，裡奈，你要相信我。前幾天沒有回來是因為我在醫院，我不想讓你接受這個消息，請你原諒我。」

　　她看到了他還未痊癒的傷口，這一槍在他的左肩上。父親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難道說父親在背後從事著不為人知的黑色交易，所以才會帶來這樣的後果？她一時沒有辦法消化這個事實。

　　他說：「人為了生存會有各式各樣的選擇，我不想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所以我選擇了音樂。你昨天晚上不在家，我開車出去找你找了幾個小時，我很怕你出現意外，還好沒有，否則我無法原諒父親。」

　　她抱住他哭著說，對不起，我是真的混亂了。

　　他對她抱著失而復得的心情，而她踐踏了他的信任，她很後悔。她看到他的傷口後自己也跟著疼痛起來，還好他沒有事，否則她不知道如何單獨存活。只不過是一天沒有見面，她就想念他嘴角上揚的微笑，想念他穿禮服的高尚，她很想念他，真的很想念。

　　他說，傷口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別難過，所有事都處理好了，我們會好好地活下去的。

　　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她說：「我不打算去東京，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太可怕了，我們去威尼斯旅遊好不好？等你的傷痊癒後，我們會玩得很開心的，是不是？」

　　他愣了片刻後做出決定：「你決定的事我沒有意見，但是這樣的話等於辜負了父親的一番美意。我們一起去東京吧，等演奏會結束我帶你去威尼斯。而且對於中島發的那封郵件，我已經給出回應了。」

　　她問，你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告訴她，你們只是演奏者不是作曲家，所謂悲喜所謂冷暖不過是技巧的一種體現罷了，沒有公平之說，而且我的夫人她並非只是擅長演奏犀利的人。如此罷了。

　　她無話可說。他笑，我的妻子怎麼可以被人欺負呢？除了我以外。


第147章 空中閣樓

　　政井裡奈在助理的安排下如期而至，未曾如某些人所猜想的那樣失約了。

　　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在此之前政井裡奈竟然違背主辦方的意見私自調換了原本安排好的曲目一事，然，也沒有什麼不好，只要大家盡興就好。她與一位鋼琴家合奏了一曲『愛的禮贊』，以及莫札特的『安魂曲』，這兩支曲子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她喜歡的類型，這種事多少會讓人有些不解。

　　政井裡奈在香穗子上臺之前離開會場。香穗子上臺後，他就在下面輕輕鼓掌，他知道她一定能夠在第一時間看見他，就好比他已經習慣了在人群中尋找她一樣。

　　然而，我的金絲雀還是露出了不開心的表情，那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畢竟還是一個脆弱的女生，好像從未長大一樣，她適合擁有的只是童真，她只能居住在我為她準備好的城堡裡。

　　他如是想。白皙的膚色即刻暗沉下來。

　　「宮澤先生好像沒有出現在這裡，真是稀奇呢。」女人打開話匣子，「柚木前輩，你在想什麼事？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什麼也沒有。」柚木看著臺上的紅發女子笑了，「對了，我還從沒有跟那位宮澤前輩打過交道，有機會倒是想要見上一面，畢竟我對裡奈身邊的人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中島，下次換你安排一下。」

　　「你還想著前任未婚妻嗎？看來好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是根本不存在的，可憐的香穗子，我為她打抱不平哦。」中島輕啐一口咖啡，懶得理他。

　　「我從來就不瞭解那個人，也沒有時間去瞭解。從起初的認識到最後的斷絕，我對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寵辱不驚，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絕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穩定下來，既不會接受別人給她的傷口，也不會分給別人屬於她的一塊傷口。」柚木的腦中飛快地閃過很多畫面，「不管時間向前流失多少年，我想，發生過的事，遇到過的人，是無法被磨滅的吧？對不對，中島？嗯？」

　　「我對你們之間的事不是很清楚。當年的媒體報導不是說她遇上更好的名門公子所以選擇跟你解除婚約嗎？而前輩的口氣裡好像還有更多未被挖掘的秘密哦。」中島雅子看看手錶，「香穗子是最後擁抱前輩的女人啊，很難得呢。你要好好珍惜。」

　　不對喲，中島，我在最後的選擇時刻也不曾堅定地想過放棄政井，因為放棄她等於放棄了我的家族，我畢竟還是一個凡人啊。一面想要緊緊地拴住心愛的人，一面希望其他人能為我的左右選擇做一個了斷。我想我可能是一個很膽怯的人，否則也不會在與土浦打架後故意將消息散播到裡奈的面前，我想她比我瞭解我本人，我想她會為我做決定，所以我莫名地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

　　或許，她是真的容忍了我很久，最終她要走向消失。而我牽住了香穗子的手。我愛日野，而且偶爾我希望她知道我很愛日野，可另一面我又在問她我是不是很愛日野。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唇邊是一抹永恆不變的笑意，是嘲笑。

　　她曾經對我說，如果她不願意信任一個人，那麼無論是誰也無法帶著她走。她走得很遠，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兩個人，真得不能把彼此看得太清楚，比如我對日野來說。

　　安藤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子。香穗子，你需要一個適合的腎，我沒有辦法為你去掠奪，所以我只好去欺騙。不，連欺騙都算不上，你會不會信我呢？

　　站在東京塔的下面，我只問安藤一句，你懂得什麼叫愛嗎？她說她懂，她的表白急促且蒼白。我告訴這個年輕不懂事的女孩，我說愛就是為對方奉獻最美好的東西，不求任何回報，真愛如此，但我看不到你的真誠。

　　畢竟還是一個懵懂的年紀，越是想要得到想要的東西越是會急於證明。我贏了，她輸了，我看到了她的愛，我又傷害了一個本該與我無關的人。可，香穗子，我很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讓你留在我身邊，我們會一起活下去，因為除你以外我已是一無所有。你不適合聽到這樣的話，所以我從不對你說起。

　　東京演奏會在這一夜落幕。

　　他捉住她的手，問：「冷不冷？香穗子，你穿得有些少，會生病的。」

　　香穗子別過頭，問：「裡奈已經走了嗎？我很想見她一面，至少可以當面道一個歉，這樣或許好一些。」

　　柚木笑得意味深長：「香穗子，你不是罪人，相信我。所以請安心地露出微笑吧，我愛你。」

　　就算沒有牽住彼此的手，但他對她卻不是毫無瞭解的。她是一個厭惡道歉的人，因為道歉是更深層次的一種傷害，她會認為你又揭開了她的傷疤，她就是那種思維的人。

　　>>>

　　陽光充沛是一件讓人覺得幸福的事。

　　此行回到日本，她並未與宮澤哉一同行。半月前公公在英國進行了手術，醫生說必須留院觀察，身為家中獨子的他在第一時間前往倫敦，與她的約定自然是無法兌現。她想，她將會迎來一個色彩斑斕的假期。

　　人真是很奇怪呢。

　　只是一個瞬間，她竟發覺自己的父母好像老了很多。一家人用早餐的時候，父親盡是打探她一些生活上的事情。比如孩子們是否健康，比如宮澤的工作，比如她近來的一些突發狀況，再有就是提到亞紀的頑皮。

　　風拂過小小的家園，掛在過道上的風鈴開始叮噹作響。她的思緒被井上前輩的問話打斷，一切映射回到了現實中的軌道。

　　「亞紀，要不要吃和果子？我這裡有哦。」男子抱小女孩坐在腿上，和顏悅色地問。

　　「………………」女兒張開嘴吞了一個，兩頰塞得鼓鼓的，模樣可愛極了。人生若有最快樂的時間想來就是小時候吧？

　　早上接到丈夫的電話，哉一說要她前往井上家一趟，因為那是婆婆的娘家。最初見到井上家的繼承人時還有些驚訝，她認得他，她還記得他與栗本千玳有所關聯。井上麻燈是一位出色的外科醫師，同時也是柚木家的長男的好友。

　　麻燈的父親是哉一的舅舅，宮澤順子是井上家的女兒，一位出身醫藥世家的千金小姐。

　　前輩跟很多年前留給她的印象已是大有不同，他很開朗，為人還算幽默，同他談話非常開心。而且，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包括平日裡不太喜歡說話的佑。

　　幾個原先並不熟識的人聊著一些散亂的話題，從金融到科學，從美食到天氣。不同於柚木家族的沉重之勢，在這裡似乎沒有太多規矩，更不可能會出現為你設計好的陷阱。

　　姐姐良愛跟由紀子相當有共同語言，兩個人正是聊得水深火熱。在座的幾位長輩不知是不是同時想起了什麼，竟一同問及麻燈的婚事，麻燈顯然是有些頭疼。

　　井上夫人甚至拉起他的手說，如果你明年還是娶不到好媳婦的話，我就出家做尼姑為井上家祈福，祈禱上天掉給我們一個孩子，那樣的話井上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麻燈笑，我不反對啊，如果母親真想這麼做的話。

　　太太怒，你能不能有點上進心啊，生孩子是很重要的事，孩子是上天的恩賜，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無所謂的姿態？

　　眾人齊笑，裡奈附和著。

　　井上夫人端上自家製作的章魚小丸子跟一些小甜點。亞紀自然那是對這兩樣東西的興趣度最高。接下來的蝦排飯就是由紀子跟良愛的軟肋了，裡奈發覺自己的胃口也是出奇地好。

　　麻燈會擰擰亞紀的小臉說，吃太多甜點對牙齒很不好哦。亞紀聞後依然是我行我素。裡奈憐愛地摸摸她的小腦袋，連聲叮囑她吃慢點，不要被噎到才好。

　　由紀子提議說去逛街，良愛表示大力支持，那麼裡奈自然是不好推脫。亞紀轉身就去跟佑玩拼圖遊戲，好像沒有要當跟屁蟲的意思，不過她樂意如此。良愛樂滋滋地準備拎著小包上車，不想這邊就接到了火原的電話，說是兒子在家感冒不肯吃藥正到處找媽媽。掛掉電話後，良愛立馬閃得不見人影。

　　麻燈笑說女人的逛街是不需要男人的，祝你們兩個玩得開心。裡奈笑笑點頭應允又對著諸位長輩道過再見，隨後才跟由紀子上了車。不料她們前腳才走，那些長輩們竟全數站起，說是要去銀座喝一杯酒為麻燈的婚事提前許下美好的祝願。麻燈感到相當好笑，這些人比誰都會要找藉口。

　　麻燈撥通越洋長途。

　　「傷口還會疼嗎？之前在巴黎為你臨時做的手術讓我很擔心，生怕出現一點點偏差，要知道你的肢體跟我們的不同，你比誰都要重視音樂。」

　　（你是在疑惑自己的技術嗎？）

　　「口氣會不會太壞了點？要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多此一舉。）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不過我依然是不怎麼瞭解你，你的槍法很不錯，就像你的音樂一樣。明明是厭惡鮮血的人，結果還是避免不了要做事與願違的選擇。」麻燈吐出的煙圈一團一團的往上升起，「你看不起姑姑跟姑父？喏，還是跟從前一樣，真是讓人傷腦筋呀。」

　　（好在所有事情都解決了，我只是不希望給其他人帶來困擾，尤其是裡奈。至於是否看得起父母，那是兩說。偶爾我也希望他們能為我考慮一下。）

　　「哦呀，我的槍法還是不如你。」麻燈掛掉電話，「喂，亞紀，過來這邊，我抱你出去玩。」

　　>>>

　　躺在由紀子家的大床上，她才覺得身體舒適許多。

　　偌大的家裡只有由紀子一個人在忙東忙西，她便問起土浦梁太郎的下落。由紀子說他很忙，忙著為日野寫曲子，因為他說現在的日野香穗子需要更多的朋友來關心。

　　由紀子說，我們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現在我非常高興，簡直就是高興壞了。

　　裡奈笑她，我有請你去巴黎做客，你還不是四處找理由來推卸，開始我還以為是哉一的關係導致你不願意來，現在看看完全不像是那麼一回事呢。

　　如今的由紀子看上去成熟很多，且是給人一種很幹練的感覺。反觀自己好像沒有太多的改變，也是呢，如果真說出了什麼搞不定的大小事，基本上都是由哉一拿主意的。她不認為這種生活有什麼不美好的地方，只可惜在某些瞬間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有所改變。

　　由紀子忽然說起很多年前的事。她對她說，以前在德國授課的時候，梁太郎看見過你，那時候他還碰到了月森蓮，他們聊起過你的音樂。梁太郎以為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關係，月森君卻對他說你並不知道他在德國一事，梁太郎當時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呢。

　　裡奈摸索著戒指上的鑽石，很從容地笑著。她說，蓮可能是剛好去德國旅遊，不過我不知道而已，嗯，我們以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我同時也為有著這樣的朋友而驕傲。

　　「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了，如果是很多年前，我想我會瘋掉。」由紀子點燃一根煙，「套用一下你以前說過的那句話。我已經發現我不再年輕了，所以我更想要得到安穩。可能會在近期跟他離婚吧，我想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已經決定好呢？」裡奈問她。

　　「我不能生育孩子，這是我的缺陷，我很在意。」由紀子是一副認真思考的狀態，「說出來怕嚇到你。我以前一直都是做那行的，我的所有學習費用全是我自己賺的，沒有辦法，這就是生活啊。」

　　援助交際是很多女孩的選擇。

　　但是，她有權利相信由紀子的無奈，因為由紀子不是一個為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正因為如此，兩人才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完全相信一個表面有著甜美笑容的人同時也會是一個內心有著無限傷痕的人。

　　「我把該對他說的話都說完了，他搬出去住了，忙碌只是假像。」由紀子哭出聲音。

　　「總會有終結的。不哭，由紀子。」裡奈輕拍她的肩。

　　「真心沒有回報，假意沒有兌換，我覺得謊言沒有必要延續下去了。所以，對著他說出那樣的話，他沒有打我，我對他最後的希望也已經徹底消失了。呵，人還真是奇怪呢。」

　　這裡居住著一隻沉默的羔羊，她將逐漸被人遺忘。

　　土浦意外地出現在偌大的家中，裡奈沒有打一聲招呼就獨自離開了。一條長長的石板路好像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她接到婆婆的電話。原來公公被告知可以出院了，所以哉一準備回到日本。

　　晚上有收到由紀子的資訊，說土浦已經同意離婚了，她說這樣也好。


第148章 只說給你聽

　　他曾經想過也許有一天自己會跟月森蓮同台演出，因為對方是一個很不錯的小提琴家，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竟隱隱覺得某些地方很不合適。他的妻子封閉了有關月森的一切訊息，而眼下身為丈夫的他卻要選擇刻意提起。他不是故意的，然而這件事似乎也沒有同她說『對不起』的必要。

　　他對妻子提起這件事，沒有想到她只是一笑而過。她說，我不能做台下的觀眾，請你原諒。

　　他親吻她的臉頰，他說我知道。

　　他的心底深處是不願意她跟他見面的，他知道她年少時所愛過的甚至到今天仍沒有忘記的只有那位月森蓮，他瞭解她對自己所存有的或許只是一些感激。他並不介意這樣的感情局面，至少她確實是一位好妻子。很多種婚姻其實跟愛情無關，而很多種愛情卻只與兩人中的一人有關。

　　臨行前，五歲的女兒拽著他的衣服不肯放開，他便將小東西抱在懷裡一同上車，然後對助理說『今天把她暫時交給你』，助理很開心。妻子站在家門前同他輕輕地揮手，他頓時覺得今天的她一定會比往日更為孤獨，這樣一想心裡竟是莫名的惆悵。

　　月森蓮很嚴謹很有才華但也很沉默，他討厭記者，但他不知道如何躲避。

　　他想自己許是比他稍微要好一點，因為他願意跟這個世界有所交集，而月森只認識他手中的小提琴。

　　他的手在鋼琴鍵上跳躍，所到的每一寸都像是一道光閃過，他在記憶裡尋找她的輪廓，一直想一直想，這是一場漫長的演奏。月森蓮的表情柔和且安詳。

　　當幻想的夢境跟現實的軌道一旦融合後，一切都亂了，亂到井井有條。

　　>>>

　　一根香煙在他指尖燃燒了一半。

　　月森蓮站在空曠的大廳中茫然地想起很多事，多年前的以及眼前所發生的。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同裡奈的另一半見面，他看到宮澤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異常完美。

　　我想，裡奈所愛的應該是這樣的人才對。有擔當的男人才能照顧好身邊的妻子，而我不過是一個留有孩子氣的自閉患者，她不需要我，我要不起她。是人都會有嫉妒心，而我的任何不快都不該掛在臉上，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容易被人看穿的存在。

　　裡奈沒有來看這場演奏會，他知道她是不想看見他，由紀子早已如此告訴過他，他信。

　　由紀子說越是愛得深，越是不想再碰面，這是世間的常理。

　　他就發一封郵件給由紀子說，我從來就不懂她的心事，你也不必編造謊言來欺騙我，她不愛我我瞭解。

　　幾年前由紀子曾打算跟土浦離婚，最終婚還是沒有離成，據說土浦真誠地挽留了她。他有些羡慕這種人的生活，有苦有甜，一點兒也不空虛，反觀自己才是真得很平淡，就如同結了冰的死海。

　　日野跟柚木在日本過著美好的生活。他還記得很多年前他同日野間接的求婚卻被日野婉拒了，日野選擇了柚木。他以最快的速度發郵件質問柚木『你如果跟日野結婚，裡奈怎麼辦？』，柚木惡作劇地笑，他說她會過得很好，月森君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到現在我才發現。

　　「叔叔……」一雙軟軟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

　　「嗯？」他轉過身來看，竟是一個小孩。

　　「……我在找爸爸……」小孩怯怯道。

　　他看著她柔軟的臉蛋竟是覺得有些面熟，好像曾在何處見過一面，但他又確實不知道她是誰。應該是這個會場的某個人的孩子吧？她的父親說不定就是一個小提琴家或是主修其他樂器的職業人士。

　　「你爸爸的名字…………」

　　「宮澤哉一。」她打斷他的話，回答的沒有半點模糊。

　　「…………？！」煙掉在地上，他用力踩了一下。

　　孩子的眼裡是一片明亮的光。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她是裡奈跟宮澤結合所生的孩子，五歲，很可愛很頑皮。由紀子曾在郵件裡對他如是說。也許是太久沒有找到爸爸所以有些喪氣有些害怕了吧？

　　他蹲在她面前，忽然想要開口說點什麼。說點什麼呢？他努力地在大腦裡搜尋詞彙。

　　「亞紀，我在這邊……」宮澤跟助理正是神情緊張地往這邊走。

　　「……爸爸……」小東西興高采烈地撲向男人的懷裡。

　　「以為把你丟掉了……」宮澤松了口氣轉而對月森道，「謝謝你，月森。」

　　「……沒事。」他並沒有幫什麼忙。

　　他目送這對父女的離去又燒了第二根煙。他想起遠在維也納的妻兒，他想只有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他才不需要不成功的偽裝。

　　裡奈，我想你應該是生活得很好，有可愛的孩子，有優秀出色的先生作陪，你已經不需要再想起柚木前輩跟月森蓮了，你不再是只靠回憶為生的孤獨者了。我想有一天我們會見面的，但那一定不是在人世間的土地上。

　　「下次還會亂跑嗎？」宮澤牽著女兒的手有些責備的語氣。

　　「不會啦……」女兒認真地回他的話。

　　「一直這麼頑皮是不好的……」許是嫌她跟不上自己的速度，他將她一把抱起，小東西在他懷裡咯咯地笑。

　　>>>

　　回到家中他沒有提起月森的事，她也沒有問。一如既往的是她為家人們盛好飯再一一端到他們面前，不鹹不淡的討論著今日的天氣跟新聞，席間幾度無故沉默。

　　晚餐結束的很快。

　　他去浴室洗漱，她忙著收拾殘局，緊接著又是帶孩子們去洗澡。女兒很喜歡聽故事，她便每晚都要在她床邊說上一個小時，直到女兒沉沉入睡她才能回到主臥室。

　　她擦拭著半幹的頭髮躺上柔軟的床，問他：「睡不著是因為有心事？」

　　他摟住她的身體問：「今天累不累？」

　　這是一種試探。在□□上他一向是個體貼的男人。

　　她忽然在他面前說起月森蓮，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她看著他的同時也在看著她自己，從對方的瞳孔裡。

　　「睡吧。」他關掉燈。

　　「生氣？」她胡亂猜測著，「如果生氣了的話，那麼我道歉，這樣行嗎？」

　　「沒有。」他不想回答她。

　　「哦。」她將臉貼上他的胸膛，一點一點的磨蹭著。

　　「你有心事？」他揉著她柔軟的髮絲。

　　「你的每一場演出我本是不會錯過的，唯獨這次是例外，多少有些遺憾吧。」她懶散道，「如果沒有接受這次的邀請就好了，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旅遊……還可以帶孩子們一起……」

　　「旅遊的話有很多時間……不必這麼刻意強調要在這一次的……」

　　「但能讓月森跟你見面也是件不錯的事，至少你們都瞭解了對方……我只是有些不甘罷了。」她從不對他隱藏想要說的話。

　　「為什麼？」他發覺這個問題很有趣。

　　「不想說。」她吻上他的唇，有些賭氣的意味。

　　即使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夫妻，他對她依然保持著多年前初識的那份尊重。他樂此不疲於此，她亦是欣然接受。時間真是過得很快，他一直沒覺得生活有多大的改變，但每當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生命中已是有了極大的變動。

　　□□過後，他在她的鎖骨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她披上浴袍說我去洗澡。他輕笑說，一起好了。她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以前常常有人說你跟月森很像，不過我知道你跟他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她停下腳步看他，「人有可能會被最初的本質所迷惑，但等她清醒後才會知道一切都是不一樣的。想像的東西總是會跟事實差上一大截的距離。」

　　「………………………………」

　　>>>

　　第二天的早上她起得特別早。

　　應該是去做早餐了吧？最近的她很熱衷於做這些事。他想。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準備下床，不想碰掉了一樣東西。他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封信，然信封上沒有任何地址跟收信人。難道是給我的？他疑惑著拆開信封開始閱讀。

　　——二十歲之前的我預期自己不會得到幸福，蓮就是我唯一的光，我帶著這道光穿梭過一年又一年的四季，我曾嗜光如命。但是光不會一路照著我的腳印，我誤入了一個陰暗的地道。因為想要所以才會被引誘，從拋開這道光到想要遇到另一道光。走著走著，心底就想要走到盡頭好結束這一切是是非非。我想等我走完這條路，光就在另一頭等著我抬頭……我遇到的人不再是蓮，卻也不是那個讓我一直走地下道的柚木，很意外，是你啊……我已經不會再想起那個人了，可我時常會想起蓮，我想你知道我的心情，很多話就算我不去說你也會懂得。這些話我只說給你聽。

　　「早上好。」她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他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短髮，表情有些僵硬。

　　「還是生氣呢？」這下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還是很喜歡跟我解釋呢。那些小事情到底有什麼關係呢？我很少去注意這些，只要你開心就好。」他歎息。

　　「我很開心。」她如是說。

　　「嗯。」

　　電話響起。她接後才說，是約瑟，找你的。

　　「早上好，約瑟，請問有什麼事？」他接過話筒。

　　（哈哈，宮澤，好有趣哦，你已經結婚這麼多年了，你太太還是很喜歡玩些曖昧的小遊戲，太可愛了。）

　　「……？！」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就是上次無聊設計了一個小遊戲吧，它是讓大家專門用來測試暗戀的，把你自己的名字跟仰慕者的名字填上來測試緣分，最後那秘密就自動發到我的郵箱啦。我說這是單身人才會玩的東西，為什麼你太太也加入了這個遊戲啊？還是填了你的名字，哈哈哈哈……）

　　「你真是吵死了。」宮澤有些受不了這噪音。

　　（喂喂喂，你現在看看你太太的臉，看看是不是有些恐怖？噗哈哈……）

　　「神經病。」他掛掉電話。

　　裡奈有些瑞瑞不安。那是她之前隨意做的一個小測試，她想看看自己跟他的所謂緣分，不想被約瑟整了一把。總覺得這樣是難堪的，儘管他們兩個人是夫妻的關係。

　　「我去叫孩子們起床，今天帶你們一起出去逛逛。」他說。

　　「哦，好的。」她垂下眼瞼，卻沒有注意他好整以暇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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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執子之手

　　哉一的祖父曾給自己居住的地方命名為雨巷街，雖是一條不起眼的老街，但祖父卻極度癡迷於它，這一癡迷竟維持了幾十年，無論對方是誰也不能將他從這裡帶走。這個世上不乏喜新厭舊的人，也不乏念舊如初戀的人，想一想是有些奇怪的。

　　裡奈在半個月前還曾來這裡看望過兩位老人，祖父的眼睛雖然等同盲人了，但他還是可以在第一時間憑藉聽力知道對方是誰，尤其是佑跟亞紀的聲音。她們不過是分開了半個月，這一次卻已是物是人非。

　　她站在起了一層薄霧的窗戶前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念著恍如隔年。祖父在三天前的下午離世了，祖母的神智一直不是很清晰，她總是撫摸著丈夫生前的照片然後小聲地說『抱歉，抱歉』，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沒有人會想起去同她追問一個理由。

　　女兒站在她的身邊，清澈的瞳孔裡的寫滿不解，她勾住她的手指，問她，媽媽，你在想什麼？她沉吟片刻，才說，媽媽只是在想我們家的亞紀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女兒就撇嘴說，可是人家不想長大啊，那樣的話你跟爸爸就老了呀！我不想你們變成老人家。

　　這個孩子很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老去，所以她最大的心願便是做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然而，她的媽媽還從未對她證實過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童話的，也正因為因此，她的口袋裡還裝著滿滿的天真。

　　「媽媽，你哭了哦！」女孩子驚奇地叫，同時伸出手碰上了母親的臉頰。

　　「不是傷心的哭哦，是被你逗笑的。」裡奈抱住孩子柔軟的身體，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哉一推開臥室的門後明顯是被眼前的場景愣了一下。他問妻子，怎麼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裡奈松開懷裡的孩子搖搖頭。哉一近來很沉默，這還是他這些天來說得第一句話。亞紀走到父親的身邊，一臉無辜地說，我把媽媽逗哭了，對不起。哉一牽住女孩在小手說，來，告訴爸爸，你跟媽媽剛才說了什麼悄悄話。亞紀就把先前的話重複了一次，他聽後便笑了。他說，亞紀乖，爸爸有些話要跟媽媽說，你出去玩一會再回來。話音剛落，孩子就很懂事的幫他們帶上門後獨自離開了。

　　他知道她是一個可以由一件事進而能夠聯想到很多事的人，他想她是希望女兒快些長大的，她覺得成熟的孩子可以帶給她更多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來自於她對他的愧疚，她時刻擔心自己會隨時離開，她害怕沒有人來照顧他。她的思想，他隱約地全部清楚，只是他不想拆穿太多次，因為她會矢口否認。

　　「預報說明天的天氣很不錯，我們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出去逛街了，你說是不是？」他打破沉默。

　　「奶奶的情緒好像不是很穩定？」她問他。那位失去伴侶的老人不思飲食，她的精神甚至有些失常。

　　「……奶奶很好，只是她太過在意爺爺的離開。」哉一脫下黑色外套搭在掛衣架上，「奶奶對著爺爺的照片說『對不起』也不僅僅是因為想念，這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太少，其間的過程太複雜。我還是不說為好，因為我知道的事情並不多。總不能隨便編一個故事來騙你吧？」

　　「也是呢。」她取出一件外套換上，「我們什麼時候回巴黎呢？你知道我有認床的毛病，夜裡的睡眠不是很好。我想把奶奶帶到巴黎，畢竟現在只剩下她一人了，你知道父親跟母親因為生意上的事實在是太忙了，他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我知道你是出於孝順而打算這樣安排，不過奶奶說她決定留在這裡。我們要尊重她的意見。」他鬆開領帶，「我忽然覺得要是有一天我們都老了，如果你比我先離開這個塵世，我想我也會握著你冰冷的手說很多次『對不起』。」

　　「為什麼？」裡奈有些震驚。

　　他冰冷的薄唇抵住她柔軟的雙唇，一個綿長的吻。吻過之後，他只笑，卻不說話。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緩慢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可是現在你的談話方式有些像我了，最傷神的是我卻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窗外的霧漸漸地散了，行人們的臉在她的眼裡越發清晰。

　　「之所以要跟你說『對不起』，那是因為你的最好歸宿並不是我，可我還是把你拴在身邊。」他的語氣猶如清風，然，清風的本質是利刃。

　　「…………」她後知後覺的用手堵住他的雙唇。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沒有人可以把我拴在他的身邊，也並沒有所謂的最好歸宿。如果我想要去一個地方，剛好那個地方又很合適我，我便去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你並不虧欠我任何東西。」第一次，她對他說這樣的話。

　　「你對我的愧疚是因為覺得不能給我全部的愛情，我對你的愧疚則是因為我給了你全部的愛情。」他取出一瓶紅酒倒滿兩個空杯子，「如果不是因為全身心的投入，就可以在最初選擇放棄，那樣的話你就不必對我有所不安。」

　　「很奇怪的邏輯。」她選擇裝傻。

　　「因為爺爺的離開，所以才想起來說這些話，你不必太在意，因為我是一個不喜歡重複的人。我們婚後一直沒有聊到不該聊的話題，我覺得今天的我們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那個時候的你不大喜歡說話，整天獨來獨往。我沒記錯吧？」

　　「整天獨來獨往而且不喜歡說話的人好像是你才對吧？」她笑著反駁，爾後端過一杯紅酒。

　　「彼此彼此。」他持著酒杯與她相碰兩下，「畢業舞會原本是想邀請你做舞伴的，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想實在是不好接近，於是挑了一個比較熟的人陪自己跳了一支舞。」

　　「我並沒有太多心事，無非是喜歡沉默罷了，結果被大家誤解了呢。」裡奈想起學生時代的那些事，不由地笑了，「以前也覺得你是一個難以接近的人，連清夏都說宮澤是一個會讓別人冷清的角色，沒想到最後我卻成了你身邊最親密的人。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一條街道上，你買走了我看上的飾物，當然我對你的紳士風度是很有印象的，你在買下它之前還問我是否喜歡它，直到確定我不要了，你才決定占為己有。我們的第二次碰面是在哥哥的面前，對吧？」

　　「那是你的記憶。不過，在我的印象裡，我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他說，「一年夏天我回過日本，看到了你，當時是想要讚美你的琴技的，但那樣似乎不是很合適，畢竟我們只是陌生人。」

　　「這麼有緣啊？」她滿心的驚訝如數落在他的眼中。

　　「世界其實很小，有些人想要不碰面都很難，比如我們。」他搖晃杯子剩餘的紅色液體，「你一聲招呼也沒有打就跑到德國，我沒有想到還能在倫敦跟你重逢，你不斷地同我道歉，其實我根本沒有在意那些東西。我只是在心底疑問，這一次能不能把她留在身邊？看到你的飲食習慣，我就想，這個人很不會照顧自己，如果她能屬於我，我一定會好好養她，讓她健健康康的。」

　　他說的這些往事，她都記得。她還記得自己那天不斷道歉的模樣，而對面的他始終是一副不鹹不淡的口吻。她鬧胃疼，然後是他送她去醫院，那時的他們在別人的眼裡很像一對情人。她還是跟他交往了，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畢竟對方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她很容易就心生歉意，比如他對她的好，竟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

　　「我跟母親在陽臺上的對話被你聽見了，之後你找我談分手的事情，我有一點失控。我許諾過你，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待在我在身邊會令你心生恐懼，那麼你可以選擇離開，我不會攔阻你。」哉一抬起她的臉，「當時，我記得你咬住下唇很久後才點了點頭，我才終於放下心。」

　　「結果我就再也沒有想過要逃跑的事了，你贏了，宮澤前輩。」她想，自己跟他之間的信任其實一直都是無條件的。

　　「大概吧。」他不否認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我向大學時期的同學宣佈我們的婚訊時，還有不少人吃驚呢，因為物件是你。我想，在其他人的眼裡，我們應該是沒有什麼太多交集的才對，雖然我是你的樂團首席。甚至，在外人的眼裡，也盡是認為我有了更好的選擇物件所以撕毀了與柚木家的婚約。」她想起那一年的雜誌與報紙上所登陸的消息，不禁覺得有些諷刺。

　　「起碼月森蓮是不會那樣認為的。還有由紀子，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他安慰她。

　　「或許初衷不是那樣的，但結果卻是這樣的，我很容易知足。」她抱住他的腰，「謝謝你，讓我的姿態一直都這麼好。」

　　「我以為夫妻之間是不需要道謝的。」他抬手幫她整理微亂的髮絲。

　　「奧黛珂小姐一直喜歡你。」她從他的懷抱裡抬起頭，有點認真的意思。

　　「我為她寫過一些歌，我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他舒展眉頭，並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覺得對方太優秀，因為想要能夠配得上對方而極力的讓自己變得優秀，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黑暗的路。就像年輕的女孩子為了戀人想要的好身材而努力減肥一樣，結果卻是自己先生病了。」這種心情，她是懂得的。

　　「假如，奧黛珂是出生名門的千金小姐，假如她比現在更出色……」他的神色驀地沉了下來，「我想，結果還是一樣。」

　　「看來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相互喜愛對方的人真的是不多啊。」她為她而惋惜。

　　「這些道理很少有人能懂，不是麼？」他反問她。

　　「也是。在這個世界上最單純天真的還是孩子們，不過隨著時間往前的推移，我想他們也會懂得的。」她承認他說得很對，「她對我說，雖然你沒有固定交往的女友，但是身邊卻有很多女伴。」

　　「這個問題我拒絕回答。」他壞笑著將兩手搭上她的肩膀，「當然，我並不是什麼聖人。」

　　「你已經回答我了。」她知道他對自己的誠實。其實很多人都好奇他的過去，因為人們無從獲知那些緋聞的真相。但，越是這樣便越有吸引力。

　　「我們明天回巴黎。」

　　「好的。」

　　>>>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準備回法國。

　　雖然他們是極力的規勸，但祖母就是不願意跟他們一起住到巴黎，她跟哉一只好放棄。老人說自己在這裡待了很多年，她已經不習慣別的地方，即使那裡有她親愛的孩子們。

　　女兒在車上問她，媽媽，為什麼曾祖母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回家呢？她一個人住在那裡難道不會害怕嗎？她看小東西歪著腦袋沉思的樣子就笑了。她說，曾祖母很喜歡那套房子，因為她從沒有離開過那裡啊。女兒就說，不管我以後長到多少歲，反正我就是要賴在你的房間裡不走，死也不走，我就是想要一直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哉一就笑，亞紀，難道你會一輩子不戀愛麼？女兒不悅地翹起嘴角，說，我不管。坐在後座的佑嘲諷地說，那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一個暫時的住客，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裡奈皺起眉，佑，這種話是不該說的。佑就偏過頭佯裝睡覺。

　　「為什麼別人家的兄妹可以相處的很好，你看他們就好像仇人一樣，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她有些無奈。

　　「這樣也很好，待他長大一點或許就會有做哥哥的意識了吧？你自己生得小孩，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在他的眼裡，這些事是再正常不過了，小孩子就會有小孩子的舉動。

　　「我跟哥哥的關係就很好。」她想起雅滄。

　　「你們小時候住在一起麼？」他問她。

　　「不在一起，他跟姐姐隨我母親，我們遇到的時候已經是各自成年了。」她不懂他的話意。

　　「這就對了。你們是成年以後才遇到對方的，自然不會有小時候的吵鬧記憶。」他下結論。

　　「你也是家裡的獨子啊，說得就好像很瞭解似的。」她有些不甘示弱。

　　「小時候在井上家也小住過一段時間，跟我的兄長鬧得有些不愉快，不過感情還是不錯的。」他的表兄們很愛捉弄人，他對他發過不少脾氣。

　　「這樣啊，沒聽你提起過。」她不動聲色地搶過女兒手中的畫筆，小聲說，「上次因為在哥哥臉上亂畫的事還挨了打，忘記了麼？」

　　亞紀看向沉睡中的佑，神色忿忿。她討厭哥哥，因為哥哥總是不理她，還動不動就對她發火，就好像她做了天大的壞事一般，她明明就是一個乖孩子。媽媽雖然很愛她，但好像更偏愛哥哥。討厭，真討厭，哥哥還說她是家裡暫時的住客，更討厭他了。

　　「如果有三個孩子的話，恐怕要鬧翻天了。如果有四個孩子的話，恐怕要結黨對抗。」哉一開玩笑。

　　「是啊，那就麻煩大了。恰好我們家就是三個，哥哥跟姐姐，然後我最小。」裡奈掐掐女兒嫩嫩的小臉頰，惹來女兒的一陣撒嬌。

　　>>>

　　夜深人靜。

　　一個轉身，她在他的懷裡平定呼吸。雖然是沐浴後了，但情愛的氣息還是沒有從肌膚上退卻。婚前的自己其實是很恐懼肌膚之親的，然那種微妙的心情也不免被他察覺了，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勉強她做過任何事。漸漸地，人也會變，她已從青澀中走了出來。由紀子說被心愛的男人抱在懷裡是一種無比幸福的感覺，如今的自己想必是懂得一些了。

　　昏暗的燈光催得人閉上眼睛，然，她沒有絲毫睡意。

　　「怎麼呢？」他擁她入懷，「因為旅途勞累的原因？」

　　「我雖然看得懂中文，但說得不是很流利。」她說，「之前看過你的書法，我很羡慕，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是做不到的。」

　　「想學？」他一語道破。

　　「沒有。」她有些緊張。

　　「走，我們去書房。」他披上睡袍，拉她下樓。

　　「哉一………………」她都來不及拒絕。

　　「如果從一開始就害怕自己學不好的話，那就是真的學不好了。你知道，我是一個不錯的導師，尤其是對你而言。」她的害怕，他看在眼裡，「即使在學習的過程裡出現了很大的偏差，那也沒有關係，沒有人可以在第一次做一件事時是完美的姿態。」

　　「你總是喜愛拆穿我呢。」既然被他猜到了自己此刻的心情，那麼即使等下出點醜也沒有關係吧？

　　她捉著一支三釐米長的毛筆面對他鋪開的宣紙發愣，因為不知道從何下手。他說，我先教你楷書。他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下筆。

　　那一刻，她的心臟開始砰砰跳動，仿若忘記了他的身份。他俊美的臉襯著他唇邊的那抹笑意，一併渲染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她開始想起畢業舞會的時候，他站在人群裡探視她的眼神。

　　「想什麼呢？」他指責她的不專心。

　　「…沒什麼。」她開始聚精會神地學習。

　　就是這樣，浪費了一張又一張的紙，他一直站在旁邊指導她，偶爾會手把手地帶著她練習。終於，她寫得比之前的要好了。她很開心，像個小孩一樣。自然，她的快樂一併感染了他。

　　他再次捉住了她的手，在另一張紙上淺淺深深地勾勒著。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第150章 不曾離去的禮物

　　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

　　從倫敦趕來的婆婆正在廚房裡製作她最拿手的愛心早點，而公公則是帶著佑在小小的遊戲房裡拼湊那些無比複雜的模型。她坐在沙發上為女兒梳頭，而丈夫就坐在她的身邊翻閱當天的報紙新聞。

　　「哉一，這次巡迴演出結束後你有沒有其他的事情做？」順子將點心端上桌後詢問面無表情的兒子。

　　「哦，前段時間我都沒有陪在孩子們的身邊，這次我打算給自己一個漫長的假期。」哉一掉過報紙的另一版面，「剛好也可以帶你跟父親一起出去旅行，雖然我知道你們單獨出行的機會有很多。」

　　「哉一，這樣的話聽起來總顯得很沒有人情味呢。感覺是我跟你的父親好像是多餘的人啊。」順子歎息道，「我倒是比較想回京都看看，聽說麻燈還是沒有要結婚的意思，真是叫人困擾啊。話說結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啊，怎麼在那個孩子的眼裡就比下地獄還難呢。」

　　「他喜歡孤獨終老，你也不能總是攔著不放吧？」哉一想起那個嘴邊總是留著一抹捉弄笑意的男子就頭疼，他轉而問身邊的人，「裡奈，接下來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要去的地方？比如說德國？」

　　她即將出口的話被出現在客廳的另一人給打斷了。來人喚了一聲『伯母』，還有『哉一』。她的溫婉有禮猶如一隻靜靜臥著的丹頂鶴。裡奈並不討厭她，也並不喜歡她。好似一別經年的人再次出現在你的眼前，你便不由地會茫然起來。

　　順子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尷尬，片刻後還是招呼對方坐下，說，川涼子，真是好久不見了。奧井微微一笑與其寒暄了一會兒，然後從隨身的包裡抽出一封信遞給哉一，說，奧黛珂小姐要結婚了，她讓我把這封信送給你。哉一拿過信，只一句『謝謝』。奧井的故作鎮定最終還是敗在了她緊咬下唇的動作上，他自始自終沒有看她一眼，就如同她自始自終沒有看裡奈一眼那般。

　　就在這個時候，公公也帶著佑走下樓了。他看到奧井，竟是視而不見。直到妻子的提醒，他才一聲『哦』，連連說自己沒有認出她來。現場的氣氛十分冷淡，奧井站在那裡好像一株開得很美的花，然，卻是越美越尷尬。

　　女兒揪住她的袖子問，媽媽，她是誰啊？她看看女兒再看看奧井，笑著說，她是爸爸的朋友，要叫川涼子阿姨。女兒就乖乖地對著奧井叫了一聲『川涼子阿姨』。川涼子的臉意外地冷了幾分下來。哉一對小傢伙說，亞紀，到爸爸這邊來。

　　奧井來得很突兀，走得也是同樣。

　　一家人圍在餐桌邊談一些這樣或那樣的事，瞬間，那個人來過的氣息就被鋪天蓋地的談論徹底磨滅了。哉一忽然說起奧黛珂。那個光彩動人的女子決定跟那名比她大上很多的男子成婚了，開花結果也不失為一樁美事。裡奈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聽著聽著就想起自己從前的過往光陰，想著想著就多了一些其他的不安。也會想起月森，那個男子最近新降世的孩子在前幾日不幸夭折了，這是良愛告訴她的秘密。

　　>>>

　　奧黛珂最後選擇旅行結婚。她說隆重的儀式有太多瑣碎的細節，那樣叫人不快樂，所以我臨時改變了主意。她還說，原本那封信是不想讓奧井送去的，不過她堅持要，我也只好選擇妥協，我想她只是找個理由見你一面而已，畢竟如今的你們已無任何見面的理由了。哉一隻『嗯』了一聲，想來是無話可說了，奧黛珂說一聲『再見』後，他便掛了電話。其實，這些事情他並不想去關心，他在意的是該如何度過這個漫長又短暫的假期。

　　雜誌上身著華倫天奴紅晚禮服的女子叫他頓住了視線。是的，她很美。然而，這只是他的妻子的很多面中的另一面。

　　不遠處的她正在修剪花枝，臉上的神情柔和恬淡。他注視著她的側臉，不由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她，冷漠高傲且是一味的倔強。她很堅強，可以在一個沒有人情味的環境裡保護自己安然無恙的生存下來；她也是脆弱的，輕易的一句話就能傷得她失去自我。新婚那日，她縮在他的懷裡說了一句『願你不會丟下我一人留在往後的風景裡』，他想，這句話該是她畢生最大的願望，一個人如果時刻感覺不到『家』的存在，那麼，很無疑，她是非常孤獨的。

　　雖然，他當年對她許諾過，如果有天你覺得在我身邊待著會令你恐懼，那麼你可以毫無負擔的離開。其實，那不過是一時的謊言，他不曾有過讓她離開自己的想法，他不允許她的逃跑，即使是禁錮，他也在所不惜。只是這些她永遠不會知道，他也但願那一天不會到來。

　　「爸爸，在想什麼呢？」從花圃裡跑回來的女兒爬上他的腿，揚起小臉問道。

　　「在想媽媽以前的樣子呢。」他抱住女兒，不忘對另一旁的她微笑。

　　「爸爸，我要學習小提琴，要像媽媽那樣。」亞紀又說，「可是你們好像只對哥哥抱有希望，從來就沒有看過我一眼。」

　　「亞紀只看到了媽媽的光環，卻沒有看到媽媽的辛苦，是不是？」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別人的幸福，卻從未看到別人的辛酸，從來都是這樣的。女兒聽他這樣說就不太明白了，轉而爬下他的腿去找外面的僕人玩耍。

　　「她是幸福的，這樣就足夠了。」裡奈想，如若沒有童年的那些影子，她是斷然不能演奏出那般犀利的曲子的。很多成就是靠眼淚跟悲傷堆積而成的，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奇才。

　　「佑呢？他在幹什麼？」他問妻子。

　　「在練習小提琴呢，從沒有見過這麼專心的孩子，一如從前的月森君。」裡奈坐上沙發，「月森覺得不能因為自己而辱沒父母的名望，不知道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負擔，那個孩子一看到你的演出總是意外地很緊張，好幾次都是看到關於你的電視轉播就立即跑回自己的房間裡練習小提琴。莫名地我就會擔心。」

　　「這麼說我是成為了他心理上的障礙物，以至於會因為我而耽誤了他才能的發展？」他摟住她問，「裡奈，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呢？佑雖然是一個話不多的孩子，但是他的心理還不至於那麼陰暗。」

　　「無關陰暗，只是心理負擔罷了。」她怕自己的孩子背負著沉重的壓力而活。

　　「我對他從來不抱有任何的龐大理想，所以如果連這樣他還會背負著壓力的話，那麼我真是要對他失望了。」他瞭解自己的孩子，比她還要瞭解，「你也不必把自己的過往放在孩子們的身上去設想，要知道他們有著完整的愛，他們跟你的過去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而你也已經跟那些過往徹底分離了。裡奈，你自己生得小孩，為什麼要對他們沒有信心呢？」

　　「論口舌我是向來不如你的。」她很容易就會心疼孩子，當然這很可能這是性別原因。

　　「我送你的禮物，你有沒有看到？」他試圖轉變沉悶的話題。

　　「禮物？」她狐疑起來。

　　「擺在臥室的那件禮物。」他不喜她在這方面的粗心。

　　「是那枚三葉草戒指麼？」她笑出聲來。

　　「你知道了還反問我做什麼？」他捉住她左邊手腕，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上次出席一個宴會，她在洗臉間里弄丟了那枚象徵幸福的三葉草戒指，也不知道他這回是從哪裡買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替身。想之前她還抱怨他說不該總是買限量版的東西，那樣的話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他說，我知道你是心疼它，放心，它還會再回來的。

　　結果，它今日就回來了。

　　她攤開右手，那枚戒指生出的光輝柔如春水。他執起她的右手，靜靜地凝視著，她迅速將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抽回，好像是怕被其他人發現了似的。他想笑，又怕她不自在，故而還是忍了回去。他說，那件華倫天奴紅的晚禮服很適合你，下次穿它時記得戴上這枚三葉草的戒指，就像那天一樣。她點頭應他，好啊。

　　她看著外面的陽光，看著女兒將新編的花環戴在了那只牧羊犬的腦袋上。

　　>>>

　　這也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

　　裡奈聽著電話另一頭略顯蒼老的聲音，竟有些難過。掛掉電話後，丈夫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她穿好外套後搖著頭說，不是的，我只是剛好要出門一趟，估計要很久才能回來。他說，路上小心。

　　她到達對方預定的那家咖啡館後，一抬頭，就見到了那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她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葦子說，好久不見了，裡奈。她低下頭道，您好，伯母。

　　說到底她的胃還是不習慣喝咖啡的，只一口就會眉頭緊鎖。面對面的女人也是不能看的，只一眼，就叫她心生雜亂。葦子將一顆方糖遞進了她的杯子裡，她便借著手裡的小銀勺時不時地攪拌幾下。

　　「只是一點兒的時間，你已經成為了兩個孩子的母親，真是沒想到。」葦子笑道。

　　「您也是。」她想起之前在外面遇到香穗子的那一次，「湘樹也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您是一個幸福的長輩，就像我的公公婆婆一樣。」

　　「湘樹？啊，抱歉，如果你沒有提起這個名字，我想我恐怕是不會想起來的。」葦子的口吻十分不屑。

　　「……？！」就算是不喜歡香穗子，難道也連帶著討厭她所生的孩子麼？這似乎是太過偏激了，但是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只是自己已經漸漸地忘記這回事了。這樣一想，還真是尷尬。

　　「我理想中的家庭早已不復存在了，我討厭我應該討厭的人，這沒有任何錯。」葦子將杯子推到一邊，「儘管呼吸還在，然而那並不能作為一個人活著的證明，比如現在的我。」

　　「伯父他現在……」

　　「他從不屬於我……我是一個人……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女人撩撥著散亂的卷髮，眼神裡散發出一種腐朽的陰冷，「我運氣很不好，你說是不是？」

　　「也不見得是這樣的。」她的問題讓她無力回答。

　　「這次來巴黎是為了散心，之前你的母親有給我你的聯繫方式，我想登門拜訪的話或許會給你增加不必要的困擾，所以我還是選擇了電話聯繫你。」葦子打開隨身的包掏出了一把佩戴在頸項上的長命鎖，「你的姑姑在離世前曾把這樣東西交給了我，說是有機會的話讓我帶給你。」

　　長命鎖在她的面前蕩來蕩去，隨之，幾十年前的記憶也被挖了出來。

　　裡奈還認得這樣東西，那是她從小就戴在身上的，只是後來被祖母給扔了，因為祖母並不喜歡她這個人。在沒有到姑姑身邊之前，她一直跟隨祖母居住在蘆屋。那套空曠的房子裡，只有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她記憶裡的祖母常年穿著和服，神色嚴肅，連說話時的口吻都像帶著刀片一樣，那般淩厲，讓人異常的害怕。幼時的自己若是隨便在走廊上跑跑跳跳是斷然跑不了一頓苛責的，有時甚至是挨打。祖母不喜歡她的生母，所以，也連帶著並不喜歡她。她說，你是血統低賤的孩子，我希望你早點滾蛋。

　　她不記得祖母是何時離世的，她沒有參加她的葬禮，因為她知道祖母一定是不希望看到她的。不隨意地去打擾他人，也是一種美德。她年幼的時光裡，沒有過半點溫情，有的只是無止境的沉默。

　　「我知道你以前在蘆屋住過一段時間，政井老夫人是一個很嚴厲的人，這點我深有感觸。」葦子側過頭，望向外面的車水馬龍，短暫的一聲歎息。

　　「其實，那跟嚴厲無關吧，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也不記得太多了。」她不像祖母憎惡自己那般憎惡她，然，卻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眼看從前的家族輝煌在瞬間毀於一旦，我想沒有可以淡然接受的人。心愛的獨子只專注于音樂，而且娶了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為妻，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一件殘酷無助的真相，她不能改變，也不能接受。」葦子的眸子緊盯著年輕女子的臉龐，「芙美毀了你的母親，但也成就了另一個你。記得當初將你寄居在蘆屋也是她的意思，你的父親根本無暇照顧你的生活，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一直心存感激，包括我的母親也是同樣。」她的話並不牽強，因為那是事實。

　　「我知道芙美喜歡我的先生，但，我知道他們不會在一起。因為她是一個過分驕傲的人，就像你一樣，一旦決定了由自己放手，就算再不舍也不會收回擺在你面前的那份感情。這一點，你跟芙美是如出一轍的相像。我輸了，是輸在我一開始的嫉妒上，我越得不到的東西，所以就要毀滅別人的幸福，這就是我的本性。」葦子懂得自己的心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心底的那一點想法。

　　「我跟姑姑其實一點都不像。」姑姑是一個無法信任他人的人，所以長期孤獨，而她卻會為了減少那麼一點兒孤獨感，所以會在適當的地點裡把心交給另一人暫時安放。

　　「在我看來很像就是了。」葦子將長命鎖放進月白色的小錦囊裡然後推到她的面前，「芙美說這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母親對她說『裡奈很喜歡這樣東西，如果真的丟掉了，那個孩子一定會很傷心的，請你務必幫我保管好』。你住在細島家時，你的祖母會定期寫信詢問你的近況，終究，她還是不放心你的，因為那裡不是你真正的家。」

　　她想不到祖母會對姑姑說這樣的話。那個像兵器一樣無情的人，從未給過她任何一樣值得回憶的寶藏。

　　她還記得她離開蘆屋的那天下午，夏蟬攀在樹上鳴叫，池塘裡的蓮只開了一半。姑姑拉著她的手說要同祖母告別，而那個老人一直端坐在另一個房間裡，不曾出來看她一眼。漸漸地，她的心也跟著凍死了。很久以後，她又感受到了一點一滴的幸福，那顆心才開始小面積地重新復蘇。

　　「謝謝您，伯母，雖然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但它對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存在。」她收起面前的禮物，彎腰致謝。

　　「你的父母並不知道你從前的生活，芙美也覺得對不起你，所以她以為讓我把東西轉交給你是最合適的。」葦子想了想後又說，「第一次見到我的婆婆時，你一定不習慣吧，也許你到今日還是會懷疑她對你的態度，不過我要說她是真的疼愛你的，就像她疼愛你的母親一樣。我們這種出身的人最不能自由選擇的就是自己的婚姻，婆婆也是一樣，她愛的人最終沒有跟她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你的外公。」

　　「我知道。」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你沒有做我們家的媳婦是你的幸事，也是我的悲事，你看，很複雜的，對不對？」葦子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地笑，有些天真的苦惱。

　　「很抱歉。」她也沒有完成那個疼愛自己的老人的最初心願。

　　「宮澤家是名門，你嫁得很好，愛也很完整，你比香穗子幸福。我很懂我的兒子，只可惜她不懂。有時候太懂事是悲涼的，但如果不懂那也是不幸的。」葦子的語調意味深長。

　　「謝謝您。」

　　我想，您說得很對，我是幸福的，在守候著別人的同時也被別人守候著，我很容易就知足。

　　或許，祖母是討厭我的，然不論如何我們之間還是有著不可割斷的關聯，所以愛並恨著，儘管辛苦卻也是心甘情願的。有些關懷總是後知後覺的，你起初不一定能看得到，但流年盡失後，你是可以感受到的。比如，她離開的那日，祖母就有將一套做工精緻的和服交給姑姑。她說，那是為裡奈的成人禮準備的。

　　>>>

　　她蹲下身將長命鎖戴在了女兒的頸項上。

　　女兒好奇地問，媽媽，這是什麼啊？她笑著說，這是媽媽的禮物。女兒就踮起腳尖親了親她的臉蛋，說，喏，這個就是我給你的禮物。她抱緊女兒，眼裡的淚水肆無忌憚地湧現了。


第151章 金色的風

　　她跟在他的身邊練習書法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光景了。

　　當她的書法跟她字正腔圓的中文一樣動人時，她才忽然想起自己似是好久都沒有觸碰她的小提琴了。才想著這樣的事，就不小心被餐桌上的碎玻璃片劃傷了柔軟的手心。女兒嚇得往後退縮幾步，瞳孔裡滿是無辜。她說，媽媽，對不起，杯子是我打碎的，我不想打攪蘿拉，所以想要自己收拾的。

　　裡奈搖搖頭，只說，沒關係，小傷而已。

　　女兒像是很害怕似的，忽而哭了起來。她伸出中指點在小東西的唇上小聲說，噓，爸爸正在休息，不要吵到他好麼？女兒依然是抽抽噎噎的。因為她知道一雙手對於母親的重要性，她的記憶裡不曾有母親受傷的畫面，這雙手是屬於小提琴的。

　　「怎麼回事？」男子出現在樓梯口，語調溫和。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玻璃的碎片，處理一下就沒事了。」裡奈清晰地看到他表情正在由晴轉陰，出於本能還是將女兒摟在了懷裡。

　　「萬分抱歉，夫人，我完全不知道這裡的狀況。」僕人蘿拉走進客廳，一邊收拾殘局，一邊道歉。

　　「亞紀說自己不打算麻煩別人的，今天她想要自己處理，只是慢了一步而已，估計是跟外面的牧羊犬玩瘋了，我也是沒有休息好，所以精神有些恍惚。」裡奈為女兒做著辯解。

　　他為她做好簡單的處理後說，還好，不是很嚴重，要是傷口再深一些的話就麻煩了。她問他，這裡面應該沒有碎片吧？他反問她，要不要拆開紗布再檢查一遍？她擺擺手說我只是開玩笑罷了。女兒就站在他們的面前，頭也不敢抬，更是不敢說一句話。

　　哉一抬起她的下巴，語重心長道，亞紀，一件事發生後應該立即得到處理，要不然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比如今天的事情。如果你在摔碎杯子以後能夠馬上收拾好，媽媽的手就不會被碎片刺到，懂不懂？

　　「爸爸，我懂了……那麼，現在我可以出去玩了麼？」亞紀仰起寫滿期待的小臉，樂呵呵道。

　　「……我遲早會把那只牧羊犬送人……」他有些頭痛，「我剛剛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有啊，我都有聽進去啊……下次如果摔壞了杯子，一定要馬上處理好，我記得了。」她自認記憶力還是不錯的。

　　「杯子事件只是一個例子，我是讓你做所有事都請記得收尾。」哉一無奈地笑。

　　「嗯，我記得了。爸爸媽媽，我愛你們！」小東西適時地送上兩個親吻，這才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今日的天氣不是很好，天空佈滿陰暗的雲。

　　她端過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問他睡得如何？他一句很好就堵住了她剩下的取笑，她知道他白天的睡眠品質一向都是極差的，就像她一樣。她打開筆記型電腦，查看一些新到的或是早到的郵件，無端地就看到了一封來自日本的父親的信件，上面標注著收件日期是昨天午夜時分。

　　他說，你總是忘記定時給你的父母寫信，老人家的耐心是有限的，所以多數都是由他們主動找你，你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自己的這個習慣了？她口頭上支支吾吾著，眼睛還在掃視著信的內容，一如既往的開頭都是父親問她最近生活狀況如何，包括孩子們的生活趣事如何如何之類的。

　　然後，她的眼睛還是定格在了信件的中間部分，像是被針戳了一下，有些尖銳的疼痛。

　　——我跟你母親近來的身體是大不如從前了，做為一個人的本能，難免會想到身後之事。我個人名下的財產數目雖不算驚人，但與你們兄妹三人的終身成就相比卻也不算少了，這些財物該如何分送成了我跟你母親近來常議的家事。自你留學法國的那天起，你在便利商店打工的身影就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了，我們對你感到十分抱歉。你的哥哥跟你的姐姐都生活在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裡，也不欠缺母愛。獨你，我們對你欠缺甚多。你之所以自立，那是因為你認為你需要自立，因為你很早就意識到了你是一個人，而這種悲涼的意識又是我們贈與你的，為此我們內心甚為不安。我們最終決定要將我們畢生所得全轉入你的名下，我想雅滄跟良愛也會理解的。所幸，雅滄接受了；不幸的是良愛表示不能理解，她認為這是我們偏寵你的一種行為。我們認為，你從未得到過我們的疼愛…………

　　手一滑，這封未看完的郵件就被刪除了。

　　她合上電腦，靠在他的肩上。他問她，你怎麼呢？她只淡淡一句，沒什麼，有些困了，讓我靠一靠，別走開。

　　是的，她從沒有得到過他們的疼愛，正如他們所言。她不愛跟他們走得太近的原因正是因為她認為太緊密的關係總是最容易受傷的，總會因為過去種種而產生矛盾的心情，總是因為曾經沒有得到而如今更加想要加倍得到的心情所失望，且產生分歧。

　　說到底，他們於彼此都不是普通的父母與子女。

　　如父親所說的一般，你從未得到過我們的疼愛。是啊，誰能說不是呢？

　　「身體不舒服？」他探上她的額頭，小心翼翼的。

　　「沒有那回事。」她開始煩躁不安，就像一個剛剛溺水的人。

　　「晚上有酒會，我必須參加。我想你應該是留在家裡好好休息，是不是？」他記得她不是很喜歡那些場合，偶爾的配合也是為了他。

　　「你已經替我決定了。」她離開他的肩，淡然道，「我留在家裡陪孩子們，最合適不過了。」

　　就好像是一場冷戰，彼此就這樣沉默了，雖然他還是習慣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帶著質問的眼神。她像一條魚，滑離了他的牽制向臥室走去，儘管是面帶微笑。於是，他就以為她是沒事的，只是真的不想去那種場合罷了。

　　走廊裡亮著昏黃的燈，他看著左右兩邊牆上的一幅幅油畫，這才想起自己有許久沒有注意到它們了。終究，他還是在其中的一幅畫像面前頓住了腳步。畫中的男子叫人看不清臉龐，除卻大部分的陰影，唯一可叫人辨別的便是他攤開的掌心裡躺著的一枚黑色指環和一片白色羽毛以及他嘴角那抹寧靜且邪惡的笑意。

　　他抬起臉朝臥室方向望去，有些疑問。他記得原先的這幅畫裡似乎是沒有這枚戒指的，難道是記錯了麼？

　　>>>

　　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倉促的回到日本，甚至沒有來得及跟所有人打一聲招呼。

　　今天東京的下著很大的雨，她站在街上，腦海裡有太多的聲音在喧嘩。她想要打一個電話給由紀子，然，手機因為沒有電所以自動關機了。她對著冰冷的空氣一聲歎息，內心像是失去了分寸的戰場，早已亂得不成樣子了。

　　這一次，哉一沒有邀請她一同去酒會，她並不驚奇。巴黎的淩晨時分，下著小雨，她獨自一人行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想要去一家徹夜不眠的甜品店給女兒帶回一份新鮮出爐的芝士蛋糕。就這樣倉促地遇到了不該欣賞的風景。

　　奧井跟在哉一的身後，像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最終，是他先擁抱了她。她放棄買芝士蛋糕，匆忙地趕回家裡，找了幾件衣服塞在行李箱裡，便奔赴機場。她不想回到日本的，但到底還是回到了這裡。

　　來來往往的計程車有很多，只是她忘記了目的地。

　　算了，還是先找一家酒店吧，這樣的話至少不用露宿街頭。她如是想。

　　她走進一家酒店。

　　待所有步驟都辦好後，她已是神情疲憊了。胃部隱隱做疼，想必是沒有按時用餐的原因。她想，他一定同她一樣不好受，因為他已經找不到她的任何氣息了。她想，亞紀也一定在家又哭又鬧。說不定父親跟母親也接到了他的電話，只是他們不會想到她現在身居何處。柏林？倫敦？還是威尼斯？

　　電梯在十三層樓的時候再次停頓，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好像在夢裡一般。黑色西裝，如海洋色一般的髮絲。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很狼狽，雨水打濕了長長的卷髮，還有衣服。他，則是依然如同記憶裡的那般美好年輕且溫潤。輕輕地一聲『蓮』，一如多年之前。她就想，人生若是往從前回憶總顯得有些滄桑，儘管他們並未經歷過一番特殊的故事。

　　>>>

　　外面的雨勢漸漸地越發兇猛，這座城市彌漫著一陣淡淡的煙霧，越看，越美。

　　她一遍遍地擦拭自己的頭髮，這個房間裡有的只是沉默。他至始至終都在看著她，好像有千萬個問題要問，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她把目光從外面的世界裡調轉回來，她還是坐到了他的身邊。

　　「愛爾蘭春天，我記得你很喜歡它。」她將泡好的花果茶推到他面前，笑道。

　　「……謝謝……」他喝一口，還是老味道。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有些驚訝，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回過神，感覺就像是在夢裡。」她看著他手指上的那枚婚戒，很奇怪地，想起了她跟他的十五歲，十六歲和十七歲。

　　「你最不想見到的人，不是柚木前輩，而是我。」月森吐出煙圈，語調諷刺。

　　「你覺得我應該見他麼？」她反問他。

　　「這些年你還好麼？」他閉上眼睛，「由紀子告訴我說你過得很好，我想我的問題是多餘的。」

　　「我很好。你呢？好不好？說起來我對你的消息瞭解的從來都是極少的。」她看到了他的迷茫，她知道，自己跟他是同一類人。

　　「我結婚了，然後，生了一個孩子。」他的口吻像窗外的風，飄渺且清淡。

　　「夭折的那個孩子……」她頓時又是一愣，是的，按照他的思維邏輯，她是不該知道這件事才對。

　　「……你知道？！」月森睜開眼。

　　「是的，聽說了。」她點頭。

　　她刻意地保持陌生，他也刻意地裝作不在意，就好像他們不再是朋友了一般，只是因為彼此無聊所以恰巧在一起湊著聊聊天。他討厭這樣的相處模式，但他不知道該怎麼改變，也不知道該怎樣讓她改變。她分明瞭解他的生活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掩飾什麼？他是一個不聰慧的人，他永遠都是古板無趣的，所以他永遠不懂她的心，可他還是忍不住去猜測她的心。

　　「我想我可能會在日本小住一段時間，所以我想這段時間留在日本的全部花費由月森君來承擔，不知道是否合理。」她開一個玩笑，無傷大雅。

　　「我累了，裡奈。」他捂住臉，聲音微弱。

　　蓮，你累了，我也累了呢。

　　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他的手裡。

　　——我之所以這麼努力的存錢，是因為我知道我的明天唯有靠我自己，所以，我不會離開便利商店的，雖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十五歲的她，瘦弱單薄，卻是超乎了所有人想像的堅強。

　　——真的有這麼需要錢麼？

　　月森歪著腦袋看著她，他不瞭解她的生活滋味。

　　——誰知道下一個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她沉思半晌道。

　　——我在這張卡裡存了錢，以後每個月我會定期往裡面存錢，這都是我的零用錢。我想你會需要的。

　　他掏出一張□□，塞進她的手裡。

　　——我不要你的錢，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要的。你快收起來吧，我不要成為你的負擔。

　　她堅定地搖頭。

　　——你知道我沒有空跟你一起去便利商店打工，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這樣。如果你堅持不收下的話，那就是要我跟你一起去打工了。是吧？

　　他微笑反問她。

　　——這並不是你個人所得，所以我不會收下。

　　她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別囉嗦了，我還要回去練琴。對了，密碼是我的生日，你記得麼？

　　他如此快樂，因為他逼迫成功。

　　她記得他說過，他會養她一輩子的。

　　那天是陰天，然，他的笑容代替了陽光的燦爛。蓮，是她生命裡的最獨特的存在，比彩虹還要絢麗，她一直這樣認為，只可惜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的心意。她像一隻瑟縮在殼裡的蝸牛，在他背對她的時候，她會偷偷地看，在他轉身的時候再悄悄地將自己藏回去。

　　「這張□□裡存的都是你的錢……我從未動過……當然，我也不會把它還給你……」她笑道，「說起來事到如今你怎麼還會每個月定期往裡面存錢呢？真是傻瓜。我明明生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你的説明，難道你不瞭解我的生活麼？你跟由紀子打聽我的消息……甚至我在德國生活的那段時間裡，你也悄悄去過……」

　　「…………你討厭麼？」他有些失神。

　　「……蓮，很多事，一生只有一次，我討厭那種心疼的感覺。」她低下頭說，「這張卡，我會一直帶在身邊，只是從今以後你不必往上面存錢了，答應我，好不好？」

　　「一直帶在身邊是指多久？」他問她。

　　「誰能清楚一輩子的時間到底是多長呢？」她笑出聲。

　　「我不能答應你，我非常重視我的承諾，如果你沒有發現我的這個秘密，你也不會有如此負擔。說到底，你的負擔跟我的承諾是兩回事。」他有自己的見解。

　　「你要養我一輩子麼？」她退後幾步，「我一直都以為我是不能跟你做一個了斷的，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我們之間有著共同的記憶，只是去路不同。我們沒有開始，沒有結果，有得只是過程，然而我以為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的眼裡還是有了受傷的訊息。她說，你的房間在我隔壁，晚安，蓮。

　　他說，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她猶豫片刻，還是把手遞給了他。她印象裡的他們好像從未有現下這般親密過。這個城市的雨終於停止了，忽然她很難過。

　　>>>

　　她站在東京塔的下面接聽他的電話。

　　她只是重複著一句話，我想要出來散散心罷了，我現在很好，過幾天我會自動回家的，你不用太擔心，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冷冰冷地再次問道，只是因為散散心麼？

　　她說，當然了，要不然還能有什麼？告訴孩子們，我想他們了，再告訴他們，我會記得為他們帶禮物的。還有，爸爸媽媽是不是已經知道我離家出走的消息呢？

　　他低咒一聲，你的電話一直關機，我怎麼能告訴他們呢？

　　她掛掉電話。

　　她開始想起他的種種模樣。他穿禮服的樣子，他坐在家裡懶散地翻閱雜誌的樣子，他用心創作的樣子，他擁抱孩子們的樣子，他彈奏鋼琴時的樣子…………這個人，已經在她的心裡紮下了深深的根，她忽而就想笑，她還是相信他的，他跟奧井的擁抱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是不是？

　　>>>

　　她還是回到巴黎的家裡了。

　　她給孩子們一個大大的擁抱，也包括他。女兒眼巴巴地看著她，她有些不明所以。丈夫面無表情地說，別指望了，你們的母親已經快樂到忘記了給你們帶禮物。

　　她這才想起自己答應孩子的事情，臉上立即寫滿歉意：「對不起，媽媽忘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下次讓爸爸給你們補辦，你們說好不好？」

　　孩子們乖乖地轉過背去玩拼圖，她有一點點的尷尬。她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家居服的男子，有些遲疑地問，你是不是跟孩子們說了什麼話？哉一沉吟半晌，我只告訴他們，你們的媽媽出去散心了，過幾天就會回來。

　　客廳的電話響起，亞紀跑過去接了。

　　「媽媽，外公要我對你說『抱歉』，他說你誤會他了。」女兒掛掉電話後向她飛奔過來。

　　「外公還說了其他的什麼沒有？」她摩挲著女兒的小臉。

　　「他說如果你原諒他了就給他回一個電話，他還說他重新寫了一封信給你。」女兒抱住她。

　　「……謝謝你，寶貝。」她抱起女兒，看著坐在那裡泰然自得的男人。

　　「就為了這件事所以離家出走？」他問道。

　　「不，只是出去散散心罷了。」她輕聲重複，「只是散散心罷了。」


第152章 巴黎雨夜

　　這一晚無論怎樣都無法入眠。停歇在梧桐樹上的昆蟲叫聲在人的耳朵裡越發清晰，她睜眼看向時針的末端，剛好淩晨三點整。

　　原本就很寬敞的大床在那個人離開以後越發顯得空曠起來，今天是哉一離開家的第七天。她拿起一旁的水杯小喝一口，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接著又是重複著蓋上了被子。就這樣，枕頭邊的那本淺藍色的日記本輕鬆地滑到了地上，她揭開被子彎腰撿起，一陣不明所以的心煩。哉一在兩天前從紐約返回了日本。關於日本，她的這本日記本裡所記錄的都是它的記憶，除了它，再無其他的東西。她有些討厭回到那個地方，她甚至不喜歡聞到屬於那裡的氣息，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的腳步。只要是他應該做的事以及他需要去的地方，她都理所應當地保持著認同，理解以及等待。

　　打開MSN，很意外地，他並不在。

　　其實說意外倒不是真的很意外，他一向不太喜歡聊天工具，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浪費時間。只是當他身處異地的時候，他總習慣用浪費時間的方式來陪她片刻，他知道她討厭一個人的生活，雖然她從沒有跟他明確地說過這種話。她想，就算是自己很想說出這種話，然從年齡方面來說已經不適合了吧，她早已經不是什麼小女孩了。她一聲短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保留著最早記憶的日記本放進了抽屜的最裡面。

　　拉開窗簾，天空裡是繁星一片，微風夾雜著花圃裡的氣息拂過人的面頰，帶著新鮮的味道，還有那只沉睡的牧羊犬。

　　亞紀最喜歡的牧羊犬，直到今日仍然沒有正式的命名，小姑娘總是叫它小寶貝，而當它聽到『小寶貝』三個字時會顯得很振奮。想來，它已經將其視為了自己的名字了吧？佑不喜歡牧羊犬，甚至近乎於討厭這種動物，有趣的是小寶貝也不喜歡靠近它。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安靜的風景，漸漸地，就覺得有些累了，沒有過多久，眼睛還是本能地合上了。

　　>>>

　　早餐的話，她還是不習慣加入牛奶的咖啡以及麵包。

　　她喜歡粘稠適度的稀飯配上各式各樣的點心，她的孩子以及丈夫也已經完全融入了她的生活方式裡面。她盛好兩碗粥給坐在對面的哥哥跟嫂子，然後又忙著給孩子剝好煮好的雞蛋。清夏就笑說，你們這些湯湯水水的東西我吃多少都不會覺得飽，是我的胃口太大還是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會照顧人呢？哥哥點頭說，我真是可憐哉一，真不知道他每天有沒有吃飽，配合你的生活習慣真是很累啊，裡奈。

　　坐在一邊的佑扒拉著碗裡的稀飯，小聲地說，舅舅，我們家除卻早餐以外，剩下的兩餐都是吃米飯的，怎麼會吃不飽？我覺得很好啊。雅滄戳他額頭一下，調侃道，佑，舅舅只是抱怨一下，你會不會保護過度呢？佑將吃乾淨的碗放回餐桌上，皺了皺秀氣的眉頭說，我只是想說我每天都被撐得很飽而已。

　　「我吃飽了。」亞紀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肚子。

　　「我去看書。」佑低下頭，長長的睫毛上掛了一顆米粒，他許是覺得不舒服了，所以第一時間伸手拿了下來。

　　「一起去吧，但是不許吵架。」裡奈笑道。當兩個孩子都放下碗筷的時候，才是她正式開動的時候。

　　「剝蛋殼還有照顧孩子的事情，好像不需要你來做吧？我們都已經吃完了，你到現在才開始。哉一在家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雅滄看了一眼正坐在園子裡看報紙的僕人。

　　「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嗎？我不這麼認為。」優先照顧孩子是母親的本能，對於這些事，她很樂意親力親為，而不是請僕人代勞。

　　「你喜歡就好。」雅滄取過一旁的古典音樂雜誌看起來，忽然驚訝道，「這個女人……oh my God……不，我是說那位什麼土浦梁太郎的妻子，你的朋友由紀子要再度嘗試試管嬰兒？！」

　　「我覺得這些蕨菜的味道好像稍微鹹了一點……如果下次還要醃制的話，我會考慮少放一些鹽……你們覺得呢？」裡奈看向清夏，「我覺得你跟哥哥好像都很喜歡這道菜，需要我給你們單獨準備一份帶回去嗎？」

　　「那樣的話……」清夏的話被憑空打斷。

　　「重點不是關於蕨菜，而是我剛才的問題，你難道不想回答嗎？」雅滄很執著。

　　「那本雜誌上會有這麼八卦的事情麼？」裡奈拿過雜誌隨意地翻了翻，「我怎麼沒有看到呢？」

　　「只是在這本雜誌上看到了土浦梁太郎的名字……所以我們就連帶著想起了關於他妻子的傳聞……好像是說她很久以前念書的時候的職業是援助交際，現在是不能生育，她跟她先生的感情好像也不是很好，曾經幾度離婚……」清夏說出耳聞的事情，似是為了求證。

　　「假如有一天，土浦跟由紀子離了婚的話，那麼一定不是因為由紀子不能生育，而是因為土浦的心裡還愛著別人。」裡奈想起了日野。

　　雅滄的表情有著隱忍，看得出來他很憤怒。

　　裡奈清楚地知道他的憤怒絕不是針對那個叫做柚木梓馬的人，更不是針對那位已經成為了柚木夫人的日野香穗子。哥哥一定是想告訴她什麼，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來表達。她不想聽，但那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由紀子是她高中時期直到現在的好朋友，這一點從未更改過。只是，這樣的由紀子曾經為柚木梓馬做過一件心甘情願的事情。

　　曾經年輕的柚木為了日野在倫敦與土浦大打出手，柚木將這個消息透過別人灑得沸沸揚揚，這件事的提議人恰恰是由紀子。聰明的柚木也同樣知道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於是，她主動跟柚木解除了婚約，柚木跟香穗子在一起了，土浦留給了孤獨的由紀子。人，其實不需要太多條後路，因為太多的後路會模糊人的視線，從而抓不住任何一丁點兒你所需要的東西。

　　由紀子只做過這樣的一件事，她知道如果日野不跟柚木在一起，那麼她愛的男人勢必會為日野等上一生，她要切斷土浦的後路，她想讓日野盡可能地只屬於柚木。由紀子得到了她想要的婚姻，但她開始覺得痛苦，她覺得是報應，她認定土浦不屬於自己，她憎恨自己曾經提議柚木散佈消息的舉動。但，這一切，她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起過。

　　裡奈想起自己曾經在倫敦的咖啡館裡跟柚木面對面聊過的那一次，柚木說，裡奈，你離土浦由紀子最好遠一些，如果可以的話。

　　她的微笑片刻也沒有停頓，她說，與其擔心我以後的遭遇，不如先想一想自己的處境吧，我知道喜歡你的人已經不多了，包括這些你平日裡所討厭並藐視的這些小角色，比如說由紀子。

　　「哥哥，很多事情，並不適合說出口。」她抱著胳膊看他的臉色。

　　「我以為你不知道而已。」雅滄恢復了調侃的語氣。

　　「有時候，人不說出來，不代表她不瞭解。相反，問出口的，才是不清楚的，你說是不是？」她環顧四周才發現清夏不見了，疑問道，「咦，大嫂呢？」

　　「作為你早餐的回禮，正在廚房幫你洗涮餐具，正是因為這麼麻煩，所以才不想在你們家繼續用午餐了。」雅滄不屑道。

　　「好像是因為中午有更重要的聚會，所以你才這麼急匆匆地要離開吧？」她的兄長在家裡是坐不住的，他喜歡結交各式各樣的朋友，雖然他說話比較刻薄。相對來說，自己的丈夫還真是太喜歡簡單了。

　　「生活太沉悶的人會一下子就衰老的，好好開導一下你的先生吧。」雅滄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清夏從廚房走出來，詢問她有沒有護手乳液。她遞給她後，問起了他們關於孩子的事情。清夏說，剛好自己的父母來巴黎探望，所以暫時交給兩位老人來帶，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裡奈點了點頭。她的這位哥哥跟嫂子對孩子的投入心到底還是沒有滿分的，哥哥的心都寄託在玩樂上面，嫂子的心都寄託在大哥的身上，想一想終是覺得有些不妥。

　　一個溫度適宜的早晨就這般懶洋洋地過去了。

　　送走尊貴的客人後，她靠在書房的座椅上翻閱著一些典籍，偶爾拿一支筆在書上圈圈點點著。桌上的託盤裡新添了一杯西柚汁，一塊剛剛烘焙好的蛋糕。腦海裡不時地竄出一個念頭，哉一他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她有些想他了，他不在她的身邊時，她會睡得不是很安心。

　　>>>

　　這是哉一離開家中的第十天。

　　又到了傍晚時刻，她看著客廳的燈火，百無聊賴。亞紀追在牧羊犬的後面跑，這個孩子時常會在追逐的過程裡跌倒在地，一身乾淨的衣服總會弄得髒兮兮的，她的溫和語言對於小姑娘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當這孩子今天的第五次跌倒再次在她的面前上演時，她有些哭笑不得。她將小東西從草坪上拉了起來，掏出面紙擦去她臉上的泥跡。

　　她溫和地問她，亞紀，可不可以乖一點？女兒有些委屈地說，我已經很乖了啊，今天既沒有打攪哥哥學習也沒有打攪蘿拉的午覺，只是在跟小寶貝玩。她看她的表情，不自覺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啊，她已經有一天沒有去吵著要哥哥陪了，也沒有搞任何小破壞，僅僅是自己陪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對於這樣聽話的女兒，她是不是該給點什麼特別的獎賞呢？

　　她看著她，就會想起自己曾經的童年，她那麼喜歡跟在雅男的後面追著跑，雅男給她的獎賞總是一些糖果。她很滿足這樣的小禮物，他看著她的滿足便會跟著一起滿足。哥哥雅男的放肆以及任性與叛逆是她隱藏最深的另一面自我，所以為了他，她可以去做任何事，只為能保護他。

　　「媽媽，你在想什麼？」女兒柔軟的兩隻小手同時貼上她的臉頰。

　　「你很想知道麼？」她反問道。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是猜得到的。」亞紀壞壞地一笑，左手的食指對著面露狐疑的母親比劃了一下。

　　「這是什麼意思？」她看不懂。

　　「你想著讓我跟哥哥快點兒長大，那樣的話你會覺得很高興。」女兒歪著腦袋冥思苦想片刻後，終於說出了自以為很正確的答案，「要不然就是……就是你在想著爸爸，他已經好多天都沒有回來啦！對不對？我猜得對不對？」

　　「想著爸爸的人好像只有你自己吧？再說了，爸爸又不是不回家了，你那麼想他做什麼？」她笑出聲，她的女兒比任何人都要依賴父親。

　　「……媽媽是壞人……」亞紀扭過頭，好像是生氣了。

　　她一轉身，忽而就看到了女兒心中的最佳主角。

　　她很驚訝，他是剛剛回來的麼？她的丈夫並非是一個不辭而別的人，然，他似乎更喜歡無預兆地突然出現在一個特定的場合，遇到特定的人們。就像此刻一樣。她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問他，回來之前為什麼不打一個電話呢，那樣的話我好讓蘿拉準備你喜歡的晚餐。丈夫抱過孩子說，我想給孩子們一個驚喜，晚餐是什麼那並不重要的。

　　女兒嘰嘰喳喳地告訴父親說媽媽是壞人，媽媽不想爸爸回家，所以爸爸不許跟媽媽說話。面對她的無理取鬧，她有些無奈，他也一樣。三個人在小孩子稚嫩的童音裡走進屋內，唯獨此時，她才覺得那種冰冷的燈光在她的眼裡才恢復了往日的溫度，溫馨且安心。她讓蘿拉去做晚餐。

　　「乾淨的衣物我替你準備好了，水也放了，要不要先去洗一個澡？」她從他的懷裡抱過孩子。

　　「謝謝。」他的每一個習慣，她都清楚。

　　她看著他離開時的背影，他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一如他曾經二十歲那年一樣。反觀鏡子裡的自己，無論怎麼看，卻是再也回到過去的少女時代了。想一想，還是有些傷感的，不過也很快樂，至少二十歲那年的自己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已在眼下的這時全部擁抱了，光陰帶給人的禮物總是截然不同的。

　　晚餐開始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給她的碗裡挑了一塊剝乾淨了刺的魚肉，而她則是習慣性地將魚肉放進了幼子的碗裡。

　　女兒的表情有著一絲不甘心，她就笑說，亞紀，你不是不喜歡吃魚肉嗎？亞紀伸出筷子，搶過一塊魚肉說，不喜歡吃也要吃，爸爸說過挑食的孩子會成為小矮人的。幼子放下筷子刻薄道，反正你的個子本來就不高，挑食或者不挑食也沒什麼區別的。亞紀反駁說，可是我還很小啊，會長高的。

　　兩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輪番譏諷，很顯然，亞紀不是佑的對手，她辯到後來眼圈已是有些泛紅。看到這樣的情景，哉一的臉色立即沉了下去，告訴過你們很多次了，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難道你們把我的話當成窗外的風呢？就這樣，現場立即安靜下來，孩子們低著頭扒拉著碗裡的米飯，誰也不敢開口多說一句。

　　蘿拉在客廳的一角擺上新鮮的百合花，空氣裡立即多了一絲細膩的甜味。

　　>>>

　　才九點五十分，她的睡意越來越濃。

　　然，一心守在電腦面前的他卻是顯得十分忙碌。她沒有太多的話要跟他傾訴，她只要看到他平安歸來就覺得無比美好，她要得僅僅是這樣而已。他似乎跟雨特別的有緣，巴黎的天氣這幾日很好，他一回到家，天空又下落下了小雨點。她不喜歡太多的雨水，但與此相比，她更喜歡在下雨的天氣裡與家人共處一室。她親吻他的額頭，然後準備獨自去休息，不想他叫住了她。

　　「良愛給你在金閣寺外的商店裡買了很多的布偶，不打開看看麼？」他笑著問她，然後打開了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些很小很小的Q版青蛙布偶，四排小青蛙是不同的顏色，青的，粉紅的，白的，紫的，它們的胸前都掛著一個金色的小鈴鐺。

　　「姐姐還真是……沒辦法形容了，這些東西你說是不是該送給亞紀才合適？」她早過了收藏這些東西的年紀了，但還是要本能地說一句『真可愛啊』，呵。

　　「她指明說是給你的。」哉一合上筆記型電腦，有些無奈。

　　「這個是什麼？！」她打開另一個袋子，「優佳雅？是一個化妝品的牌子麼？」

　　「良愛說是唯有京都才買得到的，還說號稱是藝伎都愛的化妝品，所以也要給你帶一份，她太熱情，我也不好拒絕。」他知道她現在留守在家的日子比出外的日子要多，她不太喜歡這些東西。

　　「這麼說的話，你這幾天都是跟姐姐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她記得他在那邊該是異常忙碌才對。

　　「就在三天前，我結束了一切活動，然後剩下的時間陪著父親還有母親，良愛跟她的丈夫也來了，我們一起逛了很多地方。這幾天都住在京都附近的奈良皇家酒店。」他問，「你喜歡蛋糕裙麼？」

　　「當然不是很喜歡。」她的回答很迅速。

　　「這樣，那就沒什麼了。良愛當時給你買了兩件，我沒有收下，她好像還有些不高興。她不知道我的習慣，我不喜歡在回來的路途中帶上太多的東西。」他有些安慰。

　　「她喜歡生氣，但她生氣的時間都不會太長，所以不用擔心。」她很瞭解姐姐的脾氣。

　　「我看她更像是把你當成難民了，弄得好像我什麼都不會給你似的，我說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地為自己購物一下？」他單手撐起下巴，疑惑地看著她。

　　「你很在意？」她自認自己不太喜歡出去買大包小包的東西。

　　「只是建議一下。」他不會逼迫她去做任何她不喜歡做的事。

　　他對她說起沿途的風景，說起速食飯團的味道以及發生在大阪的一些趣事。她安靜地聽著，時不時地會露出微笑。他說自己沒有辦法忍受日式的清淡早餐。她想，你的胃已經被我給寵壞了。

　　他說大阪的時候，她就想起心齋橋商業街的一家冰淇淋店，味道很不錯，她還跟以前的朋友們去吃過幾次，每一次都是吃得很過癮，甚至是撐到腸胃有一些不舒服。他又說起月森家的一些事，她便笑而不語。最後，他說良愛在銀座新開了一家酒吧，生意很不錯，最關鍵的是調酒師的技巧很好。銀座的酒吧？她刹那就想起了擺在抽屜裡層的那本淺藍色的日記本。

　　「我見到了麻燈，他告訴我他最近打算新婚，我告訴母親以後，母親非常高興。」他提起自己的表哥，「但，說不定在新婚那天他又要反悔這個決定，他還是很喜歡捉弄人。」

　　「他一點兒不喜歡對方麼？」她不解。

　　「那個人最喜歡的是自由吧，就像從前的我一樣。」他拉過她的手，攥進掌心裡。

　　「……這是我的榮幸……」他的眼眸還是像從前那樣，像水潭那樣清澈見底，她住在他的瞳孔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柔軟。

　　她靠進他的懷裡，睡意在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想要告訴他一件事，可是，第一次她不確定他能夠跟她一起分享，然，她還是很想說。東京銀座的某一個地方，曾在她的記憶裡像一片被火燒過的雲，炙熱且恐怖。她無數次地假設過，如果那一天她沒有獲得全身而退的機會，那麼，如今的她又是會在哪裡呢？是在黑暗的河流裡喘息不已還是在火燒的雲裡掙扎起伏？又或者，她將裝滿跟由紀子相同的悲傷？

　　「想跟你說一件事……」她到底還是開了口。

　　「嗯？」他想，她要說的，會是什麼事情呢？

　　「東京銀座的一家夜店……我曾經去過……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她在腦海裡迅速地整理著思緒，「我的哥哥雅男，也就是我姑父的獨子，他是一個非常叛逆而且黑暗的人，他的生活總是跟打架有關。我那時候總是在姑姑家裡待上幾天然後偶爾回一次父親那邊，每一次回去都是看到雅男流血的傷口，我的問題他從不回答，比如說『你又去跟誰打架了嗎』，或者是『你去過醫院沒有』，他對此回應我的永遠是一個滿不在意的微笑，他總是說『被打的那些人比我慘，小裡奈，我沒事的』。我之所以去便利商店打工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我需要錢，更多的原因是我想為哥哥存一點錢，他沒有任何正當的收入來源。我的父親不喜歡他，卻也不討厭，所以他一次次地為哥哥善後，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歡父親的這些舉動……」

　　「所以，打完架之後會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裡獨自舔舐傷口？」他問她。

　　「是的。所以，當我找不到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又闖禍了。他不喜歡別人為他的行為買單負責，他說他會為自己負責到底，他一直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但是，有一次，我卻知道他闖下了大禍，需要很多的一筆錢，至少在當時的我的眼中，那的確是一筆為數不少的錢。我問他打算怎麼辦。他滿不在乎的問我，難道有錢人都死光了麼，必要的時候可以讓他們來出點血。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他一定敢這樣去做，然而我不敢想像那樣的後果。我跟月森拿了一筆錢，然後給了哥哥拿去善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為了償還月森的錢，我必須想辦法，儘管月森並不在意這筆錢我是否能償還。我有一位朋友，她的家境不是很好，不過她很有錢。當她知道我的事情之後，她就把我帶去了銀座的一家夜店，讓我在那裡做服務生，錢會來得很快。我記得我去的那天，一位先生問了我一個問題，『如果在這裡，有客人看上你的話，你會怎麼做？』，我說『告訴他，我只是一個服務生』，那位元先生笑著說，『可是很抱歉，我們這裡沒有完全純粹的服務生，儘管你只打算在這裡做一個短期，我也必須跟你說清楚，如果沒有客人看上你，那麼最好不過。如果有，我希望你能按照店內的規則聽從安排，倘若你做不到，那麼不如趁現在離開，對於我們來說，顧客高於一切。』，我很想離開，不過為了錢，還是沒有辦法掉頭就走。我在那裡做了將近一個禮拜，一切安然無恙。」

　　「最後，發生了一個意外……」他能夠猜得到下面發生的事情，就像他腦海裡抹不去的那個記憶一樣。

　　「一個禮拜都是安然無恙的，不久之後一切都變了。那一天的晚上，是快要下班的時間了，介人先生告訴我有位客人想要見我。出於本能，我是不想去的，因為無意間的一次碰撞，我弄壞了那位長谷川先生的名貴手錶……以我當時的能力，我是沒有辦法為我的這次行為負責的。介人先生說，就算是無法負責的事情，也要當面道歉一下比較好，至於如何善後還是跟長谷川先生協商一下再說吧。我想也是，於是不得不去見了長谷川先生，我還記得那天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只是不停地在抽煙。他沒有讓我走的意思，我也不能擅自離開，那刻實在是非常害怕。淩晨一點鐘，在長谷川先生向我靠近的時候，有人進來了，他們聊了幾句，然後我看到長谷川先生收下了一筆錢，就這樣我才離開了。說起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是，我卻記了這麼久。我不知道那筆錢是誰給我墊付的，或許是介人先生，也或許是別人，我想不到他們這樣做的理由。我更不願意去想的是，如果那一天，沒有人帶我離開那裡，那麼今天的我會變成怎樣的人。很多時候，人們都在議論法律，其實法律不一定能夠保護好一個人應有的權益。」她說完了，便開始沉寂下來。

　　他也開始沉默。

　　她說的這家夜店的名字，他知道；她說的那個叫名字叫『介人』的男子，他也很熟悉；這家夜店的幕後老闆，他也認識，並且私交甚好，還是親戚，那就是井上麻燈。他那一年回到日本，坐在這家夜店的某一個角落裡跟麻燈下圍棋，忽而，介人就說起了一個女孩的事情。那時候的自己還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長什麼樣子，他僅是從介人的嘴裡知道她來這家夜店工作的理由跟她撞壞了自己的好友長谷川的名表以及她很有小提琴天分的事情。是他替她墊上了那只手錶的數目，他讓介人過去把她接出來。麻燈嘲笑他的心地太善良，他就回答他，麻燈，我最厭惡的事情就是扼殺一個天才，如果她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有才華的話。

　　最後，介人去接她了。

　　那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也不曾看過她的容顏，不曾聽過她的聲音。起初他只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值得安慰的事，現在看來，真是無比地感到慶倖。原來，他們早已認識了，這才是最初的記憶啊。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看起來很無厘頭，到後來才能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條路如果沒有清晰的軌跡，也就不能被稱之為是路了。

　　這件事，她不是第一個告訴他的人。早在兩人訂婚當日，他就已經從麻燈那裡聽聞了。麻燈說，哉一，你在我的夜店裡為之墊付過一筆昂貴費用的那個女生，她跟你的未婚妻是同名。他愣了一下，然後，只是笑笑。後來，他們結婚了。婚禮前，他沒有宴請長穀川，卻給他寫去了一封信，他說很抱歉。

　　「哉一？」她看他失神，連忙喚他。

　　「我在聽。嗯，不要去想過去的事情了，雖然我很樂意聽，但我不願你總是回頭去想。」他抱起她往床邊走去。

　　「忽然想起來罷了，我想讓你知道。」她聞著他身上的香皂氣息，久久地，釋懷了。

　　巴黎的這場小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寒意一定很重。他幫她倒好一杯水，替她蓋好被子，然後熄了燈，抱她一同入眠。黑暗中，他問她，我離開了十天而已，我不在你身邊，會不會想起我？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好像沒有，好像又有一點，關鍵的是一個人的話會睡不著，不論是佑還是亞紀，他們又都是喜歡一個人睡的。

　　他就笑了起來，半晌後，只一句，睡吧，今天我已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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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NGCHEN22

初級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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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6-8-12 20:17  只看該作者
其實我想柚木並非真的不愛女主,只是他同時也更愛日野的溫暖,
因為日野的溫暖是他在自己環境裹所感受不到的,就像飛蛾撲火一樣靠近,
而且柚木面具帶久了可能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心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但最後都終成錯過,因為他們都是一個固執的人,
但幸好女主都找到了一個深愛她的人,都能各自找到自己的路

[ 本帖最後由 TINGCHEN22 於 2016-8-12 20: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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